《炮灰原配的人生(快穿)》 第一个原配 1 第一个原配 1 秦秋婉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能摆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浑身一轻,痛苦的感觉不在,眼前黑暗清空,周围一片素白,面前的白色墙上,出现了一行字。 “你怨气冲天,特被挑中,给那些和你一样被男人害死的女子讨回公道。可否愿意?” 她这就死了? 秦秋婉气得半死,越想越亏,当即想也不想就答:“我愿意!” * “夫人,该起身了。” 秦秋婉睁开眼睛,入目一片大红,无论是身上盖的被子还是床顶的帐幔,加上屋中摆设,都是大红色。于她来说,挺陌生的。 她侧头看向身边男子,同样一身大红。 李泽彦也被外面丫鬟的喊声吵醒,拉了被子蒙在头上,翻个身继续睡。 秦秋婉没理会他,自顾自起身穿衣,闲闲道:“夫君,该起身了,爹娘还等着我们进茶。自家人也罢了,还有亲戚住在咱家,别让人看笑话。” 被子里的人不动,秦秋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对了,你那位表妹……” 闻言,被子一掀,李泽彦翻身坐起。伸手拿衣时察觉自己反应过度,身子一僵,笑着问:“娉婷,昨夜睡得好吗?” 秦秋婉笑容温柔:“挺好。” 睡得太好了!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得人事不省,能不好么? 李泽彦动作飞快,秦秋婉刚上好妆,他已经洗漱完了,走到妆台前,笑吟吟道:“夫人真美!” 秦秋婉似笑非笑:“是吗?” 她着新人该有的红衣,妆容喜庆,眉眼间却毫无新婚该有的羞涩和甜蜜。 当然不会有,因为昨日的新嫁娘不是秦秋婉,而是一位名张娉婷的女子。 哪怕张娉婷在此,也不会羞涩甜蜜,因为她的死,就是这男人给害的。 被害死的人怨气冲天,有那癫狂偏执的女子,恨不能把人大卸八块弄死了事。秦秋婉看见张娉婷时,也被她那血红的眼吓了一跳。 难怪不让张娉婷自己回来讨公道了。真放她回来,只怕李家即刻就要喋血。 李泽彦觉得面前女子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咱们赶紧的。” 出了门,处处可见大红色绸缎,妆点得院子格外喜庆,一看便知家中有喜。 不大的两进宅子,没多久就到了正院。 此时的正院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个个打扮喜庆,且脸上都带着笑意。 看到二人进门,主位上的老太太瞬间板起了脸。而边上的婆子适时在老太太面前放上一个蒲团。 李泽彦拉着秦秋婉走到老太太面前,屈膝一跪,端过边上丫鬟递上的茶水:“祖母喝茶。” 接下来轮到秦秋婉,却见老太太身边一个同样着红色的女子率先接过丫鬟手中托盘,送到秦秋婉面前。 新人要跪下接茶,秦秋婉才不会跪她。看了看托盘,又看了看面前女子,既没有跪,也没有伸手,疑惑问:“祖母,不都说新婚夫妻要避讳守寡的女子么?” 一言出,本来就凝重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红衣女子面露委屈,眼眶渐渐地红了:“表嫂,我……”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你守寡是真,新婚夫妻要避讳的规矩也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实话实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避讳,哭什么?” 非是秦秋婉要这么刻薄,而是张娉婷的死,边上李泽彦和他这位红衣表妹林琴兮算罪魁祸首。对着她,完全没必要客气。 一片沉默里,李泽彦出声:“那都是不知哪流传下来的规矩,不必在意。” 秦秋婉侧头看他,眼神执着:“万一是真的呢?我若喝了她递的茶,早早守寡怎么办?” 李泽彦:“……”这是咒他呢?还是咒他呢? 他还没说话,主位上的老太太和边上李母已经满脸不悦:“大喜之日,胡说什么!” 秦秋婉也不生气:“是她先不懂规矩,”又道:“既然你们不在意,我身为晚辈,也只能听话。” 语罢,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端过托盘上的茶水,递到了老太太面前:“祖母喝茶!” 老太太没有伸手接,边上丫鬟适时提醒道:“大少夫人,敬茶得跪,以示孝道。” 秦秋婉将茶放到老太太手边:“孝顺这东西,难说得很,也不是不跪就没有,跪了就一定有。不知道哪流传的规矩,不必在意。”同样的话还给了李泽彦。 老太太皱起眉:“这就是你们张家姑娘的规矩?” 秦秋婉讶然:“是你们先破规矩的。都说入乡随俗,我做了李家的媳妇,当然要依你们的习惯。”说着,招手让另一个端茶的丫鬟过来,端起托盘上的茶递给李父: “父亲喝茶。” 她递得又快又急,李父只觉一个茶杯忽然就送到了面前,若是不接,很可能会翻,他脑中还没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去扶。 然后,茶杯就稳稳落到了手中。 边上李母也是一样,她本来不想接,可眼看茶杯就要翻了,只能下意识接住。 双亲茶敬完,屋中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秦秋婉却一拍手,笑意盈盈冲着李家夫妻伸出手。 李父满脸不悦,将手中茶杯一放,怒气冲冲就走了。 秦秋婉余光瞥见林琴兮虽然低着头,但不停往她这边瞄,满脸的幸灾乐祸。 李母叹息一声:“娉婷,敬茶不是你这样的!” 秦秋婉疑惑:“那该是什么样?”又一挥手:“就这样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 众人:“……”你倒是不客气! “母亲,有见面礼给我吗?”秦秋婉一本正经:“我娘说了,你们给得越是贵重,就证明你们越喜欢我。方才父亲就没给,难道他不喜我?那当初你们为何要上门提亲?难道外面那些人所说都是真的,我们娶我,就是为了拿我的嫁妆做盘缠赶考?” 李母听到最后一句,下意识否认:“不是的!” 否认得太快,更像是被说中了心思。 许是等得太久,李泽彦不耐烦了:“娘,您先给了见面礼吧!” 李母怕儿媳再问,掏出一对老旧发黑的银镯子递来:“这是我们李家的传家宝,你可要好好收着。” 秦秋婉接过,动作随意,直接戴到了手腕上:“谢谢娘。” 李母对于她随意的动作很是不满,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嘱咐道:“你入了我李家,身为李家长媳,可要早些为我李家开枝散叶,传继香火。以后将你手上的镯子给你儿媳,一代代传下去……” 秦秋婉讶然,抬起手:“就这东西,还要往下传?我嫁妆里随便挑一样都比这个好!” 李母:“……” 任谁珍而重之收起来的东西被人贬低,大抵都不会好受。她忍了忍,道:“娉婷,说话不要这样直接,很伤人。” “实话嘛。”秦秋婉叹口气:“母亲,我可能做不好李家儿媳,你们说话就是对着自家人还弯弯绕。就像是方才表妹,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哭了。” 林琴兮缩在角落里,看着她手上镯子眼睛都绿了,看那架势恨不能扑过来抢一般。 闻言,林琴兮身子一僵,笑容勉强:“是我没弄懂规矩,对不住表嫂。” 秦秋婉随意一挥手,大度道:“都是亲戚,谁还跟你计较不成?我这个人直,以后要是说了不对的,你可别记在心上。” 又看向李母和已经一脸铁青的老太太:“祖母,母亲,以后我若做得不对,你们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听着。” 听了就行了,改是不可能改的。 秦秋婉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委屈别人让自己舒心,越舒心张娉婷就越满意。 茶敬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至于边上李泽彦的弟弟妹妹和二叔二婶,还有堂弟堂妹,她压根不理会。李母见状,也不想再为难儿媳,或者说,她已经看明白了,为难儿媳那就是为难自己,这就是个不懂规矩的。摊上了也只能忍了,直接道:“摆膳。” 敬茶草草收场,早膳摆上,一行人坐下,秦秋婉动作飞快,坐到了李母旁边。 李母:“……” 她看向儿媳。 秦秋婉含笑回望,眼神疑惑。 对视半晌,李母边上的丫鬟提醒:“大少夫人,身为儿媳要伺候婆婆用膳。” 秦秋婉瞪她一眼:“你哄我?母亲都没伺候祖母,可见李家根本就没这规矩!” 想要摆婆婆的谱,倒是摆个先例啊! 李母:“……” 主位上老太太心情突然就好了。 第一个原配 2 第一个原配 2 李母当初嫁入李家时,两家算是门当户对。 刚进门那时,她确实伺候了老太太一段,只是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于是,借口身子不适不再伺候。孩子落地,又说要照顾孩子。再然后,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几年下来,已经养成了不伺候婆婆的习惯。 老太太看在孙子的份上,也懒得计较。 今儿看到儿媳在孙媳面前吃瘪,一如她当年……老太太兴致盎然地看着婆媳俩,等着二人的应对。 李母不好自己开口,示意丫鬟。 丫鬟得了令,腰都挺直了些,道:“夫人身子不好,得老夫人怜惜,所以才没有伺候。” 秦秋婉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母:“我观母亲红光满面,原来有隐疾吗?”说着,露出一脸担忧神情:“母亲,你的病可要紧?不如我去请城中的周大夫过来帮您诊治?” 李母:“……”丫鬟明明说的是李家要伺候婆婆。 身子不好只是托词! 秦秋婉说完,立刻吩咐门口的丫鬟:“去请周大夫过来。” 众人:“……” 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丫鬟话中之意。这明明就是让张娉婷伺候婆婆,她可倒好,立刻关心起婆婆的隐疾……众人毫不怀疑,若大夫真的被请来,张娉婷肯定会把李母多年未伺候婆婆的事抖露出去。 若让外人得知李母常年没有伺候婆婆,本也不会多想,那是婆婆宽和,有的长辈真心疼爱儿媳舍不得使唤也是有的。可若是李母没伺候长辈,转头却要儿媳伺候自己,难免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 张娉婷是低嫁,李家可不敢明面上苛待于她。 当即,李母出声拒绝:“不用!” 秦秋婉执意:“讳疾忌医可要不得。许多人病到药石无灵,都是小病拖出来的。身为您的儿媳,我不知道你生病便罢,知道了是一定要帮您治好的!” 眼看她又要招呼人,李母急了:“小毛病。不必大费周章。” 秦秋婉恍然:“那就好。”她伸手捏了一下脖颈:“昨日成亲,我头上的首饰太多,盖头又大又沉,歇了一晚上还没缓过来,脖颈酸痛……母亲,我改日再侍奉您用膳?” 李母不想答应,可她自己“小毛病”没有伺候,又怎能让脖颈酸痛的儿媳伺候? 婆媳俩你来我往,李泽彦怕母亲执意,到时候再吵起来,率先道:“先用膳。” 一桌人总算得以开膳,秦秋婉挺饿,说起来也是李泽彦不干人事。昨天他喝得太多,回来倒头就睡。张娉婷刚进门,不知道李家人的脾性,身为新嫁娘也不好意思让人给自己备膳,于是,饿了大半天的她就那么睡了。 秦秋婉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动作虽还算优雅,却吃得飞快。 食不言,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 秦秋婉余光瞥见林琴兮端着一个小碗,几乎是一粒粒的吃,动作温柔,似乎害怕,并不敢吃菜。李泽彦一直往那边瞄,秦秋婉毫不怀疑,若此时她不在,他肯定要帮林琴兮夹菜了。 用完膳,秦秋婉起身告辞,话也说得好听:“昨日家中忙乱,嫁妆还没整理,乱糟糟的,我先走一步。” 听到“嫁妆”二字,李母放下碗筷:“娉婷啊,我听说你出嫁前一直养在深闺,你会做生意吗?”不等人接话,她笑着道:“是这样,家里也有间铺子,平时都是我在打理,从未亏损过,每年都有盈余。如果你放心的话,不如我帮你看着?” 别说秦秋婉了,就是上辈子张娉婷都没答应,不过,她到底拗不过李母,没两天还是把账本交了出去。 “不用!”秦秋婉一口回绝。 李母一脸失落:“你不信我?觉得我是那贪图儿媳嫁妆的人?” 秦秋婉反问:“难道不是?” 李母面色一僵。 一般人就算真的怀疑婆婆,也不会这么直白反问,这以后是一家人,委婉拒绝才正常。 到了这一刻,李母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儿媳真的不能以常理论之。 屋中气氛凝滞,谁家要是贪图儿媳嫁妆,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眼看众人面色慎重,林琴兮温柔道:“表嫂应该只是开个玩笑。” 总归是把这凝重的气氛给圆回来了。 李母面色一缓:“没误会我就好了。我想帮你,是觉得你们夫妻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刚到李家,我怕你不习惯。”顿了顿,她一脸揶揄:“再有,我好不容易有了儿媳,等着抱孙子呢。这有孕之人呐,最怕伤神……” 还没放弃呢! 秦秋婉颔首:“母亲说得是。我也有我的想法。原因有三,一来我怕外人误会李家贪图我嫁妆。明明是我自己偷懒,却要让您帮我顶了坏名声,身为晚辈让长辈劳心劳力,实在不该!二来,现如今您还在,若是我贪图安逸一直不学,等您不在了,我是李家长媳,这一摊子交到我手中,败完了怎么办?” 她煞有介事:“您别觉得自己年轻,想着以后还能教我。这人活在世上,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万一您一会儿就卧病在床,重病不治怎么办?” 李母:“……”你才重病不治,你全家都重病不治! 家中刚刚娶进儿媳,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也太晦气了。 别说李母,就是老太太都不高兴了,她板起脸:“娉婷,不能咒长辈!” 秦秋婉不在意地一挥手:“话糙理不糙嘛!我身为李家长媳,就得担起责任。可不能图一时安逸把事情往长辈身上一丢。就是我想偷懒,我爹也不允许。” 搬出张父,一众人哑口无言。 她站起身:“真得回去了,你们慢用。” 语罢,一阵风般刮出了门。 老太太叹息一声。 李母拍了筷子:“气都气饱了!” 二房一直不吭声,晚辈们悄悄放下筷子,行礼退了出去。 李泽彦皱起了眉。 林琴兮低下头,嘴角勾了勾。 屋中众人的态度秦秋婉不知,她一路散步消食往后院走。上辈子张娉婷请安回来,路上碰到了林琴兮生下的孩子摔倒,很是背了一通黑锅来着。 转过前院,果然就看到面朝她躺着一个孩子,手肘都出了血,一看到她,瞬间大哭起来。 秦秋婉身边的丫鬟见状,低声道:“夫人,听说家里少爷都是十岁以上,几岁的孩子就只有表姑娘的儿子,好像今年四岁,看年纪也相仿,奴婢去扶他起来?” 丫鬟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正想上前扶人,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为首的是五十多岁的婆子,一脸面善,正是管家的妻子吴婆子,如今管着厨房采买,深得李母信任。她看到这边情形,顿时大叫:“夫人,志远少爷只是个孩子,您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 一句话,就将秦秋婉给定了罪。 动静挺大,很快就吸引了李家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在几息内全部围到了此处。 也是因为宅子不大,才会这么快。 秦秋婉回头质问:“你看见我推他了?” 吴婆子像是抓住了把柄一般:“推人是您自己承认的,奴婢可没有说!” 李母看到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急忙上前,亲自将人抱起,满脸忧心,一边查看伤势,一边吩咐:“赶紧去请大夫。” 李泽彦也跟到近前,爱洁的他顾不得地上脏,半膝跪在地上,帮着拉孩子的袖子。林琴兮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方才生气出了正院的李父,大抵是听到了动静,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看到孩子受伤,急切地上前几步,担忧问:“怎么伤的?” 林琴兮看了一眼秦秋婉,哭得更厉害了。 虽然没说话,可李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皱眉,质问:“张氏,你为何要推孩子?” 上辈子也是这样,张娉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定罪。后来再解释,也没人肯信她。 再后来,不是她推的,也成了她推的了。 秦秋婉并不着急,看向吴婆子:“你说是我推的,你亲眼看见了吗?” 吴婆子振振有词:“奴婢没说是您推的,可方才奴婢听到孩子哭,赶过来就看到只有您和您的丫鬟在,志远少爷仰面躺着,总不能是自己躺成这样的吧?” 李母满面担忧,焦躁不已,斥道:“娉婷,他只是个孩子,你就算生气琴兮不懂事,也不该对他动手。” 连张娉婷推孩子的动机都有了。 上辈子张娉婷看到林琴兮端茶,虽觉得不妥,可她善解人意,又自觉是新妇,不好点出林琴兮寡居的身份,偏偏李家婆媳像是瞎了一般看不见,也没有下人提醒。张娉婷也只能强压着心里的不适,端茶敬了。 后来遇上孩子摔倒,吴婆子就说她不愤从林琴兮手中接茶才推倒孩子。 简直辩无可辩。还落下一个心思深沉的名声。 秦秋婉讶然:“母亲,你误会我了。刚才我就说过,我这个人直,若有不满当场就说了,从来不会记仇,更不会对孩子动手。” 李父怒极:“你还狡辩!你敢说你没有对琴兮怀恨在心?” “没有!”秦秋婉语气笃定。也不再为自己辩解,看向一直不说话只顾着哭的林琴兮,问:“林表妹,你认为是我推的孩子吗?” 林琴兮还是哭,不说话。 秦秋婉加重语气,喝道:“你不说话,是默认我推了你孩子吗?” 林琴兮吓了一跳,身子颤抖着摇头。 李泽彦不满:“娉婷,你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这么凶,这就是你张家的规矩?” 秦秋婉似笑非笑:“既然你们都认定是我,对我所作所为不满,对张家的规矩不满。正好我们还没圆房,这门亲事还有反悔的余地,你们怎么接我来的,怎么送我回去就可。” 李家众人:“……” 再大胆的姑娘,也没有跟人拜堂成亲后要回家的。这是把自己的名声丢在地上踩! 偏偏她不在意。 等了半晌,李家人都没有动静,秦秋婉才道:“要是不送我,咱们就得好好掰扯一下今天的事。”她看向地上一直没说话的林琴兮:“林姑娘,这做客要有客人的自觉,今儿这事总归是因你儿子而起,你身为孩子母亲,总要出来说句话吧!你一直不说话,任由他们责骂于我,不帮着劝说,反而任由他们怒火越积越盛,你安的什么心?” 一般客人遇上这种事,难道不是该大事化小么? 孩子嘛,摔跤正常,只要没摔坏,何必死揪着不放? 李家隐隐有人开始怀疑地看过来,林琴兮面色一白:“我也不想的。” 秦秋婉点头:“我信你。可你们母子留在家中,妨碍我和夫君的感情,也让我公公婆婆厌了我。所以,我不想留你们住在府中。” 众人面色各异,正想开口。她一脸大度率先道:“我知道你们母子无处可去,也不是要撵你们出去睡大街,我做不出那种恶毒的事。这样吧,我嫁妆里有一套宅子,先借给你们住!” 林琴兮呆住了。 第一个原配 3 第一个原配 3 不过几息,林琴兮就反应过来,泣不成声:“我知道寡居之身招人嫌弃,可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既然你们不留我,那我们母子走就是……” 她抹泪就要离开,李泽彦上前一步想要抓,手都伸出了,又好像发觉自己这动作不妥,侧头去看边上的母亲。 李母板着脸:“娉婷,琴兮已经在府中住了好几年,若你一来就让人搬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刻薄不容人。”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都把嫁妆宅子给她住了,自认对这门亲戚足够用心,说句难听的,若不是我嫁入你们李家,她一辈子也挨不着我的宅子!”她看向走了几步站在树下低声啜泣的林琴兮,疑惑问:“你方才说要走,为何又不走了?” 林琴兮:“……” 李父似乎特别担忧孩子,亲自把人接过,皱眉催促:“大夫呢?不用找名医,先找最近医馆中的坐堂大夫,派马车去接!” 又有几个下人急匆匆跑走。 秦秋婉似笑非笑:“父亲,看您如此担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孙子呢?” 李父身子一僵。 李母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大声道:“别胡说!你爹看着孩子长大,几年感情,舍不得他受伤而已!” 李泽彦心里发虚,急忙赞同:“娉婷,别乱说话。表妹本就寡居,不能让外人误会。” 秦秋婉嗤笑一声:“看你方才那般担忧孩子,想不引人误会也难。” 此话一出,李泽彦心里更虚。 就连那边的林琴兮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头转到一半,又急忙收回。 不知内情或许看不出,可秦秋婉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此时再看几人神情,只觉处处都是破绽。 就算把人送走,也得先把孩子的伤治好。大夫很快来了,查看过后,一脸庆幸:“只是皮外伤,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是在伤口有些深……会留疤,这疤随着孩子成人会越来越大。我们医馆中有祛疤药,若是一直用,或许可痊愈。” 林琴兮抱着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李母面色也不好,李父眉心皱紧,明显不悦,且随着林琴兮愈发哀痛的哭声面色愈发冷沉。 秦秋婉缓步上前,弯腰蹲下,看着孩子柔声问:“谁推了你?” 孩子睫毛上还有泪,看着格外惹人怜惜,伸出手指着她:“就是你推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但很明显,都对秦秋婉一脸不满。 李母更是冷笑一声:“孩子不会说谎,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秋婉面色不变,一脸好奇:“刚才我看到你的时候,边上似乎有人,谁陪着你?” 林琴兮心下一突,正想阻止,却听孩子脆生生道:“甜娘。” 他口中的甜娘,是他奶娘。 秦秋婉颔首,站起身看向众人:“他一个孩子,身边不能离人。我从未推过他而他却摔倒了,在我之前是奶娘陪着他,我认为他会摔倒,就是奶娘推的!” 林琴兮睫毛颤颤,遮住了眼中的神情:“甜娘今日身子不适,告假在房中修养,若真有她在一旁,志远也不会摔……” 李母也不认为是甜娘:“甜娘照顾了志远几年,情同母子,又怎会推他?” “孩子都这么说了,甜娘到底有没有动手,问一下就知道了!”秦秋婉招了招手,站在最外面的两个婆子立即上前。 这俩是张娉婷的陪嫁婆子,有一把子力气,长得也粗壮。可惜自昨日她进门起,两个婆子就被李母以长相不好有碍观瞻为由被拦在外院。 秦秋婉吩咐道:“把甜娘找来。” 二人领命而去。 林琴兮紧张地揪紧了手中袖子。 李母不耐烦:“孩子的话怎能当真?既然甜娘告了假,那肯定不是她。娉婷,做错了就要认,你别到处攀咬他人拿下人顶罪!” 秦秋婉诧异:“刚才您说孩子不会撒谎,现在又说孩子的话不能当真,到底哪个才对?” 李母:“……若不是甜娘,你待如何?” 秦秋婉不接这话,就算不是甜娘,在府中也总有人推了孩子。吴婆子有一句话说得对,凭着孩子自己,是不可能摔成这样的。 甜娘被拖了过来,她一路挣扎,远远的看到这边情形,急忙解释:“姑娘,我今儿已经大半日没出房门,哪儿来的分身术到此?再有,我从小看着志远少爷长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又怎会推他害他受伤?” 李母不耐烦了,道:“娉婷,你闹够了没有?” “是你们在闹!”秦秋婉强调:“我好好的回房整理嫁妆,路上碰到一个借居家中的孩子摔倒,还没来得及把人扶起,你们一群人就跑来质问于我!我才入李家,可不能落下一个容不下孩子的刻薄名声,今儿这事,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查清的!” 语罢,正色道:“志远说在我之前陪着他的人是甜娘,孩子不会说谎。那么,说谎的就一定是甜娘。你们给我打……” 林琴兮哭着道:“甜娘照顾志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因为孩子不懂事的随口一句话就对她责打逼问,未免太让人寒心!” 李母立即出声:“娉婷,你想审问可以,但不许动手!” 已经被摁在地上满面骇然的甜娘闻言,感激地看向李母和林琴兮。 秦秋婉并不生气:“也罢,谁让您是我婆婆呢?您的话我不敢不听……”她眼神一转,看向围观众人,笑着道:“这样吧,甜娘说她今日没到园子里。你们中间的谁若是亲眼看见,那便帮我个忙,出来指认一下。” 下人们不动。 秦秋婉笑意盈盈:“我这个人呢,恩怨分明。有冤报冤,有恩也会报答,从不白白占人便宜,若有人出来作证,我会还他身契,并送二十两安家银子。”她一抬手,边上丫鬟立刻掏出银子奉上。 秦秋婉伸手一指银子:“我说到做到!” 本来还平静的一群下人立刻骚动起来。 二十两银子,对于李家的这些夫人来说也不是小数。对于这些下人,更是一大笔银子,都颇为意动。这拿了身契离开,也不怕主子记恨,这事都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这馅饼都掉下来了,还是夹着肉的,傻子才不抢。 当即就有四个人上前,争先恐后地说在院子何时何地看到了甜娘。 其中更有一位看到甜娘把孩子送过来,还看见她一个人回去。 院子就这么大,路线就那么点,几乎是甜娘那边出院子,这边看到她进园子一路上都有人证。 秦秋婉似笑非笑:“母亲,这下人胆大包天,推倒小主子还将事情往我身上推,打她一顿不冤吧?” 她一挥手:“给我狠狠的打!” 两个婆子上前,将甜娘按在地上,板子立刻此起彼伏落下。 随之而起的,就是甜娘的痛苦的惨叫声。 林琴兮被吓着了,急忙上前求情。李家人出声拦,秦秋婉都置若罔闻:“我平生最恨有人陷害于我,我刚入李家,这妇人却如此陷害,若是没查清事实还我清白,以后我在李家如何自处?” 林琴兮哭得厉害:“表嫂,甜娘她应该是无意,她这些年来尽心尽力照顾志远,您就放过她吧?” “放过?”秦秋婉冷笑一声:“方才你们口口声声责问于我,可有想放过我?林表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针对我?别人推孩子就是无意,我推就是有意?” 林琴兮傻眼,下意识摇头:“不是这样的!” 秦秋婉并不放过她,追问:“你能帮一个下人求情,说她是无意。那方才所有人都冤枉我的时候,你为何不求情?一个劲儿的哭,不就是想让李家人责罚我么?” 从发现孩子摔伤到现在,李家人大半的心思都落到了孩子的伤上,也一直认为是张娉婷推了孩子。 可这会儿听她斥问林琴兮,众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好像……张娉婷问得还挺有道理! 察觉到众人怀疑的目光,林琴兮抽泣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们母子寄人篱下,就算真的被人欺负,也不敢为自己讨公道。刚才我一心哭自己命苦,没想那么多……我的命真的好苦……” 听到后面一句,本还有些恼怒自己被愚弄的李家人神情变幻,没那么生气了。 李泽彦更是上前道:“表妹,以后你住在府中,不会有人欺负你!” 秦秋婉颔首:“对。先把这个胆敢谋害主子奶娘打发出去。”不待众人反应,她已经吩咐道:“把她送去牙行,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看见她。” 甜娘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大喊:“姑娘救命……救命啊……” 林琴兮想要开口求情,秦秋婉率先道:“表妹啊,你今年才二十不到,正是大好年华,何必为一个早逝的人守节?这样吧,张家亲戚多,我让人帮你打听一下,保管给你选个好的。你也别怕麻烦我,说实话,你们母子像易碎的瓷器一般碰都碰不得,我是肯定不让你们继续在李家住的。既然你不愿意搬去我的宅子,那就嫁人,省得寄人篱下,也有人知冷知热护着你……” 林琴兮:“……”嫁人? 李泽彦:“……”嫁人!那怎么行? 第一个原配 4 第一个原配 4 李母最先反应过来,满脸不悦:“娉婷,琴兮是我侄女,是家里的客人。只要有我在,没人能赶她们走。” 李府赞同,语气严厉:“张氏,就算你是我李家儿媳,家中还有长辈在,轮不到你做主。” 林琴兮低着头:“姨父,您别这么说。表嫂也是家里的人,她不想留我住,那我还是……” “住下!”这一回开口的是老太太,她板着脸:“我让你住,谁敢赶你走?” 那边大夫早已发现气氛不对,飞快给孩子包扎完起身告辞。 外人一走,只剩下李家自己人。 秦秋婉对于被李家人含沙射影并不生气,一脸疑惑:“我是让表妹嫁人,不是赶她走!” 李母恼怒:“她又没说要改嫁,你非要让她嫁人。还说家里容不下她们母子。不是赶她是什么?” “母亲,您别着急呀。”秦秋婉运气不疾不徐:“我提出帮表妹说亲,可不是乱说的。我有个表姨,就是城里南街的李家,家里十多个铺子。我那表哥今年三十,已经接手家中生意,去年的时候我表嫂没了,留下的那个孩子也没养住,表妹若是愿意,我会尽量帮着说和……” “不成不成!”李母想也不想就拒绝。 李泽彦沉着脸:“夫人,你少操闲心。” 李父皱眉:“我见过李东家,人一表人才,家里还那么富裕,人家会答应这样的亲事?” 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林琴兮配不上人家这门婚事不可能成的意思。 这也是实话,若这门婚事能成,林琴兮确实是高嫁。 秦秋婉看向李家几人,一脸莫名其妙:“我也是好心想帮表妹找个好归宿。表妹还没说话呢,你们就这么急着拒绝。万一表妹愿意呢?” 她侧头看向林琴兮:“表妹,你愿意吗?” 林琴兮:“……” 说实话,她一个带着孩子借居别人家中的女子,如果能够嫁入李家做李夫人,确实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好半晌,她才艰难吐口:“多谢表嫂好意。可我……” 秦秋婉一挥手:“都是亲戚,别这么客气。我说是帮你,其实也是帮我自己。这样吧,我书信一封送给表哥,约好见面的日子。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你们先见一见再说。” 李泽彦急了,斥道:“你别为难表妹。” “这么好的亲事,傻子才拒绝。”秦秋婉瞪他一眼,一副“你不懂别乱说话坏人好事”的神情:“女子羞涩,有时候说不愿意是假的。尤其是婚事上,经常口是心非!”她看向林琴兮:“表妹,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说话的功夫,甜娘已经被拖远了。 秦秋婉心情不错,对着长辈随意一福,转身就回了自己院子。并且,立刻书信一封,让人送去了亲戚李家。 彼时李家人正围在一起喝茶,得知消息,面色各异。 林琴兮低着头揪帕子,一言不发。 落在李母眼中,就觉得她受了委屈,宽慰道:“琴兮,他们不敢强迫你。大不了你去见一见,回来就说不合适,不想改嫁!” 林琴兮嗯了一声。 李父一脸不悦:“林氏,我早就提醒过你别做多余的事。今日之事,因你嫉妒心而起。看在志远的份上我不再追究。但若还有下一回,你给我滚出去。” 话落,拂袖而去。 没有谁是傻子。 明明是甜娘把孩子推倒在地离开,林琴兮却一口咬定甜娘告了假。方才还一直哭,虽然没直接指认,可那神情态度明显就是想让众人以为张娉婷对孩子动手。 李母也满脸不赞同地看着林琴兮,强调道:“琴兮,无论何时,你也不能拿孩子的身子玩笑!” 想到受伤的孩子,李母也挺生气,起身追着李父而去。 早在一家人商量事情时就已经把下人打发出去,夫妻俩一走,屋中就只剩下了林琴兮和李泽彦。 刚刚被夫妻俩指责,林琴兮就眼圈通红,此时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泽彦:“表哥,我不是有意的……”她抽噎着语不成句:“我受不……受不了,我怕……怕你们都……喜欢她……我舍不得你……” 很是悲伤。 李泽彦本来生气她为私心不顾及孩子,可看她哭得伤心,会做下错事也只是因为他,当即满心怜惜,叹一口气:“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 后院的秦秋婉回去后,关在房中折腾半晌,又睡了一觉。 睡醒已经是午后,陪嫁丫鬟巧儿帮她穿衣时,欲言又止:“夫人,奴婢打听过了,方才您回来之后。姑爷和老爷夫人都去了前院,表姑娘也在,后来老爷夫人先出来,姑爷和表姑娘单独待了一刻钟,再出来时,表姑娘眼圈通红,似乎哭过。” 见主子面色平淡,巧儿忍不住提醒:“夫人,男女有别,就算是表兄妹,哪怕感情再好。也不好单独呆这么久,再说,表姑娘对着姑爷哭……好像不太妥当。” 秦秋婉将钗插到头上:“知道了。” 眼见主子还是不在意,巧儿再焦急也只能忍着。 当日夜里,秦秋婉一身白色中衣正靠在床头看书,李泽彦跌跌撞撞奔进门,满身酒气倒头就睡。 秦秋婉瞄一眼他还在动的睫毛,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为了给林琴兮守身,接连两日喝醉,真是难为他了。 她没想圆房,但也不想如他的意。于是,她伸出手,帮他解衣:“夫君,脱了衣衫睡比较舒适。” 李泽彦像是醉得狠了,伸手一挥,翻身趴在床上,再也不动了。 巧儿端着热水进来,本来是想帮李泽彦洗漱,看到姑爷趴在床上睡得熟,忍不住偷瞄自家姑娘的神情。 昨天没圆房,新郎官不好挡酒喝得太多醉得不省人事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今天还喝得这么醉……看不起谁呢?这是故意给自家姑娘难堪吧? “夫人,这……” 秦秋婉摆摆手:“你下去吧!” 巧儿乖巧的放下盆退出,还帮着关上了门。 秦秋婉抽出被他压住的脚下床穿鞋,去针线篓子里拿了剪刀走回床边。剪刀在烛火下反射出生冷的光,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剪刀够不够利?” 秋日的夜里挺凉,可剪刀更凉,她恶狠狠以像杀人一般的力道和狠辣将剪刀刺向床上人的后脖颈。 剪刀刚碰着肉,李泽彦霍然翻身回头,质问:“你做何?” 果然是装的! 这么怕死,秦秋婉心下冷笑,一手拿着剪刀,面上适时露出惊讶神情:“夫君,你没睡着?我还打算帮你剪了衣衫呢。” 李泽彦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不用。有两个友人非要找我喝酒贺我新婚,推拒不了,便忍不住多喝了些,这会儿已经好了。”他站起身脱了衣衫:“夜里凉,赶紧躺回去。” 秦秋婉将剪刀放在床头,坐回床上盖好被子,重新拿起了书。 李泽彦将外衫脱下,缓缓地坐上了床,两人昨日成亲,昨晚没圆房。今天没装醉成功,看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可他答应了表妹……想到此,李泽彦笑着问:“你也识字?看的什么书?” 秦秋婉一笑:“我看不了四书五经,喜欢看话本。”她伸手指着书上:“这里,说是夫君娶了对自己有助宜的妻子,却又放不下心上人,于是不圆房,只为了给心上人守身如玉……”她摇摇头:“也只有话本才这么写。世上哪有这么情深的男人?” 李泽彦一瞬间只觉她知道了真相,吓得全身僵硬,手脚发麻,心跳如擂鼓,好半晌动弹不得。观她面色,好像真是说话本,他才渐渐放松,下意识地亲近了不少,靠过去看书:“哪儿呢?” 如果没有这书,岂不是证明张娉婷知道了李家瞒着她的事? 看他被吓住,秦秋婉心下冷笑,反正让他不安生,整日担忧害怕就对了。顺手将书递过。 本来没有这本书,不过现在有了。 早上她回来现编的,书不厚,就二十多页,她写完了让不识字的丫鬟送去外面的书肆装订,傍晚才拿到的。 书中将男人的忍辱负重和心上人的委屈求全写得真情实感,李泽彦只觉得自己就是那书中情深的男子。看完了还意犹未尽:“娉婷,你怎么看?” “书嘛,就看一乐!”秦秋婉笑着抽回他手中的书,放回床边的小桌,眉眼温柔:“夫君,夜里凉,咱们早些睡。”话中带着深意,又委屈:“昨晚上你都没醒,盖头还是我自己揭的。咱们的新婚之夜……” 肌肤白皙的妙龄貌美女子软语委屈,如墨的乌发散开,衬得她眉眼带着一股妩媚。李泽彦咽了咽口水,突然起身:“我书房有账本,得去看看。” 语罢,人已经溜了。 衣衫都顾不得穿! 秦秋婉眉眼间沉冷无比。 上辈子二人成亲一个月还没圆房,李泽彦先是喝醉,后来也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一个月后,李泽彦收拾行李启程去京城赶考,夫妻相隔两地……张娉婷还一直以为是天意。今日她再三试探,现在看来,屁个天意! 分明就是李泽彦故意躲着! 第一个原配 5 第一个原配 5 本来秦秋婉也没想圆房,见人跑了,直接关上门回去睡觉。 翌日早上,秦秋婉刚起身,李泽彦就捧着个匣子从外面进来,满脸笑容:“夫人,你看看喜不喜欢?” 匣子里是一支木钗,做工粗糙,隐约看得出雕的是果子。 秦秋婉伸手接过,瞅了一眼,摇头道:“这东西戴出去惹人笑话,先放着吧!” 李泽彦强调:“这是我的心意,我亲手雕的,为这还伤了手呢。”说着,伸出受伤的指尖。 他就是这样,哪里都好,白日相处无一处不妥帖。至于圆房……他常有各种借口,张娉婷身为女子又不好主动,才一推再推。看他指尖上的血口子确实挺深,上辈子也是这样,张娉婷才没有起疑。 秦秋婉理所当然:“要不是因为这玩意儿是你亲手所做,它也到不了我眼前,更不可能被我收起。” 李泽彦:“……”好有道理。 “今日回门,你要陪我吗?”张娉婷随口道:“表哥给我回了信,午后约在福源酒楼,让表妹也一起吧。” 听到前半句,李泽彦立即去拿边上的大红衣衫换上,可他听见后面那些话后,顿时皱眉:“娉婷,咱们这样逼表妹,不合适吧?” 秦秋婉好奇:“为什么你们家的人都觉得表妹不会改嫁?难道她和她夫君感情真那么好?” 李泽彦心虚地别开眼:“好像是。” 秦秋婉点点头:“这样啊,可我和表哥都约好了,今日是一定要去见的!” 正院中今日的人少了许多,也只有李家夫妻和老太太,就连李泽彦的弟弟都不在。秦秋婉上前请安,李母笑吟吟叫起:“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能省则省。” 闻言,秦秋婉站直身子:“那儿媳就不客气了!”又问:“表妹呢?” “她没过来。”李母嘱咐:“你们用完早膳就启程,回门礼我已经备好了。千万记得 ,回门时回到婆家天不能黑。反正也不远,以后多的是机会回家。” 李泽彦应了,吩咐下人将回门礼装上马车。 秦秋婉也吩咐:“去把表妹叫来!” 李母疑惑:“你们回门,为何要找她?” 闻言,秦秋婉笑容满面:“母亲,你这记性可不好,昨天我们都说好了,我要帮她议亲。” 李母:“……琴兮没说要改嫁!” 秦秋婉不赞同:“母亲,这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说了。表妹再亲,那也只是亲戚。哪儿有人长期寡居在别人家的?日子久了,就算我们答应,表妹也会不好意思,若她不趁着年轻找一门好亲事,以后人老珠黄想离开了,又该何去何从?” 看她一副非要把林琴兮嫁出去的架势,李母有些着急:“我早说过,会照顾她们母子一辈子!”语罢,又觉自己语气不对,解释道:“娉婷,你刚来,有些内情你不知道 ,当年琴兮的婚事是我做的媒,结果她弄成这样……我心里实在歉疚,也是真想补偿她。只要她想住在家中,我是不会赶她走的。” “正好啊!”秦秋婉一本正经:“之前您亏欠了她,现在找一门好亲事补上正正好!”她余光看见门外林琴兮由远及近,笑着道:“我那表哥平时不管后院,娶妻就是为了帮他照顾家里,并没有要求门当户对,只要女子足够温顺,会理家就行。” 林琴兮走近就听到这番话,低着头不吭声。 秦秋婉转身,挽住她胳膊:“表妹,你别怕,有我在,这门亲事已板上钉钉。你就等着做新嫁娘吧!” 李家众人面色各异。 事已至此,想推拒也不能。 一行三人出了正院,秦秋婉拉着林琴兮上了马车,对着边上的李泽彦笑道:“夫君,马车里没有你的位置,你就坐外边吧!” 帘子落下,马车驶动,秦秋婉没了方才的热情,闭上眼睛假寐。 林琴兮偷瞄她,欲言又止几次,问:“表嫂,您说的那位李公子,他身边有妾吗……” 秦秋婉:“……”这墙角,好像有点松啊! 若林琴兮没有动心,问这么多做甚? “有。”秦秋婉似笑非笑看着她:“表妹有意?” 林琴兮低下头:“我寡居之身,还带着孩子,只怕配不上李公子。” 秦秋婉若有所思,看这情形,林琴兮应该是动心了的。不过,她也不能急切地想嫁人,就算要嫁,大抵也会装作被逼不得已。 “先见面再说。”秦秋婉随口敷衍。 * 张家正院中,张夫人正在喝茶,张老爷和儿子正在转圈圈,时不时看一眼门口:“来了吗?” 张老爷满心焦灼:“不知道李家有没有欺负她,她性子软,被欺负了也喜欢忍,一会你仔细问问……” 相较于父子俩的焦急,张夫人担忧归担忧,却没这么急:“老爷放心,我会仔细问的。” 恰在此时,管家领着一行三人进门来了。 张老爷脚下一动,想要上前去迎,看到李泽彦后,又忍住了。 秦秋婉走到张老爷面前,屈膝跪了下去:“爹,女儿回来了。” 张老爷将她扶起:“回来就好!” 说着,眼圈已然通红。 秦秋婉心里不是滋味,又去给边上的张夫人磕头:“娘,女儿回来了。” 张夫人脸上平静的神情不在,弯腰将她拉起:“不要多礼。”擦了一下眼角,这才看向一旁的李泽彦。 李泽彦也给夫妻二人磕头,张老爷伸手虚扶:“起吧。” 站在后面的林琴兮低着头,默不吭声。 夫妻俩扫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位是……” 秦秋婉笑意盈盈,拉起林琴兮的手:“娘,她是夫君的表妹,今儿我特意带着她一起回来让您见见。” 回门是大日子,一般都是夫妻俩回,带着个亲戚……也行吧。可什么叫“特意带回来”? 对上张夫人疑惑的神情,秦秋婉笑着道:“一会儿我细细跟你说。” 女儿古灵精怪,可见这两日应该过得不错。这嫁人了的闺女难得回来,张家夫妻不想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当即也不再问,张夫人戳一下女儿额头:“你呀,嫁人了就要守规矩,可不能胡来。” 又看向边上的李泽彦:“泽彦,这两日娉婷有没有胡闹?” 李泽彦:“……”还真有! 进门第二天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非要以帮借居府中的客人说亲为由把人赶走,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乖巧温顺的新媳妇。 可看着张夫人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只是客气,甚至还有点等着他夸赞女儿的意思。这样的情形下,他怎么敢说实话? 当即,李泽彦咽下到了嘴边的各种不满,勉强挂起一抹笑:“娉婷很好,我娘都说,能娶到她是我和我们李家的福气。” 这话很明显取悦了一家三口,张老爷哈哈大笑:“娉婷被我们宠坏了,要是哪儿做得不对,你们只管教训。” 李泽彦急忙道:“她很好!” 翁媳二人言笑晏晏,林琴兮站在角落,心里颇不是滋味。张夫人眼神一转,笑问:“林姑娘,上门就是客,你既然是娉婷的表妹,那就是我们家正经的亲戚,以后常来常往的,别这么拘束,园子里景致不错,我让人带你去转转?” 边上立刻有丫鬟伸手一引。林琴兮今日一进来,看着这满室华贵,看着一家人说说闹闹亲热无比,又见李泽彦话里话外捧着张娉婷,心里早已酸得不行,也不强留,跟着丫鬟出了门。 张夫人拉起秦秋婉,笑道:“之前帮你做的石榴首饰昨儿送来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喜不喜欢。” 李泽彦心下担忧,却只做出一副情深模样:“娉婷,我在这儿等你。” 秦秋婉头也不回,跟着张夫人见了内室。 一进门,张夫人皱起眉来:“你说的那个表妹,眼神都恨不能扎你几刀,你带她回来做甚?” 秦秋婉笑着道:“看戏嘛!” 看什么戏? 方才她察觉到女儿对新婚夫君的冷淡,想到某种可能,张夫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疑惑问:“你和泽彦吵架了?” “没!”秦秋婉摇头。 到了这一刻,张夫人突然发现,女儿脸上只有看到他们夫妻的欢喜,毫无新婚的羞涩,顿时急了:“他欺负你?还是你那婆婆苛待你了?” 秦秋婉摇头:“都没有。或者说,他压根没想欺负我。” 话中颇有深意,张夫人疑惑地打量女儿,靠近了一些,神秘兮兮问:“你们……圆房了吗?” 上辈子张夫人也问了这话,彼时张娉婷羞涩不已,搪塞了过去。 如今换成了秦秋婉,她一脸坦然:“没,新婚之夜他喝醉了,昨夜回来装醉被我拆穿,然后跑去了书房住。 ” 装醉被拆穿? 也就是说,李泽彦压根不想圆房? 张夫人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她越想越气:“我好好的女儿,配不上他吗?” 说话间,转身就出门:“不行,我得问一问去!” 秦秋婉把人拉住:“娘!” “你还护着他?”张夫人只觉得堵心。 秦秋婉失笑:“没有护,他愿意装,那我就配合着……折腾他一下。比如昨晚上,他回来就装醉,我一剪刀给他戳过去,他立刻就醒了。” 张夫人:“……” 听着女儿恶狠狠的话,她心下疑惑起来,这不像是对夫君,反而像是……逗猴? 第一个原配 6 第一个原配 6 好好的女儿养大嫁出去,是想让她夫妻相得,儿孙满堂的。 张夫人的心直直往下沉,女儿回来之前,她想过好几种可能,比如被夫家苛待,或是女婿身边有人等等……她做梦也想不到,女儿女婿之间竟然会弄成这样。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好过日子的模样。 张夫人觉得,她有必要好好问一问:“你们是夫妻,为何要逗他?有误会就得说清楚,别憋在心里,他不肯圆房,肯定是有缘由的……” “不用问,我已经知道了。”秦秋婉面色平静。 张娉婷已经恨毒了李家人,不可能留在那里,早晚要归家。当下女子想要和离归家,得娘家愿意接纳才行。 张夫人讶然,拉了她坐到桌旁:“因为什么?” 秦秋婉看了一眼窗外:“那个林琴兮,是他表妹,已经在李家住了好几年。” 议亲时,张夫人特意打听过李家情形,也知道李家有这么一位亲戚。当下女子可立女户,带着孩子寡居虽然可行,却难免让人欺负和指指点点。跑去亲戚家借住也是有的。 那时候,张夫人还感动于李家人的善良,觉得把女儿交给这样的人家放心来着。 “这跟他有何关系?” 秦秋婉扶住母亲的手:“娘,当初林琴兮来时大腹便便,谁也没有见过她男人。”她将请安回来孩子摔倒有人污蔑她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看得真切,公公婆婆和李泽彦一过来,都奔向了孩子。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张夫人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秦秋婉伸手帮她抹平:“孩子摔倒是常事,谁家孩子不摔?那孩子虽见了血,但都是皮外伤,哭得也不狠,一看就没伤多重。对孩子感情再深,也没必要担忧成那样。再说,不过是亲戚的孩子,而我刚进门,就算对我不满,这般上来就指责,也太奇怪了。 ” 张夫人掌家多年,也算见过大世面,各家的阴私都听说了不少,面色越来越沉:“你的意思是,李泽彦和那个林琴兮两人之间……还有了孩子?” 秦秋婉语气不确定:“我只是猜测。” 其实这就是真相! 张夫人脸色沉冷,一巴掌拍在桌上:“欺人太甚!” 秦秋婉握住她的手:“娘,别生气。李泽彦不想圆房,我也不想跟他过,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就回家。” 张夫人眼圈顿时就红了,她好好的女儿,为何要受这样的罪? 哪怕没圆房,这名声也毁了啊! 秦秋婉又安慰了几句,笑吟吟道:“今儿我特意带上林琴兮,就是为了帮她议亲。她既然是寡居,那再嫁也正常喽。” 本来还挺伤心的张夫人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你那个表哥?” 秦秋婉一乐:“娘,我已经送了信,约出了表哥。” 张夫人心里虽然还有些伤感,可看到女儿并没有因此自怨自艾,微微放松了些。 张家父子不知内情,对待李泽彦挺热情,话里话外都是以后常来常往的意思。 用完膳闲聊半晌,张父吩咐道:“去把我备的匣子拿来。” 张夫人闻言看了过去,疑惑:“什么匣子?” 张父冲她一笑,看向李泽彦:“泽彦还有大半个月就要启程,我们身为岳父母,该备些盘缠。” 闻言,张夫人能气死,伸手掐了他一把:“这事情,你们怎么没跟我说?” 张父被掐,不明所以,随口道:“咱们都疼娉婷,这事情还要商量?” 本来是不用的,可现在需要了啊! 如果李家真心对女儿,张夫人送银子也心甘情愿。毕竟给了女婿就是给了女儿。可是现在,李泽彦他有外心,若是真靠着这些银子金榜题名,到时候和他同享富贵的,还不定是谁呢。 说话间,随从已经捧来了匣子。 张父将匣子一推:“收着!这是我们的心意。” 张夫人瞪他一眼,很是不悦。 李泽彦看见岳父母争执,起身拱手道:“岳父,岳母,不必为我争执。关于盘缠,我爹娘已经帮我准备好了……” “对!”秦秋婉笑着接话:“爹,娘,你们生我养我,现在我已经长,该是我孝敬你们的时候,怎么还好意思问你们拿银子呢?泽彦他是读书人,更加明白这个道理,你们就算硬给,他也不会收的。你们有银子就留着自己花。”语罢,不由分说将那个匣子推了回去。 李泽彦:“……”他只是客气! 秦秋婉当然知道他只是客气,若不然,为何随从出去拿匣子的时候不吭声,银子都摆到面前了才拒绝 ? 而她方才没出声,就是要让李泽彦以为东西是自己囊中之物时,再生生送走。 得到了再失去,才会更痛嘛。 张父还想要推,张夫人已经一把接过匣子递给丫鬟:“你爹就是白操心。”又瞪一眼张父:“泽彦是回门来了,又不是上门要饭,你给银子像什么话?看不起谁呢?” 李泽彦张了张口,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什么。但他知道,张夫人要饭的话都出来了,他得歇了从张家拿盘缠的心思,至少,今日是不可能拿了 。 张大哥看着面前的闹剧,直觉里面有事,将到了嘴边的劝说咽了回去。转而说起了别的。 气氛渐渐融洽,一盏茶完,秦秋婉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反正离得近,过两天我就回来。” 张夫人知道她即将要做的事,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我送你。” 出去时,李泽彦走在最前,林琴兮跟在身后。张夫人拉着女儿走在最后,手中拽得紧紧,眼眶湿润。 秦秋婉看在眼中,心里也不是滋味,盘算着多折腾了一下前面两人哄她开心,道:“娘,你别送了,得空我就会回来。我还得去见表哥……” 张夫人恨得咬牙,闻言冷笑了下,语气意味深长:“你那表哥最喜温柔的女子,我观林姑娘性子应该投他脾气,这门婚事,有八成可能。” 前面两人身形同时一僵。 福源酒楼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哪怕是在大堂用膳,一顿下来也得好几两银子。 三人刚一进门,就有个随从过来相请:“表姑娘,东家已经等着了。” 秦秋婉道了谢,拉着林琴兮跟着随从往上走,低声道:“我那表哥哪儿都好,就是手散,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在酒楼吃饭。还每个月都要置办新衣,前几天给我表姨母买了一套从京城那边来的首饰……”她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给太后雕凤冠剩下的玉料。比同样质地的首饰价钱翻了几番,花了近千两……” 林琴兮手一颤,揪着帕子很是紧张。 身后李泽彦满脸不悦:“娉婷,你别逼表妹。”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没有啊 !”分明是她自己愿意。 一开始她扶了几步,后来这楼梯都是林琴兮自己上的。 正是因为看出来了这些,李泽彦面色才难看无比。眼看就要到顶楼,他看向低着头的林琴兮:“表妹曾经你和表妹夫两情相悦,约定好要一同白首。你怎么能…… ” 秦秋婉一把将林琴兮挡在身后,质问:“他都死了,为何不能?难道你真要表妹殉情自杀么?” 李泽彦:“……” “别吵了。”林琴兮低着头,声音细细:“我听表哥的,不见了就是。” 秦秋婉似笑非笑:“一嫁从父母,二嫁随心。他又不是你的谁,你做出一份小媳妇的模样给谁看?” 此话一出,林琴兮豁然抬头:“我不是……” 李泽彦也皱起眉:“别胡说八道。” 秦秋婉摊手:“我想不明白啊,这么好的亲事,表妹都愿意来见人了,你拦着做甚?跟表妹有仇吗?” 李泽彦:“……” 两人都不动,秦秋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了一声:“也罢!就当我好心办了坏事,不见就不见吧!来都来了,我要去吃点心,你们俩自便。” 见她把两人留下,李泽彦总觉得不对劲,急忙追上:“夫人,我陪你。” 秦秋婉头也不回:“表妹嫁人你舍不得,非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你还是陪她吧。” 此话落在李泽彦耳中,更觉心虚,不由得靠秦秋婉更近:“我听说富源酒楼的红豆点心不错,夫人要尝尝么?” 两人进了三楼,楼梯上的林琴兮咬着唇,难堪之际,忽然有个随从过来行礼:“敢问姑娘可是姓林?我家主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林琴兮又看了一眼李泽彦小心翼翼护着别的女子进门的背影,心下一横,颔首道:“劳烦你。” 等到秦秋婉吃完了一盘点心,和李泽彦相携下楼时,就看到林琴兮正和一位三十岁左右男相对而立。 女子娇羞低头,男子温柔而笑,眼神只看着她。 怎么看都是一副郎情妾意模样。 这情形落在李泽彦眼中,气得他脑中轰然一声,大踏步下楼,一把扯开林琴兮:“表妹,你在做甚?” 秦秋婉追了过来,笑意盈盈:“夫君,这就是你不对了,表妹正和人闲聊,你气什么?” 李泽彦:“……” 他死死瞪着林琴兮,压下心头的怒气,咬牙切齿:“我没生气!” 第一个原配 7 第一个原配 7 任谁都看得出李泽彦的口不对心。 看着他憋屈,秦秋婉就满意了,笑吟吟对着林琴兮对面男子打招呼:“表哥,你可要给我谢媒礼。” 李振折扇一展:“如果事成,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言下之意,他已愿意娶林琴兮。 表兄妹俩此话一出,惹得李泽彦更怒,林琴兮则更加娇羞,低下头的脸颊上都带着红晕。 李泽彦怕再呆下去他要气死,不由分说握住秦秋婉的手:“夫人,回门到家天不能黑,否则不吉利。”他歉然看向李振:“表兄,来日方长,下一次小弟一定请你喝酒赔罪。” 话说得客气,眼神里却冷然一片。 对上他眼神,李振一愣,和秦秋婉对视一眼,再看向林琴兮时,没了方才的热切。 回去的马车中,秦秋婉兴致勃勃:“表妹,你觉得如何?” 林琴兮很想答应,做李振的正经夫人,比留在李家遮遮掩掩像老鼠一般见不得光要好得多。但是,她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万一逼急了李泽彦……把事情闹翻,她可就鸡飞蛋打了。 当即低声道:“才见一面……” 秦秋婉顿时笑了,本就是故意让外头的李泽彦知道林琴兮的心意,当即不以为然一挥手,大声道:“有我在,你还怕没有下一回?过两天,城外桂花开,到时候再相约出游,你们再相处一下,若你不抵触,表哥就会请媒人上门提亲……” 李泽彦在外和车夫坐在一起,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回到李家,林琴兮飞快走在最前。 李泽彦压下心底的不悦,道:“娉婷,你别逼表妹。” 秦秋婉心下一乐,面上疑惑问:“我逼她?今儿我带着你去了三楼,是我表哥亲自去约她的,如果她不愿意,怎会答应跟我表哥喝茶?夫君,你别自欺欺人,表妹她就是看上了我表哥!” 李泽彦:“……” 他心里恼怒不已,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秦秋婉还觉得不够,继续道:“你只是表哥,再疼表妹,也不能拦着人家嫁人啊!” 李泽彦呕得险些吐出一口血。他觉得有必要和林琴兮好好谈谈!当下道:“娉婷,你去陪母亲说说话。我书房那边还有辩题没答,先去一下。” 秦秋婉善解人意点头:“用功可以 ,但读书不是一两天就能读好的,你要劳逸结合,别伤了身子。” 她转身往正院而去,转过小道时,并未继续往前走,顿了几息,掉头回去,远远的跟上李泽彦。 巧儿不解:“夫人,你这是……”自己家中,有必要鬼鬼祟祟? 上辈子林琴兮和李泽彦发乎情止乎礼,至少在张娉婷面前是这样。 秦秋婉特意帮林琴兮说一门让她动心的亲事,一来是想让李泽彦憋屈,二来,也是逼迫两人。只要李泽彦不想她再嫁,两人肯定会露马脚! 果不其然,李泽彦打发了身边的随从,东绕西绕只捡小道走,没多久就到了林琴兮的院子外。 李家宅子不大,伺候的人本就不多。林琴兮门口有婆子守着,看到李泽彦独自前来,并没有露出异样神情,微微一福后,也没领路,站到了院子拱门外。 那婆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放风。 秦秋婉心下冷笑不止,果然全家都知道,甚至连下人都对二人关系心照不宣,也就只瞒着张娉婷一人而已! 巧儿见状,也觉得不妥当,试探着道:“夫人,男女有别,公子独自来见表姑娘……” 秦秋婉抬手止住她的话,吩咐道:“你去把张婆子她们叫过来。” 张婆子就是之前张娉婷陪嫁里那两个力气大被李母拦在外院的婆子。 大概过了半刻钟,巧儿去而复返,张婆子二人也到了跟前,秦秋婉暗自盘算了一下时辰,吩咐道:“一会儿你们俩把门口的婆子摁住,不要让她出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张婆子二人很是听话,从隐蔽处走出,直接走到看门的婆子面前。 婆子立即看到她们,立刻警觉:“您二位有事?” 她可没忘记面前这两人是新夫人的陪嫁,现如今大公子正在院子里……脚下不由得往院子里挪,打算见事不对立即报信。 张婆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个婆子抱紧她的腰把人往院子里拖。不过两息,门口就没了动静。 秦秋婉这才带着巧儿信步走出,路过拱门时,吩咐道:“把她捆了,嘴堵住。” 园子里空无一人,正房中隐约听得到男女的争执声,走得近了,就听见李泽彦压着怒气的声音:“反正我不许你嫁!” 紧接着就是林琴兮的声音,满是无奈:“这门亲事哪儿哪儿都好,我要是一口回绝,难免会让她起疑心。现在你还没拿到银子,这种时候,先稳住她要紧!” 李泽彦颇觉有理,不过,这女人改嫁的心思那般明显,可不像是做戏。越想越生气,吵架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他心里一动,弯腰将人圈入怀中,温柔道:“琴兮,我好想你。” 光天化日,林琴兮下意识就想拒绝:“孩子在呢……” “他睡着了。”李泽彦语罢,不顾她的抗拒,将人拦腰抱起就往床上放:“我没碰她,心里只有你一人。” 林琴兮使劲推拒。 李泽彦心里更沉,手上力道加大,扯开她的衣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林琴兮心里清楚,男人明显是对她起了疑心,太过抗拒只会惹他更疑。她就算要改嫁,也得是被人“逼”着身不由己。 一个非要亲近,一个半推半就,很快就滚到了一起。 主仆俩站在窗前,巧儿气得胸口起伏。秦秋婉饶有兴致,吩咐:“你去门口,让张婆子去找李家人过来。顺便吩咐人回张家,让我爹娘来一趟。” 巧儿跑了一趟,几息就奔了回来。 床上两人正是情浓之际,纠缠得难解难分,等两人衣衫脱得差不多,她跳窗而入,在床上两人惊骇的目光中,用脚将地上衣物薅成一堆踩上。 林琴兮满脸煞白,羞愤欲死。 李泽彦吓得浑身瘫软,结结巴巴问:“娉婷,你怎么……你不是……去陪母亲了么?” 两人裹着一床被子,不敢乱动。 秦秋婉踩着衣衫,颔首道:“本来我确实是去陪她的。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有话跟你说,问了下人,得知你在这里,便跟了过来。” 李泽彦和林琴兮的关系在府中不是秘密,他根本不信会有下人得知他行踪还帮她指路,恼羞成怒:“你跟踪我?” “那又如何?”秦秋婉偏着头:“你在生气?轮得着你生气吗?我新婚两日的夫君不跟我圆房,却跑到这里来跟寡居的表妹苟且,我还生气呢!” 新婚夫君被捉奸在床,面前女子不见伤心,只有怒气。李泽彦心里不安,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如果她伤心难过,或许还可挽回。可她没有……急忙道:“娉婷,这其中有误会!” 秦秋婉颔首:“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你们滚到床上去?” 李泽彦:“……” 恰在此时,李母急匆匆进了园子,看到门口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婆子,忍不住狠瞪了一眼。但这也不是跟下人计较的时候,她急忙赶到正房,就看到大门紧闭,而窗户大开。 透过窗户,还看到刚回门的儿媳正踩着一堆花花绿绿,晃眼一瞧,就看到有女子的小衫和男子的内外衫卷成一堆。待看清床上纠缠着的两人,她脑中顿时一懵,喉间都泛上一股腥甜,险些急吐了血。 秦秋婉听到动静回身:“李夫人,你也来了。” 像是在街上偶遇一般。 听到她唤了称呼,李母心下一跳,急忙命人翻窗进来去开大门。 等人开门的几息里,李母脑中飞快地想了许多,等她进门时,已经变得沉稳,对着床上的儿子怒斥:“泽彦,大白天你在这儿做甚?”不待人回答,她继续道:“琴兮身子不适,找大夫就行。你又不会治病。” 居然把床上两人说成是治病,秦秋婉气笑了,语气讥讽:“李夫人,难怪他们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苟且,都捉奸在床,你居然还能帮着找理由,你瞎吗?” 李母:“……我是你长辈!” 秦秋婉摇头:“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们成亲之后,李泽彦天天喝得烂醉回来,现在还没圆房。那时候我还以为他羞涩,现在看来,分明是给心上人守身嘛。” 李母呆住。 儿子不圆房这事,她从头到尾都不知。看着儿媳脸上没有悲伤,她心里不安。 没有圆房,儿媳还改了称呼,分明已有有了去意!一瞬间,她简直杀了林琴兮的心都有。 李父和李家其余人得知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屋子里里外外站了十多人。 下人则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想要看又不敢看。 眼看人越来越多,今日这事很难善了,李母急忙道:“你们俩赶紧起来,把衣衫穿好!” 想得美! 第一个原配 8 第一个原配 8 秦秋婉一进门就把二人脱下的衣衫踩在脚底下,李泽彦在这屋就没有衣衫。林琴兮倒是有,可也没有在床边。 两人就只有被子裹着,根本不敢乱动。 李母着急之下,直接去门口关门。 秦秋婉飞快上前拦住:“挡什么?” 李母焦急:“你这孩子,这种事情别人捂着都来不及,闹出去好看?” “丢人的又不是我!”秦秋婉振振有词:“我被你们李家骗婚,就得让外人知道他李泽彦私底下做的这些事,否则,我好好的姑娘家平白变成二婚,忒亏了!” 二婚? 儿媳打算改嫁!李母面色大变,急忙上前:“娉婷,咱们有话好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有些话不能乱说。” “这缘分没修够,就变成了孽缘。”秦秋婉不疾不徐跟她讲道理:“李夫人,强扭的瓜不甜。虽说婚姻大事得听从父母命,可偶尔还是得听一听孩子自己的想法,若不然,弄成如今这样,忒难看了。” 李母想关门,秦秋婉拦着不让,正僵持间,外头张家夫妻强闯了进来。 看到门口的婆媳二人,张母奔过来:“娉婷,出了何事?他们欺负你了?” 张夫人得到女儿要他们尽快过来一趟的消息,心里就不安,到了李家门房还拦着不让两人进,她认为女儿肯定是出了事。此时看到女儿,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微微放下心。 “娘,我没事。”秦秋婉伸手一指床上:“他们有事。” 看到被子里隐约露出白皙肌肤的男女,张母愣了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泽彦:“这……”反应过来后,满脸怒气:“欺人太甚!” 李父拦着张老爷想要解释,可事实摆在面前,就是说出一朵花来,张家夫妻也不能信啊! 李泽彦和林琴兮两人在床上动弹不动,思量了半天对策,最后,由林琴兮卷被子,而李泽彦去卷身下的薄褥。 张老爷怒火冲天:“这就是从小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做的事!不知廉耻!你们李家骗婚,我要去找大人帮我们讨回公道!”又吩咐妻子:“让人收拾嫁妆,带娉婷回家!” 巧儿带着下人回院,张夫人拉着秦秋婉就要出门,李家夫妻急忙来拦。 李泽彦眼看刚成亲两天的妻子头也不回离开,情急之下,他裹着薄褥奔到秦秋婉面前拦着她的去路:“娉婷,你就算定我的罪,也该由我辩驳一二吧?”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扬眉:“事实摆在面前,你还要如何分辨?” 李泽彦知道自己狼狈,在她眼神下只觉难堪,可也不能放她走。心一横,咬牙道:“是她下药算计我的!” 一言出,满座皆静。 正手忙脚乱卷被子的林琴兮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的男人:“你……” 李泽彦怒瞪着她:“我从张家回来,本来打算去书房看书。是你让人在门口拦住我,说有要事相商,喝了你递给我的一杯茶……等我清醒过来,我们俩就这样了。表妹,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照看,你就这么报答我?” 话里话外,都是林琴兮算计他了。 林琴兮想要说话,被他瞪了回来:“表妹,你带着孩子在我们李家借居多年,我们对你不薄吧?你为何要害我们?难道害得我们一家人家破人亡出去睡大街,你就满意了?” 话中颇有深意,林琴兮并不傻。 若是再纠缠下去,李家一无所有,她们母子也好不了。 她没有纠结多久,裹着被子缓缓跪了下去:“姨母,是我对不起您。” 认了错,也就承认她算计李泽彦了。 李母暗自赞了一句儿子的机灵。 今日刚被算计还没成事,总比两人苟且多年要来得好。前者是意外,后者是李家贪图张家女儿丰厚的嫁妆蓄意骗婚。 李泽彦是读书人,若是担上后者的名声,这辈子也完了! 李母反应也快,上前两步,一巴掌扇在林琴兮脸上,怒斥:“你不要脸!我们李家收留你们母子,把你当女儿一般,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她气得真情实感,打得狠,骂声也大,嗓子都哑了。 林琴兮趴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张家夫妻面色冷淡,像是在看戏。李父见状,急忙上前请罪:“亲家,你看这都是误会……” 张老爷抬手止住他的话:“我可当不起李老爷这称呼。”他一脸严肃:“今日娉婷回门,跟我夫人说成亲两日,李泽彦都喝醉回房,并不急着圆房。现在看来,他分明心有所属,你们李家这做法实在卑鄙。” 李父也恨儿子的任性,都成亲了,张娉婷长相并不比林琴兮差。为何不圆房? 他狠瞪了一眼地上的林琴兮,解释:“都是我夫人这侄女不知感恩,简直狼心狗肺。以前她装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心悦泽彦的意思……也可能是娉婷这两日帮她说亲,她不想离开李家才出此下策……” 话里话外,还隐隐有把事情往儿媳身上怪的意思。 张老爷面色一言难尽:“李老爷,你越解释,我便越看低你。就在娉婷敬茶之日,她回房时被冤枉推到一个孩子的事,你们还记得吗?” 李父心里不安,面上恍然:“那是奶娘推倒了主子,怕被责备溜了,刚好娉婷过来碰上,后来都解释清楚了。” 李母赞同:“对!都是误会……” 张夫人看不下去了,恼怒道:“娉婷跟我说,你们看到孩子摔了,一个个都扑上去担忧孩子,看那样子,对亲生也不过如此。我记得这位林姑娘在你们家借居时,就是身怀有孕,那个孩子,就是李家血脉,对吗?” 李家人心下一惊,不只是李家夫妻,就连李家其余人包括老太太,也连连否认。只说是看着孩子长大感情深厚,才会看他摔倒担忧不已。 秦秋婉漠然听着,看着地上的林琴兮,问:“你后悔吗?” 林琴兮不答,放在地上的手渐渐地捏紧,指尖泛白。 到了后来,李老夫人更是道:“当日娉婷说想要送走她们母子,那时候我只想着她们母子无处可去,没想到她们母子居然闹得家宅不宁,如此,我们家也留不得他们了……” 闻言,秦秋婉提醒道:“他们要赶你们母子走了哦!” 林琴兮今日丢了大脸,心里惊惧难言。被人捉奸在床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并且,她还因此得罪了张娉婷,跟李振那边应该再无可能。如果被李家赶走……她就真的是带着孩子寡居的妇人。她吓得身子一颤:“祖母!” 这一声喊出,周围一静。 李老夫人反应过来,满脸不悦:“你癫了吗?怎么能乱喊?你这样子,如何教得好孩子?” 竟然拿孩子威胁她! 林琴兮满脸是泪,唇边却带着笑,是讥讽的笑:“祖母,表哥未议亲之前,我一直是这么称呼您的呀,您这么快就忘了么?” 张家夫妻:“……”果然! 张老爷怒火冲天:“这门婚事作罢!” 语罢,拉着妻女就要走。 李家夫妻心里恨死了林琴兮,不过,这也不是跟她算账的时候。如果让张家人走出了门,这门婚事真就再无挽回的余地。在李泽彦即将启程的关键时候没了张家的亲事,他还怎么走? 再有,真让张家夫妻这么怒气冲冲离开,李泽彦未婚有子还骗婚的事情肯定会被宣扬得人尽皆知,他一个读书人没了名声,也就没了未来,李家多年心血,也即将毁于一旦。 “亲家!”李父追了两步,想要拉人。 张老爷不耐烦,头也不回:“我可当不起你这称呼!” 李父立刻改口:“张老爷,咱们有啥好商量,泽彦和林琴兮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我是真不知道。这事情算我们李家不对,错了就要改,我可以补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张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你们把我女儿害成这样,哪来的脸纠缠不休?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补偿能弥补我女儿的名声?” 李老爷哑口无言。 但不说话不成,他急忙道:“先喝杯茶消消气。咱们坐下来商量!” “气都气饱了,不喝!”张夫人率先道:“事情弄成这样,我们两家也没有喝茶的必要。从今往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夫妻两人拉着秦秋婉一路出了门,张老爷气得慌,拿着聘书先去了衙门,直接解了二人的婚事。 解除婚约这种事,是两家人的事。只张家说了不算,衙门的师爷立即吩咐人去请了李泽彦过来。 他来得很快,还试图挽回:“岳父,这事儿是我错了,以后我把她们母子远远的送走,一辈子都再不见她们,成吗?” 张老爷一脸漠然。 李泽彦又哀求地看向秦秋婉:“娉婷,你说过心悦于我,要和我相守一生的?我把她送走,这辈子都只守着你,好吗?” 秦秋婉一脸讥讽:“且不说你舍不舍得,今儿我都亲眼看到你跟别的女人躺在床上了,你还为她守身不跟我圆房……我堂堂张家女儿,被双亲宠着长大,为何要嫁给你受这些委屈?再有,你口口声声挽留,是舍不得我这个人呢,还是舍不得我张家丰厚的嫁妆?” “你是要和我相守一生,还是要和我的银子相守一生?” 声声质问,直击人心! 第一个原配 9 第一个原配 9 李泽彦并不好答。 虽他一口咬定被捉奸在床是林琴兮算计,可孩子在那儿,且张家人已然认定林琴兮儿子的生父是他,今日闹翻,张家定然会把这些事闹得沸沸扬扬。 事实上,林琴兮儿子的父亲确实是他,林琴兮从头到尾就没嫁过人,寡居身份是假的。没有人深扒便罢,知道的人多了,真查起来,这些事情压根不经查。在成亲之前他已经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的情形下,说他对张娉婷一见钟情,以至情深似海,未免可笑! 可若不答,他就默认了是看中张家丰厚的嫁妆才舍不得她……读书人如此重利,为了银子满口谎言,可不是好名声。 李泽彦一咬牙:“娉婷,今日真是表妹算计,她就是看不惯我们夫妻情深,如果你执意要走,才真的是如了她的意,让亲者痛,仇者快。” 还挺会辩驳嘛。 秦秋婉颔首:“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接受不了新婚之中我们还没圆房的情形下,你跟别的女人躺在床上。” 无论如何,成亲三日还没圆房,李泽彦就解释不清。 李泽彦语气笃定:“那是意外!我也不知道她会算计我……” 张老爷很不耐烦,今日之前,他对这个女婿还挺满意,年纪轻轻就得中举人,有他鼎力扶持,得中进士入朝为官不过是迟早的事。并且,对张家和女儿都挺上心。可是方才,他亲眼看到李泽彦被捉奸在床,一瞬间所有的喜欢都烟消云散,更是厌恶透顶。 见他还要分辨,忍不住质问:“就算如你所说,是她算计你。可你和娉婷刚回门,还跑了一趟酒楼,我们到的时候你衣衫还未穿起,从时辰算起来,你们还没搅和多久。可我方才观你脑子清醒,口齿清晰,浑身不见酒气,哪像是被算计的样子?” 李泽彦没想到张老爷会这般推理,惊得怔了怔。 不待他辩驳,张老爷继续道:“我也是男人,知道那些虎狼之药,只要男子定力足够,真的不想背叛妻子,你不能推开她,离开总做得到吧?那还是你自己家,就算你腿软走不了,你弄出动静让下人发现,难吗?” 秦秋婉心下为张老爷赞了一句,出声道:“李泽彦,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再闹下去,也是你自己丢脸。堂堂男子与人苟且,出事之后却把事情推到女子头上,毫无担当,你今儿要是认了此事,我还高看你一眼。可你这样……” 她摇摇头:“太让我失望!” 李泽彦的心掉进了冰窟窿,心下着急想要分辨,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衙门外头渐渐地围了人,或许有那不知内情的人会认为张家咄咄逼人,秦秋婉心下一转,道:“你一口咬定自己被人下药,从咱们回府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想来药效还未散去。”她看向边上张老爷:“爹,我不想冤枉他,您帮我请个大夫帮他把脉,成吗?” 富是原罪。 这个世上,有许多人天生就看富人不顺眼。 这么一会的功夫,张老爷也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张家太过跋扈将人书生逼得哑口无言,张姑娘身为妻子太得理不饶人之类的话。 今儿不把李泽彦谎言拆穿,张家还真就说不清楚了!他立刻吩咐人去请大夫:“以防有人说我们张家买通了大夫,你们去把这附近三条街所有的大夫都请来,只要他们实话实说,我给十倍诊金。”他又看向人群:“你们有相熟的大夫也可请来,就算帮我张某的忙了。感激不尽。” 李泽彦面色煞白。 李家夫妻也呆住了。 儿子和林琴兮已来往了几年,孩子都有了,两人欢好,该是情难自禁,儿子身强力壮,不可能用药。 如果大夫真的找来,儿子又要添一桩满口谎言的罪名。 事已至此,由不得李家人做主。 饶是李母愿意和离想要息事宁人,张老爷还是不依不饶找来了大夫,还有人群中有那好事者也私自请的大夫,加起来足有十几人,几乎集齐了半个城名气大小各异的大夫,一一为李泽彦把脉。 把出了李泽彦不少小毛病,独独没有中虎狼之药的脉象。 李泽彦与人苟且,毫无担当让女子背负恶名在前,满口谎言在后。这么多人面前被拆穿,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满是厌恶。 甚至,让众人对其他读书人的印象都不好了。 而其余读书人为了跟他撇清关系,纷纷写文斥责,言他不配读书,侮辱圣贤。这是后话。 大夫把完脉,李泽彦只觉如坐针毡,冷汗起了一层又一层,羞愤欲死。期间好几次观察左右,想要收买大夫。却因为围观众人太多而作罢。 大夫把完脉,张老爷谢过众大夫,如约付了诊费。当着众人的面,他坦然道:“成亲两日还未圆房的缘由我已不想知道,李家那对借居的母子和李泽彦到底是何关系我也不想探知。现如今,我只感谢他嫌弃之恩,没有糟蹋我女儿。今儿大伙儿帮我做个证,从今往后,我张家和李家婚约不在,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李家有错在先,张家执意解除婚约,饶是李家不肯,衙门也还是如了张家的意。 拿回聘书,秦秋婉心里微微放松。 当着半城百姓的面丢了丑,李泽彦满心惶然,周身瘫软,好半晌站不起来。看到张家人离开,他还想挽回:“娉婷,你……” 秦秋婉回身:“李公子,男女有别,我还在闺中,闺名外人不能唤,还请公子自重。” 一瞬间,便拒人千里! 虽然之前也没多亲近,可好歹李泽彦能和她同坐一马车,同处一间房,能唤她的名。 看着她温柔乖顺地随双亲离去,李泽彦的心也空了,仿佛她这一走,他便再也触摸不到。 他想留下她,但心里也清楚,他留不住。 * 李家丢了大脸,老太太追到了衙门外,却被气得头疼,一回府就请了大夫。 李家夫妻面色不好,却还要忙着请大夫照看老太太。 李泽彦浑身精神气都没了,无精打采的,刚一进府,门房就追了上来:“公子,方才有人送了信。” 他伸手接过,发现是同窗好友,他没多想抬手撕开,待看清信上字迹,浑身一怔,心里害怕起来。 信很短,只说有事要提前启程,不能和他结伴。 虽然没有明说要断交,可意思一下的惋惜之情都没,也没说以后如何。总之,这就是一封不打算和他来往的断交信。 被人孤立可不是什么好事,李泽彦心里正惶恐,门房去而复返,又送了两封信。 李泽彦愈发惶恐,只觉手中轻薄的信封烫手,烫得他双手都颤抖起来。 他仿佛自虐一般的撕开信。这一回信中更加直白,直言耻于和他这般虚伪的人来往,让他以后好自为之。 他瞪着那纸,眼睛血红。 被人捉奸在床后羞愤欲死的林琴兮没好意思去衙门,也不敢去见李家夫妻,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特意过来找李泽彦打听消息时,就对上他血红的眼。 她心里惊惧,试探着道:“表哥,怎么了?” 李泽彦闻声抬头,看到是她,眼神里满是厌恶:“你还有脸来?” 林琴兮心里不安:“这信上所说,与我有关?” 虽是这么问,可她心里清楚,她这些年在林家没有亲近的友人,也从没和读书人来往,这信上的事肯定与她无关。 李泽彦死死瞪着她:“都是因为你,他们要和我绝交!” 他一步步逼近:“都是你害的!” 林琴兮吓得眼泪直流,她也不知道之前还与她情意绵绵的表哥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急忙后退:“表哥,不关我的事啊!” 李泽彦掐住她的脖子:“要不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娉婷怎会弃我而去?你还要相看,你还想嫁人,你水性杨花满口谎言……你不要脸!” 他手上越收越紧,林琴兮被掐得直翻白眼。 还是林琴兮身边的婆子看到要出人命,急忙上前阻止,周围的下人也过去帮忙,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两人分开。 众人拉开两人时下了狠劲,李泽彦也受了些伤,手上的疼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些。 林琴兮吓得直哭,哭的他心里烦躁:“琴兮,刚才我太冲动,不是故意的。外头风声紧,你不宜出来,先回去歇着吧,我去看看祖母。” 语罢,很快就溜了。 林琴兮眼泪越落越凶,一是怕的,二来也是真的伤心了。张娉婷发现他二人之间有情闹着要走,李家肯定会迁怒她,她已经想到了。但却做梦也没想到,李泽彦居然要杀她! 她一阵阵后怕,刚才若不是下人拉开他,她兴许就没了命。到了这一刻,林琴兮是真想改嫁离开李家了。 今日之前,她是借居林家的寡妇,想要再嫁虽然没什么好人家,但还是嫁得出去。可今日之后,不用打听也知道她的名声臭成了什么样,得多傻的人才会答应让她进门? 嫁不出去,只能留在李家被他们迁怒折磨……想到此,林琴兮后悔得无以复加。 第一个原配 10 第一个原配 10 李家的鸡飞狗跳和想法秦秋婉不知。 当日午后,她回到张家不久,巧儿就带着人拉回了张娉婷的嫁妆。 属于张娉婷的东西都带了回来,而曾经李泽彦送给她的那些小玩意儿则留在了李家。 张家夫妻很宠女儿,怕女儿伤心,在秦秋婉面前从来不提李家。而她也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 当然了,悠闲只是暂时的,张娉婷的愿望确实是离开李家,但那只是愿望之一。 其实,张娉婷算是低嫁入李家,本身性子柔和,耳根也软,经不住李母劝说还把嫁妆铺子给了婆婆。并且,就算李泽彦得中进士入朝为官,张娉婷的大笔嫁妆于他也有助宜。 这样的情形下,李家还会对她动手,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了更好的人选。 并且,这个人选板上钉钉,一定会向着李家。 ——正是林琴兮。 此事说来话长,林琴兮母亲在她幼时早亡,从那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李家,和李泽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互许终身,情动之际没忍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恰逢李泽彦得中秀才,李家本身还有点家底,咬牙跑到府城置办了宅子。目的是府城夫子中有一位是告老还乡的老大人,李家想让李泽彦在此求学,结交更多同窗好友,最后一起结伴赴京赶考。 李家搬来城中时,银子不多,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李母便把林琴兮留在了县城。她有孕了也不知道,后来肚子大了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彼时,她满心惶然送了信到府城。 林琴兮有孕之事没能瞒住,县城那边名声已毁。李母得知此事,狠发了一通火。她当初收留这个侄女,本意是想养一个小丫头,长大了之后多少对儿子有几分助宜。别的不说,送她出嫁,聘礼总要收点吧? 李母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姑娘还能砸自己手里,月份已大,若是落胎,大人也会有危险。那时李泽彦和林琴兮正值情浓之际,加上老太太年纪大了想抱曾孙。李母说服不了婆婆和儿子,只能对外宣称侄女守寡借居家中,孩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留了下来。 十月怀胎,林琴兮生下来一个儿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李家人待她态度和缓下来。加上这几年来李泽彦顺风顺水,去年还得中举人,李家就更没把她当外人。 然后,李泽彦需要赴京赶考,李家这几年为了让李泽彦读书,家中银子花得精光,唯剩下一间只够一家嚼用的铺子,根本攒不下银子给他当盘缠。 没有银子也简单,娶一个带着丰厚嫁妆的媳妇进门,就什么都有了。 张娉婷就是这样被李家娶进门的。 然后,李泽彦赴京赶考。还没开始考呢,就得了消息,林琴兮居然是京城中王府女儿。 最后,张娉婷就成了被牺牲的那个。她临死之前,母亲得知她的病,已然病卧在床,父亲也心力交瘁,整个人憔悴不已。在她死时,母亲更是吐了血,面如金纸一般。 她没了命,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但猜也知道,李泽彦肯定娶了林琴兮,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张娉婷恨怒之下,才有了秦秋婉的到来。 * 最近,秦秋婉格外注意城中发生的事,尤其爱打听有没有贵客前来。 贵客没打听到,倒是听说了李泽彦与林琴兮经常相约出游的事。 能够哄得李泽彦待她几年如一日,林琴兮果然手段不凡,连这都能哄好。 他们好了,秦秋婉就不太好。 她特意打听了二人行踪,跑到酒楼去偶遇 ,在楼梯上堵到了二人。 说实话,那日李泽彦二人被捉奸在床,现在想起来也很是羞耻,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催眠自己,并且认为只要自己坦坦荡荡,外人就会渐渐忘了那件事。 本来他们俩都已经忘了,可看到张娉婷,难免又想起那些事。 李泽彦很是不自在,但察觉到底下大堂中众人的目光,他立即明白,自己不能退,否则,更会惹人议论。 林琴兮低着头不吭声。 李泽彦努力做出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拱手道:“张姑娘,好巧。” 秦秋婉淡然道:“方才我在对面听说你二人到了这里,特意过来的。” 李泽彦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有事吗?” “有。”秦秋婉从巧儿手中接过一叠红布打开,里面正是那副厚重且已经泛黑的镯子。她递到二人面前:“那日李夫人把这镯子给我时,慎之又慎,说这是李家传给儿媳的传家宝。当时我有察觉到林姑娘似乎很想要,本想相赠,却碍于镯子本身的意义不好开口。离开李家的时候我给忘了,今儿特意送过来,你二人情比金坚,让人心折,这双镯子,还是要给它真正的主人才好。刚好,也如了林姑娘的意。” 李泽彦如今正发愁赴京赶考的盘缠,最快也最正当的法子就是再定一门亲事。 别看他和林琴兮之间纠缠不清,名声也毁了。但还是有那看中他才气的富商愿意许亲,这两日已经有人找上李母了。 说到底,不是谁家都和张家一样把女儿看得那么重的。 在许多妻妾成群庶女成串的富商家中,女儿于他们只是一个好用的物件。这个世上最牢靠的关系就是姻亲。富商不缺银子,花点银子资助一个举人赴京赶考,之后就能得一个进士亲戚,很划算的买卖。 当然了,这一回李泽彦无论娶谁,岳家对他的帮助都不会太多。大概就是那种推他一把,发现他上不去,便自认眼瘸这门生意亏了的想法。 而两人这几日出来转悠,一是想着早晚要出来见人,晚不如早。二来也是想要让未来的李少夫人接受李家有林琴兮这个妾室的事实。 但是,李泽彦愿意在未来妻子面前帮林琴兮争取一二,却不会愿意把这意义重大的镯子给她。 很简单,让未来的李夫人接受林琴兮这个妾室容易,但若是他宠妾灭妻,富商也不会愿意付出大把银子给他人做嫁衣。 听张娉婷话里话外都要把镯子给林琴兮,李泽彦立即伸手去拿。 与此同时,林琴兮也伸出了手。 两人同时抓住了红布,对视过后,手上力道加重。 秦秋婉看在眼中,眼神里满是笑意,还以为有多情深呢,也不过如此嘛。 她还嫌两人打得不够,手往林琴兮那边送去。 李泽彦更急,另一只手伸出,一把将镯子握住。 林琴兮:“……” 她侧头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眼中满是委屈。 李泽彦急忙安慰:“你别哭啊。这样意义重大的东西,得由娘亲自交给儿媳。” 他语气着重在“儿媳”二字上落了落。 林琴兮闻言,更加伤心了。她和他都被人捉奸在床,他竟还不愿意把东西给她,甚至还大庭广众之下抢回,这是把她置于何地?她对他还有真心吗? 察觉到底下大堂中众人的目光,她又觉羞愤欲死,还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想要离开这尴尬的楼梯,可她不能,真这么走了,又是一场谈资。并且,若是让那些人知道她如此任性,只怕还会影响了他的亲事……都这样了,她还在为他考虑,当下愈发委屈,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李泽彦帮她擦眼:“你这风沙眼的毛病还是得找大夫看看。走,我带你去医馆。” 语罢,对着秦秋婉笑了笑,拉着林琴兮缓步下楼。 秦秋婉心下感叹于他的镇定。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淡定自若地把别人委屈哭了说成是风沙眼? 目的达到,成功让林琴兮委屈了一场,等到王府的人找来,想来这二人之间应该不能如上辈子那般情深似海了吧? 秦秋婉心情不错,来都来了,她便也随大流上了二楼,进屋时,余光瞥见三楼有一位墨色衣衫的公子,浑身气质凛然,像一柄出鞘的刀,尖锐锋利。 她只觉那公子似乎在看自己,待仔细看,人家已经侧开了头。且只是位气质高华的世家公子,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只是错觉。 观那公子气质,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而张家是城中算是有头有脸,基本所有的同龄公子张娉婷都认识。 而张娉婷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只那气质,她就从未见过。 在这个王府即将来人的当口,秦秋婉不得不多在意,伙计送饭菜进来时,秦秋婉随口问:“方才三楼栏杆处那位……” 大概是问及那位公子的人太多,伙计习以为常,笑着答:“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客,咱也不敢多问。” 秦秋婉:“……”该不会真是王府的人吧? 第一个原配 11 第一个原配 11 若林琴兮的亲人是这样的公子,只怕不好摆弄。 不过,秦秋婉这些日子兢兢业业让二人离心,等到林琴兮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从她愿意相看就看得出,她对李泽彦本来也没那么情深。一朝飞上枝头,兴许一脚踹了他借着王府的势另嫁他人也不一定。 用膳时,秦秋婉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无意地往三楼瞄,不过,窗户没开,她看到的都是墙。 巧儿满心怜惜:“姑娘,那俩不是人,您别再为他们伤神了。” 秦秋婉也不好解释,招呼巧儿用膳,一刻钟后,主仆两人出门。 三楼栏杆处已不见人,秦秋婉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想到什么,吩咐道:“巧儿,甜娘被卖去了哪儿?” 巧儿不妨主子突然问起这事,一脸讶然:“牙行就在对街,奴婢去打听一下。” 没多久,巧儿去而复返,一脸愤愤,压低声音道:“姑娘,那甜娘在送来的当日,已经被李家铺子里的掌柜带走了,现还在铺子里帮忙。牙婆看到奴婢就忙不迭解释,说李家威逼……” 威逼兴许有,但牙婆真正动心,只怕是因为利诱。 秦秋婉本就打算等到合适的时机把甜娘拉出来。李家最近又在议亲,听说有富商看重李泽彦才华想要许亲来着。 说实话,这时候放出林琴兮嫉妒之下污蔑陷害李泽彦妻子的消息有点早,最好是等她成为王府女儿之后再露出这些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成为她身上一辈子抹不掉的污点。哪怕做了王府女儿,也是名声不好的那种。若王府讲究些,兴许就这么让她“病逝”。 但是,若还不放消息,李泽彦就又定亲了。他急着离开,兴许会在一个月之内把人迎进门。 林琴兮身份特殊,李泽彦再娶进门的这位姑娘无论是谁,都会沦为与张娉婷一样的命运。并且,碍于王府权势,没有人敢替那姑娘讨公道。 秦秋婉让张娉婷脱离那样的命运,却也不想害别的姑娘做替死鬼。 早就早点吧! 翌日,秦秋婉去了衙门,状告林琴兮污蔑陷害她。 “那时我身为李家妇,刚进门一日,虽然怀疑孩子摔倒又言是我推的这事不是意外,却也不好太过计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可我解除婚约回家之后,越想越不对,李泽彦和林琴兮早有苟且,林琴兮嫉妒之下借着孩子污蔑于我也不稀奇。尤其昨天我偶然得知,甜娘她居然没有被卖往外地,而是被李家的掌柜带了回去……当日孩子摔倒时,李家人都说是我推的,好一通讨伐。好在后来在我的盘问之下,查出是甜娘所为,可我也怕人云亦云,万一外人说我容不下一个孩子,岂不是冤枉?若是因此影响了我的亲事……我实在害怕,求大人为我做主。”秦秋婉深深一福:“我无意追究,若大人能查清真相,只要她林琴兮真心实意对我道个歉就行。” 李泽彦和林琴兮暗中来往,骗了张娉婷嫁入李家,更可恨的是李泽彦既想要人家的嫁妆又想为心上人守身,实在卑劣。 让他们俩给张娉婷这个苦主道个歉,确实不过分。 本来大人不想接这种事,没闹出人命,也没谁因此受伤受苦。可耐不住张家富裕又大方啊,张老爷直接捐出两千两给城中修路,只想为女儿讨公道。 城中的有几条街坑坑洼洼,确实该修缮,知府大人倒是想修,可府衙就像是一个大家,各种开支不少,库房中银子不宽裕,他得把银子留着应急。 瞌睡来了送枕头,虽然此举对李泽彦和林琴兮这二人名声有损,但也没冤枉他们,只不过把事实大白于天下而已。知府大人思前想后,还是接了这案子。 * 李泽彦最近正春风得意,虽昨日张娉婷送回镯子时惹得林琴兮生气伤心,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哄好,但也让林琴兮接受了他即将另娶的事。 一大早,他正读书呢,衙门的人就到了。 李泽彦是听说过举人启程赴京赶考前,知府大人会设宴款待的事,但却因为最近他同窗好友都不愿与他来往,他不知是哪天。 看到衙差,他下意识就想到这事,倒也不着急,认真整理了一番衣冠,准备精神些去见知府。刚好林琴兮给他送茶,还帮他整理:“表哥,大人找你做甚?” 李泽彦才将人哄好,昨晚上二人你侬我侬一夜,此时正是情浓之际,他笑着道:“好多同窗都是最近启程,大人此举该是给举子践行。上回的事,大人肯定对我不喜,不过,只要他愿意设宴请我,应该会对我改观。还有那些举人,见面三分情,兴许我还能找到人同行。” 林琴兮情绪低落:“启程之前,你会成亲。” 闻言,李泽彦将人拥入怀中:“你放心,无论我身边有谁,你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 林琴兮扑进他怀中,哭道:“有时候我做梦都在想,如果我出身富贵,握有大笔嫁妆,我们俩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苦了……” 李泽彦小心地避开她的眼泪,免得弄脏了衣衫,语气温柔耐心地哄:“傻丫头,苦只是暂时的,一辈子那么长,先苦后甜嘛。我会记得你受的这些委屈……” “李举人,大人已经等着了。”外面传来衙差催促的声音。 这衙差忒不客气了。 李泽彦心里一抹怪异闪过,也不敢再拖延,整理好衣衫缓步出门。 衙差伸手一引,看向他身后:“林姑娘也一起。” 不对啊! 李泽彦心下顿时不安,林琴兮一个借居李家的带孩子的寡居妇人,何德何能,能得知府大人相请? 让她去和一群举子同席,也不合适啊! 李泽彦下意识问:“差大哥,大人为何找我?” 衙差木着一张脸:“当然是问案了。” 对上衙差冷淡的眉眼,李泽彦电光火石间突然想明白了怪异之处,衙差这副模样,哪是请客人,分明就是请罪人嘛! 也怪李泽彦先入为主,听到是问案,他没了方才的悠闲从容,面色大变:“什么案子?” 方才有多雀跃,此时就有多惊惧。 林琴兮脸上也不再娇羞不舍,吓得面色惨白:“我没做什么啊!” 衙差伸手一引:“小的只是奉命来请二位,请吧。” 一路上,李泽彦旁敲侧击想要打听,衙差都闭口不言。 到了公堂上,看到张娉婷在,李泽彦突然就有种恍然的感觉。恍然中又生出恼怒来,几乎是气急败坏问:“张娉婷,你有完没完?我又哪惹着你了?” 这个要紧时候,李泽彦真的怕摊上大事后让那些富商却步不再许亲。 林琴兮也死瞪着她:“张姑娘,离开李家是你自己要的,为何又要不依不饶找我们麻烦?” 秦秋婉面色淡淡,根本不和他们说话。 上首大人出声:“带甜娘。” 等到开始审问,李泽彦二人也终于弄清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缘由。 这事情当初糊弄了张娉婷,已然过去太久,李泽彦都给忘了,从没想过会因为此事被告上公堂。 林琴兮面色苍白。 她让奶娘推倒儿子陷害林琴兮是真,别人来问或许可掩盖一二,知府大人亲自问询,奶娘不可能不招。 在李泽彦即将再次定亲的当口,闹出她陷害李泽彦夫人的事,无论他以后的妻子是谁,以后都会对她多加防备。 她日子还怎么过? 最要紧的是,事情牵扯上孩子,肯定会把她儿子的身世再翻出来细查。 如果查出她未婚产子,她本就不好的名声会再添一笔。再有,那个孩子的身世李家对外一直含糊不清,目的就是为了保李泽彦名声……男子未有妻室先有四岁大的孩子,想要娶合适的妻子,只会更难。 林琴兮越想越害怕,整个人止不住微微颤抖。 身后赶上来的李家夫妻也摇摇欲坠,一时间,恨毒了林琴兮这个狐狸精,若不是她,哪儿会有今日的事? 若不是她,儿子怎会有这么大孩子? 恨怨之下,李母满心只想保住儿子,噗通跪下,大声且笃定地道:“民妇求大人不要再追究孩子身世……因为那个孩子,他……他是我侄女被欺辱了有的。” 林琴兮惊诧地瞪大了眼。 公堂内外的人呆住。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当真是为了名声什么都敢编。 一片安静里,公堂外来了个着黄袍绣银线的公子,所有人都不由得看了过去,然后齐齐呆住。 贤国律法言明,明黄尊贵,乃皇室所有,百姓需得避讳。 第一个原配 12 第一个原配 12 简单来说,就是百姓不能用明黄色和黄色。 事实上,外面的布庄中,除了淡黄色的轻纱,再找不到黄色。衣衫绣金线更是皇上独有,银线属于皇子皇孙。 这人穿着这样一身衣衫招摇过市,岂不是证明他是皇亲国戚? 他跑到公堂上做甚? 众人疑惑之余,已经有人下意识跪了下去,很快,公堂内外跪了一片。 知府大人反应很快,急忙上前拱手:“微臣见过世子。”又疑惑:“世子前来,是有公务吗?微臣这里还有案子要审……” 男子三十岁左右,面容俊秀,气质温和,摆摆手道:“你审你的,本世子旁听便可。” 这审案子有人在边上盯着可不好,就像是上官下来体察民情,一个弄不好,就是错处。知府大人心里发苦,暗暗决定回头整治一下城门口的护军,这皇孙都到了,竟还一无所知。 知府大人不敢拒绝,只能坐了回去,一拍惊堂木:“林氏,此事可为真?” 林琴兮满脸是泪,不吭声。 算是默认。 这也没法子,李家如今站在风口浪尖,若是李泽彦名声被毁得不到助宜,前途就没了。而她这个害了李泽彦前程的人,还能讨着好? 说到底,林琴兮身如浮萍,只能紧紧依附李家。只要还有命在,她就不敢忤逆李家夫妻的意思。 上首的大人脑子转得飞快,今儿这事有点太小了,他纯粹是看在那两千两修路银子的份上才接的。本来这也没什么,可现在情形不同,皇孙亲自旁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闲呢。 一时间,知府大人只觉得天要亡他。他自认爱民如子,呕心沥血想要管好治下,谁能想到世子几十年不来一次,来的时候他正审这样的小事? 看着林琴兮委屈不已,知府大人心里一动,板起脸怒拍惊堂木:“你是在何处被人欺辱?那人大概年岁几何?身长多少?身上脸上有无特殊?” 有女子被欺辱,这就不是小案子了啊! 李母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崩溃,她都说让大人不要追问了,偏偏人家还非要问。 这怎么答? 这个问题,林琴兮也想问啊! 李家在县城里不算多富裕,但也衣食无忧,家中还养着下人,虽然没让她吃多好,也没亏待了她吃穿。所以,她出门的次数都能数得出来,大部分都是和李母或李泽彦一起,身边还带着下人……她要怎么编出被人欺辱的前因后果? 情急之下也不好乱编,万一说得错漏百出,那才真的触犯了律法。答不出来,哭就对了。 林琴兮仿佛当真想起了当初被欺辱的冤屈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她哭得伤心,大人不好追问,看向李母:“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李母:“……”她也不敢乱编啊! 可林琴兮只顾着哭,她也想哭。但她不是被欺辱的女子,怎么哭? “我不太清楚,琴兮她自小懂事,被欺辱后也没跟我说。后来我们搬到府城,她写信过来,我们一家人才得知她竟然被人欺辱,甚至还有了几个月大的身孕。”李母拿帕子擦眼泪,伤心得真情实感:“这种孩子怎么能生?当时我就找了大夫想要帮她落胎,可她月份大了,大夫说大人都有危险。她娘走得早,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她……所以,一咬牙,便对外宣称她嫁过人。” 说到这里,她还不忘强调:“只是我没想到小时候乖巧的小姑娘,长大了性子左成这样,为了不嫁人竟然勾引我儿。还有今日这事,她竟然买通奶娘,让奶娘冤枉娉婷。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收留她!”她着捶胸口,痛心疾首哭喊:“我对不起表妹,我没帮她护好女儿,也没帮她养好琴兮……我错了,琴兮不跟着我,或许能过得更好……” 知府大人为官多年,见识颇广,有意无意听说了许多人的惨事。这事情和那些比起来,算不得多惨,他脑子清明,再次问:“林氏,当初的事你还想得起来吗?”怕林琴兮不搭理他继续哭,知府大人声音加重,很是威严。 林琴兮哭声一顿。 李泽彦站在一旁,手心都急出了汗。他也怕情急之下林琴兮编得漏洞百出,急忙道:“大人,这是表妹的伤心事,还是先审奶娘吧?” 甜娘的所做所为方才她已经招认了一遍,又有李母佐证。事情已真相大白,大人看林琴兮哭得厉害,便也不强迫,道:“林氏,你故意污蔑张家女儿,人证物证俱在。苦主报案时已经说了,不需要你赔偿,只道歉就行。” 林琴兮怕他深问那个“欺辱”她的人,没有多迟疑,擦着眼泪就对着张娉婷一福身:“张姑娘,我错了,那时候我怕姨母太疼爱你会忽视我们母子,一时想茬,便做了错事,我对不住您。” 道歉这个事,秦秋婉在告状时就已经想到了结果。 甜娘一个奶娘,对着知府大人肯定不敢隐瞒,林琴兮算计陷害张娉婷这事,肯定能水落石出。她比较担忧的是那边旁听的世子,若是没意外,这位应该就是林琴兮的哥哥。 她微微颔首:“我知道你和李举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看他娶妻不愤之下动手也属正常。查清楚了就好,我只是不想以后有人说我对孩子动手。”她对着上首大人深深一礼:“多谢大人还我清白,民女感激不尽。” 这边案子审完,大人也没忘了林琴兮被人欺辱之事。 毕竟,治下出现这种事可不能算小案,他沉声道:“当初你是在陵县被人欺辱,你要说出被欺辱的确切地方,还有那人大约的长相。”他吩咐道:“请画师过来。” 林琴兮吓得呆住。 大人语气放缓:“方才是本官思虑不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回忆那些情形确实是难为了你。这样,你跟画师去后堂慢慢回想,画得越仔细,本官也能更快帮你找到凶手。本官拜托你,先放下伤心,努力回想一下把那人画出来,为陵县其余无辜女子着想。” 林琴兮哭着道:“我不要!我不告他!” 知府大人面色慎重:“你不想让那人伏罪?” “不想!”林琴兮泣不成声:“我不要再回想。” 做足了一副被欺辱过后害怕不已伤心透顶的姿态。 知府大人再三确认,只能无奈放她离开。退堂之前,表示会把此事告知陵县知县,由他多派人查探城中。 事情落幕,那位世子从头到尾不吭声,婉拒了知府大人的邀他去后衙小住,重新上了马车,很快离开,好像真的只是来旁听的。 说实话,秦秋婉有些拿不准王府对林琴兮的态度。 若是王府坦荡荡当着众人的面认了她,对张家来说算是好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林琴兮有仇,如果张家出了事,王府也讨不了好。 自古以来,皇子都被许多人盯着,坏事做得不够隐秘,那就是妥妥送全家去死的把柄。 秦秋婉已经打听过了,当今皇上年迈,底下几个皇子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也只有大皇子启王当年来过柳州城。 也就是说,林琴兮亲爹,很可能是这位启王爷。 启王爷占长,很可能是储君,这样的位置,他更不敢乱动。 至于以后,也得他当了皇上再说。 和皇子对上,秦秋婉也不想,但是,从张李两家结亲,张娉婷嫁给李泽彦的那天起。张娉婷与张家就得罪了林琴兮,除非像上辈子那样甘愿赴死,否则,林琴兮肯定找张家麻烦,张娉婷早晚都有被皇子清算的那天。 乍一看,张家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路,秦秋婉就得踩出一条。如果启王爷真帮林琴兮讨公道对张家动手,那证明他本身也不是多公道的人,这样的人做皇帝,对百姓可不是什么好事。 “娉婷,你在想什么?” 秦秋婉回神,就对上张夫人担忧的目光。她笑了笑:“不知道那位世子来城里做甚?看他那穿着,好像是皇室中人?” 张夫人笑容微敛:“这样富贵的人,和咱们没关系。过段时间,我就帮你议亲,找门合适的亲事。” 看到女儿羞涩,她笑着道:“这一回,我与你爹肯定擦亮了眼,家中有表姐妹久居的,一律不见!” 秦秋婉装作羞涩:“娘,我不想嫁人。” 恰在此时,马车一停,张夫人皱眉,一把掀开帘子:“何事?” 车夫还没答,张夫人已然面色大变。 面前马车中纱幔中坐着的,正是方才那位世子。 第一个原配 13 第一个原配 13 马车拦住张家人去路,一看便知是找她们的。 后面的张老爷已经迎上前,弯腰问:“世子可是有事?” 世子儒雅温和的容颜在纱幔间若隐若现,道:“本世子在城中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不知张老爷府上可方便?” 张老爷:“……”不方便! 于别人来说,能够亲近皇孙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可张老爷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是个稳中求胜的性子,都说伴君如伴虎,这皇孙性子如何未知,万一好处没沾上,反倒把自己一家老小搭进去,才是真的不划算。 再说,这世子一来就去旁听张李两家的恩怨,谁知道他哪头的? 张老爷一生都在柳州城,从不认识这些皇子凤孙。既然不是自己这头的,那肯定就是和李家有关,刚好李泽彦文采斐然,在整个柳州城中都颇有名气。这世子若真闲得无聊跑到张家借住还好,若他是帮李泽彦出气……这日子还能过? 他倒是想拒绝,可他能说不方便吗? 只能赔笑:“世子贵脚踏贱地,草民全家都欢欣不已。世子请。” 那世子还真就让人将马车赶往张府的方向。 不提张老爷如何忐忑,马车中的张夫人指尖已然泛白。秦秋婉看在眼中,只当她害怕,安慰道:“娘,世子身为皇孙,该不会乱发脾气。否则也活不到今日。” 张夫人勉强笑了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怕他无理取闹为难我们。” 马车到了张家门口,中门已大开,门口甚至铺上了红绸,比起当初张大哥成亲还要隆重喜庆。 世子没有挑剔,进府入住客院。 来都来了,张老爷也只能自认倒霉,战战兢兢生怕怠慢了贵客,把人安顿好,又急忙命管家出去找珍稀的食材,打算备上一桌筵席给世子接风洗尘。 接风这事,得全家一起。傍晚,秦秋婉往主院去时,刚好碰到园子里的贵客。她顿了一下,还是上前行礼。 世子姿态悠闲,居高临下打量她,并不叫起,好半晌,才道:“你之前嫁过李泽彦?” 秦秋婉心里一跳,这人果然是为了李泽彦二人而来。她面色不变:“是。只是他骗婚,李家双亲严苛,府中那位林表妹也三天两头找我茬,民女受不了,爹娘疼惜我,便接我归了家。” 世子颇有兴致,闲聊一般问:“女子嫁人之后该侍奉公婆,敬重夫君,善待家中亲戚,你可倒好,这都受不了,是想以后孤独终老?” 秦秋婉摸不准他性子,不过,看这闲聊的兴致,该不会随便发难,她心里微松,只道:“李举人另有心上人,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不想留在那儿讨人嫌。” “他那位心上人性子如何?”世子紧紧盯着她的眼,补充:“我只是好奇得李举人爱慕的女子有何奇特之处,你随便说说。” 秦秋婉心里一动,这位应该是来打听林琴兮脾气性子的。跑到她这个和林琴兮不对付甚至是有仇的人面前来打听,也是有趣。 不过又一想,林琴兮在李家闭门不出,外人与她相处不多,一问三不知。若是问李家人,自然是满口称赞。跑来问她,大概是想得知林琴兮真实性情。 她之前的猜测应该没错,这位世子,并没有那么喜欢林琴兮这个便宜妹妹。 “民女和她相处不多,她……很护着李举人,两人在民女眼中,堪称情比金坚。”顿了顿,秦秋婉就从张娉婷嫁进门开始说起,到敬茶到被冤枉推孩子再到回门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前后说了两刻钟,她才顿住。 世子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你没胡编?” 秦秋婉垂眸:“民女不敢。这些事情,也不是民女一人知道,李家所有下人都可佐证。” 世子抬手倒茶:“喝水。” 比白瓷茶杯更白皙的手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还挺贴心,也没那么高高在上。秦秋婉心里愈发放松,道谢后伸手接过。 接风宴一切顺利,世子未表露出对张家的厌恶或喜爱,不过,这也表明,他并没有直接厌了和林琴兮作对的张家。 一直提着心的秦秋婉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府中又来了客人。 来人找世子,说是他的护卫,张家只能把人请进来。 彼时秦秋婉正从主院回房,看到管家带着的人,微微一愣,这人……是那日酒楼三楼那位。 来人看到她,顿在几步远处,拱手道:“叨扰了。” 和他气质一样生人勿近,话也不多。秦秋婉回礼:“不必客气。”又吩咐管家好生招待。 接下来两日,秦秋婉偶然发现,这墨衣男子好像不是一般护卫,她亲眼看到二人相对而坐,世子似对他颇为亲近。 她一个退过亲的未嫁姑娘,以防误会,从不往他们跟前凑,还会特意避开他们的居处。 可别的姑娘不同,那日世子出现在公堂上,之后高调入住张府,城中八成以上的人都听说了。于是,有心人送上拜帖,想要上门拜访。 拜访张家是假,拜访世子才是真。更有甚者,直接在帖子里说家中夫人和女儿想要见世面,若事成会记得张家云云。 说实话,看世子挺好相处,张老爷也想亲近得些好处,可他却不想做这些多余的事惹人厌。从世子虽然没明说不要丫鬟伺候,却把她们都赶出了屋外来看,他不是好色之人。 或者说,不是那么不讲究随便拉人上床的男人。 这样的情形下,张老爷又不蠢,怎么可能没眼色跑去牵线搭桥? 那些人被拒绝之后,也不想放弃,这可是皇子嫡孙,兴许就是以后的天下之主,自家女儿要是跟了他,运气好再诞下个一儿半女……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谁能忍得住? 于是,最近城中胭脂首饰衣料特别好卖,夫人们都热衷于带女儿上街去各茶楼酒楼转悠。 世子似乎真的只是来游玩,整日在城中转悠,自然也“偶遇”了不少美人,可他都铁石心肠,从未侧目。有那脸厚一些的姑娘想要往上扑,都被他身边的人拦住,着实拒人千里。 这日午后,秦秋婉正陪着张夫人绣花,就见管家急匆匆而来:“夫人,不好了。” 张夫人这几日郁郁寡欢,似乎心事重重。 秦秋婉问了几次她都不肯说,听到管家禀告,微微蹙眉:“有话好好说。” 管家察觉失言,来不及道歉,道:“今儿世子碰上了林姑娘,二人相谈甚欢。世子还命人送了礼物去李家,这……” 两家已经结仇,如果世子看上了林琴兮,枕头风的威力可不小,万一世子想帮佳人出气对付张家怎么办? 张夫人又皱眉,这几日她憔悴了不少,皱纹都多了几条。 闻言,知道内情的秦秋婉倒是不怎么担忧,世子这应该是准备认妹妹了。如果他要对张家动手,早动手了。 管家退下,秦秋婉安慰:“娘,别担忧,说句难听的,这城中那么多美貌女子世子都看不上,怎会看上她一个名声尽毁的寡居女子。” 张夫人眉心并未松开:“可世子确实送了她礼物。” 张娉婷还不知道林琴兮真正的身世,秦秋婉也不好说出,否则,该惹人怀疑了。 而此时的李家正堂中,一家人都在,看到由世子派人送来的礼物,面色各异。 林琴兮低着头遮住脸上神情,只手中帕子越搅越紧暴露了她的紧张。 李泽彦的脸色难看无比,一个男子给一个毫无关系的未嫁女子送礼物献殷勤,还能是为了什么? 李父面色肃然,正在盘问林琴兮:“你们真的只是闲聊?” “是。”林琴兮努力掩饰住心里的激动,怯生生道:“世子说与我有缘,还说以后得空会多约我出去。” 这样的话说出来,很难不让人想歪。 李夫人纠结得很,既想要林琴兮和世子多来往,又怕因此打击了儿子。她左思右想,看向儿子:“泽彦,这事情也由不得我们做主,不然你就……” 身为男人,自己的女人被抢,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但李泽彦心里也清楚,他是即将参加会试的举人,就算跟天借胆,他也不敢和世子抢人。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过两日赏菊,你就别去了。” 话音刚落,方才送礼的人去而复返:“对了,世子还约了李姑娘赏菊,还特意嘱咐,记得带上孩子。” 林琴兮大喜。 世子愿意带她出游,还让她带上孩子,岂不是证明他不止对她有意,甚至不介意她有个孩子? 李泽彦面色乍青乍白,不止女人要被抢走,儿子也要被抢走了! 关键是,旁边这女人毫无担忧害怕惊惧之类神情,反而跃跃欲试……更堵心了! 第一个原配 14 第一个原配 14 李家夫妻心里纠结不已。 既舍不得孙子,但又想让林琴兮搭上世子,就算世子做不了皇上,那也是亲王!这可是李家想都没想过的富贵。 看到爹娘意动,李泽彦心里愈发难受,一把拉起林琴兮:“我们谈谈。” 两人避到无人处,李泽彦迫不及待问:“你是不是动心了?” 林琴兮声音低低:“我不知道。” 没否认,那就是动心了啊! 李泽彦面色难看无比:“你要改嫁给别人?” 两日后就是赏菊的邀约,林琴兮想要赴约,还得提前准备衣衫首饰,最好是再找个手艺高超的妆娘,而这些事都避不开李家,她踌躇半晌,嗫嚅道:“我不想改嫁。” 李泽彦面色刚一松,林琴兮继续道:“可是……孩子如今还变成了奸生子,就算你以后金榜题名尽力护着,他的未来也好不了,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如果我去了王府,哪怕他不是世子亲生,也没人敢小瞧他。等到以后,世子做了王爷,我兴许能亲自求王爷帮他提亲……谁敢拒绝王府?到时候,满京城的贵女任由他选。”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表哥,我舍不得你,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必须这么做。你能理解我吗?” 李泽彦:“……”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改嫁! 见他面色不好,林琴兮情绪激动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水信扬花要弃你而去?我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个混账!” 一句骂完,她转身就跑。 李泽彦没有追,凭心而论,他不想她改嫁,但是,若她进了王府……他就是王府的亲戚,对他的仕途也有助宜。 没多久,李家夫妻一起过来劝说儿子:“这是咱们家的运道,你不能放过。对孩子来说,也是件好事。” 不用问也知道,林琴兮还跑去劝了他们。 李泽彦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憋屈:“我明白。” 李母拉了儿子到一旁:“泽彦,你可别犯倔。还是跟琴兮亲近些才好,前些日子我们家做的那些事兴许伤着她了,你要把她哄回来!快去!” 当日夜里,李泽彦和林琴兮促膝长谈,还哭了几场,两人都依依不舍,并约定以后只做表兄妹。 * 两日后,郊外的菊山上,得知今日世子要来,城中许多人都带着家眷前来赏菊。 秦秋婉没想来,可世子盛情相邀,让张家所有人一起。 张老爷虽不知道世子为何要住在张家,但观世子本身不是暴戾的人,能够搭上王府,他傻了才拒绝。于是,欣然应下。 菊山上到处都是人,若是菊花有灵,大概要被这些人给吓着。 秦秋婉扶着张夫人下了马车后,四处观望:“娘,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 张夫人这两日憔悴不堪,听张老爷说,她夜里都睡不好。 今日本来不让她来,可她自己非要跟来,张老爷无奈之下,只能嘱咐女儿多看顾。 看到母女俩,挺多人迎上来打招呼,张夫人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张夫人歇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些,来了兴致想要摘菊花回去做香糕,长得好的菊花成片,掐了可惜,她便拉着秦秋婉往偏僻的地方去。 山的另一面,满地都是野生的菊花,秦秋婉摘了一朵又一朵,再一抬头,没看见母亲,倒是看到了不远处的林琴兮。 今日的林琴兮一身淡黄色纱裙,勾勒得腰肢纤细,妆容也精致不少。乍一看,容颜娇俏,气质温柔,妥妥的小家碧玉。而她对面,正是世子。 还是孤身一人的世子! 此时的林琴兮脸颊微红,低着头很是羞涩。秦秋婉起了好奇心,左右观望一下,拎起裙摆就往高处爬,这边人迹罕至,偶有荆棘,期间还被刺勾破了裙摆。 “你的意思是,你心悦我?”世子玩味的声音随风飘来。 秦秋婉刚刚坐定,就听到这句,她顿觉这趟没白爬。 “是!”林琴兮的声音怯怯,又带着点坚强:“难得世子不嫌弃我们母子,”她摸着额头上一支菊花发簪,眉眼俱是羞意:“世子以簪相赠,民女甚是欢喜。以后,民女……民女会伺候好世子的。” 听到这句,秦秋婉去摸裙子破损处的手一顿,这裙子破得值啊!她好奇地侧头瞅一眼,隔得老远,看不清林琴兮头上的簪。 世子面色不变,唇边笑容也没变,眼神里一片冷漠:“你误会了,我赠簪,并不是因为对你有意。” 林琴兮愣住,下意识问:“那是为何?” 男子给一个寡居女子送簪子这样亲密的东西,不是对其有意? 秦秋婉支起耳朵,就想听世子的回答,眼前忽然一黑,她霍然抬头,就看到了那位自称是世子护卫的墨衣男子。 他一脸严肃,眼神戒备:“你为何在此?” 秦秋婉:“……我掐菊花做香囊!”语罢,伸手就掐了一朵。 墨衣男子盯着她,眼神审视:“底下那么多,你为何非要到这儿?” 秦秋婉立即道:“我喜欢这朵粉菊,特意爬上来的,裙子都勾破了。” 她拎起裙摆给他看。 墨衣男子侧头避开:“姑娘自重。” 秦秋婉要的就是他不好意思,见状放下裙摆:“公子为何在此?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哪做错了?” 两人一说话,那边的二人闻声看了过来。 林琴兮满眼不甘,方才她问世子待她好的缘由他还没回答。见是秦秋婉坏她好事,新仇旧恨加起来,饶是在世子面前,她面色也难看了一瞬。 世子好奇:“张姑娘,你怎么爬到了那儿?赶紧下来。” 又对着墨色男子道:“莫将军,你护着点。小心张姑娘摔着。” 落在林琴兮的眼中,气得眼都红了。死瞪着秦秋婉,像是要把她瞪出一个洞。 秦秋婉自己还觉倒霉呢,她也不想被人发现啊!拎着裙摆滑下去,走到世子面前福身:“多谢世子。” 恰在此时,张夫人发现女儿不见 ,找了几位夫人一路喊着过来,看到她和世子在一起,众人放心之余,也凑了过来。 眼看人们都要走到近前了,世子不喜人多,看向林琴兮:“我送你东西,不是心悦你,我没那么饥不择食。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送簪的。” 听到前半句,林琴兮脸上发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她本就不好的名声又会再添一笔,心瞬间冻成了冰,可听到后一句,她瞪大了眼 ,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满身富贵的男子。 那边围过来的众夫人也呆住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就在方才,她们看到林琴兮一个寡居带孩子的妇人居然得世子另眼相待,亲自想邀不说,还亲手赠她礼物,甚至还帮她插在头上……一个男人如此对待一个女子,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各自散开后,心里都颇为不平,三三两两地低声将林琴兮骂了一顿。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种种都有。 可这会儿,她竟然成了世子的妹妹? 岂不是说,她是王爷的女儿?皇上的孙女,正经的金枝玉叶? 一时间,众夫人都后悔自己的失言,暗暗盘算着回头要互相约定不许将刚刚的话漏出去。 李夫人站在人群中,听到这话先是愣住,随即心就“砰砰砰”跳了起来。 皇上的孙女,她亲自养大的! 并且,还已经和儿子两情相悦,甚至还生了孩子!他们李家,简直祖坟冒青烟了啊! 李泽彦今儿也来了,他一直暗中跟着林琴兮,简直就是自虐。 看着她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他心里又酸又苦又涩,难受得很。方才看到众夫人过来找人,他也假装找人顺势跟了来。听到世子这话,脑子里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他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压都压不住。 林琴兮大悲大喜,好容易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朝着李泽彦的方向看去,二人对视,他欢欣鼓舞,她则一片漠然。 然后,她收回视线,看向边上其余夫人,她们眼中都是惊讶和后悔,还有……跃跃欲试。 林琴兮只觉像是做梦一般,追问:“世子,您在玩笑?” “不是玩笑。”世子一脸严肃:“父王跟我说,十多年前,他到柳州城辖下的江县办差,被人暗算之后,和一个女子……我已经查过,你娘有孕之时,住在江县内城的万康巷十八号,应该不会有错。” 李夫人欢喜不已,从人群里奔了出来:“是啊是啊……我表妹就是住在那里,当初她有孕,瞒着所有人,我一直都不知道琴兮的爹是谁。这么一算,可不就对上了嘛!”她捏着帕子,笑得见眉不见眼:“琴兮啊……我是做梦也没想到,你出身居然这么高,你娘也是,嘴那么紧……” 秦秋婉心里一片平静,她不想看李母欢喜的眉眼,于是侧头去看张夫人,她可没忘记张夫人身子不适来着。 这一看去,顿时唬了一跳,只见张夫人揪着帕子,满头的冷汗,唇边都被她咬出了血。 这是……吓着了? 也是,任谁知道得罪了皇上的孙女,大概都会被吓着。那边的张老爷面色也不太好来着。 第一个原配 15 第一个原配 15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林琴兮,有那反应快的已经开始附和李母的话。 秦秋婉不着痕迹地靠近张夫人,伸手扶住她。 张夫人侧头看着她,带泪的眼中复杂难言。秦秋婉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怔,还没来得及多想,张老爷迎过来用披风包住妻子,担忧道:“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张夫人看着那边围着李家人的众人,面色煞白。 可她的样子不像是没事啊。 这边父女俩满面担忧,那边不知是谁谄媚道:“林姑娘,方才我就看出来了,您那孩子太聪慧,一看就不凡。” 提及孩子,李夫人一脸的与有荣焉。 边上有夫人眼神一转,笑着道:“那孩子我一看就喜欢,以后咱们可要常来常往。我家老大媳妇去得早,没能留下子嗣。老大最喜孩子……” 其余妇人都瞪了过去,还这么多人呢,她就想捷足先登,这也忒不讲究了! 说话的夫人一脸坦然,不理会这些人,只期待地看着林琴兮。 开玩笑,这可是皇上的孙女,谁要是娶了她,那就是妥妥的皇亲国戚。家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不说,兴许还能做皇商。等她进门后再生个一男半女,孙子可是皇上的重孙子! 这么多好处摆在面前,世交和朋友都得靠边站! 夫人们见她脸皮厚,有的暗自扼腕,有四五个性子急脸皮厚的顾不得矜持,愈发急切地靠近林琴兮,邀她到家里参加宴会。 就算家里没准备宴客……现在也必须有! 眼见众人话里话外都是很喜欢林琴兮,李母傻了眼,反应过来后大叫:“琴兮身份不同,不好随便出门做客。还请大家谅解一二。” 众人一脸讥讽,有那和李家不对付的夫人更是毫不客气:“我们知道林姑娘身份不同,只会敬着,不敢怠慢,李夫人尽管放心。” 之前公堂上李家口口声声说林琴兮孩子是被人欺辱而来,也有不少人暗地里怀疑那孩子就是李家血脉。李家这是为了保全儿子,把脏水往一个姑娘身上泼,实在无耻。再有,张李两家闹那几场之后,众人都听说过其中的恩恩怨怨,无论这孩子是不是李家血脉,李泽彦和林琴兮之间都是不清白的。 可那又如何? 以前林琴兮是个无依无靠带孩子的孤女,李家自然能将她攥在掌心。可现在人家是金枝玉叶,就凭李家做的那些事,只要林琴兮不傻,就不会再留下,李家想拦着不让其改嫁,那就是做梦! 李泽彦将这些事看在眼中,心里也没底,下意识去看林琴兮。 林琴兮又喜又羞,当着世子的面,她不好太急切,只是含笑谢过别人相请。她得知自己身份,当然不会想嫁入区区商户,但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还不赖,听得多了,心情也会愉悦。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 “不去不去!”李母挥挥手挤开众人。 林琴兮扶住她:“姨母,众位夫人也是好意。你这样拂人面子不太好吧?” 言下之意,她还想去赴宴? 这儿不能待了,李泽彦脸色难看无比,伸手去边上将孩子抱起来:“表妹,志远想娘了。” 他更想说的是,孩子想爹了。 李母看到林琴兮没有拒绝,突觉这已经到碗里的媳妇大概要飞,心里焦急不已,此时接过话头:“是啊!琴兮,孩子要紧。天色不早,我们先回……” 林琴兮打断她:“我记得李家为我所做的一切!” 这话有点硬,李母愣了一下。 林琴兮冲她一福身:“姨母,谢您多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们母子麻烦你们这些年,实在心里不安,好在如今哥哥来找我。以后我有了自己长辈,若是做得不妥,他们自然会提点。” 话里话外,疏离之意明显。 李母愈发惊诧:“你要离开李家?” 世子此时出言:“本世子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接回妹妹。” 回? 回皇宫吗? 就算不是皇宫,那也是王府。林琴兮眼中一喜,得了世子准信,她愈发有了底气:“姨母,我有自己的家,便该回自己家去。长期住在亲戚家中,好说不好听。”顿了顿,她补充道:“您放心,我记得您对我的恩情,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李母要的可不是她的报答,要是林琴兮回去后改嫁,他们李家就彻底绝了搭上王府的路。当即她就急了:“琴兮,你要去哪儿?任何男人都不会比孩子亲爹更疼孩子……” 话出口,才惊觉失言,李母被李父掐了一把才反应过来,她脸色大变,也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可就凭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围观众人也明白了,林琴兮那个孩子的亲爹就是李泽彦。 什么被人欺辱,都是编出来洗清李泽彦名声的!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吭声。世子把玩着手上玉扳指,面色冷淡,但眼神里满是趣味。 李母看看左右,心里想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如果儿子搭上了王府,就算名声不好,又有谁敢多议论一句?她一咬牙:“琴兮,志远最喜欢泽彦,这孩子还是留在父亲身边长大最好,你回王府也行,把志远留下,过段日子我找人上门提亲。你和泽彦这些年太苦,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天都愿意成全你们,这是天赐的缘分……” 世子板着脸:“你胡说什么?” 高贵矜持的男子一喝,很是吓人,李母心都颤了颤,可这话不该胡说也已经说了。她强忍着心里的害怕,看向林琴兮:“琴兮,世子不信。你自己说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林琴兮:“……”这是要逼死她! 若承认孩子的父亲是李泽彦,那证明她和李泽彦暗中来往四五年,连孩子都生了。于女子来说,未婚生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外人一瞧,肯定觉得她不自重不知检点。 若不承认,那志远就是她被人侮辱而来,未婚生子和被人欺辱有何区别? 如果真论起来,都是名声尽毁,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她甘愿不检点。后者则是被人强迫。 被人欺辱的女子虽名声不在,可和她自愿与人无媒苟合比起来,还是被人欺辱要值得同情。再说,孩子父亲不是李泽彦,她也能光明正大改嫁。 说实话,林琴兮在李家待得够够的了。 那李家夫妻只要一出事就往她身上推,李泽彦口中说得甜蜜,可一点不扛事,任由双亲欺负她,默认李家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她已经对他失望无比,之前愿意忍,那是没法子。现在有得选,明知李家是个坑,她疯了才继续往里跳! 林琴兮心里翻过种种情绪,很快平静下来,她沉声道:“姨母,你就算想留下我,也不要编这样离谱的谎言毁我名声。我和表哥是清清白白的表兄妹,他在我心里就像哥哥一样。兄妹如何能做夫妻?您对我有大恩,我一辈子都记得,也会报答你们。可若你再这样胡说,我要恨你了!” 李泽彦:“……”兄妹? 就昨晚上两人还一张床上极尽缠绵,依依不舍的约定一辈子也不忘记对方来着。 听着侄女威胁的话,李母呆住,她是做梦也没想到,林琴兮甘愿认了自己被人欺辱的话,也不肯承认儿子是孩子亲爹。 李老爷哪儿肯让流有自家血脉的皇上重外孙子从眼前溜走,那不是孙子,那是一座挖不完的金矿!是一座登天梯,能让李家从此一步登天!他立即出声:“琴兮,府中的下人都可做证,当初你在府城生的孩子,稳婆还在呢。” 林琴兮丝毫不慌:“姨父,我敬您是长辈,可您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府中下人签了卖身契,性命都捏在您手中,您说他们能做证,他们当然能。可这样的证词能作数吗?” 最后一句,她问的是围观众人。 围观众人巴不得她和李家断绝关系,且她如今是王府女儿,众人就算没有想娶她过门,但也没必要得罪,当即纷纷附和。 李泽彦傻眼了,然后一脸悲愤:“表妹,我没想到你一照富贵之后居然翻脸不认人。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你忘了吗?志远确实是我们俩的血脉,他还喊我爹,你都忘了吗?” 林琴兮沉下脸:“表哥自重!休要胡说八道!你再如此,我要恨你了。” “恨”字语气极重,满满都是威胁之意。 李泽彦大受打击后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对上她满是威胁的眼,忍不住后退一步。 秦秋婉看得津津有味,亲眼看到上辈子偷偷摸摸亲热的两人翻脸,这一趟来得不亏! 张夫人面色好了些:“娉婷,我们先回。” 那就走吧。 张家一行人退出人群,下山时,秦秋婉注意到身后有人,看到是那位自称世子护卫的莫将军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下意识问:“将军这是……” 莫将军眼神在女子挂破了的裙摆上一扫,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世子让我来告知你们一声,他稍后就到,你们歇会儿,一起回城。” 这对于张家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世子已然知道林琴兮是他流落在外的妹妹,却还愿意和跟林琴兮闹了几场的张家人同行,几乎可以认定,世子没有要帮妹妹讨公道跟张家清算的意思。 张老爷一路下来正担忧此事,闻言瞬间放下了心里的大石,笑着道:“应该的。”又凑上前拉了莫将军到一旁:“将军,世子的喜好……” 声音低了下去。 没多久,秦秋婉似有所觉,抬眼看去,只见林琴兮乖巧地跟在世子身后下山,脸上笑容明媚。看向张家人的目光却和笑容截然相反,满是阴沉。 第一个原配 16 第一个原配 16 秦秋婉晃眼一瞧,没看到李家人,可能是真的怕了林琴兮的威胁没跟上来 。 林琴兮狠瞪过去,本以为张家人会害怕,没想到他们竟忽略了自己。尤其是张娉婷,一副左顾右盼仿佛在找人的模样。想到自己被千夫所指的下场都是因她而起,林琴兮越想越气,到了官道上,试探着道:“哥哥,我听说您住在张家?” 世子嗯了一声:“你若不愿住,也可回李家去。” 林琴兮:“……” 她本意是想说自己不想去张家,顺势提及她和张家的恩怨,再表露一下委屈,世子身为哥哥,应该帮她这个妹妹讨回公道才对。 住在张家是给他们脸面,林琴兮不想让张家占这个便宜。她做梦也没想到,世子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见世子主仆已经往前走,也没管她跟没跟上。 看着主仆俩头也不回,林琴兮欢喜疯了的脑子微微冷静下来。 哪怕她成了世子的妹妹,哪怕世子特意为找她而来,也并没有对她多上心。他还是高高在上皇孙,而她……还是个孤女。 一愣神间,主仆俩已经上了马车。林琴兮方才刚把李家人得罪,不可能回去,只能牵着孩子的手急忙跟上。 世子的马车隐绣银线,在夕阳中熠熠生辉。林琴兮刚准备往上爬,就听到便宜哥哥声音淡然:“咱们虽是兄妹,可男女有别,不好独处。”他吩咐道:“强一,带姑娘去后面的马车。” 这是官道上,各家的夫人都准备上马车回城,兄妹两人的相处众人街看在眼中。 她还没回府,可世子是启王嫡长子,无论他以后是做世子还是太子,王府的人总归都要看他脸色。他对林琴兮这般冷漠,众人已经可以预见,林琴兮在王府中应该也没那么受人重视。 张老爷提起的心彻底落下。 秦秋婉也暗暗松口气。 说实话,张家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接纳林琴兮。可她如今是世子的亲妹妹,他们不止不能把她拒之门外,还要把她当贵客迎入府中好生伺候,别提多憋屈了。 秦秋婉可不想让她顺心如意,找来管家吩咐:“林姑娘那边你们要好生伺候。对了,我记得她不爱吃菜,吃也只吃青菜,你们少送一些,免得浪费。” 管家秒懂。 总之,面上做到十分客气就成。 秦秋婉爬了半天的山,有些疲累,将摘来的菊花交给丫鬟就去热浴。 泡了两刻钟起来,正擦头发呢,小丫头就到门口禀告:“林姑娘到了。” 秦秋婉扬眉:“请进来。” 走进来的林琴兮已经洗漱过后重新梳妆,月白色的琉璃纱裙,走动间飘渺如仙,加上她本就瘦弱,更显出尘。头上的还是那枝桃花簪,妆容精致,笑盈盈进门:“娉婷,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 秦秋婉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她:“哦?为何会这样认为?” 她没起身,甚至没动一下,林琴兮不满:“你不起来见礼?” “抱歉,我这会儿不方便。”就是方便,秦秋婉也不起。 林琴兮板起脸:“你不怕我治罪于你?” 秦秋婉一脸的理所当然:“你向来温柔,不会这般斤斤计较。再说,如今你是我家的客人,更不会计较了。” 林琴兮:“……” 话说到这种地步,她也不好借此发作。自顾自坐到了桌旁:“我这个人记性很好。凡是帮过我的人,我都记得,我不白住,等我回了京城王府,会跟你们好好算账的。” “算账”二字,咬得极重。 很明显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该是想要算以前的恩怨。 语罢,林琴兮嘴角含笑,眼神睥睨地看着秦秋婉,等着她求饶。 秦秋婉将她神情看在眼中,懒得搭理,吩咐道:“不用梳,一会儿我就歇了。”态度自然,语气轻松。 林琴兮眼神里满是冷意。 接待贵客,都得是衣衫整齐妆容精致,可张娉婷连发都不挽,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再有,她和张家虽然早就认识,但她如今是世子的妹妹,王爷的女儿,身份非同寻常,第一日到张家,难道不该备上筵席接风洗尘吗? 而张娉婷却不梳发髻……难道没有接风宴? 想到此,林琴兮面色阴沉。她如今是王爷的女儿,整个府城的所有人都得敬着她,就在方才梳妆时,连知府夫人都送上了赔礼。张娉婷哪来的胆子这般怠慢? 她正想发作,小丫头又到了门口:“姑娘,莫将军在外面。” 秦秋婉:“……” 她是真想擦干头发歇下来着。 这副模样,见女眷还成。男客就不行了,无奈之下,她拿起一枚簪,顺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拉好了身上衣衫,这才盈盈起身,到了院子门口:“莫将军找我何事?” 莫将军看到她脸颊红润,发梢未干透,不难想象方才她该是刚沐浴,鼻息间隐隐有香气传来,他急忙别开眼:“张姑娘,我此行是来找林姑娘的。” 林琴兮已经站到门口,闻言一喜:“哥哥要见我?”她扶了一下头上的桃花簪:“这就来。” 她脚步轻盈,带着丫鬟飞快离开。 莫将军又是一礼,转身就走。 秦秋婉:“……”话也忒少了。 也不知道这种对人寡言的男人会不会比较靠得住? 依秦秋婉本身,她是不想嫁人的。但以当下的世情,若是张娉婷一辈子不嫁,还不知道要被人如何诟病。 不嫁是不可能的。 可秦秋婉本身已经不会相信男人。这些日子她也想过,找一个不好色不给她添麻烦的凑合过,不需要相亲相爱,只相敬如宾就行。 思来想去,秦秋婉决定,找一个身份比她低的,完全由她掌控,万一不听话,干脆就踹开。 * 张老爷果然没有备接风宴,于是,晚膳时,林琴兮就闹了。 秦秋婉沐浴过后,更觉乏累,便早早上床歇了。却又睡不着,拿着一本书随便翻着。巧儿从外面奔进来:“姑娘,林姑娘找了夫人过去,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闻言,秦秋婉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扯了披风一裹就往外走。 张夫人最近身子骨弱,不能动气不能费神。秦秋婉赶到客院,就听见林琴兮气急败坏的声音:“这怎么吃?这是你们张家的待客之道?要是不给我换了,我就去找哥哥!” 秦秋婉若有所悟,走到门口,果然就看到林琴兮指着桌上的饭菜气得眼圈通红。 看到秦秋婉前来,林琴兮挺直脊背 ,傲然冷笑道:“我如今可不是任人欺辱的孤女。依我看,你们张家这是不想好了。” 秦秋婉缓步进门,笑道:“林姑娘是为了这膳食发火吗?” 林琴兮恼怒不已,质问道:“这么素,你把我当兔子喂?” 秦秋婉一脸讶然:“可是,我跟你一起吃了两顿饭,那时候你都只吃白饭,偶尔夹两根青菜。我也是怕太浪费,才让厨房特意按你的口味做。”她叹口气:“是,这饭菜和你身份不符,可皇后娘娘都说要节俭开支,您身为她的孙女,难道不该上行下效?我也是怕你太奢靡,传入了宫中,再被皇后娘娘厌恶。” 张夫人没理会管家怎么待客,说到底,张家是富商,不缺这点银子。但她也明白女儿用意,就是不想贴银子让仇人舒适。当即附和道:“原来如此。林姑娘若是不想要这节俭的名声,我们张家也不缺山珍海味,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做……” 李家有读书人,会格外关注朝中和宫中,皇后节俭的事林琴兮也偶然听过,急忙阻止:“别!”她之前故意不吃菜就是想让李泽彦注意自己,哪知道会被张娉婷看了去? 闻言,秦秋婉一合掌:“那就行了。林姑娘以后别无理取闹。” 林琴兮气急,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无理取闹?这菜你吃给我看!” “你是客人!”秦秋婉强调道:“客随主便的话你没听过?要是不想住,你走啊!李家那边定会好好伺候你,还有城中那么多富商,若你去了,他们也会好好招待。” 林琴兮一口气梗在喉间。 她当然知道这整个府城中除了张家谁都会好好待她,可世子非要住在这里,她能去哪儿?半日的兄妹相处,已经让林琴兮彻底明白,世子对身边粗使,都比对她这个妹妹要好。 但是,她再不得世子哥哥疼爱,也还是王府女儿,张家哪来的胆子跟她作对? 这些人,难道不该是诚惶诚恐祈求她的原谅,小心翼翼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么? 林琴兮咬牙切齿:“我记住了。” 张夫人面色苍白:“林姑娘,咱们两家的恩怨皆因为李家而起,论起来,娉婷才是受害者。是你们不依不饶,非不放过她才弄到如今地步!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就此互相放过,可好?” “你做梦!”她愈发恼怒:“我名声都被你们毁了,怎么原谅……” 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未婚女人苟合生子的是你自己,你当外人真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你的名声是你自己毁的,我们可没那本事!” 这些是事实! 林琴兮心弦一颤,心里惊惧不已,往后退了一小步。 秦秋婉却不放过,逼近两步,眼神漠然:“但凡你有点手段,李家不娶妻,有我什么事?你若不陷害我推你儿子,前些日子的我也不会把你告上公堂!恩怨越结越深,都是你自找的。”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转:“不过呢,若不是你牢牢攥住了李泽彦的心,劝他不与我圆房,我如今会更惨。”她展颜一笑:“谢谢你啊!” 林琴兮:“……”不稀罕你谢! 第一个原配 17 第一个原配 17 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张娉婷。林琴兮心里后悔,若早知道自己身份尊贵,绝不会拦着李泽彦圆房。 若张娉婷真的与他圆了房,兴许如今都有他孩子了,哪儿还能这般得意? 论起来,张娉婷是嫁过一回,可她和离之时把未圆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城中还有许多夫人愿意和张家结亲。固然有那老顽固看不起她,但却有更多的夫人可怜她这番遭遇。 林琴兮身侧的手握得紧紧,指甲嵌入肉里,都刺破掌心流出了血,她恨得咬牙切齿:“张娉婷,你别得意!等我回了王府……” 秦秋婉眨了眨眼:“你这般威胁 是想让我毒死你以绝后患吗?” 林琴兮:“……” 她一脸不可置信:“你怎敢说这种话?” 皇家尊贵,等闲人都不敢乱说话。还下毒,连这种心思都不能有! “这又没别人,说了又如何?”秦秋婉扶着张夫人:“娘,我们回吧!” 跟她也吵不出结果,张家不敢对林琴兮动手。 而林琴兮呢,从她得了这样的素菜还不去找世子主持公道就看得出,她也怕惹了世子哥哥的厌恶,不敢闹事。 母女俩转身,身后的林琴兮去气得将桌上的杯盘碗盏全部拂落在地。 瓷器碎裂声传来,母女俩动作顿住,倒不是怕了林琴兮发火,而是院子门口处,世子主仆正漫步进来。 林琴兮看到世子,顿时傻了眼,这屋中一片狼藉,一看就是她发了脾气……她急忙上前:“哥哥,他们只给我一盘素菜,这是喂兔子吗?张夫人还说要客随主便,这也太欺负人了……呜呜呜……以前我没有亲人,被你家人随便欺辱也罢了,现在找到了哥哥,他们竟然还敢对我不敬……哥哥……我让王府蒙羞了……” 说到后来,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张夫人紧张地拽进了秦秋婉的手,上前福身:“给世子请安。” “夫人免礼。”世子姿态悠闲,不见怒气,和以往一样温和。 林琴兮周身僵硬,心里愈发没底,她预感没错,世子对她果然没有兄妹情分,压根没想帮她讨回公道。 秦秋婉已经福身,将方才的话重新复述一遍:“我和林姑娘一起用过几次膳食,都没见她吃过肉,甚至还不吃菜。这菜是我吩咐厨房特意为她备的……” 话里话外,都是林琴兮无理取闹。 她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辩驳。 关于吃素这事,要从很早以前说起。林琴兮从小寄人篱下,她和李泽彦一起长大。李家对她还算不错,可她十三岁那年,偶然听李夫人打趣说要把她嫁出去,还提及她孤身一个姑娘,婚事艰难,得好好寻摸……她当时就吓着了,听着李夫人口中的那些人选,他们根本就及不上李家。 与其去外头,还不如留在李家呢? 所以,林琴兮有意地让李泽彦注意到自己,最直接的,就是吃饭的时候尽量少食,然后等着他从小厨房偷拿饭菜过来送给她。而她又非要他陪着一起吃,一来二去的,两人总算互许终身……却没想到被张娉婷记在了心上。 世子颔首:“劳烦张姑娘费心。我这妹妹寄人篱下长大,不懂规矩,日后还请多担待。” 林琴兮:“……”还有日后? 秦秋婉也颇为无语,这世子既然是为找人而来,如今目的达到,为何还不离开? 世子转而道:“妹妹,方才我接到李家送来的信,说与我有要事相商。想来他们该是放不下你。你实话跟我说,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 林琴兮不防他问及此事,愣了一下,急忙低着头掩饰脸上神情:“我不知道。” 言下之意,还是被人欺辱而来。 世子颔首,吩咐随从:“去县城,让知县务必找出欺辱我妹妹的凶手严惩!” 他说话时很是威严。林琴兮更觉疏远,心下害怕,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世子看向她:“妹妹,你放心,有我这话。知县不敢不尽心,若是查出真凶,定然要让他后悔欺辱你才好。” 林琴兮急忙道谢,感动得眼泪汪汪。 秦秋婉面色古怪,张娉婷记得清清楚楚,林琴兮那个孩子就是李家血脉。若是查到最后,欺辱她的人是李泽彦……是罚呢,还是不罚? 张夫人拽了下女儿袖子,抬步就走。 非礼勿听,人家兄妹说话,她们母女可不方便留在这里。 身后传来世子的声音:“既然孩子生父不是李泽彦,那我也没必要见他。” 林琴兮试探着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她在这府城丢够了脸,一刻也不想多呆。再有,这世子自称是她哥哥,但却一点也不亲近。她想要回京城去找亲爹。 既然王爷记得有她这个女儿,还特意让嫡长子来找,对她肯定有感情。有了王爷的疼爱,谁还敢小瞧她? 到时候,这些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林琴兮越想越兴奋,急切地等着世子回答。 秦秋婉支起耳朵,还是没能听见。也不要紧,稍后找林琴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翌日早上,秦秋婉刚起身,巧儿就禀告道:“姑娘,李老爷一大早就到了,带着许多人,跪求见世子。” “世子见了吗?”秦秋婉随口问。 “见了。”巧儿压低声音:“李老爷带了十多个人,据说,他们能证明林姑娘的儿子是李家血脉。” 这个时候,许多进京赶考的举子已经启程。李泽彦再三被坏好事,始终没能凑足盘缠。若是能搭上世子……再没有比跟着皇上得嫡长孙更安全的了。 再有,李家本就委屈了林琴兮,若是放她离开,只怕一辈子也得不到她的助宜。李家无论如何都要抓紧这最后一丝和她绑在一起的希望。 秦秋婉倒是想去旁听,可她不能。干脆出门,张娉婷名下的嫁妆铺子,她一直没腾出手去看。 张夫人给她安排的所有铺子里掌柜和伙计都是特意挑过的,秦秋婉转悠了一圈,没找出毛病,这是好事。 从最后一间铺子里出来,秦秋婉心情愉悦,正准备爬上马车,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一抹墨色身影。她顿住身子,疑惑问:“莫将军怎地在此?” 莫将军拱手:“我给母亲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带回去。” 两人不熟,秦秋婉不好多问,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刚一转身,余光瞥见一抹粉色纤细身影往这边一倒。离她大概三步远,想要伸手去扶已然来不及,倒是离莫将军很近,只需他一伸手,就能把人接住。 早在看到那姑娘直冲着莫将军去,秦秋婉就心中了然,这姑娘应该是看上了他,“刚好”摔倒。 秦秋婉正打算见证英雄救美,就见莫将军“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对着粉衣女子就刺了过去。 剑势凌厉迫人,姑娘当即吓得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后连滚带爬地离莫将军好几步远,吓得眼泪汪汪,浑身瑟瑟发抖:“饶命!” 莫将军收了剑:“还好你跑得快,我还以为是刺客。” 从头看到尾的秦秋婉也被这番变故惊住,人家姑娘倒时斜倚着,颇具美感。还是慢悠悠倒的,刺客这话从何说起? 应该是莫将军拒绝姑娘的法子,他这么对着投怀送抱的姑娘插刀,谁还敢来? 秦秋婉看在眼中,心下叹息,若是莫将军身份低些,她或许就……甩开脑子里荒唐的想法,她正打算回府,就见张府管家的媳妇气喘吁吁赶来:“姑娘……” 管家夫妻俩向来稳重,张娉婷的记忆中,很少见她这样急。 秦秋婉立即问:“出了何事?” 管家媳妇连喘好几口气:“姑娘,府中来人了。”她靠近了秦秋婉耳边:“那人虽是男子,说话却娇声娇气像是女人。面白无须,应该是个公公。” 秦秋婉蹙眉。 管家媳妇见她慎重,声音压得更低:“他自称是为了帮王爷找女儿而来,看到林姑娘后,格外恭敬。” 世子都到了,又派人来,是王爷不相信自己儿子能找回女儿吗? 不过,看世子对待林琴兮那般冷淡,王爷真疼女儿的话,重新派人也是可能的。 王爷疼爱女儿……于张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那人要帮林琴兮讨公道,张家定会有大麻烦,难怪管家媳妇也着急起来。 第一个原配 18 第一个原配 18 正院里,张家夫妻正热情地接待客人。 只是客人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神却是冷的,更像是皮笑肉不笑。 “我要见世子和姑娘。” 张老爷笑容满面: “我已经让人去请,谭大人稍待。” “张老爷慎言。”谭公公说这话时,嘴角笑容灿烂,却也只是一瞬,笑容敛起。手指翘起兰花指,声音尖利。语气里颇不耐烦,隐隐还有些鄙视张家人不懂规矩,胡乱称呼:“我不是官员,担不得这样的称呼。” 张家富裕了百年,张老爷也算见过世面,哪儿会不知道面前人的真正身份? 只是这么喊会让其高兴,他便也“不懂规矩”了。 世子来得快,身后跟着林琴兮。 看到二人,谭公公立刻起身行礼:“给世子请安。”他看向林琴兮,上下扫一眼,再次行礼:“给姑娘请安。” 林琴兮受宠若惊,急忙上前虚扶:“公公莫要多礼。” 她心里有些期待,京城有人前来,是不是催促世子回京?她简直是做梦都想离开府城,离开这些曾经嘲讽议论过她的夫人,回到王爷父亲身边,恢复她王府之女的尊贵身份。 到时候,谁还敢小瞧她? 谭公公一笑:“我这一次来,是奉王爷之命,特意接回姑娘。” 林琴兮大喜过望:“真的?” 谭公公颔首:“姑娘以前吃了不少苦,从今往后,您就是王府的女儿,没有人再敢欺负您。” 林琴兮不敢相信,可看他不像是玩笑,顿时起了试探之意,眼神一转,笑道:“自从哥哥找到我,我已经过得比以前好多了!我这几日在张家,哪里都好,就是那饭菜特别素,比喂兔子还素……” 谭公公讶然,疑惑看向张老爷:“可有此事?” 秦秋婉刚到正房门口,就听到林琴兮在告状,一步踏进门:“确有此事。可我亲眼看到她之前顿顿吃素,我也是怕浪费。公公若是不信,可去李家问。” 谭公公皱起眉:“你是谁?” 林琴兮率先上前一步,将自己和张娉婷之前的那些恩怨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话里话外她都无辜,告状之意明显。 谭公公越是听,眉心皱得越紧,看向张家人的目光也渐渐凌厉起来:“大胆!” 他一喝,张家人都心弦一颤。 世子沉声道:“放肆!本世子在此,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搁别的宫人,自然是不敢说的。 可谭公公不同,他是启王爷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因为此,哪怕在世子面前,他也没有多谦卑。 可主就主,下人得脸,那是主子给的。世子给他脸面,就是给启王面子。若不愿意给,谭公公就得缩着。 尤其这里离京城千里之遥,天高皇帝远。真责罚他,他也只能受着。被世子一喝,谭公公立即认错:“是。”认错却不代表他就真服软了,转而道:“可姑娘金枝玉叶,若是王爷不知便罢,知道了是一定要帮着讨个公道的。王爷知道,世子性子冷,对弟弟妹妹都不太上心,所以特意让我来尽快接回姑娘。还吩咐过,若是姑娘这些年受了委屈,要尽量弥补,别让姑娘郁结于心生了病……” 言下之意,就是要帮林琴兮撑腰讨公道了。 张家夫妻面色难看。张大哥已经悄悄让人将有孕的妻子带下去安顿,免得被吓着。 世子面色如常,眼神更冷了些。 林琴兮欣喜若狂,急切地上前一步:“父亲真的让你来接我?” 谭公公笑容温和:“要唤父王。” “父王……”林琴兮喃喃念着,眼神憧憬:“父王对我真好,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担忧过我。” “林姑娘这话我可不赞同。”秦秋婉不想坐以待毙,该解释的事情她不会憋着,当即道:“李泽彦李举人和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为了你夜夜装醉不肯与新婚妻子圆房,这般重情重义亏待妻子也要为你守身如玉,你却说没有人担忧过你……”忒没良心! 林琴兮这些日子,早就烦了李家人的纠缠。今日一大早李父就带不少人非要证明志远是李家血脉,刚刚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如今听到李泽彦的名字,她就浑身不适,蹙眉道:“张姑娘,你不要只看片面。你和李家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只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这些可都是满城百姓亲眼所见,如果说李家对我都情深义重的话,只怕这世上也没有刻薄的人了。” 谭公公满脸怒气,吩咐道:“让李家人过来!” 一副兴师问罪模样。 世子摆摆手:“不许去。” 谭公公不意外世子会与他对着干,若世子真想帮妹妹,早就收拾了李家,也不会住在和姑娘有仇的张家,任由张家欺负人了。 是的,在谭公公看来,张家就是欺负人。 什么吃素,什么节俭,都是屁话。都是张家想要虐待姑娘的借口而已。 堂堂王府女儿,浪费了又如何?哪怕不喜肉食,也不至于顿顿吃青菜啊! 张家先放一边,如今先把这欺辱人的李家收拾了,谭公公满脸不悦:“世子,我是奉王爷之命为姑娘讨回公道!您非要拦着,是想包庇李家吗?” “你当真以为柳州城离京城很远?”世子沉下脸:“谭福,你忘了如今朝中严峻的形势?多少人盯着父王就等着他出错,你倒好,抢着要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那李家可是有一个举子的,他出了事不能参加来年会试,当地的官员要写折子上报他的受伤或致死的缘由。你嫌启王府日子逸,非要给父王和本世子找点事吗?” 谭公公愣了一下,狡辩道:“难道就这么放过欺辱姑娘的人?” “来日方长,你急什么?”世子挥手:“让你的人回来,别闹事,否则,现在就给我滚出城去!还有,这里是张家,我们是客,便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摆主子的谱!” 他看向被这一番交锋吓白了脸的林琴兮,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继续说教:“妹妹,你到张家来一个子儿都没给,主人给什么,你就吃什么。若是不喜,自己拿银子去买。” 林琴兮:“"……”她哪有银子? 若她有银子,李泽彦早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她过门,她已是正经的李夫人,怎会落到被千夫所指的地步? 她毫不怀疑,若不是世子和谭公公前来,她在这柳州城定会臭名远扬,一辈子抬不起头。而这一切,都是李家和张家害的!尤其是李家夫妻,着实不要脸,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她身上扯。 林琴兮余光看向一脸不忿的谭公公,低下头嗫嚅道:“我不想留在这里。” “那就搬出去住。”谭公公也不想留在张家,临走之前,王爷给了盘缠,足够他花用,还是住客栈好。 这么说吧,住在张家,只能享受张家的供奉。若住在外面,等那些人得知他是王爷身边的红人,那他享的可是整个府城富商的供奉。 当即,谭公公连客院都没进就离开了,顺便还带走了林琴兮。 林琴兮走之前,很是表达了一番对世子哥哥的不舍,还再三解释她和张家恩怨很深,不宜留在这小住的种种为难。 世子沉默听着,手一直转着玉扳指,也不知道信没信。 等人走了,张老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跟妻子嘀咕:“这公公走了也好,看他那长相和脾性,根本不好伺候。” 秦秋婉看到世子这样的态度,微微安心。尤其世子那番话中表明如今宫中多事之秋,启王自己也不敢乱动。而想要以莫须有的事情给张家定罪,不是那么容易的。启王只要一动,就是将把柄交到别人手上……这样的情形下,张家也可保得全家人安康。 * 秦秋婉等着看谭公公要如何不放过李家呢,当日傍晚就有了消息。 原来是李家人得知林琴兮搬到了酒楼住,立刻就找上了门。 之前李家人求见许多次不得进门,他们都以为是张家怕他们找着了世子这个靠山故意阻拦不让其进门。现在林琴兮搬到了酒楼,他们以为好见,便跑去找。 这一回,果然没被拦在门外。 只是得等人禀告,多等了几息才顺利进了门。 李家夫妻打定主义要劝林琴兮承认孩子亲爹是李泽彦,谁知一开口,边上一个尖利的男声冷笑:“胆敢攀咬皇上的孙女,谁给你们的胆子?琴兮姑娘说了,她的儿子不是你们李家血脉,你们胡编乱造毁皇家声誉,按律该责罚。看在你们养大了琴兮姑娘的情分上,此事便不闹到衙门。你们一人二十大板领了,速速离去吧。” 李家夫妻傻了眼。 他们跑这一趟,是为了寻回身份尊贵的儿媳和孙子,可不是来挨板子的! 不容他们分辨,立刻有人过来拖了二人出门将他们按在地上,人还没反应过来,板子已经铺天盖地砸在了身上。 夫妻俩没多富裕,却从未挨过打,哪儿受得住这番疼痛,当即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林琴兮听着,格外舒适,嘴角愉悦地勾了起来。 第一个原配 19 第一个原配 19 李家夫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挨打! 可板子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李母痛得险些昏过去,浑浑噩噩间好像还听到了一声骨裂的咔嚓声。她真怕自己会被打死,急忙大喊着求饶:“琴兮……救我……” 边上李父惨叫间听到妻子求救,提醒道:“她就在里面……啊……哪儿会不知道我们在挨打……”分明就是装瞎。 更甚至,就是她故意让人打的。 李母早就后悔了自己以前对侄女的忽视和那些污蔑,此时福至心灵,大喊道:“琴兮,我知道你听得见!无论……如何,总归是我养大了你,我养大了王爷的女儿……你们不能打我……啊……” 最后一声是惨叫。 李母将林琴兮从襁褓中养大,就算偶有亏待,她自认是有功的。若不是她,林琴兮连长大的可能都无。 这间酒楼本就因为住进了谭公公和林琴兮而备受瞩目,李家夫妻跑来认亲,引来的视线就更多了。 以前林琴兮活得像个隐形人似的,如今一朝得势,心底里她很享受众人的羡慕,也很喜欢这种关注。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在打养她长大的李家夫妻,加上李母的那番话,若她冷眼看着,未免显得太过绝情。 眼看着二十板都要打完了,林琴兮奔到窗边,急切道:“住手!” 护卫应声而停。 太过疼痛,李母开始恍惚,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般,听到侄女的声音,她抬眼看去。 只见窗户旁的女子虽满脸焦灼担忧,但眼神里满是快意。 李母一惊,脑子忽然清明,侄女是恨他们的! 认清了此事,她的心如掉进了冰窟窿,惊惧之下,她再也不想搭上王府这门亲家,也不想日后的富贵了,求饶道:“琴兮,我们对不起你。今日来……是想给你致歉,你找到了亲生父亲,我也替你高兴。从今往后,你要保重。不用顾及我们,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李母疼痛不已,本来语不成句,害怕之下,竟然连说了一大段话。 李父惊诧地看着妻子,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变了。 二楼的林琴兮对于李母的识相很是满意,擦着眼泪道:“姨母,您别这么说。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日后若是有机会,定然相报!” 李母:“……”你还是忘了的好! 还相报? 报仇还差不多! 早知今日,李母当年定不会养林琴兮。她没有女儿,前些年是真心把林琴兮当做女儿养的,只是后来,林琴兮和儿子有了情……事赶事,弄到了如今地步。 事到如今,已然分不清谁对谁错,总之,李家想要活命,是定然不能再纠缠林琴兮了。 “不用!”李母斩钉截铁:“你自己过得好就行,不用惦记我们。”求你了! 李家夫妻来时,是带着下人的,此时护卫退开,伺候的人急忙一拥而上,将人搬上马车飞快送去了医馆。 * 得知李家夫妻被打得半死,还和林琴兮互相感动了一番这些年的感情,又依依不舍的互道珍重时,张夫人面色苍白,道:“该是被打怕了吧?” 秦秋婉看她面色不太好,担忧道:“娘,您身子不适吗?” 张夫人摆摆手:“我没事。”她有些发愁:“李家夫妻亲手将她养大,我打听过,他们对她挺疼爱。可她今日却一点不记多年感情下这样的狠手……当真是孽缘,当初我和你爹就不该答应这门婚事,她这样记仇,或许接下来就会找我们家的麻烦……” 麻烦肯定要找的,只是早晚而已。 而麻烦大不大,就得知道王爷接回她的缘由。本来看世子对她冷淡,秦秋婉还以为此事或可轻易了结。可今日观谭公公行事,她再没了侥幸之意。 “娘,別担忧。”秦秋婉将她扶回床上躺着:“世子今日都拦住谭公公了,以后也会拦的。” 把人哄睡,秦秋婉出了门,沉吟半晌,去了莫将军的客院。 此时夕阳西下,客院门口站着个周身肃杀之气的护卫,秦秋婉身边的巧儿低声道:“姑娘,他好凶。” 秦秋婉面色不变上前:“小哥,莫将军在么?” 肯定在的,否则这门口也不需要人守。 护卫一礼:“姑娘稍待。” 没多久,护卫去而复返,伸手一引:“姑娘请。” 客院的景致自然不如张家人住的院子,里面的花草都是新摆上的,又因为客人身份尊贵,摆出的花草都挺珍稀。 秦秋婉进去之后,发现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那些由张老爷亲自精心挑选的花草都被挪到了边上,甚至还挤到了假山上。 空地中,莫将军正在练剑,剑尖在阳光下熠熠闪烁,身形腾挪间,剑势凌厉,剑尖锋锐逼人。 秦秋婉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赞叹,还要再看,莫将军已经住手收势,微微喘息着问:“姑娘找我何事?” 这人忒直,秦秋婉也不多废话,道:“我有些事想请教莫将军。” “有话直说。”莫将军收剑入鞘,走到边上的石桌坐下。 他动作利落,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 秦秋婉默了默,决定开门见山,免得话没出口就被撵出去:“莫将军,我和林姑娘之间的那些恩怨您应该听说过。当时我跟她算账,也不知道她是金枝玉叶,后来得知她是王府女儿,我心里整日惶惶。我自己一条命抵给她无所谓,可我家人无辜。” 说到这里,她偷偷瞅对面人神情,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看不出他的想法,她只得继续道:“方才,我听闻李家夫妻去找她,人没见上,还各挨了二十大板。我就是怕她……我今日来,是想请教一下莫将军,王爷为何突然想起来接她回去?若是王爷任由她为所欲为,我张家只怕危矣。相识一场就是缘,还请莫将军可怜可怜我无辜的家人,告知我实情。” 再次抬眼,就看到阳光下古铜色肌肤的男子颊上有汗珠滴落,她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紧,暗暗别开了眼。 莫将军似有所觉,侧头看了过来,板着脸道:“皇家之事,不宜打探猜测,容易入罪。” 秦秋婉:“……”也就是不肯说了呗! 她本来不喜勉强别人,可今儿这事,若是不能从莫将军口中得知,总不能去问世子吧? 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不知道林琴兮在王府的地位,她也不好想应对之法啊。 秦秋婉满脸焦灼,哀求道:“莫将军,观您面相,该是正直坦荡之人,您真能眼睁睁看我张家被小人欺辱至家破人亡?” 看着她如此,莫将军剑眉一扬:“不至于,世子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到这话,秦秋婉并没有安心,继续满脸愁容道:“可若是王爷要为林姑娘做主,世子也拦不住啊。” 莫将军沉默。 秦秋婉:“……” 这人太精明了,她只是想要他一句话而已。 到底启王对这个便宜女儿有多少感情,知道了她才好应对。 如果真到了拼了皇位不要也要帮林琴兮撑腰,那张家……只能卖了祖产包袱款款搬到乡下地方隐姓埋名,先保住命,再图其他。 好半晌,秦秋婉都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再纠缠下去,只怕会惹人厌烦。她站起身一礼:“打扰了。” 语罢,转身匆匆离开。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王爷爱女另有其人。我听说郡主不喜王爷给她定的亲事,正闹得厉害……” 秦秋婉心里一动,转身望去,只见主仆俩已经往廊下而去。 她缓步往外走,心里暗自盘算开了。 王爷这么多年不来找女儿,最近突然来找,果然是有缘由的。 照莫将军这话,应该是郡主不满婚事,而婚事又非结不可,于是,王爷就想到了这个流落在外的便宜女儿,带回去顶了那门亲? 秦秋婉磨了磨牙,能够和郡主定亲的人,家世和本人都不会太差,若是换了林琴兮嫁,还是她占便宜! 与此同时,酒楼的林琴兮也在想法子跟谭公公打听王爷接她的缘由。既然知道她这个女儿,为何早不来接? “父王他身子如何?” 谭公公对她挺和善,笑着道:“王爷身子健朗,并无不适。”又补充:“皇家有太医院,里面的太医每旬会来给各位殿下请平安脉,若是身子不适,会及时发现。” 林琴兮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憧憬不已,忍不住问:“我也有吗?” “姑娘若顺利回王府,当然也是有的。”谭公公笑着答。 林琴兮嘴角勾起,又飞快敛住:“我父王以前有提及过我吗?” 谭公公摇头:“王爷公务繁忙,我们都是听命行事,整日忙个不停,哪儿会问王爷这些私事?” 听了这话,林琴兮有些不安。 谭公公眼神一转,道:“姑娘未婚有了孩子,回到王府后难免惹人诟病,也会让王爷英名有损。” 林琴兮面色一变,紧张地问:“父王会因此厌恶我吗?” “难说。”谭公公一脸慎重:“京城离柳州千里之遥,王爷派我来之前并不知道姑娘已经未婚生子。所以,我也不知王爷对此的态度。但这种事情,但凡讲究些的人家都会三缄其口,若王爷真的在意,或许会因此不认您……” 听到这话,林琴兮面色惨白,是真被吓着了。 第一个原配 20 第一个原配 20 林琴兮和李家彻底撕破脸,再回不去了! 而李泽彦还是举子,若他一举得中进士,入朝为官。那他就是官员,李家就是官家,林琴兮一个孤女,如何敢与李家作对? 还有张家,若是看她落魄,肯定不介意踩上几脚。 这亲必须得认!王府她必须回! 今日之前,林琴兮从未想过王府会因为她未婚生子而不认她的身份,做事难免决绝些。现在想来,后悔得无以复加。 早知如此,今日李家夫妻身上那顿板子她该拦着的。 越想越焦灼,林琴兮起身对着谭公公一福。 谭公公面色大变,急忙伸手来扶:“姑娘折煞奴了,万不可如此。” 林琴兮眼中含泪:“公公面善,待人温和,是个大好人。我们母子身如浮萍,若是回不去王府,怕是要横尸街头,我一条贱命,死便也死了。可志远才四岁,幼稚懵懂,实在可怜。求公公帮帮我们!回去之后在父王面前帮我们母子多说好话。” 谭公公将她扶回椅子上坐下,叹息一声:“我只是下人,人微言轻。王爷不会听我们的。” 见他不肯帮忙,林琴兮挣扎着起身又要行礼。 谭公公急忙避开,“容我想想。” 他在屋中转圈,林琴兮心乱如麻,始终理不清头绪找不到出路 。只能眼神期待地看着谭公公,像是溺水之人看着唯一的浮木,不敢出声打扰。 谭公公转了好几圈才顿住,沉吟道:“姑娘若愿意听我的,就在回京之前为自己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回府后尽快成亲,孩子身世尽量不提,或者模棱两可糊弄过去,如此,外人便以为你孩子父亲是您未婚夫,不会影响王府声誉……” 林琴兮深以为然,她实在害怕,甚至还想让王府干脆把嫁妆给她送到柳州或者隔壁的府城,一辈子不回去了。 可王爷派人来接,容不得她不回。 她倒是不排斥嫁人,只是不知道该嫁什么样的人才不算堕了王府女儿的身份。若是选的人配不上她,比如城中争相求娶她的那些富商……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最低,她若嫁了,父王会不会嫌弃她夫家拿不出手而拒绝认她? 而她能嫁入富商家中,是因为有王府女儿的身份。若王爷不肯认她,那些富商转头就能把她休了。 忙来忙去,还是一场空。 所以,富商不能嫁。 若是读书人,诗书传家的人家最是看重女子名节。除非王府施压,或许会捏着鼻子迎她过门。再下来,只剩寒门举子……寒门举子还不如李泽彦呢,若只是嫁一寒门,她还折腾什么? 寒门举子是她最后的退路,林琴兮心里打定主意,面露哀求:“还请公公为我指一条明路。以后我们母子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谭公公沉吟了下,靠近她低声道:“世子身边那位莫将军,乃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将军,官居二品。姑娘若是能与他结缘最好,莫将军手中握有兵权,王爷不止不会怪罪,甚至还会更疼姑娘。再说,二品诰命夫人,也不算委屈了姑娘。” 林琴兮讶然。 莫将军她见过,板着一张死人脸不苟言笑,她甚至怀疑他会不会笑。 这样的人……有点太凶了。她心里发怵,加上谭公公一提议就是二品诰命夫人,让她升起了几分期待,试探着问:“除了他,还有别的人选吗?” 谭公公颔首。 林琴兮大喜:“是谁?” 谭公公叹息:“那得回京之后。” 林琴兮:“……”回京之前就得定下人选,真就这么回去惹了王爷厌恶不肯认她。别说将军,就是平民百姓也得是人家挑她。 “在这柳州城,合适的只他一人。”谭公公又嘱咐:“姑娘可别想着找寒门举子,王府的姑娘最差也是榜下捉婿,而不是找些打秋风的穷书生。真那般,不提王爷喜不喜,姑娘以后在姐妹面前也抬不起头!” 林琴兮深以为然。 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今日我就不搬出张家了。” 两人的客院相距不远,可以说近水楼台。 现在她搬到了酒楼,莫将军住在张家,她又和张家有仇……难道还舔着脸找上门去? 她一脸愁容,谭公公含笑宽慰:“回京这一路千里之遥,赶路得一个多月。只要姑娘在这期间让莫将军倾心,便无大碍。” 林琴兮眉心一松。 对啊! 在柳州城不行,可以在路上相识相知。她有些急切:“我们何时启程?” * 距林琴兮搬出去两日后,谭公公再次上门,直接找上世子:“世子,王爷等了许久,咱们还是尽快启程为好。” 世子面色淡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好不容易出得京城,不会这么快回。柳州城外的枫林景致不错,不少著名的诗人写诗赞扬,来都来了,我要看了再回。” 现在是秋日,距离枫叶红大概还有一月。 可谭公公等不了,焦急道:“世子回去晚了,只怕王爷会责备于您。” 世子有恃无恐:“父王疼我,就算责罚于我,也不会太狠。” 谭公公:“……” 他心思一转,提议道:“世子,王爷特吩咐我来接姑娘回去,我身边护卫身手一般,这一路回去路途遥远凶险,不如您让莫将军护送我们?” 世子面色肃然:“妹妹安危要紧,难道我的安危就不要紧吗?” 谭公公哪里敢接这话,急忙认错讨饶。 “行了,你若着急就先回。”世子带着人转身离开:“若想同行就老实等着,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谭公公没想到世子真的不回京,若是不同行……王爷只怕会不满。 眼看世子很快就消失在园子里,明显不耐烦了。谭公公不敢追上去,只能老实回去等着。 然后,秦秋婉就发现,林琴兮虽然人不在张府,但府中却一直有她的传言。 “今儿林姑娘又送了点心回来,不只是世子和莫将军,连府中都有。”巧儿帮她拆发,很有些不解:“拿着点心到处送,林姑娘这是不记恨我们张府了?” 怎么可能? 她如此,大抵是想和世子培养兄妹感情。 门口又进来个丫鬟,是新来的大丫鬟铃铛,将手中的水放下,神秘兮兮道:“我算是知道林姑娘为何要送点心了。” 巧儿好奇:“为何?” 铃铛见主子也看了过来,愈发得意:“我听打扫客院的婆子说,林姑娘给莫将军的点心是她亲手做的。送点心的人还特意提及。” 很明显,这是看上莫将军了。 说实话,不常下厨的人做点心。真比不上人家大厨做的好吃。 巧儿恍然:“难怪莫将军要把点心送去给世子了。” 闻言,铃铛摇摇手指:“听说世子的点心也是林姑娘亲手做的。就咱们的才是买的。给姑娘的我就没要,让大夫看过之后赏给底下的丫头了,谁还缺她一盘点心?” 她看着巧儿嘱咐:“姑娘真想吃点心,我们自己有厨子做,想换口味也能出去买。林姑娘送来的,我怕有毒,哪敢给姑娘吃?你也记着,凡是林姑娘拿来的,别送到姑娘面前。” 巧儿轻哼:“凡是给姑娘入口的东西,我都慎之又慎。用得着你说?” 哪怕同为大丫鬟,也有主从之分。铃铛想越过巧儿,巧儿也不蠢。 秦秋婉不管丫鬟之间的小心思,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争端,谁也避免不了。她问:“世子用了吗?” 铃铛默了下:“全都喂了厨房的鸡了。” 拿来喂鸡,世子明显不领情嘛。 秦秋婉放心了。 最近她热衷于出门到处乱转,城里的人这段时间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关于世子和王府大人新女儿林琴兮。 尤其是后者,一个孤女一跃成为金枝玉叶,简直一步登天。因为她,城中许多姑娘最近都做梦自己是大户人家流落在外的遗珠。有那身世不明的,最近都开始找亲爹了。 秦秋婉坐在大堂中,听着身后那桌人低声议论林琴兮赏了后厨大笔银子,感慨:“这有了银子,谁都大方得起来。我要是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那就给所有的亲戚友人都送一副金首饰。” “ 那还不如给他们置办宅院田地,授人以余不如授人以渔嘛。” 正听他们闲聊呢,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闻声望去,只见林琴兮带着两个丫鬟进来,观望一圈后,走到了秦秋婉面前,居高临下道:“我有事情跟你说。” 秦秋婉眨了眨眼:“找我?” 大姐!我们俩是有仇的! 林琴兮颔首:“这里不方便,我们上楼去说。” 秦秋婉不动,胡说八道:“我腿疼,上不了楼梯。” 很明显,这是拒绝。 林琴兮无语,吩咐伙计:“今日这顿我请,让他们离开。” 众人本来暗搓搓观望,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欢喜地让伙计将饭菜装起带走,很快一哄而散。 临走之前,还没忘了谢过秦秋婉。 秦秋婉:“……” 第一个原配 21 第一个原配 21 空旷的大堂中只剩下两人,林琴兮坐到了对面:“张娉婷,我有事找你帮忙。” 秦秋婉摆摆手:“林姑娘财大气粗,只要你吩咐一声,多的是人愿意鞍前马后伺候,哪儿用得着我?” 她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又吩咐巧儿:“无功不受禄,我可当不起林姑娘相请,走时记得付账。” 主仆俩要走,林琴兮哪里肯,出声道:“张娉婷,你若愿意帮我,咱们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不再找你麻烦。” 秦秋婉讶然,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她放下仇恨,顿住脚步回身:“我又没有对不起你。” 周围没有外人,就连伙计都避出了大堂外,林琴兮也不掩饰,冷声道:“但在我眼中,你抢我男人,毁我名声,咱们俩的仇结大发了。” “那是我抢你男人吗?”秦秋婉不服气,辩解道:“分明是你守不住李泽彦让他来祸害我。我跟你们无怨无仇,嫁了个男人还为你守身不肯圆房……更别提你后来还让孩子陷害我。是你对不起我,到头来还成了我欠你的,你讲不讲道理?” 林琴兮眼神不屑:“如今我是王府女儿,就不讲道理了,你能如何?等我回了王府,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我只要露出对你们张家的厌恶,多的是人愿意帮我出气。” 这倒是实话。 看她停下,林琴兮自觉吓住了人,眼神得意:“我也不要你做别的,帮我给莫将军送点东西,或者想法子把人给我约出来。”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你看上莫将军了?” 林琴兮扬眉:“你就说做不做吧?” “不干!”秦秋婉想也不想地道。 林琴兮气急:“你不怕我报复你?” 恰在此时,门口有丫鬟进来,低声道:“姑娘,李举人来了。” 林琴兮本来准备放狠话,听到丫鬟禀告,蹙眉:“有说为何而来吗?” “没有。”丫鬟一脸为难:“奴婢问了,他不肯说。只说若是您不见他,一定会后悔。 ” 秦秋婉心里一动,好奇问:“你们俩之前情浓之际,有没有交换定情信物?” 听到这话,林琴兮瞪她一眼,气冲冲道:“请他进来。” 眼见二人即将见面,秦秋婉便也不急着走了。看这两人翻脸成仇,只想一想就高兴。 林琴兮虽不想让秦秋婉在此旁听,可还想要跟她商量事情,又想着反正张娉婷对他二人之间的事门清,便没有执意把人送出去。 倒是得尽快把李泽彦打发了。 再进门来的李泽彦再不见以前的意气风发,颇为憔悴。兴许是已经在外听说了二人都在,倒也不意外。他只温柔地看着林琴兮:“表妹,近来可好?” 林琴兮别看眼看向窗外,漠然道:“肯定是比以前要好的。” “那就好。”李泽彦语气诚挚:“我没想把你一直锁在身边,只要你过得好。我怎样都无所谓。” 听到这话,林琴兮面色缓和了些:“志远也挺好,你不必担忧。咱们俩如今不适合多见面,若是无事,你还是快些回去。” 李泽彦欲言又止:“看你成为金枝玉叶,往后余生有人护着。我便放心了,哪怕现在让我去死,我也无憾。只是……男儿在世,得上孝父母,爹娘如今伤重,家中没有多少银子,我扛了这几日,实在借不到了。表妹,不说咱们之间的情谊,就说爹娘养你一场,我相信你也不会眼睁睁看他们伤重离世的。对不对?” 铺垫了这么多,合着是要银子来了。 秦秋婉眼神惊奇地上下打量李泽彦,见他一脸温柔,仿佛不是要银子而是来诉衷情的一般。 林琴兮蹙眉:“姨母姨父如今怎样了?” 听到她还愿意问,李泽彦着实松了一口气,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关切担忧了,就证明林琴兮如今没想和林家翻脸。那么,拿到银子的可能就更大了。 “伤得很重,娘的骨头折了两处,如今和爹趴在床上起不来。”李泽彦话锋一转:“不过,娘说了,此事不怪你。她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得知我要来找你借银子,还非拦着不让,我还是偷偷跑来的……” 听着这些,林琴兮面上并无感动之意。 说实话,李家确实对她不错,可近几年来,她在李家受的委屈也不少。如今这满城她水性杨花无媒苟合的名声,李家要占大半功劳。 若是李泽彦真有担当,在她有孕后飞快娶她过门,何至于此?兴许她已经踏上了去京城的路,做了正经的王府女儿。 “姨母养大了我,养恩比天大。”林琴兮垂眸:“她就像是我亲娘,她受了伤,我当然该出钱出力尽量救治。” 闻言,李泽彦面色一松,急切地上前一步:“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表妹,你果然还是我心里那个善良的姑娘。” 林琴兮嘴角翘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又很快隐没:“表哥,如今我身份不同。我回了王府后,父王会为我亲自指婚。等我再成亲,和你之间的那些风花雪月便不能为外人所知。” 说到这里,林琴兮想起边上还有个张娉婷,吩咐道:“请张姑娘出去,我和表哥有话要说。” 秦秋婉摆摆手:“你们说你们的,我不怕呱噪。” 林琴兮:“……”不是怕吵着你! 她瞪着秦秋婉。 秦秋婉含笑回望,身子就是不动。 李泽彦听到她要再嫁,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听她话里话外,心下已了然她这是想要讨回那些信物。 说句真心的,李泽彦知道自己和表妹已渐行渐远,他们之间太多的误会,想要恢复曾经那种纯粹的感情已然不能。可是,曾经的感情是真的,就算林琴兮默许护卫打伤了双亲,他也从未想过拿那些信物来威胁她。 今日会来,是因为家中存银花完,得想法子筹银子付诊费,刚好听说了林琴兮对酒楼的后厨很大方,多有赏赐。既然能给外人银子,他上门来要些,她该不会拒绝才是。 李泽彦从来没想过拿信物换银子,当下不接话茬,深情道:“表妹,只要是能为你们母子好的事,我都愿意做。” 言下之意,他不会把那些事和东西传出去。 林琴兮却根本不信,她曾经花了太多心思在这个男人身上 ,加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早已厌烦了这个男人,不想与他多说。开门见山:“给你银子可以,你将我们之间的那些东西送来。记住,是所有东西。” 她果然要和他一刀两断,还要抹去二人之间感情存在的痕迹。李泽彦心里又气又怒:“琴兮,我想留个念想。” 于林琴兮来说,那些是把柄,要命的那种!她不耐烦:“表哥,我知你不会害我,可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去偷呢?那些东西只要存在,对我来说始终是隐患。你就说给不给吧?” 李泽彦:“……”他不想给! 林琴兮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银。” 李家所有的家当都没有这么多! 李泽彦满脸痛苦:“表妹,你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秦秋婉:“……”刚刚还言之凿凿呢,听到一万两立刻就改了口。 原来在李泽彦心中重要得不得了的信物,就值一万两? 在场几人都不蠢,林琴兮面色愈发难看,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你去把东西拿来,这银票就是你的。” 祥和银庄的银票,每个府城都有分号,见银票就能兑银子。 在李泽彦眼中,那不只是能救他爹娘的银子,还是他赴京赶考的盘缠。是他位极人臣的第一块台阶 !他咬了咬牙:“好!” 看着他转身离去,林琴兮转而看向秦秋婉:“张娉婷,你考虑好了吗?” 秦秋婉眨了眨眼,她留下来是看戏的,可没想帮忙。想到李泽彦离去时的匆忙,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捧着信物回来……还得看看!想到此,她一脸发愁:“你得容我想一想。” 接下来,就是林琴兮设法说服她。 秦秋婉沉默听着,像是快要被说服了,却始终不松口。 等到李泽彦去而复返,林琴兮已经积攒了满腔怒气,伸手就接过匣子。 李泽彦很有些不舍:“琴兮,这些都是我们俩的回忆,你不看看么?” 见面三分情,看到这些二人情浓之时送的信物。或许会勾起她的回忆,若真对他有情,可能会回心转意。 哪怕机会渺茫,李泽彦也想一试。 林琴兮当然要打开看,却不是为了回味曾经的感情,而是查看东西是否都在。清点完后,立刻命伙计拿来了火盆,当即就将那些娟帕扇子和书信之类的东西通通丢进火盆烧了个精光。 李泽彦想要阻止,林琴兮充耳不闻,火光掩映中,她俏脸漠然。 东西烧完了,李泽彦再心痛都是多余,他伸出手来:“琴兮,爹娘那边还等着喝药呢,把银票给我!” 林琴兮站起身,头也不回:“什么银票?” 李泽彦:“……” 看她不是玩笑,真没有掏银子的意思,他顿时就慌了:“琴兮,你说会给我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怎能出尔反尔?娉婷亲眼所见,她可帮着作证!” 林琴兮笑容嘲讽:“她巴不得我们俩反目成仇。不信,你问问她愿不愿帮你作证?” 秦秋婉笑着摆摆手:“我每日午后都会犯困,刚才你们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 不是不想做证,是没看见,没听见! 李泽彦傻了眼。 林琴兮扬声吩咐:“来人,李举人想要欺辱于我,把他给我打出去。” 有护卫立刻冲进来将李泽彦拖出去,又狠狠打了几板子。 在板子落在肉上的沉闷声和李泽彦的惨叫中,林琴兮对着外面众人声音朗朗:“李家人三番几次挟恩图报,实在贪得无厌,从今日起,我和李家恩断义绝。” 第一个原配 22 第一个原配 22 看到林琴兮一脸决然,围观众人无论是看不惯李家,还是纯粹为了讨好她,都附和着说李家不知好歹贪得无厌。 李泽彦被打得半死,在一片声讨中抬眼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一身富贵的林琴兮,心里清明一片,这个姑娘,再不是他记忆中温柔如水愿意为了他受各种委屈的女子了。 他低下头,开始求饶:“林姑娘,我错了。” 林琴兮看着他,一脸漠然。 讲真,她有考虑过和李家和好如初,等没了退路就回来找他们。可方才李泽彦递出那些信物的事,虽让她如愿以偿。但也让她彻底明白李家人的凉薄。 只要有银子,他们就什么都能舍! 想到世子没来时她的水深火热,林琴兮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自己认亲失败,再回到李家后会有的日子。她无权无势,李泽彦定会再娶……就算没能成为王府女儿,她也绝不会回去。 更何况,她打了李家夫妻,已经得罪了李家,想要回去怕是很难。 两家既结了仇,她自然要把威胁扼杀在萌芽中。李泽彦挨了这一顿打,暂时起不了程。又因为她表明厌恶李家,城中没有人会资助李泽彦,他受伤又没有银子,去不了京城!参加不了会试,自然就不能入仕。 今日打了他,如今的林琴兮再没有退路。认亲之事一定得成! 有人过来把李泽彦拖走,一片闹哄哄中,林琴兮缓步靠近秦秋婉,像是闺中密友一般凑近她耳边,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冷:“观你方才行事,也是识时务的人。”她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劳烦你,帮我送去给莫将军。” 外人一瞧,就见两人靠得极近,言笑晏晏如友人一般。想到方才被拖走的李泽彦……都感觉那是个祸水。 因为他,两个姑娘差点反目成仇。 其实已然结了仇,说差点……是因这俩姑娘现在明显相处得不错。 秦秋婉听到她的话,只觉好笑:“我方才帮你,不是怕得罪你,而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你们俩人。” “你大胆!”林琴兮眼神一变,凌厉阴狠:“你不怕我报复?” “说得好像我帮你送了食盒你就不报复了一般。”秦秋婉退开一步,饶有兴致地分析:“你贵为王府之女,之前与那位莫将军也不熟。你本来喜欢的是李泽彦这样的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忽然就改了心意换了眼光……依我看,该是那位莫将军要么家世不凡,要么官职颇高,对吗?” 任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攀附权势之人,林琴兮心思被说中,恼羞成怒:“你说这些废话,不过是想卖弄你的聪慧,我又不会欣赏你,给我闭嘴。” 看她情绪激动,秦秋婉再退一步,摇头道:“我认为这些废话还是有用。至少我知道你送东西是为了嫁入高门,想让自己过得更好。而我们两人有仇,我得多蠢才会帮着你嫁得更高?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林琴兮眼神阴狠:“什么样的门第能高过皇家?我无论嫁到哪儿都是低嫁!”曾经张娉婷为李泽彦妻子,她是他见不得光的女人,那时候她受委屈就罢了,如今她身份尊贵,张娉婷竟然还这般姿态悠闲,对她毫无半点敬意和惧意,凭什么? 见她不依不饶,秦秋婉左右观望,当着外人的面跟皇上孙女吵架,总归都是自己吃亏。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压下来,挨一顿板子都是活该。眼见角落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秦秋婉大喜,挥手道:“钱夫人,好巧!” 一边打着招呼,人已经如花蝴蝶一般飞了出去。 林琴兮拎着食盒,气得咬牙。 她可以打压任何人,但却不敢对张家人动手。一来怕世子觉着她霸道,二来,也是想给莫将军留个好印象。 秦秋婉顺利地离开了酒楼,边上钱夫人一脸好奇:“张姑娘,你们俩和好了吗?” “我们哪敢和王爷的女儿作对?”秦秋婉随口应付:“夫人,我还有事,改日再约你一起喝茶。” 城中众人最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张家。 之前张李家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众人都认为是李家理亏。许多夫人还觉着张娉婷太惨,对于她二嫁的身份都不太介意,并不抵触娶她回家。 可婚事还没定下,就得知得罪了张家女的林琴兮竟然是金枝玉叶。众人都觉得张家这一次要完蛋,但没想到世子似乎不在意,住在张家不说,还拦着林琴兮不让其闹事。 当众人以为张家搭上世子就要一步登天时,京城又来了一位明显要给林琴兮撑腰的公公……所以,张家未来如何且不好说。那些可怜张娉婷想要将其聘回家的夫人也早就敛了心思。 曾经的钱夫人也是其中一位,不过,她与那些夫人一样不想为家里招灾,早就敛了心思。怕外人误会,态度挺冷漠,听到这话并不拦着,应付道:“那你得空的时候给我送帖子。” 至于拿到帖子要不要赴约,再看! 回到府中,天色不早,大嫂贺氏特意过来找她:“妹妹,今日那李泽彦如何得罪了林姑娘,竟惹得她和李家断绝关系?” 秦秋婉摆摆手:“不过是找理由罢了。李家想要银子,林琴兮不想给。” 贺氏沉吟:“那她就不怕李家手中有她把柄?” “曾经是有,现在没了。”秦秋婉将方才酒楼中的事说了一遍。 贺氏直呼厉害:“当真是翻脸无情。”感慨一句,转而看了看周围,示意下人退下,道:“娉婷,我舅母的娘家在隔壁北陵城,她娘家有位年轻后生,年纪跟你相仿,家中和咱家一样是富商,你们俩算是门当户对,他是嫡长子,以后会接手家中生意,若是你愿意……见面看看?” 秦秋婉哭笑不得,本以为大嫂来找她只是为了打听林琴兮,没想到是为了相看。 “不用了。”秦秋婉笑着拒绝:“嫂嫂,我们张家如今看似繁华,但结局如何还不好说,还是不要拖累别人了。” 听了这话,贺氏叹一声,劝道:“若是有人要将张家一网打尽,定会找些罪名。祸不及出嫁女,你嫁了人,也算是为张家留下一丝血脉,父亲母亲也能安心。” “是我拖累了家里。”秦秋婉满脸歉然。 贺氏摆摆手:“千万别这么说。你嫁去李家,是我们全家都答应的。父亲还劝过你大哥,说若是能和朝中官员结亲,以后家中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那时候我和你大哥还挺高兴……我们都没有立场怪你,只怪自己眼力不够,没看出李泽彦的黑心烂肠。这一回你得听我们的,那位后生已经到了,明日午后,咱们就在悦来酒楼相见。”语罢,站起身,走到门口还不忘嘱咐:“记得穿好看点。” 秦秋婉:“……” 两辈子第一回相看! 她不排斥成亲,反正都要嫁人,若能嫁一个家里人喜欢的,也算是为张娉婷尽孝。 当日傍晚,秦秋婉听说林琴兮又送了点心,莫将军还是没收,全都转送到了世子处。 大概是世子烦了妹妹,这一回没有喂鸡,而是直接吩咐人将点心送去了城郊送给那些乞丐。 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林琴兮最近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外人都格外关注,得知世子将她送的东西拿去给乞丐吃,众人都清楚,世子没有多喜欢这位便宜妹妹。 而林琴兮在酒楼中得知此事,气得咬牙切齿。起身去找了谭公公。 “若是父王得知哥哥欺负我,会帮我讨公道吗?” 谭公公眼神里闪过一抹蔑视:“王爷与世子公务繁忙,这些都是小事。”想到她这两日与莫将军之间感情进展缓慢约等于无,他认为得给这女子施加些压力,让她更积极些,道:“姑娘有所不知,王府中除郡主外,拢共有九位姑娘,世子不能兼顾各人,这兄妹感情,全靠姑娘们自己维系。” 林琴兮:“……”九位? 加上她就是十位? 她跑这一趟,本就是试探王爷管不管儿女之间的感情,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些。她心里前所未有地急迫起来。 无论什么东西,多了就不稀罕了。孩子也一样。不能指望王爷对她有多少感情,想要前程,还得自己挣。 “莫将军不出门,我也见不着他。这怎么办?” 谭公公摇头:“抱歉,我一个半残之人,男女感情的事帮不上你。” 林琴兮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更焦灼了。 * 张夫人最近面色苍白,病一直就没好过,张老爷找了许多大夫诊治,结果都一样。说张夫人没有生病,就是忧思过重睡得不好。 这是心病,药物可治不好。 张老爷劝也劝了,不见其有好转。便想着把女儿安顿好,兴许能让她安心。今日相看,他特意让张夫人一起来。 若是发现不妥当,即刻就断,绝不多来往。 贺氏算是媒人,带着婆婆和秦秋婉掐着点出现在酒楼。 悦来酒楼出了名的雅致,里面挂有几幅前朝古画,最得读书人追捧。 包间中的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一身深碧色衣衫,五官端正,唇边带一抹恰当的笑,看到几人进门,立刻起身。 先是寒暄,后又吩咐伙计上菜,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井井有条。 张夫人眼中就带上了几分赞赏之色,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膳后喝茶,又浅谈了几句两边的家中闲事,贺氏眼神一转:“母亲,我忽然想起来,昨日绣坊派人来说帮你做的衣衫尺寸不太对,趁着现在绣娘在,您跟我一起去瞧瞧?” 又嘱咐年轻男子:“书宴,你可要照顾好我妹妹,若是怠慢,我拿你是问。”最后一句,就是玩笑话了。 罗书宴立刻答:“贺姐姐放心。” 婆媳俩一走,除了角落中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几个下人。就剩下桌旁的两人。 罗书宴笑着帮她添了茶:“张姑娘,你别紧张。贺姐姐未出阁时经常与我见面,她也是了解我,才把你交给我照看。” 一语双关。 秦秋婉听得出来,罗书宴对自己挺满意,方才那话,颇有种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意思。 “多谢。”秦秋婉扶着茶碗,浅笑着道:“罗公子平时都这么照顾人吗?” 罗书宴洒脱一笑:“女子娇弱,合该被多照顾。”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可若是两个同样娇弱的女子都需要照顾呢?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夫君不分里外,对谁都一样不是? 秦秋婉虽是要嫁人,可却不想帮男人管着家里的莺莺燕燕,这女人自是越少越好。 两人第一次见面,秦秋婉也不好问人家里有多少女人,正想旁敲侧击聊一下当下的首饰衣料,若是罗书宴如数家珍,便证明他经常置办。那就得知道他都给谁置办的。 “最近城中有鹅黄衣料,北陵……” 刚一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落在秦秋婉耳中,还是熟人。她好奇地打开廊上的窗,外面女子的求饶声清晰传来:“哥哥,我和张家的恩怨您是知道的,我想见您,跟您商量回京事宜,但您不出门,我又不好去张家,只能托了胡管事相请。” 世子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咱们是兄妹,你要见我,可以给我送信。别让外人掺和。” 听了这话,林琴兮只觉得委屈不已,她送过信啊,可无论她是邀喝茶还是邀赏花,世子的回信永远都是不喜欢、没兴致、早已有约等等。 无奈之下,她才找到了这位管着衙门文书的管事,暗地里给了酬劳,让他以有要事相商约世子出来。然后装作偶遇,顺理成章与世子还有莫将军相见……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拆穿,还惹恼了世子。 胡管事也在一旁讨饶,莫将军护着世子大踏步过来,路过秦秋婉的窗时,侧头看了过来。 眼见二人相对而坐。世子顿住脚步,他如今借住在张家,哪怕身份高,也只是客人。若是张家人,他得打个招呼:“张姑娘,好巧。这位是谁?” 秦秋婉:“……” 边上罗书宴喜不自禁,急忙起身行礼:“见过世子。草民姓罗,是北陵城人,受张少夫人之托在此照顾张姑娘。” 称呼贺氏和秦秋婉时语气生疏,又见屋中好几个下人,外头几人立即了然,这应该是在相看,否则不会让还不熟的未婚男子与姑娘家相处。 世子眼神意味深长瞄了一眼自家将军:“这样啊。” 莫将军目不斜视,护着他往前。 很快,几人消失在楼梯处,林琴兮追了一路,始终没追上,站在楼梯处气得跺脚。 她满心怒气,边上的胡管事早在办事之前就拿了好处,此时一低头就溜了。 林琴兮回过神没找到人,又气了一场,看到窗旁的秦秋婉,只觉她在看自己的笑话,愈发恼怒。她最近被谭公公教导言多必失,让她开口之前先在心底默念三遍,觉得无错再说。 正念着呢,余光瞥见秦秋婉对面的罗书宴,她顿时也不骂人了,笑着道:“这位是……” 罗书宴刚到柳州城,就已经听说了最近的传言,刚才那位是世子,而这满身富贵的女子口口声声喊他哥哥,那么,她该是那位新找回的王府女儿。 听她问话,罗书宴顿感受宠若惊,无比热情地道:“草民姓罗,罗书宴,家住北陵。” 看他热情,林琴兮只觉找回了几分贵女该有的待遇,蔑视地看一眼秦秋婉,浅笑着道:“罗公子这是与张姑娘在相看吗?” 罗书宴摇头:“不是,只是家中与张家有亲,坐一起闲聊而已。” “那就好。”林琴兮眼神示意丫鬟退开,满是恶意地道:“张姑娘长相好,家世好,就是的性子不太好,不知尊老爱幼,不知上下尊卑。谁要是娶了她,大抵会给家里招灾。” 话里话外对秦秋婉的厌恶毫不掩饰。 罗书宴一惊,他听说过林琴兮与张家的恩怨。昨日确定要见面之前,他还特意打听过,得知世子还一直住在张家,且明明听说这两人已经和好,今日才欣然赴约的。他反应很快,立刻笑言:“林姑娘多想了,我们真的只是亲戚,论起来,还是表兄妹呢。” 他站起身告辞:“张姑娘,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大概不能陪你,这样吧,我让人陪着你等张夫人回来……” 秦秋婉笑着拒绝:“不必了。我带了下人的,柳州城中也少有恶人,罗公子有事尽管去,不必管我。” 罗书宴又是一礼,转身决然离开。 林琴兮站在门口,看到他出来,得意地瞅一眼秦秋婉,口中笑着道:“我听说北陵城风光不错,一直挺向往……” 闻言,罗书宴立刻接话:“姑娘若是愿意,草民可以说给您听。” 二人相距三步远,言笑晏晏下楼去。 秦秋婉坐在窗前,心情平静,像这种立场不坚定轻易就能被带走的男人,不值得生气。 不提张家婆媳从外面回来后得知此事气得直骂人。回府后,贺氏安抚好婆婆,去了书房,立刻书信一封送给舅母,说了罗书宴的所作所为,言这种见风使舵的亲戚,没必要来往。 当日傍晚,罗书宴亲自上门,话里话外都说自己配不上张娉婷。张老爷早知道了白日发生的事,直接就让人把他撵走了。 那日之后 ,罗书宴一直没离开,偶尔还和林琴兮相约出游。 *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段日子里,世子始终不提回京的事。 而谭公公又来催了两次,却都无功而返。期间林琴兮约不出世子和莫将军,还舍下脸面亲自上门求见,却都被拒之门外。 转眼到了深秋,天气转凉。 而这个时候,柳州城又来了人,贵人! 竟然是王爷和郡主亲自到了,似乎是来接林琴兮的,进城后直奔酒楼。 半个时辰后,父女俩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带着林琴兮奔到了张家。 彼时,张家刚得了王爷亲至的消息,府中瞬间乱作一团,准备迎接贵客。别的不说,只世子在此,王爷早晚会来。 更有可能是王爷为便宜女儿讨公道,找张家的麻烦而来。 但张老爷也没想到,王爷进城后没找儿子,还先去找了林琴兮……猜到王爷回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张家上下乱作一团,下人们一边忙,抽空还互相交头接耳,好些警觉的已经让人去找牙行的熟人,而没有门路的则托了关系去找有关系的,只为了寻一条出路。 这可是当今亲王,兴许还是储君,未来的帝王!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张家正院中,张夫人得知了王爷前来的消息,怔愣了半晌,闭上眼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清明决然,吩咐道:“去前院,迎贵客。” 第一个原配 三合一 第一个原配 三合一 王爷的车架到了张家门口停下, 并不见有动静。 张老爷带着阖府上下到了门口恭敬跪下,马车中一双黄色绣银线的靴子才下来站在面前。 世子上前行礼, 听他口称父王。 大门外一大片人不敢抬头, 肃然磕头:“恭迎王爷。” “起。”微哑的稳重男声响起。 众人谢恩起身,秦秋婉跪在张老爷身边,余光偷瞄, 只见王爷四十岁左右, 气质凛然,不怒自威。边上跟着盛装打扮的林琴兮, 还有位着大红衣衫绣大片牡丹的娇俏少女。 少女长相比衣衫更加艳丽, 头上发髻繁复, 其上插着不少钗环, 样样精致贵重, 周身自带一股贵气。和她比起来, 边上的林琴兮无论是气质还是装扮,都差了不少,乍一看, 像是偷穿了贵人的衣衫的小偷, 畏畏缩缩, 不够大气。 张老爷知道来者不善, 却也不敢怠慢, 躬着腰笑道:“王爷贵脚踏贱地,寒舍蓬荜生辉, 草民不甚荣幸。”伸手一引:“王爷请。” 启王没动, 不悦地看向世子, 大抵是当着人前,没说斥责的话, 只吩咐道:“我不是来做客的,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 张老爷心里一沉,急忙让下人搬来桌椅,又恭敬地请王爷坐下。 王爷的马车一来,也带来了许多围观百姓。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站着观望。本来是想看一下王爷威仪,没想到王爷似乎在门口便要兴师问罪。众人心里惧怕天家威严,脚下却不由得靠得更近。直至靠近了王爷的护军身边。 张老爷躬着身子,无比谦卑:“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秋婉察觉到了边上林琴兮的目光,侧头一瞧,只见她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扬,一副睥睨神情,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得意和幸灾乐祸。 “我只问你,为何要慢待我女儿?” “草民不敢。”张老爷一脸惶恐:“王爷,此话从何说起?”他急着解释:“在林姑娘认亲之前,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可桩桩件件都是由知府大人审出,谁对谁错大人都有定论。草民绝没有仗势欺人……” 那些事情若现在翻出,也是林琴兮理亏。她和李泽彦有情是真,李泽彦为她守身如玉不与妻子圆房是真,志远摔倒由她一手主导想要污蔑张娉婷也是真…… 王爷前来兴师问罪,自然是把前因后果都听说了的。当然了,禀告他此事的人话里话外都偏向了林琴兮,认为是张家处事咄咄逼人。 他想审问,林琴兮却不敢,急忙道:“认亲之后,我住在张家,你们一顿只给我一盘菜,本就是看不起人故意侮辱于我。” 这事情是秦秋婉做的,此时她上前一步:“那青菜是大厨特意挑出的菜心,用了老母鸡汤调味,极费心思和财力。若这都是侮辱,那您当初在李家岂不是天天都被侮辱?” 林琴兮:“……” 她跺跺脚,气恼地告状:“父王,您看她!这还当着您的面呢,您不在的时候,她更过分!” 郡主坐在一旁,把玩着指甲上的寇丹,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秦秋婉一福身:“王爷,民女只是实话实说。当初民女在李家那几日,确实见她只吃饭不吃菜。民女知道林姑娘身份尊贵,我们该好好伺候。可再尊贵,也不能山珍海味摆一桌不吃用来丢弃吧?” 王爷看着她,微微皱起眉来:“你是谁?” 语气漠然,十足看不起人。 林琴兮得意一笑,很快收敛,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父王,她就是嫁给李泽彦的张娉婷。您别听她狡辩,之前我在李家不吃菜,那是不敢吃。她分明就是借此搓磨于我。” 秦秋婉先是对王爷一礼:“民女张氏,见过王爷。”又做出一副惊讶模样:“啊?你也没跟我说过是不敢吃啊!” 林琴兮瞪她,怒斥:“你少装模作样!父王在此,一眼就看得出你的私心,不会被你糊弄。” 看她这么凶,张老爷急忙出声:“林姑娘,您住在府上我们确实有所怠慢,但也真不是故意,草民不敢怠慢于您。这其中确有误会。稍后我会备上赔礼亲自送上,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商户一般见识。” 因为误会有所怠慢,送上赔礼,足够表明张家的诚意了。 林琴兮今日有人撑腰,底气特别足:“张老爷,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就是因为之前的恩怨故意慢待于我,现在愿意送上赔礼,也是迫于我父王的威严。张姑娘可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前些日子还敢冷嘲热讽于我……” 秦秋婉讶然:“我没有啊!林姑娘,不如您说说当时的情形?” 林琴兮:“……” 请别人帮自己讨好男人这种事,她怎么说得出口? 再有,这人越没有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如今的林琴兮名声尽毁,未婚生子,又与人苟且甚至被堵到了床上,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名声与风月之事有关。 更何况,这还是她主动贴上去! “总之,你们对皇家不够尊重,几次欺辱于我!” 秦秋婉一脸无奈:“林姑娘,我跟您算账,是在您还未认亲之前。谁是谁非知府大人自有定论,难道你想说,知府大人拿了张家的好处,刻意冤枉你吗?” 林琴兮哑然。 她从小在李家长大,没见过多少世面。自然是不敢牵扯知府大人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王爷似笑非笑:“当着我的面,你也如此不饶人。可见琴兮并没有冤枉你。” 听到这话,秦秋婉颇为无语。 合着王爷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讲道理,那还掰扯这半天? 眼看王爷要问罪,秦秋婉对着世子一福:“当日世子到来时,恰逢我们张家和林姑娘正在公堂上由大人评理,之后张家所做所为,世子都看在眼中,事已至此,还请世子帮着说句公道话。” 王爷的目光落到世子身上,颇有些不满:“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算是堵了世子的嘴。又吩咐:“来人呐,张家对皇家不敬,罪大恶极。拿下送去衙门,请知府大人按律入罪。” 身后的十几个护军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眼看张家就要被抄家入狱,围观众人吓得噤若寒蝉,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有好些和张家有亲戚的,打算回头就断了这门亲。 张家众人面色大变,一直站在张老爷身边面色苍白的张夫人上前一步,就要开口时。世子已经率先道:“父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王爷满脸不悦:“你要护着外人?” “儿子只是实话实说。”世子看向一脸得意之色的林琴兮:“就我知道的,妹妹并没有那么单纯。且不说知府大人查出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只她和李泽彦被堵在床上这事,怎么也不是天家贵女该做的 。” 此话一出,林琴兮羞愤欲死,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心里将世子这个便宜大哥恨得咬牙切齿,而她最怕的,则是王爷的好恶。 若是因此厌了她,那她以后该何去何从? 她下意识看向王爷。 王爷面色难看起来。 若只是未婚生子,哪怕是和男人暗中不清不楚,也没甚要紧。可这被人堵在床上…… 此时,到了这里就一直未出声的郡主蹙眉:“哥哥此言差矣。若八妹从小在王府长大,有嬷嬷精心教导她礼义廉耻,又何止于此?八妹在外吃了不少苦,犯下错事也是因没有人教,不能全怪她。” 王爷本来挺生气,听到爱女的话,面色缓和了些:“对。”他看着林琴兮,一脸肃然:“回去之后,你要好好学规矩。” 林琴兮眼见父王面色难看,心里惊惧难言。却没想到对她不冷不热的郡主姐姐会帮着说话。听到父王松了口,立刻满心欢喜应下,又感激地对着郡主一福:“多谢姐姐。” 郡主眼神不屑,没搭理她。 见状,林琴兮也不恼,只以为她刀子嘴豆腐心,再次道了谢。 护军本来奉命上前拿人,听到世子的话后,顿住了动作。眼见王爷心意不改,又继续上前。 世子皱眉:“父王,您真要在这个要紧时候一意孤行?” 郡主不悦:“大哥,父王的子嗣流落在外,不知道便罢,知道后咱们也不能任由她受苦。咱们身份再尊贵,那也是人,是人就有情,琴兮是我们的八妹,您不想认可当她不存在,但她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是一定要认祖归宗的!” “住口!”世子斥责:“我跟父王说话,说的是正事!你为了一己私心,牵扯出这许多事。福安郡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如今所拥有尊贵,是因为父王安好,启王府安好,若是我们不在,你还骄傲得起来?” 郡主张了张口,转而扯着王爷的袖子摇啊摇,撒娇道:“父王,您看大哥……” 王爷瞪她一眼:“福安,别胡闹。”他看向护军:“把张家人拿下!” 护军一拥而上,押住张家几人,剩下的人将张家的下人一串串绑了起来。 张夫人面色苍白:“王爷,容妾身说一句话。” 王爷眉眼不抬,根本不搭理。 林琴兮小人得志,眉眼俱是得瑟:“张夫人,你们慢待于我之时,就该想到今日!现在说得再多都是狡辩。还是不要白费唇舌,留着力气去大牢中抢饭吃吧!” 她靠近了秦秋婉,笑吟吟低声道:“对了,你给了我几顿青菜白饭,我还没忘。等你们一家进了大牢,我会让人还给你们的。不用谢。” 秦秋婉心里思量着对策,当她是耳旁风。想到什么,道:“王爷,我们张家甘愿认错,还请王爷看在我们接待了世子一个多月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也是一条退路。 张老爷也急切道:“总归是我们对不起林姑娘,小的愿意舍下全部家财送给林姑娘做赔礼……” 先保住命再说。 那盘青菜是用鸡汤调味,怎么也算不得怠慢。只能说,是王爷铁了心要为便宜女儿出气,罪名是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王爷要惩罚张家到什么地步才能消气。 王爷一抬手,护军立刻退下。 林琴兮不满,曾经的她确实需要大笔银子,可如今她已然是皇上的孙女,父亲是亲王,姐姐是郡主。怎会缺银子花? 谭公公这些日子从来也没短了她的吃喝,衣衫吃食样样都是最好,这样的情形下,她才不要银子。只想要曾经毁她名声的张家人性命! “父王,您要放过他们吗?” 王爷看她一眼,眼神漠然。 对上这样的眼神,林琴兮当即就住了口。她心里有些奇怪。观王爷行事,一副要帮她讨公道的模样。可真正相处起来,又不觉得父亲对她有多疼爱。 王爷声音放缓:“天家贵女,先要立身正!你之前的名声实在不堪,急需扭转。拿了张家钱财,再以你的名义去各府城施粥。彼时,外人会记得你的善良而忽略其他。” 林琴兮有些不愿意,想要施粥,王府又不会缺银子,何必从张家拿? 世子却明白父王的意思,如今多事之秋,不能把人逼得太绝。兔子急了还咬人,收拾张家固然解气。可若有人捏住这个把柄牵连了启王府,就得不偿失了。 张老爷心里松了口气:“小的这就去整理库房和铺子。” 语罢,拉着张夫人就要走。 一拉之下,发现拉不动。 张老爷心下大急,王爷正想收拾张家,留在这儿可没好处。赶紧把银子奉上破财免灾,送走这几尊大神要紧。 张夫人又是一福身:“王爷,妾身有话要说。” 方才护军围上来,她有话要说。众人都以为她是要狡辩求情,这会儿张家能逃出生天留得性命,她竟然还要说话,简直贪得无厌。 王爷隐隐不耐:“说。”想着若她再敢开口求情,就严惩张家。 “父王,您不用听她废话。”林琴兮脊背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夫人:“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了行李……” 张夫人都不搭理她,就着请安的动作,语气柔且坚定的道:“王爷,这里面有误会。林琴兮并不是您女儿。” 林琴兮还要再放几句狠话,听到张夫人的话后,顿时咬着了舌头。她面露痛苦,又顾及自己贵女的身份不想让人看出来,整张脸都有些狰狞,斥问:“你胡说什么?” 启王扬眉:“此话怎讲?” 世子好奇看了过来。 郡主也来了几分兴致,等着听故事。 张夫人低着头:“江县内城的万康巷十八号,最开始是我表妹住的。彼时她孤身一人却有了身孕,我知道后,想着那是租的宅子,怕人对她指指点点。便把她接到了张家在县城中的宅子里照顾。接手她宅子的,也是一位姓余的女子。” 林琴兮身子颤抖起来,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不! 世子找她认的亲,怎会认错人呢? 定然是张家怕她富贵了回头报仇,故意找的借口! 王爷皱起眉:“然后呢?” 张夫人一伸手,边上有个丫鬟急忙递上手中的画卷,她接过后打开,递给王爷身边的护军:“这是我表妹的画像。”她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还有一个泛黄的信封:“这是表妹让人送孩子给我时一并送来的信物。” 王爷接过那画卷打开,当年他并不是中药后随便拉一个女子。而是和一女子偶遇,惊为天人,靠近之后情难自禁……时隔多年,那女子的眉眼他早已忘了,犹记得他回京之后,留在江县晚一步回去的随从跟他说,余氏有了身孕。 彼时他刚从外地回去,公务繁忙。便把此事抛到了脑后,也是今年,他需要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儿,府中那些要么已然出嫁,没出嫁的也才豆蔻年华,都不合适。这才想起了人来。 画卷上女子眉眼温柔如水,真正看到了画,王爷恍惚间也想起了她的眉眼。 对! 当年和他相处一个多月的女子,正是这画中人! 他又接过玉佩和书信,玉佩确实是他当年留下的,而那封信里,余怀意说自己身子不好,稳婆说了兴许会难产,又说孩子的父亲身份尊贵,让表姐代为照顾。若是可以,只愿孩子做寻常百姓家中女儿,尽量不要去找孩子生身父亲。 虽年代久远,却也看得到字迹一片片晕染开,应该是当时的泪痕。且话语中殷切,字字句句都是担忧女儿,对他并无怪责之意。 看着这信,王爷脑海中难得的有些歉疚,眼眶渐渐湿润。 秦秋婉意外之余,看看张夫人,又看了看明显情绪不对的王爷,事情很明显,张娉婷才是那个王府遗珠。 她恍然想起张娉婷上辈子身故时,张夫人悲伤不已,已然病入膏肓。 或许,她并不只是伤心女儿的离世,而是悲痛于张娉婷被一个鸠占鹊巢的货色给害死了。 是了,上辈子王府认亲,没有闹得沸沸扬扬。李家对张娉婷动手时,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林琴兮是王府女儿的事。张夫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王府在找人。 而张娉婷从发病到身故,前后不过几天。 周围一片寂静,张家下人面面相觑。张老爷疑惑地看着妻子。 张夫人苦笑:“老爷,此事怪我。当年我刚和你成亲不久,娘家表妹出了这样的事,到底不光彩,我无颜说出。就在表妹送孩子来的当日早上,我们的女儿刚刚离世……表妹让我将孩子送到别人家,我看着孩子和娉婷的眉眼相似,便将她留下了。” 张老爷哑然,这些年来,夫妻俩感情愈深。事已至此,已然没有了计较的意义。他握住妻子的手:“当年你为何不告诉我?” 张夫人眼泪汪汪:“一开始不知道怎么说,后来就不敢说了。” 夫妻俩一个痛哭,一个安慰。气氛悲伤又温馨。 不提众人面色各异,林琴兮是彻底慌了。 她好好的王府贵女,怎么就成了假的?张娉婷这个有爹娘疼爱的,居然是真的王府女儿? 林琴兮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假的,可事实摆在面前!张夫人有画像有信物,她什么都没! 下意识的,林琴兮想要找李母询问当年的事。 围观众人里三层外三层,但却没有李家人。 李家一家三口如今还趴在床上养伤,根本来不了。林琴兮慌乱无比,吩咐边上的丫鬟:“你们去把李家人请来。” 她慌得语无伦次,眼泪不自觉落下,心里惊惧不已,不敢想象自己不是王府女儿的后果,跪到了王爷面前:“父王,王府女儿身份珍贵,兴许有人顶替,张娉婷得爹娘疼爱,当初出嫁,还带走了张家三成家财,张家如此舍得,她怎么可能不是张家亲生?您不能只听张家人的一面之词。我已经让人去请姨母,到时候当面对质……” 王爷看着手中的画像,暗暗看了秦秋婉好几眼,越看越像,有这些信物加上她的容貌,他已然确定,张娉婷才是他的女儿! 听到林琴兮哭求,他满心厌恶:“别嚎!” 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这些都是真的,李家人有吗?” 林琴兮:“……”没有! 她不甘心,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他们。若我不是您的女儿,那我又是谁的女儿?” 世子皱皱眉:“我到了柳州城后,得知住在那儿的是一位余姓女子,刚好她是孤身一人,离世之后孩子送到了李家,并没有打听过江县宅子在她之前住了谁。父王,事关皇室血脉,还是要查个清楚才好。” 他看向林琴兮,淡然道:“混淆皇室血脉,按律当斩!” “斩”字语气颇重,满是煞气。 林琴兮吓得身子颤抖不止,其实看到张夫人拿出那么多信物,她就已经觉得自己不是。 可让她承认自己不是……她做不到。 李家人在两刻钟后,被抬到了张家大门外。 李母带来的一路上不停地问抬她的婆子到底因为何事请她过来,可那婆子就像是哑巴似的,无论怎么追问她们都一声不吭。 眼看到了张家门外,李母看到椅子上奢华富贵父女俩,若有所悟:“您是王爷?” 王爷皱眉看着受伤颇重的三人:“ 是你们养大的林琴兮?” 李母不敢贸然回答,眼看林琴兮抖如筛糠,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明显吓得不轻。这种时候,承认了兴许会牵连上自己。 她和林琴兮之间已然翻脸,若是被她连累,她得多冤? 眼看李母踌躇,林琴兮已然等不及,追问:“姨母,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这个问题好答。 李母摇头:“不知!” 听到侄女上来就问这话,李母心有所感:“难道你不是王爷的女儿?” 林琴兮连做梦都想自己是皇亲国戚,当即哽咽难言:“张夫人说,张娉婷才是。他们还有信物,姨母,你有没有信物?” 李母无语。 她偷瞄了一眼王爷神情,心下却想着当初世子认亲时她还信誓旦旦说过几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颤着声音道:“你娘走得急,只让我照顾好你。” 林琴兮很不甘心:“你仔细想一想,我娘真的什么东西都没给你吗?” 李母默了下,其实她想说没有,可当着王爷的面又不敢撒谎,不情不愿道:“给了的。” 林琴兮大喜过望:“给的什么?你赶紧拿出来啊!” 李父一开始还想说话,听到这些后直接装死,眼睛半闭着像是昏迷了一般。 李泽彦不知道家里的这些事,一脸好奇地听着。 李母眼见夫君装死,只得一咬牙:“给了我四百两银票,还有一些首饰。” 林琴兮:“……”从小到大,她只知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从不知道母亲临死前竟然还给了李家东西。 她愤怒又委屈,质问道:“那首饰呢?银票呢?” 最要紧是前者,她听李母说过,余家本来只是普通人家,应该拿不出这么多银票,也置办不起太贵重的首饰。 所以,她娘的首饰应该都是男人送的。也算是她父亲给的信物! 李母眼神躲闪:“……我……我给当了……” 林琴兮:“……当去哪儿了?你赶紧让人赎回来啊!” 太过着急,她愤怒之下声音也大,几乎都破了音。 李母有些瑟缩:“江县的朝发当铺。那些首饰拢共当了一百二十两。若是要赎,你自己想法子。” 林琴兮气得七窍生烟:“我娘给你五百多两银子,你都花到哪去了?”想到那些年她在李家规行矩步和这两年受的委屈,简直满腹怨言,想要发火,又碍于王爷在,只能生生忍下,忍得她唇瓣都咬出了血,她期待地看向王爷:“父王,您让人去赎回首饰……” “不用了。”王爷将那些信物收好:“当年我从未送过首饰,只留下了三千两银票。” 林琴兮眼睛一亮:“兴许那些首饰就是您留下的银子置办的……” 张夫人再次福身:“王爷,表妹留给我的银票还在,足有三千多两。”她吩咐丫鬟:“去把妆台上的小匣子抱来。” 林琴兮满脸不可置信,难道张夫人连当年的银票都留着? 如果那几张银票真是王爷给的,那就彻底坐实了张娉婷王府之女的身份。 林琴兮满心满眼期待着张夫人把那银票兑了,或者是兑了银票后重新换了几张进去。她心底里最希望的,还是张家人胡说八道,故意顶替她的身份。 事情却不由她控制,丫鬟飞快跑了一趟,半刻钟就捧来了匣子,张夫人没接,示意累得微微喘息的丫鬟直接把东西递给护军。 王爷伸手接过打开,拿开上面两张面值小的,就看见底下三张已经泛黄的银票,果然就是他当年给的。那银票是他从京城带来的,角落上的票号他还隐约记得。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正是我当年给怀意的。当初我出京,带着相连的一百张票号,这是最后的三张。” 这话,算是承认了张娉婷的身份。 当初他来江县,那时候此地贫瘠,三千两银得某些传承了百年的富商家中才有,所以,他一去不回,也并不觉得歉疚。因为有这些银子,哪怕她有孩子,也能过得很好。 听到王爷这话,林琴兮浑身瘫软,支撑不住趴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她回头去看围观众人,只觉他们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与之相对的,张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嫂嫂贺氏只觉得劫后余生,吓得瘫软在地,伸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围观众人只觉一波三折,他们本来是看王爷对张家兴师问罪,没想到弄到后来张家女儿才是血脉,简直比戏文还要精彩。 李泽彦后悔得无以复加,本来他可以和张娉婷做一对恩爱夫妻。若是没有林琴兮,现如今王府前来认亲,他就是王府的乘龙快婿!就算不参加会试,也一样能入朝为官。 若是王爷成了储君,成了下一任帝王。他可就是驸马了。 李父还在装死,李母心情复杂,她既后悔自己当初为了侄女委屈张娉婷,又害怕王爷和世子找她算账。 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议论混淆王府血脉罪该问斩……她吓得周身止不住颤抖,她可没忘记当初世子认亲,是她口口声声说林琴兮就是王府女儿。 她这应该也算是帮着混淆王府血脉了吧? 想到此,李母顾不得身上疼痛,急忙磕头求饶:“王爷,民妇确实不知道林琴兮的父亲是谁,当时听到世子认亲,欢喜之下没有细想,这才说了不合适的话,误导了世子……求王爷饶命……求世子饶命……” 听到母亲求饶,李泽彦恍然想起还有此事,虽然此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可帮着混淆血脉的人是他母亲。若王爷要怪罪,他母亲就是罪人,身为罪人之子,他也不能参加会试了! 李泽彦面色难看,也跟着求饶:“我从小到大没听说过林琴兮的身世,母亲也从未跟我们提过她的出身……所以,世子认亲,我们才会以为是真的,请王爷明查。” “原来是一场乌龙啊!”郡主一脸感慨:“我还以为我的妹妹真那样不堪,原来是个假冒的。”她看向张娉婷:“听说你在发现夫君另外有人后即刻就闹着和离归家?” 不待秦秋婉回答,她一合掌,赞道:“果然不愧是我妹妹,就是有血性。哪怕身份不高,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变。” 秦秋婉:“……” 刚刚还嫌弃她,要帮着林琴兮定她的罪呢,现在就开始称赞了。 反正,她是不信郡主对妹妹有几分真心的。 “李家欺骗你在前,诬陷你在后,罪无可恕。”郡主笑着道:“父王,妹妹吃了这么多苦,我们合该帮她讨个公道。” 林琴兮瞪大了眼。 今日王爷进城,她本来有些忐忑,有些怕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父,没想到一见面,父王就要帮她讨公道。她到张家来时,想着的是把张家踩在脚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做梦也没想到,弄到最后居然是张家不放过她! 反应过来后,林琴兮急忙磕头求饶:“父王……王爷饶命。民女从未想过要顶替别人的身份,求王爷明查!” 王爷捏着那几张银票:“娉婷是吧?”他抬眼看向秦秋婉:“你说,怎么处置她?” 悬在张家头上的那把刀终于挪开,秦秋婉心情轻松无比,道:“当初林琴兮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世子认亲,她顺势认了而已,此事不能怪她。” 听着这话,林琴兮心里难受不已,说实话,若不是张娉婷,自己不会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如今又因为她,自己尊贵的身份也不在了。心底里,林琴兮是恨这个女人的。 但是此刻,却不得不求她:“张姑娘,曾经的那些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若有机会,我会送上赔礼,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赔礼的人换成了她。 张夫人讥讽道:“你拿什么赔?” 林琴兮:“……”她咬了咬牙:“我娘给我留了银票,我会想法子让姨母还给我。” 李母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顿时心里更苦,面上也带了几分。 张夫人最讨厌的就是李家,平白毁了女儿名声,后来还狐假虎威以势压人。看到李母面色发苦,问:“你该不会花完了吧?” 简直一击即中。 李母顿时心虚地别开眼。 林琴兮瞪着她:“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怎能私自花用?” 还不出来银子,李母也没想还,强调道:“你这些年难道是喝风长大的?” 林琴兮:“……”亏! 她小时候不懂事,还吃喝了不少。后来长大,在李母面前经常刻意压着自己,不让自己嘴馋,偶尔装作委屈的模样让李泽彦怜惜。 虽然是装的,可她也实实在在没吃好的! 早知道她娘给她留了那么多银子被李家花掉,她何必客气? 不是她欠李家,而是李家欠她! 想到自己曾经为了留在李家费尽心思算计,如今名声臭不可闻都是因为和李泽彦纠缠不清,林琴兮满脸都是悔恨的泪。 都怪李家,拿了她娘的银子却又苛待于她,若有以后……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后悔和怨恨,而是从此事中安然脱身。 从方才王爷要收拾张家就看得出,他不是讲道理的人。若他铁了心要给女儿讨公道,李家与她都别想轻易善了! 想到此,她再次磕头:“张姑娘,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以后我保证一辈子都再不到您面前来……” 磕头求饶的林琴兮如一摊烂泥一般,再没了方才高高在上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第一个原配 二合一 第一个原配 二合一 林琴兮一边求饶, 心中满是惊惶无措。 她做了一段时间的王府女儿,最深了解其中的好处。在这整个柳州城, 没有她不能吃不能买的东西。 甚至, 王爷在得知她与人有恩怨后,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帮她讨公道。 今日来时,林琴兮无比自傲自己有这样的身世。可如今换成了和自己有恩怨的人有这般高贵的身世……她还能有以后吗? 王爷不看地上的人, 只看着秦秋婉, 语气温和:“娉婷,你想怎样处置她?” 秦秋婉在来之前, 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让张家从王府的手底下脱身。没想到事到临前, 她居然成了王府女儿……或许, 正是因为张娉婷被换了身份又因此枉死, 更显冤屈, 才有了她的到来。 世子侧头看来, 提醒道:“妹妹,如今王府多事之秋,不宜多生事端。” 闻言, 秦秋婉立刻明白, 世子言下之意是让她放过李家。 至少, 明面上要轻轻放过, 不能给王府招灾。 这些日子世子住在府中, 秦秋婉与他没有见过几次面,对他并不了解。但唯一知道的是, 世子对于便宜妹妹并没有多上心。为了王府, 可以委屈妹妹! 而王爷和世子这对父子, 并没有父慈子孝,隐隐还在互相针对。 身为儿子敢和父亲对着干……如非必要, 秦秋婉不想得罪于他。 更何况,如今的林琴兮没了王爷女儿的身份,便还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孤女。 若是离开柳州,她或许还能有以后。若是回到李家……秦秋婉笑容温柔:“我和林姑娘之间的恩怨在她给我道歉后早已了结。我并没有要把她如何。” 此话一出,世子眼神赞许。 而地上的林琴兮浑身一松,急忙磕头道谢。 秦秋婉眼神看向李家人,话锋一转:“不过……” 林琴兮身子一僵。 李家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秦秋婉对着几人安抚一笑,温柔道:“我嫁入李家几日,别的不知,对于李举人与林姑娘之间的深情厚谊却是看在眼中的。你二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相守。兴许李举人以后还要再娶,林姑娘以后还要再嫁……”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一般,看向人群中:“罗公子,前几日我听说您跟林姑娘表明心迹……” 人群中的罗书宴本来是过来看张家人的下场,想着在合适的时候凑上前拜见王爷,若是能得佳人芳心,那他可就一步登天成为王爷的乘龙快婿了。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眼看林琴兮即将被清算,而曾经被他丢下的张娉婷一跃成为王爷之女,他怕自己也被张娉婷想起,正往人群中藏,没想到就被瞧见了,听到秦秋婉这话,他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林琴兮不再是王爷之女,他疯了才娶一个名声尽毁带着孩子的女人回去。急忙摆手:“没有的事。我只是和林姑娘开个玩笑。就是玩笑话!”他一边说,一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林琴兮狠狠瞪了过来。 这男人最近都跟在她身边献殷勤,一副对她情深似海非卿不娶的架势。林琴兮本来没有多心悦他,更没想嫁给他,和他相约出游也是想气张娉婷而已。 但此刻他这急忙撇清的模样着实气人。不过,林琴兮也只能生闷气了。 秦秋婉没有为难他,转而看向林琴兮:“当初你和李举人不能相守。因此还将我卷入其中,以防有别的女子夹在你们中间……干脆我做媒人,帮你们两人说媒。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美事。” 林琴兮:“……”美个屁! 李家人面色也不好,谁会想娶一个杖责他们的人?再说,林琴兮命人打板子时,并不知道李家收了她母亲银子的事。 也就是说,林琴兮对着从小把她养大的人都能下手,这样狠辣,谁敢娶回家? 如今情形,也容不得夫妻俩拒绝。再有,这把人娶回去……以后就是李家的媳妇,正好有仇报仇。 只一瞬间,李母心里已经闪过许多种搓磨儿媳让其有苦说不出的法子。 李父还在装死,他看起来凶,其实胆子小,在王爷面前根本就不敢说话。就怕多说多错,再挨了板子。 李泽彦闭着眼睛,也没反驳。 林琴兮满心不甘愿,但她心里清楚,失了尊贵身份的她,还是那个被捉奸在床名声尽毁的孤女。别说城中那些富商,就是普通百姓,也不会想娶她过门。 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到李家。或许他们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善待她一二。 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磕头谢恩:“多谢张姑娘。” 秦秋婉摆摆手:“不用谢。你们日后可要和和美美的才好。” 王爷看到那些信物,本就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有愧,见她轻易放过李家人,还觉得她这是为了王府委屈自己,当即就找来了媒人和知府大人,亲自盯着着给两人写下了婚书。 论起来,王爷并没有仗势欺人,只是给本就有情的二人定下婚事而已。 无论是谁来,都挑不出王府的错处。 事情到这里,总算告一段落。 如此兴师动众,到最后竟然皆大欢喜。期间事情一波三折,赶过来看热闹的众人看得过瘾,满意而归。 张家悬在头顶的大刀被挪开,也满心欢喜。张老爷满脸笑容,热情地请王爷父女进门,又让管家去采买珍稀菜色,打算为王爷接风。 李家人又被抬了回去,只是边上还多了林琴兮母子。 之前林琴兮到张家门口算账,并没有带孩子,还是谭公公亲自送来的。 除了孩子外,这些日子特意为她置办的衣衫首饰都没带,什么都没给她。 林琴兮倒是想问呢,可她不敢。抱着孩子小媳妇似的跟着李泽彦回府。 张家门口的热闹散去,秦秋婉扶着张夫人回院子。 一路上张夫人好几次偷偷瞄她神情,进屋后打发了伺候的人,忐忑地问:“娉婷,你是王府之女,这么多年我却没把你送回你父亲身边,你会怪我吗?” “怎会?” 张家夫妻是真把张娉婷当做亲生女儿精心教养长大,这些年的感情都是真真切切的。甚至还因为舍不得爱女出嫁,将她留到了十八岁,又特意挑了一个门第不如张家的李家让她下嫁,都是为了让她过得更好。曾经张娉婷未出嫁前,张夫人还特意解释过,让其和李泽彦在他微末之际成亲,张家再对他助宜良多,等到以后他身居高位,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慢待了张娉婷这个发妻。 拳拳爱女之心,费心筹谋只为了让她一辈子过得舒心。张娉婷又怎会怪罪? 再有,秦秋婉可没忘记,王爷会想起找回这个女儿,是想用这女儿帮郡主顶替婚事。若是张家人主动送上门,人家认不认还两说呢? 就算认了,张娉婷一个小姑娘落到王府那样的后宅,没有母亲护着,不一定能长大。就算侥幸平安长大,身边也没有人会真心对她。看似锦绣,其实还是孑然一身。 秦秋婉恳切道:“母亲多年精心教养,若我还要怪罪于您,简直不配为人,和畜牲无异。我心里对于您和父亲只有感激,怎会怪罪?” 张夫人眼眶含泪:“当年你娘不知道你父亲的身份,只猜到他出身显贵。后来见他一去不回,你娘越等越失望,也知道高门大院不好进,怕你回去后身份太低被主母虐待。特意嘱咐我,让我找一个没有孩子的普通人家将你送走,省得回那样身不由己的显贵之家受折磨。可我留下你,并不是只为了你娘的嘱托,而是因我的私心。娉婷,你若要怪我,我也认了……” 秦秋婉只好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丝毫怪责于她的意思。 张夫人眼泪像泉眼一般,怎么都止不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算是把这些日子的担忧和憋闷哭了出来。哭了许久后,在她的安慰之下沉沉睡去。 从世子和林琴兮认亲起,张夫人没睡过一个好觉。 到了此刻,秦秋婉才想起张夫人此前的种种不对来。以前以为她是害怕,现在想来,她应该是过于煎熬。 不想让爱女认亲,可眼见不认就要赔上张家,甚至连女儿这个正经贵女都要脱不开身,这亲不得不认。简直左右为难。 人好不容易睡着了,秦秋婉轻手轻脚出门,巧儿低声道:“老爷吩咐,晚膳在正院,给王爷和郡主接风洗尘。” 秦秋婉嗯了一声,出院子后,发现一身张扬红衣的郡主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她出来,笑着招手:“八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对着这便宜姐姐,秦秋婉心里很是戒备。缓步上前:“郡主有何吩咐?” 郡主摆摆手:“自家姐妹,不必这么客气。郡主称号那是给外人叫的,你唤我姐姐就成。” 秦秋婉从善如流:“姐姐。” 郡主满意了,上下打量她:“之前我实在不想承认林琴兮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是我亲妹妹。你这样挺好。” 秦秋婉脸上露出恰当的笑:“多谢姐姐夸赞。”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郡主笑容灿烂:“我们姐妹重逢,得好好聊聊。走,你带我在园子里转转。” 张家虽是富商,在柳州城算有头有脸。可哪敢和亲王府相比? 这景致虽好,却远远比不上王府。 而郡主却一副兴致勃勃模样……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秋婉心理戒备,面上含笑,带着她在园子里四处转悠,特意指出了张大哥和世子还有莫将军的居处,免得郡主走错。 郡主似乎对莫将军颇有兴趣,笑吟吟道:“莫将军出身国公府,还是皇爷爷亲封的威武将军,京城中许多姑娘都想要嫁,可惜他对女子一直不假辞色。谁要是嫁了他,那就是落进了福窝……” 闻言,秦秋婉面色古怪。 她可记得当初莫将军说,王爷急着找回女儿,是想为爱女顶替婚事。 而如今郡主一来就在她这个新妹妹面前满口夸赞莫将军……该不会,郡主本来的未婚夫是莫将军吧? 郡主见她沉默,转而道:“娉婷,你是不是害怕回到王府之后被人慢待?” 秦秋婉疑惑回望。 “王府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放心。父王疼爱你,我也会帮你的。”郡主一脸认真:“等你嫁了人,有夫君护着,就再不用怕了。” 再一次点出嫁人,秦秋婉心里了悟。她并没有害怕回王府和嫁人,事实上,她只需要护着张家人就行,而如今张娉婷身份明了,张家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当然了,前提是她不得罪贵人,不与人结仇。 “姐姐……”秦秋婉作羞涩状,拉着她离开莫将军的院子,又开始说园子里的景致。 正说得口干舌燥,巧儿靠了上来:“姑娘,罗公子送来了许多东西,说是给您赔罪。” 她还没说话,郡主傲然道:“让他滚!得罪了我妹妹,竟还敢凑上前,是想找死吗?” 她下巴微扬,尽显皇家威仪。 巧儿吓得缩了缩脖子,急忙退了开去。 郡主看向秦秋婉,嘱咐道:“你是王府贵女,区区商户配不上你。你别和那些人来往,免得堕了自己的身份。” 不细想郡主的那些算计,她比世子要好相处得多。 到了傍晚接风宴上,世子对于秦秋婉这个新妹妹也没有多亲近,比起以前只多了几句话。 倒是王爷似乎挺喜欢张娉婷,期间仔细问了张家夫妻她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比如遇过几回险,生过几次病之类。 他问得越仔细,郡主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看着秦秋婉的目光也不见午后的和善。 秦秋婉察觉到了郡主的目光,心下冤枉,她真没有和郡主争宠的意思。可郡主明显不讲道理,到了后来,眼神都有些恶狠狠了。 * 另一边的李家人被抬回府中后,周围一片安静。 下人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不往主子跟前凑绝不上前,而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些人都轻手轻脚,就怕惹了主子生气。 李家人也确实生气。 李父在王爷面前不敢说话,回到自家后,看着林琴兮越看越烦:“跳来跳去,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贵女么?” 说到后来,有些阴阳气。 李母也面露不忿,让人把孩子抱走,便开始质问:“林琴兮,从小到大我没有亏待你,你怎么忍心吩咐人打我们板子的?你还是个人吗?” 李泽彦身上疼痛,也是满心厌烦:“林琴兮,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俩之间还有个孩子。你竟然把我往死里整,你还有心吗?” 几人质问,下人知机地躲了起来。 林琴兮本来很紧张,在李母率先吩咐人抱走孩子时,心里一松。只要他们还顾及着孩子,就不会把她如何。 她低着头,轻声解释:“姨母,我没想打你,那是谭公公的意思。” 见她狡辩,李泽彦恼怒不已:“那我呢?我可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你吩咐人打我板子的!你明明知道我最近就要启程去京城还把我打成这样,分明就是想断我的前程!林琴兮,你从头到尾,就想把我打入泥潭一辈子爬不起来!” “没有。”林琴兮急得眼圈通红,急忙解释:“表哥,我那是为了自保,我怕以后我身居高位,我就拿这些东西来威胁我。我会打你,也是怕以后我过得不好拖累你们,只要我越绝情,以后那些想报复我的人就不会对你们动手……” 这算个什么理由? 李泽彦气笑了,讥讽道:“难道我还要谢你不成?” 林琴兮摇头:“我们俩多年感情,还有志远在。我不怕你误会,反正我问心无愧。” 李泽彦一口气哽在喉间。眼神一转,问:“你有银子吗?” 听到这话,李家夫妻都急切地看了过来。 对上他们殷切的目光,林琴兮顿绝心虚不已。今日她是打算去张家兴师问罪,又看到郡主衣着打扮富贵奢华,暗地里起了比较的心思,头上身上戴了不少东西,独独没有带银票。 她扯下头上的簪子:“今儿刚好没带银票,全都在这里了。” 柳州城繁华,林琴兮身上那些都是最近置办的,今儿戴的是一套鎏金的首饰。 鎏金比起正经的金子要亮,价钱还便宜。谭公公负责照料林琴兮,他一个下人,身上银子有限。所以,林琴兮到底没有郡主富贵,便拿了这套看似富贵的戴了,她若是知道今儿是她做贵女的最后一日,早上就会把所有之前的东西和银票妆戴在身上了。 这套看似金光闪闪的首饰,从发簪到耳坠再到项链戒指,加起来还不如她手上的镯子值钱。 李母眼睛一亮:“你这些是真的吧?” 林琴兮:“……假的。” 李母一脸不信:“你是王府女儿,竟然会戴假的?” 林琴兮解释:“柳州城就那几家银楼,贵重的首饰我买了不少,可惜今儿没戴。” 李父面色复杂:“你为何不戴那些,偏挑了一套便宜的戴?” 这事说来话长,谭公公手头不宽裕,又不能只帮她置办一两套。所以,贵重的首饰都小巧,不如这个华丽。 林琴兮耐心解释完了,末了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不是王府女儿啊!若是知道,我肯定把那些都带上了!还有银票,哪家贵女会往自己身上揣银票?” 李家人:“……” 李母伸出手:“给我!” 林琴兮只得不情不愿递出:“姨母,我还住原来的院子吗?” 拿到东西,李母满脸厌烦:“想得美!我看了你就烦,滚去偏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见人!” 这番态度,着实让林琴兮心里难受,她再次解释:“姨母,我不是故意打人你们的。谭公公下令太快,我没反应过来……” “少说废话!”李父冷笑:“打我们是无意,那你打泽彦呢?他可是要参加会试的,如今深受重伤,不能动弹不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明了和李家要断绝关系,谁会许亲给他?就连借,也没人愿意借银子给我们。你分明就是要毁了他,毁了李家!” 在场没有蠢人,林琴兮眼见他们不信自己的解释,一时半会也没招了。 恰在此时,有个婆子飞快过来:“小公子不肯睡觉,非喊着要娘。奴婢怎么都哄不好,嗓子都要哭哑了……” 闻言,林琴兮嘴角隐晦地勾了勾。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找了机会低声嘱咐过孩子。若是没看见她,一定要找娘。 如今看来,孩子真就记住了。 李母担忧孙子,恶狠狠道:“还不快去照顾志远!” 林琴兮求之不得,飞快转身去了。 屋中剩下李家三人,李母咬牙切齿:“泽彦,她心思恶毒,又口舌伶俐巧舌如簧,最会狡辩。你别再被她骗了。” 李泽彦摆摆手:“不会!”他如今下半身还疼痛,整个人动弹不得。 都说好了伤疤才会忘了疼,他这伤还没好呢,怎么会忘?再说,他切身体会过这女人的翻脸无情,又怎会再信她? 他闭上眼,叹息道:“若是当初我没有被林琴兮所骗,而是和娉婷好好过日子,该有多好?” 不提此事还好,听到这话,李家夫妻简直扼腕不已。 李父责备:“你他娘的像是被鬼迷心窍似的,好好的妻子不陪,居然为了一个恶毒的女人守身如玉!张家姑娘长得不差,你竟然舍得不睡……蠢货一个,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蠢的人?” “现在好了,我们和张娉婷结了仇,她虽口口声声不计较,但我不信!”李母一脸沮丧:“儿啊,就算你以后顺利参加会试得中,她肯定会给你使绊子!” 前路茫茫,李泽彦担忧之余,满心都是悔恨。 主要是恨! 他看着地上的青砖,眼神狠辣,一拳砸在地上,手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恶狠狠道:“林琴兮,我不会放过你!” 他抬眼看向双亲:“她如今名声尽毁,外人多看她一眼都嫌脏,就算是病故,应该也没人会多问。” 李母蹙眉。 李父颔首:“对!” 儿子如今伤成这样,急需银子治伤,还有去京城的盘缠。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李家得罪了王府,这些富商应该不会愿意借银子给他们,那么,就只能让儿子另娶一门妻室……当然了,正常情形,人家该不会许亲,至于如何娶,还得从长计议。 在这之前,得先解决了林琴兮这个王爷亲指的未婚妻! 李母有些不安,可对上父子俩决然的目光,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第一个原配 25 第一个原配 25 就在林琴兮回到李家的第二日, 她就病了。 消息传出,就像是李家以为的那般, 没人在意。就算有人提及, 也说她是因为被吓着了才生的病。 这般大起大落,病了也正常。 秦秋婉得知后,没有多管。她现在有别的事。 看着面前的莫将军, 她一脸好奇:“将军有事?” 莫将军左拳虚握, 放在唇边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秦秋婉颔首:“您说, 我听着呢。” 她一本正经, 眉眼间毫无羞涩之意, 莫骅心下一叹, 道:“之前我跟你说, 王爷要找回女儿是为了给郡主顶替亲事。” 秦秋婉点点头。 “那话我没说完。”莫骅在她的目光下, 有些羞涩:“郡主的未婚夫是我。” 秦秋婉:“……” 她已经有所猜测,倒也不意外。看到他古铜色的肌肤似乎泛着红,她提议道:“您是威武将军, 若是不想与王府结亲, 可以求皇上赐婚。” 这人待人冷淡, 秦秋婉可不觉得自己会让他上心。 莫骅摇头:“皇上从今年夏日起就已病重不理朝政。” 连国事都顾不上, 又怎么会帮他赐婚? 秦秋婉哑然:“那我找机会拒绝王爷……” 莫骅喜欢她身上的那股韧劲, 他以前就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女子。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忍不住道:“世子在半个月前就想起程回京, 是我求他留下来的。” 秦秋婉眨了眨眼, 所以,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莫骅看着她, 紧张道:“张姑娘,我不想一辈子和你无关。世子说,如果心悦,就要争取,否则会后悔。”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可我那日看到你和人相看,心里就堵得慌,我不能想象你嫁给别人的情形。” 他有些着急,说话还上前一步。 大概怕吓着她,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秦秋婉活过一辈子,不是懵懂的小姑娘。虽然面前的人是二品官员,可他此时的无措和紧张不是装的。不难想象,以前他那般冷漠,该是不敢靠近。 郡主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两人站在树下,男子高大,身子微微往前,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别扭姿势。而纤细女子若有所思。 “八妹。” 听到声音,秦秋婉立刻敛起脑中纷乱的思绪,回身行礼:“姐姐。” 郡主站在她三步远处,没了昨日的亲近,似笑非笑:“八妹,你还未回京,有些事大概不知道。你面前的这位莫将军,是父王替我选的未婚夫。” 秦秋婉点头:“这样啊。” 莫将军皱眉,王爷想要拉拢他,提出结亲后还特意让二人相看过。彼时郡主对他冷淡无比,听说回去之后就闹着绝食,还扬言就算去死也不要和他这样的木头过一辈子,绝不答应这门婚事。 没两天,王府就传出了外面还有个遗珠的消息。然后,世子就找到他,要带他来柳州城。并且,已经告诉了他实话。 郡主死活不愿意嫁,启王想找一个多年前流落在外的女儿回去全了这门婚事。 之前莫将军无意和王府结亲,还想着等找到人之后就挑出点毛病拒了这门婚事。比如两人脾气不和,更甚至……他身有隐疾之类。 可没想到来柳州一趟,他遇上了张家姑娘。 身上带着一门不好拒绝的婚约,他没脸来找她!甚至不敢和她多来往,偶尔遇见,也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没想到弄到后来,张娉婷才是王府女儿。莫骅昨晚激动得一夜没睡,这不是刚好么?本想等着王爷提出结亲他顺势答应,事到临前,他还是想要问一问她的心意。 不成想遇上了郡主,尤其她还说了这样一番话。 更让他难受的是,张娉婷竟然就普普通通三个字。 她……好像没有多心悦他! 郡主无比满意:“你记得就好。可别奢求一些你不该拥有的东西。” 一语双关。 秦秋婉心里明镜似的:“姐姐,我不回王府就是,反正我留在张家也过得挺好。” 这倒是事实,郡主却更加恼怒,话说得直白:“假惺惺!你别以为父王对你母亲有所怜惜,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我母亲才是他最爱的女人,我才是他最疼的女儿。你们无论谁也越不过我们母女!” 当真是娇纵。 并且,秦秋婉已经听说了,现如今的启王妃是继室。世子和郡主同父异母。 难怪世子不喜欢这个妹妹。 秦秋婉嘴上答应得乖巧,心底却不以为然。若王爷真的对继王妃爱重无比,又怎会弄出底下的几个庶女? 莫骅眉头紧锁,道:“张姑娘,世子方才说,找您有要事相商。” 郡主不服:“哥哥找她何事?” 莫骅板着脸:“郡主若是好奇,可一同去看!” 郡主:“……” 她是有些怵这个哥哥的,当即道:“我要陪父王用膳。没空去。” 语罢,转身就走。 莫骅看着她的背影心下沉吟,这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姑娘,脑中想法变得快,若她真起了胡闹的心思,坏了这桩婚事……他上哪说理去? 秦秋婉看了看天色:“世子真的找我?” “没。”莫骅扯出一抹笑:“我那是糊弄她的。我怕她为难你,故意找借口打发她。” 秦秋婉忍不住笑了:“诓骗郡主,你也真是胆大。” 莫骅本想脱口而出为她什么都敢做,又觉得两人相处不多,她应该不会信,反而显得他油嘴滑舌。转而道:“张姑娘,您势必要回京,以后和王爷如何相处,您还是要多思虑一番。” 这就是好意提醒了。 就像是郡主,她能肆意妄为,连不想嫁人王爷都愿意帮她找人顶替,凭借的就是这份父女感情。 说直白些,就是谁和王爷亲近,谁就能过得肆意。 秦秋婉谢过他的好意,一路沉思着回了房。 得知林琴兮病了,秦秋婉眼神一转,吩咐道:“备马车。我要去探望一二。” 她去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一个大夫。 因为外头都在传言林琴兮是因为被吓的。 她上门理由都是现成的,身为王府女儿,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得知林琴兮被吓病,心里难安,特意带着大夫上门探望。 李家人听到门房禀告,李泽彦满脸不可置信:“张娉婷来了?” 李母疑惑:“她来做何?” “说是担忧表姑娘身子,特来探望。”门房也满心忐忑。 实在是之前张娉婷和李家闹成那样,如今她身份尊贵,只怕上门探望是假,找茬才是真的。 李父受伤最轻,有人扶着已经勉强能走几步,道:“张娉婷如今身份不同,她上门来,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得恭恭敬敬把人请进来。” 众人默然,李老夫人带着家中没受伤的人亲自去门口相迎。 许久不见,老夫人似乎苍老了些,秦秋婉笑容温柔:“老夫人近来可好?” 李家人看到她这和善的笑容,心下疑惑万分。这可不像是上门找茬,难道她想要重归于好? 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一派恭敬。 比起以前做李家儿媳时他们随口指责,如今的李家乖得跟鹌鹑似的。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到了正房,秦秋婉被礼让到了主位,刚刚坐下,就有人送了茶水。 秦秋婉没有喝,笑吟吟问:“今日我来,是听说林姑娘病了,好像还病得挺重,特意上门探望。”她眼神一转,看向李泽彦:“昨日我就说,你二人情比金坚,合该相守一生。若是鸳鸯失伴,那可是一大憾事。所以,我还带了大夫来。” 李家众人:“……”谢谢你哦! 林琴兮的病可经不起细查。 李家人动手之前,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帮林琴兮请大夫,还是曾经和林琴兮闹得不可开交的张娉婷。 换了别人,只怕巴不得她早点死。 可这张娉婷好像还怕林琴兮与儿子不能相守似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费解。 大概是闲的! 李母心下恨得咬牙切齿,面上笑着推辞:“多谢张姑娘费心,只是我们家如今……实在不配您如此……” “不要紧。”秦秋婉抬步就往外走:“帮人帮到底嘛。否则,万一外面的人说我把林琴兮给吓死了害她二人不能相守,我多冤呐!” 她问了一旁的下人:“林姑娘住在哪儿?” 下人不敢糊弄,只能伸手一指。 张娉婷好歹在这儿住了几个月,秦秋婉循着记忆过去,她走得飞快,身后的李家人一瘸一拐,李泽彦还不能起身,被人抬着跟在后头。 院子里杂草丛生,林琴兮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胸口起伏,明显是喘不过气。 她以为自己病了,已经让人去找李家人请大夫,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消息。 这会儿听到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她本以为是大夫来了,心中一喜,面上带着感激的笑容打算迎接李家人,然后就看到了门口进来的人。正是她如今最恨的张娉婷! “你来作何?” 秦秋婉看她说一句话后急促喘息,摇摇头道:“听说你病了,外人都说你是被吓的,我可不想背这个名声。所以,今儿得空,特意带着大夫来帮你诊治。” 她眉目淡然:“林琴兮,这个世上,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期待你长长久久地活着。”活着受罪! 林琴兮满脸不信。 大夫已经上前开始把脉,又仔细查看了林琴兮面色和指甲,叹息道:“这是中了毒。” 林琴兮瞪大了眼:“……”什么玩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李家众人,气得声音都沙哑了:“你们想毒死我?” 第一个原配 26 第一个原配 26 知道内情的李家夫妻和李泽彦沉默, 其余人面面相觑过后,往后退了退。 林琴兮真心以为自己是大喜大悲之下病了,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心里愈发惊惧。 因为她突然明白,如今的李泽彦并不需要她这个名声尽毁的妻子。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给他大笔银子和助力的女子。 当初就是因李家需要银子,所以挑了张娉婷, 兜兜转转一圈, 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是得为了李泽彦退让,且这一回她挂着他未婚妻的名头, 已然无处可退, 所以, 他们便要她消失? 她看着面前的王府贵女, 失声问:“你故意的?” 秦秋婉讶然:“我来救你啊!” 若不然, 她就死了。 林琴兮知道自己该感激她, 可心里也清楚,张娉婷就是没安好心,就是故意挑拨。自己不应该上她的当。 可让她原谅李家人……她做不到! 秦秋婉吩咐大夫:“既然中了毒, 那就解毒吧。” 大夫一脸为难:“这毒性太强, 我治不好, 姑娘还是另请高明。” 闻言, 秦秋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知道她不是惊惧害怕被吓病的就行。另请高明还是由李家自己, 我若插手太多,他们兴许还觉得我想害她。” 这就是不想帮忙了。 林琴兮再次看了不发一语的李家众人, 急切道:“张姑娘, 以前是我不对, 我给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她掀开被子下床, 想要跪下,却因为手软脚软一挨着地就摔了一跤,她趴在地上涕泪横流,无比狼狈:“张姑娘,你能不能帮我请个好些的大夫?” “你说呢?”秦秋婉冷笑着反问。 林琴兮面色煞白,唇都被她咬出了血,她瞪着面前的女子:“你故意的?”她声声质问:“你知道李家容不下我,故意送我回来,被他们虐待对不对?” 秦秋婉颔首:“对啊!” 林琴兮:“……” 一般人做了错事,都会再三掩饰,掩饰不了也死不承认。 果然成了王府女儿底气就足,她张口就想骂人,可又怕自己骂人后死得更快。一张脸憋得通红,苍白的脸上都多了两分红晕。 临走之前,秦秋婉嘱咐道:“林姑娘,你可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失望哦。” 她一走,林琴兮再不掩饰心中的惊怒,质问道:“姨母,您为何要对我下毒?” 李母摇头:“多年情分,我怎会对你下毒呢?明明就是张娉婷先给你下毒,又找来大夫戳穿,让你以为下毒的人是我们。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琴兮,你可别上她的当。” 这么快就想出了对策,李家父子怕林琴兮跑去衙门告状……名声尽毁不说,兴许还会让他们一家入狱。当即赞同:“对!就是她设法挑拨。” 李泽彦还分析:“你看,若不是提前知道,她又怎会这么好心上门?” 林琴兮听着他们解释,心里一片冰冷。无论李家人说得多好听,她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她从小在李家长大,知道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毒肯定是李家人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腾位置。 张娉婷确实不放过她,但没必要下毒,因为张娉婷知道,直接送她回李家,李家定会想法子弄死她。 这是妥妥的阳谋! 张娉婷这个女人太狠! 林琴兮之前贵为王府女儿,对李家人动手也没有赶尽杀绝。杖责李泽彦,也是让他受重伤不能参加会试就可,没想要他性命。 他们之间有个孩子,如果弄成生死大仇,孩子长大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她? 可惜她顾及孩子,李家却毫不在乎。林琴兮心里又悔又痛又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人下重手,直接把李家人打死! 李母看她面色几番变幻,吩咐道:“去把表姑娘扶起来。” 林琴兮没有推拒,顺着丫鬟的力道起身。 见她乖顺,李母打发了其余人,苦口婆心地劝:“琴兮,咱们不能上了张娉婷的当!我从小养你长大,情分亲如母女,怎会对你动手?” 林琴兮坐在床上,低眉顺眼,心里却清楚李家不能待下去了,这一回李家没能得逞,是张娉婷那女人不想让她死得太快,想让她和李家互相怨恨互相陷害。 若是留下,她和李家夫妻定要分出个胜负。不是他们死,就是她死! 她不想如了张娉婷的愿,所以,得离开这儿! 等到李母劝得口干舌燥,林琴兮试探着问:“姨母,你有没有听我娘说过我父亲是谁?” 李母摇头:“不知。”她叹息:“若是知道,我也不敢和王府认亲啊。” 这倒是真的。 林琴兮不甘心:“那您有猜测吗?” 李母看她一眼,想到什么,试探着道:“当初你娘有孕之前,是江县梁家夫人身边的丫鬟,签的活契,不是贴身丫鬟,不得重用。可她确确实实是出来后就有了身孕。她没了后,我还特意去找过梁老爷身边的随从想要打听一二,却一无所获。若是你想找父亲,不如从梁家入手?” 如何能够查出她亲生父亲是梁老爷最好! 这一瞬间,两人的想法奇异的一致。 林琴兮垂眸:“等我养好病,会亲自去一趟江县。” 无论是不是,李家在她去江县之前,都不会再对她动手。 * 秦秋婉跑了一趟李家,心情愉悦无比。 回府后没多久,王爷派人来找她。她立刻收拾了心情,装作一副乖巧模样前去。 王爷住在世子隔壁,看到她进门,笑容温和:“娉婷,你过来。”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大堆衣料首饰,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鲜亮颜色:“看看喜不喜欢?” 秦秋婉上前福身:“多谢王爷。” 礼多人不怪嘛。 张家上下这么多条人命系她一身,多谨慎都不为过。 王爷一挥手:“唤父王。” 秦秋婉从善如流:“多谢父王。”她看向桌上的衣衫:“郡主姐姐可有?” 王爷摆摆手:“她衣衫多得很,身上也有银票,若是喜欢,随时可以采买。这些是我特意给你置办的。” 秦秋婉:“……”若是让郡主知道,大概又要醋了。 “不如叫了姐姐来分她一些?”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当即装出一副害怕模样:“早上莫将军跟我说话,姐姐好像不高兴了。” 闻言,王爷随口道:“你姐姐喜欢使小性子,兴许是你哪儿惹了她不高兴。不用管,一会儿我帮你说和。”他好奇问:“莫将军在府中住了一个多月,你们俩熟吗?平时说话吗?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秋婉默了下,试探着道:“莫将军寡言,这些日子我们也没怎么相处。他挺凶的,我有点害怕。” 王爷哈哈大笑:“你不懂,像这样对女人不假辞色的,才会少往家带女子。谁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会省心许多。”他笑过后,正色道:“娉婷,你是我女儿,今年也十八了 ,该议亲的年纪。依我看,莫将军是个不错的,二品诰命夫人也不算辱没了你,你若是嫁给他,我便也放心了。” 眼见女儿不吭声,他叹息道:“我亏欠你很多,也想尽力弥补。但这世上势利小人太多,他们会认为你一个在外长大的王府庶女身份不高……我怕你被人欺负。王府女儿能够嫁给二品武将,算是你高嫁……” 话里话外,都是他费心为女儿绸缪的意思。 秦秋婉低下头,遮住眼中的神情。 王爷拿到那些信物之后,对林琴兮和她明显是两种态度。 对着林琴兮时,兴许是相处太少,父女情分浅,态度冷淡得很。但对着张娉婷,他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个父亲,亲自帮她置办东西。 但是! 还是比不过郡主。 还是不改初衷,让她嫁给莫将军。 当然了,莫将军不错,尤其他还对她有那么一点心思。她并不抵触。 王爷还要劝说,门口帘子一掀,郡主疾步进门,看到桌上的衣衫首饰后,歪着头娇俏问:“父王,你给我置办衣衫了吗?” 她伸手就拿了一支梨花小钗:“我最喜欢这种淡雅的颜色。” 简直是张口就来。 郡主浑身上下都是张扬艳丽的大红大紫,一朵小花都找不到。 王爷明显对爱女的喜好有些了解,知道她故意争宠,不止不恼,反而高兴不已:“这些是我买给你妹妹的,你若喜欢,让她送给你。” 郡主不屑地瞅一眼秦秋婉,眼神里满是得意。转回身看向父亲时,眉眼弯弯撒娇:“父王,可我都喜欢。” 秦秋婉:“……”直接全送了得了。 第一个原配 27 第一个原配 27 “那不行, 这是我给你妹妹挑的。”王爷一脸揶揄的笑:“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一模一样的来,可好?” “不好!”郡主继续撒娇:“我只想要这些嘛。” 王爷被她摇得心软, 笑着答应:“好, 这些给你。我让人再给你妹妹送些过来。” 郡主得意地瞅一眼秦秋婉,眼神里满是炫耀,又道:“父王, 您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跟我用一样的东西……哪怕是妹妹也不成!她完全可以换别的花样嘛!” 秦秋婉垂眸。 桌上这些首饰衣料据说是王爷亲自挑的, 现在被郡主要走。而下一批若是不同样,那便得王爷的随从重新挑, 自然就算不得王爷亲自挑的了。 秦秋婉偷瞄王爷神情, 见他脸上并无不悦, 眼神里满满都是对郡主这个爱女的宠爱。 王爷语气里满是无奈, 笑着道:“好, 都依你。” 郡主得偿所愿, 瞬间欢喜起来。 王爷看了看窗外:“你去帮我看看厨房的绿豆糕是否好了,我想吃。” 闻言,郡主眼神一转:“您和妹妹相处不多, 就让妹妹跑一趟吧, 也算给您尽孝了。” 王爷笑容敛起:“我想让你去。” 他动了真格, 郡主也不敢撒娇卖痴, 规矩站好后福身退下。 临走之前, 警告地瞪了一眼秦秋婉。 屋中只剩下父女二人。 经过郡主闹这一场,王爷耐心告罄:“娉婷, 我是你父王, 不会害你的。若是嫁了莫将军, 你那几个姐姐都没有你嫁得好。”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莫将军年轻有为, 本王正是需要这样的人为我所用。” 话说到这种地步,秦秋婉不好拒绝了。 当然了,郡主故意来恶心她一场。她也不想让郡主如愿,低下头道:“娉婷听父王的。” 王爷很满意她的识趣。 在他看来,自己并没有勉强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她虽贵为王府女儿,可到底流落在外,只要不蠢,该都不会拒绝嫁给莫骅。 虽然莫骅人是冷了点,进门之后夫妻大概会相敬如宾。可京城中那么多的恩爱夫妻,压根找不出来一双恩爱白头的。 再恩爱的夫妻,在女子年华老去后,都难免离心,弄到最后,也都是相敬如宾。 他吩咐人去请莫骅,秦秋婉知道莫骅的心思,便不想留下来继续应付王爷,装作一脸羞涩模样:“父王,我想先回房……万一莫将军拒绝了,我……” 王爷哈哈大笑:“去吧。” 事实上,王爷在找到林琴兮,看到她已经有了个四岁的孩子时,忽然就觉得这门婚事可能不成。王府身份再高,若压着朝臣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也忒让功臣寒心了。 后来发现林琴兮不是自己女儿,张娉婷才是,王爷也没了一开始的那种自信,这外头长大的姑娘,又嫁过一次,名声有损……莫骅若是不答应,这事情就还是不成。 不过,后来儿子前来找他,透露出了莫骅不愿离开张家的消息。 王爷人精似的,立刻明白莫骅这是铁树开花,终于动了心了。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直接找到了张娉婷提出结亲,这边打了招呼,还是得请莫骅过来商议一二。 莫骅得知王爷相请,来得很快。在院子里刚好撞上了回去的张娉婷,他有些羞涩:“姑娘这是从哪儿来?” 张娉婷看着他眉眼,古铜色的肌肤似乎有些红,她顿时就笑了:“从父王那里过来,将军快过去吧。” 莫骅一怔。 她言下之意,是她知道王爷找他的目的吗? 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怦怦跳了起来。仔细看面前女子神情,没看出她的抵触,只看到满眼的笑意。他又不敢确定了。 王爷对着莫骅很是客气,先请人坐下,又感慨了一番对于流落在外的女儿的怜惜,末了道:“我以为她娘会过得好,没想到如今已天人永隔。娉婷从小寄人篱下,每每想起,我这心里都不是滋味……以后她回了京城,若有机会,我都会尽力弥补!” 总之,他话里话外,都是对张娉婷这个女儿的看重。 莫骅身姿笔挺地坐着,偶尔应上一两句。 他态度实在冷淡。王爷暗地里瞄了他好几次,都没看出他有如儿子说的那般对张娉婷动心的模样。王爷心里不确定,便起了试探的心思:“娉婷吃了许多苦,为人父母,便想多为孩子打算。她嫁过人,名声已毁。回到京城后,还请将军不要对外人提及。”他故作思索:“王妃娘家有个后生,去年刚丧妻,不知道两人合不合适?” 莫骅眉心一皱,别开眼看向窗外,似无意一般道:“王爷,当初您好像想让我和王府结亲?” 王爷嘴角微勾,果然情关难过。饶是冷漠如莫骅,看到心上人要嫁人也沉不住气了。心里得意,面上却一脸惋惜:“可惜福安不答应这门婚事,本王别的女儿年纪不合适,好不容易看娉婷合适,可她在外头长大,又毁了名声,与你怕是有些不相配。” 莫骅哪儿看不出来王爷的小心思,为了心上人,他也愿意低这个头:“王爷,我看张姑娘挺好,您不必如此贬低她。” “这么说,你答应?”王爷虽早就猜到他的心意,真正听到这回答,还是忍不住露出满脸喜色。 莫骅站起身:“张姑娘是个好姑娘,若王爷愿意许亲,我以后定会好好护着她!” 王爷也不再装,合掌一笑:“如此正好!” 莫骅想到郡主的任性,以防她坏事,摘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恭敬递上:“王爷,这是微臣家中传给儿媳的玉佩,以此为小定。回京之后,微臣会尽快找人上门提亲,缔结婚约!” “好!”拿出家传玉佩,当真很有诚意。王爷还怕他反悔呢,忙把玉佩接下收好:“一言为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莫骅是他女婿,以后就是他这条船上的人。想要船不沉,就得尽心尽力。 恰在此时,郡主带着丫鬟端着绿豆糕进来,看到王爷和莫骅相谈甚欢,有些不悦,她还不喜欢这个像木头人一般的莫骅。 可方才王爷对她冷了脸,她不敢闹事,乖乖把点心送上,试探着问:“父王,您为何这般高兴?” 王爷费尽心思寻找女儿,都是为了爱女,此时尘埃落定,他笑吟吟报喜:“方才莫将军已经下了小定。”又补充:“是给你妹妹的。” 郡主:“……”什么玩意? 婚事定下了? 她不就端了一盘点心么? 第一个原配 28 第一个原配 28 郡主忍了又忍, 才没有发作。 别人有的她想要,王爷会满足她。可若她不要了的东西, 王爷送人后她又要, 那就是任性。再说,莫骅是人,还是个手中握有兵权的将军, 王爷想要结亲的初衷是想与他拉近关系, 若她胡闹,只怕王爷也不允许。 她心里又妒又恨, 莫骅不求着娶她, 反而求娶一个商户人家养大还嫁过一次的姑娘……着实气人! 她自小娇纵任性, 心里不忿, 面上就带了一点:“我妹妹她从小在外长大, 规矩不好, 性子粗野,只怕配不上将军……” 莫骅冷着脸:“张姑娘很好,能够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郡主:“……”眼睛瘸了吧? 王爷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小心思, 皱眉道:“福安!” 见父王动怒, 郡主只能闭嘴, 嘟囔道:“我是怕国公夫人不喜欢八妹, 结亲变成结仇。” 莫骅面色较往日更加冷肃:“此乃王爷亲自提及的婚事, 母亲不会拒绝。” 郡主别开眼,明显不服气。 莫骅不想与她同处一室, 反正婚事已然定下, 王爷想要拉拢他, 自不会依郡主的心思胡闹,当即告辞:“王爷, 婚事娉婷还不知,我想亲自告诉她。” 王爷对于二人亲近自然是乐见其成,点头笑道:“去吧。” 莫骅前面走 ,郡主也找了理由出来,追到了园子里:“将军,我妹妹她身份不高,你真要如此草率决定自己的亲事吗?” 此时就两人,莫骅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郡主,我在张府住了这许久,看见了张姑娘这些日子做的事,对她也算了解。不需要你来提醒。” 郡主恼了:“父王一开始想让我们俩结亲!” “那又如何?”莫骅冷着一张脸:“郡主不是扬言就算死也不肯嫁我这个木头吗?难道只因为我和你相看过,便要一辈子非你不娶?我倒要去问问王爷,这天底下是否真有这样的规矩?” 他说着,转身就走。 郡主急了,事情闹到王爷面前,肯定是她理亏。急忙道:“将军,方才我失言,你别告诉我父王!” 她能得王爷宠爱多年,皆因她知道分寸。何时可以撒娇要东西还不惹王爷厌恶。何时该见好就收。 莫骅没有真想告状,只是想让郡主服软。此时回身:“张姑娘如今是我未婚妻,辱她便是辱我,郡主以后还请慎言!” 他心里雀跃,大踏步朝着张娉婷的院子而去,留下郡主在原地气得面红耳赤。 秦秋婉正神思不属,就得知莫骅到了。 园子门口的莫骅一身墨色衣衫,整个人冷肃沉默,可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欢喜:“张姑娘,方才王爷提及婚事,我下了小定。”他缓步上前,摊开的手,他手心躺着一支木钗,其上雕着一朵牡丹,惟妙惟肖,打磨得光滑:“这是我早就想送给你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姑娘留着把玩吧。” 秦秋婉看一眼,笑着问:“你雕的?” 莫骅愈发不自在:“我刚学,手艺不好,姑娘别见笑。” 这个世上,所以带着善意的用心都值得被尊重,秦秋婉伸手接过:“谢谢。” 入手温暖,木质还带着微微的香。比起当初李泽彦送的那个,简直是云泥之别。 莫骅看她翻看木钗,明显没想退回来。先说了小定,又收了他的礼物,莫骅觉着,这门婚事应该稳了。 他没有过心上人,但也看过两情相悦的男女如何相处,如今的张娉婷对他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不过不要紧,把人娶进门,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她动心。 * 于张家夫妻来说,女儿找到了亲爹,还是不得不回家的那种。并不是什么好事。 张老爷正伤感于柳州城没有合适的年轻后生,让女儿嫁回来。就得知女儿和莫骅定了亲事。 莫骅这个后生在张家住了许久,除了有些寡言,哪儿都好。身份高,能力强,长得也不错,关键是他定亲后对女儿不错……这样好的女婿,张老爷既欢喜又悲伤。 欢喜的是女儿终身有靠,悲伤的则是即将到来的离别。 女儿的夫家娘家都在京城,这一别,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秦秋婉知道双亲的担忧,此时的她不好做出承诺,只能尽量多抽空陪着二老。 成为未婚夫妻后,莫骅很热衷于和她相处,最近城中的来了不少外地的新奇玩意儿。 莫骅借着这个由头,邀了秦秋婉出门。 正值深秋,几场秋雨一落便像入了冬一般处处都冷,可大街上却和冷冽截然相反,到处都是人流。因为启王到了柳州的缘故,周边几个府城挺多的富商都过来游玩,想要借此偶遇。柳州辖下几个县城的富商,也来了不少。 所以,往日里经常偶遇熟人的酒楼或茶楼,如今多了许多生面孔。 最近京城来的莫将军和王府女儿张娉婷定亲的消息已经传出,看到二人,许多人都笑着上前打招呼。 莫骅板着脸,那些人不敢亲近,大部分上来都和秦秋婉寒暄,然后才顺便带上莫骅。 随着前来寒暄的人越来越多,莫骅的下巴棱角越发分明,张娉婷瞅他神情,虽还和往日一样,可她却从中看出了一点懊恼之意。 “你在生气?” 莫骅看向她,眼神疑惑:“没。就是觉得他们太吵。” 他好不容易和未婚妻单独相处,偏偏来打招呼的人一刻也不消停。 莫骅本来嘱咐酒楼留了屋子,可他们来得晚,加上有人很想留下花了重金砸,掌柜的权衡之下,把屋子给了别人。 后来看到莫骅前来,急忙上前道歉,并表示立刻着人腾屋。 秦秋婉不是那霸道的性子,阻止了掌柜,和莫骅二人就坐在大堂中。 又有人过来打了招呼,秦秋婉应付完,笑着低声道:“掌柜说了,今儿算他请客,咱们白吃不用付账,多好的事。” 莫骅:“……我不怕花银子。”尤其是在她身上,花多少都成。 说话间,门口一阵骚动,秦秋婉好奇看了过去,只见好几天不见的林琴兮居然一身白衣出现在此。 她面色本就苍白,再着一身白衣,整个人愈发虚弱,但却没有楚楚可怜的美感。只因她的脸实在太白,像一幅褪色的画。 看到秦秋婉二人,她脚下顿了顿,心情复杂难言。当初她丢下女儿家的矜持,对莫骅献了不少殷勤,可他却始终像捂不热的冰一般。 难道她真的不如张娉婷吗? 边上跟着的婆子适时提醒:“表姑娘,你别站着。兴许梁老爷就要走了……” 林琴兮立刻回神。她中了毒,虽发现得早,可药性霸道,大夫说了,若是到了京城找到名医,或许还能挽救一二。 她不想死,想要去京城先得有银子,加上如今李家捉襟见肘,也需要银子,所以,寻爹之事势在必行。兴许是老天都要帮她,本来她身子孱弱经不起马车颠簸,去不了江县。没想到梁老爷竟自己来了柳州。 今儿得知梁老爷在此,她急忙就赶了来。 收回落在二人身上的视线,林琴兮抬步上楼。 秦秋婉来了兴致,吩咐巧儿:“去看看她为何来此。” 没多久,巧儿去而复返:“那屋中是江县来的梁老爷。” 秦秋婉不解:“他们认识吗?” 对面的莫骅轻声帮着解惑:“世子特意让我打听过她的身世。”或者说,世子怕再闹乌龙认错了妹妹,特意去打听了张娉婷和林琴兮各自的身世。 “她母亲是梁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出了梁府不久后就有了身孕。” 秦秋婉眨了眨眼,回过味来:“她是梁家的女儿?” 莫骅微微摇头:“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真相。她娘和梁老爷身边的管事有情,偏偏梁夫人想要将陪嫁丫鬟嫁给那个管事,就把她放了出来。” 也对。四百两银票,也不像是梁老爷的手笔。 得知林琴兮又会失望而归,秦秋婉心情不错,端起茶碗与他一碰:“多谢。” 莫骅失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盏茶还没喝完,楼上林琴兮失魂落魄出来,下楼时一脚踏空摔了一跤。她身边的婆子神思不属,也没来得及伸手扶。 姑娘家当众摔倒,也算出了丑。所有人抬眼看去,林琴兮羞愤不已,急匆匆下楼跑了出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莫骅继续道:“她的生身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因背主而被梁老爷杖毙。” 也就是说,林琴兮没有爹了。 意外得知了此事,秦秋婉心情不错。 两日后,李家传来消息,林琴兮病入膏肓,与此同时,李泽彦也病了。 李泽彦挨了板子,本就受伤挺重,家里应该尽心尽力照顾,就这还病了……他这个病,应该与林琴兮脱不开关系。 秦秋婉兴致勃勃,带着大夫上门探望。 她如今贵为王府女儿,就像张家当初不喜林琴兮也要捏着鼻子迎其进门一般。现在的李家哪怕知道她是上门看热闹,兴许还要胡乱掺和……无论心里如何恼恨,也只能全家到门口笑脸相迎。 李家夫妻眼底青黑,面容憔悴,明显没有睡好。秦秋婉先去“探望”李泽彦,话还说得好听:“到底夫妻一场,我带了大夫,顺便去看看,也算全了这段夫妻缘分。” 李母:“……”没有这段夫妻缘,儿子兴许还好好的! 李父面色也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到了极点。 秦秋婉恍若未见,带着人直奔当初李泽彦和张娉婷的新房。 还在院子里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和烟味,秦秋婉吸吸鼻子:“是着火了吗?” 李母咬牙切齿解释:“大夫在艾灸。” 秦秋婉讶然:“艾灸需要用这么多烟?” 此话一出,李家所有人面色都难看无比。 正常大夫自然不用这么多烟,可李泽彦中了毒,病入膏肓,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无药可治,现在他就是熬日子,让李家着手准备后事。 而李家夫妻费心养育儿子多年,又花了大把银子送他寒窗苦读十年,眼看儿子就能得中进士入朝为官。哪里甘心就此放弃?李母到处打听名医,身边的婆子说她家村里有一个神婆擅长艾灸,还救活过濒死的人。 李家请了神婆过来,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 屋中被烟熏得一片朦胧,只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到了床前,床上的李泽彦脸瘦了一圈,唇色乌青,确实是中了毒。 边上神婆看到秦秋婉前来,都吓傻了。 大夫上前把脉,微微摇头:“姑娘,这毒性霸道,已入五脏六腑。小的治不好。” 李母没有拦着大夫上前,心里想的是王府女儿带来的大夫医术应该会更高明些,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若大夫说的话和那些大夫不一样,但凡儿子有一点能活的希望,她就是跪,也要把大夫求来。 可等来的,却是同样的话。 李母面如死灰,她身上的伤还未好,本就站不了多久,听了大夫的话又受了一轮打击,腿一软,根本站立不住。全身的力气都倚在扶她的婆子身上,气弱地问:“大夫,那您能让他多活一段日子吗?” 大夫正在装脉枕,闻言皱了皱眉:“别的不说,先把这满屋的烟撤了。咱们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病人。” 神婆没想到自己会撞上王府女儿前来,她不敢承认自己骗人,听到大夫话里话外说她的烟无用,这和骗人有何区别?她顿时急了:“这烟有用!我治好过人……”她也不是真的想再留下来继续“治”病,只是色厉内荏,若李家提出要撤,她便顺理成章的撤。 不成想李母听到这话后,立即道:“神婆能治好他,咱们不撤!” 大夫:“……”良言劝不回想死的鬼。 神婆:“……”其实我想撤。 第一个原配 29 第一个原配 29 大概是屋中人多吵闹, 昏睡着的李泽彦醒了过来。 他扫视一圈满屋的人后,目光落到了张娉婷身上, 里面满是惊喜:“娉婷, 你来探望我?” 他整个人虚弱,声音低不可闻。 秦秋婉颔首:“对,听说你病了, 特意带着大夫来探望。可惜, 大夫说你中毒太深,治不好了。李举人年轻有为, 就这么死了, 实在让人惋惜。” 提到中毒, 李泽彦便想到罪魁祸首, 心中满是恨意。心情一激动, 只觉胸腔难受无比。再抬头看向秦秋婉时, 眼神里满是后悔:“娉婷,是我对不起……你……” 他声音哽咽,几个字后, 直接失了声。 当他张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 顿时满面惊恐。 边上的李家夫妻也吓得不轻, 李母转头去看神婆:“这怎么回事?” 神婆也想知道啊。她很好地掩饰住了眼神中的惊惧, 走到床前伸手查看。 大夫站在一旁, 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李泽彦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屋中满是烟, 他吸入的都是烟味, 堵得胸口更加难受, 呼吸愈发困难。他瞪大了眼看着秦秋婉,然后看向母亲, 最后看向林琴兮院子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恨意。 李母奔上前扶着儿子,眼见神婆一言不发,又回头喊大夫:“大夫,帮帮忙啊!算我求你……” 大夫走近,李泽彦已经睁着眼没了气息。 秦秋婉站在一旁,漠然看着李泽彦从挣扎到断气,心里一片平静。 李母嚎啕大哭,秦秋婉转身,看向一旁的下人:“带我去看林姑娘。” 走出屋子,院子里好几波人赶来。 其中有李泽彦的弟弟,还有他的叔叔。看到秦秋婉后,都停下脚步行礼。 秦秋婉摆摆手:“赶紧去吧!” 林琴兮还住在那个偏院里,李家院子不大,她虚弱地靠在榻上,看着外面杂草丛生的院子。忽然,她坐直身子,仔细去听顺着风中飘来的属于女子的悲痛无比的哭声。 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她脸上也露出一抹似哭非哭的笑意来。眼泪不自觉顺着眼角滑下。 秦秋婉走进了就看到她扭曲的脸,顿时好奇:“你这是在哭,还是在笑?” 林琴兮伸出无名指,擦掉眼角的泪,一脸漠然:“你来看我笑话的?” 秦秋婉真心实意:“我是来救你的。”她示意大夫上前。 林琴兮倒也没拒绝,还挺配合的将手放在脉枕上:“实话跟我说吧!还能不能治?” “上一回就说你中毒太深,只能熬日子,若养得好,还能活上几年。”秦秋婉一脸好奇:“听你这话,怎么你好像要死了似的?还有,你这脸色实在不好看,比上次还难看。怎么,又中毒了?” 林琴兮抬眼看她:“张娉婷,你装什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秦秋婉一合掌:“还是你了解我。”看林琴兮一看愤恨,她好奇道:“你在恨我?” 林琴兮用力地瞪着她,质问:“你把我害得这么惨,难道我不该恨?” 大夫把完脉,摇摇头:“就这几日了。” 秦秋婉颔首,示意巧儿带着伺候的人出去,坐到了林琴兮对面,一脸兴致勃勃地理论:“你该恨我。但我对你动手也是应该的。今儿咱们换一个身份,你会放过我吗?” 闻言,林琴兮沉默下来。 她当初贵为王府女儿之时,想的就是如何折磨张家的人。 秦秋婉并不意外:“你看,你也不会放过我啊!大家各凭手段而已,你有什么好恨的?”她一脸认真:“至少,我没有亲自给你下毒,也没有为难你,更没有上门找你的茬。我还救过你一命呢,上一回若不是我请来了大夫,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捧黄土。” 林琴兮:“……” 好像确实是这样。 若是没听错,方才那哭嚎应该是姨母的。而她会这么哭的缘由……李泽彦大概已经死了。 面前这个女子,好像什么都没做,可她又什么都做了。 李家没了李泽彦,压根不成气候。 林琴兮还是在去找梁老爷之前看过大夫,后来她只知道身上的毒性加重,却不知道重到了何种地步。方才大夫说她就几日的活头,加上李泽彦已死,她像是瞬间就被抽走了大半力气,整个人忽然就没了精气神,颓然地靠在榻上:“张娉婷,对不起。当初表哥未定亲时,有好几户人家想要结亲。他愿意娶你,其实是我帮他选的。” 这些倒是张娉婷之前不知道的。秦秋婉好奇问:“为何是我?” “你脸上的笑容太刺眼。”林琴兮看着窗外的天空,最近入冬,天上满是阴霾,一如她此时的心情:“你笑得那般恣意,对着父亲母亲随意撒娇……我从小寄人篱下,连饭都不敢多吃。我看了你的笑,总有种冲动,想扯掉你脸上的笑,我想看你哭……”她苦笑:“没想到,最后哭的人成了我自己。” 秦秋婉无语。 合着张娉婷这一场苦难,皆因为林琴兮看她不顺眼? “对不起。”林琴兮再次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秦秋婉讶然:“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后悔,也不会道歉。” 林琴兮苦笑,缓缓起身,跪在了她面前:“张姑娘,还请你看在我知错的份上,放过我儿子。” 上辈子张娉婷直到临死,志远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虽他在张娉婷成亲后第二天就故意污蔑,可他才四岁,不懂是非,此事怪不得他。要怪只能怪利用他的人。 张娉婷不恨志远,秦秋婉也没有对孩子动手的癖好。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答应。林琴兮这样的人,就该受一下煎熬。 “天色不早。”秦秋婉站起身:“我得回去了。” 林琴兮爬起身追到门口,眼泪汪汪:“对不起……” 秦秋婉没有回头,一路出了李家,外面的大门上已经挂上了白布。 回到张府,却见莫骅的随从等在大门外一脸焦急,看到她后,急忙迎上来:“姑娘,我家将军有请。” 莫骅正忙,看到秦秋婉的第一句话就是:“娉婷,方才我得到消息,皇上遇刺,被刺中要害,已然命不久矣。” 周围的下人进进出出,似乎在收拾行李,秦秋婉讶然:“你要回京?”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可没想这么快。 “世子出京之前,皇上虽病着,可只要好好将养,至少还有五六年好活。皇上身边能人众多,所以世子才会跑这么远。”莫骅握住她的手:“世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王爷也已经吩咐人收拾行李,他们会立刻启程回京。” 第一个原配 30 第一个原配 30 秦秋婉正思索自己要不要一起去京城, 外头王爷的随从就找了过来:“姑娘,王爷吩咐, 让你即刻起程, 与王爷一起回京认祖归宗。”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 在王爷眼中,张娉婷是他女儿,当然要跟他一起。至于张家, 帮他养大了女儿, 给些酬劳便可。 甚至于秦秋婉在启程离开时,什么都不用带。连换洗衣衫都是采买好了的。 翌日天蒙蒙亮就要启程, 当日夜里, 张夫人特意跑来陪女儿睡, 眼中很是不舍, 却没有说挽留的话, 只嘱咐:“去了京城, 要谨言慎行。莫将军是个好的,遇上事可以找他帮忙。若是在京城住不下去,就给我们送信, 我和你爹想法子接你回来。” 话出口, 又觉得太丧气, 转而道:“王府富贵, 你去了后衣食住行肯定比现在要好, 也没人敢对你不敬。挺好的,有莫将军在,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语殷切, 满满都是担忧。秦秋婉抱着她的腰:“娘, 我舍不得你。” “傻孩子,王爷才是你的父亲。”黑暗中, 张夫人眼中泛起了泪花:“你要学着讨好王爷,你看郡主,和王爷感情深厚,就能过得恣意。” 这一瞬,张夫人是真的希望,娉婷是她的亲生女儿。只要想到自己如珠如保护着长大的女儿,以后要讨好别人,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她心里就格外难受。 留在张家,虽只是商户,偶尔需要低头。可那也只是偶尔,在这府中,没人敢给娉婷脸色看。 可去了京城后,皇上的孙女名头是好听,可当今皇上那么多皇子,底下的孙女就更多。皇上日理万机,怕是连孙女都认不全……总之,张夫人越想越不放心。这份担忧还不能直白的告诉女儿,怕吓着了她。 张老爷也差不多,翌日启程时,他眼底青黑,明显没睡好,悄悄递给秦秋婉一个匣子:“手中有银心不慌。收好了,别轻易给人。” 秦秋婉心里不是滋味,乖巧收下,认真道:“等我有空,定会回来探望你们。” 夫妻俩急忙拒绝:“不用。京城离柳州这么远,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就放心了,不用勉强。” 边上张大哥和贺氏也满眼担忧,甚至还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去京城探望你。” 带着张家人的担忧,秦秋婉上了马车。 马车浩浩荡荡出城,一路从官道往京城而去。 事实上,出城之后,王爷与世子就换了马,轻车简行赶路。 而大道上,莫骅护送着王爷和世子的马车,还有后面的姐妹俩,走得大张旗鼓。速度不慢,甚至还加快了许多,真的是在“赶路”。 这一路上,队伍都没到驿馆,而是停在酒楼中。酒楼掌柜们的看到贵客前来,不敢多问。 第一日夜里,郡主想要见王爷,却被拒之门外。 王爷的随从一本正经道:“王爷已经歇下。” 等她翌日早上再要见,那边莫骅已经在催促。一直到了午后,郡主借口要方便,从树林里回来后,直奔王爷的车架,一把掀开帘子,里面哪儿还有人? 她看到空空如也的马车,顿时怒不可遏:“我父王呢?” 莫骅板着脸:“王爷和世子已经轻车简行,先走一步。” 得知王爷去向,郡主并为展颜,甚至还更怒:“张娉婷也知道?” 秦秋婉自然是知道的,昨晚上她见势不对,试探着问了莫骅。 彼时莫骅毫不隐瞒,全都告诉她了。京城中皇上病重,每到皇位更替,朝中都会有大变动。这些年来各皇子明争暗斗,冲对方下手的次数不少。若是不能得登大宝,那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可以说,王爷和世子赶的不是路,而是自己的性命。 莫骅颔首:“昨日她想给王爷送些吃食,就已经发现人不在。” 郡主恼怒不已,气得胸口起伏。既气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又因为她对父王不够关心才导致这个结果,想怪也不知道怪谁。 只能自己生闷气。 莫骅看了看天色:“郡主,王爷他们暗中先行的事不能暴露。否则定然会有人追杀,若王爷和世子出了事……会有何种结果,相信您也清楚。听我一句劝,赶紧回了马车,以后少出来,少抱怨。咱们要急着赶路。” 郡主怒气冲冲:“我不想吃干粮。” 莫骅板着脸:“抱歉。” 语罢,一挥手:“走!” 郡主气得跳脚,大骂道:“你个呆子,我要告诉父王,让他帮我讨回公道!” 莫骅充耳未闻,翻身上马,一扬鞭直接去前面开路。 接下来几天,郡主闹了不少幺蛾子。莫骅都不理会,总之,不耽误赶路顺手的事他会满足,反之他就当没听见。 秦秋婉呆在马车中,整日都能听到隔壁郡主在马车里发脾气。也是,从小娇养长大的金枝玉叶,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不过,郡主没嚣张几天。八日后,现在他们早已出了柳州地界,到了比柳州繁华的南城,路愈发好走,却在南城郊外,遭遇了第一波刺杀。 围上来的人身着补丁衣衫,像是走投无路的难民一般,口口声声让他们留下银子,却又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拎着大刀就扑了上来。 莫骅早有准备,护卫都是他手底下的兵,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勇之士。秦秋婉掀开小帘一角,看到外面刀光剑影,间或夹杂着血色飞舞。前后一刻钟,外面就安静下来。 郡主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呆在马车中很是紧张,外面兵器交击声仿佛就在她耳边,期间还有刀尖碰到了她的马车帘子。 一刻钟于她来说很是漫长,听到外面声音停下,急忙吩咐丫鬟:“快点,我要方便。” 若不是还纠结贵女脸面,她早已经在马车中就尿了出来。 丫鬟也吓得不轻,一把掀开帘子准备扶她。 郡主余光一扫,就被外面惨烈的景象惊住。 只见马车周围横七竖八到处躺着身着难民的衣衫的人,处处可见大片血迹,有的人躺在地上眼睛死瞪着。闻着满鼻的血腥味,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秦秋婉也不好受,她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强压着心底里一股股上涌的酸味,别开眼深呼吸。 莫骅正让人善后,见状上前:“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无论谁来刺杀,我都会护好你。” 他并不是故意表心迹,说这些话自然而然,随心而出。秦秋婉心微微有些慰贴,摆摆手:“我没事,你忙你的。” 郡主掂着脚站在林子边徘徊,虽然里面已经有护卫搜过,可万一有漏网之鱼,她这么大剌剌进去,还不够人家砍一刀的。 “莫将军,劳烦你再进去帮我看看。” 莫骅侧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胡江,你去。” 一个高壮如铁塔一般的汉子应了一声,飞快窜入林中。 郡主气得跺脚:“我要你亲自去。” 莫骅皱眉:“郡主,胡江是十多年的老兵,有他查看,您尽管放心。再说,若是您出了事,我也不好交差。” 郡主已经忍不了了,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语罢,气匆匆进了林子。 莫骅皱起了眉,转身去找了正在给受伤护卫包扎伤口的大夫。 那日之后,几乎隔一天就有人前来刺杀。 而郡主大半的时候都窝在马车中,她也没生病,就是打不起精神。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是被吓着了。说实话,这些护军忙着赶路,偏偏郡主事多,每日都要停下来耽误几次。现如今病着的郡主更让人觉得可亲。 前来刺杀的人越来越多,开始还能轻松应付,半个月后,就变得比较艰难。那些人一上来就直冲前面两架是绣金线的马车。可惜那里常有重兵把守,经常还没冲杀到近前就已经没了命。 后面的人就学机灵了,跑来杀郡主,大概是想伤着郡主后使前面的人方寸大乱,再趁机上前钻空子。有一次甚至还掀开了郡主的马车帘子,好在莫骅及时赶到,才把人从刀下救下。 郡主吓得魂飞魄散,等善后完,找来了莫骅,吩咐道:“我要跟娉婷换马车。” 秦秋婉:“……”她就该替她挡刀吗? 郡主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吩咐完就让丫鬟搬她的东西。 秦秋婉倒是没拒绝,郡主的马车特意打造过,专门用来赶路,比她那个要舒适得多。呃,就是有点吵。 住过来一天,她就发现,但凡有人刺杀,定然冲着她的马车而来。 而莫骅自己大半的时候都守着旁边,郡主坐那个普通马车不过半日就腰酸背痛,看在刺客的份上勉强忍耐,眼见莫骅借口防备刺客经常守着未婚妻,郡主恼了:“莫将军,我才是郡主。你该以我的安危为要。” 莫骅还是那副冷脸:“郡主,现如今王爷和世子的行踪不能暴露,这马车中的人若是让刺客得见,会让人起疑!按照常理,我要守在您和王爷还有世子的马车旁边才正常。” 这倒是真的,郡主见要求他守着自己无果,一咬牙,又搬了回来! 秦秋婉并不想和她同处一室,提议道:“那我搬回去?” “不用!”郡主靠在车壁上,满脸憔悴:“反正这么宽敞,我们俩也住得下。” 她算是看出来了,莫骅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一门心事护着这个外头长大了的野姑娘。她毫不怀疑,若是两驾马车都有刺客,莫骅定然是护着张娉婷。 自己没了命,他回去后固然会被罚,可罚得再狠,她也活不过来了啊! 郡主可不想死! 秦秋婉看她满脸疲惫,出声道:“姐姐,外面这样艰难,还有人刺杀,兴许用丢命,王府多舒适。你这是何苦?” 想到自己跑出京城的目的,郡主又是一阵气闷。 之前王爷想让她和莫骅定亲,可莫骅天天板着个脸,对她也这样。她贵为郡主,皇上的嫡亲孙女,以后的大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才不想去贴他的冷脸! 回去求了父王好久,才把这门婚事推了。 确切地说,也没能彻底推开。父王说了,他需要莫骅帮忙,这门亲一定要结。不是她,也是别的女儿。 郡主自己不嫁就行,也不管嫁给莫骅的人是谁。可偏偏家里没有适龄的妹妹,好在父王又说外头有一个,接回来就成。还派了世子哥哥去接。 可这都接了小半年,也没看见人。她再三催促,王爷才派了谭公公。 那时她是真不想嫁莫骅,暗地里还找人告知谭公公,一定要让那个便宜妹妹在回京之前就和莫骅定下婚事……可惜谭公公一去又如石沉大海,许久不见回音。 偏王妃觉着这门婚事不错,经常在她耳边念叨,郡主听得多了,渐渐地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在王妃再次提及时回了嘴,王妃大怒,斥责了几句。 郡主气得不轻,又不敢把母妃如何,便气恼地偷跑出来。 跑出京城也没地方去,左思右想后,实在不想回府。便想着去柳州亲自找人。打算找到人后亲自盯着,非得让这门婚事成了不可。 可惜,她才走到一半,就被王爷撵上。 王爷是特意追出来找她的,她不想回京,求了好几天,才让王爷改主意和她一起去柳州。 到了柳州之后的事……郡主越想越烦,她睁开眼,上下打量秦秋婉,思量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比不过她。 不止父王疼爱,连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哥哥也护着她,甚至是莫骅都…… 第一个原配(完) 第一个原配(完) 说实话, 之前郡主很不喜欢莫骅这个木头。 可这几日那么多人刺杀,莫骅却始终能把刺客挡在外面, 让她觉得特别可靠。好像这人……也不是那么差。 可惜, 如今他已经有了婚约! 郡主又是一阵气闷,她自然是不想承认自己比不过张娉婷的。当即道:“等回了京城,父王肯定会给我挑一门好婚事。你记住, 我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秦秋婉摇头:“我知道啊!所以我很费解, 姐姐在京城就能过得很好,为何要跑这一趟?”又嘟囔:“跑这一趟心惊胆战, 只为了给他们挡灾吗?” 郡主:“……” 这几日天天被人刺杀, 夜里也有刺客, 她根本吃不好睡不好。就连去路旁方便, 也怕那茂密的林中跳出一个黑衣人。 真心后悔跑出来! 就留在京城, 听话地定亲, 看那个木头对妹妹的上心,成了他的未婚妻,日子应该也能过。 接下来一段日子, 刺客越来越多, 一日要接好几波。好在即将靠近京城, 有人前来接应。 一路上有惊无险, 终于在离柳州一个月后, 马车到了距离京城最近的银城。 莫骅这段时间里每日都有信件,到了银城还是夜里, 本来莫骅不打算歇, 想一鼓作气连夜赶路进京, 却在银城郊外又接到了一封信,他看过信后, 转道进了银城。将她们安置在驿馆。 又找到秦秋婉和郡主:“皇上病重,安王突然发难,逼皇上立储君。现如今宫中乱作一团,我得带兵勤王。郡主,你留在此地不要乱跑。” 郡主冷哼一声:“我知道分寸。” 莫骅又拉了秦秋婉到一旁:“咱们以五日为期,若是五日后你还没得到我平安的消息,便转道回柳州。”他握了握她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娉婷,到时候,你千万忘了我,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人照顾你。” 他向来冷淡,仿佛遇上多大的事都不能让他变脸,此时的他眼中隐有一丝脆弱,却很快被他收敛,再次嘱咐:“驿馆不会有刺客,你别出去,等我来接你。” 他一身黑色戎装,转身大踏步离去,秦秋婉看着他背影,道:“我等你回来!” 莫骅脚步顿了顿,唇边带一抹笑意,翻身上马,带着队伍疾驰而去。 * 早在皇上病重时,京城内外的气氛就紧张不已,朝堂上近两年并不太平,经常有官员被抄家斩首,这里面有贪官,可大部分都是因为这皇子明争暗斗而被牵连的人。 最近皇上遭遇刺杀后,气氛愈发紧崩。 昨日半夜,各官员府邸和富商家中突然被官兵团团围住,不许他们胡乱走动。 而皇宫里,安王带着驻守京都的八个指挥使一路杀进皇宫。 天刚蒙蒙亮,已经逼到了皇上养病的床前。 “父皇,储君早晚都要立,你早晚都要从我们兄弟几个里面选出一位明君。您这些年来左右摇摆害了不少人。儿臣实在等不了了,既然您不选,儿臣替您选。” 安王今年三十多岁,一身白色戎装在身,看起来颇为英武。 皇上早就病入膏肓,被儿子如此逼迫,气得胸口起伏。他本就虚弱,只能不停喘息,颤抖着手指:“逆子!”看着满屋子拿刀的侍卫,沉声道:“乱臣贼子,按律当诛!朕要诛你们九族……” “少说两句,”安王斥道:“儿臣都是被您逼的。” 安王口中说着不得已,动作却不慢,拿剑逼着边上掌管笔墨的公公:“去拿圣旨,磨墨!” 公公眼看皇上已是强弩之末,到底是自己的小命要紧,急忙去拿过圣旨。 安王自己挥毫,洋洋洒洒赞了自己不少话,末了写皇上自愿传位于皇三子,也就是他自己。将圣旨拿到了床前,手中的剑稳且狠的放到皇上脖颈间:“父皇,你别逼我。” 皇上今年已经六十多,病了许久,他脸颊消瘦,面容枯槁,手臂上满满都是青筋和老人斑。他不想死,也舍不得手中的权利,可小命被儿子捏在手中,他只能乖乖听话。 他一脸颓然地去捏床头上的龙头,像是要拿玉玺。 忽然,只听机括声起,然后从床底下飞射出几支小箭。 安王身边护卫见势不对,急忙伸手拉他退开。 小箭落在地上,箭尖呈不详的墨绿色。若是被这小箭伤到,哪里还能有命在? 安王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气恼之下,手中的剑对着皇上脖颈狠狠挥下。 血光飞溅,殿中众人噤若寒蝉。 有那胆小的宫人直接吓得瘫软在地。 边上有人试探着问:“王爷,这圣旨还未盖玉玺……” “这有何难?玉玺肯定就在这殿中!”皇上已死,安王只觉得头上阴霾尽去,那九五至尊之位离他也就一步之遥,整个人意气风发:“谁若找到玉玺,本王赏他一百金。” 听到这话,殿中众人意动,急忙到处翻找。 安王哈哈大笑,正笑得开怀,一柄锋利的剑搁到了他脖颈间。 他笑声戛然而止,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侍卫:“你为何……” 他想不明白。 侍卫手中的剑却离他更近,逼出一丝鲜血。 安王只觉脖颈一凉,不敢乱动:“凡事好商量。你放下剑,本王封你为侯爷……国公!” 侍卫眼中赤红:“你杀了我妹妹。” 安王:“……” 殿门口传来不疾不徐的拍手声,安王侧头看去,只见是自己的五弟闲王,看了看侍卫,恍然:“是你?”又有些不信:“你不是最讨厌争权夺利,喜琴棋书画吗?” 闲王一乐:“三皇兄似乎很意外?”他一展手中折扇,一副风度翩翩模样:“咱们同为帝王的儿子,谁又比谁差?凭什么你能,而我不能呢?” 对着安王几番变幻的脸色,他笑吟吟道:“早在几年前我就劝过你,那点癖好得改。侍卫的妹妹被你虐待而死……你被他杀了,也不冤。” 随着“冤”字落下,又是一抹血光飞溅。 再看过去,只见安王已然身首分离,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他明明……已经要成事,即将成为这天下之主了。 启王父子此时带兵赶到,却被拦在殿外。 启王皱眉:“五皇弟!” 闲王回身,顿时一乐:“大皇兄,你来了啊。” “快放我进去。”启王看着殿中的鲜血:“父皇如何?三皇弟如何?” 闲王笑意盈盈:“就像是咱们原先算计的那样,三皇兄亲手将父皇杀了,那个侍卫又将三皇兄杀了。” 闻言,启王大喜:“事成了?快让我进去,先写圣旨盖大印。” 他想要往前冲,门口的侍卫寸步不让。世子伸手拉了拉父亲,示意他看殿中。 启王满是欢喜的脑子清明了一瞬,待看到所有人的刀尖都向着父子俩时,脑子瞬间冷静下来,周身冷汗一层又一层。勉强笑道:“五皇弟,你这是作何?我们不是早商量好了吗?我出京让他们放松警惕,留你在此帮我看着,等我登基之后,封你为铁帽子亲王,让你放心寄情山水……” 闲王冷笑:“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是你封我为王?而不是我封你?” 启王心里不安,之前那些兄弟都想争。他不好动手,便借着宠女儿远走。由他们在京城内斗,果不其然,前后不过三个月,就只剩下了安王。 而他临走之前,已经说服闲王帮他。 闲王从十来岁起,就一直喜欢琴棋书画,从不把心思放到正道上,也没见他和朝中官员来往。分明对帝位毫无觊觎之心。多年来,闲王游手好闲,已经深入人心,没人会觉得闲王有那心思……包括他自己。 启王想到这些,显些呕出一口血。这殿中所有的人都是他拉拢的,也是他亲手交到闲王手中的。 如今这所有的人都听了闲王的……他气得脑子发懵,勉强笑道:“皇弟,你不是从小就对政务不感兴趣,想游遍名山大川吗?” “若不是如此。”闲王语气意味深长:“你又怎会把这些交到我手中?既然是大皇兄送的,我便笑纳了。” 世子这些年来,也帮了启王不少,做梦也没想到在临门一脚时被人摘了桃子。 实在是闲王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名声太深入人心。 启王气得吐了血,世子将人扶住,正想说话,闲王已经一挥手:“启王为储君之位,杀了三皇兄,为了帝位不择手段,拿下!” 启王:“……”颠倒黑白! 实在太不要脸,明明不择手段的人是他才对! 周围的官兵围了过来,启王父子身边的侍卫拼死相互。 世子抢过对面人手中的剑,几番拼杀,离闲王越来越近。 闲王大惊,他是真的文弱书生,可经不起打,急忙,道:“护驾护驾……” 他面前结成了几层人墙,世子冷笑:“闲王之前以游手好闲,只会做荒唐事。还亲自杀兄,对血脉兄弟都毫无亲情,简直畜牲不如。若是让这样不会治国又生性狠辣的人做了帝王,才是害了天下百姓,难道你们要助纣为虐?” 众侍卫一愣。 其实他们和闲王相处不多,会临阵倒戈也是闲王承诺的东西太让人心动。 要美人有美人,要银子有银子,要官位有官位……说起来确实荒唐。 眼看众人一顿,世子继续游说:“难道你们想成为天下的罪人吗?若是不想,就放下手中的剑!” 众人意动,闲王急了:“帝王一怒,浮尸万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倒戈相向,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准备放下剑的众人又将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紧了。 恰在此时,外面一阵震天的冲杀声传来。 听到这声音,殿中本就心思浮动的众人吓得腿一软,抬眼就看到初生阳光中一支满是煞气的精锐悍勇之师冲杀而来,所过之处,血迹斑斑,该是宫门口的人流的鲜血。 血腥味冲天,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官兵是血肉之躯,愿意跟着逼宫也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眼看前来的官兵降者不杀。有那不想死的率先放下兵器,然后带动了后面大片大片的人丢下了手中的刀。 莫骅逼到了殿门口,启王大喜:“莫将军,你来了!” 莫骅一礼:“微臣救驾来迟,王爷恕罪。” “不迟不迟,刚刚好。”启王心情激动不已,质问已经被边上机灵的官兵押住的闲王:“朝中官员呢?” 闲王被一把大刀逼着,眼见大势已去,也不再挣扎:“在偏殿。”到底不甘心:“大皇兄,刚才皇弟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启王唇边还带着鲜血,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一挥手:“带下去!好好看管,得空再定罪!” 一个“罪”字表明了闲王的下场。 只看罪名重不重,能不能留下命了。或者说,看新帝愿不愿意留他一条命。 皇上驾崩,朝中这两日还有三位王爷被安王所杀,按律定罪的事且不提,只筹备丧事和新帝登基事宜就忙乱得不行。 莫骅在局势稳定后,找到世子:“我想去接娉婷……呃,还有郡主。” 世子颇有些无语。他和莫骅本就是多年好友,这一回的事还多亏了莫骅才让殿中复杂的局势明朗起来。若不是他带着那支悍勇官兵前来,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就算他们父子能占上风,只怕也不容易。 如今正忙,以前和启王府不来往的官员都忙着凑上来,来往的更是怕启王忘了他们的功劳,一个劲儿的往前凑,办事时尽心尽力,生怕落下了自己。要知道,皇上登基处置了罪人后,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 莫骅不帮着干活,反而想逃。 不过,世子如今不再是普通的王府世子,而是未来的储君,思量得要更多一些。 莫骅不贪恋权势是好事,愿意和妹妹亲近也是好事。世子叹息:“快去快回。我还等着你帮我的忙呢。” * 夜里,秦秋婉站在窗前,看着京城的方向,心里隐隐担忧。 距离莫骅离开已经三日,再有两日,应该会有结果。郡主这两天也沉默了许多,看得出来,她也是忐忑的。 黑暗中,忽然有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借着路旁昏黄的烛火,秦秋婉隐约看到马上的人身姿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她心下一喜,转身奔下了楼。 奔到驿馆门口,马上人刚好翻身下马。看到她后,急忙奔了过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脸上的兵甲冰冷,还有点硬,秦秋婉唇边微微笑着,忽而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顿时皱眉:“你受伤了?” 莫骅冲杀在最前,双拳难敌四手,受伤很正常:“无碍,都是轻伤。” 莫骅将驿馆中围上来准备伺候他的人瞪走,一脸疼痛地跟着未婚妻上楼。 秦秋婉想到什么,斥道:“这种时候,你居然一个人赶路,万一有漏网之鱼找你报仇,你怎么办?” 听她担忧自己,莫骅唇边笑容压抑不住:“不会,那些王爷都死光了,没人会在这时候找死。” 秦秋婉:“……” 每每皇位更替,都要血流成河。她虽未亲眼所见,却已经能感受到那种肃杀的血腥。 廊上忽有一抹大红身影扑过来,郡主急切上前,看到莫骅似乎很是虚弱,担忧问:“莫将军,我父王呢?” “王爷正在准备登基事宜。”对着她,莫骅面色冷淡无比。 只一句话,郡主满脸欣喜:“真的?我即将是嫡公主?” 她眼神一转,面露担忧,眼中满是柔情:“莫将军,你伤得重吗?不如我请太医帮你看看?” 莫骅亲眼看到郡主从嫌弃他到今日的隐隐讨好,心里一片漠然:“不用。我未婚妻会照顾好我。” 郡主:“……” 看着二人相携离去,郡主恼怒不已:“没眼光,我这个嫡公主,难道不比那个外头长大的野种好?”又呸了一声:“让我跟她比,她配吗?” 元康三十二年,康帝驾崩。 就在驾崩当日,其余皇子都被安王所杀,闲王为了帝位,朝安王下了狠手,好在启王及时赶到,将人擒下。皇上亲传帝位于嫡长子启王。 启王登基,先是按律处置此次的乱臣贼子,其中闲王被褫夺封号,发配边境,由专人看守,无诏不得入京。 罪臣审完,又大封后宫。然后,开始封赏孩子,凡是启王府的公子,都封郡王。姑娘都封公主,其中郡主封福安公主,享超一品俸禄,位比亲王。 如此厚爱,无形中拔高了福安公主的地位,京城内外众官员争相求取。 福安公主却推说有了心上人,全都婉拒。 皇上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但心情却好,乍然登上帝位,搁谁心情都好。听到爱女前来求见,他立刻放下手中奏折:“宣。” 走进来的福安公主嘟着嘴,明显不高兴。 皇上见了,好奇问:“这是怎么了?谁还敢惹你生气?” 福安公主上前拉着他袖子:“父皇,以前我不懂事。听不懂你的话,现在我才发现,像莫将军这样的男人,才是最靠得住的。” 听话听音,皇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皱眉:“之前是你不要!” 郡主低下头:“父皇,女儿如今贵为公主,难道不能嫁给心上人吗?那这公主做得也太憋屈了。” 皇上有些烦躁,关键是莫骅如今心悦娉婷,都是他女儿,实在没必要折腾。 莫骅这个人,能力强,为人冷淡。不能把他逼得太急。 福安偷瞄他神情:“父皇,若您下旨,儿臣就不信他敢抗旨。” 搁别人不敢,搁莫骅身上,兴许还真敢。 想到此,皇上面色难看,心里一堵,瞬间喷出了一口血。还带着黑色! 皇上瞪大了眼,看着那黑血……他这是中毒了? 皇上登基半月后,突发恶疾,只能卧病在床。朝堂上由太子主理。 太子对于皇上的处事颇看不上,尤其看不惯他把一双母女宠上天。 不过,中毒这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皇后头上。 皇后给他下了虎狼之药,只为了留下一个孩子。可皇上之前吐血伤身,正在养伤,两种药一冲,就中毒了。 且因为虎狼之药药效烈,皇上这一躺下,直接起不来了。 皇上大怒,下旨废后,甚至还迁怒了郡主,将其嫁到了几千里远的蛮城。再是惩罚幕后主使,皇上中的毒是真的,得好好将养。于是,移居盛安宫,将皇位传予太子,自己安心养伤。 事实上,皇上中毒非他所愿。 移居也非他所愿,退位更是被逼的,做太上皇哪儿有做皇帝来得舒适? 可惜,事情由不得他! 已经是新帝的太子登基之后,封八妹为瑞安公主,赐公主府,下嫁一品武将莫骅。 婚事办得隆重,京城中所有的官员和富商都送上了礼物。皇上还亲自送了八妹出阁。 然后,他去了盛安宫:“父皇,八妹嫁了。”他坐在太上皇对面,对着父亲恼怒的目光,叹息道:“父皇,非是我要逼你,而是您太任性。明明莫骅喜欢八妹,你却要强人所难,非要把人逼反。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吧?在福安面前,你还有脑子么?” 太上皇怒斥:“你个逆子。朕身为帝王,想如何便如何……咳咳咳……” 眼见说不通,新帝便放弃了:“您好好养着吧,前朝我会帮你看好。你放心,我和你不同,你是想让自己过的恣意,而我,想要这天下百姓安康,家家仓中有粮,腹中有食,冬日不必受寒!” 太上皇怔住。 新帝负手看着天边:“父皇,你且看着!” 秦秋婉成亲之后,莫骅便求了皇上去边境宽城。 宽城隔壁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偶尔会有人进犯。而宽城,距离柳州城也就三百里,快马疾驰三日便到。 虽然还是挺远,但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还是近了许多。 秦秋婉回到柳州时,林琴兮早已经没了性命,临死之前,她还重创了李家夫妻。她让人查过,李家各人已经各奔东西,过得并不好。 秦秋婉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宽城,剩下一半时间住在柳州城陪着二老,一直送他们百年之后,才和莫骅一起回了京城。 彼时,莫骅已经年近不惑,交还兵权,带着她住在京城郊外养身。 近二十年来,百姓休养生息,越来越多的孩童启蒙读书,为国效力,后世称“康平盛世。”因为有太上皇在,又称“两圣盛世。” 第二个原配 1 第二个原配 1 秦秋婉一个恍神, 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桌案旁。 而桌案对面,站着一身红衣的张娉婷。 她死的时候才刚成亲一个月, 还算在新婚之中, 这身衣衫特别喜庆。此时她脸上没了当初初见秦秋婉时的怨愤,两行血泪尽去。 “原来如此。”她一脸释然:“娘肯定是看到我被林琴兮这个顶替我身份的人害死,才会那般伤心。”她对着秦秋婉一福身:“多谢你替我孝敬二老。” 她身影渐渐地虚化, 化作一股轻烟, 小半冲着秦秋婉而来。 而墙上一个瓶子里垫了个底,秦秋婉有预感, 如果那瓶子装满, 应该会有惊喜给她。 * 再次睁开眼睛, 面前一片大红, 耳边有人满是喜庆的声音高喊着“新郎挑盖头, 年年岁岁称心如意”。 “意”字话音刚落, 面前瞬间一亮。 秦秋婉抬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从他身上的衣衫和配饰看得出家境不错,屋中的摆设也样样精致。 “同喝交杯酒, 长长久久。” 两杯酒被送到了二人面前, 男子不耐烦:“出去。” 边上随从立刻立刻奉上红封, 喜婆一呆, 觉着这世家公子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 反正好处到手,也没必要触人霉头, 乖巧一福身退了下去。 “你不会喝酒, 这酒便免了罢。”男子不看她, 吩咐下人:“给夫人送些饭菜来。”又嘱咐道:“外面客人多,一会儿我可能会喝醉。你不用等我, 早些睡。” 堪称体贴入微,如果他语气不那么冷淡的话。 秦秋婉虽然没有记忆,但她知道自己的来意。很明显,今儿刚成亲的这位原身,应该又是一个枉死的。 腹中空空,秦秋婉也不客气,吩咐下人退下,自己坐到桌旁准备开吃。 刚想顺便接收记忆,门被人推开,一群花红柳绿娇笑着进来。 看那打扮,应该是富家夫人。 进门后看到秦秋婉坐在桌前,揶揄道:“咱们的新嫁娘饿了?” 有人笑道:“咱们青文娶了妻就是不一样,知道体贴了。” “那是,男人应付女人,从来都不需要教。只要遇上对的,自然而然就会这些。” ……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赞,为首的女子三十岁左右,笑吟吟道:“你们消停点,吓着我弟妹了。” 她上前一步,拉住秦秋婉的手,热情道:“弟妹,我是你嫂嫂。”又指着边上那些也一一介绍,除了一位婶娘,其余都是表嫂和表妹。 秦秋婉心下了然,这里应该有家中女眷前来陪新嫁娘的规矩。 “以后啊,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是不知道的,都可以来找我。”自称嫂嫂的女子很是热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秋婉不好接话,好在她是新嫁娘,只装做一副娇羞模样就成。 前前后后热闹了近半个时辰,嫂嫂高氏开始撵人,她自己走在最后,嘱咐道:“弟妹,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你和青文是夫妻,有事都商量着来,不要因为外人三言两语,就和咱们自家人离了心。”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 可细思起来,却有诸多不妥当之处。 秦秋婉装作不知,浅笑着送她离开。 闹哄哄的一群人走了,秦秋婉又打发了下人,这才关上门。 屋中安静下来,她闭上了眼。 原身周月茹,出身安国南境以诗礼传家的周氏望族。 周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朝,出了不少有名的大儒。周月茹从小读了不少书,也是有名的才女。周家家风严谨,养出的女儿温柔贤淑,各世家和名门都以娶到周家女为荣。 周月茹家中姐妹众多,虽有些勾心斗角,但都是女儿家小心思,无伤大雅。长到十五岁,京城中护国侯府上门为三公子提亲。 侯府三位公子年少成名,才气斐然。二公子更是尚公主做了驸马,周家最喜读书人,虽与侯府结亲有攀附之嫌,周父自认清者自清,不想错过柳青文这个女婿,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南境离京城足有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至少,周月茹在成亲之前,从未来过京城,只是隔着屏风见过一次上门提亲的柳青文。 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周月茹本以为嫁人之后做不到夫妻相得,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可惜,这一嫁,周月茹才知何为水深火热……最后更是丢了性命。 知道了那些事,秦秋婉便也不等了,坐到妆台前拆了繁复的发髻,洗漱过后躺上床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翌日早上。 边上柳青文已经起了,正在穿衣,见她醒了,催促道:“夫人快起,敬茶的时辰要到了。” 此时天已大亮,确实快来不及。在侯府这样的门第,新媳妇去迟了是很失礼的。 秦秋婉起身穿衣,坐到妆台前等着丫鬟梳妆,随口问:“夫君,昨夜你何时回的?” 柳青文浅笑:“快子时。彼时我叫了你,结果你都没理我。” “是我的不是。”秦秋婉心下冷笑,面上一脸歉然:“以前我觉着成亲是一件让人很憧憬的事,可亲生经历才知道,美倒是美了,可也忒累了。” 她声音温柔,语气诙谐,饶是柳青文心里有事,也忍不住笑开:“一会儿敬茶后,你早些回来歇着。” 还算体贴。 柳家的人挺多,甚至还有亲近的亲戚,比如柳家几代的姑奶奶昨日没离开,等着今早上一起认人。 比起不讲究的李家,柳家明显要大气些,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没有为难周月茹这个新嫁娘。 敬茶还算顺利,柳青文很快辞别众人,带着周月茹出了门。 刚到院子外,就有人迎上来,欲言又止:“公子……” 柳青文微微颔首,侧头看向秦秋婉:“夫人,我有些事,会尽快回来陪你。” 话说得好听,秦秋婉浅笑:“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柳青文眼神温柔下来:“夫人如此体贴,果然不愧是周家女儿。” 秦秋婉笑而不语,目送他离开。自己带着丫鬟回院子。 刚走不远,就被人拦住,是一个着粉色衣衫的娇俏女子,看其发髻,应该还未成亲。 “表嫂,表哥去哪儿了?” 这位是柳青文表妹贺纤纤,方才敬茶还见过。 秦秋婉摇头:“不知。”又补充:“男人在外头的事情,我不好多问。” 贺纤纤:“……”周家女儿乖顺,果然名不虚传。 她面色一言难尽,提醒道:“表嫂,你们是夫妻,要互相了解,你若问了,兴许表哥会告诉你。” 第二个原配 2 第二个原配 2 秦秋婉偏着头, 说出和上辈子周月茹今日碰到她后一样的话:“我们俩刚成亲,怎么好问?”她微微冷了脸:“表妹还未嫁人, 该也是不懂夫妻相处之道的。” 周月茹性情温柔, 却也不蠢,成亲第二日有人指点她过日子,若这人是她亲近的长辈倒也罢了。贺纤纤一个外人, 凭的什么? 贺纤纤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客气, 面色一僵,别开脸道:“是我冒昧, 我也是好意, 绝无其他意思, 表嫂别生气。” 回到房中, 秦秋婉真就躺回去休息。 一觉睡到傍晚, 不见柳青文回来, 她却又要去给侯夫人请安,搁别人家还得伺候婆婆洗漱和晚膳。 侯夫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宜, 面色红润, 只眉眼间带着微微的愁绪, 秦秋婉进门时, 刚好看到她和高氏正在低声说话。 看到她, 两人立即住了口。 秦秋婉知道内情,一看就知不对劲。可惜上辈子周月茹没想这么多。 “给母亲请安。” 侯夫人展颜, 伸手拉起她:“不必多礼。”吩咐边上的人摆膳后, 招呼秦秋婉坐下:“我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请安这事随缘,不用早晚两次, 你抽空过来就成。” 以当下这些繁复的规矩和种种婆婆磋磨儿媳的手段,侯夫人这样对待儿媳,堪称神仙婆婆。 上辈子周月茹谨守规矩,怕婆婆这番话只是客气,她可不能不客气。就算不伺候,也不能是刚进门就托大,想着礼多人不怪,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可惜,还是没能善终。秦秋婉本身没有别人坐着她站着的受虐癖好,更没有想把侯夫人真当长辈伺候,从善如流道谢,然后规矩坐下。 一顿膳食吃得安静,甚至有些憋闷。 膳后,秦秋婉告辞回自己的院子。高氏后脚出来,好奇问:“弟妹,早上贺表妹跟你说了什么?” “让我多费心了解夫君外头的事。”秦秋婉并不隐瞒。 高氏面色微变:“你怎么说的?” 秦秋婉随口道:“她一个未嫁姑娘,该也不懂夫妻相处之道。我听了,但不打算照办。夫君是有名的翩翩公子,到处都有茶会和诗会,也爱结交友人,有何好问的?” 高氏松一口气:“对。贺表妹她……”她欲言又止:“经常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你别当真。” “比如说呢?”秦秋婉一脸好奇。 高氏:“……” 贺纤纤也是家中精心教养长大,除了事关那人,平时不会失言。并没有她口中那么不堪,她也是怕贺纤纤坏事才如此说。 高氏举不出例子,转而道:“背后不说人。” 两人站在园子里,却听到身后有人轻笑:“你们俩倒是相处得不错。” 语气带着难掩的傲气,秦秋婉回头,看到一身华丽衣衫的女子,微微福身:“给公主请安。” 来人是侯府的二儿媳,当今皇上的长宁公主。论起来,三人还是妯娌。 可惜公主身份太高,别说妯娌,就是侯夫人这个婆婆,也得对着其行礼。 再大的规矩,也敌不过一个“君”字。 长宁公主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她眉眼带笑,毫不避讳地打量秦秋婉浑身上下:“都说周家女儿乖顺,我看也和普通贵女一样。”她笑吟吟上前,似笑非笑:“你们家的姑娘若是遇上男人纳妾,又该如何?” 依周家教导女儿的规矩,纳妾正常,女子不得善妒。 秦秋婉不想回答,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啊?” 高氏急忙打断:“公主,你别吓着弟妹。” 长宁公主冷哼一声,转而道:“见过面,算是全了礼数。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公主虽为侯府儿媳,却因为有公主府,只偶尔上门探望婆婆,其余时候都不上门。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秦秋婉,眼神意味深长:“乖顺……呵呵……” 秦秋婉讶然,看向高氏:“公主这是何意?” 高氏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 当日,柳青文深夜才回。 上辈子二人就是今晚圆房,秦秋婉可没想和这男人那什么,早早就睡下了。在他附上来时,歉然道:“抱歉,不方便。” 柳青文一怔,起身下床:“你早些睡。我去书房。” 很快,门重新关上,秦秋婉闭上眼睛,再次睡下。 早上梳洗时,周月茹的陪嫁丫鬟蒹葭一脸不解:“昨夜公子回来,很快就离开,姑娘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身为贴身丫鬟,她是知道主子还没有圆房的。 这成亲之后不圆房……怎么看都有些不妥。 秦秋婉好奇:“他没去书房?” “没有,直接出府了。”蒹葭一脸惊诧:“公子跟您说住书房?”越想越疑惑:“新婚夫妻,他为何要去书房?” 秦秋婉没有回答,自己画了眉,带着她出门,准备去正院请安。刚走到院子里的拱门处,听到两个丫鬟在低声议论:“公子昨夜定然去了兰娆姑娘那儿。” “兰娆姑娘貌美,若不是身份,公子还想娶她为妻,年前公子被罚跪祠堂,就是跟夫人提出要娶她……” 两丫鬟说到这里,像是突然发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急忙请安。 蒹葭面色难看,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丫鬟面面相觑,急忙跪下:“就是一些府中的传言,奴婢多嘴,求夫人责罚。” 这两个是柳青文的丫鬟,上辈子周月茹不好一进门就责罚丫头,当时她自己沉不住气,没听见后面几句话就打断了二人,只知柳青文似乎有一个红颜知己。心里虽起了疑心,又觉的男人成亲后会收心,没有多问便轻轻放过了二人。 秦秋婉却没打算和柳青文虚与委蛇,当下道:“你们实话实说,比如说兰娆姑娘是谁,说清楚了,我就不罚你们。” 两个丫鬟缩着脖子,一个道:“是丽人楼的花魁,轻易不得见。虽是女子,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大家闺秀也不差……” 另一个接话:“公子时常去探望她。” 秦秋婉扬眉:“你们的意思是,她是夫君的相好?” 两人不敢接话,蒹葭气得浑身颤抖:“说!” 这一声吼,吓得二人也是一抖:“公子时常去听曲,别的……奴婢不知。” 可方才二人说的话,可不像是不知的模样。 秦秋婉转身往回走,蒹葭怕主子气狠了出事,瞪了眼二人,没空跟她们计较,急忙跟上主子:“夫人,您别信她们的话,公子不会是这样的人。” “自欺欺人。让人备马车,我要出府。”秦秋婉抓了一把银票带上。 周家诗书传家,可读书恰恰是最费银子的,周家人可不止会读书,几百年的积累攒下了不少财富,周月茹的陪嫁很是可观。 蒹葭看在眼中,又见主子肃着脸,不敢多问。 上了马车,秦秋婉吩咐道:“去丽人楼。” 蒹葭讶然:“姑娘你……” 过于诧异,她连喊两日的夫人都给忘了,直接唤回了姑娘。 秦秋婉似笑非笑:“他二人碍于身份不能相守,暗自自苦,我周家女儿最是温顺大度,当然要成人之美。” 蒹葭:“……”姑娘这是傻了吧? 哪儿有把男人的相好往家里接的? 秦秋婉一早就打定主意把人接回,要知道,那位兰娆姑娘不止是柳青文的红颜知己,她还为他怀了身孕,再过半年就要临盆。 兰娆有孕的事丽人楼的管事知道,周家名声清贵,秦秋婉吩咐蒹葭去请了人出来相谈。 一般花楼中的管事不见富家夫人,基本见了都是麻烦,可柳青文的夫人不同。看到秦秋婉,管事一礼:“给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秦秋婉开门见山:“找你来呢,是想跟你商议兰娆姑娘赎身一事。” 管事踌躇不已,昨夜柳青文来了也没吩咐此事,她不敢擅自决定。 秦秋婉看出来她的想法:“是夫君让我来的。” 管事瞪大了眼,满眼惊诧。 若是没记错,面前女子刚成亲两天,竟然愿意帮夫君赎一个和其感情深厚的青楼女子? “兰娆姑娘是楼里的花魁,这价钱嘛……至少得三千两。” 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 蒹葭恼怒,秦秋婉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她都有身孕了,除了我们侯府,难道还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赎她?” 管事噎住。 方才她还有些怀疑面前女子得了风声特意来试探,现在却是深信不疑。 因为兰娆有孕之事,目前为止,除了柳青文外,就她和兰娆身边的贴身丫鬟知道,面前女子开口就说了出来,可见是柳青文真的和她商量过。 一时间,管事只感慨柳青文的情深,当初他说要娶一个温柔如水,知道二人来往还不生气找兰娆麻烦的妻子,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话说,面前这位名门周家的女子,也太软和了。 “管事开个价。” 管事想了想:“八百两!”又强调:“不能再少了!” 这价钱也不低。 秦秋婉利索地付了银子,拿到了兰娆的卖身契。 然后,她就看到了人。 兰娆一身浅绿色衣裙,整个人淡雅出尘,五官精致秀丽,发髻高挽,肌肤如雪,乌发如墨,一举一动雅致动人,不愧是让京城众人争相追捧的花魁,看起来就是赏心悦目。 若是不小心,就会忽略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秦秋婉瞅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兰娆早在管事出门时就得了消息,想着柳青文的妻子找来,肯定是找她,便特意给自己换了衣衫又上了妆,目的就是想让柳夫人自惭形秽。 没想到她居然这般轻飘飘,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周家女子气质高华,看起来就是个温软的人。长相虽美,但还是不及自己。兰娆心下恼怒,正想借着请安刺她几句,就听面前女子道:“天色不早,我们回吧。” 回去的路上,兰娆被带上了后面的马车,一路从偏门进了侯府。兰娆设想过许多次自己进侯府的情景,却也没想过竟然是柳青文的妻子带着她来。明明柳青文承诺过,会娶一个乖顺的妻子,成亲后会接她到其余地方安置,还说不让她进府是想让她活得恣意,不想她被人看轻,任意欺辱……现在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得知新儿媳出了门,不以为意,想着周月茹初到京城,好奇之下出去闲逛也正常。 没想到再又得知她带回来了一驾粉色马车,再一问车夫,得知她竟然将兰娆带了回来。侯夫人很满意新进门三儿媳,又因为儿子做的那些混账事,面对她时,气虚之下,并不敢为难她。可这……把人带回来是何意? 管事那边以防万一,已经派人去找柳青文。 等到柳青文得了消息赶去丽人楼,却得知兰娆已经被带走,他又急忙赶回侯府。 一路奔回院子,就对上新婚妻子温柔的眉眼。秦秋婉笑意盈盈:“夫君 ,我把你的红颜知己带回来了。花了八百两银,以后她不用迎来送往,只需要伺候你一人就行。不用谢我!” 柳青文:“……”我谢你八辈祖宗! 兰娆听到这话,又看到柳青文赶来的焦急和难看的脸色,心里不安。难道……赎她回府并非是他的安排,而是周月茹自己的意思? 秦秋婉已经吩咐道:“兰娆,赶紧奉茶,给我也添一盏!”又说教:“别愣着,你现在可不是花楼的花魁,而是侯府的妾室了。” 花魁有各路男人追捧,只需要弹弹琴,说说话就能过日子。 到了侯府,就得由主母说了算。 第二个原配 3 第二个原配 3 兰娆还真没反应过来。 周月茹态度太理所当然, 她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她满心的委屈。 从小到大兰娆只需要练舞弹琴, 学习各种技艺, 奉茶这种事从来都不干的。哪怕近几年接客,也有小丫鬟在一旁伺候。 兰娆拎着茶壶,眼泪控制不住滴滴落下, 柳青文看在眼中, 伸手接过:“我来。” 被人怜惜,兰娆愈发委屈, 脸上眼泪落得更凶。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倒茶而已, 你哭什么?稍后你要帮着布膳, 看到你这模样, 我大概会倒胃口……” “够了!”心上人被如此侮辱, 柳青文忍不住板起脸来:“夫人, 她在花楼受人追捧,从来不会做这些事,你若需要人伺候, 我帮你买。” 秦秋婉:“……”还挺会怜香惜玉嘛。 她一脸不解:“可买她我花了八百两!足够买一两百个下人, 我让她来, 就是想感受一下被她伺候是不是特别舒心。想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为何如此前赴后继追捧于她?” 她疑惑地上下打量兰娆:“连倒茶都不会, 不过如此!” 兰娆悲愤交加:“我学的是琴棋书画。” 秦秋婉一合掌:“正好, 弹一曲听听。” 立刻就有人送上了琴,兰娆不动, 看向柳青文。 柳青文满脸不悦, 吩咐道:“兰娆, 你先出去。”又看向蒹葭等人:“你们也出去,我和夫人有话要说。” 蒹葭没动。 秦秋婉看着手上因为成亲特意涂的大红蔻丹, 随意道:“有话就说。” 柳青文看着她,神情变幻,好办晌,放缓了语气:“夫人,你为何要去帮她赎身?” “听说她是你红颜知己,昨晚上你还跑去陪她过夜。”秦秋婉一脸理所当然:“出嫁之前,我娘跟我说。成亲之后,要想法子把你留在家中,这样夫妻感情才能长长久久。你既然放不下她,那我把人接回来,你就能留在家里了啊!” 没毛病! 柳青文面色一言难尽:“夫人,可我们俩还在新婚,不宜纳妾。我把她送走,成吗?” “不成。”秦秋婉振振有词:“她要是不在,你肯定还要往外跑。” 柳青文噎住,他说不出以后都不再见兰娆的话。 秦秋婉侧头,不悦道:“听不懂话?弹琴啊!” 方才蒹葭没走,兰娆便也没动,此时被斥,她刚止住的泪又夺眶而出,整个人愈发楚楚可怜。 她泣不成声,整个人微微颤抖,柳青文满眼怜惜,秦秋婉却突然递过一个痰盂:“会哭也是本事,这般我见犹怜,我看着养眼,泪落在地上不好,你就对着这痰盂哭,若是能装满,我给你涨工钱。” 兰娆瞪大了泪眼,再哭不出来了。 柳青文只觉得乖顺的妻子突然就变得面目可憎:“你别欺负她。” “哎呦!”秦秋婉捂着胸口:“你这么凶做甚?我花了八百两银子买她,可没想请一个祖宗回来伺候。她会琴棋书画我才把人带回来的。花这么多银子,当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难道就你能享受,而我不能?” 柳青文:“……”还说不通了。 秦秋婉已经又开始催促兰娆:“快点哭啊!若是哭不出,就去弹琴。听说你一曲高山流水引得许多书生写诗称赞,也让我听听。” 柳青文揉揉眉心,只觉头疼。 兰娆等了半天,没等到柳青文出言相帮,气得坐下,抬手就开弹。 琴声悠扬,弹琴女子容貌绝美,动作优雅,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格外动人。 一曲终了,秦秋婉合掌大赞:“不错!果然不愧是被众人追捧的花魁。再来一曲!” 兰娆:“……” 她委屈地看向柳青文,眼泪汪汪。 秦秋婉微一示意,蒹葭立刻秒懂,捧了痰盂放到兰娆下巴处。 实在太好笑,蒹葭忍得辛苦,整个人身子微微颤抖。 柳青文受不了美人哀求的目光:“夫人,兰娆初来乍到,让她歇会儿。” “好。”秦秋婉好脾气地答应,在兰娆即将出门时,她继续道:“这么美的琴声,得邀嫂嫂和公主前来同赏,顺便拉近一下妯娌关系。”她一脸邀功模样:“夫君,你觉着如何?” 柳青文:“……”不如何! 门口的兰娆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回头:“我还要弹?” “为何不可?”秦秋婉满脸疑惑:“你学琴,难道不是弹给人听的吗?要不是我,你一辈子都见不着公主和侯府世子夫人,以你的身份,能给她们弹琴,是你的福气。” 当下人分三六九等,像花楼属于下九流。秦秋婉自己没有看不起普通人,不过,这话可以打击兰娆,她便借来一用。 果不其然,听到她理所当然的话,兰娆面色苍白无比。 秦秋婉想做的事,谁拦都不好使。再说,以周月茹的出身,只要没有忤逆长辈虐打谁,也没人能说她的不是。 当日午后,她就写了帖子送去给嫂嫂高氏和长宁公主,甚至还递了一封给还借居府中的贺纤纤,邀她们过来听琴看舞。 柳青文坐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夫人,兰娆她有身孕,不宜劳累。” 秦秋婉正手写帖子,闻言随口道:“那就不跳舞,等她临盆后再说。”一副大度模样。 * 帖子送出,彼时高氏正在喝茶,见下人送上帖子,打开之后,口中茶水瞬间喷出。 边上丫鬟急忙去擦,高氏将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做梦一般:“没生气?居然还邀我们听曲?” 而贺纤纤拿到后,满脸畅快,冷笑道:“我看你还怎么闹妖!” 翌日早上,三人几乎同时到了,彼时,秦秋婉已经吩咐人在园子里摆好了台子,底下备了瓜果点心和打扇的丫鬟。 柳青文担忧心上人,今儿哪儿也没去,看着秦秋婉忙里忙外,好几次欲言又止。 秦秋婉忙里抽空回头,笑意盈盈:“果然,只要把兰娆接回来,你在家就呆得住了。” 柳青文恼怒:“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要如此折辱于她?” 闻言,秦秋婉心下冷笑。一脸不解:“能够给公主弹琴,那是她的福气。这份福气是我给的,她该谢我才对,怎么能是折辱呢?” 这就是认知上的不同。 柳青文把人当红颜知己,是把兰娆当做和自己同等身份。看她让其倒茶,就像是让他自己倒茶伺候人,他自然满心不爽。 当然了,如今柳青文还没发现自己的心思。 不只是他,京城中许多贵公子看兰娆,已经没有把她当低贱的花楼女子,都是将其引为知己友人。 余光看到门口几人结伴而来,秦秋婉笑着迎上前:“给公主请安。” 又拉了高氏:“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儿兰娆就登台。” 像是说戏子似的。 看到几个女人同来,柳青文只觉得头皮发麻,借口有人邀约,飞快溜了。 他往院子外走,其余三个女人都看他,而秦秋婉则看着她们。 台上的兰娆也看到了柳青文头也不回远去,满脸是泪,开始抚琴,一曲幽怨的曲子从她手底下流出。 秦秋婉立刻喊停:“太悲伤,今儿我们几人茶会,来点欢快的。” 兰娆:“……” 这没人帮她说话。在蒹葭的催促下,她满脸是泪的弹了一曲喜庆的曲子。 秦秋婉随意听着,笑吟吟举杯:“我初来乍到,若有做得不对的,诸位多担待。还有啊,昨日我给兰娆赎身,才恍然想起我对夫君一点也不了解。你们知道吗?” 几人有点僵硬,秦秋婉恍若未觉:“若是他有红颜知己,一定告诉我,昨日我把兰娆接回,他搁家待了半日,今日也这个时辰才离开,都接回来,他肯定舍不得离开。” 三人:“……” 第二个原配 4 第二个原配 4 三人异口同声地表示不知。 秦秋婉也没追问, 一挥手让台上的曲子停下,笑着问兰娆:“夫君外头还有女人吗?” 闻言, 兰娆摇头。 秦秋婉追问:“是不知道, 还是不敢说?” 兰娆闷不吭声。 看来还是有嘛。秦秋婉并不意外,摆手道:“既然不知,便继续弹琴吧。” 四人在底下闲聊, 说些衣料首饰, 秦秋婉偶尔也搭几句,台上的兰娆一曲又一曲, 在她觉得手指头要受不了时, 门房前来禀告:“贺姑娘, 外头柯公子前来, 说是有话与您说。” 贺纤纤的未婚夫是城中二品官员的长子, 两人上个月刚定亲。 “快请。”秦秋婉一脸揶揄地看向变了脸色贺纤纤:“这也没有外人, 让他过来见一下我们这几个表嫂,以后都是亲戚,要多来往。” 贺纤纤像是害羞一般低下头, 低声拒绝:“有些不方便, 还是我出去……” “不用。”秦秋婉一挥手:“父亲是亲舅舅, 也不是外人, 不用这么客气。” 柯公子一身月白衣衫, 手中拿着折扇。头上同色的发带飘舞,衬得肌肤如玉。 秦秋婉远远的见了, 赞道:“表妹有福气。” 贺纤纤却没有旁的女子见到未婚夫的羞涩, 闻言不以为然:“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太文弱了, 以后是他护我 ,还是我护他?” 不难听出她话语中的嫌弃。 几句话后, 柯公子已经走到近前,先对着公主行礼,又给高氏和秦秋婉一礼,这才看向贺纤纤:“贺姑娘,今日天气不错,你想出门吗?” 行礼之时,他不止一次地偷瞄台上的女子。 贺纤纤想也不想就拒绝:“今儿我要听曲儿,哪儿也不去。” “这样啊,实在不巧。”柯公子脸上并没有多少遗憾,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中。 而台上的兰娆在看到柯公子前来时,方才还冷淡的眉眼,渐渐变得如泣如诉。虽一字未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一曲终了,柯公子一脸好奇:“兰娆姑娘这是……” 秦秋婉一副理所当然模样:“我帮她赎身,以后听曲方便。省得夫君大老远跑去花楼。” 柯公子面色一言难尽,转而道:“三夫人,兰娆姑娘追捧者众,我有一个友人,对她很是倾心。不知三夫人可否割爱?当然,赎身的银子由我出。” 言下之意,是要把人带走。 边上贺纤纤气得脸涨红:“柯公子分明无中生友,我们俩已经定亲,你将我置于何地?若是看不上我,当初别上门求亲啊!” “真有友人。”柯公子面容温和,似乎有无尽耐心:“贺姑娘,你误会我了。” 贺纤纤眼睛通红,死死瞪着他:“敢做不敢认,你……” 无论是谁在自家吵架,身为主人家都该劝。高氏一副东道主模样:“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们已是未婚夫妻,气怒之言伤感情,还是三思而后行。” 贺纤纤话被打断,冷静了些,别开眼道:“柯公子,可是我会禀给母亲。” 柯公子一脸无奈:“我真的是受人之托,那人是我挚友,我既答应了,便要帮他照顾好兰娆姑娘。” “不用。”贺纤纤还想争辩,秦秋婉已经率先道:“柯公子,兰娆姑娘腹中已经有我夫君骨肉,再过半年就要临盆,此时的她,无论和谁来往都不合适。你的那位友人还是趁早死心的好。” 听到这话,柯公子满脸不可置信,瞪着台上的人的肚子:“有孕?” “千真万确。”秦秋婉语气叹息:“因为月份还浅,兰娆身形纤细,暂时还没显怀。若不是她有孕,我也不会在刚成亲的第三天就把人带回来。”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哪个女子遇上这样的事不难受?你们看我欢喜,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高氏:“……” 刚才看着三弟妹听曲,兴致颇高,哪是强颜欢笑?分明是真的开心! 长宁公主也哑口无言。 贺纤纤眼神盯着她的眼,似乎想要确定她是真哭还是装模作样。 柯公子大受打击,面色苍白下来,上前两步站到台前,从下而上盯着兰娆:“你真有了身孕?” 兰娆眼泪汪汪:“是柳公子非要……我也不想如此。如果可以,我还想回到丽人楼,柯公子,请你帮我。” 刚来一日,兰娆就发现了侯府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恣意,梦里二人把酒言欢花前月下互诉衷肠,也只是梦而已。 若是留下,自己得受周月茹这个女人管辖,还得像丫鬟一般讨好于她。否则,便会被她讥讽苛待,卖身契在她手中,被她折磨虐打也不稀奇。若是毁了容貌和手……与其留在此地受苦,还不如回丽人楼受众人追捧。再找合适的人托付终身。 兰娆在京城拥护者众,至今没人把她带离丽人楼,不是那些男人出不起银子,事实上好多富商为了见她一面,出的银子比世家公子要多得多。 银子不是问题,只是她身边的男人非富即贵。 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柳青文,普通人若是想帮她赎身,将人藏入自己家中,怕是会给自家招灾。 别人想帮其赎身,得等柳青文厌烦了再说。 没想到等来等去,没见柳青文厌烦,反而对她愈发上心,送的礼物样样贵重,偶尔还带她出席诗会,俨然将她当做和他平等身份的友人相交。 柳青文是侯府嫡子,他平等相交的友人……谁敢纳为妾室?至于聘为妻,许多人倒是愿意,可家里却不允许。 不能把兰娆带回家,想要见她,只能出大笔银子,才能听上几首曲子。 说实话,虽兰娆对外自称卖艺不卖身,丽人楼管事也口口声声绝不强迫于她。可仍有不少男人怀疑,兰娆这朵花,很可能已经被柳青文摘了。 怀疑始终是怀疑,如今亲眼得见,柯公子心里堵得慌,看着台上哭得眼泪汪汪的女子,心里怜惜之余,陡然生出一股愤怒。 他捏着拳头,转身大踏步离去。 秦秋婉讶然:“柯公子怎么这就走了?” 贺纤纤将未婚夫对着兰娆时的神情看在眼中,虽她不喜这门婚事,也不喜他这个人,可他身为自己的未婚夫,却对别的女人怜惜不已,当下气得一拍桌子。 桌上摆着茶杯,她一拍,不大的桌上叮铃作响。 长宁公主满脸不以为然。 高氏低声劝:“小心拍疼了手,别生气。他没拿真心对你,你不也……”没拿真心对人家。 大家都差不多,犯得着气? 话未说完,未尽之意却明显,贺纤纤听着实在刺耳,怒瞪过去:“表嫂,小心我去找舅母告状。” 高氏嗤笑:“你去啊!” 贺纤纤:“……” 一场茶会,渐渐变得剑拔弩张。 秦秋婉恍若未见,笑看着台上的人:“兰娆,柯公子为你而来。可我明明记得,我帮你赎身的事没有外人知道。他从哪儿得的消息知道你在侯府?” 三天前侯府有喜,柯家上门贺喜正常。可这会儿上门……虽然他和贺纤纤成亲后,侯府就是他舅家,可如今不还没成亲么? 这不年不节的,他跑上门,若不是为了兰娆,鬼都不信。 兰娆低下头:“应该是巧合。” 秦秋婉也没揪着问,转而道:“刚才你话里话外,好像你这孩子是我夫君强迫你才有的?” 兰娆低着头,面色煞白,一声不吭。 秦秋婉追问:“你不说话,是默认吗?” “不是。”兰娆一脸凄然:“我身为花楼女子,接了银子,哪儿拒绝?”无论如何,得表明她的无辜和不得已。 秦秋婉讶然:“照你这么说,给了银子就能欺负你?据说你之前每天要接几波客人,那你腹中这孩子……亲爹是谁你自己知道吗?” 她一脸严肃:“侯府血脉不容混淆。嫂嫂,你说对吗?” 兰娆本身是清倌,能吸引众多男人,就是因她身在花楼而品性高洁。此话若是传出,她就成了人尽可夫,当下急着解释:“柳公子身份高,我不敢拒绝,我只有他一人……” 她心里发苦,自己有了身孕,那些念着她的男人大概都会打退堂鼓,不再找她。可她如今正需要人帮忙,刚才那般含糊其辞,只是想让柯公子理解她的不得已。别因为她没了清白之身就远离自己。 “那就好。”秦秋婉挥挥手:“再来两曲!” 兰娆:“……” * 柯公子大踏步出了侯府,脑中念着的都是兰娆满脸凄苦的模样,心下越来越怒,出门时狠踹了一脚石狮子。 石狮子几百斤重,他也是怒极才没想那么多,一脚踹上去,石狮子稳稳当当立在原地,他的脚却痛得像是被砍了一刀。 脚上疼痛,恨不能揉上一揉缓解疼痛。顾及自己神仙公子的气质,他不敢蹲下去揉。只能立在原地强忍,等着那股疼痛过去。余光却看到柳青文从马车上下来。 他几步上前:“柳三公子。” 两人都是读书人,出身同样贵重,平时多有来往,关系也不错。 柳青文看到他,一脸诧异:“柯兄何时来的?为何我没收到帖子?” 柯公子本就生气,疼痛之下愈发恼怒。看到柳青文一脸无辜,质问:“兰娆有孕了?” 柳青文有些不自在,毕竟他知道柯公子同样心悦她,自己捷足先登,确实有点不厚道,不过,现如今人已经接回,早晚都要承认,颔首道:“是,已然三个月。” 又道歉:“柯兄,我和兰娆两情相悦,你放心,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你放屁!”太过生气,柯公子气得爆粗口,伸手一指侯府大门:“方才你那妻子像使唤丫鬟一般让兰娆弹琴,边上还有人作陪,分明就是拿她当戏子。再有,兰娆根本不愿意献艺,委屈地眼泪汪汪……你得到了她,若是好好照顾也罢,偏偏你让她受委屈,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若是照顾不好,你倒是别招惹她啊!现在你将她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越说越生气,柯公子捏起拳头,对着柳青文下巴就是一拳。 柳青文被打懵了。 他是家中幼子,从小只要双亲疼爱,上头两个哥哥也爱护有加,向来都是他打人的份,何时有人打过他? 本来他身份高于柯公子,疼痛之下,接着拳头反击。 柯公子满心都是兰娆受的委屈,打一下并不解气,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摔到地上了,还不肯分开。两人的随从还在叙旧,现状急忙上前去拉。 第二个原配 5 第二个原配 5 侯府门口这么大的动静, 很快就惊动了府中的主子。 就连在园子里听曲的妯娌三人都得了消息,贺纤纤听到未婚夫柯怀跟柳青文打架, 随便一想就知道了缘由。 气得她冷冷瞪向台上的兰娆:“红颜祸水。” 兰娆也有些傻眼, 她向柯怀哭诉自己的不得已,只是想让他帮自己赎身,把自己带离侯府这个泥潭。可没想让他去找柳青文帮她讨公道, 甚至是打架。 不只是贺纤纤认为兰娆是红颜祸水, 侯夫人也是这个想法,让下人将受伤的两人带进屋中, 请了大夫包扎, 又让人过来将妯娌三人和兰娆请去了正院。 至于贺纤纤, 侯夫人没请, 不过, 她自己跟了上去。 正院中, 柯怀和柳青文都鼻青脸肿,还怒瞪着对方,一副还要打架的架势。 侯夫人揉揉眉心:“你们俩不是好友吗?为何要打架?” 兰娆心虚地低下头。 柯怀心里知道, 此时跟侯夫人提出想要带兰娆离开不合适。世家公子为了一个花楼女子跟一府主母开口, 实在失礼。 若他真要带走兰娆, 最不引人注目的法子就是让柳青文主动放她离开。 如此, 就算外人得知, 也最多笑叹一句“风流”。 但是,柯怀看到头低到胸口, 卑微到泥里的兰娆, 便不想忍了, 反正他今日找柳青文打架已经算是荒唐,他不介意再荒唐一次:“夫人, 我会和柳兄打架,是因为他欺负了我的心上人。” 侯夫人知道不少世家子弟追捧兰娆,自己儿子也一样。一个花楼卖笑的女子而已,等到她容貌不在,已经娶妻的儿子自然就收心了。 可她没想到,柯怀居然会当面承认兰娆是他心上人。 一个花楼女子,她配么! 柯怀满心怒气:“兰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某些男子还要有才,只是出身不好。我爱重她,想要照顾她。可她心里只有柳兄,柳兄也对她上心,二人两情相悦,我便该退出……”他恶狠狠瞪向柳青文:“可是你呢?糟蹋她让她未婚有孕在前,让你妻子把她带回来折辱在后,你照顾不好她,倒是别碰她离她远一点啊!” 说着,捏着拳头又要冲上来。 柳青文头上身上都疼,没想继续打架,吩咐道:“拦住他!” 柯怀被几个下人架住还不甘心,双手双脚飞快倒腾。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下人松手,他真的会冲上来和柳青文拼命。 侯夫人看着这样的柯怀,面色一言难尽:“倒是个情种。可为了一个卖笑的花楼女子,闹得也忒难看了。你爹娘若是知道……” 她声音不高,话音未落,只听边上小儿子道:“我对兰娆也是真心的!” 侯夫人:“……”混账玩意儿! 她沉下脸,看向兰娆:“你怎么说?” 兰娆眼泪汪汪,乖顺地跪了下去:“夫人饶命。兰娆蒲柳之姿,从未奢望过进侯府,也习惯不了府中的规矩,还请夫人放我离开。” 秦秋婉还真怕侯夫人直接把人放走,出声道:“那不成,你腹中有我夫君的孩子,怎么能走?至于落胎就更不可能,这可是柳家的长子,不能出丝毫差池!”她看向侯夫人,一脸诚恳:“母亲,就算真要让她走,也要把孩子生下再说。” 兰娆:“……”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做嫡母的! 她不想在侯府渐渐枯萎,还是想回到丽人楼去,可她有孩子,侯府不会让她走。落胎也因为腹中是长子而不被允许……想到什么,她眼睛一亮,道:“我腹中不是柳三公子的长子!” 除了早知道内情的秦秋婉外,边上的高氏和长宁公主,包括贺纤纤都满脸诧异。很明显,她们三人不知道此事。 怕众人不信,兰娆已经飞快道:“当初柳三公子在我那喝醉,准备过夜时,有个姑娘给了我大笔银子,想要换下我。那时我与三公子还未圆房,也不想在未有名分时与他亲近,加上那女子凶恶,我便退了出来。翌日早上,三公子发现床上的女子,二人吵了一架。没多久,听说那女子有孕,三公子还把人养在了别院……” 侯夫人满脸怒气:“青文,可有此事?” 柳青文低下头。 没说话就是默认,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独自跑去花楼的女子,如何能替我柳家生长子?” 柳青文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余光瞥见边上的秦秋婉,到底住了口。 秦秋婉用帕子捂着鼻子,遮住翘起的唇角,语气凄然:“算起来,那时候我们还没定亲。我怪不了你。只是,我想不明白,兰娆能够有孕便也罢了,毕竟你真心对她。可一个算计你的女人有孕,你居然也好好护着……” 正常的做法,难道不是该一碗落胎药灌下么? 柳青文别开眼,不想回答。 侯夫人却不允许,气怒交加之下,她一巴掌拍在桌上:“说,你为何要让那个女人生下孩子?” 柳青文没回答母亲,看向柯怀,一脸凛然:“我说过,我对兰娆是真心的。听说花楼中的女子都会用绝嗣药,我怕兰娆以后不能有孕,所以才留下那个孩子。” 侯夫人:“……呵呵!” 原来不止柯怀为了个花楼女子不顾及身份。她自己的儿子也一样。得知自己儿子对兰娆的感情竟然深到愿意为她筹谋以后,她觉得脸有点疼。 兰娆心里感动于他的这番情意,又觉得他很虚伪。那么真心,为何要娶妻? 为何在妻子磋磨她时不吭声? 这男人靠不住,还是得离开。兰娆眼泪汪汪:“多谢三公子这番深情,只是您如今已有佳人在侧,兰娆不想打扰你们夫妻,您还是放我走吧!”她对着侯夫人磕头:“我愿就此离开,再不打扰三公子。求夫人成全。” “这可不成。”秦秋婉再次出声把人拦下,兰娆能够让众多男人追捧,手段自然厉害。离开侯府,凭她的才艺和哄男人的本事,定然能过得逍遥。 所以,不能放她离开。 兰娆有些崩溃,早知道柳青文的妻子这么难缠,当初她就不招惹他了,她一脸悲戚:“我腹中不是柳家长子,为何您还不放我走?我无意攀附侯府,还请夫人放我离开。” 秦秋婉摇摇手指:“那女人是谁?现在住在哪?万一她腹中孩子已经没了呢?万一是个女儿呢?”她振振有词:“反正侯府家大业大,不愁养不起孩子。两个又不多,十个八个也成。母亲,您说是吗?” 侯夫人面色一言难尽,看着这个刚进门几天的儿媳。这……未免有点太乖顺了。 大儿子常年不在府中,高氏一个人想要有孕,就是有了她也不敢认啊! 至于长宁公主……真有了孩子也是养在公主府,就算是亲孙子,她也见不了几次。 说实话,她想早点抱孙子。如今三儿媳不在意,那就没问题了。 当即看向柳青文:“那女人养在哪?” 柳青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您真要接回来?我才新婚,会不会太急了?” “不急。”秦秋婉一脸严肃:“侯府子嗣要紧,养在外头,万一伤着了孩子怎么办?” 都接回来,府里就热闹了。 如此,就算不出府,也能有事情做。 高氏有些迟疑:“母亲,那女人无论身份如何,可她自己跑去花楼,明显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也可能是个不守规矩的,这样的人接回来,会不会不妥?” 长宁公主把玩着指甲上的寇丹:“世子夫人说得对,我也不赞同把人接回。” 贺纤纤也下意识点头赞同,察觉到有凌厉的视线看自己,侧头一瞧,刚好对上柯怀愤怒的目光。 第二个原配 6 第二个原配 6 柯怀眼神饱含愤怒。 贺纤纤心下一惊, 又有些心虚,猜到他大概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可那又如何?他不也把一个花楼女子放在心上吗?还为人打架, 今日之后, 两人是不是未婚夫妻且两说呢? 想到此,贺纤纤更狠地瞪了回去。 上首侯夫人正在沉吟,似乎在思量到底要不要把人接回。高氏欲言又止, 长宁公主就没那么客气:“本宫也算见多识广, 还是第一回听说有女子跑到花楼去逼走花娘和男人过夜。如此不知检点,也配生下柳家的孩子?”她眼神里满是恶意:“侯夫人, 依我看, 这孩子不能留!” 侯夫人身份挺高, 已经少有人能吩咐她。如果是别人说这话, 她可以不理。可开口的人是公主, 她便不得不慎重对待。 边上高氏眼神一闪, 低下头没吭声。 贺纤纤也满脸快意,怕被人发现,也低下了头。 柳青文怕母亲真要一碗落胎药送去, 急忙开口:“不可!” 他竟然还要护着那女人,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或幽怨或疑惑, 总之复杂难言。 察觉到众人目光, 尤其是对上妻子的眼神,柳青文有些不自在, 轻咳一声:“心慧与我虽不熟, 可我与他哥哥是同窗, 情谊深厚。若是一碗药送上,只怕……我会失去这个友人。” 侯夫人:“……” 她试探着问:“她哥哥是胡熙?” 柳青文点头。 提及那女人的名, 屋里的人都不认识。可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胡熙的名声。再过一月就是会试,这个胡熙早在去年就传出了名声,他的文章被大儒赞灵气逼人,作的诗连当真皇上都亲口赞过,他只要参加会试,若是没意外,该能榜上有名,还是前几名。 且还未参加会试就已经被皇上记住,以后仕途该会一片顺畅,这样的一个人,确实不宜得罪。侯夫人想到的不止这么多,胡熙亲妹妹为了儿子居然追到花楼自荐枕席,这个孩子留下……以后胡熙得中,定会亲近侯府。 于侯府,多一门这样的亲戚是好事,于小儿子来说,也利大于弊。 她轻敲桌面:“我要见见她。” 柳青文看向秦秋婉,一脸歉然地解释:“月茹,这些事情发生时,我们还不认识……” 他这话也不算错,可是两家议亲时他居然闷不吭声,将此事瞒下,可见其人品。 侯夫人正色道:“月茹,之前我不知道,所以在议亲时才没提及。你放心,无论以后青文有多少女人,谁也越不过你去!” 那边,柳青文已经吩咐人去接胡心慧。 秦秋婉摊手:“事已至此,若是我不答应让她们进门,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不够大度。反正连兰娆这样一个花楼女子我都接受了,也不在乎多一人。” 虽然话有些刺人,可一点都没为难侯府。侯夫人暗暗松口气,柳青文也觉她果然乖顺大度。 边上的高氏则一脸的怒其不争。 长宁公主面色难看,语气讥讽:“三夫人不愧是周家女儿,连这都能忍!” 秦秋婉意有所指:“夫君才气斐然,红颜知己多矣。这三夫人也不是谁都做得,遇上小气善妒的,只怕要气死。” 长宁公主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心意,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日二人相处,确定自己没有私底下和柳青文见面,也没有在周月茹面前露了行迹,顿时放下心来。 侯夫人有些不悦:“月茹!” 秦秋婉不以为然:“实话实说嘛。成亲不过五日,就有两个大腹便便的女子进门,搁谁不生气?” 侯夫人听出她满腹怨气,强调道:“让她们进门,是你亲口答应的。” “咦?”秦秋婉一脸奇异:“母亲,我不愿意有用吗?” 侯夫人:“……”这倒也是。 兰娆便也罢了,胡心慧这个女人是一定要纳为妾室的。 边上的高氏一声不吭,贺纤纤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侯夫人一脸严肃:“以后青文若是再敢对不起你,我帮你收拾他。”又警告儿子:“你以后再敢和别的女人暗中来往,别怪我下手狠辣。” 秦秋婉余光偷瞄边上高氏几人,很想知道她们听到这话是个什么神情。 可惜一个个都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来。 果然会装! 也是,侯夫人做了多年侯府主母,常人可瞒不了她,尤其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屋中人或坐或站,半个时辰后,柳青文的随从带着一个着素衫腹部微凸的女子进门。 那女人容貌寻常,至少,比不过这屋中任何一人,扶着肚子缓缓上前:“见过夫人。” 福身时,因为身形笨拙,蹲得颤颤巍巍,还得边上的丫鬟扶着。 看得侯夫人眼皮直跳,生怕她摔倒,急忙道:“小心些。”又示意她给长宁公主行礼:“这位是公主。” 胡心慧又是一福,长宁公主心里不爽气,拂了拂华丽的衣袖,像是要拂落上面的脏东西一般:“免礼。” 眼神漠然,看也不看面前的人,天家贵女的傲气展露无遗。 胡心慧低着头,没看见公主脸上的嫌弃。边上的大夫立刻迎上给她请脉。 好半晌,大夫收了手:“胎像平稳,只是母体有些弱,得喝些安胎药,平时也要多补。” 侯夫人微微颔首,吩咐丫鬟跟大夫去拿药,这才看向胡心慧:“你腹中有孩子,不宜住在外面,先搬回府里,以后要乖顺些侍奉青文和夫人……” 胡心慧讶然:“侯夫人,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我哥哥他不会允许的。” 侯夫人沉下脸:“你若不想住,那搬出去就是!” 这就是下马威了。 侯夫人这是吃准了胡心慧对柳青文的心意,知道她不敢多闹。 胡心慧果然不敢闹,嗫嚅道:“可我哥哥那边……” “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宜奔波劳累。等你生下孩子,我再择日把你抬进门,给你名分。”侯夫人板着脸:“侯府门第高,规矩也多。像你这种未婚有孕的女子,搁老夫人那儿就别想进门。”言下之意,她还是好说话的。她伸手一指兰娆:“她的名声那么响,未婚有孕进了侯府,到现在也没有名分,以后你们俩尽心侍奉,不许闹事。” 胡心慧看着她手指看去,便看见了兰娆,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妒意,瞪着她肚子的眼中满是恶意。 柳青文没发现,吩咐道:“带胡姨娘下去歇着。” 立刻有人上来扶走了胡心慧,她临走前,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秦秋婉。 那边的柯怀看了这一场闹剧,催促道:“侯夫人,我何时能带兰娆离开?” 语罢,也瞪向秦秋婉,眼神威胁。 秦秋婉心下冷笑,上辈子周月茹的日子就是这么水深火热。 她没去花楼接人,而是兰娆月份大了由柳青文带回来的。 兰娆并不甘心留在侯府,没少对着那些爱慕与她的男子表示自己委屈。 于是,她的那些恋慕者都觉得是周月茹这个主母不干人事苛待于她。正直些的写诗讽刺,心思阴暗的已经开始动手报复。 周月茹一个闺阁长大只会读书的姑娘家,应付妯娌和婆婆还行,哪儿见识过外头那些人的手段?没多久就缠绵病塌,偏偏柳青文的红颜知己不少,都觉得她碍事,没少出言讥讽,暗地里也有人动手,两边夹击之下,很快就把人给弄死了。 周月茹不就听从家里长辈的安排嫁给了柳青文么?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些人对付? 侯夫人还没说话,柳青文已经道:“我不许!”他质问柯怀:“你口口声声会照顾好她,可你别忘了,你未婚妻还在此,你将我表妹置于何地?他日我表妹进门,兰娆同样要侍奉主母!留在侯府,至少我夫人她性情乖顺,不会针对于她。” 贺纤纤:“……”她怎么就不乖顺了? 提及贺纤纤,柯怀哑口无言。 这门婚事是由两家长辈定下,他就算要退,也该回家找长辈商量,不能在贺纤纤本人和她舅家面前大放厥词。 可这门婚事算门当户对,若是退亲,于姑娘家名声有损,两家定然会结下仇怨,家里长辈不可能为了他心意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柯怀咬咬牙:“我把她送回花楼!” “她有孕的消息你以为当真瞒得住?”柳青文这时候显露了他读书人的精明:“若侯府把人送回,无论我如何嘱咐管事要照顾好她,花楼都会以为我已经厌弃了她,定然会让人赎她离开。若是京城内的人你或许找得回来,若是被外地客商带走,你又该如何?” 他上前,哥俩好一般将人揽住往外走,低声劝说。 两人离开,一场闹剧终于平息,兰娆从头到尾就没能说话。 在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比她身份高,她也是不敢说,万一她非要离开说了不合适的话惹恼侯夫人,让侯夫人以为她嫌弃柳青文……落胎药份量重些,她只怕要性命不保。 再有,兰娆之前确实喝过虎狼之药伤了身,会有孕纯粹是意外之喜。若是这个孩子没了,她此生兴许都再不会有孩子。 所以,这碗落胎药,她不太愿意喝。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柳青文将她安置到雅致的小院里,只剩下她们母子……此事得从长计议。 闹成这样,茶自然是喝不成了。秦秋婉带着兰娆回院子。 刚一进院,就看到了花树下扶着肚子的胡心慧,眼神里满是恶意地看向兰娆肚子:“一个花娘,也配给青文生孩子?” 简直一上来就往人心口最痛处戳,兰娆不止一次地想过,若她不是出生花楼,凭她的才气什么样的公子嫁不得? 胡心慧上来就戳她痛处,边上又有应该不会冷眼看她们打架的主母,她便不打算忍了:“我哪儿不配?青文说过,我这般容貌,生出的孩子定然玉雪可爱。” 也是一刀就扎在了胡心慧的胸口。 胡心慧就是容貌寻常才被柳青文再三拒绝,也因为她有了身孕柳青文常去探望,二人才较以前亲密了些,可方才二人重逢,他只冷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心里本就不爽快,偏兰娆还提及她容貌,这岂能忍? “兰娆,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兰娆有恃无恐:“你有青文的孩子,我也有。谁又比谁高贵?不过闲聊而已,你生什么气?” 胡心慧哪里辩得过以哄男人为生的兰娆,当即气得脸色胀红,扑过来狠狠就是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秦秋婉听着都觉得疼。 她口中焦急不已地喊:“你们别打了……”脚下却不停往回退。 第二个原配 7 第二个原配 7 兰娆从小到大, 除了学艺时挨过罚,还从来没被人打过脸。 以前确实有些夫人会上门找她的麻烦, 可她们顾及身份不会动手。真有那不要脸面气急了出手打人的, 也还没奔到近前就被打手拦住。 挨巴掌,兰娆这还是第一回。 她捂着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 伸手就去抓胡心慧的头发。 胡心慧虽出身贫寒, 可从小跟着会读书的哥哥,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她, 面上都是一派和气。打架于她来说, 也是第一回。 头发被揪住, 她忍不住惨叫一声, 也伸手去抓兰娆的。 两个女人打架, 说实话, 并不好看。 很快,学过跳舞月份较小的兰娆就占了上风,怕伤着肚子的胡心慧被她摁着打。 胡心慧心里很清楚, 她能得柳青文令眼相待, 是因为腹中有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没了, 她容貌不如兰娆, 身份不如周月茹,他身边便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伺候两人的丫鬟反应过来, 急忙上前拉架, 又是一通忙乱, 才将两人扯开。 已经有丫鬟机灵地跑出去给柳青文报信。 彼时,柳青文正跟柯怀谈心, 毕竟二人大打出手的事若是传出,对他们俩名声都不好,也会牵连兰娆。最好是两人都对外说是因为别的事起了误会动手。 刚刚达成一致,柳青文正再三保证:“你放心,兰娆最多就是弹琴唱曲,和她以前在丽人楼一样。周家女的品性你还不放心吗?” 却见大门处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丫鬟,正是方才扶着兰娆那位,此时面色惨白,满眼惊慌:“三公子,胡姨娘打了我们家姑娘……” 柯怀:“……” 他瞪向柳青文:“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 看丫鬟吓成这样,事情明显闹得挺大,柯怀急忙追问:“伤着了吗?” 丫鬟吓得不轻,她是柳青文放在兰娆身边的丫头,如果兰娆或者她腹中孩子出了事,她肯定也免不了被责罚。 简直就是天降横祸嘛! “胡姨娘打了姑娘一巴掌……” 柯怀拂开她就要往里奔。 柳青文也满心担忧,急忙追了进去,路上碰到长宁公主,只一拱手算是行过礼,一阵风般掠过。 长宁公主看到他跑远的背影蹙眉:“跟上去看看。” 两个有孕之人大打出手,自然也瞒不过侯夫人。这边两人被拉开不久,侯夫人和柳青文二人就都到了。 “成何体统?”侯夫人气得不轻:“没长嘴吗?有话不会好好说?为何要动手?” 两人的丫鬟都在帮她们整理凌乱的发和衣衫,一声不吭,偶尔看向对方的眼神恶狠狠,带着刀子一般。 侯夫人见二人不说话,转而看向秦秋婉:“她们俩打架,你居然只在一旁看着?万一打出个好歹,伤着了孩子怎么办?” 这番语气里带着责备之意。秦秋婉低下头:“之前我没亲眼看过有人打架,被吓着了。” 大户人家养在闺阁长大的女儿家,确实没见过打架。侯夫人也知道自己苛刻,缓了缓面色:“身为大家夫人,无论遇上何事,都不能傻站着。得想法子拦住,若是拦不住,就得求助。” 她苦口婆心教儿媳,秦秋婉一脸漠然,看了一眼那边头发都被揪掉几缕的两个女人,道:“侯夫人,事情太复杂,她们打起架来我害怕。我怕是做不了这柳夫人……不如,我回周家去吧?” 侯夫人:“……” 她做梦也没想到,因为这,儿媳竟然起了去意。 长宁公主到了有一会儿,一直旁观。听到这话后,顿时一脸惊讶:“你居然要走?” 还这么毫不留恋! 她很有些不能理解:“你舍得放弃三弟?” “天底下男人多了去,我就算和离也能再嫁。”秦秋婉一本正经:“别的不说,至少那男人在我进门之前,别搞出孩子来。” 柳青文看到两个女人打架,他又气又担忧。听到这话,有些心虚:“月茹,这些都是意外。” 他耐心解释:“我和心慧有夫妻之实非我所愿。至于兰娆……那次我喝了酒,算是酒后乱性。谁知一次就有了孩子,你不知道,兰娆出身花楼,用了些虎狼之药。她这一辈子兴许就这一个孩子,我做不出害她一辈子没有子嗣的事来。” “我理解你,谁理解我?”秦秋婉指着自己鼻尖:“活该我倒霉被你骗婚?”她收回手,挺直脊背:“我周家规矩森严,男人四十无子才可纳妾!女儿家决不许嫁未婚有庶子的男子。若你提前说了,我不可能嫁给你。” 柳青文急忙认错:“月茹,我无意欺瞒。这事情实在不好说……” 那边等着柳青文赶来后安慰自己的兰娆与胡心慧面露不满。 明明是她们打架,柳青文担忧之下才赶了回来。怎么现在没哄她们,反而去哄了别人? 秦秋婉一脸认真:“不要紧,现在还不晚。我们俩还没圆房,不算真正的夫妻。前两日我已经书信一封送回了南境,若是没意外,我哥哥这两日应该会到。” 此话一出,母子俩面色大变。 就像是柯怀知道家里不会退婚一般,这一退亲,两家必然结仇。 周家没人入仕,可有好几个大儒都在南境书院讲学,朝中官员有一小半都师从他们,这门仇怨……可万万不能结! “都是误会!”侯夫人方才还欣慰于三儿媳的大度,现在才明白,人家哪是大度啊!分明已经起了去意,才不会管儿子身边有几个女人要帮他生孩子。 这两个有孕的女人接进门,等到周家来人,这都是侯府不坦诚的证据,连辩解都不能。 “月茹,能够结亲,就是我们两家有缘,你二人有缘。退亲之事得慎重,可不能胡乱出言!” 秦秋婉神情比她还认真:“我已经深思熟虑过。我和侯府确实有缘才能结亲,可是与三公子有缘的女人更多,我比不过她们!还是不要留在这儿碍事了。” 她看向已经傻眼了的柳青文:“三公子,从今日起,我会搬出正房,等周家来人之后,我会和他们离开。所以,我们俩不再是夫妻,你夜里可别再走错了门!” 柳青文:“……” 这般决绝,是谁说周家女乖顺的? 秦秋婉眼神一转,出言讥讽:“是我说错话。三公子在二美在侧,左拥右抱好不惬意,自然不会来烦我。” 柳青文木着一张脸:“你当真打定主意要走?” 秦秋婉颔首:“你看我像是开玩笑?” 兰娆二人没等到柳青文的安慰,反而得知压在头上的主母要走。一时间,悲喜交加。 第二个原配 8 第二个原配 8 喜的是周月茹一走, 二人头上没有主母。 悲的是柳青文早晚会再娶妻。以他的身份,娶进门的女子, 身份也不会低。并且那女子的脾气, 很可能比周月茹还要差。 对待她们这两个有孕的女人,肯定没这么温和。被主母针对的妾室,日子能好过才怪! 侯夫人被人当面指出侯府骗婚, 不够坦诚, 甚至还隐隐嫌弃要因此离开,她当然不承认自家有错, 看着周月茹的脸色难看无比。 兰娆心里有去意, 不太着急。 可胡心慧不同, 哥哥是举人, 她不可能给人做外室, 眼看婆媳俩越说气氛越僵, 她捂着脸出声:“侯夫人,您误会了,方才我们打架, 夫人也帮忙了的。并没有干看着, 若没有她, 你们没这么快过来。” 侯夫人面色微缓。 兰娆心里只想骂娘, 这信胡的忒会装。都说县官不如现管, 以后她们俩都归周月茹管,很明显, 谁和周月茹亲近, 再遇上今天这种事, 倒霉的就是另一个人。当下她也哭着开口:“对,还请侯夫人明察。夫人她对我们满心疼爱, 之前还亲自去花楼接我。今日我们打架不关夫人的事。您就别责备她了……” 两人争先恐后帮着求情,柳青文一脸欣慰。看向秦秋婉:“夫人,她们这般懂事,你就别走了吧?” “我会走,不是因为她们不懂事。”秦秋婉一脸严肃:“而是你未婚有子,并且我还不知道你外面还有多少这样的女人。我嫁到你们柳家来,是结两姓之好,可不是来给你教导庶子的。” 她挥手:“我去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说。” 气氛僵硬,秦秋婉却没想再纠缠,扶着头道:“我有些头疼,招待不了各位。”她看向兰娆:“听说你会帮人缓解疲累,跟我来。” 兰娆怕周月茹被姓胡的笼络了去,不止不抵触,还一脸的受宠若惊,连自己脸上的伤都顾不得,清脆地应一声,飞快跟了上去。 柯怀:“……”看她模样,应该伤得不重。 胡心慧也想到了需要讨好周月茹,眼瞅着自己慢了一步,暗自咬牙,干脆捂着肚子:“我肚子好疼啊!” 相比起兰娆的孩子,侯夫人自然更喜欢胡心慧这个。 她哥哥那么会读书,以后孩子生下来应该会很聪慧。再有,孩子也有舅舅教导……看着胡心慧肚子,侯夫人仿佛看到了侯府多一个新科进士,急忙吩咐:“大夫到了吗?” 一场闹剧收场,柯怀心情郁郁往外走。 无意中回头,看到贺纤纤也出了院子,他顿住脚步:“贺姑娘。” 贺纤纤心情也不好受,板着一张小脸:“有话就说。”态度堪称冷淡,不见丝毫看见未婚夫该有的羞涩。 柯怀自傲,定了亲的未婚妻这副冷淡模样,他顿时冷笑连连:“贺姑娘,既然你不愿意嫁,我也不勉强。回去后我会跟双亲提及你的态度,然后让他们上门退亲。” “柯公子才气斐然,没想到竟毫无担当。”贺纤纤冷笑道:“我有说过不想嫁吗?你自己想退亲,却要借着我的由头,你不提便罢,若真以此为由退亲,我也会禀明双亲!” 到时候,事情只会闹得更僵。 柯怀面色难看:“你心里另有其人,否则,为何对我这般冷淡?” 贺纤纤气笑了:“你当贺家是什么?咱们只是未婚夫妻,你要我如何热情?” 这倒也是。 贺家也算望族,教出来的女儿矜持,不可能在未成亲时就对男人有多亲近。 柯怀死死瞪着她。 贺纤纤面色坦然,任由他看。她心里清楚,自己再对那人有多少心思,他眼中都只有别人,不会明媒正娶于她,她不可能为妾,早晚都要嫁人。与其嫁一个期待和妻子举案齐眉的害了人家,还不如嫁柯怀这个心里有人的,省得应付。 两人不欢而散。 柯怀心里憋屈得不行,贺纤纤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他,偏偏又不肯退亲。他真心不想娶! * 另一边,秦秋婉惬意地靠在榻上,享受兰娆的伺候,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她额头间不轻不重地按揉,她眉眼舒展,赞道:“兰娆姑娘好手艺。” 兰娆一心讨好她,甚至还隐隐想让她改变主意留下。 “夫人,您真要离开吗?” 秦秋婉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柳青文骗了我,骗了周家,我不会留下。所以,你也不用敌视我。” “妾身不敢。”兰娆急忙道:“能够遇上您这样宽容的主母,是我的荣幸。” 秦秋婉嘴角嘲讽地勾起:“遇上你们,是我倒了血霉。” 兰娆:“……” 她发现周家女言语也挺刻薄不饶人,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她是大度,容得下夫君除她以外的女子。 也可能……周月茹从一开始接她们回来,压根不是宽容,而是那时候就起了去意。 有她们在,妥妥就是侯府不坦诚的证据。 “柳青文外面还有女人吗?” 兰娆正发呆,就听到这句,心里顿时一惊,脸上笑容勉强:“公子外头的事,我哪儿会知道?” “你进了侯府可能不知,可你原来在花楼时,多的是下人还有男人愿意帮你打听消息。”秦秋婉一针见血,戳破她的谎言。 兰娆面色一僵:“夫人,我身份低微,某些事情不能从我口中说出。” 就像是方才她供出胡心慧,等到周家上门,她肯定会被清算。 到时候周月茹倒是不染尘埃脱身而去。而她定会惹侯夫人厌弃,她一个身如浮萍全靠男子怜惜而活的女子,何德何能,敢与侯府作对? 兰娆想了想,忍不住道:“其实,公子他并不是那花心的人,会与她们纠缠,都是阴差阳错。” 秦秋婉嗤笑一声。 柳青文待人温和,从来学不会冷言拒绝。面对心悦于他的女子还温柔以对,分明就是惹人误会。 就像是胡心慧,他明明不喜容貌寻常的女子,却在发现人家有孕之后又要扛起责任,当时把人接进门也好,可他偏不,非要让人即将临盆才把人接进门,一看便是为了孩子妥协……说句难听的,胡心慧这一进门,给了不少身份低微却又心悦于他的女子指了一条明路。 从今往后,如胡心慧一般对他前赴后继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 兰娆按到手发酸,却也不敢吭声,恰在此时,有丫鬟进来禀告:“世子夫人到了。” 秦秋婉睁开眼睛:“请进来。” 兰娆暗暗松了一口气,借机退出。 高氏进门时,吩咐丫鬟守在门口。 “刚才我听说了这边发生的闹剧,又听说你被气得头疼。”她自顾自坐下:“现在如何了?可要请大夫?” 秦秋婉看她:“多谢嫂嫂,已经好了许多。” 高氏欲言又止:“我还听说,你想离开侯府?” “是。”秦秋婉毫不掩饰自己想要离开的决心:“侯府骗人,我忍不了。周家女是柔顺,但不是让人如此欺辱的。” 上辈子周月茹不知内情,在成亲后第二日圆了房,那时候想走会变成再嫁。加上周家人来了后,侯夫人与柳青文再三保证会善待于她,对周家提出的条件全都满口答应。周家思来想去,加上柳青文和这些女子确实是阴差阳错,非他所愿,此事才捏着鼻子认下。 可如今不同,他们还未圆房。周家会带走她的可能就有九成。 高氏见她语气决绝,叹息一声,又劝了几句才离开。 她没有回自己院子,一路直奔正院,对着等在那里的母子摇头:“她去意已决,不像是拿乔。” 侯夫人瞪着鼻青脸肿的柳青文:“看你干的好事。”越想越生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此事若是闹大,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柳青文一脸歉然:“娘,我也不想弄成这样。” 侯夫人怒不可遏:“你不想,为何你在被人算计后立刻没有告诉我?男子风流可以,可你弄出孩子,便该禀明长辈,我看你是昏了头,蠢到家了。” 见状,高氏求情:“母亲,您别责备三弟了,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无意义。如今还是想法子挽回要紧。” “如何挽回?”侯夫人怒极:“周家门生遍地,月茹的哥哥年纪轻轻已然是状元,人家却不为权势所累,愿意回到书院帮圣上教导弟子,为此,圣上对周家颇多赞誉。若是我们退了周家的亲事……那些读书人岂会放过你三弟?” 她瞪着儿子:“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犯的事有多严重?”她恨铁不成钢地“砰砰砰”拍着桌子:“这会毁了你的前程!” 柳青文面色慎重,转身就走:“我去求她!” 侯夫人闭了闭眼,嘱咐道:“求没有用!你要表明你心悦她,保证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爱重于她,总之,只要她愿意留下,无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要答应下来。” 柳青文颔首:“娘放心。” * 秦秋婉此时已经搬出正房,住到了边上的厢房,得知柳青文前来,她起身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也没挥退下人:“有话,就在这里说。” 柳青文:“……” 他还没有就当着人表明心迹那么厚的脸皮,再说,他心里对于周月茹的印象只是一个乖顺的妻子,并无爱慕之意,说那些话之前还得酝酿一下,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怎么说? “月茹,抱歉。”柳青文上来先道歉,背在背后的手微微摆了摆,示意众人退开。 属于侯府的下人瞬间退走,而周月茹的陪嫁反而全都挤到了附近。 各处加起来,足有十来个人。 柳青文将这情形看在眼中,知道她是防备自己。咬了咬牙,压下心里的憋屈,面色缓和:“月茹,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那晚我揭盖头第一回见你,只觉你像是天上的仙女……” 秦秋婉打断他:“你见过仙女?” 柳青文:“……没有!”就急忙解释:“我看过书里对仙女的描述,觉得你就和仙女一模一样。我等凡夫俗子,只可远观。” “知道就好。”秦秋婉干脆认下这话:“你若真的对我有所亏欠,就别阻拦我离开。感激不尽。” 柳青文心下焦急起来:“月茹,我是真心把你当妻子爱重,也想要一辈子对你好。你别因为一时意气而离开,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不好!”秦秋婉一脸认真:“我看着一堆牛屎,闻着已经很臭想要离开。不可能因为你几句话就凑上去尝一口,那是自找恶心。” 柳青文:“……”这算什么话? 被人比作牛屎,他胸中一股怒气,此时却不敢发作,深呼吸几口气压下:“月茹,你要怎样才肯留下? ” 他一脸殷切:“只要你说,我就一定做得到。” 秦秋婉不吭声。 柳青文咬了咬牙:“如果你是因为她们俩,我把她们送走,送得远远的,保证让她们一辈子都不来烦你。” 屋子里的兰娆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期待地将耳朵贴得更近。 另一边的胡心慧这满心不是滋味,合着在周月茹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不用!”秦秋婉挥挥手:“女子未婚先孕等于名声尽毁,她们豁出名声不要也要为你生下孩子,如此情深意重,你岂可辜负?”她转身往自己新搬的厢房走:“你放心,离开你,我会过得更好。你若对我真歉意,便别拦我。我谢谢你。” 柳青文:“……”当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谁说周家女乖顺好哄的? 第二个原配 9 第二个原配 9 柳青文眼见她不肯多聊, 只得灰溜溜离开。 今儿母亲把利害告知了他,他才知道自己妄图用周家女的乖顺包容那两个女子错得离谱。 他不敢胡来, 得赶紧找母亲商量对策。 到了傍晚, 侯夫人也来过一趟,好话说尽。 秦秋婉左耳进右耳出,全当耳旁风。总之就是俩字:要走! 侯夫人无奈, 板起脸道:“你留在侯府, 是与公主做妯娌,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好看。你若非要离开……这嫁过一次的女子, 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哪怕你是清白之身, 也得外人信呐!” 她振振有词:“唾沫星子淹死人, 到时后悔就晚了。你还年轻, 不知道人心险恶, 听我一句劝, 留下吧。以后青文若敢欺负你,我帮你捶他。”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 “侯夫人,我有点疲累, 想歇下了。” 如此直白的逐客令让侯夫人面色难看下来:“侯府的门楣也不算辱没了你。你当真不留?” “不留!”秦秋婉打开门, 伸手一引:“侯夫人请!” 从午后开始, 她就改了称呼。侯夫人当然发现了这点区别, 心里愈发恼怒。 她霍然起身, 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语罢, 拂袖而去。 深夜里, 侯府中一片安静, 只见几盏零星的烛火闪烁。 黑夜里,秦秋婉霍然睁开了眼, 仔细听窗外的动静,发现确实有人在低声说话后,伸手去握紧了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以防万一,临睡时她栓好了门窗,还让丫鬟睡在边上的脚踏板上。 此时窗户旁不停有人拨弄门栓,她轻巧地翻身下床,看到有匕首伸进来,正一点点的将门栓往旁边拨弄。 看着已经被拨开了大半的木栓,她伸出手,轻轻栓了回去。 月色中,只见匕首不停挪动,一刻钟后,又将门栓拨开一截,她又给拉了回去。 又是一刻钟过去,秦秋婉又拉,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年轻男子不耐的声音:“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你到底好了没有?还不如一脚踹开呢。” 紧接着一个满是讨好的男声传来:“三公子,夫人说了,这不能踹,要悄悄完事。这窗户的木栓不长,应该就要得了。” 两人的声音都刻意压低,秦秋婉离得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成事? 心里正疑惑他们要成何事呢,就听见柳青文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哪点配不上她?已经成了我柳家妇,居然还想离开……” 讨好的声音接话:“您放心,等她成了您的女人,非得求着留下,让您和侯夫人出了这口恶气!” 秦秋婉:“……”忒不要脸了。 她靠在窗户旁,每次看到木栓已经落下就伸手拉回。 又是两刻钟过去,外面的人眼看怎么都拨弄不开,边上柳青文又不停催促,越来越不耐烦。那人周身都急出了一层冷汗,一阵风吹来,只觉周身凉飕飕的。 正常木栓,他最多一刻钟就拨弄开了。怎么今儿这……随从看了一眼院子里,只觉那些阴影处到处都鬼影重重。 心里一害怕,手上也颤抖起来。他颤着声音:“三公子,是不是不太对?” 柳青文听出来了他的暗示,也出了一身白毛汗,强自镇定:“别说废话,你赶紧的。” 随从愈发手软:“公子,白日您也看到,我哪次都没超过一刻钟,这三更半夜的,会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柳青文:“……” 他不想承认自己害怕,恶狠狠道:“自己学艺不精,还往别处扯,再打不开,别想要赏银。” 随从几乎哭出来:“真不成,改日成吗?” 气得柳青文踹了他一脚:“滚!” 随从忙不迭就滚了。 听着一个脚步声慌乱远去,然后就听见柳青文冷笑:“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门!你早晚是小爷的人。” 听到他这无耻的话,秦秋婉手开始痒痒,她握紧了手中匕首,悄悄拉开了木栓。 木栓一落,窗户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撂下狠话本来准备离开的柳青文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窗户开了,也觉得周身有点凉。 方才他明明推了后发现推不开,又想着耽误了这么久一无所获,才气恼之下让随从滚的。 这窗户不好开,今儿已经熬了这么晚,柳青文不想无功而返,回头母亲肯定又要唠叨,他一咬牙,推开窗户跳了进来。 进门后,他就往床上的被子扑了过去。 秦秋婉利索地关上窗户,屋中更黑,她扯过边上衣衫把他的头罩住,手中匕首狠狠往他腰上扎去。 柳青文只扑到了一团柔软的被子,心下大惊,正想找人呢,一团黑布从天而降,然后,腰间一痛,与此同时,耳边想起女子尖利的喊声:“来人啊,有贼啊!” 院子里各处纷纷亮了起来,睡在脚踏板上的丫鬟最先醒来,睁眼就看到黑暗中自家主子吓得退到角落,口中大喊有贼。 丫鬟急忙吹亮了烛火,看到男人,她面色煞白,外头已经有人“砰砰砰”敲门。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主子。 秦秋婉示意她开门。 门一开,涌进来一大群人,看到床上的情形,众人先是一惊,待看清楚那个腰腹间染了大片血迹的人竟然是自家主子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乱。 府中嫡出公子受伤,各处院落纷纷亮起烛火,前后不过一刻钟,许多主子都赶到了。 来得最快的是侯夫人,她本就心里有事睡得晚,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应该不会有纰漏,刚刚才闭上眼睛就被吵醒。 听说儿子受伤,侯夫人慌乱之下,裹了衣衫就奔过来。 看到侧躺着已经流了许多血染红了衣衫的儿子,烛火下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侯夫人眼睛瞪得血红:“在自己府中,怎会受伤?刺客呢?” 来的一路上,她心里就有所猜测。应该是事情不顺,儿子被周月茹那个女人反制,所以,她进门前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先发制人就对了! 秦秋婉气笑了:“侯夫人,三更半夜有人从我窗户翻进来,彼时我只以为是坏人,下手便狠了些……等到丫鬟点亮烛火,才发现是三公子。这走错门,也不至于翻窗进啊!” 言下之意,暗指柳青文故意翻窗进来。 侯夫人做梦也没想到,这对外柔顺端方周家女居然会随身带着匕首,且还能扎着儿子,满心担忧下,她沉着脸:“你意思是我儿子想占你便宜?”她冷笑道:“且不说你本就是他妻子,他进来理所应当。说句难听的,我儿出身好,长相好,才气上佳,是城中有名的翩翩公子,只要他想,多的是女人想要伺候!” 秦秋婉挥挥手:“无论你怎么说,总之,他半夜扒我窗户想要欺辱于我是事实,此事等我哥哥到了后,我会跟他禀明。” 她伸手一指:“夜深露重,我要睡了,还请各位请回。” 来的人里不止有侯夫人,还有高氏和贺纤纤 ,此时她们站在不远处,面色也不太好。 听到她赶人,侯夫人蹙眉,提醒道:“这里是侯府。一草一木都属于柳家,轮不到你来赶人!” “那我走,行了吧?”秦秋婉转身吩咐丫鬟:“收拾好我的嫁妆,我们这就离开。三更半夜有男人跑进房的院子,就是留我,再盛情我也不敢住了。” 侯夫人:“……”她也没想赶人啊。 若周月茹三更半夜搬出侯府,且不说此事传出去丢不丢人。若她真的离开,侯府与周家就更难和解。 此时,侯夫人心里已经后悔,恨不能回去打醒当初定下周家姑娘的自己。 这哪儿柔顺了? 分明抓着痛处不放,得理不饶人。 她放缓了语气:“月茹,这深夜里,你一个女子能去哪儿?” 丫鬟已经在收拾东西,秦秋婉淡淡道:“多谢侯夫人关怀。外面酒楼多的是。再说,我嫁妆多,等他们收拾好,天也亮了。到时候启程回周家都成,何处不能去?” 侯夫人听她连这些都想到了,心下更急:“你要走,也等你们周家的人来说清楚。万一你出了事,我拿什么跟你爹娘交代?” “不需要交代。”秦秋婉语气冷淡无比:“你若怕我出事牵连你,我可写下一封信帮你自证!” 总之,非走不可。 侯夫人着急劝人,暂时想不到别处。 而围观的高氏和贺纤纤,包括兰娆和胡心慧面色都一言难尽。 明明是周月茹这个女人伤了人,侯夫人不止没能找她算账,反而还要想尽办法留下她,怪罪她的事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到了这一刻,胡心慧还真有了点想要换主母的心思。 事到如今,周月茹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没为难她们,只是一门心思为难侯府。可凭她这一步步的算计,伤了人还能平安脱身,如果她真开始算计她们,她们哪儿能讨着好? 那边大夫赶了过来,帮着包扎伤处,又配了伤药,侯夫人忙着劝秦秋婉,又担忧儿子伤势,急忙问:“大夫,我儿如何了?” 其实,她早就问过身边懂医的医女,得知儿子看似流了许多血,其实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点头又摇头:“于性命无忧。” 侯夫人松了口气,大夫欲言又止,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那地方是肾脏,肾主精,以后兴许于子嗣有碍。” 侯夫人:“……” 那边痛得恨不能昏过去的柳青文听到这话,瞪大了眼,再三确认大夫没开玩笑后,白眼一翻,成功晕了过去。 第二个原配 10 第二个原配 10 侯夫人也险些晕厥。 她扶着头, 满脸苍白:“能治好吗?” 大夫面露为难:“夫人还是另请高明。” 侯夫人踉跄着后退一步。侯府有权有势,大夫帮着治好了嫡出公子, 既能扬名还能赚银子, 但凡还有点可能,大夫都不会这么干脆放弃。 换句话说,儿子的伤……治不好了。 她满心惊惶, 头上钗环摇得叮铃作响, 颤声道:“赶紧拿侯爷的牌子去请太医!” 听到大夫的话,高氏一脸惊诧, 很快低下头。 贺纤纤满脸不可置信, 看了一眼高氏, 也别开了脸。 倒是边上的胡心慧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扑到柳青文面前, 号啕大哭。 而兰娆则有些茫然, 胡心慧哭声惊醒了她,她急忙也奔过去跟着压抑的哭。 两人哭声不同,却都悲痛无比。落在侯夫人耳中, 不觉她们对儿子情深义重, 反而满心烦乱:“嚎什么?受伤了就治, 这么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治不好了!” 只一瞬间, 侯夫人就已经想到,此事不可传出, 否则, 儿子的脸面往哪里搁?又如何与那些同窗来往?以后还要科举入仕, 同僚又会怎么看他? 她眼神凌厉地从屋中所有人脸上扫过,沉声道:“你们给我记住, 三公子只是不小心受伤,养几日就好。”她缓缓站直身子:“若是我在外头听到别的传言,非得拔了那些人的舌头。不想害了自己和亲人,你们就给我闭紧嘴!” 下人们急忙应是。 侯爷也到了,只因这是儿媳的屋子他不方便进来,负手站在院子里,得知儿子的伤势后,板着脸让人去请太医。 屋子内外气氛一片凝滞,落针可闻。 唯一的动静,就是周月茹的陪嫁丫鬟们正在收拾她的嫁妆。 侯夫人白日就已经和她撕破了脸,现在得知儿子竟然伤得这样严重,对她愈发恼怒,若不是顾及她周家女的身份,侯夫人已经让人收拾她了。 不能动手,嘴上也不饶人:“周月茹,你伤了我儿,竟然想就这么离开?” 秦秋婉正抱臂看着丫鬟收拾东西,闻言头也不回:“他若没有半夜摸进门,我也不会伤他。再说,黑灯瞎火我只看见有个男人,谁知道堂堂神仙公子也会做贼?” 砍他一刀完全是他活该! 她话虽没说完,可侯夫人已然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恨声提醒:“你们是夫妻,他半夜进你房门有何不可?” 秦秋婉寸步不让,也提醒道:“可我也说过,你们侯府欺瞒在前,毫无结亲诚意,我们还没圆房,婚事作罢!” 她眼神比侯夫人更凌厉:“柳青文半夜摸进我房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这是想与我有夫妻之实,让这门婚事板上钉钉?” 这话说中了侯夫人的心思,她别开脸:“青文已然晕厥,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不过,他向来豁达,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既不愿意,他该不会勉强。会进你的屋子,应该是走错了门。” 秦秋婉冷笑:“你这些都是猜测。就算如你所说,他是走错了门,那也应该是“走”,而不是翻窗!堂堂侯府如此算计我一个女子,实在让人不耻。” 侯爷忍不住了,站到门口:“此事内情如何,得等青文醒了才知。你再要走,也该我与你们周家说清楚之后再离开。” 秦秋婉一脸漠然:“以你们侯府的无赖,万一有人给我下毒怎么办?” 侯爷:“……” 侯夫人板起脸:“总之,你害我儿受伤如此严重,别想离开。” 秦秋婉压根不搭理,那边丫鬟没听见她吩咐,继续收拾嫁妆。 半个时辰后,太医到了。 仔细查看过柳青文伤势后,叹息着摇头:“三公子这……兴许不会有子嗣了。” 侯夫人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真正听到太医回答,她还是接受不了,扶着边上婆子才勉强站稳,满脸苍白:“就连大人你,也没法子救他吗?” 太医摇头,看过方才大夫开的方子,颔首道:“这药对症,先照方喝。” 太医来了又走,前后不过一刻钟,侯府上下却如丧考批。侯夫人恶狠狠瞪着秦秋婉:“这事儿没完!” 秦秋婉一脸歉然:“当时我只想制住歹人,我也不知道下手的地方那么巧啊!” 其实她就是故意,瞄准了地方下的手! 胆敢欺辱女子的男人,就该被废! 上辈子她嫁给莫骅之后,学了一些防身功夫。女子天生不如男子力气大,所以,莫骅教她用巧劲,又将人全身薄弱处都仔细告知了她。 秦秋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嫁给莫骅她不需要学太多,可她还有以后……这些东西学了,早晚用得上。 想到那人,她有些恍惚。 答应嫁给他一来是因他的诚意,二来,当时的莫骅于她,算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证明,她果然没选错,那男人当真做到了他承诺的,一辈子只她一人,爱她敬她,从来都不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众人听了她的话,倒没有怀疑。 周家以诗书传家,子嗣无论男女都以读书为主,哪怕没有天赋,也得练一手好字。全家都是文弱书生,从未有人练过武。 周月茹会把人伤这么狠,应该只是巧合。 哪怕是巧合,侯夫人也接受不了,恶狠狠道:“我不管你有意无意,此事我会问周家讨一个公道。在此之前,你不许离开。” 秦秋婉回神,轻哼一声,眼看十来个箱子装好,她吩咐道:“去找马车。” 丫鬟应声出了门。 侯夫人沉声吩咐:“不许外面的马车进来!” 秦秋婉扬眉,似笑非笑:“早在方才我动手后,就怕你们不讲道理非要留我,以防万一,那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京兆尹报官,顺便告知了我两个姐姐。” 侯夫人眼前一黑! 若只是找京兆尹,以侯爷的面子应该能把此事压下。可加上她两个姐姐……若是没记错,礼部尚书夫人是周月茹嫡姐,御史府中的大少夫人是周月茹的嫡亲堂姐。以前侯夫人欣喜于儿媳有这两个姐姐,让小儿子有这两个厉害的连襟拉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转头会对付侯府。 等到这两位周家女赶来,侯府怎么敢拦? 更何况,她竟然还跑去报官!儿子受伤已经被打击甚大,方才听到自己的伤势直接就晕了过去,若是他伤势传扬出去,他还要不要出门? 侯夫人咬牙切齿:“我不许!赶紧着人去追!” “迟了。”秦秋婉闲闲道:“知道您不许,所以我在你们一进门就派人出去了。这个时辰……应该我两个姐姐正在赶来。” 侯爷面色难看无比:“你做这些事,为何不与侯府商量?她们再是你姐姐,你们各自成亲后,就都是对方的外人。家丑不可外扬,可见你从心底里就没把自己当侯府的儿媳。” 秦秋婉决心求去,对着侯爷自然没有对于长辈该有的尊重,淡淡道:“侯府算计欺瞒周家,算什么家人?分明就是仇人!” 气氛降至点,两方对峙。虽然人数相差极大,可气场却不相伯仲。 有门房急匆匆奔来:“侯爷,外头李尚书和陈御史携家眷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人到了。 秦秋婉嘴角微微一勾:“侯夫人,你还要拦我吗?” 御史府有纠察百官之责,下可参各路府官,上可参亲王侯爵。一个弄不好,御史跑去皇上那儿参上一本……不说侯爷会不会牵连,柳青文如此品性,他日就算勉强入仕,只怕也走不远。 打蛇打七寸。 侯爷死死瞪着秦秋婉:“你非要撕破脸?” “是你们要害我!”秦秋婉强调:“方才的事若是让柳青文得逞,我找谁说理去?” 眼见威逼不成,侯爷放缓面色:“此事是侯府对不起你,我代青文给你道歉。还请周姑娘高抬贵手,让我们两家好聚好散。” 秦秋婉浅笑,并不接茬。 从柳青文欺瞒周家起 ,此事就好散不了。 上辈子周月茹要留下过日子,将这些事捂住了,这一会,无论如何也要给他掀个底朝天。让京城众人都看一看柳青文这个神仙公子的真面目! 两位官员很快被请了进来,侯爷和侯夫人带她去正院的一路上,好话说尽,再三道歉。 “月茹,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非要走,我也不留你,可我实在舍不得你这般乖巧的孩子。咱们做不成婆媳,还能做母女啊。我认你做干女儿成吗?以后你出嫁,我再给你备一份嫁妆……” 秦秋婉:“……”简直睁眼说瞎话嘛。 第二个原配 11 第二个原配 11 秦秋婉前后算起来已经活过两辈子, 很少看到变脸这么快的人。 方才还一副喊打喊杀不放过她的架势,这会儿又能软语相求。 边上的侯爷面色也缓和许多:“我待家中儿媳就像是看自己女儿。你刚来, 我们之间有诸多误会, 不过,只要你多和我们相处,肯定就会发现我们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眼看正院就在眼前, 而儿媳却始终没松口, 侯夫人握住秦秋婉的手,殷切道:“咱们能做婆媳也是缘分, 月茹, 你还年轻, 许多事不懂。冤家宜解不宜结, 你也不想让我们两家因此相斗, 弄得两败俱伤对不对?” 秦秋婉抬眼看向院子里, 眼圈通红,几步奔进去:“大姐,五姐……” 大姐今年已三十有五, 做了多年的尚书夫人, 颇为威严。却在看到秦秋婉的一瞬间, 放缓了面色, 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 见她完好,精神也不错, 这才放心:“七妹, 委屈你了。” 边上周月茹的嫡姐上下打量她, 斥道:“这种事情为何不早告诉我?” 秦秋婉笑了笑。 怎么也得把那两个有孕的女人接进门,将侯府的错处摆到明面上, 她离开的可能才更大一些。 当下女子出嫁之后,想要归家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要不损名声,压根不可能。多少而已。 如今是侯府不够坦诚,柳青文成亲之前就已有两个女人有孕的事板上钉钉。如此,周月茹真的离开后,外人对她的苛责会更少一点。 侯爷上前与周月茹两位姐夫寒暄,侯夫人适时凑上来:“李夫人,陈夫人,咱们进屋说。” “没什么好说的。”大姐做主母多年,娘家夫家都得力,说话便也不客气:“你只告诉我,柳青文有两个即将临盆的女人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侯夫人:“是,可是……” “那就行了。”她拉过秦秋婉的手:“侯府如此,毫无结亲诚意,此事无论结果为何,都要等到我家中长辈前来商量。今儿我就把妹妹带走,稍后我叔父应该会亲自前来,为我妹妹讨个公道。” 说完,拉着人就要走。 下人也不敢真拦着,侯夫人见状,又急又气:“李夫人,做人要讲道理。你想讨公道,我还想为我儿子讨公道呢。” 她急得眼圈通红:“就在昨晚,我儿被她扎了一刀,还伤了那处……”大概觉得这话不雅,急忙改口:“大夫说,会影响子嗣。” 闻言,周家姐妹面面相觑。 在来之前,她们接到了妹妹的求助信,只说侯府骗婚,还不让她离开。又说两人还没圆房,柳青文兴许要强迫于她。 两人得知妹妹被人欺辱,紧赶慢赶了来。 谁知道这里面还有妹妹伤人的事? 秦秋婉解释:“我给两位姐姐的信中没有提及此事。”她将昨晚上发生的事说了:“那两封信是我之前就写好的,以防万一。昨晚事发突然,我抽不出空写信,也怕耽搁之后送不出来消息。后来侯夫人果然不让我的丫鬟出门,还想扣留我……” 听到柳青文半夜翻窗进门,两人恼怒不已。听到最后一句,已然怒不可遏。 “就算是真夫妻,想要敦伦也得商量着来吧?”周五姑娘,也就是周月茹嫡姐气得胸口起伏,连这话有些不合适都顾不得了:“侯府欺人太甚,此事我会如实告知父兄,请他们做主。” 这边剑拔弩张,那边三位官员互相谦让寒暄,侯爷看着面前两只笑面虎暗自咬牙。 那两人态度倒是好,可就是不肯松口。 恰在此时,门房又来,禀告道:“京兆尹李大人带着人到了。” 侯爷咬牙切齿:“请进来。” 不请不行,若是让官兵围在门口,更加惹人好奇议论。 家丑不可外扬,事关儿子尊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很快,京兆尹李大人带着人进来,他一身天青色官服,年轻得过分,像是才二十岁左右,眉眼凌厉,让人不敢细瞧。负手进了院子,左右观望一圈,问:“谁是周氏月茹?” 秦秋婉上前一步:“我是。” 口中主动将侯府的欺瞒和这些日子还有昨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眼神却悄悄打量面前的人。 这人,除了容貌不同,分明就是莫骅啊! 李曳之沉默听着,末了道:“你们是夫妻,算是家事,这……” 他看着面前女子,心下有些异样。 李夫人上前,眉眼舒展:“曳之,他们很快就不是了。今日请你来,是因为侯府想私自扣留我妹妹。无论如何,多谢。” 京兆尹来了,侯爷夫妻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压下,眼睁睁送他们出门。 还得笑脸相迎,别提多憋屈了。 而跟在后面的胡心慧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柳青文再娶的女人还有没有这般大度。 而兰娆看着马车走远,心里早已经没了当初第一次见秦秋婉时的不屑。 * 秦秋婉身后带着十来车的嫁妆,全部拉去了李家。 这是姐妹俩商量过的,大姐周月慧是当家主母,比较好照顾妹妹。有她在,府中没人敢怠慢秦秋婉。 “吓坏了吧?”周月慧握着她的手:“以前你连小虫都怕……” 连虫子都怕的妹妹居然敢拔刀杀人,可见她被逼到了何种地步! 侯府欺人太甚! 秦秋婉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此事不好解释,只能默认。 就在当日午后,周父和儿子就到了,先去了女儿府上扑了个空,又急忙赶到了尚书府。 从周月茹出嫁到重逢,拢共也才大半个月,父子俩满面担忧,看到她后才放松下来。 “这事没完!”周父做夫子多年,说话虽不疾不徐,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周月慧颔首,又试探着道:“我已经问过妹妹,她不打算再回侯府。” 闻言,周父担忧地看着女儿:“月茹,和离之后,你或许会被外人议论。” “不过是闲言碎语,比起和柳青文这样无耻的人过日子,简直不值一提!”秦秋婉语气决绝,转而又道:“这天底下的人和事多了去,每日都有许多新鲜事发生,他们也议论不了多久。” 只是,周家对女儿的教养极其严苛,秦秋婉也不能保证周父一定愿意接她回家。 “父亲,女儿不孝,让您费心了。”秦秋婉跪了下去:“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和柳青文这样的人继续做夫妻,求您成全。” 以前女儿是个温柔的性子,从不会与人大声争辩,如今却敢为自己争取,说这般决绝的话。不过大半个月,周父却觉得女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而这些,都是柳家所赐。 某种程度上来说,周父真相了。 周父心里恼怒,起身道:“月皎,我们去一趟侯府。” “我也去。”秦秋婉站起身:“和离之时,我必然要亲至。” 她得去亲自盯着,万一周家父子被侯府哄得回心转意,她这些日子努力可都白费了。再说,侯夫人如今恨极了她,再同处一屋檐下,兴许真会对她下毒也不一定。 见女儿起身,周父默了默。 他本来打算先去侯府算账,看侯爷如何分辨,再决定和离之事。 没想到女儿这般急切,看这架势,那是一刻都不想再做柳家妇。 也罢,柳青文成亲前就搞出两个孩子,且议亲到成亲几个月间只字未提,本身就人品有瑕,若女儿已经圆房,或许还要考虑一二,如今……不肯便不不肯吧。 侯夫人送走了三位周家姑娘,只觉得心力交瘁,昨晚上几乎一夜没睡,她回房后躺在床上却丝毫困意都无。 边上侯爷也辗转反侧,眉心皱着颇为严肃,明显也在思量对策。 刚刚闭上眼,外头的丫鬟就来禀告:“亲家老爷到了。” 侯爷心里其实挺怵读书人,尤其是周家人,能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将人骂个遍,且读书少的人压根听不出自己挨了骂。方才他正是因此焦虑地睡不着觉。 他心里抱着一丝侥幸:“是高大人么?” 丫鬟清脆的声音传来:“是周老爷。” 侯爷:“……” 侯夫人翻身坐起,熬得眼睛通红,恶狠狠道:“有完没完!明明是周月茹伤了青文,周家反而不依不饶,太不要脸!” 侯爷催促:“快起来待客!” 侯夫人气恼地穿衣,都快穿好了,忽然想起来周家人能把人怼哭的名声,心下有些发毛,试探着道:“侯爷,我有些头疼,能不能不去?” 闻言,侯爷瞪她:“我还头疼呢,不去让你自己去行不行?”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悔意。当初只知道周家厉害,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周家人的利嘴要冲着自己而来。 第二个原配 12 第二个原配 12 周家父子三人上门, 侯府无论心里如何想,总之面上一片热情。 时隔不久, 再次看到秦秋婉, 侯夫人的面色僵硬了一瞬。 今日有长辈在,且轮不到秦秋婉与他们吵。 当下,周父以侯府不够坦诚, 有意欺瞒, 甚至事发后想要扣押周家女为由质问。 而侯府则一口咬定周家女伤了柳青文,扬言此事不能善了。 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 两边争执不下, 就这么僵持了半天。 周父看到侯府对于骗婚之事毫无半点悔意, 心里早已经歇了让女儿继续留下的想法, 道:“三公子会受伤, 皆因他半夜潜进我女儿房中。他若没起歹心,我女儿又怎会动手?这一切,都因侯府骗婚而起!” 言下之意, 全是侯府的错。 侯爷不服气:“当初我们也不知道青文在外有两个女人, 若是知晓, 肯定会在议亲时说明。更甚至, 我和夫人不会让他在成亲之前就弄出孩子。” “子不教父之过, 柳青文胆敢欺瞒,也因你们平时纵容。”周父傲然道:“我周家的男儿若是胆敢瞒着长辈这么大的事, 竟然会被责罚, 跪祠堂是一定的, 可能还会挨上。可侯府……” 柳青文从头到尾别说责罚,连斥责都未有。 侯爷:“……”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儿子就受伤了么? 转眼已经过午,周父歇了和侯爷继续婚约的心思,便不再纠缠,不耐烦道:“你们欺瞒在前,毫无结亲诚意。我周家和周家女容不得如此欺辱,刚好他二人还未圆房,不算完婚。这门婚事作罢。” 侯府还想争取,咬住柳青文受伤之事不放,就是想让周父歉疚。 见他毫无愧疚之心,反而愈发恼怒,甚至直接解除婚约,侯爷急了:“周老爷,儿女婚事乃是大事,岂可如此草率?我侯府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足显诚意了吧?至于青文那些女人……他实在混账,可他是个孩子,孩子做得不对我们可以教,您是岳父,若您愿意,只管把他带走管教。斥责打骂都好,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我没那耐心。”周父摆摆手:“婚事作罢,我会让人去户籍司将此事和盘托出,解除他二人的婚约。” 若真如此,侯府的脸就丢大了。 侯夫人焦急不已,又气愤周家得理不饶人:“他二人已然三拜九叩结为夫妻,婚书已定,婚盟已立,就算要分开,也是和离或者我侯府休妻,这婚约怎能解除?” 若是休妻,周月茹别想有好名声再嫁。就算和离……刚成亲就要和离,也是周家女乖戾,同样会毁了名声。 闻言,周老爷冷笑:“侯府满口谎言,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那也是您亲口答应了的。”侯夫人寸步不让:“我儿爱玩闹,去花楼也从未掩饰过,和兰娆是友人这事随便一打听就能知晓。您自己不打听,是您自己疏忽,现在却来怪我们不坦诚……难道会有人主动揭自己的短?反正,解除婚姻我不答应!你周家女对刺伤我儿子,休书有一封!爱要不要!” 这也是看周家去意已决,侯府挽回不了,侯夫人决意撕破脸了。 周家住在南境,如今和打听?周父自己亲眼看柳青文长相文采都不错,这才许亲,闻言气笑了:“好一个护国侯府!贼喊捉贼,打得一手好算盘。既如此,便没甚好说。”他站起身:“月皎,带上你妹妹,咱们走!” 往外走时,他一脸严肃:“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个讲理的地方,皇上的銮殿上,定然能给我一个公道。” 侯爷:“……”至于吗? 他做梦也没想到,周家会为了一个女儿而闹到皇上面前。 周家这些年教出了不少学子,三年一次的会试选中的进士中,有三成都出自南境书院,而从南境而来的举子,基本都听过周家夫子的讲学。 书院的束脩不高,周家甚至每年都有资助贫寒举子的名额,被选中的人不止不需要出束脩,还能每月领笔墨费。在读书人中,地位尊崇。 周家并不以此为荣,相反,平时很是自谦,扬言都是皇上恩泽,给了太平盛世,才有众多学子可以安心求学。且周家从不插手朝中政事,只一心教学。 皇上每每提及周家,都颇多赞誉。 正因为如此,侯府才会求娶周家女儿,想要占周家这份名声的便宜。 凡事有利有弊,若周家真的把侯府告到銮殿上。往后可能就是半数朝臣和南境读书人的仇敌。 哪怕周父只是吓唬,侯府也不敢冒险。 侯爷急忙上前:“周老爷,皇上政务繁忙,哪有空理我们俩家的鸡毛蒜皮?” 周父头也不回:“儿女婚事,乃是大事,这是你刚才说的话。” 侯爷立刻道歉:“咱们两家的事,就别吵着皇上了。”他一把拉住周父,压低声音:“咱有功劳,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这倒是事实。 周父轻哼一声:“身为男儿,该上孝父母,下护子女。依我看,为了孩子没什么不能舍的。” 侯爷心里虽不信,又怕这读书人真轴起来跑去找皇上。再三道歉,急忙道:“不就是解除婚约么?我们解就是!” 听到这话,秦秋婉低下了头。 她心情有点复杂,上辈子周月茹若是执意离开侯府,大概也能走,可她就是太温顺,太怕给双亲添麻烦。 以至于后来,周府看她病重,想要找侯府算账,因为中间有她一条人命,两家不可能和解。被侯府先发制人,整个周家都被清算。彼时虽然有读书人到了宫门处静坐求情,周家却还是被刚登基的新帝给判了全家流放。若没有读书人,兴许会更加惨烈。 所以,周月茹有个心愿,就是早早离开侯府,不想让自己成为两家争斗的源头,成为侯府对付周家的引子。 两家都答应解除婚约,事情就好办了。 周父和侯爷亲去了一趟户籍司,取回了二人婚书。 两人一走,周月皎没去,带着秦秋婉留在侯府等候。 侯夫人面色不好,吩咐人好生伺候。周月皎喝了一盏茶后,好奇问:“听说三公子被我妹妹所伤,虽然是他半夜潜进我妹妹房中才有此一劫,可到底是我妹妹出的手,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望。” 他站起身:“侯夫人,刚好我爹还未回,不如您帮忙引下路?” 侯夫人:“……”探望是假的,大概算账是真的。 她疯了才把这两人领去打击儿子。 眼看侯夫人不动,他叹息道:“书院很忙,此事一了,我和父亲会赶回书院,听说三公子文采斐然,作为补偿,若他学识足够 ,或许我可帮他为家中长辈引荐一二……” 话音未落,侯夫人立刻起身:“请随我来。” 虽然周月皎很可能张口骗人,可儿子已经废了,但凡有一分可能入南境书院,她都不想放过。哪怕儿子学不到东西,以后这入过书院的名声说出来也好听。 侯夫人前面带路,秦秋婉有些不解,记忆中,周月茹这个哥哥和她年纪相差虽大,可周月皎每次从外回来都会给妹妹带礼物,按理说该是疼妹妹的,怎么还要提拔柳青文呢? 真如此,只怕周月茹不会满意。 秦秋婉伸出手指,扯了一下便宜哥哥的衣衫。 周月皎侧头看她,眼神疑惑。 秦秋婉:“……”算了,一会儿若周月皎真有拉拔柳青文的意思,她非给拦住不可! 此事正值午后,阳光晒得园子里花草都有点蔫,那些洒扫的下人都趁着日头不高的时候干完了活,一路走来,只见零星两三个人在树上修剪。 柳青文需要静养,院子里的下人都撤到了最少,加上这会儿日头大,几人到了正房门口,还一个人都没碰上。 侯夫人不悦,刚准备伸手推门。 却见廊下两个丫鬟奔过来,急匆匆一礼:“夫人,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声音都刻意加大,比平时高了不少。 秦秋婉看到在两人,有些诧异。 因为这俩一个是柳青文的丫鬟,这不稀奇,守在主子门口正常。可另一个……若是没记错,应该是贺纤纤的丫头。 侯夫人见状,皱眉道:“欢喜,你怎地在此?” 秦秋婉心下一动,上前一步推开门:“爹应该快回来了,不好让他等……” 话音未落,门已经推开。 只见床上柳青文趴着,边上贺纤纤大概是听到了丫鬟示警,此时正焦急地整理仪容,满脸慌乱,一双通红的眼,几乎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她方才哭过。 男女七岁不同席,亲兄妹都要避讳。表兄妹在卧房同处一室,已然不妥。相拥而泣……说两人没关系,谁信? 周月皎将屋中情形看在眼中,捏着扇子的手收紧,指尖都已泛白,脸上笑容却愈发温和:“侯夫人,这……难道三公子和这位姑娘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 侯夫人:“……” 她瞪着面前两人,确切地说,是瞪着贺纤纤:“你表哥伤得那么重需要静养,你怎地还跑来打扰他?” 贺纤纤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我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看到他受伤,我心里难受又不安心。方才午睡时闭上眼就梦到他出了事,这才跑了来,看到他完好……”她擦掉眼中的泪:“舅母,我这是喜极而泣。” “舅母?”周月皎扬眉:“贺家姑娘?” 他看了看屋中情形:“若是没记错,贺姑娘好像已是柯府未过门的儿媳,这般与表哥相处,若是让柯家知晓,只怕要退亲哦。” 他语气诙谐,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落在贺纤纤耳中,只觉得晴天霹雳。吓得她当场就白了脸。 这人若真坦荡荡,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第二个原配 13 第二个原配 13 贺纤纤苍白着脸, 急忙解释: “方才我怕吵着了表哥,所以才让丫鬟在外等候, 我们情同兄妹, 不是周公子以为的那样。” 周月皎颔首:“那你为何要哭?” 贺纤纤垂眸,遮住眼中神情:“我是担忧表哥。” “确实该担忧。”周月皎信步踏进门:“听说被伤了肾,这以后不能有子嗣……”他走到床边, 一脸惋惜:“柳三公子, 不知你可有后悔那晚心血来潮潜入我妹妹房中?” 柳青文:“……”别问! 问就是后悔。 再有,这人上来就拿刀往人的最痛处戳, 实在不算君子。 周月皎一副清风朗月模样, 再君子不过, 继续道:“我妹妹从小到大就没拿过匕首, 她会扎着你都是巧合。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当时她也是吓坏了, 不是有心的。” 他一脸好奇:“话说,柳三公子名声极好,身边应该不缺女人才是。那晚强迫我妹妹, 应该是想继续婚事, 我比较好奇, 谁给你出的这种馊主意?” 柳青文下意识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别开眼:“周公子, 无论你怎么狡辩?都是令妹伤了我儿, 如今你周家以势逼人非要解除婚约,侯府因为我儿不懂事欺瞒了一些事, 确实理亏。但我劝你一句, 兔子急了还咬人, 你们周家别欺人太甚!” 周月皎一脸不解:“ 我只是好奇令郎为何半夜不睡去强迫我妹妹。怎么就逼兔子了?” 侯夫人:“……”你才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 不待她说话, 周月皎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侯夫人不想我问,那我不问了就是。反正从今日起,我们两家再无关系,我妹妹可以归家再嫁,柳三公子也能另娶她人……”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住,疑惑问:“ 这幅模样,若娶了妻,也是害人家姑娘吧?” 秦秋婉噗嗤一笑,她算是看出来了,周月茹这个哥哥从进来开始一直就含沙射影,故意气柳家母子来着。此时接话:“哥哥多虑,以侯府的不要脸,定会再寻良家女儿坑害的。” 听到这句,侯夫人忍无可忍:“周姑娘,你伤了我儿,就算心里毫无愧疚,嘴上也该积点德。” “实话实说而已。”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以您的脾性,只要外面有人传三公子的病情,你一准给他定亲!还是侯夫人会直接告诉我,这辈子都不再娶三儿媳?” 侯夫人:“……” “牙尖嘴利。”她面色阴沉:“和周家退亲,果然没错。” 秦秋婉寸步不让:“那是我爹要退,跟你们可没关系。” “送客!”侯夫人忍无可忍,直接下逐客令。 秦秋婉回头看向床上的柳青文:“夫妻一场,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最好是少见人,别的不说,贺姑娘身上还有婚约呢,若是因你而让两家退亲结下仇怨,你又成了罪人。对了……你这身子把人娶进门,也是害了人家姑娘……” 再三被人提及隐疾,尤其边上还有贺纤纤,柳青文脸颊发烫,羞愤欲死:“滚!” 于是,兄妹俩就被请出了侯府。 站在侯府大门外,周月皎一脸无辜:“我们明明什么都没说嘛。侯府太不讲道理,幸亏你退了亲。否则,让我和这样的人来往,那是自找难受。” 秦秋婉笑眯了眼:“多谢哥哥。” 周月皎一笑:“谢父亲吧。” 出嫁女归家,回头族中肯定有人不理解,进而责备周父。 这些压力,还得周父去扛。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有一架华贵的马车缓缓过来,打眼一瞧,便知是长宁公主到了。 人都到了面前,再躲开难免有藐视君上之嫌,秦秋婉不想平白背这个名声,拉着哥哥行礼。 长宁公主下了马车,看到秦秋婉时,冷哼一声:“不是走了吗?还回来作何?” 秦秋婉实话实说:“回禀公主,民女来解除婚约。” 长宁公主冷笑:“你连侯府都看不上,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挑个什么好人家。” 秦秋婉强调:“不是我看不上侯府,而是柳青文满口谎言,不值得托付终身。” “无论怎么都好,总之你要离开。”长宁公主摆摆手:“赶紧走吧!” 周月皎也是识时务的,在公主面前并没有争辩,拉着妹妹上了马车。 “听说公主和驸马感情一般,可我刚才打听了下,公主似乎很喜欢回侯府?” 秦秋婉笑了笑:“兴许公主只是喜欢侯府景致。” 周月皎看着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眼神灼灼,似乎能看透人心。秦秋婉笑着提醒:“大概是方才哥哥看到贺姑娘和柳三公子在一起那样。” 周月皎:“……” 他面色一言难尽:“那小白脸哪儿好?”惹得这么多姑娘前赴后继,关键是一个个家世容貌都不差。 秦秋婉想了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柳青文长得那么好,惹姑娘倾心也正常。再说,公主心意只是我的猜测,作不得数的。” 周月皎眼神里满是怜爱:“碰上这么个人……妹妹,你真倒霉。” 秦秋婉:“……”确实倒霉。 周家清名远扬,敢上门提亲的人家,得有几分底气。家世不能太差,尤其公子本身无论是品性还是长相,最要紧是文采得过得去才行。 若柳青文没有招惹这么多女人,还是不错的。 可是,他偏偏在提亲前就有孩子……这哪儿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周父也没想到,有人会奔着结仇而来啊! 兄妹俩去了尚书府,刚一进门,就碰上了京兆尹李曳之。 秦秋婉福身行礼:“还未多谢李大人出手相助。” 对着帮了妹妹的人,周月皎面色缓和,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李大人,多谢你帮助我妹妹。改日我和父亲定会备上谢礼亲自上门道谢。” 李曳之退后一步:“我只是职责所在,当不得二位相谢。谢礼就更不必了。” 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周姑娘别吓着才好。” 之前他态度冷淡,周月皎心里正暗自吐槽,听到这句,立刻笑脸相迎:“我妹妹看似柔弱,其实胆量不小,多谢李大人关怀。” 这就是客气话了。 周月皎记忆中,妹妹也就坚强了这一回,也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妹妹被欺负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就像是侯夫人所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妹妹定然是被逼到无路可退,才会想法子求他们帮忙。 看着李大人走远,周月皎低声嘱咐道:“忒冷淡!妹妹,这样的人绝不能嫁,会把人逼疯的。” 秦秋婉:“……” 第二个原配 14 第二个原配 14 周月皎没发现妹妹神情, 自顾自继续道:“书院很忙,解除婚约后, 我们应该会尽快启程。你的那些嫁妆就放在大姐这里, 回家之后再着人取回。” 说到这里,他有些担忧:“月茹,虽你和侯府算是解除婚约, 可你到底已经进了门, 此番回去,或许会有人议论, 更甚至有那不长眼的到你面前来胡说八道, 你……” “哥哥放心。”秦秋婉眼神坚定:“从我决意离开侯府, 就想到了这些。” 闻言, 周月皎叹息一声:“委屈你了。” “你们还愿意来接我, 我不委屈。” 兄妹俩低声说着话, 一路往里走,周月慧已经备好午膳等着了,亲自起身相迎:“快过来用膳。” 桌上气氛不错, 周月慧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膳后, 丫鬟送上茶水, 她笑着问:“结果如何?” 周月皎笑容温和:“侯府答应解除婚约, 父亲去户籍司拿婚书了。” 周月慧大喜:“真的?”又冷笑道:“还算识时务。侯府胆敢如此欺辱我周家,若是不肯放人, 休怪我周家不客气!” 话音刚落, 就听到周父笑言:“月慧说得对。” 周月慧立刻起身:“三叔, 用膳了么?” 周父跨过门槛,摆摆手:“方才和户籍司大人一起用过, 开春就是会试,我们要赶回去,明日一早就走。稍后等李大人回来,我会跟他辞行。” 闻言,周月慧满脸不舍,她常住京城,平时少有机会回南境,也少见娘家人,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她眼圈一红:“三叔,不能多住两日么?” 周父慈爱地看着她:“以后多的是机会。你和小五要互相照顾,有事就递信,别自己憋着。” 听到这些话,周月慧眼圈更红,她没有继续撒娇,转而看向秦秋婉:“妹妹回去难免惹人闲话,不如让她留在京城?别的侄女不敢保证,可在这尚书府,没人敢胡言乱语。” 父子俩对视一眼:“这要看月茹自己。” 若是现在回去,周家难免托人给她说亲,那么,周家女与侯府的二三事便瞒不住,甚至为了证明是侯府的错,其中内情还要仔细分说……不说的也会闲话几句。 回去之后,外人不只会议论周月茹,也会议论周家三房,最好的法子是重新嫁人,那时再回去,消息不灵通的压根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甚好说。 再有,周月茹嫁人后再细扯解除婚约的缘由,也都是侯府的错。若是嫁人之前,难免有为了寻一门好亲污蔑侯府之嫌。 更何况,秦秋婉已经有了人选。她低下头:“我留在此,陪着大姐和姐姐。” 周月慧大喜,合掌笑道:“好啊!”她显然也想到了婚事上,提议道:“三叔,若您信我,稍后我会帮七妹留意合适的人选。”她抿了抿唇:“咱们自家人,我说句你们可能会生气的话,七妹如今最好是定一门合适的亲事,越快越好。” 周父颔首:“从我那些弟子中挑一个,他们不会拒绝。” 周月慧并不赞同:“可如此,难免有挟恩图报之嫌。万一那人只是面上答应,心里并不乐意,这夫妻之间相处,外人看不出来。不说苛责,只故意冷待,七妹嫁了人,也是落入另一番水深火热的境地。” 她转而道:“京城这么多子弟,出息的也多。”她眼神一转:“比如我夫君的本家弟弟,你们也见过的京兆尹李大人,他今年二十有三,还未成亲,身边连个丫鬟都没……” “不行!” “姐姐帮我!” 兄妹俩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看向对方。 周月皎满脸不可置信:“月茹,他……” 当着周月慧的面,他没好意思把那些话说出来。只冲着妹妹眨眼:“他不合适。” 秦秋婉矜持地笑了笑:“我看他挺好,对着谁都冷脸,绝不会如柳青文一般引各种女子倾心。” 周月皎:“……” 周父看不明白兄妹两之间的哑迷,不过,女儿愿意就行。那李曳之为官几载,刚正不阿,是个办实事的。比起柳青文这种翩翩公子,明显李曳之这种已经入仕的要靠得住些。 眼看妹妹乐意,周月慧愈发来了兴致:“曳之他家中只剩下一个身子羸弱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家中的事就是他自己做主。没个亲近的长辈,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你若愿意,我帮你去提。” 又看向不太乐意的周月皎:“皎弟放心。夫君待他如亲兄弟,曳之平时也挺敬重我,算是自家人,就算婚事不成,此事也不会传出。不会影响七妹名声。” 周月皎抿唇,明显有些不悦。 自家妹妹嫁人,就像是精心呵护的白菜被人砍走。今儿刚把白菜抢回来,又要被人抱走。偏偏还不能阻止,他能高兴才怪。 * 周月慧亲去了一趟。 周家父子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他们刚到,没什么行李,许多都是姐妹俩准备好送给家人的礼物。 午后,李曳之亲自到了,关起门和周家父子细聊了半个时辰,等再出来时,周父眉眼俱是笑意。 周月皎虽然板着脸,却不见他对李曳之抵触。 稍晚一些的时候,侯府与周家解除婚约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前几日刚成亲,如今分开应该是和离,为何是解除婚约? 众人好奇之下,纷纷打听其中内情。 ——柳青文成亲前和花魁互相爱慕,还搞出了孩子? ——柳青文还和同窗的妹妹不清不楚,孩子最近就要临盆? ——事情暴露后,周家女去意已决,他竟然半夜翻窗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反而被周家女刺伤,这还不止,更想把人直接扣下…… 周家名声清正,刚好周姑娘进门几日还未圆房,于是就退亲了。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人认为,侯府确实不占理,有庶子早说啊,你情我愿谁也说不出侯府的错。可这议亲时再三隐瞒,一成亲就把人接回来,谁家的姑娘会愿意被其这般糟蹋? 遇上高嫁入侯府的,兴许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周家女儿名声向来上佳,出了名的柔顺端庄懂理,京城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上门去求一位……或许,侯府就是吃准了人家柔顺,能够忍下这些事? 活该被解除婚约! 因为此事,好些自觉身份足够,想要去周家提亲的人家在看到自家公子的风流后,都歇了心思。 这不是定亲就板上钉钉。没看人家成亲了发现这些事,照样退亲么? 除非能装一辈子,否则,还是别上门去求。省得到时候如侯府一般,结亲不成,反而变成了结仇! …… 外面议论纷纷,柳青文像是受虐一般,知道听了这些事心里会难受,却又忍不住想要听得更多。 只一个早上,就摔碎了五六套茶盏。 说侯府和他的不对,听了固然堵心。可让他害怕的是,这些传言里,还有几条说他伤了男人雄风,以后再不能有子嗣。 虽然夹杂在众多传言中不甚显眼,可他自己心虚,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一般。 儿子发火,侯夫人得知后立刻前来安慰:“别生气,那周月茹如此刚烈,我看谁敢娶……” 柳青文此时不想管周月茹如何,他一把揪住母亲袖子,紧张地道:“娘,他们可能知道了我的伤势!” 侯夫人蹙眉:“没有吧?” 柳青文的随从上前,低声道:“禀夫人,确实有些传言。” “那就定亲。”侯夫人霍然起身:“你再定一个未婚妻,尽快完婚!” 柳青文闭了闭眼:“我名声毁成这般,谁愿意嫁?” 侯夫人恨得咬牙:“都怪周家!” 她思来想去,吃够了门当户对的苦头,她盘算着干脆低娶。只要儿媳身份低一些,无论侯府做了何事,哪怕是儿子不能那什么……她都不敢闹! 就这么办! 侯夫人温柔地宽慰儿子:“别怕,我儿出身好,长相这般好,文采也好,多的是女子倾心。娘肯定帮你寻一个好的。” 安慰了儿子几句,她风风火火跑出门,托人打听儿媳人选了。 想要与侯府的结亲人家有许多许多。不过,柳青文如此滥情的传言一出,门当户对和稍稍微要脸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瞬间去了大半。 攀上侯府固然要紧,可若搭上自家名声就不划算了。 哪怕如此,剩下的人家也不少。侯夫人挑来选去,选中了一个三年前的新科进士,如今的庶吉士。此人出生寒门,是西北那边的书生,和南境书院毫无关系。在翰林院三年期满,这样的人许多都会被放出去做知县,有门路的地方富庶,没门路的就是偏远小县,兴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这人如今正四处找寻机会留在京城。 这就很合适嘛,一家人的前程都捏在侯府手中。晾那姑娘进门后,无论受多大的委屈,只要还顾及娘家,就不敢闹。 只是如此一来,确实委屈了儿子……想到此,侯夫人心里又把周月茹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她,儿子何至于这般委屈? 侯夫人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侯爷。 侯府如今被人议论,侯爷正焦头烂额,就怕那些御史听到了突发奇想跑去参他一本,巴不得众人立刻转移话题。 再有,三儿子名声已毁,大概寻不到一门好亲,既然寻不到,那就无论是谁都可。 摆摆手道:“依你。” 侯夫人立刻着人上门提亲,那边如今只是庶吉士,不成想竟然能搭上侯府,顾不得矜持,立刻就答应了。 柳青文定亲了! 外面传言瞬间转了风向:这么快就定亲,可见侯府并不心虚。否则,应该等风声过去再说嘛。 侯夫人跑去宽慰儿子:“婚期已定,就在年前,那时你伤势已然养好,不耽误成亲。成亲后再带着夫人出去转悠两圈,到时候,外面定然都是你们夫妻恩爱的传言。这些谣言不攻自破,也不会再有人揪着你隐疾的事……” 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柳青文渐渐地放松,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道:“我没有隐疾!” “是!”侯夫人耐心哄:“是我失言。” 她就怕儿子郁郁,进而失了精气神。 这人无论是谁,无论长相多好,一没精神,容貌就会大打折扣。 知子莫若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儿子的文采其实并没有外面以为得那么好,他最好的就是容貌。 若是连这都没了,儿子……大概真的就废了。 * 侯府一传出消息,周月茹定亲的消息也紧接着传出。 竟然是和京兆尹李大人定亲! 两边一对比,高下立现。 解除婚约这种事,无论何时都是女子名声受损,只看多少而已。可两人解除婚约后,侯府低娶,周家女同样定得门当户对未婚夫,还是已经入仕几年得皇上重用的官员,这就耐人寻味了。 周家女儿名声更上一层,哪怕是解除了婚约,同样多的是家世容貌上佳的公子争相上门求娶。 秦秋婉让周月慧前去问询,也是起了试探之意,因为周月茹和李曳之在此之前压根没见过面,若是这样都能答应,哪怕他不认识她,至少也可证明,她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若是拒绝,她便也不会强求,顺其自然嫁人。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李曳之这一日午后,特意上门接她出游。 秦秋婉是很乐意和未婚夫培养感情的,当即欣然赴约。 只不巧的是,去酒楼打算祭五脏庙时冤家路窄,碰到了同样携未婚妻出游的柳青文。 两边甫一照面,还未说话,气氛已然凝滞。 柳青文面色瞬间难看下来:“你怎么在此?” 秦秋婉还没说话,李曳之已经将她护在身后,皱眉道:“柳三公子,这又不是你家,我们为何不能在此?” 秦秋婉探出头,好奇问:“你为何在此,你的伤好了?” 柳青文:“……”又提这茬? 第二个原配 15 第二个原配 15 如果是一般的伤, 自然不怕人提。可柳青文那处伤……提一次就痛一次。 并且,他最怕有人知道他那伤的内情, 真传了出去, 他也不用做人了。 这里是酒楼门口,大堂中人声鼎沸,身后街上人来人往。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柳青文压低声音, 咬牙切齿:“你们别欺人太甚。” 秦秋婉站在李曳之身旁,疑惑道:“我只是随便客气一句而已, 你为何这般生气?” 柳青文:“……”明知故问! 他恶狠狠道:“多谢周姑娘关怀。只是, 夫妻一场, 我还是希望你好。你如今既已有了未婚夫, 便不要再关心别的男人, 免得李大人因此生气。” 李曳之听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话, 淡然道:“我不生气。” 柳青文:“……” 他身边的女子忍不住了:“周姑娘,青文他如今是我未婚夫,你离他远一点。” 语气霸道, 带着点怒气。 秦秋婉讶然, 方才随意一扫, 只注意到边上女子肌肤有些黑, 打扮也别扭。此时看过去, 才发现这女子眉眼间满是骄纵之气,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妒意和怒意。 这般喜怒于色, 就是侯夫人挑的三儿媳? 秦秋婉并不生气, 道:“还未恭喜柳三公子, 又得一佳人。” 那女子闻言,满脸羞意。大概是听出来了秦秋婉的的真心实意, 脸上的怒意去了大半,用帕子捂住了翘起的唇角。 柳青文却更怒。 他最喜欢肌肤白皙容貌绝美的女子,边上这位未婚妻哪样都不占。而他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周月茹。 罪魁祸首站在面前,边上又有一位他并不想娶的丑女。越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他就越是恼怒:“周月茹,你别欺人太甚。” 秦秋婉一脸茫然,侧头去看李曳之:“李大人,他听不懂话吗?我这明明是恭喜,怎么又欺人了?” 说实话,心爱的女人之前嫁的男人站在面前,搁谁都不能平常心。李曳之本就恼怒柳青文娶了她,偏偏还不好好待她,此时不想与他多说,拉过秦秋婉袖子:“他脑子不好,不能以常理论之,我们先去用膳,别因为不相干的人耽搁了肚子。” 柳青文:“……” 他怒瞪着李曳之:“你说谁脑子不好?” “说你!”李曳之怡然不惧,回头冷笑:“放着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不陪,跑去陪那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花魁,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胡说!”柳青文平日将兰娆当做红颜知己,哪儿忍得了别人污蔑于她?眼看许多人看了过来,他强调道:“兰娆卖艺不卖身,只伺候过我一人,对我忠贞不二,哪有你口中说的那样不堪?花楼女子同样是人,容不得你污蔑!” 李曳之上下打量他,眼神意味深长:“是不是污蔑,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柳青文:“……”忽而觉得头上有点绿。 以前他和这位李大人不熟,只知道他刚正不阿,也不会与人玩笑,得皇上重用。京城的地方官不是那么好做的,有人戏言,从繁华的街上二楼丢下一块砖,若是砸着十个人,有八个都是官员的家眷,剩下的俩直接是官员。 这话虽有些夸张,可京城中的官员和其家眷确实多,关系盘根错节。 无论什么案子送到了京兆尹,这接不接,后头又牵扯了哪些人,都不是一两句说得清的。 李曳之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能把这些事情摆弄明白,本身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至少,他不是信口胡言的人。 柳青文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兰娆,嘴上却不承认:“你少装模作样,明显就是想挑拨我和兰娆之间的感情……啊……” 最后一下是惨叫,他瞪着边上的未婚妻:“你掐我做甚?” 段衣衣瞪着他,压低声音道:“我们俩是未婚夫妻,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和花楼妓子有感情……侯夫人不是这么吩咐我的。” 明明是让他们俩相约出游,做出一副感情深厚模样,以后成亲了就是恩爱夫妻来着。 柳青文也是乍然听到有人“污蔑”红颜知己没反应过来,此时冷静下来,伸手扯住段衣衣袖子:“多谢你提醒,我们走吧。不搭理那些满嘴喷粪的人。” 他想走,秦秋婉却不许,就在二人即将路过她时,她伸出手一拦。 柳青文满脸不耐烦:“你又想做甚?” “本来是没事。”秦秋婉收回手,笑意盈盈:“只是方才提及兰娆,我突然想起来她还是我帮着赎回去的……” 闻言,柳青文暴躁道:“你不提还罢了,当初你赎人分明没安好心!”目的就是为了把侯府的错处摆到明面上。等周家一来,错处都是现成的,直接就能解除婚约。 他怒瞪着她,顾及着大堂中众人,低声质问:“你早就心生去意了吧?” 秦秋婉没接这茬,道:“你让我说完,成吗?”她飞快道:“当初我赎人,卖身契还在我那儿。” 柳青文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胀得满脸通红。 他面色难看,秦秋婉笑意盈盈:“我是不是可以把人卖了?” “我跟你买!”柳青文眼神恶狠狠,几乎想要把面前女人瞪出一个洞来。 秦秋婉颔首:“三千两,不二价。” 柳青文:“……你怎么不去抢?” “买一送一,划算啊。”秦秋婉一本正经:“天子脚下,李大人在此,咱不好知法犯法,也不敢强买强卖,柳三公子不乐意出银子,我找别人就是。对了,那位柯公子……想来该是乐意的。” 她沉吟了下:“或许,我可办一场赏琴宴,邀兰娆姑娘的追捧者前来赏琴,然后由他们竞价。” 她一脸兴致盎然:“说实话,我觉得他们比你大方。至少,不会连三千两都舍不得出。” 形势比人强,柳青文也不可能真让兰娆被人竞价,咬牙道:“稍后我会亲自上门与你细谈。” “记得带上银票,否则,我懒得跟你谈。”秦秋婉笑容温柔,看向身边的李曳之:“李大人,我有点饿,咱们先上楼吧。” 李曳之笑着摇摇头,吩咐伙计:“去三楼。”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纤细,二人走在一起,男子微微侧身,隐隐有护着边上女子之意。而女子低眉浅笑,落在外人眼中,再登对不过。 柳青文看得满心不是滋味。 以前他妻子是周月茹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身边让换成段衣衣……和那两人比起来,忽然就觉得自己输了。 第二个原配 16 第二个原配 16 想到即将能讹诈柳青文大把银子, 秦秋婉心情愉悦无比。 她不缺银子花,纯粹想为难他。只要他难受堵心, 她就高兴。 对面的李曳之偷瞄她好几次, 忍不住道:“月茹,你恨柳青文?” 秦秋婉捧着茶杯,闻言疑惑地抬眼回望。 李曳之抿了抿唇:“你不觉得, 你对他关注太多了吗?” 醋了? 如果是秦秋婉自己, 当然能在解除婚约后将护国侯府忘在脑后,如今她是周月茹, 周月茹一条性命还在侯府, 她怎能不管? 秦秋婉振振有词:“他把我害得这么惨, 我就小心眼, 就喜欢给他添麻烦。” 都说爱得越深, 恨得越深。李曳之看她对柳青文那般在意心里不是滋味, 不过,看到她这坦荡模样,心知她对柳青文没了心意。心里的那点不爽气奇迹般瞬间就消失了。 冤家路窄。 两边人的屋子就隔着一堵墙, 柳青文后上楼, 脸都黑了:“能换一间吗?” 伙计一脸为难:“就剩这最后一间了。” 段衣衣家境不好, 从记事起, 家里就一直在省银子给父亲读书赶考, 哪怕父亲后来有了功名去了翰林院,银子也总是不够花。所以, 她从小到大, 很少进酒楼。而这京城数一数二的悦来楼, 更是第一回来。 柳青文咬了咬牙:“我们换……” 闻言,段衣衣揪着他袖子摇了摇:“我饿。” 这客人来了又走,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掌柜都会责备带路的伙计不会说话。 见二人一个想走,一个想留,伙计立即道:“今儿的八宝鸭是厨房出的新菜,底下的客人就是因此而来,刚好还有最后几只。” 八宝鸭? 一听就是里面装着不少宝贝的鸭子。 段父考入翰林院后,日子比以前还要清苦,没参加会试前留在府城,偶尔还能收点润笔费。可到了京城,遍地都是举子和进士,没人再找他润笔,每个月进项只有那点俸禄,除了供一家子吃喝之外,还要省银子四处打点。段衣衣说是官家女儿,其实一个月也吃不上几次荤菜,此时眼见鸭子都到嘴边了,根本不想等:“那帮我们上一只。” 语罢,拉着柳青文袖子就进了门。 柳青文:“……” 进门后,他打发了身边的随从,一脸正色:“我们还只是未婚夫妻,你少拉拉扯扯。” 嘴上冠冕堂皇,心里却明白,他不想和这个容貌寻常像是农家女一般粗俗的女人亲近。 段衣衣坐下后,摸着桌布料子上的绣花,闻言头也不抬:“我问过了,拉袖子不算过。还有亲近的未婚夫妻直接拉手,更亲近的还有揽肩或腰的。”说到这里,她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侯夫人说,得让外人看见我们恩爱。一会儿下楼的时候,你……” “我们俩才刚定亲,再恩爱也没这么快。”柳青文不喜欢她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剥了衣服似的。 与这么个女人成亲,他总觉得是自己吃亏。两人走在一起他都人家在嘲笑自己。 柳青文揉了揉眉心,想着退亲的可能。 也是因定亲之时,他急需一个未婚妻,再有,那时候他伤势未愈,顾不上挑未婚妻容貌,压根也没想到母亲会帮他定这样一位。 段衣衣一脸梦幻:“青文,我早就听说过你,你成亲的时候,我还哭了一晚上。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能成为你的妻。” 听着她语气里的庆幸,柳青文更觉堵心:“我也没想到,会和你这样一个女子定亲。”语气里满是讽刺。 段衣衣却没听出来,笑着感慨:“缘,妙不可言!” 柳青文:“……” 伙计很快送进来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饶是段衣衣记得在未婚夫面前要矜持,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段衣衣从小到大并不受家里重视,或者说,家里所有的重视都放到了段父身上。哪怕她身为官家之女,也没人教过规矩。落在从小就有嬷嬷教导用膳规矩的柳青文眼中,越发觉得她粗俗无礼。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没动几下就放下了筷子。 他不吃,弄得段衣衣也不好继续大快朵颐,她可忘记这是两人第一回见面,若是她敞开了吃,把人吓走了怎么办? 看着桌上还剩下大半的饭菜,段衣衣眼中满是可惜,不舍的将筷子放下:“我也吃好了。” 出门时,刚好又碰上隔壁出门的两人。 看到那边言笑晏晏低声说话的两人,柳青文觉得自己又输了。 秦秋婉当然看到了人,却压根没搭理,笑着与李曳之一起下楼:“你一个月都要守在府衙?这么说,你岂不是很少有空?” 李曳之眼中带着一丝歉意。 而秦秋婉想到什么,一副恍然模样:“难怪你都二十三了还未定亲。原来是没空啊。” 李曳之:“……也有人帮我提,是我自己不想娶。总觉得她们都不是我想娶的人。” “那我是吗?”秦秋婉浅笑着瞅他。 李曳之看着她娇俏的眉眼:“是。” 秦秋婉的脸微微红了。 柳青文二人就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将这些话都听在耳中。他面色一言难尽,心下暗暗冷笑,这般沉默寡言,难怪要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忽而,前面女子回身,眼神灼灼:“柳三公子,记得带上银子来拿卖身契。若是不来,五日后我就办赏琴宴,就在这悦来楼。” 柳青文:“……” 他恨得咬牙切齿:“我记住了。” 一语双关。 不止是记住了上门讨要身契,还记住了被她威胁的仇怨。 秦秋婉听出来了他的潜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边上揪着帕子面色明显不好看的段衣衣,转身和李曳之下楼。 柳青文没心思送段衣衣回家,将人送上马车,自己就掉头回府。他平日里花销甚大,手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得去问侯夫人拿银子。 侯夫人得知前儿媳狮子大开口,要她花三千两给兰娆赎身,气得七窍生烟。 这么说吧,侯府全年的俸禄加上铺子里的收入,也才将将这么多。 兰娆一个女子,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凭什么? 若不是儿子毁了身子,而兰娆又恰好怀有身孕。这样的女人别说进门,谁要是敢送到她面前,她都得把人打一顿不可! “周月茹狮子大开口,你竟然就由得她?”侯夫人“砰砰砰”拍着桌子,拍得桌上茶杯劈啪作响。 可见其怒气。 柳青文心里发怵:“我想让她便宜,可她说……” “说什么?”侯夫人咬牙切齿追问。 柳青文退后一步:“她说兰娆一定要卖三千两,若是我不肯给,她就办一场赏琴宴,请兰娆的那些追捧者过来听曲,价高者得。若真如此,柯怀肯定愿意出,还有各家富商……” 侯夫人满脸不可置信,冷笑道:“一个花楼女子,如何值这么多银子?”她气得胸口起伏:“兰娆容貌虽好,却也不是顶好,才艺哪儿有太傅府几个姑娘好?才貌双绝,都是你们吹捧出来的。再说,做妾要何才艺?” 柳青文听着母亲贬低兰娆,心里不高兴,不敢反驳,却也不想继续听:“您快点吧,兰娆腹中有孩子,难道您还真让儿子去和那些男人竞价?” “我去!”侯夫人霍然起身:“给我更衣!” 丫鬟们轻手轻脚进来,飞快给她换了衣衫梳妆。 见状,柳青文松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和那女人打交道,下手忒狠了。他就不信,当时周月茹拿刀戳他的时候没认出来人。 知道是他还扎得那么狠,那女人……分明是恨他的。 跑去求一个恨自己的人能讨着什么好? 不去最好! 秦秋婉回到尚书府,周月慧已经等着了,拉了她的手笑吟吟问:“如何?” “挺好。”秦秋婉知道,这是担忧他们二人相处。 周月慧有些纳罕,眼看妹妹不像是说假话,又带着点揶揄取笑:“他沉默寡言,你竟然也习惯?” “他话少,我多说几句就是。”秦秋婉理所当然。 周月慧:“……” “对了,稍后会有客人上门。”对上她疑惑的眼,秦秋婉将今日在酒楼遇上柳青文的事说了一遍。 周月慧面色一言难尽。 “三千两竟然也愿意?” 柳青文不能再有孩子,兰娆腹中这个孩子就显得尤为紧要,别说三千两,就是万两,侯府也会咬牙凑。 姐妹俩还没说几句,就有丫鬟前来禀告:“护国侯夫人到了。” “请进来。”周月慧拉着她去了外院,一副待客模样,还吩咐人备了瓜果点心。 侯夫人知道得出三千两,心里肉痛,想着就算这银子要给,也绝不让姐妹俩好过。进门后发现丫鬟上茶及时,桌上点心齐备,一副招待贵客模样,似笑非笑:“李夫人果然不愧是周家女,待客就是周到。” 周月慧就等着她提这茬,眉眼温柔如水:“侯夫人是给我妹妹送银子的贵客,怎敢怠慢?” 侯夫人噎住。只觉得这姐妹俩嘴皮子利索,这又是人家的地方,她说再多都是自取其辱。恨恨掏出银票往桌上一拍,收回手时指甲一带,银票被带落在地,她一脸惊诧:“哎呦,我无心的。”不甚诚心地道过歉,又问:“卖身契呢?” 秦秋婉看到地上的银票,眉梢微扬:“地上的银子我可不要。姐姐,还是让人去告知柯怀柯公子……” 侯夫人:“……” 她气得脑中一片空白,如果兰娆真落入别人手中,那些男人肯定不会容兰娆留下孩子。 今日她必须把人带走,吩咐道:“来喜,把银票捡起来。” 这一回,侯夫人稳稳当当把银票放到了桌上。 秦秋婉伸手接过,确定是三千两,才从袖中掏出卖身契递上。这边侯夫人还没接住,卖身契已经飘飘扬扬落下,刚好就落在方才银票的位置。她也笑道:“对不住,我无心的。你为何不接住呢?” 侯夫人瞪她:“捡起来!” 秦秋婉不动。 侯夫人咬牙切齿:“你别欺人太甚。” “那是你孙子,你不捡吗?”秦秋婉笑意盈盈:“侯夫人若是不乐意买,多的是人愿意。” 又是这一句,偏偏侯夫人不得不受此威胁。她自己是不会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 婆子弯腰捡起卖身契,侯夫人起身,冷笑道:“我记住了。” 闻言,周月慧站起身:“这话且轮不到侯夫人说。侯府欺瞒周家,想要欺辱我周家女儿的事,我和周家都记住了。” 侯夫人面色难看无比。 事到如今,两家已经结了死仇,从今日也看得出,周家姐妹一点委屈不肯受,明显没有和好的可能。 看来,还是得做长久打算。 出了尚书府,侯夫人上了马车,走了老远,吩咐道:“去公主府。” 公主不喜欢侯府的人常来,侯夫人一开始跑过几回,被尊贵儿媳怠慢过两回后,便不常过来了。 当然了,身为公主的婆婆,她上门还是随时可以进的。 她心里有事,急着找公主,问过了下人公主的去处后,也没理会下人的欲言又止,直接奔去了园子里。 阳光正好,公主府园子景致迷人,饶是侯夫人心浮气躁,走在其中,也渐渐地安宁下来。 进了园子不久,就听到女子清悦的笑声:“好痒……” 侯夫人:“……” 她心里想着自己这时候凑上去大概会打扰儿子儿媳的好事,可踏出去的脚已然收不回,只能带上恰当的笑意。 然后,她就看到了园子里花草掩映间着浅黄色纱裙眉眼俱是笑意的公主和一个着月白衣衫的男子。 男俊女俏,格外养眼。 当然了,如果那相拥在一起的璧人中的男子是她二儿子的话,就没问题了。 看到这般情形,侯夫人险些撅过去。 第二个原配 17 第二个原配 17 侯夫人扶住了边上的假山才没有摔倒, 瞪着面前的壁人,她冷声问:“你们在做甚?” 公主闻声看了过来, 扬起鲜艳的红唇, 推开边上的男子,自己站直身子:“原来是侯夫人到了。” 她微微偏头,质问:“为何没人禀告?” 边上的丫鬟吓得跪下, 急忙道:“侯夫人似乎有急事, 奴婢没来得及。” 侯夫人缓步靠近,两人一分开, 她眼神着重在那男人容貌上瞄了一眼, 确实不是自己二儿子, 只是那眉眼……好像三儿子?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越来越像, 心下悚然一惊, 瞪着公主,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 公主扬唇一笑:“侯夫人,你怎么像是发了羊癫疯?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大夫?” 侯夫人怒瞪着她:“你怎么敢?” 公主甩袖坐下, 华丽的袍袖翻飞间, 尽显傲气, 冷笑着反问:“你儿子可以纳妾, 我为何不能?” 侯夫人记得二儿子在年初的时候确定纳了一门妾室, 可这事若是公主不答应,儿子身为驸马哪里敢? “那是你答应的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侯夫人满腹言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慌乱道:“你是女子, 嫁人就该恪守妇道,怎么能和男人一样?” 公主翘起二郎腿, 格外不雅的姿势在她做来也别具美感,她招招手,那边的月白色衣衫男子笑着蹲下帮她捶腿。 她一脸闲适,傲然反问:“我父皇是这天下之主,天下都是他的。我身为他的女儿,多要一个男人怎么了?”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 侯夫人被噎住,好半晌不能言语,她喃喃问:“你这样,青朗情何以堪?” 公主不耐:“这是公主府,我说了算。我想如何便如何,我又没有亏待了柳青朗,也没压着不许他找女人。侯夫人,你来此有事吗?” “公主府”三字让侯夫人彻底清醒过来。 她站直身子,收敛了脸上神情。正色道:“公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公主挥挥手。 伺候的下人飞快退开,那个白衣男子却不动。 侯夫人又看了一眼他容貌,面色一言难尽:“公主,让他也下去。” “有话就说,他不是外人。” 侯夫人:“……”不是外人,那就是内人喽? 她再没想到,公主当着她的面居然也毫不掩饰。 此时的侯夫人心里乱作一团,早知如此,她今儿就是被尚书府气死,也决不登公主府的门!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今日之前,侯夫人以有公主儿媳为荣。可这会儿发现真相,侯夫人真心后悔侯府和公主府扯上关系! 今日流年不利,她还真有了点去庙里祈福的想法。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强调道:“有些话,必须只有我们俩时才能说。” 公主看她一眼,颇为不耐烦,吩咐道:“庆文,去厨房帮我盯着雪花鱼片,好了就让人给我送来。” 听到这称呼,侯夫人眼前一黑。 不止容貌长得相似,连名字就只有一字之差。 等那位名“庆文”的男子一离开,侯夫人迫不及待问:“公主,你就没发现他和青文长得很像吗?” 公主捻起桌上切好的果子放进口中,颔首道:“若不是长得相似,他也到不了我身边。” 闻言,侯夫人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她怎么敢! 三儿子确实长得好,可没想到连公主也……她一脸崩溃:“既然你喜欢青文,当初为何不直接求皇上赐婚?” 公主吃着果子,似乎不喜,咬一口后放回,眼神示意丫鬟拿走。用帕子擦了擦嘴,才随意道:“他和许多女人不清不楚,还和花楼女子搅和,我嫌脏!” 当真骄傲又随性。 这理由落在侯夫人耳中,只觉荒谬,想到受委屈的二儿子,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可当着公主的面只能生生压下,咬牙切齿问:“既然你能找到容貌相似的,京城中那么多青年俊杰,为何还要挑青朗?” 公主一副“你好蠢”的模样,解释道:“做了侯府儿媳,方便我随时看他啊。你知道,我心悦他嘛。” 侯夫人:“……”这什么破理由? 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这些事,皇上知道吗?” 公主扬眉:“应该没人告诉父皇吧?谁敢去说?” “御史府啊。”侯夫人心里觉得,不能由着公主任性。否则,这事一旦败露,侯府的脸往哪搁? “他们不知道。”公主不以为然:“庆文从来了公主府就没出去过,他家人都当他死了。这些下人身契都在我手中,若把公主府的事往外说,全家都会没命。只要青朗不说,外头不会有人知道。对了,如今知道内情的人得加上一个你。你会说吗?” 侯夫人当然不会自曝其短。 这事若说出去,丢脸的是儿子侯府。 她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有些理不明白。所以,公主喜欢三儿子长相,却又因他花心滥情,便不肯招他为驸马,又想时常见人,便祸害了二儿子? 她扶着头,下意识问:“青朗人在哪儿?” “不在,大概出去了吧。”公主不甚在意:“若是无事,我要用膳了。” 明晃晃的逐客令。 侯夫人今日的来意是想让公主想法子给周家和周家的女婿们找麻烦,可乍然得知的这些事她很接受不了……她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临走之前,她忍不住问:“你心悦青文哪儿?” 公主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说到底,喜欢的只是他的容貌。所以,她并没有非君不嫁,找一个“庆文”陪着就行。 这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只要公主乐意,她可以找出许多个庆文来。 侯夫人晕乎乎出了公主府,想到二儿子,掉头去询问,得知二儿子不在府中,倒是边上的公主府管事一脸善解人意劝她:“侯夫人,驸马对于公主的事都知道,他自己也没有不乐意,和公主也如友人一般相处,您就别担忧了。”她语气意味深长:“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您就算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罢。” 这怎么能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这事关乎侯府颜面,关乎二儿子一生,怎么能不管? 侯夫人坐上马车回府,她心里乱作一团,又不能找人倾诉。她下意识想找侯爷,可白日里侯爷根本不在,她转而去了世子的院子。 院子里下人看到她来,急忙上前请安,侯夫人心里烦乱,挥挥手道:“世子夫人呢?” 丫鬟立刻答:“正午睡……” 若是以往,侯夫人不会这么不讨喜,可今日她心里有事,急需找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倾诉,挥挥手:“我自己去找。” 她自顾自到了正房门口,丫鬟见状,想要拦住:“夫人正午睡。” 侯夫人不耐烦:“我有急事。”语罢,自己伸手一推。 门打开后,她直接进门,隐约看到高氏坐在屏风后的榻上,她挥退了丫鬟,缓步进门:“从曦,我发现了一件事……” 刚绕过屏风,发现高氏坐在榻上强颜欢笑,怎么看都似乎有些不自在,面色隐隐发白。 侯夫人讶然,上前两步伸手去摸她额头:“你发热了?” 她抬手急,一不小心扫到了边上一副画像。 画像刚卷还未捆起,落到地上后摊开,露出一个如玉一般的男子面孔。 侯夫人看在眼中,只觉格外熟悉,她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高氏,颤抖着手指,声音也颤颤:“你……” 话未说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个原配 18 第二个原配 18 侯夫人靠在床头, 一只手把边上的床单抓得紧紧。 高氏看在眼中,既心虚又担忧:“母亲, 您方才一下子就晕了, 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看看?” 这里是世子院的偏房,侯夫人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 “那张画像……” 高氏从未想过那张画像会被人发现, 那一瞬间她也有点懵。在看到婆婆晕厥时, 着实吓了一跳,急忙吩咐人把人弄上床。 在侯夫人醒来的这段时间里, 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听到这话, 面色坦然:“是我身边的丫鬟胆大包天觊觎三弟, 那幅画像是我搜出来的。” 她坦然拉开, 指着画像边上已经被摸毛的地方:“你看, 不知道这丫头私底下怎么摩挲呢?” 闻言, 侯夫人半信半疑,接过那幅画像仔细查看,道:“青文何时留下过这样一幅画?” 高氏垂眸:“兴许是爱慕他的丫头找人画的。” 侯夫人心里乱糟糟的, 卷起画像, 翻身下床:“这个时辰, 侯爷快回来了, 我有些事跟他说。” 高氏虽不觉得婆婆会窥到自己的秘密, 可事情只要做了,在即将被人发现的当口, 很难高高挂起。她将人扶回床上:“我让父亲过来就是。您方才都晕厥了, 这事情可大可小, 最好还是请大夫看一看,若是有哪不适, 要及时喝药。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说话间,吩咐边上的丫头:“去请万大夫来。” 刚在公主儿媳那儿大受打击,看到这般乖巧的长媳,侯夫人心里颇为慰贴,从善如流躺回:“千万让你父亲过来一趟,我有急事。” 高氏颔首,又吩咐了丫鬟。这才好奇问:“母亲,到底是何事?” 侯夫人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 刚才那幅画像虽儿媳口口声声是从丫鬟那儿搜缴而来,可刚发生了公主府的事,回来就看到了长媳手边的画像,她哪怕听了解释,也还是有些怀疑。 高氏看她欲言又止:“母亲,我是长媳,以后要侍奉您一辈子,你有什么话,可千万要记得跟我说。咱们是一家人,凡事都可以商量的嘛。” 一副端庄大度,善解人意的温和模样。 侯夫人缓缓松开捏着被子的手:“刚才我去给兰娆赎身,周家姐妹很是过分。我便去找公主商量一下怎么讨回,实在气得很,去公主府的时候着急了些,得知她在园子里,不等下人禀告,便直奔过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高氏一脸疑惑:“然后呢?” 侯夫人抬头看着长媳神情,一字一句道:“然后,我就看到长宁和一个男子在园子里戏耍。那男子不是你二弟,反而……和你三弟有八成相似。” 高氏心弦一颤,指尖掐入肉里:“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倒还好了。”侯夫人叹息一声,拉过长媳的手,看到她掌心的指甲印,眼神闪了闪:“公主亲口跟我承认了的,那个就是他养的面首。” 高氏垂眸,不敢看婆婆神情,为表自己坦荡,她好奇问:“那面首为何长得与三弟相似?”她想了想:“兴许只是巧合。三弟确实长得好,如玉公子,风度翩翩。和他长得像的人,容貌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话锋一转,又道:“母亲有没有问公主这面首养了多久?她与二弟之间,到底因何原因渐行渐远?” “就没近过。”侯夫人跟长媳说起这些事,本意是想试探。可当真提及此事,又觉得头疼。 “这话从何说起?”高氏心里有所猜测,可她却丝毫不敢表露。 侯夫人叹息一声,把公主的那番话说了,末了道:“青文从小就长得好。可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公主看上,还因此害了他二哥一生。”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姑娘心悦青文转而嫁了别人。这对于她们嫁的那个人来说,特别不公平。” 高氏睫毛颤了颤,有些不确定婆婆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安慰道:“母亲,别多想。这女人嫁了人后,若是有了孩子,渐渐地就会把心思放到孩子和自家男人身上。少年慕艾终究当不得真。” “可若没有孩子呢?”侯夫人灼灼盯着她:“从曦,成亲四年,你们还没有孩子,你是否有怨过青谦?” “夫君在边境镇守,有他在,我才能过安稳的日子。我又怎会怨他?”高氏压下心底的思绪,尽量坦然:“至于孩子,这得看缘分。说起来,还得多谢母亲没有催促我,把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否则,我在侯府的日子绝没有这样舒适。” 侯夫人试了探了半天,隐约听出来了长媳要和大儿子过日子的决心。 得知了这些,她再次翻身下床:“我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去,住你这儿我不习惯。” 高氏见她决意要走,也不再挽留。亲自搀扶着她出门,看到不远处赶过来的贺纤纤,低声道:“母亲,表妹似乎对三弟有心,她就要嫁入柯家了。若是嫁人后不能收心……侯府或许会与贺柯两家结仇。” 听到这话,侯夫人头更疼了。 她以前隐约也发现了此事,不觉得如何,可有长宁公主荒唐在前,她还真怕这姑娘又做出傻事。 贺纤纤急忙奔过来:“舅母,听说您晕了,可有大碍?” 侯夫人漠然看着她:“纤纤,最近府里事挺多,你还是回家去吧!” 闻言,贺纤纤一头雾水。 高氏也道:“纤纤,你家里在给你备嫁,你长期住在侯府,难免惹人诟病。为了你自己的名声着想,你还是回家去,这是你舅家,一辈子的亲戚,等你嫁人了,一样可以回来小住。” 舅舅是很亲,可也只是亲戚。 被亲戚这么下逐客令,贺纤纤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继续住了啊。 侯夫人见她眼圈通红,似乎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劝道:“再有俩月就是你三表哥的大喜之日,府中需要打扫,有客人在不甚方便。” 这么大的侯府,要打扫自然不会给主子造成不便。侯夫人如此说,其实是想强调小儿子要成亲的事。 贺纤纤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眼睛通红地回了客院,让丫鬟收拾行李回家。 * 侯府发生的事外人不知,最近周月慧也在帮即将做京兆尹夫人的七妹备嫁妆。 虽周月茹嫁过一回,还拉了十多车离开侯府,可婚嫁之事繁琐,许多东西不好重复用。于是,便需要采买。 周月慧闲来无事都会带着秦秋婉上街闲逛,顺便置办东西。 这些日子于周家来说算是多事之秋,外面明里暗里议论的人不少。周月慧一直让人盯着,她自己上街也会格外留意别人的言谈。 秦秋婉也一样,不能让人把脏水往周家女身上泼。 于是,姐妹二人进酒楼一般就不上楼了,就坐在大堂偏僻的角落。 “你们各自定亲后,明显提及此事的人少了很多。”周慧低声道:“等到过完年,到处都是赶考的举子,到时候,就更没人注意你们。” 秦秋婉的目光看向门口。 那里,走进了一位着浅黄色衣袍的男子,而大堂中许多人都已注意到,急忙起身行礼。 到处都是拉开椅子的声音,周月慧看了过去,也拉了秦秋婉起身:“是二殿下。” 二皇子颇为随和,含笑让众人起身。 而他的边上,伴着长宁公主。 兄妹二人笑着让众人起身:“不必多礼,大家随意,我特意带长宁过来尝尝酒楼的八宝鸭。” 二人被掌柜引上楼了,众人才起身。 周月慧压低声音:“长宁公主兄妹由皇上宠爱的贤妃所出,最得皇上喜爱。上个月,二殿下还入了户部。” 她给秦秋婉夹了一块点心,继续道:“你知道的户部就像是府中的账房和库房,谁要是捏住了,谁就掌握了一家老老少少的荷包。”她压低声音:“大人告诉我,皇上有意换储。” 早在十多年前,皇上就已立了大皇子为太子,只是近些年来,大皇子体弱多病,偶尔接了差事,也做不完。勉强做完,也无功无过而已。 秦秋婉拿着一块点心,吃得心不在焉,余光悄悄瞄着上楼的兄妹俩。 若是没记错,这位二殿下看着温和,其手段却凌厉得很,甫一登基,就拿周家开刀。 上辈子将周家男丁流放,女眷充入奴籍,甚至连出嫁的夫家都被他或多或少收拾了一顿。 与其说杀鸡儆猴,可他手段那般狠辣,像是对着仇人一般。周家人只是做夫子教弟子,从不插手朝堂诸事,哪而惹着他了? 真论起来,那也是和护国侯府之间夹着周月茹一条人命的恩怨。 难道,护国侯府当真帮了二皇子大忙? “太子生了什么病?”秦秋婉好奇问。 周月茹记忆中,太子储君之位一直不稳,可也是在他病逝之后,皇上才重新立了二子为太子。 以病弱之身还能坐稳储君之位十几年,可见这太子殿下,也不是那么草包。 其余皇子都还未成年,秦秋婉认为,而皇上年迈,这新帝还是由太子登基最好。 犹记得当年太子十多岁时,还去南境书院游学过,和周家算是熟识。秦秋婉不需要他念旧情,只想他公正一些,别针对周家就行。 周月慧轻轻叹一口气:“不知。太医院束手无策,听说皇后着人去南疆寻医术高明的老大夫,不知道有没有用……” 提及此事,秦秋婉恍然想起,周月茹好像也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没听说过皇后让人寻找大夫的事。只是听说了有一位特意给太子请来的老大夫,在京城郊外遇上刺客没了。 皇上得知天子脚下有人行刺,勃然大怒,着人细查。很是清理了一批朝臣。 那段时日,朝中人人自危。彼时柳青文正打算参加会试,得知道当下的政事。偶尔也会回来跟她闲聊,提及这些事,还说他害怕入仕之后也牵连上这些事。 毕竟,谁也不能控制劫匪不来京城啊! 那时候周月茹原谅了柳青文,打算好好与他过日子,得知他害怕,还费心安慰了一番。 秦秋婉若有所思:“姐姐,郊外有梅林吗?” 周月慧一脸诧异:“有啊,好几处呢。你想赏梅?” 赏梅是次要,秦秋婉还是想救下那位老大夫,皇后特意派人从千里之外寻来的大夫,万一真能救治太子呢? 太子只要活着,就能给二皇子添堵,也就是给护国侯添堵! 这就足够了! 第二个原配 19 第二个原配 19 秦秋婉越想越觉得可行, 又道:“我很喜欢赏梅,有合适的庄子, 我想买一个。” 京城很大, 内城去郊外坐马车得半天,总不能天天来回吧?就算不怕辛苦,万一老大夫被行刺的时候是早上或晚上呢? 周月慧有些惊讶:“我跟五妹都有庄子, 不过, 你以后要在京城常住,也可备一个, 平时可以让庄子上养些鸡鸭和种些新鲜菜色送来。真想散心了, 还能去小住。我会帮你打听。” 秦秋婉握住她的手:“拜托姐姐了。” 周月慧白她一眼:“自家姐妹, 别这么见外。” 要么说周月慧做事靠谱呢, 就在当日午后, 她就从牙婆的手中买到了梅林外的庄子。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离官道太近, 马车整日跑来跑去,地里灰尘很多,种的菜都能蒙上一层, 你要得急, 目前只有这个。” 秦秋婉心下一喜:“我又不常住, 有一个就行。” 这么不挑剔, 周月慧白她一眼:“好在这庄子大, 被祸害也就靠近官道的旁边,种菜和养出来的东西足够供你们府上了。” 付过银子, 秦秋婉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打算翌日就搬去庄子上小住。 翌日姐妹三人启程, 午后就到了庄子上。歇了半日, 第二天才去梅林赏梅。 梅林中景致确实不错,不过, 赏梅的人也多。其中好多都是未婚夫妻相约而来。 姐妹三人远远看到就会主动避开,哪怕是熟人,也没凑上去打扰。 庄子上的日子闲适,白日赏梅,回去后围坐在一起吃锅子,三人还真找到了以前在周家时的感觉。 快活的日子短暂,最先扛不住的是姐妹俩,周月青家里婆婆派了人来,请她回去参加喜宴。周月慧也一样需要亲至。 秦秋婉目的还未达到,自然不回。这几日她都故意去那个最远的梅林,景致最好,最要紧的是,马车会在官道上走上五六里路。 “我们走后,你老实呆着,就在这附近的梅花坞转悠……”姐妹俩不放心,再三嘱咐。 周月慧又压低声音:“我们都到了五六天,曳之还没来。回去之后,我帮你催他。还未成亲就这般怠慢,成亲之后也指望不上。忒不像话,回头我让你姐夫也说说他。” 秦秋婉浅笑:“他每天都有让人给我送东西。” 闻言,姐妹俩都挺惊讶。 周月慧讶然过后,笑得眉眼弯弯:“可算开窍了。如此,你姐夫也可放心了。” 嘱咐后,姐妹俩踏上了回城的路。 秦秋婉有正事要办,自然不可能听话。所以,每日还是早出晚归,带着李曳之给得两个护卫,就在官道上来来回回坐着马车遛弯。 转悠得多了,就容易碰上熟人。这一日,就看到了柳青文……带着兰娆。 许久不见,兰娆丰腴了些,容貌还是那般精致,身上衣衫剪裁合身,明显是新做的,脸上肌肤白里透红,眼中神采奕奕,可见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看到熟人,秦秋婉坦荡地挥挥手:“好巧!” 柳青文:“……”怎么哪儿都有她? 今日城里太傅府有喜,所有的官家夫人都上门贺喜。柳青文会带着兰娆出门赏梅,是履行当初二人情浓之际的约定。 特意挑的今日,就是不想遇上熟人。 没想到这还有个不去太傅府贺喜的,也是他最不乐意碰见的人。 看到柳青文面色不好,秦秋婉愈发愉悦:“柳三公子,若是没记错,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好像婚期就在最近,如今携美出游,段姑娘知道吗?” 柳青文冷着脸:“她知道了又如何?” 提及段衣衣,他只觉得扫兴。 那个丑女人,他回去跟母亲提及想要退亲,却被母亲以他如今名声不好为由拒绝。 并且,母亲也隐晦地告诉了他为何要挑段衣衣的缘由。一来她身份够低,两人成亲之后,他隐疾的事势必瞒不住妻子,段衣衣是高嫁,知道了真相也不敢闹。二来,即将有两个孩子出生,若是换一个身份高的姑娘,怕是会磋磨孩子。 总之一句话,退亲是不可能退亲的。 听到柳青文有恃无恐,秦秋婉颔首:“也是,段姑娘家世一般,你连我都敢欺,自然不怕她。” 柳青文面色难看:“周月茹,我以为我们俩之间会老死不相往来,你看不出来我很讨厌你吗?” 秦秋婉嗤笑:“你当我爱跟你说话?”还不是为了故意气你,还有你身边的女人么! 在段衣衣面前提及柳青文两个妾室,在兰娆面前提及段衣衣,绝对会让她们难受无比。 比如此时,兰娆一张脸早已冷了下来,比周围的寒风还要冷。 柳青文出身好,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既然不愿意说话,你倒是赶紧让开。” “这又不是你家的路。你当你是谁,你让我让路,我就非得让吗?”秦秋婉的马车就是不动弹。 倒不是非要堵着柳青文,而是她突然发现,周边的草丛和林子里有黑衣人藏着,明显打算干坏事。 如今能拉柳青文下水,她才不会客气! 两人正争执间,身后有几匹马蹄声跑来,听着动静就感觉他们挺急。 秦秋婉看到七八匹马护着一架马车疾驰而来,明显是赶路。 她让车夫让开路,刚挪到边上,三方交汇之际,就见林中的黑衣人突然动了,拎着手中大刀就冲杀过来。 电光火石间,秦秋婉立刻明白,那来的一行人护持的马车中,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皇后娘娘千里迢迢接来的老大夫! 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眼睛一亮,伸手一拉不会武的马车夫,将人拖进车厢,娇斥:“躲好,别添乱!” 她自己利索地跳了下来,马车中的贴身丫鬟伸手去拉,只拉了个空。动了动唇:“姑娘,危险。” 边上李曳之派来的两个护卫已经戒备地护着马车。看到她出来,护卫急忙道:“事情不对,咱们被卷入别人的恩怨中,刀剑无眼,姑娘快进去躲好!” 周月茹是周家才女,该手无缚鸡之力,她往回退了退,靠在了车壁上,眼睛紧紧盯着那架被护着的青蓬马车。 对面的柳青文看到黑衣人从草丛中跳出,吓得魂飞魄散:“你们是谁?” 他没带护卫,只带了一个车夫和一个随从,再有一个贴身伺候兰娆的丫鬟。 还是那句话,天子脚下,京城郊外,一般贼人可没这么大的胆子,上一回有歹人劫持,还是十多年前。 再说,柳青文今日带着兰娆出来其实是瞒着侯夫人的。 不瞒不成,且不说即将成亲的当口带妾室赏梅合不合规矩,只兰娆如今还有身孕,经不起丁点颠簸,这个孩子又特别要紧。侯夫人若是知道,定会臭骂一顿,再不许二人出门。 所以,护卫……一个都没。 柳青文满心后悔,总觉得遇上那女人就没好事。 秦秋婉察觉到他恶狠狠的目光,顿时无语。 她确实想让他倒霉,可论起来他们也没纠缠多久,就算她不拦着,柳青文也跑不掉啊。 黑衣人冲了出来,瞬间和马上的人缠斗在一起,秦秋婉吩咐护卫:“你们也去帮忙。” 其实不用护卫过去,已经有三个黑衣人冲了过来。 护卫各自被纠缠住,秦秋婉手中匕首看似毫无章法乱戳,其实下手狠辣,那边护卫将两个黑衣人斩于刀下,这边秦秋婉也将匕首插入了黑衣人的胸口。对上护卫诧异的目光,她颤颤收手,低下头往后退了退,道:“救命!” 第二个原配 20 第二个原配 20 护卫见她无恙, 松了口气。 拢共十多个黑衣人,大半围到了那青篷马车周围。有两个去了柳青文那边。 兰娆一直在尖叫, 秦秋婉掏了掏耳朵, 吩咐道:“去那边帮忙。” 她指的是青蓬马车。 护卫对视一眼,他们是李曳之的家奴,得到的命令是保护未来夫人。若是为了别人而让夫人受伤, 回去之后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见二人不愿, 秦秋婉大喝:“你以为那些人死了,他们会放过我们?” 那肯定不会。 护卫再不迟疑, 丢下一句话:“姑娘还是赶紧进马车。”便冲了上去。 而另一边, 兰娆一直在尖叫, 不停地往柳青文身后躲。 柳青文心里害怕, 狼狈地往后退。眼看黑衣人一刀就砍死了车夫, 血光飞溅里, 他心下一凉,却还是不甘心就此赴死,大吼道:“我是护国侯府的公子!朝廷记录在册的举人!你们敢对我动手, 和刺杀官员无异。肯定会入罪……你们自己不得好死, 家人也会三代不得科举……” 他不吼还好, 这一表明身份, 冲他动手的两个黑衣人更是刀刀凌厉, 直冲他身上各处砍杀。 明显是想灭口。 兰娆的丫鬟“冲”出来,腰上挨了一刀, 瞬间软倒在地。 柳青文狼狈不已, 不停往后退, 两人只紧张地看着前面黑衣人的刀锋,压根没注意到已经退到了官道边上, 兰娆脚下一空,带着柳青文往荆棘丛中摔去。 黑衣人没有跟着跳下,转而奔到青蓬马车旁。 有秦秋婉的两个护卫加入,兵器交接声中,双方难分胜负。 秦秋婉站在马车背后,忽略马车中丫鬟和车夫不停喊她躲进去的声音,一副好拿捏的柔弱模样。 黑衣人中果然有人想想顺手解决她,提着刀冲过来。秦秋婉又“巧合”地往前摔,刚好把匕首插入黑衣人胸口。 如法炮制,她又解决了俩。 三人一去,那边压力大减,渐渐地,倒下的黑衣人越来越多。 全部解决只是时间问题。恰在此时,往城门而来的方向又有人打马而来。 这一回是李曳之,他只带着一个随从,本是趁着两个姨姐回城后,特意来找未婚妻赏梅顺便培养感情的,没成想,到了庄子上,却得知未婚妻已经出门,一路过来就听到了喊打喊杀和惨叫的声音。 李曳之远远地看到有个黑衣人拿刀扑到马车旁那抹纤细的人影身上,顿时睚眦欲裂,手中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恨不能飞起来。 好在下一瞬那个黑衣人向后倒去,他放松之余,只觉周身都起了一层凉意,伸手一抹额头,才发觉自己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他打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将人一把紧紧揽入怀中。 将人抱紧,他才多了几分真实感,把人挡在身后,抽出腰间佩剑连杀两人,才平复了些心里的害怕。 又多了李曳之主仆,黑衣人瞬间去了大半,剩下三个想要逃走,也被拦下打晕。 护着青蓬马车的护卫已然尽数负伤,为首那人对着李曳之一拱手:“多谢两位出手相助,等我回去之后,会跟主子禀明,稍后府中会有谢礼送上。” 一开始遇袭,护卫见这位姑娘和那边携美出游的所谓护国侯公子和黑衣人一起出现,是有些怀疑他们的。可看到黑衣人对他们并不留手,这才放下了疑心。 论起来,他们该都是受了自己一行人的牵连。 李曳之心里满是后怕,板着脸道:“本官乃是京兆尹李曳之,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郊外行刺,胆大包天。擒获他们,算是本官职责所在,不必相谢。” 听他表明身份,为首的护卫更加放松,默了默,上前压低声音:“卑职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去接人,多亏了李大人与这位姑娘出手相助。李大人放心,回去之后我会跟太子殿下禀明此事……” 言下之意,会帮二人邀功。 听到是太子的人,李曳之满脸惊诧。 太子殿下从前两年起已经不再接差事,低调的仿佛没储君一般。他有些好奇马车中的人,却也知道分寸,并没有多问。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为首的护卫重新翻身上马:“李大人,我等赶着回去复命,得先走一步。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见谅。至于这些刺客,就交由大人带回去审问。” 一行人很快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秦秋婉一直注意着马车,确实看到了里面一位年纪颇大的老者好奇地掀开帘子,并且,隐隐有药香传来。 见状,她顿时放下了心,看着被护送走的马车一脸欣慰。 “有没有被吓着?”身侧传了李曳之担忧的声音:“我该多给你配两个护卫的。” 丫鬟奔下马车,本来是想过来探望自家姑娘,可看到未婚夫妻两人低声说话,便知机地站在原地。 秦秋婉做出一副害怕之下努力镇定的模样:“没吓着。多亏了你给的人,也多亏你来的及时。否则,今日我兴许就……” “不会有事的。”李曳之打断她的话,他伸手帮他顺了一下耳后的乱发:“别胡思乱想。” 二人含情脉脉对视,却有煞风景的男子尖叫声传来:“快过来帮忙!”声音焦急中带着惶恐。 这是刚从荆棘丛里爬回官道上的柳青文,此时他头发凌乱,衣衫破了好几处,怀中抱着的女子一脸苍白,眼睛紧闭,下半身有大片血迹。 柳青文带来的人中,车夫已然惨死,随从腿上受了伤,根本动弹不得。兰娆的丫鬟腰上挨了一刀,身侧大片血迹,侧躺在地上闭着眼,不知是死是活。 他自己的人要么没喘气,能喘气的都动弹不得。他这话,自然是对着李曳之与秦秋婉说的。 李曳之皱起眉,私心里他很讨厌面前两人。可身为官员,他做不到对着自己辖下遇袭的苦主视而不见。吩咐护卫:“你们过去看看。” 兰娆昏迷不醒,身下血迹越来越多,柳青文不停地喊,她却始终没睁开眼,着急之下,他不停摇晃。 秦秋婉瞄了一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常人都受不住你这样摇晃,再把让摇得伤上加伤就不好了。” 柳青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从小到大他就没这般倒霉过。听到秦秋婉的话,只觉遇上这女人就没好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事不关己,你当然可以轻飘飘说这些话。兰娆死了你才高兴对不对?你怎么这样恶毒?” 这般迁怒污蔑,秦秋婉还没说话,李曳之沉下脸,率先道:“柳三公子,既然你还有力气大喊大叫,想来是不需要帮忙的。我还得回去审问这些贼人,先走一步。至于这些受伤的,稍后我会让大夫和官兵过来。” 他一声令下,护卫带上黑衣人,纷纷上马和马车。 眼看着就要走,柳青文傻眼了,怀中的人流了这么多血,哪里等得了? 李曳之先前还让护卫帮忙查看,转眼就要走,柳青文也不是蠢人,哪里看不出来他这是想为未婚妻出气。当下压下心底升起的焦躁和恼怒,缓和了语气:“抱歉,李大人,方才我担忧兰娆和她腹中孩子,言语间冲撞了周姑娘,还请你别计较。”他眼圈通红:“我不求你原谅我,但请你看在妇孺无辜的份上,救救她!” 看到他眼中的急切 ,李曳之抿了抿唇,吩咐道:“三吉,送他们去京城。” 柳青文的车夫死了,马车却无恙,护卫上前帮着把人弄上马车,顺便还把那个丫鬟和随从也弄了上去,赶着马车往京城而去。 秦秋婉他们也紧跟着离开,地上只剩下了大片血腥。 出了这种事 ,赏梅是不可能赏梅了,李曳之直接把秦秋婉带回了京城安置。 皇上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着刑部和京兆尹一起细查。 三个黑衣人并不愿意被审问,醒过来后,当场咬破牙中的毒囊就要赴死,好在李曳之反应快,卸了其中一人下巴,才救回了一个。 黑衣人没死成,咬紧牙关不松口,可到底扛不住严刑拷问,吐露自己是贤妃娘家的太傅府的家臣,奉命去刺杀皇后娘娘从千里之外接过来给太子治病的老大夫。还说他们领命时,护国侯也在场。 牵扯上朝中两大官员,其中一人还是后宫妃嫔,皇子外家。且冲着给太子治病的大夫下手,心思昭然若揭。 此事已不是普通的杀人劫财那么简单,而是和皇家夺嫡扯上了关系。 每逢皇位更替,都要血流成河。 太子病了几年,二皇子日渐势大,朝中官员被其拉拢的定然不少。如今二皇子外家对太子动手,夺嫡之事摆到明面上,皇上大怒,已经让二皇子禁足,下令彻查。 官员们人人自危,生怕被卷入其中。 有黑衣人指证,护国侯府已经卷入。李曳之因为和秦秋婉定亲的原因,算是和护国侯有些恩怨,主动求见皇上要求避嫌。 他审问犯人的手段狠辣,也颇会观察人的神情,知道那仅存的黑衣人招认之事有九成的可能是真的。 也就是说,护国侯定然已经站了二皇子。 不过,护国侯府的二儿媳正是二皇子的胞妹,这般亲近的关系,护国侯天然就已经是二皇子那边的人。他说不是,也得有人信呐! 如今皇上已然发现二皇子狼子野心,护国侯府定然讨不了好,他若是不退出,真查出来了对侯府不利的证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因私怨故意污蔑呢。护国侯府凭此倒打一耙,也容易得很。 反正婚期临近,他正愁没时间筹备,干脆借此避开。 最近京城中风声鹤唳,李曳之难得清闲,经常带着秦秋婉出门置办聘礼和嫁妆。 李曳之母亲长年体弱,经不起劳累,府中一应事物都交由管家,可聘礼这种事,管家哪敢接? 于是,得李曳之自己置办。 他想着既然是送给未婚妻的东西,银子花了,就得送到心坎上。所以,特意带着秦秋婉四处转悠。任何东西只要她多瞅几眼,就会出现在聘礼单子上。 兰娆当时摔到荆棘丛中,肚子好像撞了石头,虽然很快就找了大夫,却还是没能保住腹中孩子。 秦秋婉得知此事,心下虽有些疑惑,二人摔下的荆棘丛中藤蔓缠绕,当时柳青文除了狼狈些,衣衫破了些,又被扎了一些刺外,没有多大的伤。兰娆怎么就这般严重? 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再派人打听侯府内的事。 现如今的护国侯府,谁沾谁倒霉。 第二个原配 21 第二个原配 21 这个紧要关头, 要是查护国侯府,没被发现便罢。若是被发现, 定会惹朝廷细查。 以防稳妥, 还是静观其变最好。 反正,护国侯府这一回想要安然脱身那就是白日做梦,至少得脱一层皮。 秦秋婉没有派人, 只是对侯府的各种消息格外在意。 太傅府与护国侯府都被官兵围住, 府中的人想要出来得经过层层盘查。 值得一提的是,即将和护国侯府完婚的段家, 忽而就言家中女儿生了重病, 要送去郊外静养, 言婚期需要推迟。 此事被侯夫人得知, 着实气了一场。 侯府能够看上段家, 那是他们的福气。侯夫人给小儿子定下段衣衣这个其貌不扬的姑娘, 她还觉得自己儿子委屈呢。她没退亲,段家哪来的胆子推迟婚期? 虽然如今的护国侯府办不了婚事,婚期确实得往后推, 可也不该由段家说了算。 且不说段家身份低, 段老爷入职兵部还是侯府使了力气, 就算两家门当户对, 推迟婚期这种事也该两家商议着来吧? 段家如此, 分明就是想和侯府撇清关系。简直就是翻脸不认人! 当然了,如今的侯夫人无论如何生气, 都找不了段家的麻烦。 还有一事, 皇后娘娘费心接回来的那个大夫似乎真的能治好太子, 前后不过半个月,太子已经能出门走动, 听说还去给太后请安了。 而秦秋婉和李曳之,都分别收到了由东宫送来的谢礼。 “殿下送来的礼物里面有一柄九连环,玉质剔透,可放进嫁妆里。所以,那个玉环就别买了。” 秦秋婉本身也不喜收藏这些小玩意儿,完全没必要买太多嘛。 李曳之失笑:“都依你。” 他常这样,或者说,他一直就是这样,秦秋婉不觉得如何,身边的丫鬟却满脸喜气。 虽然李大人冷淡了些,可只要对自家姑娘热情就行。姑娘下半生有靠,日子过得顺心,她们也就能过得好。 二人转悠得多,难免遇上熟人。比如今日,还遇上了许久不见的柯怀。 秦秋婉和李曳之到了酒楼中时,不是饭点,所以,大堂中空无一人。二人找了个隐蔽处,就当是楼上包间了。 外面的人乍一看,是发现不了花树后的两人的。 她不想因为别人扫兴,转而继续用膳。一顿饭还没吃完,余光就看到柯怀对面坐了个人。 ——也是个熟人,正是贺纤纤。 此时还不到用膳的时辰,大堂中也就他们两桌客人。空旷又安静,一点动静都能传得老远。 比如,安心用膳的秦秋婉就听到了柯怀的话:“贺姑娘,你回去劝劝你爹娘,这门亲事,早退早好。” 贺纤纤的母亲是侯府女儿,护国侯府被细查,难免会牵连贺家。 而谨慎的柯家人生怕被牵连,立刻说二人八字不合,想要以此退亲。 偏偏贺家与护国侯府来往紧密,此次事情中很难脱身。助力越多越好,自然不愿轻易放弃柯家的亲事。一直找各种理由不肯退亲。 其实就是两家博弈,柯家怕被牵连,想要退亲脱身。可贺家却想让柯家帮自己脱身,只要不退亲,两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柯家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帮忙。 柯怀做梦都想退了这门亲事,如今好容易家中长辈也愿意退亲,眼看贺家纠缠,他根本等不了,干脆邀了贺纤纤出来细聊。 贺纤纤今日出门之前,家中长辈再三嘱咐,不许答应退亲。一定要想法子哄好柯怀,若能把他哄得晕头转向非卿不娶更好。 但是,且不提贺纤纤本就没有多想嫁他,只柯怀另有心上人,就不可能听她的。他巴不得甩开她呢。 贺纤纤心里有数:“这门亲事不是由你我说了算。原来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不怕告诉你,今日出门之前,我爹和祖父特意嘱咐过,让我不要接你退婚的话茬。” 她这般坦荡,柯怀并不觉得安慰,只满心厌烦:“反正你也不喜我,为何不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 “柯公子,我不嫁给你,也要嫁给别人。与其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心有所属的你。” 这段话有些拗口,可柯怀却听明白了,他面色难看:“兰娆失了孩子,如今正伤心。我得到消息,她甚至想要寻死,我想娶她!” 贺纤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娶她?她一个花魁,何德何能?除非你们柯家犯了罪被夺了官职,否则,你爹娘在一日,你都别想娶她。” 柯怀面色难看不已:“那是我的事。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的忙。当然了,不是白帮,我会给你报酬。” “我又不缺银子。”贺纤纤不以为然:“我只是一个女子,不敢不听家里的话。你想尽快退亲,找我……其实找错了人。” 想到什么,她轻笑一声:“你认为兰娆想寻死这事是真的?” 柯怀面沉如水:“你想说什么?” “假的!”贺纤纤语气里满是讥讽:“我偶然得知,那日她和我三表哥一起遇袭摔进荆棘丛失了孩子。不是她摔受伤动了胎气。而是有人算计她落胎。她再三寻死,不过是想让我三表哥和你们这些臭男人怜惜她而已。偏偏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的看不见一般……” 柯怀诧异,没听见后面的话,满脸怒气:“是谁敢对她动手?” 一副要帮其报仇的架势。 贺纤纤:“……” 果然昏了头了。 她嗤笑一声:“她说不知道,只说没撞上肚子,大夫也说,她是用了寒凉之物,侯府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我大表嫂身上。” 柯怀皱眉:“你大表嫂为何要害她?” 贺纤纤摇头:“不知道。” 边上的秦秋婉听得兴致勃勃,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柯怀没发现花丛后的秦秋婉二人,疑惑道:“高氏与她无冤无仇,难道是不想让她生下侯府长子?” 一句话落,满脸不耐烦:“侯府这般恶心,我非得接她出来不可!” 他心下思量着接人的法子,眼神落到对面女子身上:“贺姑娘,这没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心悦你那三表哥,应该看不惯兰娆待在他身边,你不愿意帮着说服家里长辈退亲,应该愿意帮我得偿所愿,对不对?” 眼看贺纤纤不为所动,他咬了咬牙:“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会给酬劳。或者,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算是报答。” 贺纤纤看着他,半晌道:“我要你让周月茹被退亲!” 秦秋婉:“……?”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那边柯怀瞪着她:“周月茹都离开侯府了,你为何不放过她?” 贺纤纤恨得咬牙切齿:“不关你的事!” 柯怀想了想,恍然道:“你还记恨她扎伤柳青文的事?”他很是不解:“不就一个伤口么?柳青文跟活蹦乱跳了,你还帮他记着?” 那是对外! 柳青文被伤得厉害,一辈子都不能有子嗣,这仇大了去了。 贺纤纤板着脸:“你就说做不做吧!” 柯怀看着她,叹息:“情之一字,果真复杂。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你也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一言为定!” 秦秋婉站起身:“你们大庭广众之下就明目张胆地商量着害我退亲,不好吧?” 她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吓得两人身子颤了颤。 柯怀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在此?”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大堂中明明空无一人,这花丛后既然有人,为何伙计不提? 第二个原配 22 第二个原配 22 下一瞬, 李曳之站起身,面色难看:“我都二十多岁了才定亲, 你们竟然还要害我失去未婚妻?” 柯怀:“……” 对着周月茹一个女子, 他还能坦然自若,甚至还有点被揭露了心思的恼怒。可对着这位京城中颇有名声的年轻大人,他却开始发怵, 勉强挤出一抹笑:“李大人, 好巧!” 李曳之冷哼一声,看着被吓白了脸的贺纤纤:“贺姑娘, 能告诉我为何要让我二人退亲吗?” 对着他冷淡的眉眼, 贺纤纤手紧紧握着帕子, 脑中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会不会被入罪? 现如今府中自顾不暇, 若她出了事, 只怕腾不出手来救她。 不能承认! 她扯了扯嘴角,本意是想笑,可却更像是哭:“李大人, 这是误会。你应该是听错了。” 她瞪着柯怀:“方才我们俩明明商量的是怎样尽快退亲, 对不对?” 柯怀连连点头赞同:“对!我们就没有提你们。”眼看李曳之不信, 他笑容愈发僵硬。 秦秋婉抱臂:“你们随口糊弄, 当我是聋子?” “没有!”贺纤纤急忙摆手:“周姑娘, 我与你无冤无仇,又怎会有害你之意?” “无冤无仇?”秦秋婉反问:“难道你没记恨我嫁了你心上人?” 贺纤纤:“……” “没有!”她强调道:“我和李大人不熟。与三表哥也只是兄妹情分, 没有哪怕一丁点男女之情。你误会了。” 二人吓得不轻, 李曳之冷笑:“谁若敢毁我亲事, 那就是我仇人。若是敢伸手害我未婚妻,我定要把那爪子剁下喂狗!” 柯怀身子一颤, 只觉手腕隐隐发痛,险些站立不稳。他可没忘记方才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贺纤纤,又刚好被这两人听见。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罢,柯怀一扯贺纤纤,落荒而逃。 两人跑出门匆忙爬上马车:“走走走……” * 护国侯府内,侯夫人正瞪着高氏:“到底是不是你?” 高氏面色严肃:“不是!” “母亲,我很伤心。兰娆也罢了,连您这般怀疑我,我从嫁进来那天起,夫君就常年不在家中,这些年来,我视你如亲母,一直尽心侍奉。没想到到头来……” 她一副大受打击模样,颓然地靠在桌旁:“兰娆出身不高,可她腹中也是侯府血脉,是夫君嫡亲的侄儿 。对那两个孩子,我只有期待和疼爱,为何您会认为我会对他们动手?” 侯夫人紧紧盯着她:“从曦,有些事情,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再这么装,就没意思了。” 高氏仰起下巴,一脸冷然:“何事?还请母亲言明。” “你……”侯夫人怒瞪着她,压低声音训斥:“那幅画我已经让人查过,明明就是你让城中的画师画的。你身边的丫鬟也已经招认,每日都要看那幅画像的人不是什么丫头,而是你!” 高氏面色微微一变。 她以为那一次婆婆信了自己的话,没想到私底下婆婆竟然还找人查探。 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两人,高氏慌乱地扫视一圈后,定了定神,沉声道:“母亲,我也说过。少年慕艾当不得真。女子成亲之后,都会把心思放到夫君和孩子身上。” “可你没有孩子!”侯夫人眼神紧盯着她,想要看进她的心底:“你夫君远在千里之外,而是你的心上人你日日可见!若是你还把心思放在青文身上,看到他和别的女子有孕,你嫉妒之下动手,也就情有可原……” “我没有!”高氏声音加重:“母亲,我高家女恪守妇道,成亲之后,绝不会与人有私情。” 侯夫人冷笑:“青文哪怕于男女之事上拎不清,也不会做出背德之事。” 言下之意,不是高氏不想,而是柳青文不肯。 这话戳中了高氏的心,她心里一阵疼痛,事实上,她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从未对柳青文表露过心意,只默默看着。 不过,婆婆愿意相信她贺柳青文之间的清白,这就足够了。当下道:“既然您清楚我们之间没关系,为何要怀疑我?我敢对天发誓,从未做过那些事!” 侯夫人紧紧盯着她:“确定不是你?” “不是!”高氏语气笃定。 侯夫人微微放松:“我不允许有人对侯府子嗣动手,所以,我要查出真凶,如果是你,你早点明白告诉我。否则,若我当众审问起来,丫鬟招认出你,平白惹人笑话。” 高氏仰着下巴:“不是我。” 侯府的人如今不能出门,侯夫人吩咐:“那把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叫过来。” 又让边上的婆子去请了兰娆。 竟然是真如她口中所说要当着众人的面审问出谋害侯府子嗣的凶手来。 兰娆满脸苍白,她本就用了虎狼之药,有孕于她来说对身子亏损很大,这么一落胎,就更是严重。弱质纤纤,整个人薄得防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侯夫人没了孙子,本来还有些迁怒于她,见状,也忍下了那些苛责的话。 兰娆指认的那个高氏身边的丫鬟,一口咬定就是主子吩咐。 哪怕被侯夫人打得半身鲜血,也还不改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高氏。 一开始,高氏自认坦荡。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可眼看丫鬟都去了大半条命还不改口,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甘草,你一定要污蔑我吗?你可别忘了,你还有爹娘和哥哥!” 此话一出,兰娆惨笑一声:“世子夫人,你不就想威胁她改口吗?她不用改口,我知道不是你害我的,成了吧?” 她满脸是泪,眼神凄然:“我孩子已经没了,身子已然毁损,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是谁害的,就算查出来,也弥补不了。既然如此,真凶是谁于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都报不了仇。” 说到最后,哽咽不能言。 柳青文满脸歉疚:“兰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又不是你带我回来的。”兰娆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我谁都不怪,只愿我自己命苦。” 柳青文心疼不已,就连闻讯赶来的侯爷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着人好好伺候。让大夫仔细调理,一应花销,去账房支取。” 侯夫人身为女人,能体会兰娆的苦楚,心里也替她难受。但是惹得侯爷主动开口怜惜,她就有点不是滋味,尤其兰娆在京城中追捧者众,这是……连侯爷也要被她勾走? “回去吧,好好休养。只要侯府在一日,就不会亏待了你。” 眼看兰娆要走,高氏不答应。 “母亲,事情还未查出真相!”她抬起手:“我可对天发誓,我没有对府中任何子嗣下手。此事绝不是我所为!” 她板起脸,眼神一一扫过屋中众人:“是我做的事,我认!不是我做的,我就是死,也绝不会承认。” 兰娆哭得厉害:“世子夫人,您别说了……此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跟谁都没关系。”她说着,眼泪汪汪的看向扶着她的柳青文:“青文,我想回去歇会儿,成吗?” 这番话乍一听是不想追究凶手,可仔细一想,分明就是把此事摁到了高氏头上。 高氏出身好,无论嫁人前后还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冷笑道:“想往我身上泼脏水,门都没有。今日此事不查出真相,谁也别想走!” 她看向柳青文:“三弟,难道你不想知道真凶是谁?” 柳青文一脸为难:“可兰娆她身子弱,吹不得风。” 侯爷也道:“此事不必再问。” 侯夫人没吭声,事到如今,丫鬟不肯改口,凶手八成就是儿媳。 高氏见状,愈发恼怒:“来人,将我的白狐披风拿来给兰姑娘披上!” 又吩咐:“把甘草一家人都给我带来。胆敢污蔑主子,打死都活该。” 侯府众人不得出门,不到一刻钟,人就被带了过来。很快,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板子声和惨叫声。 甘草奄奄一息,看着惨叫的家人,口中在求饶,眼中却闪过一抹快意。对着只压榨她的家人,就算被打死了,又与她何干? 甘母挨了两下,急忙道:“我有话说。” 高氏不理,示意继续打。 甘母忙不迭大叫:“我看到甘草和一个丫头暗中来往……啊……那个丫鬟是兰娆姑娘身边……啊……” 兰娆面色凄然:“对啊,不见面,怎么给我下药?” 高氏却听出了甘母的潜意思,吩咐道:“把兰姑娘的丫鬟押来!” 那个丫鬟涉嫌谋害主子,兰娆伤心太过,念及多年主仆情分,本来是想把人打发走,又因为侯府被官兵围住出不去,只暂时关到了偏院。 丫鬟被押过来,高氏没有多问,直接让人打她板子。 丫鬟立刻求饶,挨了几下之后。竟然去求兰娆:“姑娘救我!” 兰娆面色苍白,想要开口时,高氏率先道:“背主的东西死不足惜。兰姑娘莫要心慈手软。” 兰娆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丫鬟见她如此,悲愤交加:“姑娘,您竟然如此对我!”她大吼道:“奴婢有话要说,那个药…是她自己要喝的!” 一言出,众人满是惊讶。 高氏眼睛一亮,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她为何要喝药?” 丫鬟痛得直吸气:“她想离开侯府。大夫又说……她身子用过虎狼之药……胎位不正,会难产……那天她和公子出门之前,已经带上了落胎药,就是想借此动胎气顺理成章落胎……” 高氏差点就被污蔑,眼见查出真相,心下松一口气的同时,就生出了被算计的愤怒:“兰娆,你哪里来的胆子算计于我?” 柳青文满脸不可置信,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喃喃问:“兰娆,她说的是真的吗?” 兰娆双眼紧闭。 丫鬟见状,冷笑道:“她最会装晕,此时九成九是装的!” 侯夫人面色铁青。 之前胡心慧的孩子生出来,只是个丫头,加上她本身其貌不扬,那孩子长大之后应该也好看不到哪去。所以,侯夫人全部的期待都放到了兰娆身上。 没想到她竟然怕难产私自落胎,还想以此构陷高氏,惹得她们婆媳离心……一个出身下九流的贱籍,谁给她的胆子? 侯夫人怒不可遏:“来人,取长针来!” 丫鬟被主子放弃,满心怨愤,本来就背叛了,也不在乎说得更多,大声道:“夫人,不必这么麻烦。”她看向兰娆:“你们是不是以为她腹中孩子是三公子的?” 兰娆:“……” 她恨得咬牙,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对上柳青文复杂的眼神:“发生了何事?” 众人:“……” 一说孩子身世就醒,说她心里没鬼,也得有人信呐! 第一个原配 23 第一个原配 23 众人面色复杂。 侯夫人满脸铁青 , 斥道:“青文,放下她!当着长辈的面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柳青文被母亲一呵斥, 手一颤, 看着怀中女子,想到方才她晕得及时,醒得也及时。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哪怕她在他心里很美好 , 可他也不是蠢货。 以前有人说兰娆接了其他客人,柳青文不相信。 可是, 兰娆的这个丫鬟伺候了她多年, 知道她所有的事。连她都这么说, 由不得他不信。 他把人扶起:“你站好。” 兰娆满脸讶然:“我身子弱, 腿软。”说着, 随着他退开, 她身子顺着他的力道倒。 眼看兰娆像是真晕了不知道丫鬟的话一般,高氏满脸讥讽:“你家姑娘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 丫鬟看着兰娆,冷笑道:“她有孕那几日天天接客, 至少和四个男人睡过。孩子的生父是谁, 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 兰娆大怒:“你污蔑我!” 她泪水涟涟:“青文, 你还是放我走吧!留在这府中, 我被人低看, 被人陷害没了孩子,现在还要被人污我名声, 还是与我相处多年情同姐妹的丫鬟指认于我……可能只有我死了, 他们才会消停。” 丫鬟惨笑:“她最会哭, 从十岁起,每日就跟着嬷嬷练哭, 每次一哭,男人们就会心软,就会如她所愿。” 听到兰娆这番话,本来有些动摇的柳青文软下去的心立刻就硬了起来。他推开她:“站好!” 兰娆纤弱不已,整个人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瞬就会摔倒。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丫鬟:“是我错看了你。我到了侯府还不忘带你一起,主仆多年感情。你到底拿了多少好处要这般污蔑于我?” 丫鬟四指指天:“我对天发誓,刚才我所言,若有一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般毒誓一出,连兰娆都怔了怔。 丫鬟痛得满脸苍白,对着侯夫人和高氏的方向磕头:“还请两位夫人看在奴婢说了实话的份上,放奴婢一条生路。” 高氏不想放。 这丫鬟虽证明了她的清白,可最开始这丫鬟可是听了她的话下毒的罪人。算是污蔑她的人中最最重要的一个人证。 侯夫人也不想放。 三儿子先前只得一个丫头,她把全部的期待都放到了兰娆腹中这个孩子身上。这丫鬟明明知道兰娆腹中孩子父不详,却一直不吭声。现在才说出来……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丫鬟继续磕头,磕得满头红肿,渐渐地渗出血来,又道:“求夫人饶命。” 磕到后来,竟然晕了过去。 侯爷见状,皱眉道:“把人拉去偏院。” 高氏方才喊打喊杀,其实压根不会弄出人命。 身上有奴籍的人,万一被主子打死,只需要赔偿其家人一笔银子就可。但是,如今侯府多事之秋,再弄出人命,就显得处事狠辣,难免惹人侧目。到时候清算起来,兴许又是一桩罪名。 丫鬟晕了,兰娆却不甘心上前去推:“你起来,把话说清楚。” 侯夫人满脸不悦:“还要如何清楚?你当初到底几个男人,此事该不是秘密。你要不要我让人去花楼问一下?” 兰娆立刻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满脸涨红。 侯府的人不能随意走动,可叫人去一趟花楼,兴许还是办得到。她不敢赌。 柳青文期待的心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久,渐渐地沉入谷底,周身像是泡进了冰水里,麻木一片。 “你想离开?” 兰娆没有回答。 周围一片沉默,侯府众人的脸上,难免露出几分对未来的茫然来。现如今的护国侯府卷入了夺嫡之中,如果能离开,谁不想走呢? 柳青文闭了闭眼:“我放你走。” “不行!”侯夫人冷笑:“侯府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她害的,她不能走!我们侯府若是不能脱身,她也要一起陪葬!” 在兰娆看来,侯府这样惨,明明是因为他们尚了长宁公主和二皇子勾结,关她何事? 这话她可不认:“侯夫人高看我了,我一个花楼女子,何德何能,能害得了侯府?” 侯夫人满脸含霜:“若不是你刻意勾引我儿,让他以为腹中孩子是他的,周月茹又怎会带你回来,还气到对青文动手,之后离开?如果她没有离开,也不会和姐妹跑到郊外去赏梅,便不会遇上有人刺杀给太子治病的老大夫……老大夫出了事,二皇子又怎会出事?二皇子无事,侯府自然无恙……” 没毛病! 若周月茹还是侯府儿媳,想跑去郊外赏梅一去好多天,简直是白日做梦! 救不下老大夫,二皇子妥妥的未来新帝,护国侯到时候从龙之功在身 ,可保百年荣华,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兰娆面色发白:“不是这样的。” 侯夫人其实是迁怒,冷笑道:“就是这样的,若不是你这个祸害,我们侯府现如今还好好的。” 兰娆有些崩溃:“难道不应该怪周月茹吗?她不走,不跑去赏梅,侯府也不会出事。你们分明就是捡软柿子捏。” 高氏冷笑:“捏了又如何?” 捏不着周月茹,只能捡一个能捏的出气了。 兰娆:“……”她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和侯府一起入罪! 从她来的那天起,除了偶尔想留下,大部分时候都是想离开的。 “兰娆姑娘容貌绝世,才气过人。”高氏眼神狠辣:“就是不知道没了这张脸,还有没有男人肯为你费尽心思!” 她抬手,吩咐道:“把她的脸给我划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氏身边的丫鬟有些害怕,低声道:“夫人,这……” “去!”高氏冷着脸:“一个下九流的贱籍,胆敢污蔑陷害侯府世子夫人,还混淆侯府血脉。只划花她的脸,没要她的命,已经是侯府大度!” 侯夫人站起身:“早上起得早,这会儿有些头疼,我得回去歇着。” 竟然没打算管。 侯府中诸人都还在担忧侯府的下场,压根没心思理会一个花楼女子,纷纷起身,不打算多问。 兰娆众人离开,连方才帮她说话的侯爷也头也不回出了院子,而高氏身边丫鬟拿着刀逼近她的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看向柳青文:“青文,你帮帮我。你说过要护我一辈子,你不能食言。我为你进了侯府,你要护着我啊!” 柳青文别开眼,抬步出了门。 眼见刀子就要落在脸上,兰娆对上丫鬟阴森森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逼到了极致,眼光火石间,她大叫:“柳青文,你若不护着我,我就把你有隐疾的事告知这天下所有人!” 柳青文:“……”蛇蝎妇人! 第二个原配 24 第二个原配 24 人在濒临绝望的时候, 会尽力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譬如这会儿,兰娆眼见没人肯救自己, 哀求无用, 便想到了威胁。而在这整个府中,她唯一捏在手中,能让侯夫人忌惮的把柄只有这一件事。 法子卑鄙不要紧, 管用就行。 柳青文霍然回头, 看到丫鬟已经准备下刀,怒斥:“住手!” 他怕兰娆脸一毁, 直接破罐子破摔什么话都往外说。 侯夫人已经走到园子门口, 闻言怒不可遏:“兰娆, 你若是敢把侯府的事往外说, 休怪我无情。” 已经撕破了脸, 兰娆也不再温顺, 斜着眼瞪着侯夫人:“我出身贱籍,命途多舛,只靠一张脸活命。你们要毁我的命, 也别怪我口下不留情。” 侯夫人气得面色铁青, 头上钗环叮铃作响:“你不怕我灭口?” “灭啊!”兰娆微仰下巴, 眼神里带着一股癫意:“我就不信, 我那么多的爱慕者知道我死在侯府, 会没人帮我报仇。” 对上侯夫人恶狠狠恨不得嚼了她的意思,兰娆不止不害怕, 哈哈大笑:“侯府如今自身难保, 多一个人帮忙, 兴许就满门抄斩了呢。有你们这些贵人给我陪葬,我不亏。” 侯夫人:“……” 她忍了忍气, 咬牙切齿道:“放了她!” 照兰娆的说法,侯府如果不想惹乱七八糟的仇人,不止不能对她动手,还要把她好生送出门。 柳青文满脸失望:“兰娆,没想到你以前的温顺都是装的。你满心算计,还会威胁人。我们相处那么久,我那般护你,而你对我竟然没有丝毫感情,说翻脸就翻脸。” 兰娆脸上不知何时落满了泪,她伸出小指擦去,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在她做来却格外撩人。若不是脸上满是讥讽,这番动作很少有男人抵挡得住。 她泣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温顺吗?谁不想天真单纯等着嫁心上人?可我能吗?我若是不算计,早已经在花楼接客,兴许早已染病死了。” 听到这些,柳青文却生不出一丝怜惜。 实在是兰娆骗他太很。 如果一开始知道兰娆到处接客,柳青文还不会这般抵触于她。 他现在心里满满都是被背叛的愤怒,哪儿还有怜惜之情? 再有,他有隐疾,女子再娇再媚,也与他无关。 侯夫人怕儿子再可怜这个女人,冷着脸吩咐:“把她带去偏院,没我的吩咐,不许她出来。” 高氏很不甘心:“母亲,难道就此放过她?” 侯夫人严厉地瞪着长媳:“护国侯府只要有我在,就是我说了算。” 高氏再不满,也只能忍下。 当日夜里,住在护国侯府偏院的兰娆半夜觉得口干舌燥,她张口就想吩咐丫鬟送水,谁知无论她如何使劲,都出不了声。 兰娆大骇,连滚带爬滚下床,想要让人给自己请大夫。她出不了声,将屋中的桌椅杯盏撞得稀里哗啦,可无论她弄出多大动静,外头都没人过来。她不甘心,跑去“砰砰砰”拍门,一直拍到手生疼,也始终没人开门。 * 太子身子日渐好转,已经开始办差,皇上却因为儿子做下错事,加上政事操劳,竟然在早朝时晕了过去。 皇上被二皇子气晕了。 二皇子不孝,御史府各位大人联名参奏。 也是因为之前太子病重时,二皇子频频动作,做了许多出格的事。那时候眼看太子不成,皇上只得这一个成年皇子,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皇上,本身都对他颇为优待。 如今太子病愈,回头再看二皇子,就觉得他僭越不少,没几日,皇上就封二皇子为安郡王,封地蛮安城,让他即刻启程,此生无诏不得回京。 说起来,皇上到底是手下留情了。 听说当初太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这下毒之人,竟然查到了二皇子身边的随从身上。虽然随从畏罪自杀,没有指认主子,可明眼人都知道,一个随从,疯了才跑去给太子下毒。此事很明显就是二皇子指使! 毒杀一国储君,没要他的命,还有一个郡王的封号和封地,真的是皇上念及父子之情重轻发落才有的结果。 安郡王一启程,宫中的贤妃便没了。 二皇子倒是平安离开了,那些想要跟着二皇子得从龙之功的众官员心里只想骂娘。 皇上也是父亲,自家孩子做错了,一定不是他自己想错,而是有人引诱。 很快,太傅府的处置就下来了。 念在老太傅于国有功的份上,只夺其官职,收回皇上曾经的赏赐和优待。允其告老还乡。 看似从轻发落,其实对于出身世家,做了一辈子官员,得两朝帝王重用的老人而言,夺了他一辈子打下的荣誉,比要他的命更严重。 再有,太傅府的子孙也不全都是懂事的。那边太傅府牌匾一摘,立刻就有人去告太傅府的几房公子。 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抓入大牢也是几年到十几年不等,若是老太傅一辈子尊荣,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事。 如今京城众人将太傅府所有的人放大了寻找他们身上的缺点……人无完人,不入罪才怪。 老太傅被夺职,晚节不保。本就大受打击,眼看儿孙一个个被清算,他却求救无门,焦灼之下,直接卧病在床。 这一下病得很重,别说带着那些孩子回乡,根本就动弹不得。没几日便撒手去了。 皇上得知之后,颇有些伤痛。太傅确实是做错了,可在做错之前,他也做了许多有利于百姓和朝廷的事。最后,皇上格外开恩,放了太傅罪名最轻的儿子出来,扶灵回乡丁忧,允其带刑丁忧,之后再回来服刑。 可他本来就只判了两年,丁忧三年之后,也不需要再回来。 太傅府这般惨烈,老太傅拼上了一生的功绩和性命,才保得一家子囫囵。 别人就没这么好命了,那些但凡和二皇子勾结的官员,或入罪或被贬,只要被查出来的,一个都没落下。就连贺纤纤的父亲,也已经被贬往外地做了一个七品小官。 柯家不知许诺了什么好处,成功退亲,与贺家撇清了关系。 而参与了刺杀给太子治病的大夫一事的护国侯府,一直没等到皇上的旨意。 这就是一把锋利的大刀悬在护国侯府众人的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但肯定会落。担忧的只是落下来的后果而已。 秦秋婉这边日子过得安宁,随着婚期临近,她和李曳之相处愈发随意亲近。 这一日,春光正好,李曳之要上门来探望本家哥哥。 其实是来探望秦秋婉的,二人坐在景致颇佳的园子里言笑晏晏。 “月茹,屋子的窗子我用了浅蓝色,桌布你想要什么颜色?” 秦秋婉哭笑不得:“到时候再说。” “那不成。”李曳之不赞同:“你现在挑好,我着人去做,咱们成亲时已经做好,可以用你喜欢的料子换下大红桌布……” 不远处无意中听到这番话的周月慧面色一言难尽。 身为本家嫂嫂,也是李曳之唯一的嫂嫂,周月慧对他还算了解。以前他是全都由管家布置,能凑合就凑合。现在竟然还在意起颜色和料子来了。 谁能想到向来待人冷淡的李曳之在定亲之后会变成这样? 本来想退后不打扰两人,谁知刚一转身,就被自家妹子瞧见,她笑了笑上前:“月茹,你们俩在说什么?” 李曳之耳根有点红,站起身道:“多谢嫂嫂帮我照顾月茹。” “都是一家人,不说这种客气话。”周月慧打趣道:“我隐约好像听见你说桌布?” 李曳之不自在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坦然自若:“对。” 这般坦荡,周月慧诧异了一瞬,随即失笑。正想开口再取笑几句,就看到门房急匆匆而来:“夫人,长宁公主上门拜访。” 周月慧脸上神情一收,蹙眉道:“她来作何?” 秦秋婉提醒:“姐姐,现如今咱们可不好见她。” 二皇子被送走,长宁公主却无恙……听说公主和贤妃长相相似,皇上或许念及旧情,没有迁怒于公主。 公主府较以前低调,并不见长宁公主四处转悠,连流传在外的消息都少了许多。 “可公主上门被拒之门外,皇上那边若是计较起来,一个不尊皇室的罪名压下,我们也只能受着。”周月慧摆摆手:“我随便应付一下,尽快把人打发走。” 秦秋婉若有所思。 边上李曳之已经压低声音解释:“长宁公主此人很是任性。若是她想为哥哥报仇,只怕不会老实,偏皇上对其颇为宠爱,尤其是贤妃去后,更不舍得责罚。哪怕太子登基,她应该也还要搞出麻烦事。嫂嫂见她,也是想为太子殿下分忧。” 秦秋婉了然。 她站起身:“我也去见一见。” 论起来,得罪长宁公主的人中,她算是一位。 就算周月茹什么都没做,只嫁给柳青文这一样,便是天大的错事。 外院正房中,周月慧正接待公主,长宁公主似乎真的上门拜访,只捧着茶杯含笑闲聊。 看到秦秋婉进门,她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公主自小得宠,凡事想要的东西只需要露一个眼神就有人送到她面前。长此以往,她便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神情和想法。 “你来作何?” 秦秋婉有心无语,上门做客这般无礼的人可不好找,她含笑答:“来给公主请安。” 长宁公主对周月茹本就没好感,后来还因为她赏梅才抓到了哥哥派去刺杀老大夫的人……如果那些刺客得手,现如今的太子兴许剩下一口气了。 太子病逝,其余有点便宜兄弟年纪还小,这储君之位妥妥就是她哥哥的,等到哥哥登基她就是长公主! 可是这一切都被面前的女人毁了,她能有好脸色才怪。 还请安呢,少见两次这女人她才能安好! “免礼。” 秦秋婉顺势起身:“公主最近好像清减了,可要保重身体才好。” 长宁公主面色不太好,看向周月慧: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李夫人说。” 赶人的意图明显。 周月慧却不想如公主所愿,当即做出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我与公主之间来往不多,特请了妹妹作陪,月茹是我的亲妹妹,我们姐妹之间无话不谈。公主有话直说。” 长宁公主沉下脸:“李夫人,你是看我皇兄被封郡王才低看我吗?” 就算是,也不能承认啊! 周月慧一脸诧异:“公主怎么会这么想?殿下是殿下,公主是公主。都是君,臣妇对您不敢有丝毫不敬。您若是有事,尽管吩咐。” 长宁公主本来是想闲聊几句再吩咐,不成想来了秦秋婉这个脸皮厚非要留下来旁听的。 她瞪着秦秋婉,示意其离开。 秦秋婉含笑回望:“跟着有话就说,民女听着呢,若是能帮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长宁公主:“……” 很少有人能给她委屈受,这姐妹俩当真是不怕死。 秦秋婉看出来她的想法,心里却不以为然。不得罪公主,她们姐妹俩就得照她说的做。眼看着二皇子都败了,她们若还往里扑,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自己找死! 长宁公主见她们执意,只得妥协,道:“太子皇兄的病情好转,母后想帮他选美人送入东宫绵延子嗣。黄州城知府的三女稍后会入京,之前我们有旧,刘夫人托我照顾她女儿,可我的公主府不合适留客……我看李夫人府中空旷,此事李夫人若是帮了本宫,本宫以后一定记得你的好处。” 第二个原配 25 第二个原配 25 寻常官员府上, 偶尔会有亲戚借住。比如周月慧收留堂妹。 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得进来。 更何况, 无论何事, 只要牵扯上皇家,尤其如今朝廷动荡之时,多谨慎都不为过。 长宁公主口中的姑娘想来府中借住, 其实借的不是居处, 而是尚书府的名头。 太子之前卧病在床,并没有和朝中官员多来往。跟尚书府不熟, 但是, 这一回尚书夫人的妹妹和尚书大人视若亲生兄弟的李曳之救了给他治病的大夫……为了避嫌, 他不好于李曳之区别对待。所以, 格外优待尚书府, 这些日子办差, 一直都带着李尚书。 这样的情形下,尚书府如果有女送入宫中,太子是一定会给面子把人留下的。 “我家大人今年才三十有六, 长相也好。”周月慧一本正经:“公主见谅, 我这个人善妒, 见不得府中有身份不明不白的女子。” 言下之意, 不愿意让陌生的姑娘亲近自家夫君。 长宁公主板着脸:“刘姑娘出身三品官员之家, 户籍可查。哪里是不明不白的女子?”她满脸不悦:“李夫人,女子不好太过善妒。再说, 我对刘姑娘的去处已经有了安排。只是借住, 难道你也不答应?” “恕难从命。”周月慧看向秦秋婉:“七妹, 你不是说,要教我做凉糕?”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长宁公主脸色胀红, 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竟然敢撵本宫?” 周月慧满脸惊讶:“公主可是对我尚书府有所不满?” 那肯定有啊。 方才那一巴掌可没省力气,公主的手肯定拍疼了。 “此事本宫找上你,那是给你脸,你到底答不答应!”公主收回被拍红了的手,语带警告:“李夫人,本宫劝你一句,还是和李大人商量一下再决定为好。” 周月慧不以为然:“我家大人最近忙,都没空跟我说话。” 长宁公主:“……” 这种态度着实气人,尤其公主从小到大,很少被拒绝。 她想掉头就走,可是,如今是她有求于人。 为了母妃,为了被打发去蛮荒之地的哥哥。也是为了自己……公主虽然没被贬,皇上最近都不爱见她。很明显还是迁怒于她了。再有,太子如今如日中天,再不想办法。等到太子登基,长宁公主能讨着什么好? 想到这些,公主深呼吸两口气,压下了那些憋屈和愤怒:“李夫人,我只是让她借居。也会给你好处,不会让你白干的。” 周月慧叹息:“公主,这京城中的官员那么多,愿意帮你的人也很多很多。您为何要在此为难我呢?” 长宁公主默然。 自然是因为最近太子格外优待李尚书! 眼看劝说不动姐妹两人,长宁公主也不再自讨没趣。尚书府于她是最好的选择,却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她站起身,冷笑道:“世人都言,李尚书夫妻为人正直宽和。依本宫看,也不过是一双势利眼。看到本宫落魄便如此怠慢。若有机会,本宫会跟太子皇兄说说。” 最后一句很明显是威胁。 周月慧不吃这一套,假装没听见,客气地挽留:“公主不多坐一会儿吗?” 口中挽留,动作却不慢,对着门口伸手一引。 长宁公主见她不受威胁,还愈发过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走着瞧。” 听到公主饱含怒气的三个字,周月慧满脸不以为然,提笔写下一封信,着人送给了自家男人,还对着妹妹解释:“此事夫君会禀与太子殿下。公主若是大怒之下,对我尚书府出手。便是给自己找麻烦。” 秦秋婉好奇问:“你故意激怒她?” 周月慧白了妹妹一眼:“我方才那般客气的应对,公主自己要生气。我有什么法子?再说,我用得着激吗?” 也是,公主任性惯了,不能如愿,自己就气得不行。 *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李曳之最近挺忙。 秦秋婉过得闲适,只偶尔需要清点嫁妆。 大婚那日,难得的好天气。秦秋婉一身大红嫁衣,由京城里周家的别院,嫁给了李曳之。 周月茹的至亲都到了,亲近的叔伯兄弟也来了不少。 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因为周月茹这是第二回嫁人而对她有丝毫不满。 吉时已到,秦秋婉拜别了双亲,上了花轿。 李曳之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今日温和了许多。甚至还能拱手对着周围的人笑着道谢。有人跟他玩笑,他也照单全收,还反调侃回去。无论是熟不熟的人,都看得出他很满意这门婚事。 周月茹成亲,之前她与护国侯府之间的恩怨,难免又被人翻出来评说。 众人都在夸周月茹眼光好,运气也好。 如果还留在护国侯府陪着那个花心滥情的三公子,现在定然也跟整个侯府一样,即将沦为阶下囚了。 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街上缓缓走过,喜乐声传得老远。 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许多人都听见了,包括护国侯府众人。 彼时,侯夫人正担忧地守在儿子的偏房中,只因为胡心慧生下来的那个女儿病了。 这是侯府的第一个孙辈,于侯夫人来说,这还是三儿子唯一的子嗣,所以,格外上心。 “怎么还没退热?”侯夫人满脸焦灼。 这人一焦灼,就容易生气。她看着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的胡心慧,气不打一处来:“我早说过,这么点大的孩子不能离人!看到她这样,你心不心疼?” 胡心慧满脸憔悴:“夫人,生病这种事,谁也不想。伤在儿心,痛在娘心。我是孩子的母亲,不会故意害他。” 见她顶嘴,侯夫人气得大怒:“可孩子就是病了!” 胡心慧脸上泪珠滚滚而落:“孩子生病很正常,怪得了谁?我这么多天守在小床边,已经两日未合眼……夫人既然这么看不惯我,我走就是。” 丢下一句话 ,她转身就进了里间。还听见她在吩咐:“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我要回家。” 侯夫人:“……” 柳青文:“……” 母子两面色难看无比,到了此刻,他们忽然想起来,胡心慧如今还不是侯府的妾室! 之前孩子未生时,胡心慧好几次提及纳妾,那时候侯夫人想要拿捏她,让她哥哥向着侯府。始终没答应。 而现在,胡心慧身上没有任何契书,而外面的官兵围的是侯府的人。也就是说,胡心慧若是想要走,随时都可以。 没几息,胡心慧又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柳青文满脸不可置信:“你要离开我?” 这么个丑女人,他都不嫌弃她了。她竟然要走? 胡心慧从小到大被会读书的哥哥带在身边,因为哥哥的缘故。众人在面对她时,都是称赞居多。久而久之,也养成了她娇纵任性的性子。 所以,才会做出跑到花楼主动与他圆房的事。 可是,如今的柳青文是一个废人。胡心慧生孩子这段日子,看着侯府一日日落魄,眼看就要沦为阶下囚。她才不要去坐牢! “青文,不是我要离开,而是你母亲容不下我。”胡心慧抬步就往外走。 柳青文没有伸手去拉,看向母亲:“娘,心慧带孩子心力交瘁,您就少说两句。” 侯夫人简直服气:“收拾包袱这么快,你没看出来吗,她这包袱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她本就早已有了去意,说我容不下她分明就是借口!她就是看候府落魄,想抽离去。” 柳青文追到了院子里:“心慧,你当真如此势利?” 胡心慧铁了心要走,谁也拦不住,闻言头也不回:“青文,你自己都那样了,我若留下,得守一辈子活寡!” 柳青文:“……” 第二个原配 26 第二个原配 26 侯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 胡心慧也知道自己冲动之下说了胡话, 转而嚎啕大哭,道:“我已经快两个月没看过哥哥, 我想见哥哥……呜呜呜……” 现如今的护国侯府不能待客, 胡举人自然不会上门。 事实上,在胡心慧被接过来后,胡举人从未多问过一句。也因为如此, 侯夫人便没有给胡心慧名分。 可是听到她要回去探望哥哥, 侯夫人眼神一转:“你想回家?” 胡心慧抽泣着道:“我想见一下哥哥,我们家乡有安神婆子。若有安神婆子给孩子祈福, 会让孩子身康体健, 长命百岁。我想让他帮忙找一个。” 言下之意, 回去一趟, 一来是为了见哥哥, 二就是为了孩子。 侯夫人心下一动, 既然没打算离开,那去一趟也无妨。胡举人开春之后若是得中,也是一助力。 如今护国侯府沦落到这番境地, 前途未知。助力越多越好。想到此, 侯夫人面色温和下来:“你给我们侯府生了孩子, 那就是我们侯府的人。怎能空手回去?” 她握住胡心慧的手, 温和道:“之前说要给你名分, 事情一多,便推迟到现在。等孩子好转, 我们挑个良辰吉日, 府中的人聚一聚, 算是给你接风。如何?” 胡心慧垂眸,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 以前她想要的时候侯府不给, 现在侯府落魄至此,眼看就要抄家入狱,她疯了才接这份纳妾文书。 不过,想到兰娆的下场,她敛住了眼中的神情,做出一副欣喜若狂又极力压制的模样:“好。” 见状,侯夫人放心了,吩咐道:“送胡姨娘回娘家。早去早回。” 她身边的嬷嬷立刻应声。 一个府中姨娘,有当家主母身边最得信任的嬷嬷同行,也算是姨娘中最有脸面的。 胡心慧眼皮一跳,颇觉棘手,捏紧了手中的包袱,捏到指尖泛白,才压住了想要出声阻拦的想法。 柳青文面色铁青:“你说我是废人,你去了之后,还会回来吗?” 被说中心思,胡心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努力作出一副镇定模样:“孩子在此,我又能去哪?” 柳青文看着她眼中的慌乱,两人相处得多,他还算了解她,当即道:“娘,她这是要跑。压根没想回来!若是放她离开,她会把我的隐疾胡乱宣扬的!” 侯夫人面色一厉:“她敢!” 胡心慧急忙摇头:“我不敢的。我哥哥只是一个穷举人……” “那是以前。”柳青文一步步逼近她:“护国侯府这块匾还不知道能挂几日,以前你看中我的身份地位容貌。现在这些通通都没了,我不信你还会那样爱慕我。” 方才胡心慧冲动之下吼出的那句话,彻底吼醒了柳青文。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侯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这些日子侯府被围,一开始她确实担忧过。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下人不能出门,侯夫人的日子并未受影响,也让她没了一开始那种即将被抄家入狱的绝望。 她看着走到门口想要夺路而逃的胡心慧,这会儿再看,只觉她满身都是破绽,冷笑着吩咐:“来人,把胡姨娘带回来。去熬一碗安神药。” 回去就算了,胡心慧勉强能接受,可熬药……她霍然抬头:“你不能关我!我是良籍,不是谁家的下人和妾室,你若关了我,会罪加一等!” 侯夫人嗤笑,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催促:“快点。” 胡心慧奋力挣扎:“昨天我已送信给我哥哥,说你们要对我下毒,如果我死了,让他一定给我报仇!” 侯夫人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你果然有了去意。” 胡心慧本就任性,平时很少掩饰自己的想法和神情,方才她装得欣喜若狂,算是用上了她全部的技巧。此时眼看侯夫人想关着她,她飞快道:“侯府已经这样了,我再留下,也不过是一起死。欢欢是侯府唯一的血脉,她是姑娘,不会被入罪。若是我能脱身,定会护她一世平安。” 侯夫人心里意动,吩咐道:“你老实呆着,容我想一想。” 胡心慧:“……” 她是真怕侯夫人回头就送她一碗哑药,急忙道:“我是欢欢的母亲,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疼她。夫人,我会照顾好她的,我对天发誓。” 侯夫人其实还没有给侯府留退路的想法 ,或者说,她不认为侯府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二皇子没事,太傅府也被轻轻放下。护国侯府是先先帝所赐,皇上就算大怒,应该也不会要他们性命。 既然能留得命,这孙女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好。想到此,侯夫人出了院子后,吩咐道:“给她灌药。” 儿子活着,他有隐疾的事就不能传出去! 胡心慧看到丫鬟送来了黑漆漆的一碗药,拼命挣扎,却还是被灌了大半碗下去。 为首的人是侯夫人身边的嬷嬷 ,她站在狼狈不堪,正抠喉咙的胡心慧面前:“我劝姨娘省点力气。若你敢吐,奴婢便会再熬药。直到您说不出话来为止。” 胡心慧骇然。 嬷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恐的目光,淡然道:“其实呢,夫人从未想过对你动手,你有今日,都是你自找的,好好呆在侯府不好吗?你不是最爱三公子么,为何要跑呢?” 胡心慧:“……” 她趴在地上,不再吭声。 等嬷嬷一走,她立刻开始抠喉咙,吐了个昏天暗地。 * 眼看到了年关,开春就是会试,外面的人不知道朝堂中的风起云涌。许多读书人从外地赶来京城,越是往后,越是热闹。 李曳之重新入职,最近城里比较乱。人多了,加上临近过年,还有人没赚到过年的银子,人穷起盗心。连丢东西的人都多了不少。 府中就只有夫妻二人,秦秋婉闲来无事,早上会和他一起出门,去街上转悠。成亲之后,周月茹名下的那些铺子都归她自己接手。 银子是好东西,秦秋婉正各个家铺子转悠,打算多赚一点。 这日午后,她正在茶楼中喝茶,对面却坐下来一个二十多岁左右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 男人不请自来靠近一个年轻女子,是一件很失礼的事。若不是看他不像凶徒,秦秋婉都要撵人了。 “这位公子,有事吗?” “我是胡心慧的哥哥。”来人主动表明身份:“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秦秋婉扬眉:“胡举人有话直说便是。” “我妹妹……前几天她送信出来,说她偶然发现,侯府毒哑了知道柳青文秘密的兰娆。兴许她也会遭毒手,还说会想法子尽快回家。”胡举人皱起眉:“可我等了五日,没见她回来。我认为,她可能出了事。” 秦秋婉摊手:“护国侯府的事与我无关。” 胡举人双眼灼灼:“我知道护国侯府亏待了你,你应该对他们没有好感。我想说的是,围着护国侯府的官兵隶属刘指挥使,而他和你夫君李大人曾经共事过,二人是好友。我想请你帮我让那些官兵打听一下,我妹妹如今的处境。” “我凭什么要帮你?”秦秋婉似笑非笑:“如今的护国侯府,谁沾谁惨。我确实和护国侯府有仇,但是他们如今已然讨不了好,不需我再动手。” 胡举人立刻答:“但我相信,你很乐意让他们罪加一等。” 胡举人文采斐然,可他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举人而已。退一步讲,就算中了进士,也只是一个微末小官,需要一步步往上爬。 所以,他大概是找不到办法查侯府内的事。 秦秋婉确实愿意护国侯府罪加一等,但是,可不想被面前的人牵着鼻子走。 尤其周月茹的死,胡心慧也有责任。 “胡举人挺疼妹妹嘛,可惜,我刚嫁给夫君,连我周家的事都不好麻烦他,更何况你一个外人。对不住,此事我帮不上忙。” 胡举人满眼失望,咬了咬牙,道:“若是你愿意帮我,以后我定会记住今日恩情。他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秦秋婉端起茶杯:“抱歉。” 胡举人不敢纠缠太久,就怕弄得求人不成,还与这位姑娘结了仇。临走之前,还道了歉。 等他一走,秦秋婉立刻起身去了京兆尹后衙。 后衙处是给官员住的,分了几个小院,可惜太小。李曳之成亲之前偶尔会在此小住。 秦秋婉到了没多久,李曳之就回来了:“这地方小,也没人陪你说话,景致也无,你怎么过来了?” 拉着他,秦秋婉低声把胡举人的话说了,末了道:“灌哑药的事可能是真的。” 侯府有兰娆的卖身契,灌兰娆便罢,若是把药灌给了胡心慧,定会被入罪。 李曳之很怕她对柳青文余情未了,看她打算对付侯府,心下喜不自禁,正色道:“维护京城百姓平安,是本官的职责所在,稍后本官会着人细查。” 看他跃跃欲试,秦秋婉狐疑:“你该不会要直接打上门去吧?” 胡举人就是因为不能确定自己妹妹的处境,担忧归担忧,若是他兴师动众带着官兵上门,最后发现妹妹安然无恙,可是会被入罪的。 所以,才想找人先打听一二。 李曳之失笑:“我让刘大人派他手底下的官兵抓一个人问一下就成了。你先喝茶。” 他亲自跑了一趟,这边离侯府不远,半个时辰后,就得知了胡心慧确实被灌药且已经被毒哑的事。 李曳之并没有主动去,他是官员,想要查案得有苦主。于是,他找人跑了一趟,没多久,苦主胡举人就到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侯府,直接入了内宅,找到了已经被苛待得不成人样的胡心慧。 看到哥哥,胡心慧哭得肝肠寸断。吼出的声音却是难听的嚯嚯声。 胡举人之前恼恨妹妹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妾,也劝过妹妹高门大户不好进。却也没想到,那些只写在画本中的惨烈的故事,会发生在妹妹身上。 当即气得眼睛通红,转身对着李曳之一礼:“请李大人帮我妹妹做主。” 那边的侯夫人早在官兵一路长驱直入找到胡心慧时就傻了眼。 堂堂侯府,岂容人如此随意进出? 之前那些官兵只是围住而已,这李曳之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上门抄家? 她大怒:“李大人,这是侯府!容不得你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李曳之一脸无辜:“有苦主状告你们扣留他妹妹,还说他妹妹危在旦夕,命悬一线,求我即刻救人。皇上有旨,有些事情可以酌情先斩后奏。在来之前,我已经给皇上递了折子。” 侯夫人:“……”完了! 第二个原配 27 第二个原配 27 事实上, 无论李曳之来之前有没有递折子,只要在府中找到了正在被虐待的苦主, 侯府就脱不了身。 胡心慧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死在这里, 心里绝望不已,如今看到哥哥,也不想死了。大哭过后, 两眼死死瞪着侯夫人。 她说不出话, 看一眼李曳之,又恶狠狠看向侯夫人的方向。循环往复几次, 李曳之好奇问:“是侯夫人把你害成这样的?” 胡心慧忙不迭点头, 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手做出一个握笔的姿势, 想要找纸。 李曳之秒懂, 命人送上笔墨。 侯夫人面色铁青, 眼看胡心慧急得连笔都不用, 直接用手指沾墨开始书写。 她阻止不了,急得眼睛都红了。 侯府其余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看到官兵入府, 还以为是抄家。得知是来找人时, 放松之余, 看向侯夫人的目光中都满是责备。 现如今多事之秋, 就算再不喜胡心慧, 也不该在这时间动手……这不是巴巴地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吗? 侯府众人多年以来,都看侯夫人的脸色过日子。心里再不满, 却也不敢开口。侯爷就没这么客气了, 看到地上奋笔疾书写字的胡心慧, 他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侯夫人的脸上:“恶妇!” 侯夫人此时心里并不平静,她只是不想让儿子的隐疾传出, 对胡心慧下药,也是认为侯府一切尽在掌握。实在是外面那些官兵围了个把月,从未进来过,也没打扰过侯府众人……她哪里猜得到,胡心慧区区一个穷人家出身的丫头也能找来官兵进府救她? 挨了一巴掌,侯夫人回神,怒瞪着身边的男人,满脸不可置信:“你竟然打我?” 侯爷世家出身,从不打女子。还谨守着人前教子,人后教妻的规矩。 成亲这么多年以来,就算侯夫人偶尔说了不合适的话。他也从未当面给她难堪,凡事都在只夫妻俩人相处时才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从未挨过打的人突然挨了打,只觉得满心冤屈,侯夫人眼眶中渐渐地蓄满了泪:“我帮你生儿育女,帮你打理侯府,到头来你竟然这样对我?” 侯爷面色冷沉:“你太不像话!”他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靠近她耳边低声斥道:“现在多要紧的时候,你居然还下毒,侯府这么多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侯府只是被围没被抄家,你不甘心是不是?” 侯夫人觉得自己有苦衷,哭着解释:“她要把青文的隐疾告诉外人……这种事说了,青文还怎么做人?她这是想毁了他一辈子啊……呜呜呜……” 看到官兵,侯夫人心里也是害怕的。尤其胡心慧哑了后竟然会写字。有胡心慧指认,她下毒之事板上钉钉……这事情还能善了吗? 夫妻俩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胡心慧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张,李曳之一身暗红色官服,负手缓步上前。 边上胡举人立刻拿起妹妹写好的纸张递上,双眼通红地哀求:“求大人为我妹妹讨回公道。” 纸上都是侯夫人如何给胡心慧下药的过程,其中还提到了被关在偏院的兰娆主仆。李曳之仔细看过之后,道:“将侯夫人张氏带走。去偏院带上兰娆主仆……” 听到前面一句,张氏如坠冰窟,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又听到李曳之还要带上兰娆,她急忙道:“兰娆二人的身契在我手中。她们是侯府的人,做错了事被责罚本就应该。你不能带她们走!” 李曳之看着她,面色冷然:“她二人是证人!” 侯夫人本就惨白的面色,愈发白了些。 兰娆追捧者众,如今侯府被围,加上她管得严,兰娆中了哑药的事还未传出,若是被带去京兆尹,兰娆已哑的事定然传得沸沸扬扬。 到得那时,又该有多少男人冲冠一怒? 侯爷明显也想到了,恶狠狠瞪了一眼脸白得像纸,似乎随时会晕过去的侯夫人,斥道:“蠢货!” 侯夫人心里害怕,连挨骂的委屈都顾不得,急忙上前靠近李曳之:“李大人,我们两家之前来往挺多,你能不能通融一二?” 她知道面前的人不好求情。可不求不行,只要这两个女人被带走审问,于侯府来说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于她自己更是灭顶之灾。 李曳之义正言辞:“本官身为京城百姓父母官,就该帮他们讨回公道,有冤屈就得申,有罪就得受罚。你让我通融,又将皇上定下的律法置于何地?” 侯夫人见求饶不成,恨得咬牙切齿:“何必说的冠冕堂皇?你就是为了给周月茹出气!公报私仇,你也配做父母官?” 侯爷上前,也想让李曳之通融,听到妻子的话,闭了闭眼。他心里也清楚,两家旧怨颇多。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现在侯府主动犯事落到李曳之手中,定然讨不了好。唯一能够争取的,就是换一个人来主审此案。 毕竟,李曳之夫妻和侯府有仇,不可能从轻发落。 “对,我们俩家有旧怨。”侯爷接话:“谁知道你会不会因私重判?” 李曳之还是那副冷然模样:“柳侯放心,本官知道避嫌。之前没插手侯府二皇子勾连刺杀给太子治病的老大夫一案,现在也不会插手侯府毒哑民女之事。本官来此,只是应胡举人之求将他妹妹救出。现如今人已找到,把张氏带回去后,本官会重拟折子递给皇上,请皇上令派官员来审案。” 顿了顿,他扬了扬手中的纸:“不过,依本官看,张氏下毒之事板上钉钉,无论谁审,想要脱身都是不能的。” 这话,成功在本就害怕不已的张氏的心里狠狠扎了一刀。 她瞪着李曳之:“你别胡说!” 李曳之摇摇头:“按照律法,至少得十年牢狱之灾。” 张氏:“……” 外面官兵围着,府中柳青文的孩子一直未病愈,侯夫人本就心力交瘁,又被胡心慧气了一场,此时心里又惊又惧之下,竟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侯爷离得最近,看到之后,只觉得满心厌烦。 现如今的侯府一直未等到皇上的旨意,他虽然担忧侯府下场,但也知道如今这样挺好,一家人除了不得自由,日子还和以前一样。若是旨意一下……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他只希望皇上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护国侯府,虽然这是个奢望,但他也想越久越好。却没想到,侯夫人会搞出这些事。侯爷已经能想象得到,本来将护国侯府都忘到了一边的皇上看到李曳之的折子后,只怕即刻就要让人严查侯府的事。 侯府屹立百多年,就像是太傅府一般,圣眷正浓之时,那些小毛病无伤大雅。可只要一落魄,就都是了不得的罪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被清算。 李曳之不管侯府众人的想法,也不理会他们求情。值得一提的是,他带着周氏和胡家兄妹,还有兰娆主仆出门时,还被人拦住,有个纤弱女子跪在地上嘤嘤哭泣,言自己是被抢进来的……于是,抢人的侯府三老爷也被一并带走。 朝中早有律法言明,和犯人有旧怨或者有亲的官员得避嫌。所以,李曳之的折子一上,皇上便派了刑部的官员过来审问。 也如侯爷所猜想的那般,皇上在看到李曳之的折子之后,立刻想起来了参与引诱了二儿子犯错的护国侯府还未处置,立刻命刑部和大理寺细查。 侯爷得知此事,气得七窍生烟,可侯夫人已经入了大狱……实在气不过,他把柳青文找来揍了一顿泄愤。 第二个原配 (完) 第二个原配 (完) 柳青文被叫过来后, 被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侯爷怒气未消,指着他道:“这么大的人, 处事不知分寸不计后果。你有脑子吗?还文采斐然, 我看你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青文身上疼痛不已,又被父亲骂,一脸茫然:“爹, 我又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错!”侯爷看到他茫然的眼, 愈发恼怒:“你自己想想,你有做对过事吗?你娘因为你被抓进了大牢, 你可有反省过?” 刚才官兵入府, 柳青文吓了一跳。他也不想让母亲被抓走, 只恨自己能力太低, 听到父亲的质问, 忽然便有些心虚。 若不是为了他, 母亲也不会对那两个女人动手。 他低下头,并不吭声。 侯爷看着儿子长大,见他如此, 哪里不明白他这是心虚。知道自己害了母亲, 却不肯认错, 连把这事说出口的勇气都没, 毫无男儿该有的担当……侯爷气不打一处来, 拎起手中的藤条,飞快把人又揍了一顿。 他实在生气, 藤条都被他打断。柳青文自觉有错, 挨打也应该。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侯爷见状, 更是怒不可遏,藤条没了, 他顺手捡起边上当做摆设的拐杖。 这根拐杖是老侯爷当年所用,侯爷若思念父亲,或是遇事不决,便会拿在手中摩挲。此时顺手接过,忽而觉着父亲的拐杖用来打不孝子孙刚好。 拐杖是用香木的根做的,很是名贵,料子也好,一拐杖下去,饶是柳青文打定主意不喊痛,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侯爷听到儿子叫痛,一股快意涌上心头,劈头盖脸又是一顿。 柳青文一开始还不动,后来便挣扎着逃,挨了几下之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喃喃道:“爹,我错了……” 侯爷盛怒之中,听到他叫痛认错也没管,酣畅淋漓甩了他一通拐杖,侯爷自己都累得出了一身汗。再看地上的人,面色惨白,双眼将闭未闭,似乎下一瞬就会晕过去。 “别装死!”侯爷将手中拐杖放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其实,侯爷这些日子也害怕。他很是后悔自己将侯府弄到如今境地,百年家业在他手中即将被毁……午夜梦回时,他偶尔还会梦见父亲和祖父质问于他。 今日揍儿子,他一来恨儿子和妻子做事不妥当。二来,也是将这些日子担忧害怕惶恐中衍生出的郁气顺着打人的力道挥了出去。 “你别怪我下手狠。咱们护国侯府和安郡王牵连上,皇上定不会放过我们,只看早晚而已,而你与你娘做的这些事,等于提醒了皇上还有我们侯府没有收拾。”他打过一轮,怒气散了不少,开始讲道理:“咱们被围这一个多月,除了不得出门,日子还算悠闲。可如今皇上下旨彻查。青文,不信你看,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日,我们侯府桩桩件件的罪名会被翻出!到时候,你还想如这般悠闲……那是做梦。用不了多久,我们全家都得去大牢中……” 说到这里,侯爷又怒不可遏。抬脚踢向儿子:“别装死!” 柳青文身子动了动,眼睛却没睁开。 侯爷斥责:“给我起来!” 柳青文还是没动,侯爷再踢一脚,这一回,只见地上的儿子口鼻间都流出了血。 侯爷皱眉,吩咐道:“请大夫过来。” 门口立刻有人应声而去。 比大夫来得更快的,是围在府门外的官兵。且这一次,比起昨天李曳之带进来的粗暴得多,找到了侯爷后,直接明言:“护国侯府犯下大错,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等等足有十一条罪名。皇上有旨:褫夺侯府封号,收回侯府爵位,抄没家产,全部人押入大牢,等罪名理清之后一一发落。” 为首的将军一挥手,所有人一拥而上,将侯爷和地上的柳青文拖走。 被抓入大牢的人中,还包括了长宁公主的驸马,他也替二皇子干了不少事。 可怜柳青文被父亲揍了一顿,虽不致死,可内伤外伤都有,等他醒过来,已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边上是父亲和其余叔伯兄弟,隔壁是侯府女眷,此时正一个个捂着脸痛哭出声。 看到他睁眼,侯爷冷哼一声:“怎么不装死了?” 柳青文看着黑漆漆的大牢顶,听着耳边属于婶娘和堂嫂的哭声,恍然明白,应该是侯府被清算了。 原来父亲的话都是真的!他满心都是害了满府人的内疚,和那么多人命比起来,他的那点隐疾,已经算不得多大的事……事已至此,再多的后悔也无用! 他呼吸间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好半天缓不过气。 侯爷只看了一眼,就冷淡地别开眼。不是他不疼儿子,而是他实在对这个提前把全家送入大牢的儿子没甚好感。 他不管,边上侯府其他人就更不会管了。 事实上,他们对大房父子颇多怨气,要不是他们胡来,他们如今还是勋贵子弟,背靠侯府,肆意潇洒,京城谁家不给几分薄面? 如今倒好,一家子都沦为阶下囚了。 “三弟,你看一下青文。” 三老爷翻了个白眼:“人是你打的,还是你儿子,要看你自己看。” 话语中颇多怨气。侯爷眼神一厉:“你在怪我?” “弟弟不敢。”说着不敢,三老爷的脸上却满是不以为然。 脾气暴躁的二老爷忍不了了:“大哥,你为何要跟太傅府来往?太子才是储君,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着急?” 侯爷板起脸:“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侯府!”他压低声音解释:“之前太子病重,眼见命不久矣。自古以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们越早帮助二皇子,他日等到新帝登基,侯府的好处才越大。我这是为底下的孩子铺路!” 想法没错。可是,谁能想到太子还能被救回呢?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侯爷背靠栏杆,眼神冷然:“若是没人救那位老大夫,太子病逝,现如今我们侯府……哼!” 其余人将这番话听在耳中,道理谁都懂,也理解侯爷的做法。实在是之前太子殿下传过好几次病危,依那架势,不可能会好转。剩下的就是二皇子,侯府早些上船没错。可是,如今太子好转,二皇子出了事,所有人难免都有些责怪侯爷太心急。 二老爷冷笑:“我相信父亲和祖辈的心愿是想让侯府安稳,而不是被夺爵抄家!” 侯爷:“……” 话不投机,侯爷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三老爷抹一把脸,双眼通红:“我的小俊才八岁……” 无论几岁,享受了家族荣光,等到家里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前后不过半个月,查出来侯府十多桩罪名,护国侯秋后问斩,男丁除了犯事入罪的,其余男丁发配三千里。女眷中,侯夫人按律判了十五年,其余女眷充入奴籍。 皇上对侯府也和对太傅府一般手下留情,侯府世子远在边境,这些年来虽然没立下大功,却也无过。皇上只是令其降为普通兵士,并没有抓他问罪,算是给侯府留了一条根。 值得一提的是,胡心慧本来能安然脱身,可张氏一口咬定说她已经给侯府生下孩子,就是侯府女眷。有意拉她一起下水。 胡心慧自然不答应。 张氏又说胡心慧偷东西……胡心慧之前爱慕柳青文,确实想法子拿了不少他的贴身东西收藏,这些东西,好多都是被人偷走的。 胡心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因此不得脱身。那些东西里大部分都只是小物件,可是侯府公子身上的小物件也值不少银子。她指使人偷窃,罪加一等,最后搜罗出那些东西估算出价值,被判了六年。 并且,这些东西有两样她还是让哥哥顺道帮她取回,那时想法简单,反正顺路。可那些东西本就是脏物……最后,就连胡举人也被牵连进去,虽因为不知情没被入罪,但还是被削了举人功名,沦为白身。 胡举人本来才气斐然,心中踌躇满志,想要做一番大事,却还在未开始前就被折了往上飞的翅膀,终身郁郁不得志。 兰娆是侯府女眷,哪怕因她中的毒给张氏罪加一等,她也还是要和其余女眷一起重新被发卖。 此时的她被苛待许久,早已经没了曾经的精致,只是一般小家碧玉,又毒哑了嗓子。没多久,秦秋婉就得知了她的死讯。 长宁公主一开始上蹿下跳,想要送人去太子身边,她那样的身份,谁也不敢帮忙。 公主恼恨无比,最后干脆自己约了太子出来,席间送上两个美人。 太子不喜她,以前贤妃母子三人没少算计于他。甚至他病重多年,也是出自母子三人手笔,长宁公主仗着皇上宠爱得以脱身,竟然还要搞事,暗地里和已经发配千里之外的二皇子来往……于是,太子回去之后就病了。 不管真病假病,皇上如今就得太子一个成年皇子,容不得丝毫闪失……这不是疼爱儿子,而是怕皇室中子嗣不丰,引起天下动乱。 大怒之下,直接宣布公主病逝。 于尊荣了大半生的公主来说,没了高高在上的身份,比杀了她更难受。 几年后,新帝登基,京城郊外的农家庄子里,一个长相和长宁公主一模一样的妇人染病不久后病逝。 这是后话。 春寒料峭,越往北境走,越是寒冷。尤其一群都是有罪之人,边上的押送的官兵很不耐烦。 押送有罪之人都不是好差事,没有油水不说,这么远跑一趟很是危险,还大半年见不了家人。尤其这些犯人若是跑了一两个,他们还得入罪,加上路不好走,天气又冷,吃喝拉撒睡简直是受罪……种种事情加起来,就没有一个心情好的,都想尽快把人送到回京复命。 于是,看到走得慢磨磨蹭蹭的,就会甩上一鞭子。 这其中,柳青文首当其冲。 他身上有伤,压根走不动,基本天天都要挨打。刚一入北境地界就起来高热,在一次中午休整时,再也爬不起来。 押送的官兵见状,愈发不耐烦。 走不动的,他们也不能把人丢下,万一没死,又是一桩罪名。 听着官兵咒骂,柳青文渐渐恍惚起来。半睡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些事。 就在太子的那个老大夫在入京前遭遇刺杀没了性命,太子殿下没几日就撒手人寰。那之后,侯府愈发忙碌,二皇子登基,侯爷一跃成为新帝宠臣,侯府其余人也在父亲的提拔下得以重用。 而他……好像没受伤,因为他身边有许多女人转悠,就连大嫂高氏和长宁公主,都表露了对他的情意。他整日活在温香软玉中,众多女人为他争相吃醋,他膝下孩子越来越多,长宁公主为表对他的情意,还为了讨了一个逍遥侯的爵位。 他成了侯爷,城中好几位大家闺秀都甘愿为妾……只是,这里面没有周月茹。 身上剧痛传来,柳青文睁开了眼,只觉周身冰凉,呼吸间都是冷气。 高床软枕不在,温香软玉是假的,二皇子早已经被打发到了千里之外,他离京之前,还听说了长宁公主病逝的消息。 梦……终究只是梦而已。 他觉得动一个手指头都累,缓缓地闭上了眼。 * 京城中的京兆尹府中,秦秋婉正在园子里修剪花朵,听到柳青文去了的消息后,唇边笑容不变:“知道了。” 太子是个仁义之人,也最喜读书人,最近还跑去周家请教学问。甚至还要在全天下开设蒙班,收极少的束脩,让许多穷人也能读书科举。 而这其中,周家的许多子弟都领了皇上的差事,去往各地教导学子。 接下来几十年,周家名声愈发响亮,后世更教出了许多名士。 不孕不育的原配 1 不孕不育的原配 1 桌案对面, 周月茹一脸恍惚,良久, 她对着秦秋婉福身道谢。 “周家没落, 不全是怪你。”秦秋婉安慰道。 换一个新帝,周家自然无恙。 周月茹满脸释然,再次一福:“多谢。” 语罢, 化作一抹青烟散去。与此同时, 桌上瓶子多了点东西。 * 秦秋婉还未睁眼,就发觉自己跪在地上, 抬眼就看见一大溜排位, 这里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祠堂。 她只觉得膝盖酸软, 稍微一动便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她忍不住皱皱眉, 边上立刻传来婆子不悦的声音:“少夫人, 您心不诚,再多加一个时辰!” 秦秋婉:“……”再跪下去,腿就要废了。 她余光一瞄那婆子, 见她一副下人打扮, 违和的是她满脸的不耐烦和……厌恶。 秦秋婉见识的人多, 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婆子眼中就是厌恶。 身为下人, 胆敢厌恶主子,跟天借胆了吗? 再说, 原身衣着绸衫, 衣衫首饰都精致, 包括早上的镯子晶莹剔透,明明是主子, 却被一个下人罚跪,也是稀奇。 她干脆闭上了眼。 翁城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还算繁华。究其缘由,翁城盛产绸缎,城内外到处都是养蚕人。城中有许多富商都是接收百姓的蚕丝织好后卖与全国各地赶来的客商。做得最大最好的,就是杨钱两家。 这两家还被选做皇商,每年都要挑选好的送往皇宫,引得所有做蚕丝生意的富商羡慕不已。自古以来,商人地位最低,可凡事沾染上了一个“皇”字,就显得地位格外尊崇。两家也因为此,一跃成为城内最大的蚕丝商人。 这两家还有个共同之处,引得不少人暗地里议论。那就是……子嗣不旺。 都是几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杨家比钱家要好些。因为杨家还是单传,而钱家,只得了个女儿。 两家因为要给皇宫供货,平时常来常往,关系也不错,两家的年轻人竟然看对了眼。 杨家不太乐意娶,因为钱家人丁单薄,这姑娘娶进门,万一不能有孩子怎么办?而钱家也不太乐意嫁,自家本身子嗣不旺,再嫁一个单传的,钱家很可能因此就断了血脉。 两边不愿意,也不敢表露出来,就怕得罪了对方。而两情相悦的年轻人眼见家中不肯答应亲事,约定了开始绝食。 成亲了或许还有孩子,这不成亲……眼看着唯一的一根苗苗都要没了。 见状,杨钱两家长辈只能妥协。并约定若是只有一个孩子,长大以后便接手两家的家业,若有俩,便一家一个。 还因为钱家的女儿成亲之后需要尽孝杨家双亲膝前,所以,更是约定小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姓钱,三四岁懂事后,钱家可随时派人来接回去教导。 原身钱婵儿就是钱家女儿,如今是杨家唯一的少夫人。 “少夫人,让您跪在祠堂反省,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婆子尖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秦秋婉霍然睁眼。 现如今已是二人成亲的第五年,就如当初两家担忧的那般,都是单传的二人,迄今为止还没有孩子。 一开始两家长辈都觉得没有子嗣总比看着孩子绝食而亡好。大不了就过继一个嘛!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女儿没有孩子,钱家夫妻满心惋惜,却不会多说,就怕给女儿增加压力。可杨家不同,杨夫人始终认为,如果儿子有了别的女人,定然不会如此。 所以,她从成亲第二年起,一直没放弃给儿子纳妾想法。 每一次都被小夫妻俩挡下,一开始都是杨兴嗣主动挡,后来他渐渐地不耐烦,便想法子躲开。也是因为他发现只要是自己挡,他母亲稍后一定会想法折磨妻子。到时候他跑去求情,或者与母亲争执,那之后母亲更是会变本加厉。 后来他就不太管,由着妻子应付。如此,也烦不着他了。 于钱婵儿来说,自己应付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也好过被婆婆找麻烦。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只要是杨夫人为难儿媳,杨兴嗣都视而不见。 秦秋婉脑中闪过这些想法,缓缓站起身。 婆子皱眉:“夫人还未叫你起来。” 秦秋婉揉了揉膝盖,试探着往前走一步。只一下,痛得她腿都微微颤抖。若不是她自制力强,只怕已经呲牙咧嘴。 忍着疼痛走了几步,才感觉好了些。 婆子追出来:“少夫人,您若不跪,我可去告诉夫人了!” 秦秋婉不以为然,根本不搭理她,循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由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是秋日的午后,阳光温暖,秦秋婉进门之后,道:“拿热水来,我要沐浴。” 丫鬟满脸担忧,另一个飞快出门去吩咐人备热水。 这边热水还没备好,杨夫人田氏就到了,板着个脸,进门后问:“你不肯让那女人进门,又不肯纳妾,也不肯喝偏方。我让你跪着给祖宗赔罪,你如今不跪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口中的那女人,在上个月刚为杨兴嗣生下了儿子,昨天满月,那女人派人送了帖子。田氏大喜过望,找来儿子一问,得到确切的答复。愈发欢喜不已,就要张罗着把人接进门。 钱婵儿这五年来,日子并不好过。为了拦着婆婆纳妾,受了不少委屈和苦楚。如今杨兴嗣这一遭……她的那些辛苦又算什么? 弄到后来,她就是个笑话! 钱婵儿出身好,又是独女,本就得双亲宠爱,成亲之前很是任性,成亲之后才压抑住了。昨日怒气一上来,直接不管不顾,无论婆婆说什么,她都一口咬定不许那女人进门! 两家结亲之初,杨兴嗣答应过钱婵儿此生只她一人,不再有别的女人,这是两家长辈都知道的。她捏着他的诺言,又是主母,她不答应,田氏也不好执意接人。 田氏早就盼着抱孙子,如今孙子都有了却不能抱,也生气得很,直接就道:要么让那女人进门,要么由钱婵儿自己选女人纳进门,要么钱婵儿自己喝偏方,一年之内有好消息! 三条路任选其一! 这三条路钱婵儿都不想选,前面两样想都不要想,至于偏方,里面乱七八糟什么污糟东西都有,万一孩子没吃出来,中了毒毁的还是她自己的身子。她也是倔脾气上来了,五年感情,杨兴嗣悄摸摸就背叛,着实对她打击很大。 杨夫人见她还不肯松口,恼怒之下,打发她去祠堂跪着给祖宗请罪,否则,就要请钱家夫妻过来。 钱婵儿不想打扰了双亲,毕竟五年无子,她又拦着不让纳妾,论起来是钱家理亏。双亲真来了,无端端就低了一头。 她便乖巧去了祠堂,认为自己也需要静一静。 上辈子她跪到了明天早上,秋日里早晚寒凉,一夜过去她直接就晕了,发起了高热。病情来势汹汹,险些没能救回来。 田氏吓着了,不敢再逼她。此事就和以前纳妾一般不了了之。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没多久,田氏就让那女人带着孩子登门。 那女人都是当日来,当日走,也没想留下,对着钱婵儿也规矩。 钱婵儿自认没有子嗣这事她也有责任,便也不好太过分,假装看不见。日子久了,也习惯了有这个人。 田氏不能天天看孙子,三天两头地折腾钱婵儿,渐渐地她身子越来越弱,孩子五岁时,她就香消玉殒。 临死之前,钱家夫妻的伤心无比,杨府中却大宴宾客,迎接那对母子进门。 …… 秦秋婉坐在榻上,任由丫鬟帮着揉膝盖,淡然道:“母亲,身为杨家儿媳,没能为杨家绵延子嗣,确实是我不对。这五年来,是我耽搁了杨家,现在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从今日起,你要纳妾,要接人进府,都依你。” 闻言,田氏满脸不信,实在是前面五年她为了纳妾和儿媳斗智斗勇,儿媳却始终不松口,如今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她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秦秋婉颔首:“真的。”她看向身边丫鬟:“派人去铺子里请杨兴嗣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连名带姓叫夫君,明显是生气了。 田氏不悦:“既然你已经答应,又找兴嗣回来作何?” 秦秋婉眉眼冷淡,语气漠然:“当初他答应我,此生只我一人,既然做不到,就别胡乱承诺。如今他有了别的女人,我是一定不会留下的!” 她又吩咐丫鬟:“去把我的嫁妆全部整理起来,稍后装车拉回钱家。”她侧头看向一脸惊诧的田氏:“他承诺了那些话,耽误了我五年。我们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结,所以我说,我错得离谱。” 田氏:“……” 不孕不育的的原配 2 不孕不育的的原配 2 田氏还以为儿媳口中的错得离谱指的是她这些年拦着不让纳妾。 没想到她说的是婚事不该结。 “婵儿,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怎可如此胡来?”田氏心里不安。 五年来, 儿媳从未有好消息传出, 她早就想给儿子纳妾,偏偏儿媳又是个善妒的,非拦着不让。更让她难受的是亲家势大, 她还不敢逼迫儿媳答应。再有, 儿子对儿媳感情很深,真纳妾进门, 只要儿媳不点头, 儿子应该也不会去碰……因此, 田氏这些年才没有自作主张接人进来。 午夜梦回, 田氏偶尔也想过换一个儿媳,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钱婵儿身上的利益太大, 别的不说,若是她生下一男半女,定然会接手钱家生意, 那孩子身上留着的可是杨家的血。 就算不能有孩子, 钱家需要过继嗣子, 可那到底不是亲生, 将心比心, 田氏自己就做不到把大片家业拱手全部送给嗣子,就算要送, 也是其中一部分, 大头肯定会给自己孩子。 也就是说, 只要钱婵儿在此,钱家的家财至少有大半都会送到杨家手中。 秦秋婉拉高裤脚, 膝盖一片青紫,映衬在白皙的肌肤上,愈发瘆人。 田氏看在眼中,有些心虚:“婵儿,我让人给你请大夫。” “不用。”秦秋婉随口拒绝:“等我回家,我爹娘会帮我请大夫的。” 碰了个软钉子,田氏讪讪:“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又责备:“翠萍也是,怎么没有叫你起来呢?”说着,还吩咐丫鬟:“让翠萍自己去领罚。” 丫鬟福身应是。 田氏一副邀功模样。 秦秋婉恍若未见,自己按了按,道:“母亲,我想沐浴,顺便热敷一下活血化瘀,应该能好得快些。你在此我不方便。” 直接下了逐客令。 田氏面色不太好,听着里间丫鬟收拾嫁妆的动静,再次劝道:“你若烦心,就回家去住几天,不用弄得沸沸扬扬。夫妻吵架正常,可若是闹到了外头,不丢脸吗?” 她语重心长地说教:“家丑不可外扬,你这孩子,若是有不满可以跟我说,或者跟兴嗣说,也别动不动闹着回娘家啊!你这么跑回去,岂不是让你爹娘担忧?” 秦秋婉放下裤脚,随口道:“我爹娘巴不得我归家尽孝膝前,怎么会担忧?”她语气讥讽:“说起来,我从小到大,最让他们担忧的日子,就是嫁进来的这五年。” 这话实在不好听。田氏不悦:“你的意思是我亏待你了?” “难道没有?”秦秋婉反问。她一本正经:“且不说你动不动罚我的那些事,若你对我足够尊重,知道我要沐浴,便该主动离开!” 这话是越说越直接,越说越难听。 以前的钱婵儿哪怕任性,对她却足够尊重。田氏觉得儿媳兴许是受打击过大,都有些疯癫了。 她身为长辈,并不想看晚辈的冷脸嘲讽,霍然起身:“依你便是!” 走出房门,田氏一刻也不耽搁,急忙吩咐:“去找少东家回来!” * 秦秋婉沐浴过后,又擦了药膏,腿上的疼痛轻了许多。她靠在榻上,等着丫鬟擦头发,正觉得闲适,门“砰”一声被人推开,杨兴嗣大踏步走了进来。 杨兴嗣今年二十有三,很是年轻,容貌俊秀,肌肤如玉一般。此时的他大概是赶回来的,累得有些喘气,却顾不得喘,问:“婵儿,娘说你在收拾嫁妆?” 秦秋婉没有回头,冷淡地“嗯”了一声。 杨兴嗣得到消息回来时,本以为妻子会哭,可她脸上没有丝毫伤心迹象,收拾嫁妆回娘家仿佛只是和普通回娘家一般。 他急切地上前两步:“你回娘家我可以送你,可为何要收拾嫁妆?” 秦秋婉终于抬头,冷笑着问:“装什么傻?” 看到她脸上的冷意,听着她话语中的讥嘲,杨兴嗣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她这是……真有了去意吧? 他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 秦秋婉端着茶杯一挡:“别碰我!” 杨兴嗣心下更急:“你是不是因为郝婉君?” “对!”秦秋婉直接点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杨兴嗣很有些不习惯,加上此事是他理亏……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婵儿,那是意外,我喝醉了。我不是有心要和她……” “那孩子呢?”秦秋婉打断他,质问道:“十月怀胎,你是去年冬日里和她来往的,这都快一年了。看着她肚子一天天长大,你竟然没想过要告知于我,你将我置于何地?你曾经说的那些话,难道是放屁吗?” 杨兴嗣摸了摸鼻子:“婵儿,你是大家闺秀,不应该说那么粗俗的话。” 秦秋婉斥道:“我本来也温柔贤淑,现如今的粗俗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她寸步不让,示意丫鬟别停,继续道:“你既然做不到,便不该承诺。我是因为你那句“此生只我一人”才嫁给你,现在你出尔反尔,我便也不会再留下。咱们俩好聚好散,等我回去之后,会奉上和离书,从今往后,各自珍重吧!” 杨兴嗣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急忙解释:“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敢说。那个孩子……其实我想让她落胎的。” 秦秋婉扬眉:“那为何又没落呢?” 杨兴嗣不敢看她清透的眼,别开脸道:“爹娘这些年来早就想抱孙子,平时也没少催促我们。尤其是你,我们想独自相守,可你始终没能传出好消息,爹娘逼得都是你,有了这个孩子,你也能喘口气……” 听到这里,秦秋婉气笑了:“合着你瞒着我在外面搞出孩子,还是为了我好?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贴心?” 杨兴嗣:“……” 他想说不用谢,可听到这语气不对劲,也不敢出口。只诚恳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有意与她那什么……都是阴差阳错,至于孩子,我不想让爹娘伤心,也不想你被他们为难……” 秦秋婉接话:“最不想的是让一个妙龄姑娘为你落胎,所以才留下了孩子,对吗?” 这也算是一个理由。 不过,当着妻子的面,杨兴嗣不敢承认这话,只软语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就这一回亏欠你。从今往后,我会安心守在你身边,绝不会再让你伤心。婵儿,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秦秋婉斜睨着他:“当初你信誓旦旦说只我一人,现在如何?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人活一世,被骗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被骗第二次。” 丫鬟面色发白。 之前以为自家姑娘只是和夫君吵吵架,可现在看来,好像动了真格的。 秦秋婉瞄她一眼:“头发擦干之后,给我梳妆。”又看向一旁候着的小丫头:“派人去告诉我爹娘,稍后我会回去用晚膳。” 这副模样,不像是拿乔,而是真的要走。杨兴嗣满心焦灼:“婵儿,这些事就别告知岳父岳母,免得他们担忧。你以前那么懂事,为何这一次……” “以前我就是太懂事,所以才惹得他们更加担忧。”秦秋婉起身坐到妆台前,拿起眉笔画眉:“从今往后,我要做回任性的钱家女。陪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养老送终。” 杨兴嗣:“……” 眼看她执意要走,他只得退一步:“你若真想回去陪岳父岳母,我送你回。只是,别带嫁妆,过两日我再来接你。至于婉君进府之事,既然你不愿意,我会去跟娘说。”他站在她身后,对着镜子里的人眼神诚挚:“婵儿,我可对天发誓,没有下一次。” “发誓若是有用,你早在去年冬日里就被天打雷劈了。”秦秋婉画好了眉,有些不耐烦地将眉粉放回桌上:“你一个男人这般磨叽,还不如我一个女子。说过的话你得认,做过的事就别后悔。你明明知道瞒着我和别的女人上床违背了诺言,却还是留下了那个孩子。早在那时,你就该想到今日。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又何必执着于我?” 丫鬟颤颤巍巍,秦秋婉拿过她手中的簪子,自己将发髻挽起,问:“装好了吗?” 底下的丫鬟虽然听从她的吩咐开始收拾嫁妆,这也怕主子只是一时气愤,加上她嫁妆太多。所以,磨磨蹭蹭半天,也才收拾好不到一成。 丫鬟低下头:“嫁妆太多……所以……” “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离开。”秦秋婉目光凌厉:“办事不力想留下的,便留下吧!” 丫鬟唬了一跳,急匆匆去外头招呼了几个人送去库房。 等待的时间里,杨兴嗣一直在秦秋婉耳边叽叽喳喳,听得她烦不胜烦。 秦秋婉掏掏耳朵:“这天底下的女子多的是,凭你的家世,只要勾勾手指,多的是人前赴后继。你又何必在此求我?” 杨兴嗣满眼痛心:“她们都不是你!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何要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 秦秋婉好奇:“你想挽留我,到底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钱家女儿?” 杨兴嗣瞪大了眼:“你意思是我看中了钱家的钱财?多年夫妻,你怎能这样想我?” “若是没看中钱财,你就放我走。男人嘛,洒脱一些!”秦秋婉站起身,吩咐丫鬟:“装好了,我们这就回。” 杨兴嗣追了两步,还要再说。 秦秋婉已经回头道:“分开对我们俩都好,你爹娘等着抱孙子,我爹娘也等着呢,你找了别的女人一击即中,成功让他们如愿,兴许我换个人也能有孕,总要试试嘛。” 杨兴嗣:“……”什么玩意儿,她要去找野男人? 不孕不育的原配 3 不孕不育的原配 3 杨兴嗣仔细观察妻子神情, 见她一本正经,真不是说笑, 也不是气话, 心下顿时一凉。 她是真的想找一个男人生孩子! 当下女子嫁人之后得恪守妇道,她若真找了别的男人……就是真没打算和他共度余生了。 杨兴嗣满心痛惜:“婵儿,你怎能如此?” 秦秋婉一脸惊诧:“你可以, 为何我不能?难道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杨兴嗣悲愤强调:“我那是意外。” 秦秋婉做出一副恍然模样:“你放心,到时候我也是意外。” 杨兴嗣:“……”简直没法聊了。 说话间, 秦秋婉已经走出了门。而院子里, 十多架马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等着了。 她不顾杨兴嗣的阻拦, 自己上了最前面的马车, 吩咐丫鬟:“走吧。别看两家离得近, 回去还得安置这么多东西, 别弄得太晚。” 杨兴嗣扑上前:“婵儿,我送你回去。” “我找得到路。”秦秋婉伸手一挡:“记得给和离书画押。你若干脆些,我谢谢你, 真心的。” 听到这些话, 看到她脸上的认真, 杨兴嗣就周身一片冰凉, 再次解释:“婵儿,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就算真如他所说和郝婉君之间是阴差阳错才有了关系, 但是, 怀胎十月, 杨兴嗣从未在钱婵儿面前表露过他做的错事,甚至连外面有孩子的事也只字不提。 现如今才来说不是故意……谁信? 上辈子的钱婵儿也是不信的, 会留下来,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当初忤逆爹娘的选择是错的。 马车缓缓朝府门外走,眼看就要出府,田氏急匆匆赶来:“婵儿!” 她挡在马车面前:“婚姻大事得慎重。你不能这样任性,真要回去,也得把你爹娘请来跟我们仔细谈过,我们都答应了,你再收拾东西……” 秦秋婉掀开帘子,淡然道:“我爹娘当初能容忍我一个独女往外嫁,都是因为疼我。如今知道我想回去尽孝膝前,应该很高兴才对,不用跟他们商量,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田氏:“……” 钱家夫妻是惊喜,可杨家怎么办? 她不肯相让,执着道:“这事你父亲还不知道,等他稍后回来,你跟他说清楚再走。” 秦秋婉手一摊,眉心皱起:“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杨兴嗣他骗我,他和别的女人苟且不说,弄出了孩子还将我蒙在鼓中。若不是那女人给你们报喜,怕是要瞒我一辈子!” 其实,田氏五年以来兢兢业业想要纳妾,钱婵儿自己又从未有过身孕,虽然嘴上每次都拒绝纳妾的提议,其实心里已然明白,这妾……只怕非纳不可。 但是,她容忍得了夫妻俩商量过后主动纳妾,却容忍不了杨兴嗣背着她胡来,甚至还弄出了孩子。 田氏急忙道:“这些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的嘛,你不想让那女人进门,我帮你拦着!” 帮? 秦秋婉笑了笑:“杨夫人,不必这么麻烦。你若真想帮我,便把路让开,着人打开大门。 ” 田氏不让,执着道:“把你爹娘请来商议一二!否则你别想走。” 这是以为请来了钱家夫妻之后,会劝得他们心甘情愿把女儿留下。 其实呢,秦秋婉心里也没底。只是猜测钱家夫妻这些年没少担忧女儿,且他们一开始想的是招赘婿进门给钱家绵延子嗣,应该不会拒绝女儿归家。 可万一他们怕女儿后悔,又让秦秋婉留下呢? 以防节外生枝,这个决定,秦秋婉就先替他们做了。 “天气不早,回府!” 听到她吩咐,车夫一脸为难:“少夫人,夫人还站在前面,这……” 秦秋婉一把放下帘子:“看到马车过来还不让,该是不想活了。直接撞吧,就当是帮忙。”末了,又嘱咐:“从今往后,记得改口唤我姑娘。喊错一次,扣你半月工钱。” 车夫:“……” 田氏:“……” 车夫不敢不听,咬牙挥鞭。 田氏可从未想过命丧马蹄,眼见车夫动真格的,她忙不迭退开。 秦秋婉还派人去大门口开门。 府门一开,她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出了杨家,从街上招摇过市,一路回到了钱家大门外。 这期间,杨兴嗣的马车一直跟着。 门房得知家中姑奶奶回来,欢喜不已。虽然这带回来的东西有点多,十几架马车绵延不绝,一眼看不到头,也还是飞快打开了门。 秦秋婉的马车在最前,进门之际,她吩咐道:“别让杨兴嗣进门。” 门房一怔,口中答应着。心下却明白,姑奶奶应该是和姑爷吵了架闹别扭。 临进门前,秦秋婉想到什么,嘱咐:“从今日起,无论是谁上门,都得先禀告。” 呃,这一回姑奶奶气得有点狠。 以前杨家人上门,都是立刻进门,然后由跑得快的小童前面一步禀告主子。 钱家夫妻得知女儿要回,早就已等着了。马车一进府,钱夫人就迎了出来,在园子里碰上了秦秋婉,几步上前拉住:“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秦秋婉笑容温柔:“娘,我想回来陪你。” 钱夫人见她神情自然,不像是哭过,心下就是一松,听到女儿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勾了女儿鼻尖,笑道:“滑头!尽会说好听的哄我高兴。” 说话间,母女俩进了门,钱老爷看到女儿脸上的笑,也高兴起来:“你一个人回的吗?” 言下之意,是想问杨兴嗣有没有相送。 “杨兴嗣在府门外,我让人拦下了。”秦秋婉没打算隐瞒。再说,杨家不会放过钱婵儿这个身带大笔家财的儿媳,肯定会很快找上门来,根本也瞒不住。 钱夫人没有多想,笑斥道:“再急也应该让他吃了饭再走……” 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疑惑地看向边上的钱老爷。 钱老爷已然发现不对劲,女儿称呼女婿,很少连名带姓地叫。立即问:“你们闹别扭了?” 秦秋婉将二人扶着坐好:“爹,娘,我有些事想跟你们说。这事情杨家做得很过分,你们千万别着急上火。” 二人没有打断她,只疑惑地看着她。 看着女儿舒展的眉眼,不像是受了气,也不见她有哭过的迹象。他们便以为这事情应该不大。 秦秋婉握住钱夫人的手:“娘,昨日一早,我去主院给杨夫人请安,然后,便有人送了孩子满月的帖子来。” 听到女儿对婆母的称呼,钱夫人愈发疑惑,随口问:“帖子有何不妥?” 秦秋婉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那帖子是一个小商户郝家送来的,他家还未嫁人的女儿昨日儿子满月,特意请杨夫人上门。” 未嫁人的女儿生了孩子,还好意思大张旗鼓往外送帖子。还是大剌剌送去给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杨家。 区区小商户凭什么认为杨家会上门贺喜? 想到什么,钱家夫妻的面色都不好看,秦秋婉对上二人愤怒的目光,道:“正是你们所想的那般,那个孩子,是杨兴嗣和郝婉君生下的。”又急忙道:“你们别生气。” 这如何能不气? 边上钱夫人的贴身丫鬟欲言又止好半天 ,此时终于找着了机会询问:“所以,姑奶奶您把嫁妆都拉回来了?” 钱家夫妻正满腔恼怒,钱姥爷更是站起身就要去杨家质问,听到丫鬟的话,讶然道:“什么嫁妆?” 秦秋婉上前将他扶回椅子上:“杨兴嗣当初承诺此生只我一人,我才答应嫁给他。既然他出尔反尔,我便不伺候了。这些年来,我在杨家过得并不好,很是愧疚没能陪在你们身边。所以,这杨家妇我不做了!” 事情太突然,钱家夫妻有些接受不了,愣怔了好半晌,钱夫人眼中蓄满了泪:“我可怜的婵儿……” 钱老爷满腔怒火:“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说着,怒气冲冲起身就要去找人算账。 秦秋婉急忙拦下,反正杨家都要上门,钱家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再说,钱家夫妻当初二十多岁才生下女儿。钱父今年都快五十的人,再气出个好歹,忒不划算。 “爹,您别去,送一份和离书去就成!” 钱老爷一怔,脱口问道:“你真不过了?” 秦秋婉颔首:“自然!如果女儿还没下定决心,也不会将嫁妆当街拉回来,弄得人尽皆知了。” 人尽皆知。 闹得大了,便回不了头了。 钱老爷缓缓坐下,好半晌后,一拍大腿,喜道:“好啊!” 钱夫人伸手掐他一把:“女儿被人苛待,有什么好的?” 钱老爷痛得面色扭曲,道:“女儿归家,以后都陪着我们,由你亲自看着,省得你担忧。难道不是好事么?” 闻言,钱夫人轻哼一声:“好像就我一人担忧似的。” 钱老爷:“……” 算了,不跟她计较,转而道:“不过,他杨家如此过分,我们还是要给女儿讨个公道的!” 话音刚落,门口已经有人禀告:“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还有姑爷都已经到了府门外,想要上门拜访。” 钱老爷眉头一竖:“以后改口,喊杨老爷!” 下人立刻答应,又问:“要请他们进来吗?” “先用膳。”钱老爷挥挥手:“用完了再请,否则,我怕见过他们之后气得吃不下。他们愿意就等着,不愿意就滚。” 很难有人能拒绝大笔钱财,尤其这些财物本来已经是囊中之物。如今被人带走……杨家自然是愿意等的。 晚膳过后,钱老爷还喝了一盏茶,外面已月上中天,下人再次提醒,他恍然道:“天色太晚,不宜见客,让他们明日再来。” 门口的杨家三人一直在等,秋日寒凉,三人冻得都有点发抖,根本就是咬着牙在等,听到这话,险些气晕过去。 不孕不育的原配 4 不孕不育的原配 4 田氏冻得面青唇白, 听到这话,气得就要发作。 还杨兴嗣反应快, 见母亲面色不对, 死死摁住母亲:“娘!” 声音又急又厉。 杨老爷也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她:“回去!” 田氏被父子俩这一喝,冷静下来, 顺着杨老爷拉她的力道上马车, 忍不住问:“我们真不进去?” 杨兴嗣冷着脸:“明日再来。”顿了顿,又补充:“若是她不肯原谅, 我就跪在门口, 直到她愿意回去为止。” 听到这话, 田氏脸冷了下来, 杨老爷见状, 急忙打断:“你别多嘴, 夫妻之间的事,越掺和越乱。” 田氏哪会发现不了自家男人再三打断自己的话,本就冷了半天心情烦躁, 听到这话瞬间就炸了:“嫌弃我掺和?那我做个哑巴行了吧?” 语罢, 自己爬上马车, 狠狠将帘子甩下。 杨兴嗣面色难看:“爹, 娘这脾气越来越大, 若不是她平时苛待婵儿,婵儿也不会说走就走。昨天那事, 娘再喜欢孙子, 也不该这么急切……” 杨老爷嫌弃妻子性子冲动, 却也容不得儿子责备长辈,斥道:“若是你会哄, 早生几个孩子,你娘和你媳妇的关系也不至于如此。” 杨兴嗣:“……”怎么还成了他的错了? * 秦秋婉在钱家的日子好过,打发走了杨家人,那边去给她收拾院子的丫鬟已经回来复命。 钱夫人眉眼弯弯,愉悦道:“你的屋子我一直让人打扫,赶紧回去歇着。” 被撵出门,秦秋婉哭笑不得。 钱婵儿成亲五年,回来住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屋子里的摆设一如她出嫁前,秦秋婉一一抚摸过去,心里感慨不已。 夜里,她睡得很熟。 翌日早上,她起来梳妆过后就去了正院,钱家夫妻都在,让人意外的,在场还有一双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夫妻,正含笑围在夫妻俩边上殷勤伺候。 秦秋婉捏着帘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松开,笑着踏进门:“爹,娘。你们起得好早,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那年轻妇人笑意盈盈:“婶娘她最近觉少,一般都很早就起。” 秦秋婉睨她一眼,半真半假笑道:“嫂嫂,我好久不回来,想和我娘说说话,可不兴你这种。” 妇人碰了个软钉子,笑容僵硬了一瞬,也不生气,很快接话:“是我不对。”她笑吟吟递上一盏茶给钱夫人,玩笑道:“婵儿一回来,我就失宠喽。” 边上的年轻人,也就是钱婵儿的本家堂哥钱开宏正和钱父谈铺子里的货物,闻言回头,好奇问:“听说婵儿昨天回来的动静挺大,吵架了吗?”不待人回答,他已经继续道:“若是杨家欺负人,妹妹尽管跟我说,哪怕拼了命,我也会问杨兴嗣讨一个公道。” 他越说越激动,钱老爷面露欣慰。 他妻子连氏,也就是开始被秦秋婉顶回去的年轻妇人出声斥道:“别乱来。妹夫挺好的人,婵儿就是闹别扭,也不是因为他。” 她笑吟吟看向钱母:“夫君他平时挺沉稳的一个人,可只要遇上妹妹的事,他就忍不了。若你们需要他帮忙,只需言语一声。”说到这里,看向秦秋婉,也一脸好奇:“婵儿,你这一次回来,是因为什么?” “就是突然发觉我太不孝顺,想回来陪爹娘。”秦秋婉一本正经:“杨家夫妻多年来对我并不好,我不想把光阴虚度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话听着,好像不回去了似的。 钱开宏夫妻俩眼神一触即分,连氏愈发好奇:“这是……真吵架了?” “没有。”秦秋婉挥挥手:“吵架忒费劲,我懒得吵,反正受了委屈我就回家。” 她看向钱母:“娘,对吗?” 钱母对着女儿有无尽耐心,闻言宠溺道:“对。” 连氏:“……” 她动了动唇,想说对着出嫁的女儿不能这样宠,可想到这话会得罪钱婵儿,便住了口。 钱开宏看了妻子一眼,疑惑问:“我好像听说婵儿昨天带了许多东西回来?” 钱父默了默。 钱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夫妻是希望女儿承欢膝下,巴不得她归家。可这女子和离……到底好说不好听。 秦秋婉面色要多坦然有多坦然,主动接话,“是,要和离嘛,所有的嫁妆都带回来了。” 钱开宏夫妻俩讶然,反应过来后,急忙敛住脸上神情,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看她神情。 不见伤心,更没哭过,这是和离? 确定不是回娘家小住? 连氏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脱口问:“为何要和离?” 秦秋婉笑看着她,看得她不自在地别开眼去,才道:“杨兴嗣背着我生了孩子,我接受不了那个孩子,杨家又非要接孩子回来,我便回来了。” 钱开宏惊诧:“他们就没挽留你?” 如果真疼钱婵儿,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控诉杨兴嗣么? 秦秋婉似笑非笑:“他们当然要挽留,昨天还追到了府门外。兴许一会儿又来了。” 像是应和她的话,此时门口帘子一掀,走进来了一个管事,禀告道:“杨老爷一家又来了。” 钱老爷想也不想,挥手道:“家里有客,不便相见,请他们改日再来。” 管事没有多问,一礼后飞快退下。 连氏张了张口,到底忍不住道:“这样把他们拒之门外,会不会不太好?万一杨家恼了,婵儿还怎么回?” 秦秋婉扬眉:“我当街拉了嫁妆回来,已然回不去了!”所以,那些小心思趁早收回。 钱开宏讶然,开口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们俩当初互相爱慕,宁可绝食也要相守,这才几年……婵儿,你生来富贵,没必要委屈自己。也不用那么懂事,叔叔和婶娘还有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心愿。” 言下之意,就差直接喊秦秋婉继续杨兴嗣纠缠了。 秦秋婉假装听不懂,一本正经道:“我的心愿就是陪着我爹娘,给他们养老送终。” 连氏和自家男人对视一眼,心里愈发不安。昨夜他们听说了钱家发生的事,以为钱婵儿又和杨家闹了别扭,虽然拉回了嫁妆,也只以为这一回闹得比较大,和好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现在,钱婵儿话里话外都说不回去,且杨家人上门钱父一副不欲多谈的架势,连下人都改了对杨家人的称呼……怎么看,这门亲事都像是要黄了。 她笑吟吟告辞:“婶娘,咱们自家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话。既然你们有客,那自然是客人比较重要,我们先走一步,明日再来探望你们。” 夫妻俩携手往外走时,连氏忍不住回头劝:“婵儿,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做决定之前要多想一想,毕竟你们曾经那么好的感情,你可别冲动,省得后悔。” 这话里都是劝两家和好的意思,钱开宏怕钱家人多想,接过话头:“作为哥哥,无论何时,我都是你这头的。以后若需要哥哥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尽管开口。” 杨家人听到门房的话,田氏气得七窍生烟,恼怒中又生出失望来。 他们再次上门,钱家人却不肯见。要么是钱婵儿假意拿乔,要么就是她真的不肯回头。 无论哪一种,对于杨家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前者证明钱婵儿愈发不好哄,后者则是直接哄不回来! 田氏心里忐忑,问:“老爷,现在我们怎么办?” “气还没消,”杨老爷也觉棘手,又斥责:“我也不知道你那么着急做甚,孙子在那儿又不会跑,你倒是先把这头哄好啊!” 田氏解释:“我还不是怕郝家和郝家的亲戚看菜下碟,万一他们苛待孩子怎么办?我去一场,人家知道了我们杨家对孩子的重视,自然会好好养……婵儿看似暴躁,其实性子软。若换了以前,她指定气一场后哪怕不答应接人,也不会这般生气。谁知道她这一回会生这样大的气?” “她对兴嗣感情深,自然容不得其他女人。尤其这件事情上兴嗣算是骗了她。”杨老爷帮着分析,又斥:“都说女人最了解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吗?若是我在外头弄个孩子出来……” 田氏柳眉倒竖,一脸凶神恶煞:“你敢!” 杨老爷摊手:“你看。如今你总应该明白她的心思了吧?”他看向儿子:“你耐心些,总能把人哄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看到钱开宏夫妻出来。 几人一照面,都挺客气。 钱开宏自然是想让钱婵儿回杨家的,立刻上前卖好:“方才说的客人就是我们,我和夫人听说杨老爷上门,便立刻告辞了。你们快进去吧。” 这马屁算是拍到了杨老爷心坎上,田氏也觉慰贴,看向门房:“麻烦小哥再去通报一二。” 门房暗暗翻了个白眼,口中道:“老爷今日不会见你们。几位请回吧。” 被一个下人搪塞,杨老爷满脸不悦:“你都没去禀告,怎么知道主子见不见我们?” 门房:“……” 杨兴嗣上前一步:“我们也不是想为难你,你若不去,婵儿若是与我和好了,你能得什么好?你再跑一趟问问,若还是同样的回答,我们掉头就走,绝不再纠缠。” 话音刚落,就看到里面钱老爷的管事带着钱婵儿身边的丫鬟前来,将三张满是字迹的纸递到杨兴嗣面前:“我家老爷说,你们兴许是要这个,我们钱家不好耽搁你们迎娶新妇,所以,让小的特意把这个送来,姑娘已经摁了手印,杨少东家摁一下,小的立刻送去衙门由师爷记录在册……” 杨兴嗣:“……” 不孕不育的原配 5 不孕不育的原配 5 管事一脸慎重, 送上印泥,继续道:“一式三份, 等到从衙门回来, 小的会亲自给您送一份到杨家。” 钱婵儿避而不见,和离书也送到了面前。无一不是表明,她是真不想回杨家。 杨家夫妻面面相觑, 杨兴嗣难以接受, 一把扯过撕得粉碎:“我要见婵儿!” 管事面色如常:“我家姑娘说,她早就跟你商量好了的。”他对着钱婵儿的丫鬟伸出手。 丫鬟从袖子里掏出来厚厚一叠纸:“姑娘猜到您会撕, 已经命人写了一百多张, 书房中还在写, 杨少东家若是喜欢撕, 尽管撕个够。” 杨兴嗣:“……” “我要见她, 否则, 这和离书我绝不会签!” 管事将那叠和离书放到门房,再次一礼,退回了府中。 杨兴嗣不甘心:“我要见她!” 见面是不可能见面的, 他们要是愿意呢, 可以一直站在门口等。 可一家三口养尊处优惯了, 平时哪有机会站着?昨天夜里才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这会儿都腰酸背痛。眼见没人搭理, 三人对视过后,都不知该如何应付。 杨老爷咬了咬牙:“兴嗣, 你跪在这儿。辛苦是辛苦些, 外人看到你的决心, 到时候她再不回头,也是钱家得理不饶人。” 田氏满眼心疼, 不过,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便也没开口阻拦,跟着杨老爷一起离开了钱府。 外头杨兴嗣一跪下,秦秋婉就得了消息。 钱父恼怒非常:“弄出孩子的是他,欺骗我女儿和钱家的也是他。现在做出一副情深模样给谁看?他这是耍无赖!给我把他赶走,若是他不肯,就用棍棒揍!” 钱家人最生气的不是杨兴嗣纳妾,也不是他弄出孩子,而是他这份欺人的心。 他自称是意外,那怀胎十月多的是机会坦白,他为何不提? 偏要等孩子都满月了,还是郝家主动告知。他分明就是想逼迫钱家接受他的这个女人和孩子……夫妻一场,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钱母叹息一声:“万一他咬紧了牙关挨打也不走呢,我们总不能把人打死吧?” 钱父振振有词:“那正好,打他一顿出气!” “你呀你,如此一来。外人就会说我们钱家不饶人。”钱母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女儿进门五年没有好消息,也没纳妾,外人眼中都是钱家理亏。现在有了孩子,女儿拦着不让接,怎么看都是善妒。 人家可不会管杨兴嗣承诺了什么,本身世人眼中男人的誓言就不能作数。再说,曾经杨兴嗣说只她一人,可没说愿意为了她断子绝孙! 看着钱家夫妻愁眉苦脸,秦秋婉心下一转,吩咐道:“派人去外面找个喜欢说闲话的妇人去郝家,就说我们家让我回去的条件之一,就是让杨兴嗣发誓不许接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回来。” 丫鬟应声而去。 钱家夫妻皱眉,钱父摆摆手:“没用,一个小商户的姑娘,如何阻止得了他?” 秦秋婉笑容温柔:“爹,你可别小看了女人。尤其郝婉君能够生下他的孩子,就更不是个简单的。”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有郝家姑娘身边的丫鬟哭着跑来,到了杨兴嗣面前噗通跪下:“杨少东家,小主子突然就大哭不止,也不是要吃,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看就要哭得背过气去,小脸都青了……我家姑娘六神无主,您快看看去吧。” 杨兴嗣为表决心,跪得笔直,可半个时辰过去,不见门房过来请人,他膝盖疼痛,腰背酸软一片,眼看就撑不住,听到丫鬟的话,顺势起身,上了马车就跑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大门喊:“婵儿,我有急事,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这话随即就传到了钱父耳中,气得他当场差点摔了手中杯子:“不要脸!” 钱母也生气:“想要挽回,又惦记着外头的女人孩子,以小见大,若是婵儿真的回去,有这样一双母子在,以后这种事还少得了?” 到了这一刻,反而让钱家夫妻坚定了不让女儿回去的决心。 钱父负手在屋中转了两圈,提议道:“婵儿,不如你去开宏家中住几日?” 富在深山有远亲,钱家几代单传,前些年忽而有人找上门,说是他们清点族谱,找出钱家祖辈是出自是翁城辖下一个镇上,便找上了门。 钱父会认这门亲,一来是见过那些老人,见他们知分寸,还算懂理,二来,也是因那族长是举子,那些年还在赶考,若是得中,那就是进士,钱家也算是和官员扯上了关系。 有些关系需要经营,像这种送上门来的不需要多费心思的,钱父自然顺水推舟。那举人已经考中,现如今在翰林院当差。 而钱开宏,算是钱家人中最富裕的人之一,近几年更是搬到了府城,买下了一个前铺后宅的院子,一家人经营得还不错。走得近,钱父也偶有提拔。 “不去!”秦秋婉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又没错,才不要躲躲藏藏。” 她眼神一转:“他要做出一副情深模样,我们家也可告知外人,当初约定好了他不许纳妾。这没孩子不只是杨家着急,我们家也急啊!” 也只能如此。 秦秋婉不止不躲,还跑去街上转悠,遇上熟识的人,也不隐瞒两家之间的事,还俏皮地说幸亏郝家姑娘把人叫走,否则她还出不来。 很快,许多人都知道,杨兴嗣跑到钱家门口跪求妻子回心转意,却被外面的小妖精叫走。 男人都能理解杨兴嗣,毕竟这是杨家目前唯一的孩子,如何重视都不为过。可落在女子眼中,就觉得那外头的小妖精着实气人,且杨兴嗣一叫就走,也实在不是个良人。 田氏冷了一场,又站了许久,浑身不适,特意寻了大夫来看,刚送走大夫,就听说了儿媳跑到街上说儿子被郝家下人带走的事。 她先是恼怒于钱婵儿的不懂事,把自家的事往外说。又怕郝家不是故意叫人,而是孩子真的生了病。 想到什么,她也梳妆过后坐上马车去了郝家,一路上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闹得沸沸扬扬。 于是,外面的风向一转,连某些认为郝婉君故意借孩子争宠的女子,也觉得可能孩子是真的生了病……否则,杨夫人何必这么急? 秦秋婉正在钱婵儿的嫁妆铺子里巡视,成亲已经五年,这些铺子里的人手也由一开始的全是钱家下人,弄到现在夹杂了不少杨家下人。 她巡视一圈,凡是和杨家来往密切,或者是身契还在杨家的,一律赶走。 转悠半日,她还遇上了以前钱婵儿的闺中密友,两人一起喝了茶。 天色渐晚,秦秋婉打算回府,刚一出门,就看到了茶楼中俊秀的说书先生被伙计领上了台。 先生二十岁左右,一身陈旧却浆洗得干净的长衫,容貌俊秀,肌肤如玉,头发用木钗挽起。上了台后,对着底下人一拱手,折扇一展,开口就说:话说上回,那杨战拎着一柄长剑杀入敌营…… 清越的男声格外悦耳,秦秋婉饶有兴致地靠在栏杆上听着,满眼都是笑意。 记忆中莫骅与李曳之出身都好,无论何事,一句话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办得妥妥贴贴,秦秋婉还从未看到过他落魄的模样。 观他气质儒雅,可那身打扮着实朴素,由此也可看得出来,他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故事说了半个时辰,秦秋婉就站了半个时辰,期间还跟伙计打听到,这人是掌柜刚找到的,每日说一个时辰,故事由茶楼准备,他只负责说。 说白了,这就和请貌美女子弹琴一般,有些卖弄皮相吸引客人的意思在。 秦秋婉笑吟吟吩咐:“艾草,让掌柜送一壶茶水给他润喉。” 艾草欲言又止,此时的姑娘一脸兴致勃勃,明显是对底下那个年轻说书先生起来心意,乍一看,就像是……像是那些去戏楼捧角儿的纨绔。 “快去啊。”秦秋婉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过于瘦削的身板,补充道:“再送点火腿点心,吃不完就让他带回去。” 艾草跺跺脚,压低声音:“姑娘,我听说过他,他从不接受客人的打赏,也不愿意私底下和客人接触。” 人家就是单纯想赚点银子糊口的年轻人! 秦秋婉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笑道:“只是送茶而已,试试嘛,万一他收了呢?” 艾草:“……” 台上的高长瑜看着有伙计送茶水,下意识就要拒绝。 伙计瞪了一眼,眼神示意他往楼上看,压低声音:“搭上了这位,不比你说得口干舌燥好?舅母和和大表哥还等着你赚银子救命……” 不孕不育的原配 6 不孕不育的原配 6 伙计不见他意动, 继续苦口婆心:“看她打扮,身上的首饰随便摘一样, 都够你救舅母和大表哥了。” 高长瑜不悦:“别说了。把东西给我送上去。” 伙计恨铁不成钢:“你别倔!反正我不帮你送。”语罢, 掉头就跑。 高长瑜:“……”这倒霉表弟,该收拾了。 每天的一个时辰里,他有一刻钟休息, 喝了一口边上的粗茶, 他端着那个托盘下了台,绕上楼梯, 一路到了秦秋婉面前。 秦秋婉一直站在廊上, 掌柜已经派人给她送了小桌小椅。看着他一步步上楼, 她眼中满是笑意:“你怎么不喝茶水?” 高长瑜走到她面前, 微微一礼:“无功不受禄, 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秦秋婉用手撑着下巴, 饶有兴致:“我只是觉得你声音好听,顺手而为,压根不算事, 你不必记在心上。” 高长瑜执意将托盘放回小桌上:“实不敢受。” 秦秋婉看着他的动作:“公子性情高洁, 让人钦佩。” 高长瑜苦笑, 事实上, 这一路上来, 他心里也想过表弟的提议,可又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卑鄙, 尤其上来之后, 面前女子对自己态度温和, 眼神清澈,不见之前那些女人眼中的鄙视和粘腻恶心, 他就更狠不下心收她的好处。 他再次一礼:“多谢姑娘捧场。” 秦秋婉微微笑着看他下楼,唤过伙计,抬手给了个银角子:“我们可以给他打赏吧?” 伙计拿着银子,眉开眼笑:“当然。” “银子怎么分?”总不可能是全都给他。 伙计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七三,酒楼七,高公子得三。”不过,伙计没说的是,别看高长瑜来了后酒楼的客人日渐增多,可收到的打赏还不如之前请的弹琴女子。 当下女子矜持,就算喜欢,也不会这般外露。最多就是请茶水,还会特意嘱咐不许外传。偏偏高长瑜还不收人家的茶水,那些女子被拒绝之后,都觉得面上无光,又怕闹大了被长辈责备,久而久之,已经没人愿意请他喝茶了。 秦秋婉抬手给了二十两:“打赏他的。记住,我要你们今日就把他的那份分给他。” 伙计:“……”突然想去说书了! 不提高长瑜下工后拿到六两银子心情如何复杂,随着秦秋婉离开,她厚赏一个说书先生的事随即传开。 钱家和杨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的情形是,钱家女捏着杨兴嗣的错处要和离,而杨兴嗣不答应。 打赏一个长得俊秀的年轻公子,这就不是一个嫁人之后想好好过日子的女子该做的事。很明显,钱家女真不打算过日子,且还自暴自弃打算以毁了自己名声来让杨家放弃她。 * 杨兴嗣从郝家回来就挺沉默,正用晚膳,田氏在一旁说教:“满月的孩子偶尔会大哭,可若真如她所说孩子哭得险些背过气,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好。依我看,那孩子压根就没事。她就是故意骗你,看不得你好。” 杨兴嗣叹气:“娘,能让我好好吃顿饭么?” 他到了郝家之后,孩子睡得正香,用郝婉君的话说,孩子是莫名其妙开始哭,也莫名其妙自己就好了。听到这话,当时他就知道她应该骗了他。本有些恼怒,可他本来就跪不下去,也懒得计较。更何况,后来郝婉君还说起她本家一个弟弟没有父亲被欺辱的事……当然,后来她回过味来后,再三保证没有想逼他,只是无意中说起。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孩子没有父亲确实会面对许多异样的目光,何况孩子有父亲不能相认,就更会惹人闲话了。 他没心思吃饭,几口扒完,将那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遭遇说了。 田氏听了,愈发不满:“她说无意你就信?依我看,她就是故意,口中说没逼你,可实实在在是逼你下决定!因为她清楚,若是钱家提出不许她们母子进门才肯让钱婵儿回来,我们一定会答应。” 今日之前,田氏是很喜欢这个替杨家生下长孙的姑娘,可儿子明明要求情,却被拉走,落在钱家眼中,只怕更不容易原谅。尤其她亲去了之后发现孩子压根无事,只是那女子在争宠,所以,她话里话外颇不客气。 杨兴嗣茶都没心思喝:“无论有意无意,孩子若是不回,肯定会被人低瞧谩骂,您舍得?” 田氏自然是舍不得的,她皱起眉:“可婵儿那边不原谅你,若是接了孩子,只怕更会……” 恰在此时,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夫人。” 田氏本就不悦,被丫鬟一打断,愈发恼怒,一拍桌子:“何事这样慌张?规矩呢?” 丫鬟急忙跪下请罪。 看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田氏心里更不得劲,好像自己是要人命的阎王似的,不耐烦挥挥手道:“有事就说!” “奴婢……奴婢……”真到说出口的时候,丫鬟突然有些害怕,可看的主子不耐烦的神情,只得咬牙将自家少夫人打赏一个说书先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杨兴嗣端着一杯茶,嘴巴微微张着,很是诧异。 田氏先是讶然,随即大怒,将面前的茶杯拂落:“不守妇道,她想做甚?” 瓷器碎裂声里,杨兴嗣已经霍然起身跑了出去。 田氏皱眉:“兴嗣,你去哪儿?” 杨兴嗣已经跑没了人影。 他跑出杨府,一路跑去了钱家,想要直接进府质问,却被门房拦下:“杨少东家,您有何事?” 看到面前板着脸的门房,杨兴嗣这才回过神,方才气糊涂了,他都忘了自己如今不能进钱家,他咬了咬舌尖,沉声道:“我要见你家姑娘。立刻!” 门房不知道他心里翻涌的思绪和怒气,面色不变:“抱歉,姑娘方才回来时,说今日累了,不见客。您明日再来。” 杨兴嗣气得不轻,颤抖着手指指着大门:“我不见她也行,你去给我问问,她是不是真不想过了?” 门房被他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眼神一转:“我这就去。” 彼时,秦秋婉正在沐浴,听到丫鬟转达的门房的话,眼睛都未睁开,随口道:“无论他如何做,如何谩骂,我都不可能回头。” 杨兴嗣很快得知了她的原话,蹲在地上揪着头发,好半晌,他大吼道:“钱婵儿,是我对不起你。你想离开我,也不要找这样气我的法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和离。” 钱婵儿住在内院,钱家宅子大,自然是听不见的。 秦秋婉得知时,杨兴嗣已经在门口发疯了许久。内院听不见,钱家附近的几个大户却已经得知。 秦秋婉听到这些话,冷笑着披衣往外走,到了门口,对着正在那儿表衷心的杨兴嗣道:“如果你想做王八,尽管不答应!” 杨兴嗣气得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指指:“你……你敢!” 秦秋婉扬眉:“你都敢,我为何不敢?若是你不怕我顶着杨家妇的名声和别的男人来往,不和离也可啊。我无所谓!”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当然,不是我故意的,而是意外。” 杨兴嗣眼前一阵阵发黑,都是给气的,看着面前女子,他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深切的认识到自己伤她太深,伤到她不顾名声也要离开他。 “婵儿,我对不起你。” 秦秋婉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道:“你要是真觉得亏欠,就签了和离书。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杨兴嗣不甘心:“婵儿,我……” 郝家的丫鬟急匆匆跑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到他面前,哭着道:“杨少东家,出事了!” 见状,杨兴嗣皱起眉来:“何事?长旺又出事了?” 长旺应该是那个孩子。 丫鬟哭得涕泪横流,摇着头道:“我家姑娘说……因为她在……孩子不能认祖归宗……所以……她……她……” 杨兴嗣大惊,拔腿就跑:“她怎样?” 丫鬟抽泣着摇头,好半晌说不出话。 杨兴嗣焦急不已:“快上马车!” 他往马车上爬,爬到一半发现爬不动,回头一瞧,只见头发上还带着湿意的妻子正拽着他的腰带。 “婵儿,人命关天,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稍后我会跟你解释,要打要骂我都依你。” 秦秋婉面色漠然,从丫鬟手中拿过三张纸摊到他面前:“这女人这么多事,若是我回到杨家,她天天这么找你的话,我会疯的。所以,我成全你们,你把这契书签了,我便放你走。” 杨兴嗣看着递到面前的纸,满心焦躁:“你真要这么逼我?” 秦秋婉冷笑:“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杨兴嗣死死瞪着她:“你确定自己不后悔?” “我巴不得,”秦秋婉将印泥送上:“快点吧,你赶着去救命,我还赶着回去用晚膳呢。大家都忙,别浪费时间。” 杨兴嗣听她将和离说得轻飘飘,心下难受,想着这女人为了气他竟然做得出给男人打赏的事,分明没脑子。又想到两人近七年感情,就算和离,应该也能把人哄回来……最要紧的是,不知道郝婉君出了何事,他得去看看。当即拿过纸,飞快摁了指印。 秦秋婉顿时眉开眼笑,收好纸张递给丫鬟,笑吟吟一福:“愿君从此顺心如意,多子多福。”又感慨:“郝姑娘真是好人,帮了我大忙了,若不是她三番五次出事,你也没这么爽快,回头我得谢谢她。” 杨兴嗣:“……” 他想说话,她却已经转身雀跃地离开。 不孕不育的原配 7 不孕不育的原配 7 杨兴嗣心里颇不是滋味, 手中动作不慢,飞快爬上了马车。 马车往前驶动, 他还听到妻子声音雀跃:“让李管家去衙门, 赶紧把婚书废了。” 杨兴嗣:“……” 他心里忽然有种哄不回她的预感。 一路去了郝家,刚进门就看到下人来去匆匆。杨兴嗣拦住一个管事:“出了何事?” 看到他,管事满脸欢喜:“姑爷, 您可算来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泪:“姑娘她寻死, 好在被救了回来。” 听到这个称呼,杨兴嗣皱了皱眉。 从他第一回上门, 下人都这么称呼他。他纠正了几次, 这些人当时认错, 可过后又照样称呼他姑爷。 再想强调, 又是不给郝婉君母子的面子。以防有人低看她们, 他便也由他们去了。 “带我过去。” 管事急忙把他带到郝婉君的院子, 里面郝母正哭得肝肠寸断:“你个傻丫头,你这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怎么这么狠的心?母子连心,你知道为孩子考虑, 你有没有为我考虑?” 边上郝父也在偷偷抹泪, 郝家其余人面色都不太好。 看到杨兴嗣进来, 郝大哥飞快冲上前:“杨少东家, 你看看我妹妹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为你生下孩子非她所愿。我们郝家是比不上你们杨家富贵, 但也衣食无忧,从来没想过要贴上你们杨家!你求妻子回头, 能不能别带上我们?” 进门就面对一通指责, 杨兴嗣张口想要解释, 可在看到床上女子苍白的小脸时,便又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良久, 他憋出来一句:“我和离了。钱家不会再管我。” 郝大哥一怔,半信半疑问:“真的?” 杨兴嗣点头:“回头我就跟母亲商量,尽快找媒人上门提亲。孩子是杨家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他。” 郝母早已经没哭了,听到这里,趴在床上嚎啕:“我的婉君,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郝婉君默默流泪,眼神里满是歉疚:“你们夫妻恩爱多年,我从未想过拆散你们。若不是有个孩子,那次的事我只会当没发生过……” “事已至此,别再说了。”杨兴嗣听她提起钱婵儿,顿时满心焦躁:“大夫怎么说?” “还好救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郝父出声接话,又道:“杨少东家,咱们去外面吧。让婉君好好歇会。” * 秦秋婉在半个时辰后就拿到了两人的婚书,还不忘让人送一份去杨家。 不提杨家人看到婚书是个什么心情,她反正挺高兴的。夜里睡觉时,唇边都带着笑。 翌日早上,秦秋婉又起了个大早,跑去请安时。钱母好几次偷偷瞄她。 秦秋婉好奇:“娘,您有话要说?” “昨天我听说你给一个先生打赏了二十两?” 秦秋婉颔首:“他长得很好看。” 钱母:“……” 她面色一言难尽:“婵儿,你虽然嫁过人,可人一辈子那么长,你以后肯定还要找个人陪着你。否则我跟你爹死了也不安心。女子名声要紧……” 钱父虽然不知道女儿以后该如何,可对于妻子如此担忧也不甚赞同:“夫人,婵儿手握大把嫁妆,不就是个说书先生么,爱捧就捧了。” 秦秋婉失笑:“爹,他长得那么好看,如果跟他生个孩子,那孩子肯定也长得好。” 钱父:“……” 刚接受女儿捧角,没想到女儿已经在想跟人生孩子了。他试探着问:“你认真的?” 秦秋婉一本正经:“很认真。” 钱家夫妻对视一眼。 良久,钱父长长叹一口气:“也行吧,至少,他身份低,没人敢欺负你。”孩子什么的,女儿嫁人几年从未有好消息,也被孩子折腾得够呛。夫妻俩已经不再想那回事。 女儿之前在杨家过得水深火热,很多时候怕他们担忧还故意隐瞒。钱父私底下经常派人打听,越是打听,越是心疼。如果女儿留在家中选几个男宠……名声是不好听,可日子舒心啊! 秦秋婉只是试探着提,没想到钱家夫妻连这都能接受,心下感慨,面上笑靥如花:“谢谢爹娘。” 女儿嫁人之后,脸上笑容越来越少,最近两年更是满脸愁苦。夫妻俩本以为女儿会像一朵花一般枯萎在杨家,已经很少看到女儿这般愉悦。 只这笑容,离开杨家就不亏。 早膳后,秦秋婉又去了茶楼。 每日说书都是午时后,还没到时辰,高长瑜已经到了。看到秦秋婉马车过来,他上前深施一礼:“多谢姑娘。” 秦秋婉掀开帘子:“谢我什么?” 高长瑜再次一礼:“姑娘昨日的打赏,解了小生燃眉之急。日后姑娘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秋婉扬眉:“哦?你什么都愿意做?” 高长瑜颔首:“不违背道义的话,什么都可以做。” 秦秋婉似笑非笑:“实不相瞒,我确实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话中颇有深意,高长瑜对上她兴致勃勃的眼,心里有了预感。 想到那样的可能,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真的可能吗? 如果是别的女人,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如果是她……他只怕自己配不上她。 高长瑜低下头,遮住眼中的羞涩:“只要您说,我一定做到。” 若是不答应,她跑去找别人了怎么办? “我实在喜欢听你的声音,去我府中说书。”秦秋婉想了想:“每月给你三两银子的工钱。呃,你要是急用,可以提前支取。” 高长瑜心下有些感动,知道她这是看出来了自己急需用银,再次一礼:“我怕还不上姑娘的恩情。” “你若想还,日后多的是机会。”秦秋婉笑意盈盈:“你答应吗?” 高长瑜本来是个果断的人,此时心里却有点纠结,既想答应下来,又怕她眼中的自己太过卑劣。说到底,还是怕她厌恶自己。 良久,他咬牙道:“好!” 天大的好处送到面前,傻子才不要,至于以后……一辈子那么长,他总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既然答应了,酒楼这活儿便不能做了,高长瑜跑去辞工,边上他表弟满眼兴奋,离开掌柜后,飞快拉了他到一旁:“你还真搭上了那姑娘了?” 高长瑜点头:“对,从今往后,我只为她一人说书。” 伙计满眼羡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长得好就是占便宜。我们俩明明是带着血缘的表兄弟,为何相差那么多?要是我长得好,还有你什么事儿?” 高长瑜:“……”这表弟没法要了。 “我先走了,她还等着我呢。” 伙计:“……”这是故意气他吧? 还是有证据的那种! 高长瑜还真就跟着秦秋婉一起去了钱家……说书。 钱婵儿带一个年轻男子回去,本来也不会惹人议论,可她头一日才给这个男人打赏了二十两。第二天就把人带回去,怎么看都像是找的男宠! 这做法,和那些贪花好色的男子在街上看到一个美貌女子就把人带回家有何不同? 因为高长瑜被钱家女带走,关于他身上所有的事都被人翻了出来。家中母亲和长兄病重,急需银子治病。无奈之下才跑到酒楼说书……更像是无奈之下堕落去做男宠了。 无论外人怎么看,秦秋婉自己是尊重他的,立刻就让人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去给他娘和哥哥诊脉开方。 他娘的病有点麻烦,简单来说就是富贵病。不能劳累,得喝好药,安心修养的话还能活好几年。至于他哥哥,最近刚挨了一顿打,伤得挺重,也挺凶险,不过,有好大夫和好药也能救得回来。 秦秋婉不缺银子,吩咐大夫好好治。 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她格外宠这个男人。 身为女子,如此高调地“宠”一个男人,虽然不太好,可她如今还未婚嫁,身边也只有这一个男人,也没闲话好说。 好多人都说,高长瑜这是走了狗屎运,典型的一人得道,全家享福。 从那天起,高长瑜就在钱家住下,大半的时间陪着秦秋婉,偶尔会去和钱父说说话。 钱父看到女儿如此看重一个男人,私底下找人查过,知道高长瑜从小读书,天分不错,他读书的银钱少部分是他自己抄书而来,大部分都是他哥哥给人做账房的工钱,家里还有他娘帮人干活贴补。一家子都是凭着双手挣钱的勤快人,待人也诚心,周围的邻居对他们家的评价都不错。知道了这些,钱父也没那么抵触于他了。 * 关于钱婵儿另找了一个出身低微的男人,外人就当稀奇事议论几句。可落在杨家人眼中,就特别难以接受。 田氏私底下没少骂钱婵儿不要脸,杨兴嗣则满心憋屈。 他也是个任性的人,就在秦秋婉把人带回去的当日傍晚,他立刻上门求见。 他想进门,自然是进不去的。于是,他就在钱家外头的街上等着。 等了大半天,杨兴嗣看到钱家大门打开,一架马车玫红色从里面出来。 这是属于钱婵儿独有的马车,是钱父特意找人给女儿定做的,里面褥子特别柔软,比起别的马车要舒适得多。 眼见马车不停,杨兴嗣一咬牙扑到了路中间。 马儿急停,车夫吓出了一身冷汗:“杨少东家,您怎么突然就闯出来了?” 杨兴嗣目的达到,他自己也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婵儿,我有话跟你说。” 帘子掀开,就出来一张俊秀如玉的年轻男子面容,正是高长瑜。 杨兴嗣面色变了几变,脱口问道:“怎么是你?” 高长瑜一脸紧张:“公子,你千万别撞我的马车,我身无分文,兜比脸干净,没有银子让你讹!” 杨兴嗣:“……” 不孕不育的原配 8 不孕不育的原配 8 高长瑜一脸认真, 不像是玩笑。 杨兴嗣却愈发恼怒:“你装什么傻?不认识我是谁吗?” 高长瑜讶然:“抱歉,敢问公子是……” 杨兴嗣喉间一哽, 斥道:“我是这马车主人的夫君!” 闻言, 高长瑜满脸疑惑看向车夫:“大叔,我好像听说钱姑娘如今尚未婚嫁,这人……该不是脑子有病吧?”又恍然:“对了, 污蔑钱姑娘名声, 若是去报官,是不是会入罪?这人疯疯癫癫, 还是关进大牢最好, 冲撞了我还好, 若是冲撞了钱姑娘可怎么好?” 他忧心忡忡, 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回去把此事告知钱老爷, 让他务必重视, 凡是钱姑娘出门,多派几个护卫才好……” 越说越离谱,杨兴嗣气得脑子发懵, 大吼着打断:“我姓杨, 是婵儿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夫君!” 高长瑜默了默:“这样啊。 ”他刻意压低声音, 对着车夫道:“难怪钱姑娘要和离, 看这人, 明显快疯了。” 声音虽压低,却不高不低刚好传入杨兴嗣耳中。 杨兴嗣死瞪着面前的人:“蠢货!” 高长瑜侧头, 随口问:“蠢货骂谁?” 杨兴嗣正在盛怒之中, 想也不想地道:“骂你!” 高长瑜摇摇头, 对着车夫道:“我们还是绕路吧,这和蠢货讲道理, 哪里讲得通?别真被讹上才好。” 杨兴嗣:“……” 车夫:“……” 曾经车夫也是陪嫁去杨家的人之一,接送了自家姑娘几年,从来也没发现男主子蠢。相反,他还认为杨兴嗣很精明来着。 不过,现如今的男主子很可能会换成高长瑜,这做下人就得擦亮眼,要拎得清该听谁的话。当即也不辩解,拉着缰绳勒令马儿掉头,飞快往另一条街跑去。 马车中的高长瑜闭上眼,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明显心里有事。 钱家住在城中最贵的内南街,去往高长瑜的家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到巷子里时,正是各家吃午饭之时,性子里少见这样鲜亮的马车,看到的人都难免多瞧一眼,有那好奇的,直接站在门口,想要知道马车会停在谁家门外。 其实,大家同住巷子里,院子繁密,压根没有秘密。都听说了高家的事,看到这样一架马车过来,各家心里都有所猜测,果不其然,马车在高家门口停下。 紧接着,车夫撩开帘子,马车中走下来一位着月白衣衫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正是高长瑜! 大门打开的众人和对面的邻居互相交换眼色,还往外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车夫一扣门,高家的门立刻打开,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利索打扮的妇人,这是秦秋婉派来照顾高家母子的。人称李嫂。 李嫂满脸笑容:“二公子回来了?” 高长瑜踏进门,看到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晒着还带着湿意的衣衫……呃,都是新的。他心里感动,笑着道:“多谢李嫂。” 李嫂急忙摆手:“公子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和大公子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能够伺候他们,是奴婢的福气。” 高母奔到门口,面色虽有些苍白,脸上却满是笑容:“长瑜,你回来了?” 高长瑜几步迎上前:“娘,您觉得怎样?” “好!”高母上下打量儿子,见他从上到下焕然一新,月白衣衫衬得他愈发气质卓然,再次道:“挺好。” 她拉过儿子进门,低声问:“钱姑娘待你如何?她是不是真把你当……” 母子俩日子好过,她却始终放不下心,就怕儿子被人苛待,这拿人手短,就算被苛待,儿子也只能自认倒霉。加上她知道儿子心意,只要钱姑娘愿意帮他们母子请大夫配药,儿子无论多大的苦都会往咬牙熬。 此事观儿子气色不错,精神也好,她才放下了心。 “大哥呢?” “在。”高母拉着他去了隔壁。 屋中,高大哥正努力坐直身子,看到他进门,眼神不着痕迹打量他浑身上下,然后才放松下来:“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那大夫很用心,我喝了他的药,已经没那么疼了。昨天还割了腐肉,过段时间就能下地。对了,我和娘所有的衣衫被子都重新换过了。” 高长瑜心里愈发感动于那女子的贴心:“大哥,你安心休养。我那边挺好,钱姑娘是个很好的人。” “她找你……到底想让你帮什么忙?”父亲早逝,高大哥从小就混迹于街上,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知道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无异于白日做梦。 想要有所得,自然得付出一些东西。 高长瑜耳根红透了:“她想听我说书。” 母子俩一脸不信:“就这么简单?” “她也没别的要求。”事实上,高长瑜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她对他仿佛不只是心血来潮。 可他又不认为自己真有那么好的命,能遇上这般美好的女子。所以,方才在路上碰到杨兴嗣,他故意惹恼杨兴嗣,就想看一下钱婵儿对此的反应。 当然,此事很冒险。若钱婵儿还没有放下杨兴嗣,他这无异于故意惹她厌恶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疯子,只要想到钱婵儿与杨兴嗣恩爱多年,他心里就嫉妒得发狂。 高大哥若有所思:“贵女的心思难猜,你要护好自己,机灵一些,见势不对赶紧撤。别让自己受伤。” “受伤”二字语气颇重,似乎意有所指。 高长瑜狼狈地低下头:“钱姑娘是个好人,我会尽力报答。大哥,你好好养伤。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母子三人并没有相聚多久,高长瑜陪着母亲和兄长用了一顿饭,便起身告辞。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高母亲自送他出门,母子俩正话别,就看到巷子外来了一架青蓬马车。 母子俩本来没多在意,可几句话后,发现那马车停到了高家门外。 紧接着,从马车中走出来了一个浑身富贵的夫人。 田氏下了马车,看着破旧的小院,皱了皱眉。 她边上的婆子趾高气昂地问:“这里可是高家?” 主仆两人的眼睛恨不能看到天上去,语气也不甚好,明显来者不善。高长瑜挡住母亲,肃然道:“二位找谁?” 婆子上下打量他:“你就是高长瑜吧?” 高长瑜颔首:“我是,敢问两位有何指教?” “指教?”田氏嗤笑一声:“你也配?”她上下打量高长瑜,语气讥讽:“果然有几分姿色。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学着吃软饭。你招惹谁不好,为何要去招惹我儿媳?别怪我没提醒你,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你这样的,还不配与我杨家为敌,给我离钱婵儿远一些。” 高长瑜下颌紧绷,明显生出了怒气:“我只是给钱姑娘说书赚些银子养家糊口……” 田氏厉声打断:“那也不成!” 高母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面色苍白,揪在儿子的袖子。 察觉到母亲的害怕,高长瑜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我与夫人萍水相逢,夫人想要管我,未免插手太过。” 田氏本以为先威逼一番,再给些好处,应该就能把这野男人打退……实在是这人昨晚还在钱家过夜,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只是说书? 万一还做了别的……只要想一想,田氏就觉得浑身难受,心里也梗得慌。 “你不就想要银子吗?”田氏不耐烦与他纠缠,直接道:“我给你五百两,唯一的条件就是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钱婵儿面前。” 高长瑜面色紧绷:“无功不受禄。” 这就是不肯接了。 田氏板起脸,满脸威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需要亲自对你动手,就会有很多人来为难你。你们一家人到时候别想好过!” “杨夫人,你可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家夫人,出手就五百两,实在忒小气。”秦秋婉带着丫鬟,从马车后走出来,满眼鄙视:“高公子又不傻,难道我就只值五百两?” 看到她来了,高长瑜眼睛一亮,心里愈发感动,只觉这份恩情沉重,大抵一辈子也还不上。听出她的潜在意思,高长瑜耳根通红。 高母听了这话,知道这就是帮了自己一家的钱姑娘,顿时松了口气。不过,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好像儿子和她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 她又想到钱杨两家的恩怨,心下隐隐猜测,兴许这是钱姑娘故意气杨夫人,才会故意和别的男子亲密。 高长瑜立即道:“钱姑娘在我心中如无价之宝。” 秦秋婉顿时眉开眼笑,睨他一眼:“这么多人在呢。” 言下之意,应该私底下说这些话。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表明二人直接暧昧不清。听得田氏当场险些撅过去。 不孕不育的原配 9 不孕不育的原配 9 田氏听说了儿媳打赏一个说书先生的事, 当时有点生气,又在儿子面前念叨了一通。 在她看来, 钱婵儿这就是故意气他们杨家人。 翌日早上儿子就去找人, 谁知道竟然和离了。当然了,以儿子说的情形来看,这事情郝婉君也有责任。 她正想让儿子把儿媳哄回来, 谁知钱婵儿回头就把那个说书先生带回了钱府!把男人带回家, 这是一个嫁人后安分守己的女人应该做的事吗? 她思来想去,不想放弃钱婵儿这个儿媳, 想要和钱家好好谈谈, 又吃够了闭门羹, 所以, 她到了这里。 没想到她刚到, 钱婵儿也跟来了。 田氏看到儿媳出现, 已经恼怒,听到二人当着外人打情骂俏,怒火更是蹭一下冲上了天。 “钱婵儿, 你别后悔。” 秦秋婉颔首:“我对我所做的事都不后悔。” 田氏:“……” 她颤着手指指着高家大门:“你真要自甘堕落, 和这样配不上你的人来往吗?” 秦秋婉扬眉:“与你无关。” 田氏瞪着她:“钱婵儿,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现在你跟我一起离开。回头我们两家再好好谈谈, 钱杨两家这门亲事就还有可能。” “不用了。”秦秋婉上前两步,挡在高家人面前:“我这辈子就算是死, 也不可能再回你杨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田氏丢脸之余, 心里真把钱婵儿给恨毒了。 如此得理不饶人,也实在太…… 秦秋婉继续道:“高家我一直在照顾, 若是你想找他们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杨夫人,你要是执意为难他们,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田氏气得胸口起伏:“从今往后,你休想再进我杨家的门。” 撂下狠话,她带着人上了马车。 巷子狭窄,她的马车被后进来的秦秋婉堵住,想走也不能走。 高长瑜眼神温柔:“你怎么来了?” 秦秋婉失笑:“我的人,怎么能让人欺负了去?” 高长瑜心里满是雀跃,她这一到,证明她不止知道了路上他和杨兴嗣之间发生的事,还在知道那些事后愿意继续宠着他。 这是不是表明,在她的心里,他比杨兴嗣要更重要? 以前的事纠结无用,往后余生,只要她心中重要的那个人一直是他,这就足够了。 高母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秦秋婉,关上门后,立刻道谢:“您就是帮了我们家的钱姑娘吧?多谢多谢……” 秦秋婉笑着把人扶起:“伯母不必多礼。” 如此平易近人,高母受宠若惊:“姑娘性子真好,以后长瑜若是没伺候好你,你尽管说教,气急了打一顿也成。” 高长瑜:“……”真是亲娘! 方才还担忧他被钱家苛待呢,现在就恨不能把他的命都交给人家。 高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就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这位钱家姑娘待人的和善,看向儿子的目光并无鄙视,也没有对待下人的高高在上。 高家占了便宜,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该付出就要付出嘛。 秦秋婉今日来,让人把高家母子接去内城,安置在她事先准备好的小院。否则,真任由他们在此,杨家那边定然会为难他们。 回去的时候,秦秋婉在前,高家母子的马车跟在后面。 马车中,只剩下两人独处,秦秋婉斜靠在看在榻上,看着眉眼俱是笑意的高长瑜:“你笑什么?” 高长瑜声音温柔:“我在想,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才能遇上这般美好的女子。” 他试探着伸出手,放在秦秋婉的肩上轻捏,见她没有拒绝,心下一松。一松的同时,又好奇她对自己的纵容的底线。 她……到底是单纯的想要他陪伴,还是想要更多? 他的唇试探着靠近,秦秋婉察觉到耳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墨香,她侧头,就对上了他小心翼翼的视线,她一笑,吻了上去。 柔软温暖的触感传来,高长瑜呆住。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长睫颤了颤。 秦秋婉本意是想逗他,高长瑜终于反应过来,反客为主搂住她的腰,更深地吻了下来。 一吻罢,秦秋婉意犹未尽:“你这……有待改进。” 高长瑜再次抱住她:“那我得多练。”话落,唇也落下。 * 到了新院子,二人脸上都面色如常,高家母子却觉得二人之间气氛有点不对,似乎愈发亲密了。 新院子就两进,比起以前的高家要大不少,花草错落有致,景色宜人。前后还有三个人在伺候,高大哥被安置在前院,高母由李嫂扶着转悠,越转心里越不安。 “钱姑娘,我们还是回外城去吧!” 关键是,她不知道这位姑娘对儿子的兴趣能保持多久,万一就几天或者两个月,他们那时候被赶出去,丢人不说,她也怕自己由奢入俭难,过不回苦日子。 秦秋婉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张纸,递给高母:“伯母,这里以后就是您的家。” 高母自己识得几个字,接过一瞧,认出来是房契,顿时满脸惊诧,又惶恐地递回:“钱姑娘,这样贵重的礼物我们怎么敢收?” “呃,这算是聘礼之一。” 高母:“……” 她面上惶恐微缓,想着这应该是钱家给的儿子陪伴钱姑娘的谢礼。就和大户人家纳妾一样,会给为妾的姑娘娘家不少好处。至于“聘”,她可不敢想。 在她看来,婚姻大事须得门当户对,就算钱婵儿和离过,也轮不到高家。 高母想要拒绝,可看到和儿子低声说话的女子,又不敢去打扰,想着帮小儿子把这张房契收好,等他以后被撵出来,再还给他。 安顿好母子俩,秦秋婉带着高长瑜回府,路上又被人拦住。 还是不甘心的杨兴嗣。 秦秋婉心下厌烦,一把掀开帘子:“杨少东家,若是没记错,你好像是个很忙的人。为何最近天天有空在这路上堵我?” 听到这话,杨兴嗣其实是有点愧疚的。 他之前不想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所以,基本都是夜里才回。现在想来,他那般逃避确实不对。本来道歉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当他看到马车中的高长瑜时,歉疚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怒气。 男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适,可如今非常时期,他会认为钱婵儿是故意气他。可是,高长瑜他……此时正拉着她的秀发绕啊绕,这般亲密,是假装不出来的。 到了这一刻,杨兴嗣再也骗不了自己。钱婵儿她就是起了外心,有了新欢。 “婵儿,你为何要自甘堕落?” 秦秋婉简直服气,果然不愧是母子,连说出的话都差不多。她满脸不悦:“我遇上了真心喜爱的人,情难自禁,哪里堕落?” 杨兴嗣满心难受:“婵儿,你当真要这么气我?” “我过我自己的日子,哪里气你了?”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身为男儿,处事要有担当。做过的事就别后悔,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既然做不到对我的承诺,那就赶紧换个人,你越是纠缠,我越是看不起你。” 杨兴嗣也是个骄傲的人,被这么说教,心里本就不悦,加上还是当着除了容貌什么都不如他高长瑜的面,当下只觉得难堪,又恨钱婵儿不给面子,恼怒之下,他正色道:“我这一走,可就再不会回头了。” 秦秋婉嗤笑:“赶紧滚。” 杨兴嗣怒火冲天,真就掉头走了。 * 那日之后,秦秋婉还真就没再见过他,她自己也挺忙,她拿钱婵儿的嫁妆银子开了几间铺子,因为她手头不少秘方,生意做得不错。 这些日子里,高长瑜一直与她同进同出,自然有些人会编排些不好听的,他也不在乎外人的目光。 很快,两家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高母本以为秦秋婉口中的聘礼之一只是谢礼之一,没想到钱家会正式提亲,连高长瑜自己也没想到。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高家自然不会拒绝。 婚事一切顺利,两个月后,二人就成了亲。 如此,又过去半年,这段日子里,杨兴嗣纳了郝婉君进门,最近又在议亲,似乎想娶同为富商的宁家女儿。 秦秋婉最近挺忙,这一日早上起来,忽而觉得有些恶心,忍不住便吐了。边上高长瑜满脸担忧,急忙帮她倒水:“要不要看大夫?” 秦秋婉摇头:“兴许是着凉了。今日还得去库房,前两天找的匠人也到了,我得亲自见见。” 她自己有那些奇异的经历,知道每个人的所作所为就会有后报。所以,她想多赚银子,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为两人积德。 高长瑜也没多说,只是出门后,吩咐车夫将她拉到医馆,请大夫诊脉。 大夫把脉后,渐渐地眉眼放松,拱手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秦秋婉微微诧异,边上高长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喜:“真的?” 得到大夫确切地回答,他欢喜过后,脸色变得慎重起来,亲自付了诊金,仔细问了忌口,小心翼翼扶起秦秋婉出门,口中絮絮叨叨: “你别那么劳累,大夫说了要少吃多餐,你今早上就吃几口还吐了,我们先去酒楼找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去后厨亲自盯着他们做……” 秦秋婉听着这些,顺着高长瑜的力道往前走,心下想着钱家夫妻知道此事后应该会挺高兴。 那双夫妻只得一个女儿,其实很喜欢孩子。但是,因为女儿五年未有好消息,都认为女儿不能生。平时也很忌讳在她面前提及孩子,就怕她因此伤神。 “婵儿?” 回过神,秦秋婉发现自己站在酒楼门口,而不远处站着杨兴嗣,他身后还有一架粉色马车渐行渐远,是宁家姑娘所有,他和宁家姑娘似乎开始走六礼,最近经常相约出游,这应该是刚把人送走。 此时杨兴嗣满脸不悦,斥道:“大街上当众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秦秋婉都不爱搭理他,本想掉头就走。想到什么,笑着道:“我们夫妻恩爱,与你有什么关系?别人都没说话,你看不惯可以不看。”她扶着肚子,笑意盈盈:“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刚被大夫诊出了喜脉。” 杨兴嗣心里不爽气,没好气道:“我们俩都和离大半年了,你有身孕关我屁事。” “自然是与你无关的。”秦秋婉又靠近两步,满眼兴致勃勃:“我想说的是,我再成亲后不过半年就有了孕,证明我身子肯定没问题,那我们俩朝夕相处那五年却始终未有好消息,这有问题的人……”只有你! 不孕不育的原配 10 不孕不育的原配 10 话中未尽之意太过明显, 杨兴嗣瞬间明白,皱起眉道:“我和婉君孩子都生出来了, 我肯定也没问题。” 秦秋婉笑着摇摇手指:“杨兴嗣 , 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呢,就在于我生的孩子定然是我亲生,而你生的……可不一定哦。” 杨兴嗣:“……” 他对郝婉君从未起过怀疑, 可他此生就两个女子,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隐疾,他之前看大夫, 那些大夫都说他一切如常来着。 看着携手进门的二人, 男子小心翼翼护着怀中女子, 一看就挺亲密。 杨兴嗣从未想过和她分开, 观她如今笑容灿烂, 应该过得挺好。 好像成亲之后, 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少。杨兴嗣忽而觉得,那五年中,虽他口口声声说不着急孩子的事, 可到底还是影响了夫妻感情。 今儿他来见宁家姑娘, 本来挺好的事, 谁知道碰上了他们。杨兴嗣回府的一路上, 心里一直心不在焉。 刚到府门口, 郝婉君身边的人已经等着看到他回来,立刻迎上前:“主子, 姨娘她正哭呢。” 听到这话, 杨兴嗣很是烦躁:“又因为什么?” 丫鬟见他不耐烦, 愈发紧张:“夫人说,要把小公子抱去正院养, 还说再跟着姨娘会学得小家子气。” 杨兴嗣揉揉眉心,只觉满身疲惫。 母亲是个挑剔的人,以前就老挑钱婵儿的毛病,那些年中,婆媳二人争执,钱婵儿很少闹到他面前。如今的郝婉君则不然,她似乎要柔弱些,经常爱哭,哭了,还要找他告状。 郝婉君正哭得肝肠寸断,看到他进门,愈发伤心:“兴嗣,你答应过我,会让孩子一直陪着我的。现在……竟然……也做不到吗?” 杨兴嗣走进门:“别再哭了,一会儿我去把孩子和奶娘带回来。” 闻言,郝婉君哭声稍缓,可眼泪却一直往下掉:“我知道夫人不喜我,可她方才直接说……说我家世低……教养不好,也养不好孩子。”她用帕子擦泪:“骂我就算了,为何还要说我爹娘没教好我?跟着你非我所愿,为你生下孩子也不是我想要的……你们杨家三代单传,我不求你高看我,只希望你看在我抚育孩子辛苦上,别这么骂人。我爹娘做错了什么,要被夫人指着鼻子骂?” 杨兴嗣只觉耳边嗡嗡响,霍然起身:“我去把孩子抱来。” 他大踏步往外走,明显生出了怒气。郝婉君几步追上去拉住他袖子,可怜兮兮道:“兴嗣,你别跟夫人吵。一来我不想让你们母子因我而起嫌隙,二来……你若发了脾气,回头夫人肯定又要骂我。” 她这么一说,杨兴嗣愈发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对以前的钱婵儿是这样,对现在的郝婉君又是这样。 杨兴嗣颔首:“放心,我好好说话,不会让她怪到你身上。” 快周岁的孩子爱笑,眼神清澈,最是喜人的时候。杨兴嗣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母亲愉悦的笑声:“长旺,看祖母……祖母在这呢……” 杨兴嗣走进门,就看见母亲双手捏着一张帕子挡住脸,正跟孩子躲猫猫。 “娘,我有话跟你说。” 看到儿子,田氏放下帕子,笑吟吟道:“长旺很聪慧,我只乱躲了几下,他就知道在帕子四面找人。” 看着白胖胖的孩子,杨兴嗣脑海中不知怎地想到了钱婵儿的那话:我腹中的孩子肯定是我亲生,你的可不一定哦。 他仔细查看孩子眉眼,找不出一点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他挥挥手:“把孩子抱去给姨娘。” 奶娘福身退下,田氏满脸不悦:“她找你告状了?” 杨兴嗣不接话茬,道:“娘,宁家那边即将下聘,这时候你把孩子抱到身边,会让人多想的。” 闻言,田氏不以为然:“府中的事怎会传到外头去?我也是疼孩子才抱到身边养几天,郝家这姑娘心思就是深,这才几天呐,你就对她言听计从。兴嗣,我是你娘,无论外人对你如何,我都不会害你。我才是那个对你最好的人。” “我知道。”杨兴嗣放缓了语气:“娘,我知道您对我的心意。可是婉君不同,当初我和她会有关系是阴差阳错,她并没有想搭上我,后来有了孩子,也是大夫说她身子弱,承受不住落胎的凶险,这才打算生下。您别为难她……” 这些话,田氏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她没有证据证明郝婉君算计儿子,看在孩子的份上,那些事她也不想追究。 再说,孩子的母亲聪明知道算计,也并非是坏事。若是孩子也有这么机灵,长大后也少费心。 “行了。”田氏摆摆手:“你与荷花相处得怎样?” “挺好。”杨兴嗣心不在焉,到底忍不住,随口道:“长旺跟我长得像吗?” “像啊!”提及孙子,田氏兴致勃勃: “尤其那双黑亮亮的眼咕噜噜转着,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肯定机灵。” 这话并不能让杨兴嗣满意,他继续问:“娘,还有别的相似之处吗?比如鼻子、额头、嘴?” 田氏不知道儿子心里翻涌的思绪,端起茶杯随口道:“孩子像谁这事不能强求,完全随缘,长旺虽然没随你,可他娘长得好,你放心,长大以后不会差的。” 杨兴嗣:“……” 他也不好直接跟母亲直说自己怀疑孩子身世。 他转而道:“今天我送荷花离开时,刚好碰到了钱婵儿夫妻俩。” 提起钱婵儿,田氏就满心怒气,板着脸道:“不守妇道的玩意儿,少跟我提她。好好的杨夫人不做,非要自甘堕落和穷人来往,还招赘……这世上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谁愿意入赘?你就看着吧,她以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现在钱家夫妻还在,她还能过好日子,等他们不在了……哼……” 钱老爷今年才四十多,离他不在还早着呢。 饶是杨兴嗣再不愿承认,也看得出来钱婵儿如今过得挺好。 杨兴嗣提及她,也不是想跟母亲讨论她过得好不好,以防再被母亲打断话头,他飞快道:“我们还打了招呼,她跟我说,她刚被大夫诊出了喜脉!” 田氏眉心一皱:“真的?” 杨兴嗣颔首。 田氏眉头松开,满脸不以为然:“有了身孕又如何?生下来才是本事,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就算是男孩,也得养得大才好啊!万一生个傻子呢?”她挥挥手:“你过好自己的日子,过几天去宁家下聘,别想着她了。” 杨兴嗣见母亲没听出自己的潜意思,咬牙道:“娘,她既然能有孕,为何之前没有?我跟她成亲那几年,一开始不着急,可后面的三年也是真的想要孩子的。她那么久都没能有孕,现在刚嫁人半年就有孕……” 田氏这一回听明白了,上下打量儿子:“你这是何意?你在怀疑自己?”她满脸不悦:“你要是……长旺怎么来的?” 杨兴嗣抹了一把脸,他不想承认自己有问题,但也不想被人算计帮别人养儿子,然后再把这偌大家业拱手送人。有些事情,不能逃避! 他默了下,道:“娘,我和婵儿五年没有孩子,和婉君只有一次。” 田氏心里也有点慌,强制镇定道:“子嗣要看缘分,多的是主母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妾室却一堆堆地生,依我看,是钱婵儿命里子嗣缘浅,生不出来。你自己没问题……”她闭了闭眼:“我会找人去细查的,也会让人盯着婉君。” 无论她一开始如何笃定,到底还是起了怀疑了。 杨兴嗣心里颇不是滋味,提醒道:“娘,这事你知我知,先别告诉爹。” 田氏再没了方才的愉悦,心情沉重,提议道:“宁家的婚事尽快提上议程。如今你身边就郝婉君一个人,宁家那边就算善妒,现在也还没进门,不如我再给你院子里放俩丫头?” 杨兴嗣明白母亲的意思,若是他没问题,那俩丫鬟应该会很快有孕。 他点头:“劳母亲费心。” 于是,郝婉君接回儿子还没欢喜两刻钟,院子里就多了两个妖娆的丫鬟,还一来就替代了杨兴嗣身边的贴身丫鬟。 一看便知,那俩是通房。 郝婉君只是个妾室,没有立场去闹,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认为这是田氏为了教训她故意找来的人。 另一边,秦秋婉还未到家,身边的丫鬟已经派人回去把喜讯告知了钱家夫妻。 彼时钱父不在,钱夫人听到后,恍惚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当即命人备马车上街接女儿。 不孕不育的原配 11 不孕不育的原配 11 秦秋婉一顿饭吃完, 刚下楼就碰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钱母。 想去见人是不可能了,钱母上前一把握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 眼中满是喜气:“挺好。”渐渐地眼中还泛起了泪花:“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刚吃。”秦秋婉哭笑不得:“娘, 这是好事,您别哭啊。” “对!”钱母伸手抹泪,满脸笑容拉着她往外走:“我让人告知了你爹, 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从今天起, 你无事就别出门, 想吃的东西我让让人给你买回去。你不是喜欢听说书么, 让长瑜陪着你……”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有些语无伦次, 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明显欢喜疯了。 出门时, 还碰上了相熟的夫人,看到她眼中带泪又满脸笑容,颇为诧异:“钱夫人, 你这是……” 钱母欢喜不已, 笑着摆摆手:“好事!我这里有急事, 改日再一起喝茶。” 语罢, 扶着女儿上了马车。 然后, 酒楼门口众人又看到钱父急匆匆过来,很快, 一家人都上了马车走了。 这般奇怪, 自然惹人议论:“钱家这是出了何事?” 有伙计低声道:“好像是钱姑娘有了身孕。” 方才与钱母打招呼的夫人恍然, 这有孕没到三个月,一般是不对外说的。这也能解释方才钱夫人又哭又笑的神情了。 钱家女再次成亲半年后, 诊出了喜脉。 消息一出,大部分人都颇觉得稀奇。之前杨夫人带着儿媳四处求医,连偏方都带回去了的事许多人都知道。 “所以说,这世上有许多人不合适做夫妻!”郝母坐在田氏下首,笑意盈盈道:“您看,分开之后,他们都各自有了子嗣,你们不再发愁,钱家也一样。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郝母会跑这一趟,是被女儿请来当说客的。 郝婉君争取做妻,杨家不松口,最后也只能为妾。为妾的女子若是再失了孩子,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接回去,虽然如愿以偿……可那日杨兴嗣院子里多了两个丫鬟,那天起杨兴嗣虽待她一如既往,可身子却诚实得很,夜夜去那两个丫鬟处。并且,在那之后,田氏更是一次也没见过她。 哪怕她带着孩子去请安,田氏也避而不见。 这一下,郝婉君彻底慌了,后来得知钱婵儿有孕之事,以为田氏迁怒于自己。所以,就有了今日郝母的到来。 田氏不见孩子,一来心里别扭,二来,也是怕见了孩子后愈发喜爱,他日发现不是杨家血脉会舍不得。加上她确实不喜郝婉君的这些算计,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郝母见田氏脸色不太好,心下知道,兴许真是女儿惹恼了她。便又笑着道:“说起来,我从未想过婉君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一直以为她只嫁个普通人,夫妻互相扶持,日子虽苦,可能还要吵吵闹闹,但也有温馨的时候……谁知道后来阴差阳错,她入了高门大院,日子虽好过,可我这心里怪不舍得的。” 田氏毫不客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郝母:“……” 她万万没想到田氏会这般不客气,好歹她女儿也为杨家生下了长孙。不看她的面子,总要给孩子面子吧? 她倒是想抬脚就走,可若是离开,杨家定然不会放下身段服软,到时候两家还怎么和好?女儿在这里,还有外孙子,这以后如何能不来往? 再说,真不来往,也是郝家吃亏! 形势比人强,她忍了忍:“杨夫人,你这是何意?我们郝家可从未想过高攀。事到如今都是阴差阳错,谁也怪不了。” 田氏冷哼一声:“看在孩子的份上,当初的事我不想追根究底,你也别再说不想高攀的话,我听了只觉得你们虚伪。我这个人性子直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若是认为我怠慢,可以立刻就走。” 郝母气得胸口起伏。她倒是想有骨气起身就走,可惜不能,她咬了咬舌尖:“杨夫人,我不知道您为何对我们有这么大的误会。您还别说不追究的话,我们郝家问心无愧。” “哦?”田氏眯起眼:“这么说,你不在意我追查喽?” 郝母:“……”看这架势,她是真想翻出当初的事? 她垂下眼眸:“您若是不信我女儿,不信郝家,真要追查,谁又能拦得住?” 田氏放下茶杯,紧紧盯着郝母神情:“我偶然得知,婉君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新来的,我只问你,当初婉君身边的丫鬟去了哪儿?能让我见见吗?” 郝母心弦一颤,不好的预感成真。 原来杨家真不信他们! 郝母面色僵硬,勉强扯出一抹笑:“那丫鬟私底下和男人勾搭,让我给打发了。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还是别来污您的眼。” 田氏最近正让人查,发现郝婉君身边的丫鬟换过,却打听不到原先丫鬟的去处,这会儿也只是心血来潮随口试探。可看郝母这副模样,明显里面有事。 说实话,田氏真的很希望郝婉君那个孩子是杨家血脉,因为这不只是杨家有后,也代表儿子没有隐疾。若那个孩子身世有疑,前儿媳和离之后却很快有了孩子,那他们成亲几年没有孩子的缘由……就是儿子。 如此,杨家怎么办? 田氏闭了闭眼:“把她找回来吧,我想见见她。” 郝母笑容愈发僵硬:“我把她打发到了很远的地方,大概找不回来。” 田氏:“……” 那个丫鬟,八成是有问题的。 郝家越是为难,她还真就要见见! “你们这样,让我如何信你们?”田氏语带威胁:“难道要我自己去找人?” 也就是非查不可了! 郝母心里不安,想到什么,转而道:“既然您非要见,那我试着找找,若是找回,我即刻让她来见您。” 她不想再留下去,不能甩脸子,适当地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还是可以的。 她起身就走,明显生了怒气,田氏轻哼一声,对着边上的婆子冷笑道:“没查出问题便罢,若是有疑,敢跟我甩脸子,我非把让她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不可!” 婆子立刻谄媚道:“那是自然,若不是看在小公子的份上,谁敢在您面前如此?当初钱夫人不也对您客客气气?” 听到这些话,田氏心里颇为慰贴,随即想到那个孩子的身世,又觉心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 * 钱家喜庆不已,偏偏这份欣喜不能对外人言,只能强压下,钱夫人一天至少要看秦秋婉好几次才肯放心。甚至半夜里做了噩梦也要来瞧瞧。 最近钱家对于新鲜和稀有的补身食材有多少要多少,因此,虽钱家没有对外言明,知道钱家即将添丁的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有的人便坐不住了。 因为有孕,钱母不让女儿前来请安,可身为人女每日去探望双亲是该做的,所以,秦秋婉得空都会去正院看看。 这一日,她正听着钱母打算给孩子找一个得道高僧取名,却又担忧名字不好听的纠结,就听到下人禀告:“三公子和夫人到了。” 钱开宏在本家和堂兄弟一起排行第三,听到这话,钱母随口道:“请进来。” 秦秋婉将钱母的随意看在眼中,笑着道:“三哥最近好像来得愈发勤快。” “大概是看出来了你有身孕,昨日还送了些村里人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那可是好东西。在城里不容易买得到,就算买到,也不一定是真的。”钱母笑意盈盈看着女儿:“他对我们家挺用心,对你也好。你有这么个哥哥互相扶持,我和你爹也放心些。” 秦秋婉不置可否。 说话间,夫妻俩携手进门。 连氏笑吟吟上前福身请安:“婶娘,近来可好?”她站起身后,又看向秦秋婉:“妹妹可好?” 秦秋婉颔首:“挺好。” 连氏上下打量她:“最近这天就像是孩子的脸,阴晴不定,你穿得有点单薄,记得要多穿,还有啊,这有些该忌口的地方……” 她像是失言一般捂住自己的嘴,眨了眨眼。 惹得钱母一乐:“你生养过两个孩子,确实该向你讨教一二。” 这话算是明着承认。 连氏大喜:“真的啊。”她对着钱母又是一礼:“恭喜婶娘。咱们钱家有后,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夫妻俩都连连道喜,眉眼俱是笑意,当真比自己有孩子还高兴。 可这欢喜太过,反而显得虚假。 不孕不育的原配 12 不孕不育的原配 12 连氏大概是太过欢喜, 坐到了秦秋婉旁边,握着她的手连连道好。 “之前你在杨家, 几年没有好消息, 那时候我就想说,兴许这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说到这里,她还侧头看向钱母寻求认同:“婶娘, 您说是吧?” 她一脸义愤填膺:“关键这不是我们的毛病, 偏偏那杨夫人每次都好像我们钱家欠了她的,那个态度哟……若不是看妹妹妹夫感情好, 我就真的想拆散他们夫妻了。早知他们不能相约白首, 我当初就该早点把这些话说出来, 简直不吐不快。” 越说越生气, 又开始握着秦秋婉的手感慨:“好在妹妹看得清, 主动把那男人甩了。现在的妹夫就挺好, 听话乖顺,高家人在妹妹面前乖得跟鹌鹑似的……” 这虽是好话,可听着总觉得不对。 婆家在儿媳面前乖顺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秦秋婉吸了吸鼻子:“嫂嫂, 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连氏一愣, 随即恍然大悟, 解下腰间的荷包:“这个啊, 安神的, 闻着也香。就算哪天忘记带了,也能留香两三日。就是有点贵, 要是我有银子啊, 非得把我全部的衣衫都熏上, 如此,也不用带香包了。”她笑意盈盈:“妹妹若是喜欢, 我这个香包就送你了。” 语罢,不由分说将荷包递了过来。 秦秋婉接过:“确实香,我也是真喜欢。” 连氏大喜:“能得妹妹喜欢,是这个荷包的福分。” 秦秋婉话锋一转:“只是……我如今怀有身孕,不是什么香都用得的。” 钱母本来也想劝女儿收下,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这有何为难的,大夫就在前院,请他来看过就是。” 连氏笑容一僵。 丫鬟已经跑出去请大夫了。 一刻钟后,大夫被带了进来,拿过荷包闻了闻,顿时皱眉:“姑娘,这荷包哪儿来的?” 秦秋婉笑意盈盈:“我挺喜欢这香,劳烦何大夫帮看看,这香有孕之人能用吗?” 连氏有些不自在,上前道:“也怪我思虑不周,想看妹妹喜欢便忙不迭送上。却忘了妹妹如今身怀有孕。” “这味儿是麝香。”大夫又闻了闻:“香味浓郁,都是为了掩盖麝香的味道,对于有孕的女子损伤极大。老夫斗胆,请姑娘千万不要用这样的东西,免得损伤自己及腹中胎儿。” 连氏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两步,又转身对着钱母一礼:“婶娘,都怪我,险些害了妹妹。”她一脸惊慌失措,伸手拍着头:“我这脑子……” 她再次一福:“婶娘,都是我的错,我给妹妹斟茶道歉。” 说着,着急忙慌地跑去倒茶。 “不用了。”钱母瞬间冷淡下来,脸上笑容不在,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事不怪你。今儿我有点累,你们也早些回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钱母有些恼了。 连氏急得眼圈通红:“婶娘,做错了就该罚,您罚我吧。” “我说了,这事不怪你。”钱母面色淡淡:“最近我精神短,婵儿身怀有孕,恐招待不周,以后你们上门,不一定见得着我们,到时候你也别多想。等到婵儿平安生下孩子,到时候你们再来!” 言下之意,就是在孩子落地之前都不打算再让他们夫妻进门。 钱开宏面沉如水,霍然起身走到妻子面前,狠狠一巴掌打在连氏的脸上:“毒妇!妹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你却在这里送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毒害妹妹腹中孩子,你蠢不蠢?” 连氏挨了一巴掌,却不敢还手,只哀哀哭泣求饶。 钱母愈发不耐烦:“开宏,有事好好说,别动手。我已经说了,这不关她的事,只是我精神短,想回去睡一会儿。” 她挥挥手:“艾草,送客。” 钱开宏两人被请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母女俩与大夫,钱母焦急问:“大夫,方才婵儿闻着那香大概有半刻钟,会不会有事?” 大夫重新请脉,道:“脉象平稳,应该无恙。只是这些腌臜东西对孩子不好,现在看似无恙,可若是接触多了,哪怕孩子被平安生下,也有可能耳聋眼瞎手脚多指或少指,更甚至长出大头娃娃……” 钱母听着,几欲晕厥。秦秋婉忙把人扶住:“大夫,你别吓我娘了。” 大夫也是说顺口了,回过神后满脸歉然:“夫人不必多虑,姑娘只闻了半刻钟,也没接触。应该无恙。” 钱母满脸焦灼:“可她摸了啊!” 她轻拍着桌子,立即吩咐:“赶紧备水给姑娘净手,多洗几遍。” 大夫忙劝:“洗手过后应该就无恙了。” 让人把大夫送走后,钱母又懊恼道:“今儿我就不该放他们夫妻进来!”想了想又生气:“我是真把他们当亲近的子侄,谁知连氏平时那么妥帖的人,竟然会带这些腌臜东西来看你,让你闻就算了,还想让你熏衣衫……” 她此时很担忧腹中孩子已经被毒伤了,越想越后悔,后悔中又生出几分愤怒:“要我说,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秦秋婉见她巴巴地想着这事,也能理解。毕竟这个孩子钱家夫妻盼了多年,多谨慎都不为过。 “娘,兴许只是意外。” 钱母张了张口,明显有话要说,不知想到什么又住了口。嘱咐道:“以后你少见外人,也别熏香。我们钱家家大业大,好多人暗地里看我们的笑话,想让我们断子绝孙。想的人多,付诸行动的肯定也有,你千万要小心。” 她握着女儿的手:“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之前你好几年没有身孕,我担忧归担忧,其实也庆幸。没孩子就没孩子吧,至少,你还在!” 秦秋婉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娘,我都明白。您别怕,我会平安生下孩子,和你一起看着孩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的。” 那日之后,钱家少见外人,除了钱父去铺子里,就没人出门。 当然,有些人还是可以进来,比如高家母子。 经过这半年,高母的病情好转许多,高大哥已经能如常人行走。 高长瑜这些日子陪着秦秋婉,偶尔回去也是来去匆匆。 高母来时,还带了好几只母鸡和鸡蛋,还有一截当下妇人有孕都会喝的艾草,说是给腹中孩子驱邪,只要喝了,等孩子生下来都会平平安安长大。 礼轻情意重,钱母对着高家人一直挺客气。 高母很有些不自在,坐在椅子上还拉着衣摆,笑容也不自然:“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婵儿要是喜欢,以后我再让人留意。”又强调:“这不是我在大街上买的,而是让以前的邻居从乡下的亲戚家中拿来的。” “亲家母当真是客气。”钱母看到她真心对女儿和孩子,也多了几分亲近:“一会儿留下用膳,若是喜欢,可以留下住几日。” 高母进门就不自在,就怕行走坐卧不懂规矩让儿子丢人,哪里还敢用膳? 立刻起身:“有您看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看到他们好好的,我就高兴。家里还有事,我和长青就先回了。” 高长青也对着钱母一礼,谢钱家这些日子的照顾。还说以后若需要他的地方,他会尽力帮忙。 话虽不多,可比起钱开宏夫妻俩的谄媚,多了几分真诚。 钱母没有强留,亲自送二人出门。 一路上,两边人互相歉让,看似亲近无比。 太过客气,反而显得疏远。 钱母也没想和高家人太过亲近,距离产生美,也能让高家人畏惧,她受够了女儿被夫家苛待的日子。 如今正好! 回来后,在女儿面前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依我看,高家人知道分寸,挺好的。当初你要是不执意去杨家,我与你爹大概也会选一个听话的。夫家身份不高,就得捧着你。那个杨家……”她啧啧摇头,面色一言难尽。 看了一眼秦秋婉,她靠近低声道:“你有了身孕,我就让人盯着杨夫人,然后得知她竟然派人在打听郝婉君之前的贴身丫头。” 秦秋婉扬眉,这事情嘛,她也知道的。 别看她离开杨家之后做生意,又成亲,忙得没多少空闲。可也没有放过杨家,该盯着还是盯着。 秦秋婉就把大夫诊出喜脉那天偶遇杨兴嗣的事情说了,笑着道:“我故意的。我说我生的孩子是我亲生,他的孩子可不一定,兴许被他听进去了。” 钱母失笑,戳了一下女儿额头:“小机灵。” 又兴致勃勃:“你们成亲五年,日夜相守却没能有孩子,兴许他真有毛病呢。干脆我也让人帮忙找一下那丫头好了。” 秦秋婉:“……”这主意忒妙。 * 如此,又过去了两个月,钱家得日子安宁,杨兴嗣却整日焦灼不安。 因为他母亲给他的两个丫鬟,进了他院子已经三个月左右,他基本每天都去她们的屋中,可是,却始终没有好消息。 如果没有钱婵儿有孕之事,杨兴嗣并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可看着那边胎都坐稳了,已经在派人采买孩子所用的细娟布,他哪里还坐得住? 两个丫鬟煞白着脸,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杨兴嗣负手站在一旁,眼神焦灼:“如何?” 大夫摇头。 丫鬟之一都要哭出来了:“少东家,奴婢前儿刚来了月事,不可能有孕。” 另一个丫鬟也战战兢兢:“奴婢半个月前来的。” 杨兴嗣板着脸,送走了大夫后,又随口安慰了两个丫鬟,去了郝婉君的屋中。 “婉君,当初你为何会一个人在酒楼喝醉了昏睡?你的丫头呢?” 不孕不育的原配 13 不孕不育的原配 13 关于杨家想审问丫鬟的事, 郝婉君早就从母亲那里听说了。 只是她没想到,连杨兴嗣也开始怀疑。 她努力做出一副自如模样, 坦然道:“当初我喝醉了酒, 丫鬟却不知跑哪儿去了,刚好你进来……所以那个丫鬟被打发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郝婉君一直是这副说辞,有理有据。杨兴嗣满心烦躁:“没有!” 他起身就往外走。 郝婉君见状, 追上前两步:“方才我吩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你能陪陪我么?” 杨兴嗣此时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怀疑,随口道:“改日吧。” 他下意识地不想粗暴对待郝婉君, 因为那样就显得他已经认为孩子不是自己所生, 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 看着他飞快离开, 郝婉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杨兴嗣一路去了主院, 田氏正在吩咐丫鬟筹备不久后的婚事, 见他面色不好, 打发了丫鬟,柔声问:“出了何事?” 在母亲面前,杨兴嗣不再伪装, 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娘, 她们俩还是没身孕。” 对于田氏来说,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面色慎重:“别丧气, 这不能证明你真有隐疾,郝家那边我再催催, 非得让他们把那个丫鬟交出来不可!” 杨兴嗣揉揉眉心:“娘, 她们俩不行, 再挑两个吧。” 田氏:“……”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儿子近来消瘦了不少的面容:“子嗣的事,不急于一时。反正已经有长旺了。” 杨兴嗣暴躁:“可万一他不是……” 田氏哑然, 点头道:“既然你想,我帮你挑就是。”想到什么,又提醒道:“婚期临近,这种时候若是你找丫头的事传出,丁家那边可能会多想。” 杨兴嗣揉揉眉心:“让下人嘴紧点,别什么都往外秃噜。” 田氏发觉儿子最近精神不太对,于是,派人去郝家催促时,语气颇不耐烦。 郝家怕惹恼了杨家,终于在五日后由郝母亲自送了丫鬟上门。 丫鬟面色蜡黄,头发干枯,明显过得不好。 既然得罪了主家被发卖,这样才正常,田氏看在眼中,反而愈发信服。 “你叫什么名?” 丫鬟福身:“回禀夫人,奴婢玉红。” 田氏打听过,知道郝婉君之前的贴身丫鬟就叫玉红,看向郝母:“这丫鬟长得好,人也机灵,我一看就想留在身边。这丫头多少银子?” 郝母在来之前,就猜到田氏可能会留下丫鬟审问,倒也不意外,笑着道:“能得夫人喜欢,是她的福气。我们两家是一辈子的亲戚,不用算得这样清楚。这银子的事就别提了。” 语罢,又看向玉红,嘱咐道:“从今日起,你的主子就是杨夫人,可要仔细伺候。” 玉红拜别主子,然后站到了田氏身边。 等人一走,田氏板着脸威胁玉红:“你如今身契在我手上,我问的话,你可要如实回答,否则,我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玉红忙不迭跪下:“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田氏这才找来了儿子,杨兴嗣看到丫鬟,迫不及待地问:“你家姑娘之前可有心上人?” 玉红低着头:“没有。” 杨兴嗣眉心一松:“那你家姑娘可有走得近的男人?” 玉红摇头。 杨兴嗣看着她,半晌后,一字一句问:“你家姑娘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 玉红讶然,霍然抬头反问:“不是您么?” 反应很真实,不像是装的。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当日用晚膳时,田氏又找了郝婉君作陪,期间抱着孩子不撒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郝婉君见状,暗暗放下心来,趁机道:“夫人,我能出门么?” 田氏今日心情愉悦,闻言也没斥责,随口问:“你想出门做甚?” 郝婉君心下一松:“想出去转转,我喜欢吃悦喜楼的酱鸭,尤其是刚出锅的最香,我进门已经半年,愈发想念。” “这有何难?”田氏摆摆手:“兴嗣不得空,明日我带你去。” 郝婉君大喜,福身谢过。 无论是母子俩谁带她出门,某种程度上都表明了她的得宠,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孩子,都是一件好事。 田氏得知孩子是亲孙子,也愿意给郝婉君这份脸面,翌日早上,便带着她出门转悠,不止买了首饰和衣料,还如约带着她去悦喜楼吃酱鸭。 逛了半日,俩人都挺高兴。却在午后从悦来楼下来时,碰到了扫兴的人。 能够扫田氏兴致的人,也就只有钱家人了。 秦秋婉扶着肚子,从楼下往上走,假装没看见田氏二人,对边上的高长瑜笑道:“没想到郝家也能教出这样厉害的丫鬟,一抬手就知道我要的东西。越用越顺手。”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入田氏与郝婉君耳中。 看到钱婵儿,二人不得不在意,于是,也顺理成章地听到了这番话。 郝婉君眼神落在钱婵儿身边的丫鬟身上时,瞬间变了脸色,顾忌着边上的田氏,立刻低下了头。 田氏眼神也落到了那个丫鬟身上,随口问:“那是你们郝家的丫鬟么?为何会跟了她?” 郝婉君努力镇定:“家里丫鬟多,我也不全认识。这个丫鬟,我好像还没见过。” 闻言,田氏嗤笑一声:“钱家人眼光愈发不济,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往回捡……” 话音未落,两边人终于在楼梯上狭路相逢。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即将错身而过时,那个丫鬟却顿住脚步,对着郝婉君福身一礼:“一别快两年,听说姑娘喜得贵子,不知姑娘和小主子近来可好?” 郝婉君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话接得飞快:“身为丫头,得时刻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虽然你以前是郝家人,可你既然有了新主,以前的事就忘了吧。” 丫鬟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 郝婉君提着的心落地,抬步跟着田氏往下走。 却听见身后钱婵儿声音淡淡传来:“玉红,快跟上。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多年主仆感情,没想到郝姑娘连与你打招呼都不肯,既然如此,你便也如她所愿,以后当不认识她罢。” 田氏本来没当回事,可听到“玉红”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已经顿住回身。 郝婉君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起来细细密密的汗珠:“夫人,天色不早,长旺兴许要想我,我们还是快回……” 田氏皱起眉:“那个丫鬟叫玉红?” 郝婉君紧张不已,满心慌乱,袖中手指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都不认识她。” 比起郝婉君,田氏更相信钱婵儿。 因为两家算是结了仇,钱婵儿肯定会给杨家添堵,尤其钱婵儿之前口口声声说他们夫妻没能有孩子是儿子有毛病。若是她有证据,肯定会送到杨家面前。 田氏不想糊里糊涂被郝家糊弄,当即转身:“婵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秦秋婉闻声回头:“谢杨夫人挂念,谁都看得出来,我过得挺好,比以前好。” 田氏被哽得一口老血,这话分明就是抱怨以前在杨家过得不好。 不过,她开口时就猜到钱婵儿口中没好话,也懒得计较,转而道:“你那个丫鬟机灵,既然是郝家的,还请钱姑娘割爱。” 秦秋婉扬眉:“我喜欢她伺候,不割。” 田氏:“……”想讹诈? 若是不想把丫鬟给她,也没必要特意带着人来偶遇,还当面戳穿郝婉君的谎言了。 从方才的话可以听出,这个玉红可是和郝婉君从小一起长大的。并且,哪怕郝婉君极力掩饰,也看出来她的心虚。 由此可见,这个才是真的玉红。 田氏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可真相就一步之遥,她不想放弃:“价钱随便你开!” 当着大堂众多客人的面,秦秋婉笑了出来:“杨夫人,我知道杨家富裕,可我钱家也不缺卖一个丫鬟的银子。千金难买心头好,这丫鬟我好不容易寻来的。无论多少银子,我都不卖!” 田氏看出来前儿媳的认真,知道她是真不打算卖,心里抓心挠肝似地难受。 回去的马车中,气氛凝滞。 田氏面色不好,一来她想到钱婵儿把丫鬟带来,明显是查出了长旺的身世,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二来,她又恼怒于钱婵儿的不识相,明明查出,为何不顺水推舟告知她真相?以前的乖巧哪儿去了? 三来,看到钱婵儿扶着肚子招摇,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妒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如果长旺身世有疑,那儿子就有隐疾,杨家以后怎么办? 难道真要将偌大家财拱手送人? 郝婉君揪着帕子一言不发,就怕田氏追问,她怕情急之下编出来的话漏洞百出,更隐瞒不住。 一路煎熬着回到府中,二人心里都有事,没有和对方细聊的心思,各自回了院子。 郝婉君一进门,顾不得看孩子,颤声道:“备笔墨,我要写信。” 此事事关重大,她得赶紧告知爹娘善后,无论想什么法子,都要让玉红再也开不了口! 钱家那个玉红,只能是郝家不起眼从头到尾她都不认识的小丫头! 丫鬟飞快磨墨,郝婉君捏着笔,手指颤抖不止。 好半晌,从写出了一封字迹凌乱的信,开篇就问双亲为何远远地送走了的丫鬟玉红为何会出现在府城,还是和杨家有仇的钱家人手中! 田氏回房后思绪纷乱,可她做主母多年,心智坚定,立刻吩咐人盯着郝婉君。 若是她有问题,定然会有动作。 果不其然,不过两刻钟,下面人就抓到了郝婉君让人送信的丫鬟,截获了信件。 不孕不育的原配 14 不孕不育的原配 14 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 田氏面色铁青,接过身边丫鬟递上来的信。 接过信时, 她的手微微颤抖。 地上的丫鬟面如死灰, 还不忘替自家组主子掩盖:“夫人,这是我家姨娘的家信。您不好随便拆……” “放肆。”一个婆子冲上前,对着丫鬟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 丫鬟的头被打偏, 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红指印, 隐隐泛着紫色。可见力道之大! 田氏撕开信,看到纸上的话, 眼神里骤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她冷笑着一巴掌拍在桌上, 吩咐道:“去把郝婉君押过来!” 下人应声而去, 还没出门。就听到主子改了主意:“先别去, 送一封帖子去钱家!” 秦秋婉收到了田氏的邀约, 翌日带着玉红欣然赴约。 还是悦喜楼,田氏推门进来时,看到屋中的高长瑜和几个丫头, 道:“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高长瑜上前一步:“抱歉, 岳父说婵儿身怀有孕, 让我不得离开她半步。” 秦秋婉无奈地笑了笑:“杨夫人有话直说。” 田氏胸口起伏几次, 才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兴嗣几年感情, 真就想让他把脸丢到外头去?”她强调道:“你们做过夫妻,他越是不堪, 就证明你眼光越差。” 秦秋婉忍不住笑开:“杨夫人这是在说笑吗?我已经有夫有子, 他的好坏与我有何关系?人的一辈子那么长, 谁能不碰上两个混账?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看错了人,有什么好丢人的?” 田氏被堵得好半晌说不出话,眼见高长瑜不肯离开,几个丫鬟也纹丝不动,她只得道:“你身边那个玉红,应该知道婉君身上发生的事。昨天我想跟你买人,你不肯答应,你现在愿意把她卖给我吗?” 秦秋婉找到人时,玉红已经被卖到大山中,满心死志。把人救出来后,秦秋婉答应玉红,只要她肯把郝婉君做的那些是原原本本告诉田氏,就放她自由。 “不卖。” 田氏只得退一步:“我想审问她。” “可以。”秦秋婉补充道:“不过呢,我得在场。” 田氏无言,凭心而论,她并不想让儿子认错孩子的乌龙传出去,尤其是在钱婵儿面前审问。她好半晌才道:“现在你已不是杨家妇,还管这些做甚?再说,玉红是你的人,若是你愿意,可以让她每天说一遍给你听。” 秦秋婉似笑非笑:“可我就想看看你知道真相时的面色。” 田氏:“……” 能够把看人笑话说得这般坦荡,也是本事。 事先说好了的,玉红也没再狡辩,老老实实站在二人面前,将那些发生过的事一一道出。 “郝婉君与陈家表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直就有书信往来,姑娘长到十三岁,就已经和他互许终身,相约白首。” 听到这里,田氏满腔怒气,察觉到边上前儿媳的视线,又觉脸上发烧,追问:“孩子是那姓陈的?” 玉红摇头:“郝婉君在和杨公子……之前,已然不是清白之身。” 田氏眼前一黑,浑身发软,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才没有滑下地。她执着地问:“孩子的生父,是兴嗣吗?” 秦秋婉嗤笑一声:“杨夫人,杨兴嗣与我五年夫妻,几乎朝夕相处都没能有孩子。他不过和郝婉君阴差阳错一回……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田氏:“……”好有道理。 可她不想放弃! 这不是一个孩子的事,而是事关杨家子嗣传承! 她不搭理秦秋婉,只执着地看着玉红,等着她的回答。 玉红低低道:“其实,阴差阳错之前,郝婉君已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日的阴差阳错,床上有落红,和杨公子……的,其实是奴婢。当时是夜里,奴婢只喝了一小口酒,身上全是酒气,圆房之后,奴婢退出了门,姑娘才进去的。只是奴婢没想到,姑娘会把奴婢……”她闭上眼,不想回忆那些事。 圆房后翌日早上,玉红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着,还被塞到了一个破烂的马车里,一连赶了好几日路,等她再被人抬下马车,已经到了大山里。 秦秋婉心下“哦豁”一声,眼神里兴致勃勃。 她找到玉红时,并没有与她多说,只问她郝婉君多孩子是不是杨家血脉。得到确切的回答后,她就带着人到了田氏面前。 上辈子钱婵儿后来得知,郝婉君与杨兴嗣阴差阳错之后。杨兴嗣顾忌着家中妻子,给了郝婉君一笔银子,让她忘了那天发生的事。 后来,郝婉君是在腹中孩子已经七个月时,才找人悄悄告知了杨兴嗣。彼时,杨兴嗣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想到家中双亲期待孙子的眼神,又听到郝婉君哭诉自己落胎会有性命之忧,便顺势让她生下孩子。 也就是说,两人在有孕之前,只有阴差阳错的那一次,偏偏这一次还不是郝婉君自己与他亲密……如此,那个长旺,十成十不可能是杨家血脉。 秦秋婉心情愉悦,边上的田氏浑身脱了力一般,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说这些话都是真的,不是受人指使?” 言下之意,暗指玉红听命行事,故意污蔑。 玉红低着头:“杨公子的背上,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痣。” 田氏不以为然:“你主子也知道。” 秦秋婉叹息着摇头:“自欺欺人呐!”她站起身,拉着高长瑜的袖子出门:“你爱信不信。” * 田氏在那屋中坐了半个时辰,才带着人回府。然后让人找来了郝婉君。 郝婉君抱着孩子,进门后立刻请安。 田氏很不耐烦:“我问你,这孩子的生父是谁?” 郝婉君昨日送出信后,没等到丫鬟回话,到了傍晚让人打听,得知丫鬟被主院扣下。她便知道事情败露。 但是,她承受不起欺骗杨家的后果,只能一口咬定孩子是杨家血脉。 “是兴嗣啊!” 田氏冷笑道:“钱婵儿身边那个玉红才是从小大陪你的丫鬟吧?我刚从外面回来,出去就是为了见她。她已经什么都说了。” 郝婉君一脸莫名:“她说什么了?” 田氏不想说,眼神示意婆子接话。 婆子上前一步:“她说那日在酒楼,阴差阳错和我家公子亲密的不是你,而是她。还说你早已有了心上人,就是你姨母家的表哥,你们俩还无媒苟和,你在婚前就已失贞。” 郝婉君强自镇定,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疼痛传来,她才能克制住自己想掉头就跑的冲动。 “她胡说。” 田氏眼神冷然:“你要想好了再说,钱婵儿本来就看我们府上不顺眼,若是我跟她借丫鬟来跟你对质,我相信她应该很乐意。” 郝婉君噎住。 她脸色涨得通红:“夫人,你既然信她,那我带着孩子走就是。” 田氏眼神阴狠下来,沉声道:“骗了我杨家,害得兴嗣和离,你想掉头就走,那是白日做梦。” 郝婉君心里害怕极了,面上一脸悲愤:“钱婵儿故意害我,我根本不认识她身边的丫鬟!” 田氏冷笑:“去请钱婵儿!”又补充:“把老爷和公子也请回来。” 郝婉君真的害怕了,和玉红当面对质之后,杨老爷和杨兴嗣定然会恼她,到时候,不只是她和孩子会有孩子,郝家也讨不了好! 偏偏她如今被禁足,陪嫁的丫鬟全部不见了踪影,身边伺候的都被换成了杨家人,想要让人回去报信都不能。 能够看戏,秦秋婉是很乐意的,去杨家时,她还不忘带上高长瑜,临走之前,钱母还塞了两个护卫。 杨家门房不想让高长瑜进,秦秋婉见状,掉头就走。 无奈之下,门房只能让高长瑜也跟着一起。 秦秋婉到的时候,杨家全家人都在,郝婉君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看到二人进来,她大吼道:“钱姑娘,我知道,我率先生下杨家长孙您气不过,可您也不能拿我的名节说事啊!你这个玉红我压根不认识,她口中所谓的真相更是无稽之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这么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秦秋婉掏掏耳朵:“不是声音大就是事实。” 玉红上前一步:“姑娘,您十一岁来初潮,腰上和肚脐上都有小痣,小时候顽皮,还在右胳膊上留了疤。陈公子喜欢吃绿豆糕,你绿豆糕做得最好……”她说着这些,边上杨兴嗣面色越来越难看。 女子身上的痣和疤,非亲近之人都不会传出,就怕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玉红逼近:“姑娘,您让我和杨公子圆房,之后把我卖入大山做山民媳妇,如此过河拆桥,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不孕不育的原配 15 不孕不育的原配 15 郝婉君面色发白, 咬紧牙关:“我不认识你,你少污蔑人!” 这话方才还有人信, 到了此刻, 傻子才信。 因为郝婉君确实最擅长做绿豆糕,身上也确实有那两颗痣和疤,这不是谁都可以知道的。 玉红笑容凄然:“我被卖到大山中, 还不敢相信这是你做的事。一直都暗自说服自己, 此事你不知情,应该是夫人和老爷所为。可是现在, 你竟然不认识我……姑娘,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 朝夕相处, 你和我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 以前冬日里你怕冷, 我们俩还同床共枕……” 说着这些,她脸上满是眼泪。 郝婉君没了一开始的义愤填膺,低着头面色漠然:“你的故事很让人感动, 可惜我不是你主子!” 玉红擦干眼泪, 眼神定定看着她, 再开口, 没了一开始的激动, 语气漠然:“当初把我送走的人是姑娘奶娘的妹妹,现住在欢喜巷子, 杨夫人可带人去将她请来, 她最喜银子, 只要夫人给够了好处,一问便知所有真相!” 杨兴嗣面沉如水, 问:“你口中的陈公子住在哪儿?” 玉红立刻答:“信仁街陈家。” 杨兴嗣语气阴沉,看向郝婉君身边的丫鬟:“你去,就说你小主子身份败露,他若是不来,孩子就会被我们摔死。” 郝婉君面色一白。 丫鬟吓得跌坐在地,却又不敢耽搁,连滚带爬跑出门去。 杨父面色难看无比,在曾经的前儿媳面前审问这些事,他只觉尤其难堪。 实在是……前儿媳那些年因为子嗣的缘故没少被他们夫妻斥责,钱家也看了他们不少脸色,可是如今,前儿媳身怀有孕,儿子欢欢喜喜带回来的女子早已心有所属不说,带回来的儿子还是野种! 如此,就显得为了这对母子而放弃了前儿媳的他们尤其可笑。 看着杨家三人面色变幻,一个比一个难看,秦秋婉愉悦无比,看了一眼边上小桌,道:“点心和瓜果都没有,这就是杨家的待客之道?” 如今钱婵儿早已经不是杨家儿媳,两家身份差不多,且人家还是来帮忙的,田氏不敢甩脸子,不止不能生气,还要致歉,又吩咐人送上茶水。 秦秋婉吃着点心,笑吟吟道:“其实,你们也不用着急,杨公子只是运气不好被人所骗。要是真娶妻,说不准很快就能有孩子也不一定!” 屋中众人闻言,面色各异。 杨兴嗣的脸色黑沉如墨。 田氏也差不多。 而地上的郝婉君则满脸怒气瞪了过来。 秦秋婉讶然:“你恨我做甚?”她又捻起一块点心:“当初你把这个孩子塞给杨兴嗣,还借着这个孩子三天两头生病寻死,成功害我们和离。虽然我和离后确实过得好,可你也确定存了害人之心。我都没恨你搅黄了我的婚事,你哪儿来的脸恨我?” 在这个屋中,属郝婉君身份最低,加上她这会儿身上处处都是错,谁都可以随意指责,且她还不敢还口,只能忍着。 不提这些事还好,田氏听了只觉怒火冲天,冷笑道:“郝家哪儿来的胆子居然敢欺骗我杨家?” 她当即看向杨父:“老爷,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不知道的人还因为我们杨家谁都可骗上一骗!” 之前母子俩怀疑孩子身世,并没有告知杨父,他是今日被人请回来,才知道期待多年疼了大半年的孙子竟然不是自家孩子。此时脑中发懵之余,满腔都是怒气,加上方才秦秋婉那番拱火的话,当下怒不可遏,吩咐道:“让人去高价收了郝家定下的那些蚕丝!” 没有蚕丝,郝家便织不出丝绸,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郝婉君不会做生意,可她也知道家里盈利全看蚕丝,甚至是蚕农的丝越多,郝家便赚得越多。如今蚕丝没了,郝家怎么办? 杨父还不解气,又道:“去找从郝家买料子的商人,就说杨家愿意低一成价钱卖给他们。” 郝婉君:“……” 她面色发白:“杨老爷,长旺真的是杨家人,我哪敢骗你们?” 她指着秦秋婉,哭道:“她就是看不惯杨家过得好,故意来捣乱!” 这话秦秋婉可不认:“是杨家请我上门,我才来的,否则,我才不来淌这趟浑水。” 杨家人:“……” 看她一手茶水,一手点心,吃得不亦乐乎,这哪是淌浑水?明显就是来看戏的。 郝家人来得很快,他们刚到不久,那个郝婉君奶娘的妹妹也被请来,在田氏给了十两银子后,眉开眼笑地承认当初她确实从郝家接了玉红送去山里。 被杨家送出门前,还对着玉红告了声罪。 郝家人面色难看,正想解释一二。前去陈家找人的丫鬟也回来了。 丫鬟面色苍白,进门就跪下道:“陈公子说,这是杨家的孩子,想怎样都与他无关。” 秦秋婉扬眉:“咦?”她一脸好奇地看向郝婉君:“难道当初你把这个孩子塞给杨家的事没与他商量?” 郝婉君瞪着她:“别胡说八道!” 秦秋婉不生气:“这很明显的事,还用得着说?” 郝婉君:“……” 郝母面色本就难看,听到丫鬟的禀告后,眼中有怒气闪过。却也知道此时安抚好杨家最要紧。 杨家富裕,唯一缺孩子。 想要让杨家不生怒,就只能确定长旺是杨家血脉。否则,此事无解。 郝母来的一路上得知了杨家发生的事,可她却不想追问,只逮着秦秋婉这句话质问:“钱姑娘,什么叫塞孩子?我女儿的孩子与陈家有何关系?” 秦秋婉似笑非笑:“郝夫人,我又不是软柿子,你凶我做甚?现在是杨家怀疑你女儿故意欺骗杨兴嗣,怀疑你们郝家混淆杨家血脉,可能你还不知道,就在方才,杨老爷还命人去买了你们家的蚕丝,抢了你们家的生意。”她一摊手:“你找我麻烦,完全没道理嘛。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跟杨家解释。” 郝母这算是第一回和钱婵儿照面,以前只是听说过,也没少听说钱婵儿被田氏捏揉搓扁的事。只以为她是个温柔乖顺的女子,没想到这般牙尖嘴利。 愣了一下,郝母反应过来,对着杨家夫妻振振有词:“我之前就听说过你们两家因为子嗣的缘故闹了不少次,后来和离也弄出许多传言。杨老爷,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何会相信一个对你们居心叵测的人口中的话。” 玉红上前:“夫人不认识我了么?” 郝母这才看到玉红,实在是她和以前相差太大,无论是打扮还是精气神,都有了不少的转变。她面色微变,好在回神快,将到了嘴边的“你怎地在此”换了一句:“你是谁?” 饶是郝母反应快,乍然看到玉红那一瞬间的震惊也还是落入了杨家夫妻眼中。 夫妻俩能让杨家生意蒸蒸日上,自然不是蠢人。 就像是郝家人所说,钱婵儿如今对杨家没安好心。杨老爷实在不想承认儿子成亲五年没有子嗣是因为自身有隐疾,又对于前儿媳带来的人颇多疑虑。方才下令收拾郝家,也是想逼迫郝家自证。可此时看到郝母一瞬间面色的变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看来……生不出孩子的那个人,当真是自己儿子。 杨家怎么办? 一时间,杨父心里难受不已。 田氏心情也差不多,看到郝母如此,她本就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心愈发难受。 杨兴嗣闭了闭眼:“郝婉君,你还不承认吗?”他看向那边无知无觉睡觉的孩子:“若你承认,我留他一命。” 郝父立刻道:“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这个孩子,就是婉君为你生的!” 郝母也强调:“对!” 郝婉君面色惨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杨兴嗣心里清楚这个孩子不是杨家血脉,眼见郝婉君咬牙不认,他发了狠,霍然起身走到奶娘身边,一把抢过孩子高高扬起。 看那架势,是真要把孩子往地上摔。 孩子还不到周岁,这么一摔,哪里还能有命在? 郝婉君看他手臂一抬,吓得大叫:“不要!” 杨兴嗣没动,没扔孩子,却也没收回手,只直直看着她。 郝婉君满脸慌张,涕泪横流:“你放过他!我求你!” 还是不肯说实话。 其实到了这一刻,人证物证都在,郝婉君无论承不承认,这个孩子都已确定不是杨家血脉。 杨兴嗣咬牙切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说着,抬起手作势要扔。 郝婉君吓得大叫:“我说……我说……” 不孕不育的原配 16 不孕不育的原配 16 杨兴嗣将扔孩子的手收回。 只是孩子被这么一惊吓, 早已醒了过来,此时正哇哇大哭, 奶娘试探着上前要抱, 却被他一让,明显不想给。 郝婉君知道,这是他想听实话。 她颤着身子, 哭得涕泪横流, 再没有以前的娇艳。 边上郝父斥道:“婉君,你不能为了他的威胁而胡乱编造!” “编造”二字咬得极其重。 郝母急忙赞同:“婉君, 你可要想好。你若是如了他的意编造那些乱七八糟的, 对你和对孩子都不是好事。再有, 若杨家认定我们欺骗, 回头还要报复!” 郝大嫂甚至冲上前:“婉君, 你可别糊涂啊!这不止是你们母子受影响, 郝家也要被牵连。” 郝婉君泪眼朦胧地看着杨兴嗣怀中的孩子,哽咽了下,冲着劝她的郝家人大吼:“事已至此, 你们认为还瞒得住吗?那是我儿子, 我不想害他!” 她抹了一把泪, 哭着道:“兴嗣, 孩子不是你的, 但我求你看在我们这大半年的相处上,饶他一命……求你……” 杨兴嗣一颗心像是泡进了冰水中, 好半晌都没回神, 他垂眸看着怀中挣扎大哭的孩子, 缓缓地松了手。 孩子落地,郝婉君疯了似地扑上前。 好在杨兴嗣抱得不高, 孩子平时也养得结实,落地之后嚎了两声,就往亲娘的方向爬。 郝婉君紧紧把孩子抱在怀中,满心后怕。 那边杨家夫妻面色难看,盯着郝家几人:“你们执迷不悟,竟然还想骗我们!” 田氏早就猜到了真相,可真的听到郝婉君承认,一瞬间也忍不住怒火冲天:“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欺瞒我们杨家?” 杨父冷笑:“限你们一日内,将你们从认识我儿子起收到的我们府上送出的所有礼物,全部退回!” 郝母张口解释:“婉君是胡说的,方才那架势你们也看到了,若是她不承认,孩子会被摔死,她是怕孩子受伤才认下,权宜之计而已……这孩子就是杨家血脉,没有别人!” 田氏恼怒不已,一巴掌拍在桌上:“放肆!” 她这会儿看着那个曾经疼爱不已的孩子,越看越厌烦,挥手道:“来人,把他们一家给我赶出去。” 立刻就有人进来请郝家人出门。 郝父不走,也是不敢走。如果被杨家针对,郝家的生意就完了。 正僵持间,秦秋婉率先起身:“夫君,热闹看完了,我们回吧!” 田氏:“……” “热闹”二字,着实气人。她咬牙切齿:“婵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如此,未免太过刻薄。”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不认为啊!当初兴嗣在钱府大门外想求我回头,谁知没多久就被郝婉君叫走。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你们为了她而放弃我,早晚会后悔。现在我亲眼看到你们悔不当初……”她笑容温柔:“我挺满意的。” 她拉着高长瑜的袖子,哈哈大笑着远去。 留下面色难看的杨家人与愈发忐忑的郝家人。 田氏满腔怒火,斥道:“滚出去。” 郝婉君不敢多留,抱起孩子就往外走。 郝父还想要解释,杨老爷已经不愿意听,挥挥手道:“给我打出去。” 郝家只是一般商户,可在许多普通人眼中,还是挺厉害的富商。若真被人撵出门,未免也太丢脸了。 眼看杨老爷满脸厌烦,不肯再听他们解释,郝大哥忽然道:“杨老爷,当初我妹妹算计杨公子时,我们夫妻和爹娘并不知情,而那个孩子的身世,还是在妹妹进门之后才告诉我们的……” 杨兴嗣满脸嘲讽,打断他道:“卖了丫鬟玉红之事,明显是你娘的手笔,你说她不知道,是把我们杨家当傻子哄吗?” 郝大哥面色微变:“我可以解释。” 杨兴嗣已经不愿再听:“给我打出去!” 秦秋婉的马车刚出府门外,就看到郝家一行人被撵出了大门。 郝婉君紧紧抱着孩子,郝家人还在跟拿着棍棒的护卫说话。 可惜护卫不搭理他们,等他们一脚踏出门外,便立刻把门关上。 秦秋婉见状,挥手让马车停下。看着郝家人站在门口争执。 还没说几句,郝父对着女儿的脸狠狠就是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打得郝婉君的头偏向一边,只看着都觉得疼。 秦秋婉饶有兴致,笑吟吟出声:“郝老爷,你这是做甚?” 听到动静,郝家人看了过来。 当看到马车中悠闲的秦秋婉时,面色都不太好。 郝婉君挨了一巴掌,不敢和父亲争执,看到秦秋婉后立刻扑了上来:“你个不要脸的贱妇,你害我们母子,你不得好死。你这般恶毒,腹中孩子一定活不到足月,就算生下,也是缺手断脚……” 秦秋婉只觉身边的高长瑜一阵风般刮走,下一瞬,已经出现在郝父身边,对着他的下巴狠狠两拳。 郝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概伤到了牙,唇边都流出了血。他满脸震惊地捂住伤处:“你疯了?” 高长瑜收回手揉了揉:“她的嘴太臭,我又不打女人。子不教父之过,只能打你了。” 郝父:“……”好有道理。 疼痛之下,他恼怒不已,顾不得如今高长瑜的身份,吩咐道:“给我摁住他。” 他身边的人刚上前一步,这边护着秦秋婉的护卫已经挡住了高长瑜。 秦秋婉面色淡然:“郝婉君,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当初你确实借着孩子叫走了杨兴嗣两次。也是你让他下定了和离的决心。你会有这般下场,怨不得人!”说着,上下打量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郝婉君,淡淡吐出两个字:“活该!” 郝婉君瞪着她。 秦秋婉却已经不再看她,扬声道:“夫君,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府了。” 高长瑜看着郝家人:“说起来,我得谢谢你们家。所以,今儿的事就算了。”他转身往马车走,口中道:“若是让我再发现你们满嘴喷粪,我还会揍人。” 落在郝家人眼中,他这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 高长瑜自己只是普通书生,若不是背靠钱家,哪敢动手打人? 偏偏他靠着,郝家如今已然得罪了杨家,若是再加一个钱家……兴许一家人都不得善终。 当然了,之前郝婉君为了入府,似乎已经得罪钱家了。 * 杨家家大业大,平日里暗中关注的人不少。 那个生下杨家孩子,母凭子贵入府的郝姨娘被赶出来的事,不过半日就传得沸沸扬扬。 杨家如今最缺的就是子嗣,若是郝婉君做错了事,最多就是罚她,不可能把孩子也撵出来。 母子都被撵出来,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孩子不是杨家血脉!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孩子若真的不是杨兴嗣的,那杨家可就亏大了,为了一个不知哪来的野孩子,丢了钱家这门大好亲事。 说起来,钱婵儿和离再嫁之后,都有了孩子了,眼看钱家有后,还得谢谢杨家嫌弃之恩。 更有人私底下议论,杨兴嗣和钱婵儿成亲五年未有好消息,和离之后各自有了孩子。钱婵儿的是自己怀的,而杨兴嗣那个则是别人的种,如此看来,这对夫妻之间,有问题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提外面的各种猜测,秦秋婉回府之后,就睡了一个午觉,格外香甜。 而杨家夫妻正在训斥儿子。 杨父活了大半辈子,能够愚弄他的人不多,此时满腔怒火:“你都二十几的人了,睡了的人都分不清楚,要你何用?” 杨兴嗣也委屈啊:“那晚我喝醉了酒,又乌漆麻黑的。”他一开口,就察觉到了父亲严厉的目光,不敢再说,嘟囔道:“我哪知道大家闺秀也会和人无媒苟合?” 田氏叹息:“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当年你和钱婵儿两情相悦,她又是个柔顺乖巧的,所以你才没能见识到那些女人的手段。” 闻言,杨父愈发恼怒:“你还护着。都是被你惯的!” 田氏不满:“我就这一个儿子,不宠他宠谁?有本事你打死他啊!错都错了,又能怎样?” …… 杨家鸡飞狗跳,下人们不敢近前。 而郝家也差不多。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互相埋怨,郝婉君被骂得直哭。 到了家门口,郝家夫妻走在前面,郝大哥面沉如水:“婉君,家里即将被杨家报复,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若懂事,就别再进门,别再牵连我们了!” 郝婉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大哥,你不让我进门,那我去哪?” “去陈家吧!”郝大嫂也懒得装:“你这孩子是陈家的,他们肯定会认。” 语罢,扶着男人进门,又吩咐道:“关好大门,别让无关紧要的人进来。” 这个“无关紧要”,指的自然是郝婉君了。 郝婉君呆住,很快反应过来,大喊道:“爹,娘,让我进门啊!” 她声音尖利,郝家夫妻俩肯定是听到了的,可是大门却始终未开。 郝婉君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眼中泪水越积越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又哭了半晌,眼见大门始终没有动静了,而太阳又快落山,无奈之下,只得抱着孩子去了陈家。 陈家和几代单传的杨家不同,子孙繁茂,家中长辈也讲究多子多福,在孩子成年后,都会尽快成亲,然后送通房丫鬟。 而她和心上人闹翻,就是因为陈亦在成亲之前,丫鬟就已有了身孕。再加上两家虽然算门当户对,可陈亦是长房嫡子,读书上也有几分天分,所以,陈家就想从家中姑奶奶嫁去的读书人家中聘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儿媳。 而郝婉君未成亲就已有了身孕,陈家愈发看不上,所以才落到如今境地。 不孕不育的原配 17 不孕不育的原配 17 现如今的陈亦, 已经如愿和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定亲,未来岳父是举人。 郝婉君若不是走投无路, 也不会前来求他。 她刚到门口没多久, 就被门房请了进去。 郝婉君满脸是泪,心里猜测着见自己的人是谁。如果是陈亦自然最好,两人多年感情, 曾经二人耳鬓厮磨, 且孩子是他亲生,有些话比较好说出口。 若是他母亲……郝婉君压下心里的慌乱, 跟着丫鬟入了内院, 抬眼就看到了上首的人。 是个雍容浑身书卷气的夫人, 正是陈亦的母亲孔氏。 郝婉君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抱着孩子福身:“舅母。” 孔氏放下手中的茶杯, 眼神挑剔地打量她浑身。 郝婉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狼狈不堪, 在她打量的目光中愈发窘迫。 良久,孔氏才施施然出声:“你被杨家赶出来了?” 郝婉君低着头:“我爹娘不让我进门,我实在……” 孔氏嗤笑一声, 头上步摇微微摇晃, 她面色没变, 眼神里却满是不悦:“所以, 你就找到了这儿来?” 郝婉君不吭声。 “说话!”孔氏斥道:“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郝婉君身子一颤, 霍然抬头,不知何时, 她已满脸是泪:“舅母, 若您不肯收留我们母子, 我们就无处可去,只能去死了。” 好像离开陈家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孔氏也生出了怒气:“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她冷笑道:“你亲生爹娘都不顾你死活, 你却来威胁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母,凭什么认为我会收留你?”她伸手一直孩子:“是他给了你底气么?” 郝婉君敢登陈家门,确实是孩子给的底气。在她看来,陈家庶子那么多,总不会不认自家孩子。 孔氏见她沉默,摇了摇头:“婉君,小时候你是个挺机灵的孩子,为何要做蠢事?情之一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本来出身良好,不管是做妻还是为妾都有不少去处,你表哥也一样,他如今有门当户对的女子为良配,你们俩若是不搅和,都能过得好。”她正色道:“下个月就是你表哥婚期,这种要紧时候,我不允许有人破坏。包括你也一样!” 又强调:“若你真的爱慕亦儿,真心为了他好,便不该在此时上门纠缠!” 郝婉君眼泪落得更凶:“可表哥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再多一个有何不可?” 陈亦就是因为和通房丫鬟有了身孕,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二人起了争执,负气之下,她不再找他,再后来,就听说了他定亲的事。 彼时,她那边已经阴差阳错和杨兴嗣扯上了关系。 其实今日到陈家来,她心里颇为忐忑。 孔氏闻言,笑着摇摇头:“你太天真。那个孩子,压根就不存在。” 在郝婉君震惊的目光中,她坦然道:“陈家区区商户,想要求娶举人之女,本就隐隐高攀,若是成亲前有了孩子,举人之女凭什么下嫁?” 郝婉君满脸苍白,颓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问:“所以,那个丫鬟是你们故意编造出来让我负气的?” 孔氏扬眉:“你果然聪慧!” 郝婉君:“……”这样的聪慧她不想要! 直白地说,陈家故意传出丫鬟有孕,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负气离开,好求娶举人之女。 郝婉君面色惨白,想起当初得到消息的自己质问陈亦,他却一个字都不解释……也就是说,陈亦也是故意隐瞒。 他那时候,已经放弃了她。 可怜她知道有孕之后整日惶惶,送出消息也如石沉大海,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得知杨家缺子嗣,她也想让他后悔,才有了后来的事。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通房丫鬟有孕是假的,现如今在陈亦即将成亲的当口,不可能认下她们母子! 一时间,郝婉君只觉前路茫茫。 娘家不管她,孩子亲爹不肯认她们……方才她说母子俩走投无路只能去死,本意是吓唬孔氏。可此刻,她还真有了绝望之感。 眼看孔氏高高在上,压根没有收留母子的意思。郝婉君压下心里的恐惧,颤声道:“我要见陈亦。” 孔氏一笑,坦然道:“他不见你。” 竟然连借口都不找。 顺口说一句“他不在府中”也比这样直白要好得多。 郝婉君大受打击,身子摇摇欲坠。 孔氏看她这副模样,也怕她把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缓和了语气:“你先回家,等到以后他们夫妻感情稳定,再找机会接回你们。” 闻言,郝婉君惶惶然的心微微安定,试探着道:“不如您找个地方安顿我们?”又强调:“我保证不闹事,乖乖等着他来接我。” 孔氏本来缓和下来的面色瞬间冷沉:“婉君,刚夸你聪慧,你又要做蠢事。你可有想过,若是安顿你们母子的地方由我来选,落在谭举人眼中,我们陈家成了什么?” 成了还未成亲就给陈亦安顿外室的人家。 书香门第出身的人,会认为这样没规矩,不坦诚。 没成亲之前事情败露,婚事定然会黄。哪怕是成亲后传出,只怕陈家也需要好好给谭举人解释。 郝婉君身子微颤:“那我们母子怎么办?” 她被赶出来太急,现如今身无分文,今夜的落脚处都没。 “那是你的事。”孔氏不以为然:“聪明的姑娘,不会让自己在婚前失贞,就算有了身孕,也会自己落胎,绝不落人把柄。其实,你生下这个孩子不能全怪亦儿。”她眼神紧紧盯着郝婉君:“你想用这个孩子入杨家,得一辈子荣华富贵才生下了他,现在事情败露,杨家赶你出来,你却跑来找我们,说实话,若不是看在亲戚一场,方才我会直接赶你走!” 郝婉君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孔氏夸她聪慧,其实,孔氏自己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将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满心惶然中,她脑海中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什么,道:“舅母当真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 孔氏叹息:“你以为我不想抱孙子吗?我是管不了啊,亦儿寒窗苦读多年,我不想让他的心血白费。” “既然您不肯收留……”郝婉君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那我便只能去求谭姑娘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孔氏眼神骤然阴狠:“你敢!” 方才她可以把人赶走,但又怕郝婉君在门口大吵大闹惊动了人,所以才第一时间把人请了进来。 郝婉君见她终于变了脸色,知道自己摸准了脉,微微仰着下巴,沉声道:“命都要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孔氏紧紧盯着她,好半晌,放松坐回椅子上,悠闲道:“随你。” 郝婉君:“……”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一副立刻就要去谭家的模样。 即将掀帘出门时,听到身后孔氏的声音闲闲传来:“我劝你别白费力气。” 那语气太过笃定,郝婉君脚下一顿,等着她的下文。 孔氏没有卖关子,不疾不徐道:“你婚前失贞,还珠胎暗结,知道的人清楚这孩子的生父是谁,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你攀扯杨家不成,又来攀咬我陈家。谭家那边,我会给他们解释,说你不安好心想要破坏我们两家的亲事……” 她眼神里满是得意,郝婉君满心愤然:“你不要脸!” 孔氏嗤笑:“不要脸的是你!你出去打听一下,谁家姑娘会婚前与人无媒苟合?”她看着她,面色漠然:“话说到这种地步,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你若是没有算计杨家,只安心留在原地等着亦儿,或许我还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你一个名分。可是你呢?” 她摇摇头:“不怕告诉你,就凭你这连番算计,哪怕入府,也不是个安分的。到时候府中定会被你闹得乌烟瘴气,后宅不宁,亦儿哪儿安心赶考?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认这个孩子,也不会让你进府。” 郝婉君再次跌坐在地:“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已撕破了脸,孔氏私底下打算立刻着人去谭家说明郝婉君想要破坏两家婚事之事,便也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送客!” 还嘱咐道:“以后她若是再上门,不用通禀,直接赶走!” 郝婉君:“……” 她满脸悲愤:“我要见他!否则,我不甘心!” “好。”孔氏并不为难她:“见过之后,你该死心了。” 她侧头看向屏风后:“亦儿,你出来吧。” 郝婉君只觉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这男人从头到尾看着她被孔氏刁难甚至是辱骂,却从未想过替她出头! 一瞬间,她只觉得掉入了无边的绝望中。 不孕不育的原配 18 不孕不育的原配 18 屏风后走出来了着淡青色衣衫, 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浑身气质儒雅, 桃花眼中满是柔情。 对上那温柔的眼, 郝婉君却只觉周身寒冷。她无助地抱紧了怀中孩子:“亦郎,你真要如此狠心吗?” 陈亦微微皱眉:“当初我那样做,是以为你在看到我们俩没可能后, 会落掉这个孩子。” 郝婉君只觉得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你说心悦与我, 不舍得让我受苦,还和我憧憬过以后的孩子, 你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陈亦眼神更加温柔:“婉君, 我心悦于你是真的, 想和你养育孩子也是真的, 也真心想和你白首偕老。但是, 这些都抵不过现实, 我想要科举入仕,需要一个用心教导我的夫子。你懂我吗?” 他眼神温柔,口中说的话却如尖刀一般。 郝婉君只觉得心口被扎得鲜血淋漓, 孩子大概感觉到了母亲的绝望, 也开始哇哇大哭。 孩子一吵闹, 孔氏愈发不耐烦:“现在你该死心了吧?”有催促丫鬟:“送客!以后不许她再进门, 还有郝家人, 一律推拒!” 曾经两家同为商户,关系还不错。 现如今这话, 竟然是要断交! 郝婉君被婆子拖着往外走, 她死死抱着怀中孩子, 眼睛只盯着陈亦俊俏的眉眼,要在即将被拖出院子时, 她大喊道:“亦郎,我会死的。” 阳光洒下,屋中光线昏暗。哪怕如此,郝婉君却看到了他温柔的眉眼一如往昔,哪怕听到她会死,他也面无异色。 郝婉君被丢在了陈家的偏门外。 她生来不缺吃喝,有人伺候,却也听丫鬟说过穷苦人家过的日子。曾经她以为那样的日子离自己很遥远,可是现在……她惨笑一声,抱着孩子往外城走。 寻了一间当铺,将身上衣衫首饰全部当掉,找了一个破旧的院子与人合租。 * 郝婉君暂时安定下来。 可杨家受她的影响,一家人心情都不好。 杨父实在受够了担忧儿子身子的日子,将城中的大夫都请了来。 杨兴嗣夫妻俩五年没孩子,田氏也找过大夫,彼时那些大夫大部分都是给钱婵儿诊脉,偶尔一两个提出要给杨兴嗣诊脉的,也说他一切如常。 今日这些大夫,有些是同样的说辞。 而其中有两位,说他肾虚。 杨父面色难看:“可治吗?”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点头道:“可。只是能不能痊愈,得看天意。” 杨家乃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大夫若是治好了杨家人,酬金定然丰厚。再说,杨兴嗣多年没有孩子,如果能让他痊愈,于大夫本身和所在医馆名声上也有好处。 但凡有一成的可能治好病,大夫能吹成三成。 可他们说看天意……那几乎是告诉杨家人:治是可以治,但基本没有治好的可能。 杨父面色难看无比。 田氏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不能接受:“可方才那些大夫说他无恙!” “这种病症极少,少有人看得出。”大夫之一拱手,振振有词:“若是真无恙,少东家这些年定然早已经有了子嗣,又何必等到现在?” 这话一出,堵得田氏哑口无言。 杨父闭了闭眼,挥手让管事取来大笔银子送上:“劳烦二位开方。多余的酬金,还请二位以后多费心,关于我儿身上的隐疾,还请两位代为保密。” 大夫本就不会将病症往外说,不过,这银子若是不接,只怕杨家不安心。 送走了大夫,杨兴嗣一脸颓然。 田氏满脸焦灼,眼圈通红:“老爷,现在我们家怎么办?”又有些恼怒:“都怪钱婵儿那个妒妇,否则我们早就知道了兴嗣的病症,哪会拖到现在?”她越说越生气:“若早发现,兴许现在都治好了!” 杨父用手撑着额头,满脸疲惫:“多说无益。你也别太生气,还是想想办法吧。” 田氏急得哭了出来:“想什么法子?想过继哪家孩子么!” 这话落在杨父耳中,只觉格外难受:“杨家几代单传,这根不能断在我这。” 丢下一句话,他已经起身离开。 田氏正满心焦灼担忧,没听出来他的话里有话。只以为他是打算过继。 杨兴嗣此时满心怀疑,压根没在意父亲的话,他急切道:“娘,你再帮我挑几个女人 ,容貌不要紧,要那种家中兄弟多的。” 闻言,田氏满脸不赞同:“大夫都说了,你肾虚,已经伤了身,房事不能太过。还是先治病吧!” 确实,杨兴嗣这些日子没少在那几个丫头身上折腾。 杨兴嗣悲愤交加,起身就走。 秦秋婉腹中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已经坐稳了胎,偶尔也出去闲逛。 她的日子过得悠闲,想要做生意吧,又被高长瑜接手过去。 钱父也是偶然发现,高长瑜于生意上很有天分,包括他哥哥高长青也一样,最近从钱家拿了货物卖给客商,也赚了不少银子。 高家母子手头宽裕了,还送了挺多东西到钱府。 钱家夫妻一开始还认为女婿家世太低,委屈了女儿。可这些日子过去,发现高长青是个不错的人,生意蒸蒸日上。 而高长瑜对自己女儿百依百顺,指东绝不往西,本身也有能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加上二人有即将有孩子,夫妻俩渐渐地将高长瑜当成了自家人,待高家也越来越亲近。 这一日,秦秋婉在钱婵儿陪嫁的脂粉铺子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算珠,边上高长瑜正在清账,忽而有丫鬟来禀告:“姑娘,外头有位自称姓丁的姑娘,想要见你。” 闻言,秦秋婉顿时来了兴致:“快请到隔壁。”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杨兴嗣即将成亲的未婚妻就是姓丁。 她到了隔壁刚坐下,丫鬟就带着一位碧色衣衫的女子进门。 女子身形丰腴,气质端庄,是当下长辈很喜欢的那种圆润俗称好生养的姑娘。进门后,吩咐丫鬟退下,这才上前一步:“钱姑娘,我是杨少东家的未婚妻。” 秦秋婉笑着颔首:“我听说过你。” 丁荷花见她面色柔和,并无不愤和嫉妒之意,心下明白,面前女子对杨兴嗣是真的放下了。 年少相知相许,五年朝夕相处的夫妻,如今却对对方的未婚妻面色自如,这期间发生了多少事才能如此心如止水? 丁荷花福身一礼:“贸然来访,还请钱姑娘勿怪。” “我正无聊呢,刚好有个人陪我说话。”凭良心说,秦秋婉很乐意搅黄杨兴嗣的亲事,伸手一引:“有话坐下说。” 丁荷花道过谢,坐在她对面,欲言又止好几次,却都没能开口。 秦秋婉也不着急,还抬手帮她添茶。 在续杯时,丁荷花终于忍不住:“我即将嫁入杨家,心里惶惶。”她抿了抿唇,有些话实在问不出口,于是看向了身边年长的婆子。 婆子会意,上前一福,压低声音问:“钱姑娘,我家姑娘想问,那杨少东家到底有没有隐疾?” 秦秋婉扬眉。 这种事情,若是疼女儿的人家,长辈应该会多方打听。丁荷花却自己跑来,可见丁家那边没打算寻根究底,只想和杨家结下亲事。 “我和他成亲五年,好消息都没有过。之前也请了许多大夫,有两个帮他诊过脉,却都说他无恙。当然了,也说我无恙。”秦秋婉抚上微微隆起的肚子:“所以,我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当然了,如今的我,也不再纠结这些,反正我有了身孕……” 话说得这样直白,就差直说有问题的人是杨兴嗣了。 丁荷花眼圈渐渐红了,起身一福:“那他的脾性……” “挺好,对我挺爱重。”秦秋婉笑意盈盈,又补充:“不过,凡事只要遇上了他娘,任谁都得往后退。” 秦秋婉说这些话并不亏心,本就是实话实说嘛。 丁荷花眼泪汪汪,道过谢后,飞快离去。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秦秋婉是真心希望她能抗争过家中长辈拒了这门亲事。 不过,眼看婚期在即,当下女子若是退亲,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会影响名声。退亲的可能……并不大。 秦秋婉该说的都说了,余下的全看丁荷花自己。 她一直让人留意着杨家和郝家还有郝婉君的消息。 知道郝家正在为多方打压,已经抵了好几个铺子,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个强撑着。而郝婉君住在合租的院子里,好像孩子还生了病。 而杨家请了许多大夫,最近杨兴嗣正在喝药。 午后,高长瑜带着她出门散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馆外面,府中养有大夫,可高长瑜处事谨慎,有钱开宏夫妻俩虎视眈眈,偶尔也会带秦秋婉去医馆中诊脉。 秦秋婉自己会一点医术,虽不精通,不让那些腌臜东西近身还是做得到的。知道自己无恙,可为了让高长瑜和钱家夫妻安心,她一直挺配合。 他们去的医馆随心,并没有非要在哪家,刚好走到医馆门口 ,高长瑜拉着她进了门。 秦秋婉哭笑不得:“刚诊过。” 高长瑜执意拉她,还低声道:“方才你见的是杨兴嗣的未婚妻!”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毕竟男女一定亲,那就是未婚夫妻,只比夫妻多了两字,是很亲密的人。 杨兴嗣哄得未婚妻对她动手,是完全有可能的。 秦秋婉知道丁荷花没动手,却也没解释,顺着他的力道进了医馆。 因为她突然发现,杨兴嗣也在此。 她眉眼弯弯,笑吟吟问:“杨少东家,这是身子有恙么?你们家几代单传,你可千万要小心些。” 杨兴嗣:“……”这是奚落他呢,还是奚落他呢? 不孕不育的原配 19 不孕不育的原配 19 秦秋婉如今已然显怀, 杨兴嗣很难不看到她的肚子。听了她状似安慰的话,心里愈发堵心, 忍不住刺道:“你这是动了胎气么?” 秦秋婉又不是真动了胎气, 并不生怒,笑吟吟道:“不是,我夫君他担忧我身子, 特意带我诊平安脉。”她做出一脸苦恼模样:“夫君他太在意我们母子的安危, 我也只好配合。” 边上高长瑜伸手揽过她:“小心些。” 好一副鹣鲽情深的恩爱场面。 杨兴嗣看在眼中,心里像是打翻了药罐子, 又苦又涩。眼不见心不烦, 干脆抬步就走。 秦秋婉想到什么, 恍然道:“对了, 方才丁姑娘特意来寻我。” 已经踏出门槛的杨兴嗣霍然回头:“你对她说了什么?” 秦秋婉笑意盈盈:“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 向来不会撒谎。凡是她问的话, 我都如实回答了。” 看着她的笑容,杨兴嗣心里愈发不安:“她问了什么?” 秦秋婉回想了一下:“不太记得了。” 杨兴嗣:“……” 他还想追问几句,却看见夫妻俩已经坐到了大夫面前诊脉。加上这医馆中人来人往, 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 他便站在门口等。 秦秋婉只是请平安脉, 几息后, 夫妻俩付过诊金, 相携着往外走。 杨兴嗣迎上去:“婵儿,我有话问你。”又提议:“我请你喝茶。” “不方便。”秦秋婉一本正经:“我们俩已经和离, 不应该来往太多。而且,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事需要商量。” 语罢, 飞快上了马车远去。 只留下杨兴嗣忐忑地站在原地。 * 又是几日过去,眼看杨丁两家婚期临近, 忽然就听说丁家姑娘正在绝食。 至于缘由……听说是不想嫁入杨家。 听到消息的人愈发肯定杨兴嗣身上有所不妥当。不然,已经谈婚论嫁相约出游多次的未婚妻为何要反悔? 总之,丁姑娘铁了心不嫁,宁愿死,也不肯嫁。三天水米未进,眼看就要不成了。 丁家看女儿这般抵触,加上事情已经传开,两家脸上无光,真成亲了,对对方都有怨气。于是,丁夫人上门,退了这门亲事。 对于此事,田氏气得不轻,心里把丁荷花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外头都议论开了,人家姑娘宁愿死也不肯嫁进来,这亲事不退也不成。 此事对杨兴嗣又是一大打击,杨父对外只字不提。田氏则放出消息,非说是钱婵儿坏她儿子姻缘。 秦秋婉对此无所谓,反正她和杨家有仇,不在乎多这一桩恩怨,因此挽救了一个姑娘的一生,她还认为挺划算。 高长瑜与她相处日子愈久,也看出来了一些她的处事,这一日忽而道:“我以前的同窗约我喝茶,能带女眷。你去么?” 秦秋婉讶然,二人成亲以来,高长瑜一直都伴着她,最近又忙着做生意,从未提出带她见友人。认识他的友人,她是很乐意的。 高长瑜见她不拒绝,笑着道:“那些是我以前学堂中的友人,好些只读了几年。”话锋一转,又道:“陈亦也在其中,若是没意外,他会带未婚妻一起。” 明显话里有话。 秦秋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眉眼弯弯:“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拆人姻缘可是会折福缘的。” “那我们一起折。”高长瑜圈住她:“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很快到了喝茶的日子,世人捧高踩低者多矣。以前的高长瑜在这样的茶会中,很少有人搭理。现如今则不同,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人,看到二人进门,立刻有人迎上来打招呼。 都是读书人和其家眷,颇为斯文。钱家势大,他们也不会刻意得罪,有些人言语中还颇为讨好。 秦秋婉也在观察,遇上家境贫寒品性不错的人,也愿意帮上一把。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愈发的人追捧。 一片其乐融融里,门口又来了人。 秦秋婉还未看清,就已经有人迎了上去,口中称:“陈秀才可算是到了。”还有不少人对着他身边的女子打招呼:“谭姑娘也到了,还以为姑娘不会来,不知谭举人近来可好?” 别看秀才和举人只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却犹如天堑,有些人穷其一生也跨不过去。 虽然齐聚一堂,但女眷还是分开了的。所以,寒暄过后,就有夫人把谭姑娘请了过来,还顺便引见一番。 谭姑娘名书玉,一身书卷气,容貌秀雅,气质端庄,说话间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愈发让人不敢低看。秦秋婉到了秦秋婉面前时,她笑吟吟道:“钱姑娘,我听说过你。” 秦秋婉扬眉,看了一眼那边的陈亦,笑道:“不知谭姑娘听说的是好的还是坏的?” 谭书玉笑着摇头:“好坏自在人心,这可不好说。” 那就是坏的了。 看来陈亦带着她出来赴宴,已经事前提醒了一些话。 秦秋婉并不着急,特意坐到了她旁边:“刚好,我也听说过你。” 一个商户,一个富商,平时也没来往,根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谭书玉讶然:“怎会?” 秦秋婉笑意盈盈:“有些话想对你说,实在不吐不快。” 谭书玉看了一眼那边都未婚夫:“你该不会是想说,陈公子他有不妥当吧?” 看来还真的事先提过,且面前的姑娘明显已经信了陈亦的话。 当下女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真嫁了一个人面兽心的,这辈子也就毁了。 秦秋婉并没有一定要破坏这门亲事,跑来提醒,只想问心无愧。这个世上多的是知道是个火坑还往里跳的姑娘,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甚至你好心拉,人家还觉得你是坏人要害她。 “是不妥当。”秦秋婉坦然道:“钱杨两家门当户对,当初我和离,本来没那么容易,全靠郝婉君鼎力相助。” 见谭书玉对此并不奇怪,秦秋婉就知道,陈家应该是给谭家解释清楚了,当下继续道:“实不相瞒,郝婉君被杨家赶出来之时,我也在场。甚至杨家会赶她出来,我还帮了大忙!” 谭书玉皱眉:“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秋婉顿时就笑了:“谭姑娘真可爱。我这个人读书少,懂的道理不多。但生意人从来不肯吃亏,她害我和离,我自然要报复。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很公平嘛。” “我对做过的事从不后悔,你不理解,我也不强求。”顿了顿,秦秋婉凑近她,神秘兮兮问:“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被人赶出来的缘由吗?” 谭书玉皱了皱眉:“背后不说人。” 闻言,秦秋婉扬眉:“谭姑娘品性高洁,让人钦佩。那些骗子,最喜骗你这样的人了。”她懒得废话:“就如传言那般,郝婉君会被赶出来,是因为她腹中孩子不是杨家血脉。当初我找到了被她发卖的贴身丫鬟,才证明了此事。并且,我还知道了她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 谭书玉不以为然,甚至有些鄙视:“你不就想说是陈公子么?” “对。”秦秋婉放下茶杯:“看你这模样,似乎不信我。我只想再说几句,还请姑娘听入耳中,说出此事的人,是和郝婉君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她发现有身孕时,已经与陈公子因为他府中丫鬟有孕之事闹翻,她负气离开,陈公子并未挽留,转头就与你定了亲。于是,郝婉君盯上了杨家,可她已非完璧,便让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与杨兴嗣圆房,借此成功搭上杨家。之后把人卖到了大山里,我几番周折才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丫鬟接回。” 面前的谭姑娘面色已然发白:“这些不是你编的?” “这世上多的是肮脏不堪的人,姑娘品性高洁,被护得太好,看不到那些黑暗。”秦秋婉继续道:“当日杨家正是发现了这些事,才连名声都顾不上,一怒之下把人赶出了门。” 说着话,秦秋婉余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的陈亦,见他走了过来,低声道:“我们俩在此说话这短短时间,陈公子至少看了八次,明显心虚。方才有人纠缠,此时他已经过来了。” 谭书玉彻头看去,果然就看到未婚夫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期间好多人与他打招呼,他都只是微笑示意,并没有停下来与人交谈。 很快,他走近,笑容温柔:“你们俩在说什么?” 谭书玉面色苍白,张口想要质问,又觉这不是地方,再有,她若真的问出口,岂不是显得她耳根子软人云亦云? 秦秋婉就没那么客气:“巧了,我们俩聊的,正是你不想让我说的那些话。” 不孕不育的原配 20 不孕不育的原配 20 闻言, 陈亦眼神中一抹凌厉划过,侧头看向谭书玉, 柔声道:“书玉, 你别听她胡说。” 谭书玉张了张口,眼中满是疑惑。 秦秋婉笑意盈盈:“陈公子,你都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怎地就认定我是胡说?” 陈亦面色淡然:“钱姑娘之前将杨家和丁家的婚事搅散的事人尽皆知。我对书玉一片真心, 很怕失去她,还请钱姑娘嘴下留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秦秋婉似笑非笑:“陈公子心里没鬼, 怕什么?” 陈亦:“……” 他深情地看向谭书玉:“我对书玉爱之重之, 是真怕她离我而去, 容不得丝毫闪失。” 谭书玉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红心跳, 害羞地低下头去。 秦秋婉将二人相处的情形看在眼中, 忽然道:“陈公子, 郝婉君的孩子病了,又身无分文,你知道吗?” 陈亦摇头:“不知。”他强调道:“我与她只是远房表兄妹, 论起来, 我的表姐妹足有好几十人, 年纪大的做了祖母, 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和她也不熟。” 语气冷淡,撇清之意溢于言表。 还有层意思, 就是他不会出手相助。 谭书玉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信赖。陈亦和她低语几句, 侧头凌厉道:“钱姑娘, 坏人姻缘该被天打雷劈,你好自为之。” 秦秋婉眨了眨眼, 看向谭书玉:“你信他的鬼话?” 谭书玉含笑回望:“他是我未婚夫,他的话我自然信。难道我不信他而跑来信你么?你当我是丁荷花那个蠢货么?” 这话颇不客气。 秦秋婉倒也没生气,之前郝婉君的事情闹出,两家婚事照旧,她就猜到谭家信了陈家的解释。 恰在此时,底下传了一阵喧哗之声,有女子尖利声传来,还有伙计殷殷劝说的声音:“姑娘,楼上是茶会,没有帖子不能进。” “陈亦,你敢做不敢认,还是男人?”女子大叫道:“孩子要死了,你还有心思与人喝茶……”吼到后来,已经崩溃大哭起来。 外头那尖利的女子声音,正是郝婉君。 秦秋婉扬眉,含笑看着面前二人的反应。 陈亦面色难看了一瞬,柔声安抚道:“书玉,那疯子又来了,我让人打发了她。” 他起身就走,秦秋婉撑着下巴,摇了摇头。 谭书玉察觉到她的眼神,那眼神怪异,好像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似的。 她张口想要解释,秦秋婉已经率先道:“谭姑娘,你有没有想过,郝婉君为何不找别人,独独找他?” 谭书玉想也不想地答:“自然是因为他心肠软,郝婉君这是柿子捡软的捏。”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你还真是……”天真呐! 谭书玉面露不悦:“钱姑娘,你的话我没法相信,除非你把那个丫鬟带到我面前来,再请来郝婉君和她当面对质。” 听到这话,秦秋婉诧异了下,忍不住失笑道:“我是好意,不忍你无知无觉嫁给一个毫无担当的男人,才特意来提醒你,你信不信都与我无关。至于玉红,当初我接她回来,让她到杨家指证郝婉君时,我承诺事成之后放她自由,且一辈子都不再打扰她。你的提议我做不到。你非要嫁,我也不拦着。” 她如此淡然,谭书玉心里却开始不安。 听着外面吵闹声小了下去,谭书玉偷瞄面前女子神情:“郝婉君好像离开了,你不着急?” 言下之意,好像郝婉君跑来找陈亦麻烦是得了秦秋婉授意一般。 “不着急。”秦秋婉看了一眼窗外,那里郝婉君正被伙计拖下楼,挣扎之间弄得颇为狼狈,她叹息道:“我只是可怜那个孩子。” 谭书玉看着她平静的面色,面前女子性子娴静,从自己进来到现在,她一直在浅笑,好像万事万物都不过心。此时听到她可怜那孩子的语气真情实感,谭书玉心里真的有点慌了。 万一面前女子不是看陈亦不顺眼故意破坏,而是陈家真的不妥呢? 想到此,谭书玉坐不住了,站起身出门,刚好碰上打发了郝婉君回来的陈亦。 “陈公子,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亦追了出去,都没能把人追回来。 回到茶会想找人算账,发现高长瑜夫妻俩早已离开。 * 茶会上发生的事杨家不知。 他们也顾不上外头,自家还一地鸡毛呢。 田氏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的男人,气得脑子发懵:“所以,那女子已经有孕了吗?” 杨老爷正打算出门:“是。”他整理衣襟,抬步出门,吩咐道:“你整理一个院子出来,不需要多大,雅致一些,对孩子也好。” 田氏一把拽住他:“你给我说清楚。” “还要如何清楚?”杨老爷颇不耐烦:“兴嗣那样的病症,真靠着他,只怕杨家要在他手中绝后。这诺大家业,难道你真的甘心拱手送人?” 田氏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是,弄一个庶子承继,还不如过继呢。 两者之间对她都没区别,可前者……自家男人会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答应!”田氏气得胸口起伏:“谁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种?万一和郝婉君一样,故意混淆杨家血脉呢?” 杨老爷愈发不耐烦:“你以为我是兴嗣那个蠢货?我这就去接人,你快点把院子收拾好。没有名分会让她不安,这一次是动胎气,下一回……”他余光看到妻子满脸是泪,叹息一声:“夫人,我都这把年纪了,兴许就这一个孩子。你别任性,依了我这一回,以后我这一辈子都守着你过,成吗?” 田氏性子暴躁,吃软不吃硬。如果杨老爷跟她吵闹,她会越来越生气。这么一放软了语气,她就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等到杨老爷走了,她都没想明白。不过,这个当口,和自己男人吵架只会让外头的小妖精捡了便宜。她咬牙切齿地吩咐丫鬟去收拾偏院,心下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个孩子和自己儿子抢家产。 杨家接回了一个女子的事,很快就传了开去。 众人一看就明白,这是杨老爷见儿子治不好,自己亲身上阵给杨家留后。 说起来,杨老爷都是快五十的人,可真够拼的。 对于此事,外人只当是笑话看,可对于杨兴嗣来说,就特别难以接受。 他直接冲进书房,奔到了父亲面前:“爹,您是喜爱那个女人,还是为了给杨家留后?” 杨老爷放下手中的账本,面露不悦:“你越发没规矩。”然后才回答他的话:“杨家需要一个孩子,她是个温柔的女子,只求一个容身之处。” 听话听音,应该是两个理由各占一半。 杨兴嗣大受打击:“您有了别的孩子,不需要我了,对吗?” 见儿子精神不对,杨老爷皱眉:“你都已成年,等他长大,你就是我这个年纪,你扶持他几年,也该颐养天年,在他长大的这段日子里,杨家只能靠你。” “可你还年轻!”杨兴嗣不依不饶:“爹正值壮年,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等他长大,刚好从你手中接过生意,还有我什么事?” 儿子咄咄逼人,杨老爷恼怒不已:“你在跟我争家财?” “不是。”杨兴嗣揪着头发:“爹,我一事无成,又不能有孩子,就是个废物。” 看到这样的儿子,杨老爷心痛之余,又满心失望。 如此经不起事,怎能管好杨家? 他叹息一声:“你的病还未养好,先歇几日。” 一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秦秋婉临盆,母子平安。 钱家夫妻大喜,当即放出话去,钱府连摆三天流水席,只要愿意的都可以过来沾沾喜气。 又给各家发帖子,请他们洗三之日来给孩子添喜。 到了日子,钱家热闹非凡。 当然了,客人再多,也只有少部分亲近的人才能到秦秋婉面前。 她靠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丫鬟拒绝一波波前来探望的客人。 这些客人上门,丫鬟都会斟酌行事,有些直接拒绝,还有的就需要禀告之后再说。 艾草一脸为难地进来:“姑娘,外头三夫人到了,非要见您,说有要事亲自告知于您。” 听到这称呼,秦秋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连氏。 “请她进来吧!” 大半年不见,连氏容貌未变,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进门后先是说了一大通赞词,见没有被送客,才坐到了秦秋婉旁边。 “妹妹,上一回见面确实是我不对,这许久不见,我心里越想越不安,真怕你因此生了我的气,以后都不再见我。” “言重。”秦秋婉漠然道:“我们两家只是本家,又不是什么非要来往的亲戚,真的断交,断也就断了,无甚影响。” 连氏呆住。 她以为钱婵儿会客气地应付几句,当初的事自然就翻篇了。可这话里话外,好像真有断亲的意思。 反应过来后,连氏心下焦急不已。 要知道,两家来往看似平等,其实他们背靠钱家能占不少便宜。 别的不说,那些想要通过他们买到钱家质量上佳的绸缎商人,每年给他们的礼物就不老少。 “妹妹,你听我解释,上一回真的是我思虑不周,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孩子的。”她一脸诚恳:“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用发誓。”秦秋婉面色淡淡:“总归孩子如今平安生下来了,钱家有了孙辈,你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便可以收回了。” 连氏噎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孕不育的原配 21 不孕不育的原配 21 连氏对上秦秋婉通透的目光, 只觉得窘迫,笑容勉强:“我对叔叔和婶娘只有尊重, 妹妹这话何意?” 秦秋婉面色漠然:“有些话, 说得太明白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你确定要我说?” 她语气讥讽,连氏心虚不已,嘴上却不肯认输, 做出一副恼怒模样:“我对叔叔婶娘绝无坏心, 去年那个香包,确实是我思虑不周, 无意之中险些害了你, 后来我回去后内疚了许久, 还特意送了不少赔礼, 我不知道何时做下了“说出来大家都不好看”的事, 还请妹妹明言。”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从未期待过我生不出孩子?” 连氏张了张口,霍然起身:“我今日上门,是真心贺喜, 妹妹对我诸多误会, 看来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既然如此, 我走就是。以后不再上门, 大抵便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她抬步就走。 也是心里笃定钱家没有证据。 他们夫妻确实想过钱婵儿没有孩子后,他们近水楼台, 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过继的人。不过, 这些事只是在心里想想, 并没有说出口。 去年得知钱婵儿有孕,她带那个香包确实是故意, 用麝香熏衣衫之事若是成功,钱婵儿会小产不说,无论能不能生,只要她带着麝香,也别想有孩子了。 并且,此事隐秘,真被发现,只做出一副内疚模样,声称不知麝香之效就行。更甚至事发之后找出献香之人的后招她都想到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钱婵儿竟然那般谨慎,压根就没用上香包。更没想到的是钱家对于孩子简直谨慎过了头,曾经他们那么亲近的关系,只因为一个香包,就不再让他们进门。 如今孩子生下,连氏今日上门本意是想拉近关系,最好尽快恢复以前的亲密,可如今看来,钱婵儿别说亲近,甚至还起来疑心。不破不立,就像是夫妻之间,吵一架之后会更加亲密。 至于过继……总有机会的。 此时的前院正宾客满堂,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闲聊,连氏板着脸进门,对着向她打招呼的人只是点点头。 这样大喜的日子,她这副神情,明显是不对劲的。 于是,她一路走,也吸引了一路的目光。 这城里知道她和钱家关系亲近的人很多,连氏本就想闹大。到了钱母面前一福,未语泪先流:“婶娘,我……”她像是难受得话都说不出一般,深呼吸几口气:“婶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明显就是借口。 钱母讶然:“这是出了何事?” 大喜的日子这样哭,挺晦气的,问归问,钱母心里已然不悦,只是当着人前没有发作而已。 连氏委屈不已,哭着把方才二人的对话说了,末了道:“妹妹话里话外好像我们夫妻上门是有所图谋一般,我实在是……以后如非必要,我都不再上门了。” 语罢,转身就走。 围观众人心思各异。和钱氏不熟的,也在旁边人的闲谈中知道了她的身份。 说实话,钱家诺大家业,谁不眼馋?凡是有可能接手的人,谁能忍住不动心? 钱家夫妻之前跑得那么勤快,对着钱家夫妻俩极尽谄媚,口中再坦荡,要说没有图谋,鬼都不信。 连氏脚下往外走,心里却笃定钱母一定会唤住她,可越是靠近门口,她的心也便得不确定起来。在她即将靠近门口之际,终于听到了钱母的声音:“等等。” 闻言,她嘴角隐晦地勾起,又飞快落下,仿佛从未存在过。回过头时,满脸是泪:“婶娘,我不愿因我让你们母女离心,您不用挽留我。” 钱母面色漠然:“我没有挽留,只是想让你把今日的贺礼带走,既然要断,那便断个干净。” 连氏:“……” 她以为自己听错,满脸不可置信:“婶娘,您说什么?” “婵儿不会胡言。”钱母看向众位夫人:“诸位可能不知,最近我钱家的生意,已经大半交给了婵儿做主,长瑜只是帮着算账而已。做生意先得识人,婵儿既然不愿继续来往,那便没有来往的必要。” 以前他们夫妻并非不知道钱开宏夫妻俩的野心,事实上,做生意的人没有野心可不成。所以,钱父默认了他们的讨好,想要看看钱开宏能做到哪一步。 有野心是好事,可赚钱得取之有道,得有底线。 上一回香包之事,夫妻俩很是不悦。不过,无论真心假意,两家到底来往多年,且他们足够乖巧,也会哄人。不影响自身的前提下,钱父很乐意让他们得些好处。本以为晾了他们这么久,二人应该心里有数……现在看来,倒是他们白费了心思。 钱母一挥手,边上立刻有人送来了一个玉项圈。 连氏脸色涨红,来往多年,钱家夫妻一直都是和善的长辈,她从未发现过二人竟然这般不讲道理。她本意是拿乔,常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污蔑别人,难道不该道歉把人哄回么? “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钱母挥挥手:“送客。” 连氏就这么请了出去,另一个接待男客的院子里的钱开宏正和人喝酒,也突然就被一脸茫然请出了门。 那日之后,钱开宏夫妻又上门两次,都被拒之门外,后来又找人说和,结果来人刚一开口,钱母就端茶送客,明显不想听。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钱家夫妻恶了这个晚辈。 紧接着,那些前来求钱开宏帮忙挑好料子的客商也得了消息,不再找他们。 秦秋婉满月之时,高母特意上门探望。 高长青养好了伤后,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做生意,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靠着钱家得了不少便宜,平时没少往钱家送东西。 钱府孙子满月,高长青更是备了厚礼。 高母特意来找秦秋婉说话,问候了孩子和她的身子后,不敢多打扰,临走之前,又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叠银票。 “婵儿,这些是那些外地的客商送来的。”怕儿媳不懂,她还强调道:“听说他们以前老是往你那个三哥家里去。” 秦秋婉秒懂,看来是客商们得知了洗三时发生的事,另拜了山头。 “你收着吧!” 钱母讶然:“这么多,我都收着?” 秦秋婉颔首:“收着,以前我那三哥也没分给我们,你们自己收着就是。” 钱母捧着银票的时候有些发抖,自家这是……捡了个金娃娃回来啊! “那我帮长瑜收着。” 秦秋婉不置可否,高长青手段不错,如今母子俩早已经不复之前狼狈的模样,再不用为生计发愁。银子存着,高母照样过得好。 客商们另找了人,钱开宏夫妻俩坐不住了,要知道,这些好处比他们自己做生意赚的还要多,并且,城中许多人知道他们与钱家亲近,多少会给几分面子,生意也好做得多。 曾经的那些花团锦簇不在,连银子都要飞了,两人哪里还淡定得了? 上不了门,他们就去街上堵人。 秦秋婉坐月子,一个多月没能出门,满月不久,她就闲不住要去街上。于是,顺理成章地“偶遇”了钱家夫妻。 现在的连氏没有了以前那种自己人的底气,眉眼间满是讨好:“妹妹,好巧啊,不知你近来可好?叔叔婶娘可好?” 秦秋婉面色冷然,反问:“不是要断交吗?还是断个彻底吧,招呼也别打。” 她抬步就走,身后的护卫立刻隔开了夫妻二人。 连氏:“……”别问,问就是后悔。 再想要上前,护卫已经不让他们近身了。 钱开宏看着夫妻俩走远的背影,心下一片冰凉。 不能这样下去! 得想法子! 秦秋婉满月,许多以前不让她听不让她过目的事情都要送到她面前。 账本交给高长瑜,她自己就有点闲:“陈家那边如何?” 之前她和谭书玉见过后,婚事没退,不过婚期却往后挪了半年。后来,秦秋婉得知,谭书玉主动让人给郝婉君送银子抓药。 现如今,长旺已经满地跑,会叫人了。 眼瞅着推迟的婚期又要临近,秦秋婉自然会多关注几分。 听到她问话,管事靠近了些:“姑娘,陈家确实发生了一件事。” 秦秋婉顿时来了兴致:“何事?” 管事欲言又止,最后靠近了高长瑜低语几句,飞快退了下去。 这么神神秘秘的,秦秋婉愈发好奇:“到底何事?” 高长瑜面色古怪,隐晦道:“他说,昨天陈亦被郝婉君引了去,然后受了伤,听大夫说,那处不成了。” 秦秋婉:“……”狠人呐! 不孕不育的原配 22 不孕不育的原配 22 “狠人呐!”秦秋婉感慨:“如此一来, 陈亦没了孩子,只能指望郝婉君那个孩子了。” 高长瑜不置可否:“你累不累, 要不要歇会?” 他对这些都不在意, 最在乎的就是妻子的身子。 秦秋婉哭笑不得:“无事,我还想去外头转悠呢。” 没多久,夫妻俩携手下楼。逛街的时候, 秦秋婉还没忘记给孩子买新颜色鲜艳的小玩意儿。 回到府中时, 已经是午后。正洗漱呢,就听人禀告说有位谭姑娘前来拜访。 秦秋婉瞬间就有想到了陈亦那位未婚妻:“请进来。” 走进来的人, 果然是谭书玉。 此时她一身素白衣衫, 脂粉未施, 看起来颇为憔悴。进门后对着秦秋婉一福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话言重。”秦秋婉可没忘记上一次二人并不愉快的分别。 谭书玉苦笑一声:“若不是你, 我早在半年前就会与陈亦完婚。”她再次一礼:“那日你的话, 其实我听进去了一些, 回去后禀明了父亲,多番争取,才将婚期推了半年。” 她福身不起, 秦秋婉上前拉人:“不必如此。还是那句话, 我只想问心无愧。” 谭书玉顺着她力道起身:“你说的那些话, 我听完之后总觉得不安。想着能推迟半年, 应该能看出一些, 前两天我还在想,是不是我错怪了他?没想到……” 她坐在椅子上:“今日一早, 陈家已经上门致歉, 顺便退亲。方才我已经得到消息 , 陈夫人去接回了郝婉君母子。”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只要不蠢的人, 都知道郝婉君那个孩子定然是陈亦的血脉。 “亏我之前还再三怀疑。”谭书玉起身又是一礼:“钱姑娘,当初我太莽撞,你别放在心上才好。” 竟然是亲自上门道歉的。 秦秋婉心情愉悦:“无事,你能看清他的真面目自然最好。咱们女子存世,若是男人选得不好,轻则孤苦一生,重则丧命,婚事上一定要擦亮了眼。” 谭书玉忽然想起面前姑娘是嫁人五年之后被人苛待和离,并且,她还是舍弃了家业和爹娘一心奔着情郎而去。 这样的情形下,竟然没能相守一生,实在让人唏嘘。 不过,现如今的她脸色红润,又刚添了麟儿,钱家有后,她以后的日子定然会越过越好。 谭书玉笑容温柔:“钱姑娘一片善心,哪怕遇人不淑,也能走回正确的路。以后我也会跟姑娘学着多做善事,期望他日能有福报。” 秦秋婉默了下,道:“这个世上多的是劝不回的女子,姑娘也别太执着。” 否则,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谭书玉颔首:“我明白。就像是当初的我,若是被纠缠,只怕还要生气。” 送走了谭书玉,秦秋婉心情不错。 她的好心情还维持了几天,因为要带孩子,她夜里睡得并不好。 这一日早上起得晚,刚坐起身,就看到丫鬟急匆匆而来,冲她欲言又止。 这可不像是打水帮她洗漱,秦秋婉微微皱眉:“出了何事?” 丫鬟眼圈通红:“小公子闹肚子了。” 闻言,秦秋婉翻身下床:“怎会?奶娘呢?” 钱家夫妻请了奶娘,孩子闹肚子,大半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 丫鬟上前帮她穿衣:“奶娘已经被姑爷押着,正在审问呢。” 秦秋婉飞快去了厢房。还在外头,就听见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嗓子都有些哑了。 看到她进门,高长瑜立刻起身揽住她:“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别着急。” 秦秋婉从丫鬟手中接过襁褓,问:“奶娘怎么说?” 提及奶娘,高长瑜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她吃了许多口重的东西。故意的。” 带孩子很费心。大户人家请的奶娘工钱很高,一月几乎是普通丫鬟半年的工钱,得要耐心和信心,还得忌口,连盐都不能多吃。重口的东西更是想都别想。 奶娘故意偷着吃重口的东西,分明是想害了孩子。 秦秋婉抱着孩子微微摇着,问:“招认了吗?” “还没有。”高长瑜接过孩子,出事之后,他立刻让人去找了之前备好的奶娘。眼见此时奶娘赶到,将孩子给了过去。 孩子本就饿了好久,奶娘接过去后,很快就没哭了,大夫也随之赶来,把过脉后,正色道:“孩子脾胃虚弱,若是发现得晚,很可能危及性命。” 这就不能忍了。 秦秋婉见孩子睡着,大踏步去了院子外面。 奶娘已经被压趴在地上,一直都在哭,看到她过来,立刻求饶:“姑娘,我无心的,只是贪嘴。” “我不相信。”秦秋婉活了几辈子,也不是白活的。 她这个孩子胎中养得好,生下来也康健,不是爱生病的那种。如果奶娘只是偷吃一两口重口的东西,该不会这么严重。 “直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奶娘讶然:“没有谁!”她语气笃定:“真的是我贪嘴。” 秦秋婉扬眉:“你这是想让我罚你?” 闻言,奶娘立即道:“我不是钱家的下人,我没有死契,你不能打伤我。我不过是贪嘴多吃了几口,就算闹到公堂上,我也没多大的罪。” 这是事实。 可见奶娘在“贪嘴”之前,已经想好了脱身之法。 “贪嘴吃东西确实无罪。”秦秋婉颔首。 奶娘心下一松:“害了小主子,我心里不安。这样吧,工钱我少要一半。” 秦秋婉气笑了,伤了她的孩子,竟然还想要工钱,谁给她的自信? 她看向身边的艾草:“偷东西应该是有罪的吧?” 艾草秒懂,福身道:“回禀姑娘,偷东西的下人若是死契,自然可以任意责罚,若是活契,也能把人打一顿。” 秦秋婉颔首:“那就打一顿把人赶出去。”她挥挥手:“打二十大板。” 奶娘呆住了:“我没有偷东西,您不能打我!” 没有人搭理她,立刻有人把她摁在地上,板子高高扬起狠狠打在她身上。 奶娘惨叫一声,声音刚出口就被人捂住。痛得满脸惨白,眼神哀求地看向秦秋婉。 板子声里,秦秋婉走到她面前弯腰恶狠狠道:“害了我的孩子,还想全身而退,你这是在白日做梦。” 奶娘周身疼痛,心直直往下沉。 她错了! 钱家主子都很和善,奶娘本以为他们没有证据,就会放自己离开,现在看来,有没有证据都一样,只要钱家人认定了是她故意害人,就能找着机会罚她。 二十板很快打完,奶娘已经去了半条命。 秦秋婉挥挥手让人退开,弯腰问:“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干的,我就放过你。” 奶娘是真的怕了,急忙道:“是钱三公子。” 她口中的钱三公子,正是钱开宏。 钱家夫妻得知孙子生病,急忙赶了过来。进门刚好听到奶娘的供词,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钱父沉声道:“把我们送去钱家的绸缎全部收回。” 钱开宏和钱家亲近之后,在城里开了一间专门卖绸缎的铺子。货物都是从钱家以很便宜的价格拿去,赚一点差价。 其实是钱父想要提携本家的侄子。 随从闻言立刻应声,退下去吩咐人。 秦秋婉又看了一眼孩子,让人备了马车,直奔钱开宏府上。 钱家就两进院落,打理得还算精巧,秦秋婉不是来看景致的,敲开了门后,一把推开门房,大踏步往里而去,门房追了上来:“姑娘,不好往里闯的,小人还没禀告呢。” 两家来往多年,门房认识面前的人,想拦着吧,也不敢真拦。 秦秋婉直奔主院,天色还早,夫妻俩刚用完早膳,正低声说话,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很明显心情不错。边上两个孩子,正在由下人喂饭。 她一进门就直奔两个孩子,伸手揪住了其中一个的衣衫。 连氏只觉眼前一花,孩子就被别人拎着,待看清楚捏孩子的人时,吓得魂飞魄散:“妹妹,你这是做甚?有话好好说,快放开媛媛!” 秦秋婉不放,冷笑道:“你也知道有话好好说,不能冲孩子动手。那为何要让奶娘害我孩子?”若不是她派去守孩子的人机警,孩子就算救得回,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连氏哑口无言。 这种事怎么能认? 钱开宏反应很快,立刻上前几步,伸手一把抢过孩子,又急忙让人将两个孩子带走,这才出声问:“妹妹,你孩子出事了吗?”又吩咐丫鬟送上茶水。 秦秋婉一把将茶杯拂落:“你装什么傻?奶娘亲口招认是受你们指使。” 连氏也反应过来,矢口否认:“那是奶娘胡乱攀咬,有人想破坏我们两家的关系!” 秦秋婉怒不可遏,狠狠两巴掌甩到了她脸上:“这不是我要打你,是我的手不听话。还请嫂嫂勿怪。” 连氏的脸上瞬间红肿一片,她气得身子颤抖:“妹妹,你别不讲理。” 都对孩子动手了,还要讲道理? 秦秋婉又是一巴掌:“对不住,我这手实在不听话。” 连氏崩溃不已,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妹妹,你有病就治病,别在这里发疯。” 秦秋婉抱臂,缓缓靠近:“我就疯了,你能怎样?” 如此不按常理,直接上门大打出手。是钱开宏夫妻俩从未见过的处事方式。 钱开宏恨得咬牙切齿,夫妻一体,有人打连氏,就等于打他:“我要报官!” 秦秋婉合掌:“正好,我也要报官。劳烦哥哥派人跑一趟。” 钱开宏:“……” 报官只是信口一说,许多人都怕和衙门扯上关系。尤其钱婵儿这直接打上了门,衙门那边定然会管。 可是……他害人孩子在先,若是追究起来,他们夫妻也不能脱身。 不孕不育的原配 23 不孕不育的原配 23 眼看钱开宏噎住, 半晌不能言语。 若说秦秋婉方才只有八成可能认定他们是幕后主使的话,现在已然是十成。 她心下恼怒不已, 这二人冲她怎么动手都好, 将爪子伸到孩子身上,简直死不足惜。她恼怒之下,一脚狠狠踹出。 连氏被踹到了角落里, 蜷缩着嗷嗷惨叫。 钱开宏上前去拉, 秦秋婉又是一脚,钱开宏和妻子摔做一团, 疼痛之下, 怒火冲天:“钱婵儿, 你别欺人太甚。” “是你们先动手的。”秦秋婉冷笑着又是两脚踹出。 二人不敢还手, 也是痛得还不了手, 飞快往角落里挤着躲避。秦秋婉打够了, 退了开去:“不是要报官吗?赶紧的啊!” 钱开宏:“……”如果敢报官的话,早在她动手扇巴掌时,他就已经让人去了。 孩子发现得早, 病得不重, 如果报官, 就算罪证确凿, 这二人的罪名不大, 其中之一也容易脱身。秦秋婉把人狠揍了一顿,扬长而去。 让人痛苦的法子多了去, 也不是只有报官。上了马车后, 她吩咐道:“绸缎拉回, 让他们关门。让人在他们铺子旁边买上两间,卖一模一样的东西, 只收六成价钱。” 下人刚要应声,高长瑜揽住她:“你刚满月,少动怒。此事我亲自去办,定要给我们的孩子讨个公道。” 秦秋婉闭上眼,埋进他怀中,鼻尖被墨香味萦绕,她的心渐渐地安宁下来。 钱开宏挨了打,想跑去找钱家夫妻告状,可惜被拒之门外,他还不甘心地送了一封信进去,字里行间满是怒气,指责钱婵儿欺人太甚,还扬言若不是看在两家关系上,他定然要找大人给夫妻俩讨一个公道。 信是收了,可惜石沉大海,别说回信,连只字片语都没能收到。 不到十日,钱开宏就扛不住了,夫妻俩再次到了钱家大门外。这一回是来求情的。 还是进不了门,他们也不敢离开,家里的生意眼瞅着就不成了,钱开宏到府城之时,手头并没有多少银子,搭上了钱家后,凭着这份关系借了不少利钱,才将生意做了起来。 这些年背靠钱家还了不少,可也还欠着,先前那些客商转头去寻了高家的事对钱开宏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还利钱的速度至少要慢一半。十天前,绸缎铺子一关,本来不错的生意越来越差几近于无,再有几日就是还利钱的日子,到时候……他拿什么还? 利钱还不上,就得用铺子与宅子抵,那就动了根基了。 夫妻俩守在门口,钱父命人将二人赶走。 总之,别说求情,连面都不露。 钱开宏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 以前钱开宏总觉得自家银子不够多,一心一意想着接手钱家。现在看来,那时候他过得比现在舒心多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生意做得好,走在外头众人也愿意看在钱父的份上给他面子。 “都怪你,要不是你经常在我耳旁念叨,我又怎会落入这种境地?” 连氏听了这话,自然是不满的:“我只是说叔叔需要一个合适的嗣子,又没说一定是你。买通奶娘的事可是你做的。” 铺子每况愈下,钱开宏满心厌烦:“是你之前给了香包,才惹恼了叔叔婶娘。你也是真蠢,这样富贵的人家,对于近身的香料肯定是谨慎又谨慎,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随便拿来用。” 连氏解释:“那时候关系好,你对着亲近的人难道也设防?” 钱开宏斥道:“若我们的关系真有那么亲近,也不会只因为一个香包就大半年不见我们。” …… 夫妻两人互相埋怨,他们也想过别的法子,比如去求族里的长辈来说和。 之前两家断交时,钱开宏就去请过,长辈倒是请来了,可刚一开口,就被钱父送出了门。 这一回再写信回去,一个个的都推说没空。 钱开宏恨他们的事不关己,心里却也清楚,任何人在他和钱父之间,定然都是选择不得罪后者。 人要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就容易走歪路。 钱开宏也一样,钱家不肯原谅,那边逼债的人又紧追不舍。而他又不想卖铺子,便接了一个刚从外地来的客商的银子,说卖给他一批上好的绸缎。 最好的绸缎都握在钱杨两家手中,钱开宏若是花高价倒是能买到,可如此一来,他赚不了多少,解不了燃眉之急。于是,他在里面混入了大半普通绸缎。 客商千里迢迢跑来进货,又不是蠢货,发现料子不对,竟然直接报了官。 钱开宏故意骗人,很快就被下了大狱。 主心骨不在,连氏愈发手忙脚乱,加上夫妻俩之前也做了一些逼迫别人的事,此时苦主上门去告,愈发雪上加霜。 * 钱开宏的铺子关了张,郝家却是在更早之前就被杨家逼得走投无路,卖了铺子和宅子,留下了郝婉君母子,去了别的地方。 杨老爷即将老来得子,最近春风得意,心情很是不错。 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多月临盆的娇妾提前发动,哪怕府中已然备好了稳婆与大夫,也有些措手不及。 妾室一有动静,田氏就得了消息,赶过去时,妾室兰儿正痛得满脸煞白,看到夫妻二人进门,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倒在地。 杨老爷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揽入怀中:“你没事吧?” 兰儿眼泪将落未落,楚楚可怜:“老爷,我不知道为何就发动了……” 看着相依偎的二人,田氏恨得咬牙,眼神凌厉地看向稳婆:“我记得这时候应该让姨娘多走动,你为何不扶着姨娘?” 稳婆心里发苦,动作却不敢慢,飞快上前:“老爷,让奴婢来扶。” 杨老爷刚想松手,就被兰儿拽住了衣襟:“老爷,我害怕。” 闻言,杨老爷忙低声安慰,眼神示意稳婆退开,亲自扶着她转悠。 田氏恨得几乎将口中的牙咬碎,怒瞪一眼稳婆:“废物,要你何用?” 稳婆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那边兰儿娇怯怯道:“老爷,妾身好害怕,我不知道为何会早产,会不会是我平时吃的东西……”她看了一眼田氏,将未尽的话语全部咽了回去。 虽未说明,却已经什么都说了。 杨老爷眼神一厉,他知道妻子善妒,虽然也是他自己不知不觉惯出来的,可身为杨家主母,得知道分寸。平时使小性子可以,大事上不能糊涂。 如果孩子真的是被她刻意养不足月,这女人就太不懂事……杨老爷吩咐道:“去外头请大夫和稳婆来。” 田氏柳眉倒竖:“老爷,这是何意?” 杨老爷面色淡淡:“这个孩子对我杨家很重要,不能出丝毫闪失,多谨慎都不为过。” 一语双关。 田氏气得脸色发白:“老爷不信我?” “就是因为信你,我才把兰儿交由你照顾。”杨老爷话中满是责备之意:“兰儿早产,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反思吗?你是杨家主母,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你我都清楚,这个孩子有多重要,为何不多上心?” 田氏:“……” 她气得胸口起伏:“老爷,你别欺人太甚!” “是你过分。”杨老爷子指着兰儿的肚子:“若是她们母子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兰儿眼神得意地瞄了一眼田氏,声音娇弱:“老爷,您别和夫人吵,我害怕。” 临盆在即,此时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杨老爷也会哄着。当即道:“好,我们不吵了。” 语气温柔,像哄孩子似的。 田氏被哽出了一口老血。这兰儿从进府那天起,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时常挑衅。杨老爷愿意哄着她,这大半年里,夫妻俩因为她没少吵架。 这感情都是越吵越薄的。 很快,兰儿就嚣张不起来了,即将临盆的她疼痛加剧,被稳婆扶进了内室。 杨老爷焦灼不已,一直转圈圈,田氏看到从产房出来的丫鬟端着水欲言又止,心下一转,出声道:“老爷,这还早着呢,不如你先去外头转转?” 杨老爷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闻言并不拒绝,道:“有事即刻让人告之于我。” 语罢,便走到了廊下。 丫鬟凑到近前:“夫人,有另一个稳婆盯着,还动手吗?” 田氏瞪她一眼:“蠢货,早就定下来的事还用问?兰儿这贱妇我受够了,若不是看她肚子里孩子,我早就不忍了。” 她声音低却狠:“记住,她必须产后血崩而亡。” 丫鬟对上她狠厉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不孕不育的原配 24 不孕不育的原配 24 内室里的惨叫声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见。 杨老爷愈发焦灼, 满脸担忧。 田氏看在眼中,心下不悦, 侧头看了一眼婆子。 婆子会意, 出声道:“这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确实艰难。不过,这疼痛也分人, 有的人就没那么痛, 奴婢当年生我家那个讨债的时候就不太痛。当时我也喊痛……” 田氏眼神满意,笑着问:“为何?” 婆子声音加大:“ 因为这喊得越狠, 孩子他爹越是心疼。果不其然, 生完孩子这么多年, 他都对我言听计从。”说到后来, 语气里满是得意。 反正在外头听到这话的杨老爷脸上担忧的神情一松:“去给我备些饭菜来。” 田氏心下一笑, 就着里面的惨叫声和杨老爷一起用饭。 半日过去, 终于母子平安。 襁褓抱了出来,还没足月的孩子脸只有拳头大,浑身皱巴巴红通通的, 杨老爷眼神里满是怜惜:“请大夫好好看看, 不拘什么药材, 只要能养好他的身子都可用上。” 田氏也满脸慈爱, 接过襁褓轻轻哄着。 一片安宁里, 两个稳婆忽然奔出来,跪在地上:“老爷, 不好了, 姨娘她血崩了。” 杨老爷霍然站起:“大夫!” 大夫面色慎重, 为难道:“老爷,妇人产后衣衫不整, 小的不好进去啊!” 杨老爷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你去,只要帮我救活了人,我定不怪你。” 产后血崩乃是九死一生。 能不能救回全看天意,大夫哪里敢应把人救活的话?非但不动弹,脸色更苦:“老爷,小的不敢打保票,您还是再请几个高明的大夫过来。” 杨老爷侧头看向门口的管事:“去外头请大夫,越多越好。”又看向地上的大夫:“你尽力就可。记住,但凡有一分可能,你都要拼尽全力帮我救回她!” 田氏垂眸看着怀中的襁褓:“可千万要救回,否则,这孩子就没了娘了。” 杨老爷没搭理她,饭也吃不下去了。负手在屋中转圈。 大夫把脉出来,刷刷开方子,丫鬟立刻去抓药,等到药端来,其余大夫也到了。闻过那碗药后,立刻送了进去。 “没止住。”丫鬟禀告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其余大夫立刻又开方,一碗碗要送进去,许多盆血水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杨老爷一脸慎重,半个时辰后,有大夫战战兢兢出来:“老爷,小的无能为力。” 杨老爷闭了闭眼,起身进门。 床上的兰儿狼狈不堪,头发凌乱,满头冷汗,面色惨白如纸,看起来像鬼一般,只胸口微微起伏着。她气息虚弱,一把握住杨老爷的袖子,张嘴半晌,才出声道:“老爷……有人害我……孩子……” 她眼神执着地看着他,满是哀求。 虽只有短短几个字,杨老爷却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 话音刚落,床上的兰儿也闭上了眼。 杨老爷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里满是冷意,大踏步走出门:“将方才产房中的所有人都给我捆了,乱棍打死。” 众人悚然一惊。 产房中的丫鬟和婆子,还有稳婆反应过来后,齐刷刷跪了一片哭嚎着求饶。 求饶无用。在这杨府,杨老爷就是天!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板子声和众人的惨叫声。 最先早就备好的那个稳婆挨了两下后,大喊道:“老爷,我有话要说。兰姨娘的死不是血崩而亡,而是有人陷害……” 一句话吼出,她身上的板子声立刻就停了。 田氏语气阴森森:“话不能乱说。” “奴婢不敢!”话却是对着杨老爷说的。 杨老爷本就怀疑兰儿之死不对劲,颔首道:“说下去。” 于是,稳婆立刻就把田氏身边婆子给她好处,让她带了药进去的事说了。 田氏:“……” 她没想到兰儿这般机灵,都要死了还要给她留下这么大的麻烦。 “老爷,你不能听下人胡说!” 杨老爷不管,命人押了稳婆口中那个吩咐她做事的婆子:“乱棍打死。” 婆子立刻求饶:“夫人饶命。” 田氏:“……” 她硬着头皮开口:“老爷,咱不能被一个下人牵着鼻子走。我从未想过对兰儿动手,她的死肯定是意外。” 那边下人已经开始打婆子的板子。 疼痛传来,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老爷,是夫人让我做的。她故意让兰姨娘早产,孩子生下来定然体弱。长大之后,等孩子留下子嗣,就让他早亡。” 连十多年之后的事都想到了,杨老爷满脸寒霜。 田氏咬牙切齿:“话不能乱说,你的家人还在府中……”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朝她脸上扇了过来。 “毒妇!”杨老爷恨得双眼通红:“连一个女人你都容不下,我要休了你。” 田氏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你打我?” 杨老爷怒不可遏:“我还要休你呢。”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备笔墨纸砚,很快,一封休书写就,丢到了田氏脸上。 田氏如在梦中,捏着那张纸,浑身颤抖:“你怎么敢?” 杨老爷沉声道:“我早该休了你。当初你三天两头苛待婵儿,若不是你这搅家精,婵儿怎么会和离?” 田氏半晌无言。 不是默认了自己是搅家精,而是不知该从何解释。 钱婵儿要和离,最大的原因是儿子在外弄出了孩子,而她会苛待前儿媳,是因为她没孩子啊!田氏身为杨家主母,为家中子嗣着想,这有什么错? 杨老爷从婆子怀中接过襁褓:“你自己走吧,免得我让人撵你,实在好说不好听。” 田氏做了杨家主母多年,哪里甘心就此离开?看着杨老爷护着襁褓,咬牙切齿道:“依我看,这孩子兴许也不是你的种。否则,我已经生下了兴嗣,证明我身体没问题,可这么多年,却再未有过好消息。你们父子俩分明有一样的病症。” 杨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要是我不能生,兴嗣怎么来的?难道是你偷人?” “我当然没有。”田氏越想越觉得杨老爷有问题。语气笃定道:“那些年我还想生个女儿,一直都在看大夫,可却从未有过身孕。很明显,有问题的是你!” 语气太过笃定,杨老爷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看着怀中的襁褓,又看看边上的大夫:“能滴血认亲吗?” 大夫颔首:“能啊!” 于是,屋中伺候的人立刻又去备清水。 孩子瘦弱,被扎得哇哇大哭才挤出了一滴血,杨老爷自己也挤了一滴,端起碗晃了晃,只见两滴血从头到尾就不肯合在一起。 田氏心下冷笑,无论是不是真父子,都得是假的。 杨老爷看着那两滴血,听着耳边孩子的哭嚎声,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拂落:“给我掐死他。” 婆子手一颤,险些将孩子落了地。 田氏冷笑一声:“恭喜老爷,喜获麟儿,要不要办洗三呢?” 杨老爷动怒,抬手又是一巴掌:“我不能生,对你有何好处?我们杨家就要断子绝孙了,你怎么好意思去见列祖列宗?” 田氏又挨了一下,两边脸对称起来。看起来格外滑稽,她自己也笑:“反正你都要休了我了,你们杨家的列祖列宗与我何干?” 杨老爷:“……” 杨家鸡飞狗跳,此事发生半个时辰后,秦秋婉就得了消息。 她当即备了贺礼,亲自送到了杨家。 杨家人如今正烦躁,根本没人愿意见她。秦秋婉被拦在门外也不生气,笑盈盈写上一封贺书,让人送了进去。 杨兴嗣这些日子不好过,父亲即将有庶子,他心里难受。如今知道那个庶子是别人的种,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接到秦秋婉的贺词,他只觉得难堪。 而杨家夫妻得知钱婵儿贺他们添丁的消息,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本来呢,杨老爷是私底下想要把那孩子处置了的,孩子毕竟还在襁褓之中,自己又不会说话。兰儿之前是清倌,压根没有家人,她死了之后,便没有人为孩子讨回公道。 孩子若是没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可是,钱家女却送上了贺礼……随着秦秋婉的动作,不过半日杨家就接了许多东西,都是城里富商送上的礼物。 这么多人都知道杨家添丁,这个孩子若是不明不白地没了,落在有心人眼中,这就是妥妥的把柄。 杨老爷只觉自己啃了一口狗屎,还是不能吐的那种,恶心得不行。 若是直言孩子不是杨家血脉……先前已经闹过一回笑话,再来一次,杨家颜面扫地,外人定会认为连自家血脉都搞不清楚的人家,生意上也一定糊涂得很。丢脸事小,影响生意可就亏大发了。 于是,只能捏着鼻子,先把孩子养着。和离的事,也没有再提。 为了这个孩子,夫妻反目,父子离心,杨老爷只觉心力交瘁。 又有道长找了机会到他面前说了一些话,于是,杨老爷认为自己这两年运道不好,得去庙里拜拜。 就在出城不久后,杨老爷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胸口一疼,喷出一口血来。 边上的田氏眼中满是兴奋,话出口却全是焦急:“快来人啊,老爷吐血了。” 杨老爷瞪着她:“是你……” 田氏压低声音:“我给你生儿育女,帮你打理后宅,夫妻多年,你却想休了我,想赶我回娘家,休怪我无情。” 杨老爷:“……”还真是她下毒。 他死死瞪着面前的女人,暗黑色的血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喷,仿佛想要把五脏六腑也吐出来一般。 不孕不育的原配 25 不孕不育的原配 25 田氏漠然看着面前男人吐血。 杨老爷不甘心, 想到什么,他急切问:“孩子……” 田氏语气淡淡:“夫妻一场, 让你做个明白鬼, 其实我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不过,我猜应该不是。” 什么叫猜? 也就是说, 她在滴血认亲的事情上动了手脚。杨老爷极怒攻心, 又是一口血吐出。 田氏似乎还嫌打击得不够,继续道:“你放心, 等你没了, 我会督促咱们的儿子管好家里的生意, 等以后他的病若真治不好, 我会挑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过继。你放心, 那个孩子不会知道自己不是杨家血脉。” 言下之意, 她打算再找一个女人生下“杨兴嗣”的儿子。 她能骗自己,杨老爷不能啊,他如何甘心自己一辈子辛苦攒下的银子和人脉就这么拱手送人?, 他明明可以有自己亲生血脉的!他死死瞪着她, 混着血水, 他一个字一个字道:“毒……妇……” 声音嘶哑, 两个字落下, 他就那么瞪着眼去了。 田氏坐得笔直的身子颓然靠在车壁上,好半晌, 她一只手伸出帘子外:“停下吧。” 马车应声而停。 “老爷得了急症, 还没回城就落气了。记住了吗?” 车夫打了个寒颤, 急忙道:“夫人放心,小的记住了。” 杨家挂起了白幡。 杨老爷走得太突然了, 前两天还添丁呢,这就没了。 城中众人纷纷上门吊唁。 和杨家来往亲近的人家看到母子俩伤心不已,纷纷劝他们节哀。 从头到尾,愣是没人怀疑棺中人的死因。 也是因为杨家三口感情深厚,杨老爷这些年来与妻子相守,除了家里的两个老妾,就是近两年为了生孩子而接回来的兰儿。 只是,那边一添丁,这边杨老爷就没了……杨家果然人丁单薄。 田氏也是有意让人如此猜测,就在丧事的第二日,她就着人以孩子克亲为由,将那个已经被杨家所有人厌弃的孩子送往隔壁府城。 只是,刚出城不久,奶娘不过是去路旁的林子里方便,孩子就不见了。 奶娘找寻无果后,想到夫人临走前的吩咐,直接回去复命,就说孩子已经没了,被她埋在了路旁。 而接走孩子的人,已经把襁褓放在了一户夫妻俩已三十多岁还没有孩子的农家院外。 这是后话! * 钱父得知杨老爷没了,唏嘘道:“他就比我大两岁,一转眼,我们年纪差不多的人都没了,兴许我也……” “爹,别说胡话。”秦秋婉笑着打断他:“焕焕还小,以后你还要手把手教他做生意呢。” 提及孙子,钱父方才升起的颓然一扫而空,顿时哈哈大笑。观女儿一身外出的衣衫,又问:“你这是要去哪?” “前去吊唁。”秦秋婉压根不相信杨老爷是急症而亡。 若是他身上有病症,早在之前认错了孙子,儿子不能生,小儿子不是自己所出的这些事情里发作了。 主家办丧事,一般不会拒绝人上门吊唁,秦秋婉此行代表钱家而来,所以,门房并未阻拦,只是让一个机灵的小童子先跑去报信。 正跪在灵前答谢客人的田氏得知后,心里总有些不安。 实在是……自从儿媳和离归家之后,杨家的事情她但凡掺和,准没好事。 秦秋婉缓步进门,在周围人议论纷纷里,哭着扑到了棺木上。 她这一扑,仿佛扑到了田氏的心上,压得田氏心里沉甸甸的。 她本就心虚,立刻吩咐:“扶开钱姑娘,别让她太伤心。” 还没到下葬的时候,棺木应该未钉上,可秦秋婉扑上去的时候明明推了推,以她的力气,棺木盖子纹丝未动。 也就是说,还有两天才下葬的人现在就已经被钉上了盖子。本就怀疑杨老爷死于非命的她,心下愈发肯定。 有丫鬟来扶,秦秋婉却不动:“我为杨家妇时,多亏了杨老爷照应,像如今他没了,无论如何也要送上最后一程,我要对着他遗容亲自道谢,否则,我此生难安。” 亲见? 田氏眼皮直跳,忙道:“不用,老爷知道你的心意,定然很欣慰的。若是让你见了,他才会不高兴。”她压低的声音却不高不低地传入众人耳中:“老爷突发急症,面目狰狞,他又是个爱美的。临走之前,再三拉着我的手嘱咐,不许让他的遗容给外人看。钱姑娘,你若是执意要见,便是违背他的遗愿,死者为大,你该依他这一回!” 不让看! 不让看好啊! 田氏越是不让看,秦秋婉还非看不可,执着道:“我要亲自道谢。再说,曾经我为杨家妇,也不算是外人,真见了遗容,也不算是违背杨老爷生前愿望。” 田氏:“……” 眼见诱哄不成,她咬牙切齿道:“钱婵儿,这棺木都钉好了,你别闹事。” 秦秋婉眼神挑衅:“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让我见?我偏要看!” 田氏狠瞪着她:“钱婵儿,你已经嫁人,现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过自己的日子不行么,为何非要与杨家为难?”她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儿子,低声道:“现如今的杨家是我们母子做主,你也不想我们针对钱家,对吗?” 语气里满是威胁。 秦秋婉并不害怕:“我要见杨老爷遗容。” 她看向众人:“我不算是外人,便不算违背杨老爷的遗愿,曾经他照顾我多年,我要亲自道谢,可杨夫人却再三阻挠,还提前两日就将棺木钉上……”她声音朗朗:“我怀疑,杨老爷之死有疑,且杨夫人也参与其中!” 田氏睚眦欲裂,色厉内荏道:“钱婵儿,做人要厚道,你曾经还是杨家妇,不看多年感情,也不能大闹别人灵堂,这是会折寿的!” “我闹了吗?”秦秋婉一脸疑惑地反问:“我只是想亲自给杨老爷道谢,是你拦着不让。那是我想闹吗?” 田氏:“……”合着她大闹灵堂还成了自己逼的了。 边上有年纪大的夫人站出来:“丧事上确实不宜吵闹,既然钱姑娘不怕吓着非要看,让她看就是了。” 众人深以为然,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换得丧事顺利,很划算。 田氏:“……” 她语气坚决:“不能看!” 秦秋婉立刻道:“那就是你心虚!”她看向围观众人:“前几天杨家洗三,那时候杨老爷还在待客,压根没生病,怎么会这么快就不成了?” 她看向田氏母子:“依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合谋害死了杨老爷!” 杨兴嗣霍然抬头:“婵儿,别胡说!” 田氏要更不客气点:“本来钱家和我们算是世交,你是晚辈我该担待,可如今我府中有丧事,不容任何人胡闹。包括你!”她看向边上的丫鬟:“来人,送客。” 秦秋婉来都来了,也闹成这样,自然不会轻易被送出门。听到田氏的话后,也吩咐边上的人:“去衙门报官。” 听到这话,田氏险些厥过去。 更气人的是,那丫鬟好像分不清楚这里不是自家一般,抬步就要出门,俨然一副真去告状的架势。 “不许去!”田氏大怒:“老爷已经去了,尽快入土为安最好,不宜惊扰!我不许任何人开棺。” “不让开棺,杨老爷的死肯定有问题。”秦秋婉振振有词。 田氏几乎是尖叫:“没有疑问。” “那你开啊!”秦秋婉不疾不徐:“既然没有疑问,你为何不开?” 田氏:“……” 这就是一个圈。 秦秋婉义正言辞:“我要报官,若是杨老爷真是死于急症,我多送几副丧仪便是。” 总之,这棺一定要开。 不孕不育的原配(完) 不孕不育的原配(完) 田氏不想报官。 不过, 此事也由不得她。 秦秋婉派去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请来了官兵,这期间里, 田氏一直没放弃给周围的人解释杨老爷是死于急症。 围观的人大部分事不关己, 一般人也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 秦秋婉若不是因为和杨家有旧怨,也不会管杨老爷是怎么死的。 官兵来了后,田氏母子急忙上前去迎:“我家老爷之死没有疑问, 是她想要大闹灵堂。”她一脸歉然:“我们杨家和钱家之间的恩怨许多人都听说过, 你们去外头一打听就知道。” 死者要尽快入土为安,官兵来了后, 看到棺木已经钉上, 看向秦秋婉, 警告:“胡乱报案, 可是会被入罪的。” 田氏忙点头:“婵儿, 你现如今日子过的好好的, 何必弄出这许多事来?老爷的死要是有疑问,兴嗣也不能容我啊!” 杨兴嗣低着头不说话。 田氏越是阻拦,秦秋婉便愈发笃定她动了手:“开棺,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哪怕是被入罪! 田氏:“……”这姑娘怎么这么轴呢? 官兵无奈, 着人上前开棺。 田氏飞快上去拦着:“不许开。老爷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就是我和我儿子, 我们俩都认为他的死没有疑问, 这棺若是一开, 肯定要惊扰他,我不许任何人打扰他的亡灵。” 秦秋婉见状:“各位差大哥, 依我看, 她就是心虚!” 事关人命, 不能轻忽。 既然有人说杨老爷之死有疑,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看上一看的。开棺而已, 又不是已经下葬了重新刨坟,真不到惊扰的地步。 田氏被拉开,杨兴嗣扑上去纠缠,同样被人带走。 半刻钟不到,棺木被人揭开,仵作上前。 有那胆大的探头看了一眼,随即面色大变。 胆小的人不敢看棺木,便只看那些看棺木的人的脸色,见状,顿时好奇问:“你看着什么了?” 那些胆大的伸手指了指棺木,看向杨家母子的目光都复杂起来。 棺木中的杨老爷面色青白,死人都这样,乍一看挺正常,可他放在腹部的手指甲却是一片漆黑,明显是中毒症状。 这么明显的症状,除非瞎子才看不见。母子俩看到了这些症状,却一声不吭,甚至还早早钉了棺木不让人看,说他们不知情……只怕没人信。 仵作仔细验过,颔首道:“确是中毒而亡。” 田氏:“……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杨兴嗣也开口辩解:“我也不知道,我娘说我爹没了,我虽然上前看过,却因为胆小没敢多看,并不知道我爹的指甲是黑的。” 听到儿子撇清的话,田氏心里有些失落,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飞快道:“当时我找了大夫,大夫说他是急症,还说指甲黑也是正常的,兴许我家老爷的病症和别人不同。” 仵作:“……” 他板起脸:“大夫治的是活人,我看的是死人。我说他是毒发,并不是张口就来,而是有凭有据。”他看向一旁师爷:“可记下了?” 师爷颔首:“回去之后我会呈给大人。” 出了人命,自然要追查到底。当时拦着不让开棺的母子俩尤其可疑,于是,官兵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上了两人。至于已经死了的杨老爷……案子未查清之前,不许下葬。 杨家有丧,本就惹人议论。谁知官兵上门还带走了母子俩,明显杨老爷的死因有疑,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杨老爷死了,帮他讨公道的竟然是前儿媳?” “可不是嘛,若不是钱姑娘要当面道谢,性子又执拗,只怕还发现不了杨老爷的死因有疑。” “夫妻都能反目,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们有所不知,听说杨老爷之前和夫人吵架,还闹着要和离。”说话的人一脸神秘兮兮:“我表姨的女儿就是杨府的丫鬟,这消息定然是真的。”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恍然。 “难怪了,田家已然大不如前,杨夫人能甘心才怪。” …… 猜测纷纷,议论纷纷。 大部分是人云亦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猜对了的。 比如杨老爷之死,若不是秦秋婉执意开棺,两日后就下葬了,谁会去查? 而大牢中的田氏焦灼之余,也把前儿媳带祖宗十八代都扒拉出来骂了许多遍。 大人在把他们二人接回来的当日就开堂提审。 不过,母子俩谁也不想沦为阶下囚,自然是不认罪的。可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压根就捂不住。 两日后,大人就从杨家的下人口中拼凑出了当初的真相。 杨老爷因为妻子算计妾室和孩子之事恼怒不已,扬言要休了妻子。 而杨夫人做了多年当家主母,不甘心就此离开。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儿子当家。如此,她还是风光无限的杨夫人。 从买毒的人到下毒的人,甚至是杨老爷毒发时守在一旁的车夫,全都到了公堂上作证。 事已至此,田氏辩无可辩。最后只能认罪。 她看着面前写满自己罪状的纸,万分不想画押,可上首大人手拿签筒,仿佛下一瞬就会抽签丢在地上,让人打她板子。 好半晌,在大人的又一次催促下,田氏颤抖着手按了指印。 “此事你儿子知情吗?” 田氏已经画押,一脸茫然抬头,又看向儿子的方向。 杨兴嗣低着头:“回禀大人,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此事,否则,也不会放任我娘害了我爹。” 田氏心下一凉,重新低下了头。 秦秋婉因为帮着杨老爷告状申冤,也站到了公堂上。此时出声:“大人容禀,我和杨兴嗣做了五年夫妻,他这个人最会卖乖,凡是麻烦的事他都不粘手,他如今身为杨府的少东家,不可能对府中的事一无所知!” 杨兴嗣皱起眉来:“钱婵儿,我们俩好聚好散,你快见好就收。” 秦秋婉扬眉:“我这是在帮你爹讨回公道。” 杨兴嗣:“……”我谢谢你! 事实上,母亲动手前他发现了不对劲,也有下人禀告此事。 杨兴嗣想要阻止,可想到家里最近添的丁……无论是不是父亲的血脉,父亲都已经生出了放弃他的想法。 所以,他选择默认。 心里清楚,嘴上自然不能承认,杨兴嗣开始磕头喊冤。 他不承认,可他身边的人却想脱罪。大人已经说了,若是指证犯人有功,会放其身契。 杨老爷没了,杨家母子接连入狱,无论杨家之前有多富贵,在这之后都会渐渐没落,而身为杨家的下人,除了被发卖辗转人牙子手中之外,就只有尽早赎身这一条路。 而杨家的所有主子都已经身不由己,他们想要赎身,就只剩下举证一条路。 当杨兴嗣的随从站出来说他得知消息禀告给了少东家,少东家却选择事不关己并没有告知父亲危险时,秦秋婉一点都不意外。 漠视母亲杀了父亲,杨兴嗣虽然没动手,也是帮凶。 田氏为一己私欲谋杀亲夫,被判了秋后问斩。杨兴嗣也被判了三十年。 当今以孝治天下,杨兴嗣知道父亲有危险却选择旁观致父亲死亡,堪称狼心狗肺。三十年还是轻判了的。 前后不过半个月,田氏谋杀亲夫的事就得以落幕,诺大的杨家分崩离析,多年攒下来的钱财被衙门收走,言帮着保管。 也是这个时候,田氏借口庶子克亲,找了奶娘把孩子送走的人也回来禀告:那个孩子,已经病逝了。 也就是说,杨家诺大家财,全部都落入了衙门手中。 杨家人如今只剩下母子俩,田氏即将秋后问斩,只有半年好活,而杨兴嗣三十年后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于是,杨家的债主坐不住了,纷纷上衙门讨要银子。 这里面,许多都是给杨家供货的商人,还有养蚕的蚕农,和帮其织布的工人,只要能证明杨家确实欠了他们,衙门给银子就给得爽快。 杨家多年积累,还剩下来不少,衙门也知道这些银子大概还不回杨家了,便在郊外修了一个慈安堂,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 * 事情告一段落,秦秋婉也松了口气。 另一边,钱开宏骗人之事被判了十年,连氏一介女流,不太会做生意,先让人把孩子送回镇上,自己也卖了铺子归家。 这府城中关张的人天天都有,大部分的人都平安归家了,可连氏不甘心把大半家财用来还债,拿到了银子后偷溜出城。 被追债的打手知道,那些人也赶着马车追上去。 连氏不想给,便让马儿跑得更快。 她一跑,在后面的人看到银子要飞。于是,追得愈发紧。 一个跑,一个追,马儿脚滑了下,连氏从马车中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后,头上摔了一个血洞。命是保住了,可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秦秋婉得知这样的结果后,便再没有关注他们。 至于郝婉君,在被接回陈家后,再没有出来过,秦秋婉也想法子打听了,最后得知:陈府中的那个郝婉君和之前的容貌性情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郝婉君早已经不知何时被调了包。 而这后头的主使,除了陈夫人不做他想。 谭书玉退亲之后,沉寂了两年,后来嫁了一个贫寒书生,那书生才气和福气都不错,没几年就赴京赶考。谭书玉跟着一起,后来就很少回来。 陈亦是城中有名的青年俊杰,读书人中的翘楚。可参加科举之人身子不得有疾,包括隐疾。无论他书读得多好,他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个秀才。 心情郁郁之下,整日借酒浇愁,醉得不成人样。 陈夫人担忧儿子,不到五十岁头发就已经花白,那个孩子在长大之后得知自己的亲娘和亲娘的死因,又狠闹了一场。 陈家在多年之后,又丢了一回脸。 这是后话。 杨兴嗣靠在大牢中,看着小窗上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心里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似乎,这一切都是从钱婵儿离开之后开始。 他……后悔了,当初不应该和离。 早知道自己不能生,还折腾什么? 城中许多年后,都还有人感慨:人一辈子的际遇说不清。 就比如钱婵儿,嫁的时候轰轰烈烈,可惜遇人不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此生被毁时,人家和离后又遇上了合适的人。甚至还儿女双全,那高长瑜在她生完了孩子后重新捡起书,后来还考中了进士,得皇上重用,一步步做到了一品大员的位置。 钱婵儿本来只是商人妇,再嫁之后,跟着夫君还做了诰命夫人。 所以,无论落到多惨的境地,都不要轻言放弃。兴许,花明就在不远处! 第四个原配 1 第四个原配 1 钱婵儿脸上满是释然, 对着秦秋婉一福:“多谢你满足我爹娘的心愿。” 钱婵儿为爱非君不嫁,如飞蛾扑火一般嫁入杨家, 她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双亲。 若不是她非要嫁人, 爹娘也不会让钱开宏靠近,进而被算计致死。如今,爹娘得女儿尽孝膝前, 还如愿抱上了孙子, 钱家子嗣得以延续,挺好。 她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小半进了桌上的瓶子里。 * 秦秋婉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 手捏得极紧, 还没有记忆, 胸腔中却满是怨愤。在她来之前, 原身应该正在生气。 面前的屋子摆设齐全,桌上器物不算多名贵,应该只是一般富裕的人家。边上丫鬟满脸担忧:“夫人, 日头大, 公子已在外面已经跪了半日, 您是不是……” 听到这话, 秦秋婉就猜到原身应该是被儿子给气的, 随口道:“他爱跪就跪!” 语罢,拂袖进了内室。 广安县位于离国北境, 地处偏僻, 粮食作物产量不高, 整个县城辖下,穷苦的人很多。 原身是县城中富商楼家三女, 名玉蓉,家中姐妹众多,多的是被父亲送去做妾或是做继室,总之,只要有利于自家,就可结亲。 楼玉蓉运气较好,她是楼夫人所出,身为嫡女,头上还有个厉害的哥哥护着。所以,她到了年纪后,并没有如家中姐妹一般被送去联姻,而是由楼夫人做主,嫁给了出身贫寒的但做生意手段精明的林元铎。 林元铎出身不好,但他脑子聪明,小时候就跟着村里学做账房的一个堂叔四处乱跑,一度被村里人认为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十三岁时,得堂叔引荐,他进了镇上的一个粮铺算账,他人勤快,又不怕脏累,两年后,就被调入了县城,直接到了东家手底下做事。 三年后成了有名的大管事,得人引荐与楼玉蓉相看,两人一见倾心,半年后就成了亲。 成亲之后,夫妻日子和美。 林元铎拿着妻子的嫁妆银子自己白手起家,加上楼家从旁扶持一二,成亲十八年来,林元铎的生意蒸蒸日上,虽然还比不上楼家,但也是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富商。 因为此,楼玉蓉也在一众姐妹中颇得脸面,不少人都觉得她命好。 无论外头多光鲜亮丽,日子过得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楼玉蓉也是在生下长子后,偶然发现夫君曾经竟然和别人谈过情。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能相守,可只要那边有难,他都会尽力帮忙。 后来更是发生了一件事,让楼玉蓉彻底恶了那边。这些年来,夫妻俩但凡提及那边,都会吵架。 林元铎有心上人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可哪家的日子都不能顺心如意。楼玉蓉偶尔也装作看不见,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看上那女人的女儿,还非卿不娶,甚至到了绝食跪求的地步。 母亲恶心她还不够,如今她女儿还要来给自己做儿媳! 楼玉蓉一气之下病倒,等她有了些精神,却得知林元铎已经找人上门给儿子提亲。婚事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看着劝不回的儿子,楼玉蓉郁郁之下,病得更重,没拖几年,就撒手人寰。 “夫人,外面日头太大,公子中的暑气晕倒了。” 听着丫鬟禀告,秦秋婉回过神。 上辈子林右琅在今日也晕倒了,楼玉蓉也是看出来了儿子非卿不娶的决心,又气又急之下一病不起。 也就是说,就这两日,林元铎就要上门提亲。 秦秋婉虽然同楼玉蓉感同身受,到底不是自己儿子,她虽恼恨,却也不到气病的地步。当下一拂袖出门,吩咐道:“把人抬回房,请大夫来诊治。” 林右琅今年十七,双亲长得好,他自己容貌也俊逸,只是脸上还有些稚气,此时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看起来挺虚弱。 得知儿子病了,林元铎飞快赶了回来,进门就问:“公子如何了?” 丫鬟福身答:“大夫说是中了暑气,没有大碍。” 林元铎眉心紧皱,到了床前看到虚弱的儿子,没好气道:“玉蓉,你身为孩子亲娘,为何让他晒到晕厥的地步,你就不心疼吗?” 开口就是指责,秦秋婉满脸不悦:“他自己非要跪,晕厥了你却来怪我,你怎么不拉他起来?” 妻子语气咄咄,想到儿子跪求的原因,林元铎放缓了语气:“孩子跪在太阳底下,定然是有所求,你答应他就是。” “想得美!”秦秋婉斥道:“只要这家中有我在一日,她们母女就别想进门!” 林元铎面色复杂:“玉蓉,我如今的妻子是你,曾经的那些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秦秋婉扬眉:“你意思是我小气记仇?要不要我给她赔罪?” 林元铎揉了揉眉心:“玉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就这样刻薄,你既然忍不了,当初你倒是别上门求娶啊!”秦秋婉语气加重:“林元铎,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敢私底下背着我找人上门提亲,休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林元铎心思被说中,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玉蓉,儿子还晕着,咱们能不能别吵?” 秦秋婉眼神直直看着他:“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偏偏要提,不就是想跟我吵么?” 两人争执声颇大,床上晕厥的人都被吵醒。林右琅虚弱的声音传来:“爹,娘,你们别吵了。” 秦秋婉看他一眼:“你知道我们在吵,应该也知道吵架的缘由,所以,你可以不娶她么?” 林右琅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娘,对不起,我真的……” 秦秋婉沉声道:“你当真要娶?你要娶害你妹妹的罪魁祸首,对着你妹妹天真无邪的眼,你就不亏心么?” 林右琅的妹妹云朵,今年十五,却懵懵懂懂如同五六岁孩童,究其缘由,则是因为当初楼玉蓉有孕时身子虚弱,大夫都说她气血不足,恐临盆时力气不够难产,最好是提前备一株老参,越老越好。 楼玉蓉多方打听,最后成功花高价买来一株三百年的老参,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她提前发动,也确实力气不够,想要寻老参来时,原来放人参的地方空空如也。 没有老参,却又万分紧急,无奈之下,只能找来普通的人参含着,效用并不好,楼玉蓉还是晕了,虽然很快醒来,也凶险无比,九死一生才生下了女儿,当时看女儿和常人无异,可随着她长大,渐渐地就和别的孩童不同,反应迟钝,学说话和走路都比同龄孩子晚。 以至于今年十五岁,看似和普通姑娘一样,可只要多说几句话,就会发现她幼稚如孩童。 楼玉蓉后来每每想起那株老参,都会意难平! 夫妻俩成亲之前感情不错,成亲后亲密无间,楼玉蓉对夫君的生意鼎力相助,平时有好东西也不瞒着。那株老参得来不易,她还特意自己收着,只有林元铎知道放置的地方。 这取走人参的人,除了林元铎不做他想。 而那株救命的老参,后来也找到了去处。被林元铎拿去给比楼玉蓉先临盆几日的心上人方秋意使了。 夫妻俩后来因此吵闹了不少次,可再吵,也不能把女儿的病治好。 这些事情,饶是夫妻俩从未在儿子面前刻意提及,最后还是被林右琅知道了。 既然知道,他还非要娶那个用了楼玉蓉人参顺利生下来的姑娘,让人情何以堪? 林元铎满脸不赞同:“云朵的病是因为你难产,莹莹那时候还在襁褓之中,她怎么会是罪魁祸首?” 秦秋婉眼神凌厉,声音也尖利:“林元铎,你确定要跟我提及此事?你为了外头的野女人置妻女的性命于不顾,哪里来的脸跟我说这话?她靠着我买来的人参顺利生下来,为何不算?论起来,你偷拿走人参,也是害云朵的罪魁祸首之一!” 林元铎:“……” 他叹了口气:“此事我也后悔,本来我让人打听人参,已经有了眉目,那边急用,我便……谁知道你会提前临盆?” 秦秋婉满脸嘲讽:“你把人参偷走,害我难产九死一生,害得女儿懵懵懂懂不知事,竟然怪我生得不是时候?你哪儿来的脸?” 林元铎满脸无奈:“玉蓉,你非要这么刻薄么?此事我也后悔,这些年来,我已经尽力弥补,凡是云朵想要的东西,哪样我没送到她手中?” 秦秋婉脸上嘲讽神色更浓:“你是她爹,给她买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这也算弥补?” 第四个原配 2 第四个原配 2 林元铎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不过, 他心底里,还是想要妻子与方秋意母女和解, 叹息道:“是我对不住云朵, 这事情阴差阳错到如今地步谁都不想。玉蓉,莹莹是个好姑娘,人孝顺温柔, 右琅对她一心一意, 你若执着,只会和儿子离心。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老是放在心上, 你不难受吗?” 秦秋婉算是明白, 为何楼玉蓉会郁郁而终了。 她一个外人, 都能被气得半死。更何况楼玉蓉还深受其害, 听了这些话, 不气病才怪。 林右琅满脸苍白,适时出声:“娘,以后我和莹莹一定会孝敬您, 也会照顾好妹妹的。” “你无论娶谁都要孝敬我, 都要照顾你妹妹!”秦秋婉毫不客气:“我看了她就气得头痛, 总之, 只要有我在, 她们母女休想进门,哪怕做客都不成!” 林右琅一脸为难。 林元铎眉心皱得死紧:“玉蓉, 你别这么倔。” “哥哥……哥哥……”有清悦的年轻女子声传来, 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秦秋婉低低道:“右琅, 你看看你妹妹,你心里就不难受吗?你娶谁都可以, 哪怕出身农家,甚至是花船上的花娘,都比龚莹莹要好!” 此话一出,父子俩都变了脸色。 林元铎咬牙切齿:“楼玉蓉,莹莹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你如此做比,未免太过刻薄。” “她不懂?”秦秋婉嗤笑一声:“她太懂了好么?若是不懂,从小到大就听话的右琅怎会在太阳底下跪求?”她看向林右琅:“儿子,你如此伤害自己,是想让我心疼你,然后怕你被伤得太深而妥协!你逼着你亲娘答应娶自己的仇人做儿媳,你就是个混账!” 林右琅羞愧地低下头。 林元铎刚要开口说话,林云朵出现在门口,她眼神里满是焦急:“哥哥,你没事吧?” 应该是听说了林右琅晕倒的事后赶过来的,头上都急出了一头汗。 秦秋婉掏出帕子给她擦:“别着急,你哥没事。” 林元铎也放缓声音:“云朵别急,有爹娘在,哥哥不会有事的。” 眼神温柔,语气里仿佛有无尽耐心。 秦秋婉将其看在眼中,没看出来他在做戏。 当然了,楼玉蓉也不傻,如果林元铎虚情假意,早在当年生下女儿后,她兴许就离开了。 林云朵扑倒床边,握着哥哥的手,柔声问:“哥哥哪儿痛?我帮你呼呼就好了。” 如此天真,父子俩心里都不是滋味。 兄妹两人说了几句话,秦秋婉上前劝:“云朵,你哥哥他累着了,需要休息。你也回去睡会儿,等醒了再来找哥哥好不好?” 林云朵是个很听话的小姑娘,闻言点头,还和哥哥拉勾约定好,这才出门。 门重新关上,屋中一片静谧。 良久,林元铎率先开口:“玉蓉,当初你有孕时,身子本就差,就算有了老参,云朵或许还是这样。”对上妻子满是怒气的眼,他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说,云朵的病跟谁都没关系,那是天意,她生来就是让我们疼的……” “你放屁。”秦秋婉气得慌:“这是你拿走人参的理由吗?你就是这样为自己脱罪的?” 林元铎上前两步:“你别生气啊!” 林右琅默了默,也开口道:“娘,就算云朵的病是因为那株人参,爹确实有错,可那时莹莹还未出生,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秦秋婉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儿子怒道:“我就是迁怒了又怎样?” 父子俩:“……”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大夫都说了,云朵这样的情形也偶有发生,都是因为生得太迟孩子被憋住气而造成的。在楼玉蓉看来,如果人参没被拿走,她当时一定不会晕,顺利生下了孩子,云朵又怎会如此?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没有人参云朵都会如此,凭什么林元铎就能把她救命的人参拿走?孩子生不下来难产的难受和疼痛,也只有楼玉蓉自己知道,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对于险些把自己害死的人,楼玉蓉没报仇,只是想要和她毫无关联不来往,这都不行吗? 秦秋婉脑中闪过这些想法,也就这么说了。 父子俩人听完后 ,哑口无言。 林元铎面色难看:“都怪我。” 秦秋婉毫不客气:“本来就怪你。你和方秋意之间有情的事本来我可以慢慢释然,毕竟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们才是夫妻。可是你呢?你拿了我救命的药送给她,险些害死我害死女儿,我又不是圣人,为何要原谅她?” 她又看向林右琅:“还有你,在天底下那么多姑娘,你为何要选中龚莹莹?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林右琅面色愈发苍白:“娘,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秦秋婉心下一动,嘴上却不饶人:“你都要绝食威胁我了,还不是故意?那你倒是说说,世上女子那么多,温柔善良的比比皆是。你为何非卿不娶?” 林右琅低着头不说话。 他如此,更像是有隐情。 上辈子楼玉蓉得知儿子要求娶方秋意的女儿,甚至不惜跪求,晕倒了都不起身,当场就给气病了,等回过神来,婚事都已定下。她将那母女俩视做仇人,眼见儿子忤逆,一怒之下,除了需要自己出场会露面,从头到尾就不插手婚事。加上她心情郁郁,身子一直都不爽利,就更不想管了。 反正,让她欢天喜地筹备迎接龚莹莹过门,她做不到! 林元铎见状想要开口,秦秋婉眼神凌厉地瞪了过去:“你闭嘴!” 她再次看向林右琅,温声道:“右琅,你是不是并没有很爱她,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不得不求娶她?” 林右琅抹了一把脸:“娘,对不起,我前天见她时……情难自禁……便欺负……欺负了她……您从小告诉我,男儿要有担当,我既然占了她便宜,就得负责。”说到后来,眼圈已通红:“她是个好姑娘,我是喜欢她。但我一直都知道您不喜欢她,所以,从来也没想过要娶她……” 秦秋婉如释重负。 她如今是楼玉蓉,对于楼玉蓉的想法感同身受。 在她看来,这个儿子非要娶母亲讨厌的人过门,已经不能要了。可楼玉蓉舍不得,她的想法里,自己的儿女都是最好的,儿子不听话,只是被蛊惑了,肯定能劝得回来。 秦秋婉本来以为楼玉蓉想法天真,现在看来,兴许还真有挽救的可能。 林元铎含笑赞同:“对!男儿得有担当。” “你住口!”秦秋婉斥道:“再有担当,也得看是什么时候。难道被人算计也还要巴巴地把人娶进门?那不是有担当,那是蠢!” 林元铎一脸不信,还有些不悦:“莹莹不是这样的孩子。” 林右琅也不赞同:“此事确实是儿子做错,莹莹她一直推拒,怪我……” 这就更不正常了啊! 林右琅晓事也不是一两天,身边也有丫鬟,可他从来也没强迫过丫鬟。 怎会突然就情难自禁? 还是在女子已经抗拒的情形下,依然强迫了对方! 秦秋婉沉着脸问:“在哪儿?” 林右琅低下头:“在玲珑轩的账房中。” 林元铎没理会她,负手在屋中转圈圈,道:“既然有了夫妻之实,还是尽快过门才好。否则万一有了孩子,我们丢人不说,莹莹又该如何自处?” “美不死你!”秦秋婉毫不客气,强调道:“我说过,有我在一日,她们母女休想进林家的门。” 这话落在林元铎耳中,他也生出了怒气:“儿子强迫了人家,你难道想不认帐?万一莹莹想不开……” 秦秋婉怒斥:“想不开更好。” 林元铎怒瞪着她:“你这是什么话?你也是女子,将心比心,若是云朵遇上这种事……” 秦秋婉抬手就是一巴掌:“林元铎,你拿云朵和一个满心算计非要攀附权势的姑娘比,你还真是亲爹!” 林元铎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巴掌,动了动手,到底还是没有还手,怒火冲天:“明明是儿子强迫了莹莹,这都是阴差阳错,谁算计?” 秦秋婉眼神像看傻子似的:“若是我没记错,玲珑轩的账房就在铺子后面,就算儿子突然发疯,她要是不愿意,为何没有大喊?外头那么多人,就算伙计假装不知道,外头还有客人,难道他们也聋了吗?” 林元铎张了张口,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林右琅低着头,迟疑道:“好像……我当时捂住了她的嘴,她可能喊不出。”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秦秋婉冷笑一声,吩咐道:“备马车,我要去玲珑轩。” 立刻有婆子应声而去。 临走之前,她冷笑道:“反正我是没见过自己儿子被算计了,还帮着别人辩解的亲爹!” 语罢,拂袖而去。 秦秋婉一路出了林家,直奔玲珑轩账房,进门后,只闻到满屋都是墨香,她扫视了一圈,走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 这软榻特意放在此处,正是为了让父子俩人累了后休息的。秦秋婉仔细查找,发现少了一只香炉。 她沉声吩咐:“来人!” 身边的丫鬟立刻进门:“夫人有何吩咐?” 秦秋婉伸手一指:“那香炉呢?” 丫鬟正准备找人来问,门口有人推门,一个容貌秀美的妙龄女子端着托盘进来:“夫人喝茶。” 来人正是龚莹莹。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随即冷笑一声:“这边上的香炉呢?” 龚莹莹讶然,上前翻找了下:“昨日还在呢,怎么突然就没了?” 秦秋婉又问:“这间账房平时都是谁在打扫?” 龚莹莹忙规矩福身:“是我。” 秦秋婉颔首:“你是活契吧?” 龚莹莹颔首:“是。” 秦秋婉招招手:“来人,把这个偷了我香炉的丫头给我押去衙门报官。” 龚莹莹:“……” 第四个原配 3 第四个原配 3 眼见真有人上来押人, 龚莹莹急了:“夫人,香炉不是我拿的。” “这屋中就你一人收拾, 不是你拿的还有谁?”秦秋婉不以为然:“总之你身上嫌疑最大, 是不是你拿的大人一查便知。” 去了衙门,兴许还要被关两天,女子去了大牢中一圈还能剩下什么好名声?龚莹莹急得不行:“奴婢找找。” 她甩开前来押她的婆子:“夫人, 这么一点事, 就不要麻烦大人了,奴婢一定能找到的。” 秦秋婉往椅子上一坐, 悠闲道:“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龚莹莹大喜, 飞快跑了出去。 当然了, 她一走, 立刻就有婆子跟上。 一盏茶后, 龚莹莹累得气喘吁吁, 手中捧着个香炉进来,来不及去擦额头上的汗,问:“夫人, 您看是不是这个?” 秦秋婉瞄了一眼:“不是!” 她挥挥手:“把人送去衙门吧!” 龚莹莹本以为不常来铺子里的楼玉蓉不知道香炉的样式, 便随便找了一只。如非必要, 她是不想把这个房中本来的香炉拿出来的, 眼见瞒不过去, 她只得再次道:“夫人,您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说着, 还怕秦秋婉不答应, 又跑了一趟。 这一回抱回来的是一个铜炉, 有些陈旧,楼玉蓉记忆中隐约记得香炉的模样, 这一枚看着挺像,秦秋婉伸出手:“给我!” 龚莹莹咽了咽口水,双手将香炉奉上。 秦秋婉只懂得粗浅的医理,或者说,她是有选择的学了一些。不会治病,但对于某些对身子有损或者是特殊药效的药材知之甚详。 接过香炉,她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是某些花楼和花船中最常见的助兴药物。 “你为何要把香炉收起来假装找不见?” 龚莹莹低着头:“不知道是被谁拿走,我在库房中找见的。” 秦秋婉并没有提及香炉中的味道,因为楼玉蓉压根不通医理,问了惹人怀疑,她转而问:“听说你和右琅两情相悦,非君不嫁?” 龚莹莹偷瞄了她一眼,羞红了脸:“我……我……” 秦秋婉毫不客气:“这很难回答吗?我打算最近就着手给右琅议亲。” 听到这话,龚莹莹顾不得羞涩,颔首道:“我……我和右琅确实两情相悦。”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帮工配得上他?” 话中的不屑之意毫不掩饰。 龚莹莹煞白了脸:“夫人,我……”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嗫嚅道:“夫人,关于我们俩之间的事,右琅难道没跟您提及吗?” 到底还是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两人已经圆房的话。 秦秋婉却不认为需要隐瞒,反正丢脸的不是她,道:“提了。” 龚莹莹的脸羞红一片,揪着袖子咬着唇:“右琅说,他会负责,会尽快禀明长辈上门提亲。” “聘为妻奔为妾,你既然愿意和他亲密,应该是没打算与他举案齐眉做夫妻。”对着她慌乱的眉眼,秦秋婉面色漠然:“还有件事,兴许你也知道,当初你能顺利生下来,是用了我的人参,害得我险些丢命,害得云朵成了那般,说实话,我对你们母女俩怨恨无比,没对你们动手,是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和夫君争执,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我不动手,不代表我不恨,这林家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们母女俩就别想进门,做客都不成,更别提为妻为妾。” 龚莹莹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一步:“夫人,当初的事我娘跟我说过,她一直想当面跟您道歉。可是,我那时虽只是襁褓中的无知小儿,如今懂事 也知道是我们母女亏欠了您和云朵妹妹,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以后我和右琅一定会孝敬您,照顾好云朵妹妹的。” 这番话对于一个未嫁女子来说,堪称大胆。 秦秋婉嗤笑一声:“不愧是愿意与人无媒苟合的女子,这脸皮就是厚。你们母女险些害死我,我得多缺心眼才会把你放到跟前天天看着?”她站起身:“还是方才那话,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进林家门。想让我林家明媒正娶,你是白日做梦。还有,我就云朵一个女儿,她可没有乱七八糟的姐姐。” 龚莹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对不起……” 恰在此时,门被人推开,林元铎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看到哭泣的龚莹莹,满脸不悦:“玉蓉,莹莹只是个小姑娘,你别为难她。” 秦秋婉不理会他,侧首问边上婆子:“大夫到了吗?” 龚莹莹心下一跳。 林元铎皱眉:“这儿没人生病,请大夫做甚?” 秦秋婉伸手一指香炉:“我不信我一手养大的儿子会强迫女子。我方才进门后,这屋中摆设齐全,独独少了这香炉,还是被龚莹莹收起来的。我有理由怀疑,右琅会忍不住是因为中了药!还是被龚莹莹下的药!” 林元铎面沉如水:“莹莹性子单纯,就算有药,也不会是她下的。” 龚莹莹心下害怕,原来楼玉蓉并不只是单纯的寻香炉。听到林元铎维护自己,无比感动:“林叔叔,我……” 大夫此时到了,闻过香炉后,直言里面有助兴的药:“若是不熟悉药性的人闻了,只怕立刻就要狂兴大发。” 送走了大夫,秦秋婉看着龚莹莹:“这药是你下的。” 肯定的语气。 龚莹莹自然是不承认的:“我没有。” 秦秋婉冷笑:“我就不信你拿香炉的时候没人看见,要不要我把这玲珑轩上下的人都找来仔细询问?” 龚莹莹哑口无言,面色惨白如纸。 林元铎见不得妻子咄咄逼人:“玉蓉,她一个小姑娘,你何必得理不饶人?” 秦秋婉声音加大,吼道:“依你的意思,我是要把仇人的女儿放到眼前天天恶心自己才算讲道理?” 她勃然大怒,将桌上的东西拂落,伸手一指龚莹莹:“你为何要把她放到儿子身边?是不是早就想让儿子和她弥补你和方秋意之间不能相守的遗憾?” 这声音没有压低,别说屋里的人,只怕外头的客人都听到了。 林元铎满脸寒霜:“楼玉蓉,你别发疯。” 秦秋婉扬眉,冷笑道:“ 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你多年来照顾她们母女又不是什么秘密,这城中许多人都知道,不少人猜测那是你的外室!” 林元铎恼怒不已:“我和秋意之间清清白白……” “谁信呐?”秦秋婉声音越来越大:“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凡是知道你们俩关系的,谁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 龚莹莹吓得缩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林元铎余光瞥见,愈发觉得妻子跋扈:“玉蓉,我们是夫妻,你应该信我。” 秦秋婉质问:“你做过一点让我相信的事吗?偷我人参给心上人,还把那女人的女儿招来做儿媳,为了让龚莹莹和儿子培养感情,不惜把她放在儿子身边……为了把他们凑作一堆,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林元铎,做你妻儿,我们倒了八辈子霉!这日子既然你不想好好过,那就别过了!” 她怒不可遏,吩咐道:“拿笔墨来!” 林元铎心下不安:“你要做甚?” “休夫!”秦秋婉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我楼玉蓉生平最恨人算计和欺骗,你两样都占了,我又何必委屈自己?你不是想照顾她们母女么,我放你自由,从今往后,你尽可以把她们母女放到跟前好好照顾!” 笔墨纸砚送上,秦秋婉唰唰写就两张休书,自己摁了指印,然后将印泥放到林元铎面前:“摁了它,你就自由了!” 休书上简洁明了,只说楼玉蓉忍受不了林元铎的欺骗,将其休离,没有提及孩子以后归谁,也没有提及现如今林家的生意归处。 乍一看,像是玩闹一般。 林元铎叹息一声:“玉蓉,我这些年来对你们母子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我从未想过离开,外面那些男人花天酒地,我却从未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何必如此?” 秦秋婉催促:“对于你这种连亲儿子都要算计的人,哪怕与你多相处一刻,我都觉得恶心!” 龚莹莹此时怯生生道:“夫人,我实在不愿因我而让你们夫妻吵架……” “愿不愿意你也做了那些事!”秦秋婉打断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少插嘴!” 龚莹莹被堵得双眼通红,忍不住轻轻啜泣:“我不嫁了就是。” 秦秋婉毫不客气:“谁给你的自信可以入府?嫁不嫁,从来都由不得你说了算。无论我休不休夫,你都别想入府,方秋意想要和林元铎做亲家,这辈子都别想!你们母女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第四个原配 4 第四个原配 4 秦秋婉的话掷地有声。 龚莹莹面色煞白, 整个人摇摇欲坠。 林元铎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什么叫就算写了休书, 龚莹莹还是嫁不进门? 如果儿子跟着他, 那他是一万个愿意让龚莹莹做儿媳的,而她却让龚莹莹死心,岂不是证明休书摁了后, 儿女都不跟他? “玉蓉, 休书何等大事,你别冲动。” 秦秋婉眼神凌厉:“此事由不得你。” 她拿起一张休书, 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那是夫妻二人成亲后, 楼玉蓉难产后发现林元铎偷了她救命的人参送给心上人后非要和离, 他为了哄好妻子特意写下的字据。 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若是他再为了方秋意母女亏欠妻儿, 便自愿离开, 且会把多年来积攒的钱财全部送予母子三人。 说实话,这张字据写得颇为儿戏。当时楼玉蓉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台阶夫妻和好而已,从未想过有用上它的一日, 会好好收着, 也是想说服自己, 无论林元铎如何帮那母女二人, 他的心他的人都在这个家。 林元铎也没想过自己会再看到这张字据, 那一次妻子特别难哄,他在妻子的威逼之下, 才写了这张纸。 看清上面的字迹后, 林元铎诧异地瞪大了眼:“你竟然还留着?” 秦秋婉嘲讽地笑了笑:“十五年了, 我自己都以为丢了,没想到还在。现如今刚好用得上。”她将两张纸递给边上的婆子:“拿去衙门, 取回我的婚书。” 林元铎:“……” 家丑不可外扬。 看楼玉蓉这副模样,明显是铁了心要闹翻,非要写下休书让他离开。大人若是接了案子,就会查清他到底有没有为了方秋意母女算计自己妻儿,到得那时,关于这间书房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 包括他为了照顾龚莹莹故意让她在书房伺候,做着一份清闲的活计却领着比掌柜还高的工钱。还有龚莹莹和儿子在此处亲密的事……这些事情若是传出,他身为男人还好,最多被人骂几句忘恩负义与风流。可对于方秋意母女的名声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玉蓉,夫妻多年,你当真一点不顾念情分?” 秦秋婉气笑了:“你种种算计,非要把仇人弄到我面前来让我堵心。咱们之间还有情分那玩意儿?” 林元铎若想保全方秋意母女俩的名声,就不能让楼玉蓉拿着那张纸去取回婚书。 可是,她又非去不可。除非……他愿意主动放弃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可他多年辛苦经营,哪里甘心就此全部拱手送人? “玉蓉,我知你委屈,可你让我就此离开,怎么可能?”林元铎苦口婆心:“你不太会做生意,如果我走了,林家生意肯定大受影响,这损失的都是银子,都是两个孩子的利益!你不为自己想,总要为两个孩子多考虑啊!你不想让莹莹做儿媳,那我依了你,这总行了吧?多年相守不易,和离休书之事太伤感情,不可轻易提及。” 说了一大堆,其实就一个意思。 如果非要给休书的话,林元铎愿意退让,不再坚持让龚莹莹入府。 秦秋婉摇了摇头:“她们母女俩的存在就像是我喉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觉疼痛难忍,可为了你,我都忍了。现如今,我痛够了,也受够了,不想再忍。所以,这张休书,我是一定要写的。” 语罢,催促婆子:“赶紧去,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婚书。” 言下之意,为了尽快拿婚书,还可以给衙门一些好处。 于林元铎来说,婚书事小,方秋意母女俩的名声最要紧。 眼看婆子拔腿就跑,林元铎咬了咬牙:“我答应你就是。”以防楼玉蓉非要把这些事闹到大人面前,他扯过休书飞快摁了指印。 离开只是权宜之计,等回头把人哄回来就是。反正这休书不清不楚,摁了也无妨。 见状,秦秋婉满意了,笑吟吟将掉头回来的婆子手中的休书也放到他面前,看着他摁了,心情就更好了:“这才对嘛,少说点废话,爽快点。”想了想,又道:“得添一句话。” 语罢提起笔,重新在指印上方添了一句林元铎愿意放弃林家所有的家财独自离开的话。 林元铎:“……”还兴往上添的? 拿着摁了指印的休书,秦秋婉吩咐:“去取婚书。” 这一回,就不用拿那张泛黄的纸了。 林元铎满心憋屈,他已经快到不惑之年,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人哄回。道:“曾经我们两人玩笑一般写下的字据,你能还给我吗?” “不能!”秦秋婉当着他的面,仔仔细细叠好收入袖中,继续道:“我这也是教你个乖,做不到的事,别胡乱承诺。” 她左右看了一圈:“既然你已经接了休书,那林家所有的东西都不再属于你。说起来,你手中所有的生意都是用我的银子和楼家的扶持才做起来的,真不分给你,我也不算过分。你走吧。” 林元铎:“……” 他正想着打发了下人哄好妻子呢,哪里肯走? 龚莹莹被这走向给吓得惊住,急忙道:“夫人,您和林叔叔恩爱多年,别冲动之下做下后悔的事。” “用得着你管。”对着她,秦秋婉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耐烦:“没看见吗?我们夫妻走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你们母女!” 她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簪,缓和了语气:“不过,从今往后,你们母女和他再如何纠缠也不关我的事,你们尽管缠着他要好处,没人会拦着。”她摆摆手:“来人,送客。” 她身边的婆子立刻伸手一引。 林元铎半晌无言,他还是不相信楼玉蓉真的会放弃他,叹息一声:“玉蓉,你先消消气,我去爹娘那边住几天。” 语罢,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龚莹莹离开了。 等人一走,秦秋婉立刻道:“去将家里所有的房契和地契都拿到衙门,改成我的名儿。” 银子秦秋婉可以自己赚,会如此,只是单纯的不想林元铎占便宜。 有那张休书在,改名应该挺容易。 事情还算顺利,秦秋婉心情不错,回去的时候还没忘给女儿带上零嘴。 林家大门外却已经有人等着她了。 一身蓝布衣衫的方秋意正可怜兮兮地蹲在石狮子旁,看到秦秋婉的马车,飞快起身:“林夫人,我有话对你说。” 秦秋婉掀开帘子:“从方才起,我已经不是林夫人了,请称呼我楼姑娘。” 方秋意抿了抿唇,再次上前两步:“楼姑娘,我想跟你谈谈我女儿。” “不用谈。”秦秋婉摇了摇手指:“如今这府中是我做主,你们母女休想进门。” 方秋意面色苍白,三十多岁的她脸上不见多少皱纹,五官柔美,此时眉心轻蹙,似乎满腹愁绪,若是男人见了,很难不升起怜惜之情。 “林……” 秦秋婉抬手止住她的话,强调道:“楼姑娘!” “楼姑娘,”方秋意只得改口:“我女儿方才回去就寻死,扯了白绫上吊,好在我发现得及时……到底一条人命,您真就能眼睁睁看着?” 她哭得泣不成声。 秦秋婉不知此事是真是假,面色漠然:“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儿子这一个男人了,你女儿这是嫁不出去吗?” 方秋意瞪大了眼:“你怎么这样恶毒?你也是女子……” 秦秋婉下了马车往府门走,随口道:“这天底下的有情人也没有都成眷属的。想当年,你和林元铎不也两心相许,后来还不是一个娶了别人,一个嫁了别人?” 方秋意面色煞白:“无论你信不信,我早已经放下了林大哥。我跟他之间来往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越距之处。” 秦秋婉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身:“既然你也懂礼,为何你女儿会下药算计男人?你辛苦教导她一场,就教了这?” 话语刻薄,打击得方秋意摇摇欲坠。她满脸是泪,颤着声音道:“楼姑娘,是我对不起你,当年的事与莹莹无关,你别迁怒于她。” “我就是迁怒了,你待如何?”秦秋婉面色淡淡:“你们母女这么多年梗在我们夫妻之间,我就是恨你们,又有什么稀奇的?”语罢,抬步进门,挥挥手吩咐门房:“从今往后,但凡她们母女靠近,直接给我放狗。” 方秋意:“……” 她看着那高傲的背影,心下又羡又妒。 林右琅已经好转了许多,傍晚的时候,秦秋婉正带着云朵用晚膳,就有丫鬟急匆匆来禀告:“夫人,老夫人到了。公子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已经把人请了进来。” 云朵一脸天真,问:“祖母到了?” 秦秋婉帮她盛了一碗汤:“从今往后,咱们云朵就没有祖母了,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懂吗?” 云朵讶然:“祖母她死了吗?” 秦秋婉噗嗤一笑:“你可以当她死了。” 云朵开始较真:“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怎么能“当”呢?” 容貌清雅的妙龄女子偏着头,一脸天真,越看越喜人,秦秋婉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像那种讨厌的人,你就当她死了就行。” 云朵似懂非懂:“所以,娘讨厌祖母?可是爹让我要孝顺长辈。” 秦秋婉语气温柔:“如果长辈不慈,咱们就不用孝顺。” 云朵一脸茫然,很是不明白:“可爹说……” 秦秋婉清咳一声:“云朵,娘忘了告诉你,你爹他说的话都不能作数。” 云朵:“……” 第四个原配 5 第四个原配 5 云朵张了张口, 想要问一句“爹是不是也死了”。 秦秋婉不想与她多聊林元铎,这孩子身量和容貌看似成人, 其实还是个孩子。当即道:“你把汤喝了, 然后回去歇会儿,我去找你哥。” 云朵乖乖点头。 如此乖巧可人,秦秋婉看得心里一软, 摸了摸她的发, 才走出门去。 林右琅的院子里,秦秋婉还没走近, 就听到老妇人的哭声。 秦秋婉一步踏进门, 就看到老太太吴氏在哭, 林右琅正递帕子, 看到她来了, 林右琅眼神闪躲:“娘……”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吴氏今年已经六十多, 满脸褶子,看到秦秋婉后,哭声一顿, 擦了擦眼泪, 脊背挺得笔直, 板起脸道:“我不想见你。” “哟, ”秦秋婉不疾不徐进门:“还摆婆婆的谱呢?”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陈旧的婚书, 放到了吴氏面前:“看到没,我不再是你林家妇, 你到了这儿却不想见主人, 那你来做甚?” 吴氏看着那旧婚书上的衙门公印瞪大了眼。 若是没记错, 这玩意儿应该放在衙门留档才对。 儿子回家后一声不吭。吴氏问了随从,得知夫妻两人吵了架, 还是因为楼玉蓉不让龚莹莹进门而吵架,再多的,随从也不敢多言。 只儿媳敢和儿子吵架,还有不让龚莹莹进门这两样,吴氏就满心怒气! 夫为妻纲,嫁进门就该听话,她可倒好,还敢和夫君吵闹。再说,龚莹莹哪里不好,要说家世不够,可曾经的林家也是村里人,又高贵到哪儿去? 吴氏也并不是多喜欢龚莹莹,愿意接纳她,一来是儿子孙子愿意,二来,她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比如,楼玉蓉这个儿媳家世太高性子太跋扈,这些年来她没能得儿媳尽孝膝前……要知道,村里的儿媳进门之后,每日得早起给公公婆婆烧洗脸水,伺候着洗完脸后就得把早饭双手奉上,稍微哪里做得不好,婆婆就能打骂。 老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意思就是熬成了婆婆就算熬出了头。哪怕是城里,儿媳也要给婆婆晨昏定省,亲自端茶奉水。同样需要熬成了婆婆才好过。 可楼玉蓉则不同,刚成亲那会儿还勤快了几日,她多说了几句,后来就干脆不去,她时常在儿子耳边念叨,念得多了,就被挪到了外头另住。 一晃这些年过去,吴氏对儿媳那是满腹怨言。所以,她特别想要一个听话的孙媳。 龚莹莹乖巧,家世不高,靠着她进了门后,不敢对她不恭敬。 所以,她今日上门,就是想和孙子商量一下,尽快想法子上门提亲。如果儿媳不答应,可直接越过儿媳……可她所有的打算在看到这封取回的婚书后,都化为乌有。 她颤着声音问:“这是何意?” 秦秋婉手指敲了敲婚书:“很明显的事嘛,婚书在此,这门婚事不存在,我已然不是林家妇,当年林元铎亲自写下字据,若是他再为了方秋意母女俩亏待我们母子,那就留下这些年所积攒的所有钱财自己离开。如今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吴氏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眼神扫过屋中的摆设,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包括那些铺子都不再属于儿子,也就不再属于她了? “不可能。”吴氏声音加重:“林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儿子辛苦攒下来的,你说他亏欠,证据呢?” 秦秋婉扬眉:“你别一副我欺负了他的模样,林元铎会做生意,人也不蠢。如果不是他错在前,又怎会把这些东西拱手送给我?至于证据,我不想再提那些让我伤心的事,你自己回去问他便是。” 她看向身边婆子:“公子刚中暑气,还没养好身子,不宜费神。送客。” 婆子立刻走到吴氏面前,伸手一引。 吴氏差点被气疯,以前儿媳不爱让她回来,可只要她回来儿媳就得好好待她,现在竟然直接撵人。她恼怒道:“你别这么跋扈。” 秦秋婉含笑回望:“送客!”又紧接着道:“您若是年纪大了走不动,我便让人抬你出去。” 吴氏:“……” 真的被人抬了扔出去,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眼看婆子跃跃欲试,她霍然起身:“这林家所有的家业都是我儿赚来的,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把我们母子赶走,没门。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她抬步就走。 秦秋婉没有去追,看向靠在床上的林右琅:“方才我对你祖母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那些都是事实,你爹已经离开了宅子,你们兄妹以后跟着我。当然了,如果你愿意跟着你爹,我也不拦着。” 林右琅也被这消息震得呆住,好半晌才回神:“何至于此?” 秦秋婉面色慎重:“我说过,我恨方秋意母女。凡是想要帮助她们母女的人,就都是我的仇人。我不会和仇人同住一屋檐下,如果你执意要娶龚莹莹,那么,你也不再是我儿子,我就当我这辈子只生了云朵。” 林右琅面色发白:“娘,可我占了她便宜……” “方才我已经查出,你强迫她的那个帐房里香炉中有助兴的药。并且,我去的时候那个香炉已经被她收了起来。”秦秋婉面色淡淡:“依我看,她应该是故意算计于你,然后做贼心虚才会把香炉收起来。而你爹为了维护她,甘愿摁了休书。” 林右琅瞪大了眼:“休书?” “是!”这也是秦秋婉愈发厌恶林元铎的原因之一。 休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女子拿到,遇上心志不坚的还会寻死。给了男子,更是一种羞辱。 林元铎为了母女俩连和离书都不争取,也证明了他对母女俩的重视。 林右琅沉默下来。 秦秋婉放软了语气:“你会强迫她,不是因为情难自禁,而是因为中了药。就算当时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妪,你也会控制不住扑上去。这不是爱!” 林右琅有些迟疑:“可莹莹是女子,也确实委身于我。如果我不管她,她下半辈子……” 秦秋婉板起脸:“善良是好事,可对着算计你的人你还要考虑她的以后,那就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林右琅若有所思:“娘,容我想想。” * 秦秋婉给了林元铎休书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加上她还刻意把这消息散播出去,于是,不过半日,许多人都听说了。 楼夫人最先找上门来,看到完好的女儿后,才松了一口气,拉着秦秋婉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秦秋婉无意隐瞒,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了。末了道:“他非要把方秋意的女儿弄到我跟前来,明显就是想气死我。我可没那么大度,他既然想照顾,那就滚出去照顾个够。” 楼夫人叹息一声:“以前我看你委曲求全,心里难受。可你这样……”她这心里也不好受。 秦秋婉强调道:“娘,婚书已取回,我可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从今日起,上门劝和的人应该很多。你可要帮我拦着。” 楼夫人无奈:“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秦秋婉语气笃定。 秦秋婉没猜错,想要让二人重归于好的人很多,最先来的,就是楼父。 楼父来时,已经是晚上。 楼家生意做得大,楼父整日都忙,像今儿这个时辰回来还是早的,来了也不说话,秦秋婉让人给他备了晚膳。 楼父用完膳,才问:“你和元铎之间是怎么回事?” 秦秋婉没有解释太多,直截了当:“过不下去了。” “胡闹!”楼父一巴掌拍在桌上:“元铎哪里不好?你们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要娶妻,你都要做祖母的年纪,以前能过,现在为何不能?” “以前都是强忍,现在忍不了了。”秦秋婉强调道:“爹,他是个长情的人,娶我之前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娶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我的嫁妆和你的扶持。” “那又如何?”楼父不以为然:“只要他人在家里,赚来的银子给你收着,这就足够了。就算分给外人一点,也只是少数。” “我又不缺银子花。”楼玉蓉性子本来便任性,执拗起来就像是一头牛,秦秋婉此时便是如此,振振有词:“要是只赚银子,我可以请得力的管事。” 楼父哑口无言,又继续劝:“和离不是你说的那般容易,我们会老,孩子长大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儿,也只有夫妻互相陪伴得最久,你离开他之后,不会孤单吗?他这些年又没有外心,你还有哪里不满足?” 有外心还好了呢。 可惜他没有,对方秋意始终如一! 无论怎么劝,秦秋婉都不改心意。楼父气急:“那么大摊生意,你看得过来吗?你说是请管事,这一时半会儿哪有那么能干的人刚好给你请?你听我的,元铎这人不错,过几天我做东请你们俩喝茶……” 秦秋婉立刻道:“我才不要和他喝茶。” 楼父甩袖起身,沉声道:“你别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就硬了,稍后我把那些管事都叫走,我看你怎么办?” 语罢,仔细观察女儿神情。 看了半晌,还不见她服软,当时气得拂袖而去。 翌日,秦秋婉就得知铺子里的管事都被叫走,当真没有人管了。 秦秋婉不慌不忙,自己去了铺子里体提携了一些小管事,实在挑不出的,她就自己管。 事实上,楼父本意想为难她挑走的那些人,都是林元铎的死忠,他们不在了,秦秋婉还更轻松了呢。 第四个原配 6 第四个原配 6 十多间铺子突然都没了管事, 秦秋婉确实忙乱了两日。 不过,她生意做到最好的时候, 名下有一百多间铺子, 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五六日后,铺子基本就不上了正轨,恢复了以前的生意。她暗中还改了不少规矩, 偷懒的人更少, 铺子里的客人愈发舒心。并且,她还添了一些方子, 等那些东西做出来, 生意会更好。 林元铎当时摁下休书, 一来是不相信楼玉蓉真会弃他而去。二来, 他笃定楼父也会帮着撮合。三来, 那些铺子他管了多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是初初接手会有多忙乱。一个弄不好,所有的铺子都得关张。 他们夫妻日子优渥, 正是因为铺子里的盈利。若是铺子关张, 家里的开支都供不上。 为了儿女, 楼玉蓉一定会妥协请他回来。 他想得好, 可一切都不如预料那般发展。 * 秦秋婉这一日在玲珑轩算账时 , 有管事来禀告:“外头有一位是自称姓褚的公子上门,说有生意要谈。” 玲珑轩卖的是脂粉, 平时也会和各花楼做生意, 有人上门来谈, 兴许是花楼管事。 “快请进来。”秦秋婉收好账本,挺直了脊背, 脸上带上恰当的笑容。 走进门来的人二十多岁,应该不到而立,一身墨色衣衫,不像是生意人,反而像是剑客。秦秋婉有些意外,更让她意外的是,面前的人气质和眼神分明就是她那冤家,她愣了一下,笑容真切起来,伸手一引:“公子请坐。” 来人一礼,坐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罐:“这是你们铺子里的养肤膏,若是买得多,价钱能便宜多少?” 养肤膏是秦秋婉给的方子,昨天才摆上柜台,卖五钱银子一盒,这两天都卖得不错。 秦秋婉含笑,亲手倒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公子贵姓?” “姓褚。”来人看着她眉眼,眼中渐渐地浮出一抹疑惑:“我们以前见过?” 秦秋婉扬眉,浅笑道:“兴许上辈子见过呢。” 这话怎么都不该是男女初见该说的话,褚修羿心里却奇异地不觉得反感。做生意嘛,就得慢慢谈,他说出了早就想好的价钱:“一钱一盒。” 秦秋婉一口应下:“好。”白送都成。 闻言,褚修羿满脸诧异:“一钱?” “对啊。”秦秋婉笑意盈盈:“公子要多少?” 褚修羿打开那只白瓷瓶,仔细闻了闻,迟疑着问:“你不亏本吗?” 秦秋婉笑容温柔:“我认为不亏就行。” 认为不亏? 那还是亏的嘛。 褚修羿很是不解:“我们俩认识?” 不知怎的,他从面前这女子眼中竟然看到了一丝对自己的宠溺。 褚修羿长得好,不是没有胆大的女子对他表明心迹。若是纠缠得狠了,他会觉得厌烦。 可是面前女子如此……他好像并不讨厌。 恰在此时,敲门声又起,秦秋婉垂眸喝茶:“进。” 等到门口的管事进来,她再抬起头时,脸上温柔的笑容不在,仿佛换了一个人般,漠然问:“何事?” 褚修羿看在眼中,恍惚间有种错觉,面前女子的温柔似乎只对着自己一人。 管事欲言又止:“ 林老爷来了。” 秦秋婉挥挥手:“不见!” 林元铎今儿打定主意,一定要见着人,眼看管事要去禀告,他立刻就跟了上去。 两人已经分开好几日,楼玉蓉不见软化的迹象,连楼父都劝不回,关键是铺子里生意一如既往,他哪还坐得住? “玉蓉,我有话要跟你说。” 玲珑轩外头是铺子,里面是账房。真的吵闹起来,很影响铺子里的生意,秦秋婉皱眉:“有话快说。” 管事本来要拦着,听到她这话,立刻知机地退开了去。临走之前,还对着褚修羿招了招手。 褚修羿在来之前,也打听过玲珑轩东家的事,知己知彼才能更好谈生意嘛。所以,也大概猜到了面前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得出来,面前女子对林元铎很是厌烦。而林元铎又非要纠缠……这男女之间吵闹,向来都是女子吃亏。 他以后还要和楼东家做生意呢,这么便宜的价钱拿货,能赚不少银子,他可不能让她受了伤。所以,装作没看见管事的动作,稳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茶。 林元铎进门后正想说话,余光瞥见椅子上的人,发现根本不认识,立刻开口赶人:“这位公子,我和内人有事要谈。” 秦秋婉随即出声:“我们俩没关系,如今是外人。褚公子是我的客人,你没资格赶他走。” 林元铎:“……” 他倒不觉得妻子和这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认为妻子故意留下外人,就是为了不和自己独处。 他叹息一声:“玉蓉,我们之间误会重重,夫妻之间如此会渐行渐远。有些话,我想给你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秦秋婉简单粗暴。 林元铎无奈:“我和秋意之间真的是清白的。” “这话我信。”秦秋婉颔首:“否则你也做不出来把她女儿和你儿子送做堆的事。” 言下之意,林右琅和龚莹莹不是亲生兄妹。 林元铎恼怒:“若是我没有想和秋意结姻亲,你竟然会认为莹莹是我女儿?你就这么想我的?” 真做了还罢,可他没做过的事却被人怀疑,越想越怒:“秋意秉性纯良,才不会做那些让人不耻的事。” 秦秋婉好奇:“这么说,你们这么多年发乎情,止乎礼。是因为她不愿意?” 林元铎:“……” 他恼怒道:“我也不是那种人。” 秦秋婉颔首:“但是你这么多年也是真心照顾她们母女的啊,你总不会说那是兄妹之情吧?” “本来就是。”林元铎语气笃定:“我们从同一个村出来,就算只是认识,也该互相照应。我不过就是手头宽裕了多照顾了一点,你竟然把我们之间想得那么龌龊,玉蓉,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这话,秦秋婉气笑了:“你又不是我爹,你算哪根葱,轮得着你失望?”她扬声喊:“来人,送客!” 林元铎自然是不走的:“玉蓉,你就不为两个孩子考虑一二吗?他们没有父亲,婚事上只能将就……” 秦秋婉噗嗤笑了出来:“右琅没有父亲还能将就。有父亲,就只能捡那些出身不好还满心算计的女子为妻,这么一算,还是没有亲爹最好,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否则,我会让人打你!” 林元铎不动,还想要再说。 秦秋婉已经没了耐心,吩咐道:“让伙计来把他扔出去。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他故意打扰玲珑轩的生意。” 管事偷瞄她神情,见她不是玩笑,立刻招呼伙计进门。 眼看见就要抬人,林元铎气得七窍生烟,退后一步避开伙计的拉扯:“我自己走。” 临走之前,他又看到了椅子上的褚修羿,心下很是不甘,如果没有外人在,他还能剖白心迹说几句情话,兴许结果就不同了。 压抑下来的满腔怒火,顿时有了发泄口,怒斥:“你是谁?枉你活了二十多年,看不出我们夫妻要说私密话吗?非礼勿听懂不懂?” 褚修羿眨了眨眼:“分明是楼东家要我帮忙啊!比起我这个谈生意的客人,好像是你更不懂礼数。” 林元铎:“……”这人哪冒出来的? 伙计已经开始撵人,林元铎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褚修羿也随之告辞。 林元铎站在玲珑轩外,心里思量着对策,一抬眼,就看到了方才言语犀利的男人出了门,当下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哪个花楼中的小倌,难怪不懂礼数。” 褚修羿本就是生意人,这世上无论善的恶的事他都知道一二,听到“小倌”这个称呼,当下拳头一握,对着林元铎的下巴就是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林元铎压根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往后噔噔噔后退几步,坐倒在地,顿时狼狈不堪。 惹得街上众人一阵哄笑。 林元铎气急了:“你怎么能出手打人?” “口中不干不净,你是找打。”褚修羿沉下脸:“自己哄不好妻子,别跟条疯狗一样乱咬人。你如此,只会惹人更加厌恶。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要是楼东家,也绝不会回头。” 林元铎:“……” 他并没有这么差劲。 短短二十年,他从一无所有做到如今拥有十几间铺子的大东家,这城中谁提起他不赞一句手段高超? 说实话,林元铎的心里一直认为,自己除了家世不如人,没有哪一样比这些富家子弟差! 第四个原配 7 第四个原配 7 不, 还是有点差。 林元铎面色铁青地看着面前褚修羿,下巴处疼痛无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是真想还手。不过,身上的疼痛也提醒着他,若是真的动了手, 不过是更加丢脸而已。 还手还打不赢, 可不就是丢脸么? 这些富家子弟从小就能请武师傅练武强身,而他那时候正到处找东西填饱肚子。 一时间, 林元铎心里又恨又妒。 秦秋婉听到外面的动静, 赶到了门口, 怒斥道:“林元铎, 褚公子是我的客人, 你为难他, 便是为难我!阻挠铺子生意,可是会被入罪的!” 林元铎对上她冷淡的眉眼,忽而转身就溜。 当街挨了一拳不敢还手, 林元铎只觉得无比丢人。一瞬间也不想回家, 不知不觉, 就走到了龚家铺子里。 龚家做的是脂粉生意, 自家没有方子, 所有的脂粉都从林家铺子里拿来。铺子里无论是东家还是伙计都认识他。 看到他来,伙计立刻客客气气上前:“林东家, 快请进!” 林元铎回过神, 负手进门。 伙计一脸为难:“我家姑奶奶今儿去城外, 姑爷没空,由东家送去的。只余夫人在家。您快坐着, 我这就去请。” 林元铎颔首,坐在了铺子里。 方秋意来得很快,似乎刚哭过,眼睛红肿,哪怕伸手挡着脸,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叹息一声:“莹莹如何了?” 方秋意眼泪夺眶而出:“她……她寻死,还好,我一直注意着,否则我们母女已经天人永隔……” 林元铎满脸担忧:“怎会如此?”他起身看了看后院:“玉蓉那边还气着,不过,我早晚能说服她!大不了我让右琅跟着我,一定让右琅负责!你好好劝劝她,人活着才有无限希望,千万不能放弃。若是你我当初没有耐心和毅力,也走不到如今!” “道理我都懂。”方秋意又开始擦泪:“林夫人实在太……如今莹莹毫无生意,哪怕被我救下,可能也还会……今儿她爹去城外,本来我应该同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都不敢去,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 林元铎眉心越皱越紧,起身道:“她从小就对我亲近,我去劝劝她。” 方秋意叹息一声:“但愿她能听得进去。” 两人愁眉苦脸往里走,到了厢房外,方秋意抬手敲门。 好半晌,里面都毫无声响。 方秋意想到什么,面色大变,狠狠踹门。 可她力气小,只是门板动了动。 林元铎心里也开始担忧,一把将人拉开:“我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狠狠一脚将门踹开,用得力气太大,门板都飞了出去。 两人没看门板,眼神都落到屋中悬空的纤细身影上。 方秋意大叫一声,踉跄着扑了上去。 林元铎踩上凳子,将人抱了下来放在床上。 床上的龚莹莹呛咳不已,咳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问:“你们为何要救我?我这样丢人的女子,不应该苟活于世。” 林元铎又担忧又急切:“别这么说。” 方秋意扑到女儿身上,又捶又打,哭喊道:“莹莹,你个傻丫头,你寻死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你是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又是骂又是哭。 床上的龚莹莹不停地咳嗽。 林元铎满心后怕,方才他把人抱下来时,龚莹莹已经满脸涨红,若是晚上几息,只怕真救不回了。 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殒。后怕里,他又生出了满心愤怒来,若不是楼玉蓉,又怎会如此? 那个女人,以前是嘴硬心软,现在是嘴硬心也硬,一条人命在此,她愣是铁石心肠,就如茅坑里的臭石头,当真是劝都劝不回! “莹莹,你别寻死。你娘就指着你,你若是出事,她又该怎么办?” 龚莹莹满脸是泪:“林叔叔,我实在是……” 林元铎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劝右琅上门提亲!” 语罢,转身就走。 这一回,他不再毫无目的,而是直奔林家。 到了大门口,林元铎让人进去通禀,忽而觉得有些怪异,他抬起头,待看清楚门口的牌匾,气得面色铁青。 大门上的牌匾上,赫然是“楼府”二字。 门房不想进去通禀,因为主子早就吩咐,凡是林家人上门,一律赶走。 可林元铎积威多年,门房不敢直说,应了一声后跑了一趟,到了内院门口,又掉头回到大门处,一脸为难:“林老爷,主子不见您。” 林元铎面色难看无比:“我要见右琅。” 门房愈发为难:“主子吩咐过,公子还在病中,不宜见客。” 林元铎恼怒不已:“你告诉她,今儿我若是见不到人,就不会离开!” 门房:“……” 他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其实,夫人早就说过不见任何林家人。” 林元铎气急,抬步就要往里冲。 门房急忙拦住,一脸苦色:“林老爷,你别为难小的。求您了。” 林元铎满心焦灼,大喊道:“楼玉蓉,若真闹出人命,你能安心吗?午夜梦回,你就不怕吗?” 秦秋婉不知道林元铎来的事,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才得知此事。当下冷笑道:“让他走,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拿棒子赶,打伤了我治!” 立刻有人应声而去。 吵闹声很大,隐隐传到了内院,林右琅本来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后,皱起了眉:“何人在闹?” 随从欲言又止:“是老爷。” 林右琅心里有预感,下意识问:“爹为何而来?” 随从抿唇不答。 林右琅下床穿鞋,起身就往外走。 随从见状急忙上前去拦:“公子,夫人如今恶了老爷,您若是去见,夫人定会生气的。”到时候,他也要跟着吃挂落。 林右琅已经走到门口,隐约听到了“人命”之类的话,脚下更快,越是往外走,父亲痛心疾首中饱含愤怒的声音传来。 他大踏步奔到门口,因为身子还未痊愈,脚下发软,他颤声问:“爹,出了何事?” 看到儿子,林元铎急忙道:“右琅,莹莹她已经寻死两次,方才若不是我刚好去探望,现在她就已经……”他一脸严肃:“我从小就教你做人要有担当,你应该知道如何做!” 林右琅扶着门框。 他从小到大受宠,虽然聪慧,可还从未沾过人命这样沉重的东西。 本来他已经听进去了母亲的话,龚莹莹算计他,他不该怜惜。 可是……龚莹莹哪怕算计,也罪不至死,若是她当真就此没了,那他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他闭了闭眼:“爹,我跟你去。” 秦秋婉听到外头动静,即刻赶到门口,刚好听到这话,沉声道:“右琅,我跟你说过,若是你选她,那就不再是我儿子!” 林右琅心里一痛,他不想和母亲分开,可是,那边是一条人命,他实在背负不起,当下沉痛道:“娘,对不起。” 这孩子心软,性子优柔寡断。那边再三逼迫之下,秦秋婉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当即颔首:“不要紧,你去吧。” 母亲没有怒不可遏,没有说难听的话,林右琅意外之余,愈发觉得亏欠,离开时,对着秦秋婉“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红肿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起身大踏步离开。 林元铎松了一口气,临走之前,还冷笑道:“楼玉蓉,你这性子不改,以后定然会众叛亲离。” 秦秋婉站在大门口,脊背挺得笔直:“林元铎,我也送你一句话,你再不离开那母女俩,早晚会身无分文。” 林元铎:“……” 那边儿子已经走远,他恨恨瞪了一眼,转身就走。 秦秋婉站在原地,看着父子两人远去。在看到林右琅因为跑出来太急只一身白色中衣和外衫时,忍不住笑了。 边上丫鬟像是见了鬼,试探着劝:“夫人,您别生气。” 夫人最爱的夫君和儿子离她而去,竟然还笑得出来,明显就是被气疯了。 秦秋婉摆摆手:“无事,记得备白玉点心,姑娘喜欢吃。” 回后院的一路上,所有的丫鬟都远远避开,实在来不及的,只恨不能把自己缩到花间变成一根杂草。 林元铎带着儿子直奔龚家,进了后院后满脸喜色:“莹莹,右琅来看你了,稍后我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方秋意大喜:“你夫人想通了?” 林元铎默了下,道:“右琅在她和莹莹之间,选择了莹莹。”他有些憧憬:“论起来,右琅比我有魄力!” 方秋意:“……”什么玩意儿? 她面色白了白,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试探着问:“你们何时上门提亲?” 林元铎想也不想地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咱们也不挑了,就明天。” 一锤定音! 边上的林右琅听到父亲的话,心下并没有喜意,事实上,他会到此,是怕龚莹莹因他而死,并没有多爱她。定下这门婚事,他满心都是对母亲与妹妹的负罪感。 方秋意对于林元铎的这份爽快很是高兴,可还有更重要的,她又问:“那小定礼和聘礼……” 林元铎脸色笑容瞬间敛住,清咳一声:“秋意,楼玉蓉那个狠心的把我多年积蓄搜空,我如今手头并没有多少闲散银子,这样吧,我再想想法子。”他沉吟了下:“就算我一时半会赚不来银子,只凭我这张脸也能借到,我跟你保证,绝不会亏待了莹莹!” 方秋意:“……”如何不亏待? 借的银子压根算不上自家的,到时候还不是要还? 第四个原配 8 第四个原配 8 方秋意张了张口, 又不知该说什么。 女儿嫁进林家若是欠下大笔债务。且不说老太太那边会不会因此厌恶女儿,只这些债本身, 女儿也有份要还。 若是嫁一个到处是债的人家, 龚莹莹的选择绝不只是林右琅。 这么一看,这门婚事并没有那么好。 可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并且, 方秋意在林元铎面前, 一直都是小意温柔的性子,当下笑着道:“把莹莹交给你, 我是肯定放心的。只是, 如今你手头不宽裕, 婚事一切从简吧。” 林元铎摇头:“那不成, 莹莹这样好的姑娘, 怎样珍重都不为过,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 多年来的心愿就要实现,林元铎心情愉悦, 笑着道:“迎亲队伍就用城里最好的, 聘礼三十六抬, 金银玉器都要有, 最好还有些书, 花轿用十六人抬……” 方秋意听得头皮发麻。 要知道,县城首富周家女儿娶媳, 才用上了十六抬。那花轿华贵非常, 光是请花轿和轿夫抬一趟, 就得十多两银子。当下急忙阻止:“不用如此破费!” 林元铎侧头看她:“秋意,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他是想将二人的遗憾在孩子身上补回来。 对上他温柔的眼, 方秋意欲言又止:“可是,你如今手头……” “你不用管。”今儿两个孩子婚事终于定下,林元铎高兴不已,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我能赚下十几间铺子,再来一次也能。” 有自信是好事,方秋意心里却明白,林元铎能那么快白手起家,靠的是楼玉蓉的大笔嫁妆,还有楼家的扶持。 许多人在许多时候,为了不得罪楼家,是不敢与他相争的。 可如今他和楼家闹翻,事情会反过来,那些人为了讨好楼家,定然会刻意为难。 方秋意向来温柔娴淑,在男人面前从来都不会说难听的话,当下将到了口边的劝说咽了回去。 事情就此定下,当下几人开始兴致勃勃的商量聘礼中该备的东西。正说得热闹,龚昌回来了。 进门看到这么多人,龚昌并不意外,刚才他一下马车,伙计就对他说了后院中发生的事。 他笑吟吟问:“这么高兴,是有好事吗?” 方秋意浅笑盈盈:“确实有好事,莹莹和右琅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龚昌讶然,宠溺地看向女儿:“现如今你高兴了?” 龚莹莹早已一改脸上的丧气,此时满脸羞红,跺了跺脚,撒娇道:“爹。” 林家父子留下用了晚膳,夜里才回。 走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微醺的林元铎酒醒了大半,心下开始沉吟,道:“照方才的说法,婚事办下来大概要花费近二百两。明日早上我出去借银,你去找媒人,中午在家里汇合,一起过来提亲。” 林右琅从刚才进了后院就发现父亲心情不错,往日里母亲的话又浮上心头:你爹就是放不下方秋意,想要他和方秋意之间的遗憾在你们身上补回。 儿子娶妻确实是好事,身为长辈应该高兴,可这般雀跃……要说没有母亲口中的原因,他是不信的。 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好像父亲在自己心中伟岸的形象瞬间塌了大半。 “你怎么不说话?” 听到父亲问话,林右琅猛然回神,看着父亲,他问:“爹,您真的从未放下过方姨吗?” “只是遗憾。”林元铎侧头看他:“这世上之事,难得十全十美,就比如你若是有情有义,就得负你娘。” 林右琅脱口而出:“那你当年娶我娘,是为了什么?” 林元铎抬眼看向黑沉沉的天幕:“为人子,我想让你祖母不再为我担忧。” 言下之意,成亲是父母之意。 父子两人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深夜,林母还没睡,本来是想等着儿子,谁知连孙子也回来了。 老人嘛,都喜欢儿孙绕膝,尤其林家就得这一个宝贝疙瘩,以前还没能同住,林母对于孙子那是爱到了骨子里,当下兴高采烈地吩咐人去备夜宵。 父子俩放下碗就回来,压根不饿。林元铎拦住母亲,笑吟吟道:“娘,我有好事跟你说。” 林母欢喜:“玉蓉原谅你了?” 要是没原谅,孙子怎么会来? 林元铎默了下:“不是。是右琅和莹莹的婚事定下了。之前你不是最喜欢莹莹么,以后她就能天天搁你跟前陪着你。” 林母讶然:“ 玉蓉她不是不答应么?” 林元铎叹息:“她性子太执拗,好在右琅懂事,今日跟着我去了龚家,我们打算明天就去下聘。” 言下之意,是越过楼玉蓉。 林母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顿时皱起了眉:“右琅定亲,她会生气的。” “若是依她,这门婚事就定不了。”林元铎提起此事,也觉得头疼:“您不知道,莹莹短短几日间已经寻死两次,今日若不是我刚好去探望,她已经没了气。无论如何,先把婚事定下,玉蓉那边,回头我再去劝。” 林母心里不安,又问:“可如今家里就我手头那点银子,怎么下聘?” 之前林母有点乱做好事,手头一有银子,但凡村里的人来借,几句奉承话一说,她都会慷慨解囊。林元铎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几次之后,就不给母亲太多银子。反正他三天两头就回来探望,平时的采买都是走铺子的账上。 现如今林母手中,也就一两多银子。 林元铎并不担忧:“我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认识的人那么多,明日一早我就去借。” 林母不赞同:“哪儿有早上去借银子的?有那忌讳的,也许就结仇了。” 林元铎恍然。 他和楼玉蓉成亲之后,手头越来越宽裕,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很少借银子,早已经忘了借银子的那些忌讳。 “娘,还好有你提醒。”林元铎又看向儿子:“明日你多睡一会,等午后我来喊你起身。”此时屋中烛火明亮,他发现儿子面色苍白,才想起来儿子还在病中,当下道:“刚好你没痊愈,再多歇一会儿。等我让人来叫你,你再起身。” 祖孙三人又商量了许久,确切地说,是母子俩商量。 听着儿子要筹备那么多东西,林母满心不愿。 她确实喜欢乖巧听话的孙媳,可也得看形势。若是以前,龚莹莹这样愿意听话的姑娘自然最好,但是如今……楼玉蓉那边心思不明,万一不肯原谅儿子,林家再花费这么多的银子娶一个对自家毫无助力的姑娘,怎么想都不划算。 送走父子俩时,林母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右琅,你心悦莹莹吗?” 林右琅沉默半晌:“没有我她会死,我是男人,我得负责。” 就差没直说会娶龚莹莹是因为两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林元铎皱了皱眉:“莹莹是个好姑娘,你会喜欢她的。” 林母却不这么认为,试探着道:“我承认莹莹是个好姑娘,可她家世配不上右琅,咱们家孩子是不是有些委屈?” 林右琅讶然:“祖母,你这是何意?” 林元铎有些明白母亲的意思,沉下脸:“娘,咱们林家的男儿得有担当。” 一晚上,祖孙三人心思各异。 * 因为头一日夜里林元铎嘱咐儿子多休息,林右琅便吩咐了随从别叫自己起身。 他本就虚弱,夜里又睡得太迟,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夕阳西下。他看着那不熟悉的窗户位置,恍然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母亲,随即便想到今日应该去下聘,当即问:“爹没让人来叫我吗?” 随从立刻端了托盘进来:“公子先喝药。”又回答他的话:“小的没等到老爷身边的人。” 林元铎皱了皱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起身去了外院。 今儿对林家来说算是大日子,林母富裕之后,最喜欢听人奉承,早已经穿戴整齐等在了外院,打算一起去龚家。 从午时等到夕阳西下,都没能等到儿子回来,心里渐渐地开始不安。看到孙子,她笑着招手:“用膳了吗?” 林右琅还没用,一边用一边等。 在这期间,还等来了两波龚家来询问下聘时辰的人。 一直等到深夜,连夜宵都吃完了,才等到了喝得醉醺醺满脸怒气的林元铎。 他拎着一只酒壶,指着老天大骂:“狗眼看人低,老子早晚让你们另眼相待!” 林母急忙迎上去,闻到一大股酒气,顿时皱眉:“何以灌成这样?” 林元铎张口就开骂:“那些混账涮我玩儿,说了喝酒后就给我银子,结果还留下一大堆酒钱让我结,他娘的不干人事,就是一群畜牲……” 听着儿子咒骂间露出的只言片语,林母已然明白。此时非彼时,别人已经不愿意借银子给林家了。 第四个原配 9 第四个原配 9 心里再恼再恨, 林母也只能先把儿子弄回去休息。 林右琅心里也不好受,安慰道:“世人喜欢捧高踩低, 祖母别太难受。” 林母如何能不难受? 儿子喝成这样, 却没能达成心愿。在几日之前,都是别人捧着林家,这种事绝不会发生。而这一切, 都是因为方秋意母女而起。 她安顿好了儿子, 找了孙子谈心:“右琅,你爹喝成这样都是为了你, 你看了不难受吗?” 林右琅沉默。 他确实难受。 可这门婚事从始至终父亲都比他要热切得多, 他想要拒绝, 又不好开口。 林母已经道:“都说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 我们林家如今囊中羞涩, 连下个月的工钱都开不出来, 你爹却还要风光操办你的婚事。依我看,那些都是给外人看的,日子是咱们自己过, 真不能欠太多银子……再说, 这也借不到啊!” 她长长叹息一声:“右琅,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婚事……不如你跟你爹说, 一切简办可好?” 林母倒是想自己说,可她知道儿子和方秋意之间的感情。她说得再多也无用, 还会伤了母子情分。 林右琅低着头:“祖母, 我同意婚事简办。可是爹不一定愿意听我的话, 您是长辈,您若提了, 他应该能听进去一些。” 林母无语。 不过,她疼孙子,也舍不得为难他。见他不愿意,便也不强求。 林母一整个晚上辗转反侧,都在思量劝说儿子的话。 一大早,林元铎刚睡醒,母亲就到了。 宿醉一夜,他头昏昏沉沉,伸手揉了揉眉心:“娘,昨天没借到银子,一会用了早膳我再去。” 林母看他满身疲惫,忍不住道:“咱们家如今没有银子,不用打肿脸充胖子。我们和秋意之间有旧,大家都知根知底,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婚事一切从简,花个几两银子办了就是。” “这又不是村里。”林元铎有些不满:“城里娶亲,再是简办,也得要几十两。娘,这些事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眼看儿子不耐烦,林母劝说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林元铎昨天找的都是曾经和他身份差不多的人,今儿干脆找曾经那些想要巴结他的,本以为他如今肯问他们借银子,那些人应该很高兴,谁知道一个个避而不见。 跑了一整日,林元铎无功而返。 龚家那边坐不住了,一整天派了好几拨人过来问何时上门提亲,问得林母愈发烦躁。 看到儿子回来,她也没好脸色:“元铎,那龚家实在太过,提亲哪有催的?” 林元铎浑身疲惫,赔了一整日的笑脸,他揉了揉发软的腮帮子,摆摆手道:“咱们情形不同,龚家着急也是应该。”他想了想:“我一定尽快上门提亲。” 林母满脸担忧:“你借不到银子,拿什么提亲?” “我会想法子借到!”林元铎语气笃定。 * 秦秋婉这边在父子俩离开之后,已经找了人盯着。知道父子两人去龚家商量婚事,也知道林元铎一连跑了两日却没借到银子的事。 所以,当遍寻不到银子的林元铎又回头找她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玉蓉,看在咱们多年夫妻的情分上,你先借我一点周转,我会尽快还给你。” 秦秋婉看着面前一身朴素衣衫的林元铎,似笑非笑:“没有!” 林元铎:“……” 他有些恼:“这是给儿子娶妻的。你身为孩子的亲娘,孩子成亲,你当真一个子儿都不出?” 秦秋婉摇摇手指:“如果是我自己选的儿媳,我当然会给她最好的。可你让我给龚莹莹做脸……我就是拿去丢给外面的乞丐,拿去修桥铺路,甚至是丢到水里听响,都不会给她。你趁早给我死了这心思!” 林元铎面沉如水:“玉蓉,你当真如此绝情。” 秦秋婉笑了:“你确实有情,可你的情都给了别人。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过分。” 林元铎气急:“你这样,会让孩子离你越来越远。” “从他选择龚莹莹那天起,我的儿子就已经死了。”秦秋婉一边说,一边看向街口。 林元铎顺着她视线看去,好奇问:“你找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街角转过来一架深蓝色马车,还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上面精湛的绣工,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出行。 林元铎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很快,马车就在两人身边停下,帘子掀开,就看到曾经揍了自己一拳的人跳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褚修羿,眼神凌厉:“你来做甚?” 褚修羿含笑看向秦秋婉:“我来邀玉蓉去赏兰花。” 林元铎瞪大了眼。 除了夫妻和兄妹之外,男女之间一般是不会相约出游的。也就是说,相约出游的男女若不是兄妹,大半都该是夫妻。 他眼睁睁看着褚修羿伸出打他的那只手,而曾经的妻子含笑将手放在他掌心。然后,褚修羿将人一拉,她就如花蝴蝶一般翩然而上。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林元铎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不知廉耻。” 秦秋婉笑意盈盈:“男未婚女未嫁,过几日就要定亲,相约出游怎么了?”顿了顿,她鄙视地打量他浑身上下:“你为何一副我背叛你的模样?那休书不是你自己摁的?” 林元铎哑口无言:“可你怎么能这么快?” 秦秋婉讶然:“要是你死了,我肯定给你守一年寡。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凭什么要我等?” 林元铎气急:“你咒谁死呢?” 秦秋婉不以为然:“你气什么,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你不爱听,我还不想说呢。 ” 语罢,将帘子落下,马车缓缓而去。 林元铎看得眼睛血红,伸手指着马车大骂:“不要脸!” 褚修羿见状,立刻吩咐车夫调转马头。 马车还未停稳,他已经跳了下去。 林元铎见状,飞快跑走。 “别搭理他。”秦秋婉笑着道:“我们还要去赏花呢,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耽搁了时间。” 还没走远的林元铎听到这话,气得七窍生烟。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热闹的街上,而他囊中空空,本来还打算问楼玉蓉要银子给儿子提亲下聘呢,现在看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秦秋婉和褚修羿相处愈发随意,二人心照不宣,两日后,褚修羿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他是府城中富商家中幼子,族中早有规矩,长子继承家业,分六成家产,剩下的那些,嫡子占六成,分家之后,各自开府。 褚修羿如今已然分家,到这里是想拜祭过世的外祖父。偶然听说了玲珑轩最近出的脂粉,听人说得神乎其神,他顿时起了兴致,买了一些后发现品质不错,便想带回府城去。 论起来,对于玲珑轩来说,确实是一门大生意。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遇上心上人。曾经他对谁都淡淡的,提不起心情,还以为自己会终身不娶来着。 婚事一定下,消息很快传开。 听说的人都颇为诧异。 没想到楼玉蓉忍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忍不过去了。不过,在知道褚修羿的长相家世后,又觉得挺正常。 两个男人若摆在一起,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选褚修羿。 楼家夫妻最先找上门来,在门口时和林母子俩狭路相逢。 林母这些日子算是亲身体会了人情冷暖,也已经打定主意要哄回儿媳,谁知还没开始哄呢,儿媳已经要另嫁给别人了。 看到楼家夫妻后,她立刻迎上前:“亲家母,您可要劝劝玉蓉。”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玉蓉她和元铎夫妻多年,吵架都少,又有两个孩子。我这个婆婆也从不为难她,可是她……”她擦了擦眼泪:“亲家母,两个孩子不能没有爹,你可不能由着她任性。” 楼夫人刚听到消息,也不知事情真假,奋力甩开她:“内情如何,我还得问问玉蓉。” 林母退后一步,余光看到已经过来赶也离开的门房,当下握住楼夫人的手:“右琅这个孩子最懂事,挺让人心疼,昨天还跟我说起你……” 楼夫人本来不想搭理她,可听她提及外孙,又想知道下文,便没有松开她的手。后面的林元铎也在楼父面前表忠心,很顺利地跟着楼家夫妻俩进了大门。 秦秋婉得知楼家夫妻前来,亲自到了院子外,刚好看到林母一副神秘兮兮模样低声与楼夫人说着什么,当下道:“爹,娘,你们自己来就行,为何要把问我借银子的人带来?” 第四个原配 10 第四个原配 10 秦秋婉这一出声, 算是戳破了林母的打算。 如今林右琅别说十里红妆娶妻,只是按一般人家的聘礼都拿不出来。所以, 林母今儿一来是想劝回楼玉蓉, 把那亲事退掉,和林家再续前缘。二来,也是想让楼家给孙子出一些银子。 刚才一路进来, 她话里话外都在夸林右琅懂事和他娶亲的不容易。楼夫人偶尔还附和几句, 眼看事都要成了,就听到前儿媳这句。 “这是何意?” 楼夫人皱眉问。 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把林元铎问他借银子娶龚莹莹的事说了, 末了道:“咱们生意人, 但凡借银, 不说利钱, 至少得看对方还得起, 才会往出借吧?他们母子……不是我看不起他们, 离开我楼家,这辈子也就那样。借银子给他们就如肉包子打狗。” 这话也忒难听了。 林母养尊处优多年,哪受得了这个?再加上以前楼玉蓉对她再不满, 最多就是不理她, 从没说过难听的话。 她强调道:“玉蓉, 我是长辈。” 秦秋婉不疾不徐:“以前是, 现在可不是了。” 林元铎上前一步, 不赞同道:“玉蓉,你这话太过了。就算我们俩不再是夫妻, 可还有两个孩子在, 我娘总是孩子祖母吧?她怎么就不是你的长辈了?” 秦秋婉振振有词:“我记得前两年你族叔跑来问你借银子, 那时候你的话可比我难听多了。”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林元铎不悦:“这如何一样?我那族叔游手好闲, 银子是拿去赌的。” 秦秋婉毫不客气反问:“你不赞同他银子的去处,所以不想给。如今我也不想拿银子给方秋意母女俩,所以我也不给,哪儿不一样?” 夫妻两人争锋相对。 楼家夫妻都看在眼中,心下都有了数。又看到屋中走出来长身玉立的褚修羿,当下眼睛一亮,楼父立刻道:“玉蓉说得对,你们既然已经不再是夫妻,就不该太过亲近。刚才是我想岔了……”他吩咐随从:“送他们俩出去。” 随从冲着母子俩伸手一引。 林家母子面色铁青。 刚才楼家夫妻还愿意带他们进来,应该也有想撮合夫妻二人的想法。可在看到了褚修羿后立刻就改了主意……林元铎瞬间就想到了楼父挑的那些女婿。 只要是对楼家有益处的人家,都可以结亲。也就楼玉蓉是个意外而已。 他已经打听过,褚修羿是府城人,且褚家在城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户,比起他一个出身农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自然要好得多。 此时楼父的心思昭然若揭,这是想把楼玉蓉这个唯一的意外也掰回正道上,为楼家添砖加瓦。 “岳父,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把您当亲爹孝敬……” 楼父不以为然:“我又不缺儿子,你赶紧走吧!” 语罢,还挥了挥手。 动作随意,像赶苍蝇似的。 林母不甘心,今日若是被赶出去,等到褚修羿在楼家夫妻面前过了明路,哪还有林家的事? “亲家,玉蓉自己任性,你们可不能由着她。” 情急之下,话说得不太客气。 楼夫人当即板起脸:“林老太太,我愿意怎么宠女儿,都是我自己的事。身为外人,不要胡乱插嘴,免得惹人厌烦。还有,作为客人要有自知之明,主家已经送客,便不该再纠缠。否则,真被丢了出去,也是你们自己丢脸。” 说完,厉声吩咐:“把人送走。以后像这种不知分寸的人,不许再请进门。” 事已至此,楼家明显不再给林家母子脸面。 林母也知道此时乖巧离开最好,但是,她哪里甘心? 被婆子往外拖时,还忍不住问:“你们不要林家这门亲戚,连右琅也不要了吗?” 楼夫人皱了皱眉,看向女儿:“改日还是把右琅接回来吧。” 秦秋婉心里有数,并不接茬,转而道:“这位褚公子,就是我即将定亲的未婚夫。” 楼父今日听到消息赶来,不知道女儿府中有客,来之前他还有所怀疑,可在看到面前人的容貌气度和打扮后,对于他的身份已然略知一二。 毕竟,褚姓不多见,尤其这般气质的褚公子,不可能出身普通人家。他试探着问:“府城的褚家……” 褚修羿一礼:“没想到您也听说过,褚海正是我大哥。” 楼父去过府城,知道褚家如今的当家人正是褚海,当即大喜:“我与褚东家还有几面之缘,你既然到了县城,为何不来找我?” 褚修羿含笑:“不敢叨扰。不过,我娶了玉蓉后,您就是我岳父,以后两家有亲,定要多多来往。” 楼夫人也知道褚家,笑着问:“听说褚家很大?” 楼父与她多年夫妻,妻子一开口,他瞬间就知道她意思,当下不着痕迹瞪了妻子一眼,笑着接话:“你这是废话,褚家富裕了几百年,能不大吗?” 听话听音,褚修羿知道未来岳母的意思,笑着道:“是有点大,不过,我和大哥的院子就隔两条小道,出门也方便。” 这大户人家的宅院中,会分成大大小小的小院,而这小院的位置和里面住的人特别有讲究。 越是得家里看重的人,越是离主院近。听到他的院子和褚海只隔一条小道,夫妻俩立刻明白,面前的褚修羿正是褚家这一代的嫡支嫡子。 本来楼父想着只要搭上了褚家就行,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之喜。当下脸上的笑容愈发热情,上前伸手一引:“都不是外人,咱们进屋说。 ” 两边都有意,越说越投机。半日过后,两人俨然就是关系亲密的翁婿俩。 楼家夫妻不反对,婚事就此定下。 渐渐地,外面的人也接受了楼玉蓉即将再嫁的事。 可是,林家人接受不了啊。 林元铎这些日子为了借银,腿都差点跑断了,花费了不少银子请人喝酒,可就是没有借到足够娶妻的银子。 龚家那边天天找人来问,林元铎甚是烦躁。 而得不到确切答案的龚家也烦,这一日,竟然是方秋意亲自上门来了。 她是哭着来的,看到林元铎后,哭声越发伤心:“元铎,莹莹她昨夜又要寻死……这门婚事再不定,我真怕失去她。” 林元铎心里不是滋味:“我想想办法。” 方秋意认为,婚事不用办得太好。不过,这话最好是由林家提出来,她再善解人意顺势答应。如此,也显得她们母女通情达理。 她跑这一趟,本意是想逼一下林家,本来嘛,拿不出银子,就只能和她提及婚事简办。 眼看林元铎不松口,她哭着道:“莹莹心悦右琅,又不是图他银子和风光大嫁,你们倒是赶紧上门提亲啊!否则,莹莹若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这么说,几乎是明示了吧? 可林元铎却没有就坡下驴,一张脸严肃无比:“你放心,明日我一定上门提亲。” 方秋意哭声一顿,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她本来想问他银子从哪里来,又觉得这话问出口后有点看不起人,当即咽了回去。 “真的。”林元铎语气笃定:“明日一早,你们准备好接客,最多午时,我们一定到。” 这般笃定,倒让方秋意放下了心。 她知道林元铎是个聪明人,兴许从楼家或者楼玉蓉身上要到了银子,如此,她就更不好问了。 林元铎送她出门,看着她离开后。自己也没有进门,而是去了另一边的街上。 他这几天在外头四处借银,追得人挺紧,有些人不好意思当面回绝,便给他指了另一条路。 基本所有的赌坊中,都有人放利钱。 利息高是高点,可随拿随取,只要愿意画押写借据,就能拿到银子。 林元铎不是蠢货,知道那样的银子还不上后果会很严重。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了。 夜里正是赌坊最热闹的时候,林元铎穿梭其间,表明了来意后,立刻就被伙计带到了楼上。 这些下九流的人整日迎来送往,知道不少消息。两边没说几句,林元铎就顺利借到了二百两银子。 他揣着银子,只觉得烫人。 翌日,天清气朗,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里,林元铎祖孙三人带着媒人上门提亲。 方秋意本来还有些忐忑,怕礼物拿得太少龚昌会不满意。 可在看到下人抬进门的一个个红木箱子后,愈发不安。 不是因为太少,而是因为太多了。 林元铎这是上哪要的这么多银子? 方秋意面上笑意吟吟,心里抓心挠肝似的格外难受,在看到林元铎去方便时,立刻找了借口退出大堂跟了上去。 “元铎。” 林元铎回身,笑着问:“如今你该放心了吧?” 方秋意:“……”更担忧了好么? 她始终没有忘记林元铎曾经说借银子风光迎娶女儿的事,笑着道:“礼物太多 ,我怕莹莹承受不起。” “她是你的女儿,在我眼中,她就如我亲生女儿一般,无论我给多少好东西,她都受得起。”林元铎满眼柔情:“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方秋意实在忍不住了,直截了当:“那些礼物花了不少银子……从哪儿来的?” 林元铎下意识不想告诉她真相,实在是跑去借利钱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说,那地方借出的银子利滚利是出了名的,他不想让她担忧。 “我跟人借的。” 方秋意瞬间白了脸,身子摇摇欲坠,恨不能昏过去。 这无论是提亲还是聘礼,置办的许多东西诸如点心,包括请迎亲队伍之类的银子花了就不能变现。这银子花了,以后拿什么还?又由谁来还? 女儿得了实惠,能不还吗? 第四个原配 11 第四个原配 11 方秋意一手扶墙, 颤着声音问:“跟谁借的?” “你不用管。”林元铎一挥手:“你别担忧,我心里有数。银子何时赚都可, 婚事就这一回, 我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方秋意不答应:“咱们如今没有银子,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比如那些点心,用普通铺子里的就行, 没必要让人另做。对了, 那个十六抬的花轿就不用了……” “要的。”林元铎含笑打断她:“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只接着就成。” 方秋意突然觉得面前这人很固执, 忍不住道:“你想东山再起, 本钱呢?若是起不来, 这些债你想拿什么还?”话出口, 发觉自己语气不太好, 又转而柔声道:“借你银子的人性情如何?会不会突然逼你还?” 今儿这么高兴的日子, 林元铎不想提债主:“你就放心吧,外头看热闹的人挺多,你先去招呼一下。”他自己则去了茅房。 龚昌并不担心林家提亲所需的银子从何而来, 看到大堆东西, 听着周围邻居的奉承, 他笑得格外开心, 还拉着林元铎这个未来亲家喝酒。 一片热闹里, 婚事顺利定下。 龚莹莹很是羞涩,早已经躲回了屋中。 林元铎喝完了酒, 笑着对儿子道:“从今日起, 你和莹莹是未婚夫妻, 可以多来往。你们俩的聘礼和料子一起去买,只要是莹莹喜欢的, 你都要买下,银子我有,不用替我省。” 林右琅看着这个欢喜地仿佛是自己定亲一样的男人,心情复杂难言。 * 龚林两家婚事定下,秦秋婉得知了消息,却没有放在心上。 林元铎不怕死的跑去借利钱,之后利息像雪球般越滚越大,林家祖孙三人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这一日午后,秦秋婉和未婚夫相约出游,顺便置办嫁妆。 楼家女的名声很好使,城中许多掌柜都知道,楼家女很舍得买胭脂水粉首饰衣料,看到秦秋婉进门,立刻就迎了上来。 褚修羿一眼就挑中里面一个飘绿镯子,玉质晶莹剔透,他伸手拿起:“我帮你戴。” 秦秋婉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不过,未婚夫送东西,她还是很喜欢的。当下伸过手戴上,剔透的玉镯衬得白皙的肌肤愈发白如凝脂。 “好看。”褚修羿帮她把另一只带上,眼神示意边上的随从去结账。 秦秋婉正看手上玉镯呢,余光瞥见门口又有客人进来,人影有些熟悉。 这个小厅里摆的都是铺子里最好的首饰,伙计也不会随便带人进来。秦秋婉侧头看去,发现是昨日刚定下亲事的林右琅和龚莹莹。 二人携手进门,看到柜前的秦秋婉,林右琅飞快迎上前:“娘,你也在?” 秦秋婉微微颔首,眼神重新落到了玉镯上,随口问:“你来做甚?” 方才林右琅看到母亲太过雀跃,听到这话,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顿时有些尴尬,却又不想欺瞒母亲:“我带着莹莹来买些首饰。” 秦秋婉有些诧异:“这里头的东西可不便宜,你爹最近发了横财吗?” 林右琅愈发尴尬。 龚莹莹笑着上前,伸手拉住林右琅袖子:“楼姨,好巧。” “谁是你姨?”秦秋婉眼风都没给她:“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像疯子一样乱喊人?” 这话实在不中听,龚莹莹当即就红了眼眶:“楼姨,我知道您不喜我,可我如今已经是右琅的未婚妻……” 秦秋婉随口应付:“我儿子已经死了,哪来的儿媳妇?”说着,看到了托盘中一枚金灿灿老鼠坠子,当下伸手拿起。 褚修羿笑着问:“喜欢吗?喜欢就买下。”眼神温柔,语气宠溺。 林右琅看着在眼中,心里滋味难言,尤其在看到母亲因为他一句话而展颜时,忍不住道:“娘要是喜欢,我帮你买。” 龚莹莹:“……” 她拉了拉他袖子:“右琅,林叔叔给了你多少银子啊?” 出门之前,母亲已经悄悄嘱咐过她,林家如今欠了不少外债,让她挑东西时不要贪图好看,得买些贵重能变现的。 既然欠了债,林右琅手头应该没有多少银子,如果他拿去给亲娘买了,还有她什么事? 林右琅侧头看她:“不要紧,以我的身份,可以先拿东西,后付账。” 一边的秦秋婉正摸着坠子,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笑吟吟道:“还是实心的,不会被压扁,买下吧。” 褚修羿侧头看向随从。 林右琅已经上前一步走到管事面前:“这东西记我帐上。” 管事只是听说林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并不知道内情,闻言笑道:“楼东家真有福气。” 秦秋婉似笑非笑:“忘记跟你们说了,以后林右琅的所有账目我都不会再管。你们若是拿去如今的楼府,连门都进不去。” 管事讶然,随即应是。再看向林右琅时,脸上又带上了恰当的笑:“这枚坠子是纯金打造,需纹银一百两。公子是银子还是银票?” 林右琅:“……” 他带了五十两银子来,却并没有打算全部买首饰,这些银子需要置办所有下聘的东西。方才母亲那话出口,他才想起来以前的账目都是由双亲结算。 可现在不同,他跟了没银子的爹,压根买不起那个坠子。当下尴尬道:“既然褚公子一片心意,我也不好违背,还是由他来结吧!” 管事笑容不变:“公子可以替楼东家重新另选一样。”他拿起一枚小玉如意:“如意寓意好,且方才楼东家还把玩了一会,该是喜欢的。公子不考虑一下?” 林右琅沉吟不语。 其实是想着如何礼貌而不尴尬的拒绝。可边上的龚莹莹不知他心里所想,还以为他真打算结账,当下就急了:“右琅,你别忘记咱们来的初衷。” 林右琅恍然回神:“对!”他看向伙计:“我们成亲也需要一柄玉如意,我看这个挺好。” 玉如意足有尺长,因为用料大,玉质普通。管事含笑道:“本来卖十两,小的做主收您八两银子。” 话说到这种地步,林右琅想让人更便宜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好贵啊!”龚莹莹不太想要,其实她想买的是金银。 玉器除了特别稀有或是新奇到惹富商收藏的,其余只要拿出铺子,再回头来典当,最多能换回八成价钱。可金银则不同,无论放多久,都能值那么多价钱。 “我不想买玉。”龚莹莹柔柔道:“我属鼠的,你帮我买一只坠子吧!” 十二生肖的坠子今日一早才拿来,而属鼠的那只,如今正在秦秋婉手中。 林右琅的面色当即就变了。 管事笑道:“鼠已经没了,姑娘可以看看别的。” 龚莹莹话一出口,就察觉到自己失言,看到面前的未婚夫,脸色变了,立刻道:“我要银的就行。” 银子价钱还行,林右琅面色缓和下来:“如果有的话,就带一只回去。” 秦秋婉看着两人相处,突然道:“右琅,你好像还没正式见过你褚叔。” 林右琅能够理解母亲不愿意和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相守一生,但对于她改嫁的事却不太能接受。 尤其面前这个男人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对着一个陌生人喊叔,他有点别扭。 “褚叔好。”林右琅一声喊完,又寒暄了两句。然后,带着龚莹莹飞快离开。 也没离开,只是去了隔壁较便宜一些的小厅。 临出门时,两波人又在门口狭路相逢,后头还跟着帮两人捧东西的伙计。 一边捧着的匣子华美异常,另一边的就只是些普通的匣子,其中还有几样陈旧的。 乍一看都是男俊女俏的璧人,可这么一对比,瞬间高下立见。 林右琅看在眼中,只觉得尴尬,看向边上的小伙计:“能带我去一趟茅房吗?” 龚莹莹自然也发现了两边的不同,心里颇不是滋味。她也想买好的,可银子不凑手啊!那几样陈旧的都是她挑的能够保值的金银之物,缺点就是笨重,卖相不太好。 为人父母,许多人都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楼玉蓉倒好,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置办这么多东西做嫁妆,却丢下儿子不管,简直枉为人母。 眼看身边未婚夫不在,龚莹莹忍不住刺道:“这人年纪大了就得服老,无论如何穿戴,老了就是老了。若是不合时宜,只会惹人笑话。” 秦秋婉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我有银子,我乐意买,乐意戴,你管不着,也就只能说几句酸话,小家子气。 ” 第四个原配 12 第四个原配 12 “也不知道林元铎什么眼神, 竟然会把你们母女奉若至宝。”秦秋婉话里话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龚莹莹恼怒:“你嫉妒我?” 秦秋婉气笑了, 反问道:“我是嫉妒你寒酸小气呢?还是嫉妒你不被婆婆喜欢?林家父子因为你和我闹翻, 你说他们会不会后悔?等到后悔的那日……” 她笑容意味深长。 龚莹莹想到那样的情形,心里颤了颤,真的开始惶恐起来。 秦秋婉和褚修羿携手离开。 龚莹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忽然就觉得有点冷。那边刚上马车, 林右琅就从后面出来:“我们也走吧。” 马车里,龚莹莹很有些不安, 到底还是忍不住试探:“你娶我, 以后会后悔吗?” 林右琅侧头看她:“你怎会这么问?” 龚莹莹咬了咬唇:“我大概是不想离开爹娘, 想到成亲, 就有点害怕。”默了默, 又补充道:“你娘不喜欢我, 刚刚你不在,她还说我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右琅,不如我们这门亲事作罢?” 林右琅有些狐疑:“你不想嫁了?” 龚莹莹之前为了逼林家提亲, 前后寻死了三次, 此时提出退亲确实突兀, 当即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右琅伸手握住她的:“你别害怕, 我娘刀子嘴豆腐心, 她气不了多久。等我们成亲之后,她会原谅我的。至于你……用真心换真心, 滴水穿石, 早晚有一日我娘也会疼你。” 听着这番劝解, 龚莹莹并不觉得安慰,反而还有种需要讨好楼玉蓉一辈子的错觉。 不过, 想到方才楼玉蓉身后的那么多匣子,她又有些憧憬起来。 “你们家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龚莹莹会问这话,也是方才离家之前母亲的吩咐。 林右琅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是爹从友人那里借来的。” 龚莹莹又问:“何时归还?” “不知道。”林右琅看着外面的景致,突然道:“我们去看看点心吧。” 聘礼中的点心也有多样,有那做得好看寓意美好的价钱自然要高些,也有些人只买那种皮上有如意字样的普通点心,两者价钱上犹如云泥之别。 林右琅在来之前特意被父亲吩咐过,要定下点心中最好的那种。 而龚莹莹被点心铺子的掌柜恭恭敬敬送出门时,方才的憋屈瞬间好转许多。 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并不稳重,哪怕手头不宽裕,也压不住用上了好东西被人羡慕的虚荣。 于是,两人去衣料铺子时,龚莹莹顺着心意挑了一匹好料子。违了方秋意的心思,却让林元铎满意无比。 * 另一边,林元铎也在思量如何还上那些银子,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和楼玉蓉再续前缘后还得最快也最省心。 所以,他再次去了楼家门口堵人。 秦秋婉马车被拦停后,掀开帘子看到面前的林元铎,不耐烦道:“林元铎,好狗不挡道。你又来做甚?” 林元铎也不生气,叹息一声:“玉蓉,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秦秋婉扬眉:“现在你看到了,我好得不能再好,再过一月就是婚期,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呢,就别再来了,免得惹我未婚夫误会。” 恰在此时,一只修长的手将帘子拨开,露出褚修羿如玉的容颜。 林元铎这才发现,马车中坐的是两人,且离得不远,至少,不是普通男女该有的距离。 他顿时面色铁青:“玉蓉,你当真要改嫁?” “你以为我跟你玩笑?”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现在这整个城中有几个人不知道我要嫁人的事?你但凡打听一下,都问不出这么蠢的话来。” 林元铎面沉如水:“玉蓉,曾经我们约好相守一生,如今你弃我而去,还这么快就要另嫁他人?你是不是在我们俩分开之前就已经和他暗通款曲?” 秦秋婉捡起桌上的茶杯就丢了过去。 林元铎躲避不及,茶杯撞上他额头,痛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只听见马车中清悦且熟悉的女声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龌龊?我可做不出来没成亲就和人苟且的事,还兄妹相称,笑死人了。” 她放下帘子:“我赶着回府,遇上故意拦路的就直接给我撞上去。撞伤了我赔!” 林元铎可不想受伤,眼看马车夫要赶车,捂着额头飞快往后退。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林元铎心里有点慌。若是楼玉蓉不肯原谅他,他做不回铺子的东家……那些债拿什么还? 想到没还债的后果,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于是,林元铎又跑去找楼家夫妻,这一回不是想求楼父说和,而是想借银子东山再起。 林元铎想得好,当年岳父挑中他,其实是看中他做生意的天赋。如今做不成翁婿了,也能合伙做生意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楼父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人,应该不会放弃到了手边的银子。 可惜,楼父如今一门心思想要搭上府城的褚家,对于林元铎这个前女婿自然是能躲则躲,不来往最好。所以,林元铎等了大半天才看见马车,马车帘子未掀,就被楼父几句话就打发了。 这条路也被堵死。 林元铎真的开始慌乱起来。 接下来两天,他没有过问聘礼的事,整日都在外面和曾经那些来往过的人喝酒,目的就是让他们帮自己做生意。 奔波几日,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敷衍他,甚至懒得敷衍。便立刻去找曾经那些想要搭上他的普通人做生意。 譬如……找了一群壮劳力给人干活。他出面以合适的价钱把活接过来,给那些人开工钱,然后自己剩下一点辛苦费。 可照这个速度,养活一家人勉强,想要还上二百两,那是痴人说梦。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 此时的楼玉蓉已经另嫁他人,龚莹莹也已经被接进了林家门。 这两门婚事从提亲到迎亲都有点太快。不过,一个是再嫁,另一个是先失了身怕有孕,必须得快。 林元铎自从离开了原配嫡妻后颇为不顺,尤其是昨日,那些一直跟着他干活的短工要回家秋收,今日干活的人少了大半,那边东家又催得急,无奈之下,他自己还顶了上去。 他帮着用独轮木车推砖,若是不快,两头帮着上砖和卸砖的人也快不起来。所以,他上午跑得飞快,一个时辰后已经撑不住,这一天怎么熬过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腿软得跟煮熟的面条似的,每走一步,都痛得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随时都想倒地休息。 到了自家门口,他和赶车的车夫两人搀扶着往里走。 最近家里削减开支,以前的下人活契的赶走,死契的重新发卖,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个要帮着做饭打扫洗衣的婆子。 林元铎进门不久,就和从正堂中出来的龚莹莹撞了个对脸。 龚莹莹看到他回来,立刻带上了笑脸,可在看到他的疲惫后,又露出了些许担忧:“爹,你这是……” 林元铎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淡淡道:“快点摆饭,我有点饿。” 龚莹莹不敢多说,立刻去帮着摆饭。 林母看到儿子累成这样,自然心疼无比,忍不住就多念叨了两句:“你这个活又累又赚不到钱,还不如做生意呢……” 林元铎累得半死,吃个饭还不消停,不耐烦道:“你以为我不想吗?盘铺子要本钱!本钱!” 他一边说,手中的筷子烦躁地敲着桌面。 林母本来是好意劝说,被儿子这么一顶,心想伤心无比,也不敢再多言。 龚莹莹坐在边上,看到如此烦躁的林元铎,心下害怕,连吃饭都放轻了嚼。她突然就想到临出嫁时母亲嘱咐的话:这人一穷,脾气就不好。那些债说是与你无关,可到了还不上的时候,照样会被迁怒。就算你林叔还不上债还舍不得骂你,可那些债只要存在,你就一定会受影响。 现在,她就是被家里的债给影响了。 林元铎看着母亲微红的眼眶,又恼恨自己对母亲的不客气,心下后悔,又想要找捷径还银子。 他自己去楼家人手中要不来,总有人可以。他眼神一转,看向边上的空位子:“右琅呢?” 龚莹莹立刻道:“他友人娶妻,今儿去帮着闹喜了。” 闹喜,就是娶妻的人要请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玩伴一起去迎亲,顺便帮忙拿贵重东西。 林右琅成亲之时,身份骤变,愿意帮他迎亲的那些人,他都挺珍惜。所以,得知对方需要自己,半夜就去了。 而林元铎已经几十年没有闹喜,记忆中就是一群人高高兴兴去帮忙迎新妇。心里顿时不满,自己累死累活,儿子却跑去和人玩闹,当即道:“稍后你跟他说,明日一早让他和我一起去干活。” 龚莹莹:“……” 林母惊得连哭都忘记了:“右琅从生下来就没干过活,你竟然让他去和那些庄户一样搬砖?” 对上两人的目光,林元铎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正色道:“他身为我儿子,我能做的事,他为何不能做?吃点苦还好,知道银子来之不易,以后少抛费。” 听到这话,龚莹莹有些脸热。 她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知道这女子得经常找合适的机会诉苦。如此,才会惹人怜惜。前天夜里她说自己最近头晕,大概是睡得太少。谁知林右琅午后就去买了鸡给她熬汤。 他富家公子,根本不会买东西,买得贵且不好。 林右琅喝醉了回来倒头就睡,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就被龚莹莹叫起:“爹让你和他一起去干活。” 林右琅揉揉眉心:“爹那活儿他自己就看了,怎会需要我?” 龚莹莹:“……”不是看,而是干! 第四个原配 13 第四个原配 13 龚莹莹并不想夹在父子两人中间, 哪怕知道真相,也摇头道:“不知。” 林右琅并没有不乐意帮家里做事, 哪怕还困顿, 也起身穿衣去了前院。 龚莹莹看到他一身月白长衫,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开口。 而前院的林元铎看到儿子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打扮, 皱了皱眉, 也没说斥责的话,吩咐边上疲惫不堪的车夫:“带公子去换衣。” 林右琅愣了一下, 恍然想起父亲说过他们干的活挺脏, 如今家里银子不多, 这好衣衫自然得匀着穿。当下乖巧地跟着车夫去了, 可当他看到面前崭新的粗布衣衫时, 忍不住变了脸色。 换上衣衫, 只觉得衣料剌肉,倒没有多疼,可剌得他浑身不自在, 回到父亲面前, 他疑惑问:“爹, 咱们家这么艰难了么?那细布一匹也没多贵……” “跟上!”林元铎抬步出门, 都到了门口了才道:“最近人手不够, 我昨天已经帮着干活,反正你闲着无事, 跟我一起去吧。” 林右琅瞪大了眼。 曾经家里整修院子, 他看到过那些力工, 晒得乌漆麻黑,无论什么活都得毫不犹豫伸手。做不好还要挨骂。也听过父亲说过最近正在做的事, 他一猜就知道差不多。 难道,他不是监工,而是干活的力工吗? 林右琅满脸不可置信,爬到了马车上:“爹,就不能再请人吗?” 林元铎昨天累了一日,本以为歇一晚后会好点,可事实并不是如此,睡了一夜起来,根本就不想动弹,真到了说话都费劲的地步。听到儿子不甘愿,不耐烦道:“你爹我都已经多少年没干过活了,但凡有一点办法,你以为我会愿意亲自上吗?别废话,省着点力气搬砖吧。” 林右琅:“……”搬砖? 马车走了快半个时辰后停了下来,林右琅掀开帘子就看到不远处路面上的大坑和堆在边上的泥土和砖瓦。已经有力工在边上等着了。 林元铎下了马车,又回身嘱咐:“一会儿干活的时候,别人搬一块,你就得搬一块。若是慢了,他们也会被你带慢,那可不成。一来延误工期,二来,你爹我赚的就是让他们赶工的那点银子,让他们慢慢磨的话,兴许还得赔钱。记住了吗?” 林右琅有些傻眼,真的想掉头就走。可从小到大乖巧的他做不出这种事,往那大坑而去时,已经暗自咬紧牙关,打算无论如何也要熬下去。 半个时辰后,林右琅就后悔了。 今儿出门得急,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干着活儿衣衫剌肉就不说了,关键是那砖挺重,他搬着只觉头晕眼花,真怕自己一头栽下。 好不容易停下来喝水,林右琅磨蹭到了父亲旁边:“爹,您真的请不到人吗?”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活太累了,你年纪也大,这么干倒是能熬下去,可我怕你熬坏了身子。到时候您自己痛不说,祖母也要为你担忧……怎么算都划不来。不如,我去找友人打听一下,借几个人来帮忙?” 林元铎瞪着他:“你想跑?”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话也对。 林右琅实在熬不下去,想的是问友人要几个下人来帮忙。 “不行!”林元铎严词拒绝。 林右琅满脸不解:“欠下的人情以后找机会还了就是,为何不行?” 林元铎瞪他一眼:“你想让外人知道你跟着我过着做力工的日子吗?” 那自然不想。 林右琅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可这会儿的他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手已经磨破,实在顾不得了。 “我是真坚持不了……” 林元铎吼了几声那边偷懒的人,皱眉斥责:“我都能做下来的事,你自然也能。赶紧的,别偷懒,你歇着不干活,他们也会跟着学。” 林右琅面色发苦,从小到大,他最辛苦的事就是读书算账,让他和这些一直下苦力的人一起干活,还不如让他去死。 “快点!”林元铎催促:“你爹我落魄了,你若是不想干活,就回你娘身边去。” 林右琅当初本就是违背了母亲的意愿才离开的,龚莹莹已经娶过门,他没脸回去。当下咬牙又开始干活。 到了午后,林右琅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顺势躺倒,真的是累得头发丝都不想动了。 “爹,咱能不做么?” 林元铎坐在他旁边,叹息道:“我这也是没法子,你成亲的时候我借了那么多债。若是不做,我们俩怎么还?”他伸手拉儿子起身:“刚开始干活都这样,三天以后就好了。赶紧起来,你要相信自己,别人能做的事,你也能!” 林右琅:“……”我不能。 一瞬间,他眼圈都红了,是真有点想哭。 拖拖拉拉干了一天,林右琅回府后,饭都顾不上吃,倒头就睡。 第二日比头一日更加辛苦,他纯粹是只剩一口气回来的。龚莹莹看得心疼:“右琅,爹就不能多请个人吗?” 她一边帮他揉捏,一边道:“那些庄户人家许多人都只活到五十多,六十多岁都是高寿。就是因为干活太累,你这样……我害怕……” 林右琅闭着眼睛:“不干怎么办呢?我们俩成亲时借了那么多债,得赚银子还啊!” 龚莹莹也知道借了不少,应该有近二百两,这笔债对她的压力也挺大的。 虽然如今林元铎没提让她帮着还债的事,可一家之主心情不好,她也难免受些影响。不说去逛街不能随意采买,连家里的饭菜都越来越差,还有,一吃饭公公就拉长个脸,龚莹莹连饭都不敢多吃。 父债子还,林元铎最近也疲累不堪,龚莹莹是真怕他倒下后这笔债落到自己头上。心里也迫切地想要还上。 她欲言又止,看着林右琅疲惫的脸,试探着道:“其实……咱们俩成亲的债,你娘也有份还。谁家养儿子都得给孩子成家,哪怕是庄户人家,也要把儿媳娶进门再说分家的事……” 林右琅疲累,耳边嗡嗡嗡的,吵得他心烦,再开口,语气就不太好:“我娘她没不出银子,也不是出不起,而是因为我执意要娶你才生了气。” 龚莹莹被怼得哑口无言,渐渐地眼圈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滴滴落下。 听到抽泣声,林右琅愈发不耐:“干活的是我,快累死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龚莹莹抽泣着道:“是我拖累了你。可你这么苦,若是让楼姨知道,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 她随口一句话,惹得林右琅心里一动。 说实话,他也算能忍的人,可这活儿实在太累,那就不是人干的事! 他睁开眼睛:“备热水了吗?” 龚莹莹低着头:“备好了,方才你没出去吃,我还特意给你留了。” 如此善解人意,林右琅眼神放柔,歉然道:“刚才我语气不好,不是冲你,你别放在心上。” 语罢,去了小间洗漱。 这么累的活,用完膳后应该倒头就睡,可他没有,悄悄离开了林家。 天色渐晚,秦秋婉正和褚修羿用膳,边上是笑意盈盈的云朵,气氛温馨。 “夫人,公子到了门口,说找您有要事相商。” 云朵大喜:“哥哥回来了?快请进来。” 丫鬟看向秦秋婉,等着她吩咐。 秦秋婉笑吟吟看着女儿:“听姑娘的。” 丫鬟见状,颇有些懊恼自己的谨慎,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公子出去了几个月,这期间一直没回来,夫人是母亲,定然担忧。 林右琅见门房并未为难,进门时丫鬟恭恭敬敬,心下也不由得放松了些。 第四个原配 14 第四个原配 14 下人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主子的态度。 所以, 在丫鬟细心地帮林右琅打帘子时,他已经已经有所预感, 母亲应该舍不得让他那么累。 从小到大, 林右琅日子优渥,任何东西,只要他想要, 还没开口就已经有人摆到面前。加上林右琅离家时违背了母亲意愿, 行礼坐下后,他压根不好意思开口要银子。 “娘, 您最近如何?” 秦秋婉笑吟吟:“挺好的。” 林右琅观母亲气色红润, 眉眼舒展, 唇边笑容温柔。确实过得不错, 当下道:“您过得好, 儿子就放心了。” 此时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送了一杯茶水到他面前。 林右琅一路上挺紧张,也不敢多喝水,看到茶杯, 下意识去端。手都碰到杯沿了, 忽而想到什么, 茶杯还没端起, 就已经落在桌上。 杯子打翻, 茶水溢开,丫鬟急忙掏出帕子去擦。林右琅自己则往回退, 还不忘解释:“娘, 是我自己没拿稳, 不关别人的事。” 秦秋婉看得清楚,本也没打算斥责丫鬟, 随口问:“你回家来有事吗?” 林右琅:“……” 他正想听母亲责备两句,顺势说出自己胳膊酸痛,再引出自己这两日干活的事来。没想到母亲根本不接茬。 “没事。”林右琅眼神一转,站起身走到母亲身后,抬手捏肩。 刚碰到肩,他惊呼一声。 秦秋婉闻声回头,疑惑问:“怎么了?” 林右琅终于等到这句,脸上一苦:“没事。” 口中说没事,他眉眼间满是愁绪,明显口不对心。 秦秋婉却没打算多问,因为父子俩身上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今儿林右琅跑回来,明显是干不下去了想走捷径。 “没事就好。”秦秋婉随口道:“别觉得自己年轻就没事,天气变化大的时候记得增减衣衫。” 关心了一句,又转而说起了中午吃的菜色。 林右琅偶尔附和两句,又开始着急,眼看母亲不再问,他认为不能这么等,又见送了一盘点心,伸手去拿的时候,又痛呼一声。 比起刚才的云淡风轻,这一次痛得整张脸都拧巴了。 秦秋婉就是个瞎子,也看得清清楚楚,又问:“你手怎么了?” 话头牵了回来,林右琅伸出手掌,露出掌心的几个血泡:“爹找了些活,可最近秋收,力工都回去了。实在找不到人,我们俩就都去干活了。这不,以前我没做过,就伤了手,胳膊也疼。回家后倒在床上,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秦秋婉顺着他的想法问:“这么累啊?” 林右琅颔首:“是啊。” 他期待着母亲的下文。 果不其然,就听母亲又开了口:“你还年轻,干点活也行。” 林右琅:“……”! 他瞪大了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神情:“白日我都在干活,明日也还要去。我这条腿痛得我恨不得把它锯了。” 秦秋婉颔首:“挺好。你刚干活,累是正常的,这最多七天,七天之后你习惯了,也就不会痛了。曾经我还想着让你吃点苦,知道一下赚钱不易。可惜那时我狠不下心,你爹比我强。我做不到的事,他都做到了。” 林右琅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不说也不成啊!他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强调道:“娘,我爹让我和那些力工一样快,我实在是……”他试探着道:“您能跟我爹说说,让他少给我派一点活么?” “我跟你爹一刀两断,我也已经嫁了人,再来往也不合适。父子之间最好说话,你有不满之处,或是有事与他商量,都可以直说。” 从头到尾,对于林右琅干活这事都挺赞同,别说还债了,压根就没提那茬。 林右琅脑中一片空白,实在是母亲的应对让他太意外,又道:“娘,爹让我干那么快,压根就不是强身,而是把我往死里整。” 秦秋婉讶然:“怎会如此?他自己有没有干活?” 林右琅默了下:“有。可是我从小到大就没干过那些活,根本熬不下来,爹也是,为了给我娶妻,借了不少银子,债主还等着呢,不干不行。” “这样啊!”秦秋婉感慨一句。又吩咐丫鬟:“公子辛苦,帮他拿一些点心吧。” 又对着林右琅强调:“我让人给你的点心,你得自己吃,是让我知道你给龚莹莹和林元铎,以后都别再叫我。” 林右琅跑这一趟为的可不是几口点心,哭着道:“娘,您不疼我了吗?”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你为了一个女人,非要离开我,你都不疼我,我还要如何疼你?” 林右琅心下诧异。 他以为自己成亲后,母亲就会接受了莹莹,可看这架势,还记着呢。 秦秋婉看到他脸上的讶然,继续道:“这成家之后,就不能算作孩子了。你得学着懂事,自己得有担当。林家如今所有的债务都是因你成亲而欠的,你爹也是为了你好,父债子偿,你也有份帮着还。既干了活儿强了身,又还了债。一举数得的好事。 ” 说到这里,还煞有介事地点头:“你爹不愧是做生意的,这脑子就是活泛,连这种事都想得到。” 看了看天色:“右琅,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明天还要干活呢。” 话音刚落,立刻有婆子过来请他出门。 林右琅傻了眼,眼看母亲居然赞同自己干活,他是真没招了。话说得更加直白:“娘,那活儿太累了,刚才午后我还一头栽倒,差一点儿就摔到了石镐上,我不太想去。” 秦秋婉一脸理所当然:“那你跟你爹商量啊!你在这跟我说得再多,你爹又不知道你的想法。白费唇舌嘛,你这个时辰回去走快一点,你爹兴许还没睡,赶紧的吧。” 林右琅好半晌说不出话,脚下却不肯挪,眼看母亲不接茬,他是真的慌了。直接道:“娘,我成亲的银子你应该也要出一点。现在有债主在催,您能不能先借……” 他的话在母亲清透的眼神中渐渐淹没。 秦秋婉笑容温柔:“曾经是你要弃我而去。我跟你说过,方秋意母女俩与我有仇。你娶了她,也是和我有仇的。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我们是母子的份上,刚才你连大门都进不来。” 林右琅面色苍白:“娘,您别生气。” 秦秋婉站到了窗边:“你们父子两人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已经不生气了。” 言下之意,她生气都是因为他。 林右琅满心憋屈:“娘,您真不管我了?” “你管我了吗?”秦秋婉冷笑着反问:“你都不顾及我的心情非要娶仇人进门,我为何要管你的死活? ” 林右琅心弦一颤:“娘……” 秦秋婉挥挥手:“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连回来见我这个亲娘,都是因为想让我帮你们父子还债。曾经我以为你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现在看来,你也是一样,你们父子一脉相承,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说到后面,已经开始骂人。 林右琅本就疲累,又受到这样的打击,只觉眼前直冒金星,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 他强撑着扶墙站好,等着那股劲儿过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干脆脚一软,滑落在地。摔倒的时候,眼睛也随即闭上。 “夫人,公子晕了。” 秦秋婉瞅了一眼:“那就把他送回林家吧。” 林右琅:“……” 天地良心,若是想回林家,他哪里会晕? 不过是想着自己若是生病了,母亲应该会帮着请大夫,如此便顺势留在家中过夜。就算明日就要离开,可以后经常回来留宿……天长日久之后,母亲应该就能原谅他了。 林右琅已经“晕”了,再着急也不能睁眼,于是,就这么昏迷着抬上了马车,送回了林家。 马车中摇摇晃晃,林右琅苦中作乐地想,本来要走回来的,现在有马车送,也不算白跑一趟。 * 林家院子里,林元铎母子俩都还等着消息。 听到楼家人来了,母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楼家人应该是送银子来了。 “快请。” 本以为进来的人会是楼家的管事,林元铎连怎么拉近关系的话都想好了。可没想到楼只来了个下人,还是背着儿子回来的。 林元铎还有一丝侥幸,迎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公子白日干活太累,方才和夫人说话的时候晕倒了。”下人一路往院子里走,边道:“夫人说,让小的送他回来。” 林母满脸不可置信:“她没说帮孩子请大夫?” 下人将人放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说。不过,夫人吩咐,公子干活的事她知道,还说年轻人可以多干点活。” 语罢,已经往外走了。 林母急忙追了几步:“还有别的吗?” 下人摇头:“没了。” 没了! 看着下人离开,母子俩面面相觑。 床上的林右琅适时醒了过来,长长叹息一声,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流下,落入了枕中。 林元铎回头看到儿子的泪,好奇问:“你回去做甚?” 林右琅侧头看向父亲:“我见您干活累,便想问娘借一些银子先还债。” 此事很要紧,林元铎见儿子要死不活,说话慢慢悠悠,等不及了直接问:“然后呢?” 林右琅伸出食指擦泪:“娘没有想帮你还债,我都晕了她也不管我……爹,娘真的生我的气了……” 说到这里,眼泪落得更凶。 林元铎心里颇不是滋味,酸溜溜道:“她如今另嫁他人,兴许还会有孩子,不管你也正常。” 林右琅讶然坐起身:“娘还会有孩子?” 曾经林右琅虽然没仔细想过,可他脑子里隐隐知道,自己是爹娘唯一一个能够交托家财的孩子。包括今日之前,他也一直认为无论父亲和母亲有多少贵重东西,他们百年之后,肯定都是自己的。 他从未想过和别人分。 更未想过……那些东西全部被人取走而自己没份。 他靠在床头,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林元铎见状,转身往外走:“夜已深,明日还要干活呢,你早点睡吧!等到大半个月后赶工完,除掉开出去的工钱,我能赚到三两银子。” 林右琅放在被子上的手握紧。 再干大半个月,他也只能拿到三两银子? 还是父子两人拿! 随着林父离开,外面一片漆黑,龚莹莹吹灭了烛火,偎依进他怀中。 她如果有了身孕,一家子上下应该都会客气一些。 林右琅心里有事,下意识把人推了开去。 龚莹莹:“……”果然还是被债务影响了。 第四个原配 15 第四个原配 15 翌日早上, 天蒙蒙亮,林元铎就过来叫儿子起身。 一家人用早饭时, 林母抬手:“我要漱口。” 现如今家中就有一个车夫和一个厨娘, 车夫这两日和林元铎一起早出晚归,这会儿正在厨房用早饭。至于厨娘,一家子都等着她上菜, 她再能干也只有一双手一双脚, 这会儿正在正堂和厨房之间小跑。 所以,林母一伸手, 绝不是对着下人, 也不是对着父子俩, 而是对着龚莹莹。 龚莹莹心下发苦, 立刻起身去端。 大抵是起身太快, 她踩着了地上的一滩水, 脚下一滑,狠狠摔倒在地。 龚莹莹痛得面色发白,下意识朝林右琅伸出手去。 林母见状, 斥道:“干个活都干不好, 还好意思哭?摔在地上好看么, 还不赶紧给我起来!”又看向孙子:“不用管她, 就是矫情的。花了这么多银子, 咱们家可不是请祖宗!” 林右琅本来全身都痛,那是能不动就不动, 见龚莹莹低着头已经在起身, 便不再管, 从刚进门的厨娘手中端过自己的粥开始喝。 厨娘送完了粥,看到地上的龚莹莹磨磨蹭蹭, 急忙上前去扶。 一顿饭,龚莹莹都没有说话。 林元铎看了她好几次,放下碗后,笑道:“你祖母脾气急,不是故意骂你。你别放在心上。” 龚莹莹本就委屈,刚才强压着不敢哭,这会儿被人一安慰,眼泪扑朔朔往下掉。 落在林母眼中,愈发恼怒。 不过,她知道儿子对龚莹莹的疼爱,当时并没有发作,含笑送了父子两人出门,等门一关,她抬手狠狠揪住龚莹莹的耳朵,斥道:“你是瞎子,没看到他们父子两人那么累吗?摔跤又不是大事,谁没摔过?你磨磨蹭蹭给谁看?怎么,你在家里一天到晚就等着吃,我孙子辛辛苦苦干完活回来还要哄着你,你到我家来是做媳妇儿相夫教子孝顺长辈的,可不是来做祖宗的。” 话落,将人狠狠推了出去。 龚莹莹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好在此时厨娘不在,园子里就她们两人,否则这脸就丢大发了。 “我孙子吃完早饭还要去干活,你倒好,睡一大早上起来,拉着脸给谁看!” 这老太太完全不讲理,龚莹莹觉着不能这么下去,当下道:“祖母,我不是有意不起来,我是起不来。” “还跟我装!”林母上下打量她:“我看得清楚,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娇滴滴的狐媚子……” 辱及母亲,龚莹莹猛然抬头:“祖母,你骂我可以,不许骂我娘!” “我说错了吗?”林母这些日子看到儿孙为了偿还娶这女人进门的债而累得跟牛似的,满心不是滋味。且龚莹莹进门之后,并没有她最先以为的那么孝顺恭敬勤快。 那就是个癞,戳一下动一下。你要是不喊,就别想如意。再加上,若不是因为她,儿子和孙子现在还大宅院住着,家底厚实得一辈子都花不完,哪儿用得着他们亲自干活?还有她自己,都被人伺候那么多年了,这乍然样样都要自己来,由奢入俭难,这一时半会根本不习惯……种种相加之下,林母看龚莹莹那是越看越不顺眼。 龚莹莹解释:“爹和我娘只是有着同村之谊的友人,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听到这话,林母哈哈大笑:“这男女之间哪有友谊,都是对对方有企图才会来往多年!我儿子想要圆年轻时的梦,你娘图林家带给她的好处,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龚莹莹哑口无言,气得眼眶通红,转身进屋换了一身衣衫,气冲冲回了娘家。 林母并未阻拦,厨娘拿衣衫去洗,颇有些不安地问:“老夫人,一会儿公子回来发现夫人不在,会不会生您的气?” 林母挥挥手:“管他呢。总不能要我这把老骨头给她一个小姑娘道歉吧?再说了,我又没说错。” 厨娘只是好意提醒,闻言也不再多说。 龚莹莹一路跑回了娘家,彼时,方秋意正在铺子里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灰尘,看到她哭着进门,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龚昌今日也在,看到女儿哭得伤心,笑着摇摇头:“刚成亲的夫妻都会吵闹几句,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也是这么过来的,长辈最好别掺和,越掺和越乱,小事都要变成大事。你进屋,我来跟她说。” 龚莹莹被母亲一问,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听到父亲的话,气道:“不是和右琅,而是祖母说话太难听。” 龚昌好奇:“怎么难听法?” 龚莹莹:“……” 这男女之间的关系复杂,她再蠢也知道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不能告诉父亲。 除了母亲之外,谁都不能说。 否则,就算母亲和公爹之间当真清清白白,被外人知道连祖母都质疑二人关系后,大概也会怀疑。 流言如刀! 刀刀戳心,平白无故,谁也不想挨刀。 “今早上她要漱口水,我不过慢了一步,就被骂了一早上。什么难听说什么,直往人心口上戳。那些话实在太粗俗。” 龚昌若有所思:“她出身乡野,说话粗俗也正常。不过,她是长辈,又那么大的年纪,你听着就是。你自己心里有杆秤,真有道理呢,你就听着学着,要是没道理啊,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忘。”他摊手:“你都嫁进去了,一辈子还长着呢,得学会自己调节心情。” 龚莹莹满心不是滋味,拉着母亲的袖子摇啊摇。 方秋意明白女儿的意思,道:“夫君,你看着铺子,我去后面仔细跟她说。” 龚昌是个温和的老好人,闻言点头:“是得好好说说。这一言不合就往娘家跑的毛病得改。” 后院里,方秋意关上了房门,满脸担忧:“怎么就回来了?” 龚莹莹哭着把老太太的话学了一遍:“非说你和公公来往是因为互相有所求,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就算真是如此,那同村之谊的遮羞布还是要扯起来的。老太太这抬手就撕,是真不怕丢人啊! 方秋意知道不少人这么看待自己,早已经无所谓。或者说,现在她在意的是更重要的事,她伸手帮女儿擦了眼泪,正色问:“你们家为了成亲,到底欠了多少银子?” 龚莹莹抽泣着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打听过,可他们都不告诉我,连债主是谁都不知道。还是您告诉我大概二百两左右。”想了想又道:“今日一早听爹说,再过半个月那边顺利交工,大概能赚上三两。” 这个活计都干了快两个多月,且赚来的银子还得供一家老小花用,照这个速度,林元铎老死了都还不完。 这可不妙! 方秋意皱起了眉。 龚莹莹见母亲神情无比慎重,当下连哭都忘了,试探着问:“娘?” “这么多债,他们整日脸色如何?” 龚莹莹一脸苦涩:“谁都不高兴,我都不敢大声说话。每到吃饭的时候,爹就冷着个脸,我连饭都不敢多吃。还有,祖母她会过日子,家里的饭菜越来越少,越来越差,这两天的窝头里面都添上了粗粮。”她迟疑了下:“好像我们家请的伙计才这么吃吧?” 方秋意叹息一声:“没落得这么快。” 她双手交握,开始在屋中转圈:“当初我说少花点银子,他非不听。弄到现在……还不知道债主有没有催他。” 如今真催促,林家大概只能卖宅子。 “你别闹,自己回家去。”方秋意沉吟着道:“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那些银子都是为你花的。现在他们父子俩为了还债累得半死,肯定对你没好脸色。你多忍忍。” 龚莹莹眼泪汪汪:“娘,这得忍到何时去啊?” 方秋意若有所思:“楼玉蓉就得这一个儿子,肯定舍不得他受苦。” 龚莹莹刚刚已经说了林右琅去见他娘却被送回来的事,听到母亲这话,并不乐观:“娘,右琅都晕倒了她也没请个大夫,指望她帮着还银子……只怕不太可能。” 方秋意摆摆手,语气笃定:“你不懂为人母的心意。若是你受苦,我一定舍不得,她也一样。现在不肯帮忙,一来是她还在气头上,二来是右琅还不够惨!” 龚莹莹似懂非懂。 母女俩正分析呢,就见龚昌面色慎重地进来。 方秋意纳罕:“出了何事?你怎么这副神情?” 龚昌看向女儿:“就在方才,有牙婆带人去你家的院子相看。” 龚莹莹满脸诧异:“我没听说家里要卖宅子啊。”想到家里欠的那么多债,她心里忐忑不已,仔细回想了一下,笃定道:“确实没听说过此事!” 龚昌半信半疑:“会不会他们没跟你商量?” “不会。”龚莹莹正色道:“这么大的事,爹应该会提前告知于我。” “可现在确实有人准备买你们的宅子,肯定是有人卖了,牙婆才敢上门。”方秋意沉吟半晌,道:“卖了也好。” 这是什么话? 龚莹莹都快急哭了:“娘,林家如今最值钱的就是那个小院,真卖了出去,我们一家睡大街上吗?” 方秋意一脸神秘,仿佛成竹在胸:“刚才我跟你说了,为人父母的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林右琅越是过得苦,楼玉蓉才会越快原谅他。只要他回到了母亲身边,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她想了想:“最好右琅再生点病或者受点伤,危及性命那种……再硬的心肠也要忍不住了。” 龚莹莹:“……”她才不敢动手! 第四个原配 16 第四个原配 16 龚莹莹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多富裕, 但也没吃过苦。别说杀人,连杀鸡都未有过:“她那么讨厌我, 就算我顺利入了府, 只怕也不好过。” 方秋意语气笃定:“她看不起我们母女,又自诩聪慧,才不会为了我们和右琅生分。你只要哄好了右琅, 好日子在后头!”她冷笑一声:“你才十几岁, 她总熬不过你!林家诺大家财,早晚你你们夫妻俩的。” 听到这话, 龚莹莹面色发苦。 实在是一天都不想熬。 不过, 听到最后一句, 也颇为憧憬, 心情也好了许多, 擦干了眼泪, 又往脸上抹了脂粉,道:“那我先回去。” 她是真怕林家不要她了。 方秋意满脸欣慰:“这才对嘛。” 她拉着女儿含笑往外走,刚走到铺子里, 就看到自家伙计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跑得太急, 还险些撞上两人。 方秋意满脸不悦:“走路慢点。” 伙计急忙后退, 欲言又止。 方秋意上下打量他:“你刚才跑出去做甚?又偷懒吗?” 伙计急忙解释:“不是的。我是听到外面有人说关于林家卖宅子的事, 在里面听不清楚,所以才出去了一会。” 方秋意讶然:“许多人都知道?” 伙计面色一言难尽:“所有的人都在议论。” 龚莹莹有些焦急:“娘, 我还不知道搬家之后住在哪呢?万一住的地方不好, 我想回来住。” 方秋意瞪她一眼:“你成亲就是别人家的媳妇, 不好随意回娘家的。” 母女两人说话,忽略了边上的伙计, 他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打断。 还是跟着母女俩从院子里出来的龚昌看见了,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伙计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咽了咽口水,才道:“他们都说,林家的宅子老太太不愿意卖,好像是……楼东家让牙婆带人来看的。”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楼玉蓉舍不得儿子受苦的方秋意瞪大了眼:“你没听错?” 伙计伸手一指外面:“都这么说,还说林家老太太不知道卖宅子的事,正在街上吵闹骂人。林家父子都赶了回来,正跟牙婆吵闹。” 卖宅子原来不是要还债吗? 龚莹莹再也坐不住了,飞快出门往自家奔去。 林家门口没有牙婆,龚莹莹飞快进了院子,就看到祖孙三人聚在一起议论。 林元铎咬牙切齿:“楼玉蓉这女人太狠。” 林右琅低着头:“稍后我就去找娘,跟她商量一下。我们父子俩还年轻,住哪儿都无所谓。可祖母年纪大了,咱不能让她没有容身之处。” 闻言,林母满脸欣慰,又道:“她就是想让我们低头,一会我去求她。”又责备儿子:“你说你脑子怎么长的?当初买下在院子的时候,你就应该落在你自己名下!” 林元铎满心烦躁:“落在我名下有什么用?那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赚的所有东西都归她。” 林母气得要骂人:“这比周扒皮还狠。”一抬眼,看到大门口进来的孙媳,没好气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甚?你就是个灾星,若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说你是个狐媚子,一点都没冤枉你……”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指着,话也越说越难听。 林元铎看到龚莹莹眼圈通红,打断母亲:“娘,这不关莹莹的事。” “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林母气不打一处来:“玉蓉和你过了那么多年都好好的,若不是你们父子执意娶莹莹过门,玉蓉也不会把你们赶出来。她们母女就不是好东西!” 龚莹莹咬着唇,真的想转身就走。 林右琅不想听这些争吵,抬步就往外走:“我去问问娘。” 林元铎心下一转:“我跟你一起去。” 在马车中,林元铎细细跟儿子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去骂她,你再卖惨。总之,难听的话由我来说,你只要阻止我,我走了之后,你就说这些日子的不容易,懂了吗?” 他叹息一声:“你娘已经再嫁,我和她已然不能重归于好。我也不奢求她分家财给我,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你回去吧!帮着我把债还了,之后你就过自己的日子,不用管我了,反正我有手有脚,不会饿着自己,也会照顾好你祖母的。” 拳拳爱子之心,听得人无比感动。 林右琅低着头,伸手抹泪:“我知道了。爹,如果我能回去,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林父摆摆手:“不用管我。” 林右琅愈发感动,暗暗打定主意,回家之后就拿点银子出来给父亲。 楼家门口一片安静,林元铎沉着脸跳下马车就上前拍门:“楼玉蓉,你给我出来。” “出来!” 门打开,门房拎着棍棒,冷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看到他们手中的棍棒和脸上的凶狠,林元铎有一瞬间想要打退堂鼓。不过,想到自己即将露宿街头,而他借利钱的赌坊看到他没了宅子后,兴许就会立刻上门要债……到时候,才真的是走投无路。 宅子不能卖! 林元铎叫嚣道:“我找你们东家。今儿我见不到人我就不走,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要见到人!” 护卫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口中寸步不让,私底下已经让人去禀告。 秦秋婉知道自己让人去买宅子后,林家人肯定要找上门来。 说白了,她就是故意的。 总之,慢慢折腾得他们过不好日子就对了。 “吵什么?” 林元铎正和闹得不可开交,就听到了熟悉的女子声。闻声往去,待看清楚面前的女子,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面前这个一身红衣容貌艳丽的女子,真的是他妻子吗?除了容貌之外,气质和精气神都大不相同。 曾经妻子没有这般凌厉,眉眼永远都是温柔的。哪怕受了委屈,大半都是自己忍着。 不过,这也不是发呆的时候,林元铎很快回神:“楼玉蓉,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他振振有词:“我跟你成亲快二十年,也给你当牛做马了二十年,你给我休书我也认了,要拿走我攒下来的所有家财我都认了。可是,我这么多年帮你赚钱,功劳也有,苦劳也有。我只是要一个小宅子而已,现在你都不给我。楼玉蓉,做人留一线,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你别这么过分。我娘她都六十多岁的人,你让她睡大街上吗?就算我们夫妻没有感情了,可她还是两个孩子的祖母,你做事非要这么绝吗?你不怕报应……” “对!” 秦秋婉简单打断他的话:“我就是这么绝,你待如何?老天要是真有眼,像你这种骗子早该被雷劈死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我给你休书你就拿了,你要是心里没鬼,你会这么听话?既然你选择了护着那对母女,就别后悔啊!” “还是那句话,做不到的事就别承诺。你那个为了她们母女亏待我们母子就愿意将全部家业拱手送给我的字据,还在我后院呢,要不要我拿过来给你醒醒脑子?” 林元铎不接这茬,只拿母亲说话:“我跟你成亲之后,你说跟我娘合不来。我就把她安置到了外面,你做了二十年的林家儿媳,伺候过她几回?现在竟然还要把人往大街上赶……楼玉蓉,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这么做,还有一点点孝心吗?畜牲尚且知道反哺,我看你连畜生都不如。” 秦秋婉似笑非笑:“多的是人愿意孝敬你娘,你倒是去娶她们啊!你如今也没有妻子,想让人孝敬你娘,再娶一个就是了。我如今有自己的亲婆婆需要孝敬,前两天还买了一大车东西送去府城呢,也买了一车送去楼府,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伙一打听就知道,看来我还是孝顺的。我为何不孝敬你娘,因为她不值得!” 林元铎被怼得哑口无言。 当初母亲确实过分了些,让刚进门的楼玉蓉帮她端茶递水还不够,还要帮她洗脚。怕楼玉蓉一气之下将人撵走,也怕疼女儿的楼家夫妻找他算账,他才把人挪走的。 提及此事,他恍然想起,当年把母亲挪出去的时候两人才成亲两个月,他那时候全靠岳家扶持,手头的银子自己还不够周转,他们如今住的那个宅子……好像确实是楼玉蓉自己的嫁妆银子买下的。 “你这个疯婆子,早晚弄得众叛亲离,我懒得跟你说。” 语罢,气冲冲上了马车,赶快离开。 林右琅双眼通红,对着远去的马车大吼:“爹,你太过分了。” 又走到母亲面前,哭着道:“娘,我的手好疼啊!”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又不会治伤,手疼就请大夫啊!” 第四个原配 17 第四个原配 17 林右琅噎住。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的手疼也不是我害的, 应该去你爹面前喊。你不是最信你爹么?听他的就对了。” 林右琅低着头:“娘,那个宅子卖了, 我住哪儿去?” 大门口一片沉默, 两人都不开口,伺候的人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秦秋婉气笑了:“你这是在问我吗?” “要跟你爹去的人是你,非要娶我仇人的人是你, 你今年已十七八, 有些庄户人家在你这个年纪把儿媳娶进门后就会分家……” 林右琅实在忍不住了,闷闷道:“人家至少会给儿子分一件屋子。” 秦秋婉扬眉:“其实我给你准备了的, 可你自己非要娶龚莹莹, 别说给你宅子, 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她挥挥手, 像赶讨人厌的苍蝇:“赶紧走吧。跟我诉苦没用, 住回来之事你更是想都别想。” 语罢, 转身进门。 门槛很高,丫鬟急忙扶住。 林右琅看着母亲背影,突然问:“娘, 如果我没有听爹的话, 你还会疼我吗?” 秦秋婉明白他的意思, 顿在原地没有回头:“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离开我, 我肯定疼你。” 换句话说, 林右琅既然已经离开,就永远得不到她的疼爱了。 林右琅面色发白:“我以为无论我做什么事, 你都会原谅我。” 秦秋婉缓步往院子里走:“那是你以为。我也是人, 我也会受伤, 最亲近的人背叛尤其伤得狠,从今往后, 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人已经转过照壁,身影消失。 林右琅怔在原地,他是真的想住回来,也还想吵闹。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再闹,只会把母亲越推越远。 他转身,垂头丧气往林家院子的方向走。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自家门口,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门口特别热闹。有两拨人正在推搡,其中的两人正是他的祖母和父亲。 林右琅急忙追上去:“大家别打,赶紧分开!” 没有人听他的话。 该推还是推,该打还是打。林母下手很重,一伸爪子就将一个年轻人的脸上挠出了几个血道道。 那年轻人本来顾忌她年纪大怕闹出人命,不敢下死手,边打还边让。挨了这一下后,气急败坏地伸手掐住林母脖子。 很快,就掐得林母直翻白眼。 林元铎见状,睚眦欲裂,飞快扑上前:“娘!” 他往前扑,身后的人狠踹了一脚。 扑出去的林元铎挨了这一下,收势不住扑倒在地,鼻子撞在坚硬的地上,瞬间鼻血飞溅。 林右琅这边要顾着祖母,那边还想扶起父亲,钻入了人群中后,围殴林家以为他要帮忙,抬手就揍。 可怜林右琅只喊了一句,就被众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几息后,众人退开,林右琅已经侧躺在地上穿成了虾子一般动弹不得,满脸青紫。 “还债!” 为首的人冲着林元铎恶狠狠吼道,伸手一指宅子:“你他娘的竟然敢骗人。我就说凭这个小院借不到那么多银子,你保证一定会按时还上,我才借给你的。现在这宅子竟然是别人的,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林元铎捂着鼻子,怕他们再动手,急忙解释:“这宅子真是我的,我借的债我认,从来没想过要赖账。否则,我早就搬家了啊。诸位别动手……”他抬手止住,缓缓往后退:“有话好好说,那银子我肯定连本带利还上,绝不拖欠。” 众人也不肯依。 有这个宅子在,就算林元铎一分不还,赌坊也不会亏太多。可宅子都没有,他们平白无故借人二百两,就凭着林元铎如今做的事,只怕这辈子都还不上! 这银子呢,还是得挤! 努力挤挤,总能挤出来。 为首的那人恶狠狠上前:“限你三日之内连本带利还上,现在立刻马上去筹银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语罢,又呸了口水,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林家门口一片狼藉,周围的邻居都不敢上门帮忙。 开玩笑,这可是两三百两,林家如今肯定还不上,谁要是沾了手,万一也被赌坊追债怎么办? 那些打手可不讲道理,比如今日,上门来一言不合就动手,普通百姓哪能打得过他们,只有挨打的份。 等到看热闹的人都离开了,林元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龚莹莹才蹑手蹑脚从大门口出来,跑到受伤最重的林右琅面前:“夫君,你怎么样?” 林右琅胸口疼痛无比,呼吸都在痛,面色煞白,根本说不出话,听到她问话后,根本也不搭理。 看他趴在地上无声无息,龚莹莹眼泪直流,伸手就去推:“夫君,你别吓我。” 林右琅身上的伤本就多,她还刚好碰到伤处,痛得他呲牙咧嘴,怒斥:“给我滚开。” 语气很不耐烦,龚莹莹当即眼泪落得更凶。 刚才是怕的,这会儿则是被吼出来的。 林母咳嗽半天,终于缓过来劲儿,连滚带爬扑到孙子面前:“右琅,你怎么样?”她哭嚎着大喊:“你们谁帮帮忙?那我们家请个大夫……” 众人不敢沾手,不过,也还是有人看不过去,悄悄吩咐人去了医馆。 这边林家人把林右琅扶进门,大夫已经到了。 “肋骨断了两处,应该还伤着了肺腑。”大夫长长叹息一声:“先养着吧!” 林母急切问:“我孙子的伤严重吗?” 大夫沉吟了下:“只要不发热,又没有大碍。” 龚莹莹急了,下意识追问:“万一发热了呢?” 大夫开始配药,闻言瞅她一眼:“那就得请我,或者别的大夫过来再看。” 对于这个回答,林家人愈发忐忑,龚莹莹脱口问:“他会不会……”死? 最后一个字虽然没说出口,可未尽之意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大夫摇摇头:“不好说,总之,若是发热或者他呕吐,就得请大夫过来。” 车夫去拿药来熬,林母滑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这些杀千刀的,都要把人打死了,衙门为何不管?老天无眼,我孙子那么好的人竟然受这样的劫难……贼老天你睁眼看看……” 声音很大,周围的邻居都能睡。 林父最烦母亲撒泼,得不到丝毫好处,也不能解决办法,除了让人焦虑之外,还费嗓子和精力。他皱眉道:“娘,别嚎了!” 龚莹莹缩在一旁轻声哭,眼看祖母想起身因为太过伤心又摔倒在地,急忙上前去扶。 手刚碰着林母,就被她一把推开。 林母看着坐倒在地上的龚莹莹,怒不可遏:“你别碰我。你这个灾星,若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不会落到如今地步,我儿子帮了你们母女那么多,你们可倒好,恩将仇报。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老娘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 她伸手指着门口,怒目圆睁,像是看着仇人。 龚莹莹被她这样的眼神吓得浑身发软,嗫嚅着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嫁,当初阴差阳错……” “我呸!”林母一大口唾沫吐在龚莹莹脸上:“你个不要脸的,你再说这种话?我都听说了,你跟右琅圆房的时候被人下了药,那屋子都是你在打扫,下药的人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你还好意思说阴差阳错?我看你是处心积虑,想要害我们林家。” 她越说越生气,满脸激动地质问:“我们林家哪点对不起你们母女,你们要这样来害我们?” 林元铎见母亲咄咄逼人,开口道:“娘,此事不能怪莹莹。” “不怪她怪谁?”恼怒之下,林母也不怕儿子了,怒斥道:“要不是你非要娶她,玉蓉怎么会把你赶出来,你也不用借银子给右琅娶妻!当初我就说过,没有银子婚事就简办,你非要像迎娶仙女似的……你还挺能耐呀,借不到银子居然去借利钱!还借了二百两!” 林母越说越生气,气得脑中一片空白,还想要再骂时,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林元铎:“……”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母亲呢。 不过,人已经晕了,他也不能干看着,此时车夫正在熬药,他扫了一圈,吩咐道:“莹莹,你去给你祖母请个大夫。” 龚莹莹:“……” 这老太太是骂人骂晕的,刚才还骂她呢。 可人已经这样,她又做不到见死不救,此时父子两人身上都有伤,厨娘忙着烧水,只剩下她得空。 她缓缓往外走,心里思量开了。 出门后,她朝着龚家的方向去,反正这街上的医馆多,就是走错了,也同样能请到大夫。 她心里有事,没有去医馆,而是回了自己家。 第四个原配 18 第四个原配 18 龚家的门已经关上。 这很不寻常, 因为像龚家这样就住在铺子后面的人家,一年到头基本是不关门的。 龚莹莹上前敲门, 刚响一声, 门就打开了。 方秋意一把将人拉进门,又很快关上,将门栓上了才抽空问:“你怎么回来了?林家情形如何?” 刚才就是有太多人过来报信, 还有不少人提议让他们夫妻过去一趟, 两人烦不胜烦,才提前把门关上的。 说实话, 林家刚有人上门找茬, 龚昌就知道了, 也想过去帮忙。可他在得知上门找茬的那些人是赌坊的打手时, 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他就说嘛, 林元铎离开了楼玉蓉之后就一无所有, 借银子倒是能借到,可应该借不到二百两那么多。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跑去赌房借了利钱。 如果是别的事, 他兴许还能帮得上忙。可二百两利钱……他只能装死。 龚莹莹看到母亲, 心下一松,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右琅受了重伤, 肋骨断了两处。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内伤, 周身都是青紫,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爹和祖母也有轻伤。方才祖母正骂人, 又晕过去了。是让我出来请大夫的。” 龚昌沉默。 方秋意面色一言难尽, 喃喃道:“竟然这么严重吗?”她双手交握, 焦灼地在屋中转圈:“现在你该怎么办?” 龚莹莹也想问这话。 龚昌沉吟了下:“其实,咱们如今最好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方秋意眉心微蹙:“我们两家结了亲, 是儿女亲家。这种关系,怎么疏远?” “结亲了还能退!”龚昌语气笃定:“当初的那些聘礼都带去了林家,他们要是没有银子,最先动用的就是莹莹的嫁妆。” 方秋意深以为然。 龚莹莹一急:“那怎么办?就算全部卖了,也还不上那些债啊?” 不提涨上来的利钱,只当初买点心和租花轿还有筵席的花销,就已经卖不回来了。 “谁说要卖了还债?”龚昌板起脸:“ 你一个大姑娘平白沦为再嫁之身,这是林家给你的补偿。”他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现在请了大夫回去,把你买下的那些贵重东西装到一个箱子里,找机会送回来给你娘收着。否则,最多三五日,他们是一定能想到你那些嫁妆的。莹莹,银子虽然不是万能,可如今林家会落到人憎狗嫌的地步,都是因为银子,你可别犯傻。” 方秋意有些不安:“万一林家不肯和离呢?” 龚昌看她一眼。 那眼神平淡,里面却含着某种深意,方秋意低下了头:“他们不肯,我们怎么办?” 龚昌嘲讽地笑了笑:“你对着那林元铎多哭几句不得已,不就行了吗?” 方秋意顿时心虚,色厉内荏:“你这是何意?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从未越矩过,你该是清楚的。” 龚昌似笑非笑:“有句老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秋意,咱们夫妻这么多年,在我面前你何必装?” 方秋意:“……” 有些事情,哪怕大家都心里有数,也不能说出来。一瞬间,方秋意只觉丢脸,恼羞成怒道:“我装什么了?龚昌,你给我说清楚!这么些年,我给你生儿育女,帮着你做生意,付出了我所有的一切,你如今却说这些话让我寒心,你是故意想气死我吗?” 龚昌扬眉:“不过一句话而已,你何必生气?” 方秋意:“……” 她板起脸,正色道:“龚昌,我从未做对不起你的事。相反,你走到如今,我还帮了你许多。有些玩笑话不能说!” 龚昌颔首:“对不住,刚才我失言了,夫人别生气。” 方秋意轻哼一声,扭开了头。 明显还在生气,龚昌笑吟吟上前,将人揽入怀中:“秋意,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所以我对你也好啊!咱们日子好过了之后,不少人都让我纳妾,我都为了你推拒了,咱们俩就得莹莹一个女儿,外头那么多闲言碎语,你看我当真了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龚昌身为独子,这些年来始终不肯纳妾,除了开始的那两年会让方秋意去看大夫,偶尔还喝偏方,后来女儿过了十岁,他就再未提及。 闻言,方秋意唇边翘起:“算你有良心。” 夫妻俩吵了一架,转瞬就和好了。 龚莹莹看得羡慕不已:“爹,娘,我先去请大夫。” 方秋意颔首:“你快去。” 龚莹莹抿了抿唇:“娘……我……” 方秋意好奇:“有话就说啊!家里老太太等着你请大夫,你不能耽搁太久。” 龚莹莹看了看龚昌,欲言又止。 龚昌会意,笑着道:“我去厨房看看今晚上吃什么。” 等人一走,龚莹莹靠近母亲:“娘,祖母她很过分,说话也难听。我能感觉得到她很讨厌我,那些打手上门来追债后,她对我就像看仇人似的。我……我想多耽搁一下,年纪大了的人晕倒之后很危险,她可能真就……” 说到这里,龚莹莹满脸是泪:“娘,我实在受不了了。那老太太很难伺候,话又多,不止一次谩骂我们母女,她就是个疯婆子!死了更好!” 方秋意一把将女儿的嘴捂住:“不许胡说。”她瞪着女儿:“你爹那些年帮了我们母女那么多,就算看在他的份上,你也要孝敬祖母,万万不可有这样的心思。” 说着,飞快打开门,催促道:“就去街头请李大夫,快点。” 龚莹莹嘟着嘴,不情不愿挪出门,忍不住道:“娘,当初成亲时,林家出了那么多事,我根本就不想嫁,是你非要逼我嫁的。我受的那些委屈你也不当一回事……” 言下之意,这门婚事是方秋意非要结的。 或者说,是方秋意非要和林元铎做亲家。 方秋意听明白女儿的话后,怒斥道:“当初让你嫁给右琅时,他们父子明明好好的,你进门就是少夫人,以后的东家夫人。谁知道楼玉蓉那个疯女人连儿子都不要?我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没良心。” 龚莹莹只要想到林家如今正被追债,还有家里的老太太也不好相与,是真的不想回。 不过,母亲就算有些私心,也是真的想让她过得好。龚莹莹磨磨蹭蹭,往街头而去。 其实,龚莹莹猜得没错,年纪大了的人被气晕后是很危险的,等她带着大夫回到林家时,老太太脸色已经泛青。 大夫上前把脉,又问了症状之后,摇头道:“应该是中风之症。得人醒了之后才看得出来病症,不过,你们要有准备,最轻也是鼻歪眼斜,严重的话,兴许会下不了床。” 林元铎满脸诧异:“也就只是晕了而已。”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大夫配了药:“人醒了再来叫我。” 走到门口时,又迟疑着道:“兴许会醒不过来。” 语罢,匆匆离去。 林父大受打击,承受不住后退了一步,扶住桌子才站稳。 龚莹莹低着头,遮掩住脸上神情。 林元铎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揉捏着额头。 龚莹莹上前帮他按压:“爹,您别着急。要是您也倒下……我害怕。” 林元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柔:“别怕。” 听着他温柔的语气,明显对自己没有丝毫迁怒。 事实上,龚莹莹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林元铎执意结这门亲,他和楼玉蓉也不至于分开,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现如今林家情形已经不能再糟,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该是爱屋及乌。由此也可窥一二他对母亲的感情,龚莹莹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也知道家里的生意全靠这位林叔叔扶持。她忍不住问:“爹,您还爱娘么?” 林元铎揉眉心的手一顿,哑然失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语气沧桑,眼神怀念。 龚莹莹有些感动。 将心比心,任何男人都做不到对一个女人几十年如一日,尤其是身边还有娇妻爱子,就更难得了。 感动归感动,龚莹莹得空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趁着夜里林右琅熟睡之际,将当初买下的纯金纯银还有值钱的玉器全都收罗起来。 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从后门回了龚家。 赌坊那边在知道宅子是楼玉蓉所有时,就知道林元铎如今还不上银子。本意是想挤一下,亏得越少越好。所以,天刚亮,林家门口又聚了十几个人,气势汹汹上前踹门。 眼看门板就要被踹飞,林元铎如今也拿不出修门的银子,这门要是敞着,以后更难应付。他只得打开门,赔笑着让他们宽限几日。 为首的打手一脸为难:“林东家,这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银子也不是我借给你的,您要是不还上,为难的是我们兄弟。我们家里也有老有小,实在是……”他眼神骤然阴狠起来:“你不让我们好过,休怪我们不讲道义!” 林元铎:“……” 眼看众人又要动手,他如今可真的经不起再被揍一顿,急忙拉了人到旁边,低声道:“我和楼玉蓉做了那么多年夫妻,这宅子我会想办法拿过来,到时候用来抵债,然后我也不会闲着,肯定会先把利息还上,辛苦几年,剩余的本金应该也差不多能凑上!你们借银子出来,也想着收利息,我也不会少你们的,别着急,再容我两日。” 语气和缓,态度谄媚,话也说得有理有据。 打手面色缓和下来,追问:“你确定能拿回宅子?” “一定。”林元铎语气笃定。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女子声:“就是这个宅子,如今值一百八十两,我急着出手,你们给一百六就行。” 秦秋婉笑意盈盈,看到牙婆带来的一双夫妻听到这话后明显意动,心下就更舒畅了。 林元铎看到大门口的情形,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第四个原配 19 第四个原配 19 边上打手刚缓和下来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林元铎恨得咬牙切齿:“楼玉蓉, 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秦秋婉压根就不搭理他。 反而是边上的买主看到那些打手有些担忧:“这宅子有争议吗?我们买下来之后,会不会也被人找麻烦?” “不会。”秦秋婉语气笃定:“只是这个暂时住在宅子里的人欠了不少利钱, 房契是我的名, 过给你们之后,这就是你们的宅子。谁要是敢上门闹事,衙门也不允许啊。” 眼看买主被说服, 龚莹莹急了, 飞快道:“她为了卖出宅子,当然什么话都敢扯。我们就住在这里面, 天天被人纠缠, 也不见衙门来评理。你们别听她的, 有那银子, 去买一个清白的宅子不好么?” 夫妻俩对视, 打起了退堂鼓。 秦秋婉伸手一引:“你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如果喜欢的话,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已经比市价便宜二十两了,竟然还能商量? 夫妻俩都是乡下人, 在这城里做小本生意多年, 攒下了银子想要买个落脚地。每一文钱都得花到刀刃上, 这宅子麻烦是麻烦了点, 可二三十两银子, 他们夫妻得花一两年才能攒出来。 本来打了退堂鼓的两人,毫不犹豫往园子里去。 这里是林母一直住着的地方, 她搬到了城里后, 自诩自己是富家太太, 各处收拾得干净,还种上了考究的花草。转悠了一圈, 二人特别满意,试探着道:“哪里都好,就是外面那些打手……” 秦秋婉知道夫妻俩这些年的不容易,主动道:“反正道理我已经说明白了,一百五十两,你们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改房契。” 言下之意,这个是最低价。 秦秋婉话说完,便离开了。 到了门口,打手还在纠缠,林元铎本来想找她说几句话都不能。 等到里面的夫妻俩再次转悠一圈出来时,林元铎正被人摁在地上,口鼻已经流出了血。 夫妻俩只是做小本生意的普通人,还是第一回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男人护着妻子往外走,低声道:“这么凶,咱们还是别要了吧?” 妻子有些不舍得:“院子有五个小院,你爹娘和孩子们都能自己住,他们早就想要自己的地方……” 两人纠结不已,走远了后,妻子一咬牙,跑去了衙门塞了点银子给师爷,将那情形说了,道:“如果我们买下,他们再来找麻烦的话,大人会帮我们吗?” 师爷收下银子,颔首道:“自然!” 不过,那些人做事向来会给自己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能不能保住宅子,还要看夫妻两自己。 夫妻俩没想这么多,欢喜地找到了秦秋婉,立刻就就将房契改到了自己名下。 那边林元铎刚被揍一顿,正想找秦秋婉商量宅子的归处呢,就看到夫妻俩大包小包带着一家人打算搬家。 林元铎:“……” “你们若是不肯走,我们可就要报官了。” 林元铎默了下:“我母亲和儿子都受了重伤,能让我们养几天再走吗?” “那不行。”男人语气笃定:“如果是普通人我们肯定愿意,可你身上……” 他们夫妻可是亲眼看到打手追债的,得多蠢才会把这麻烦留下? 所以,两人毫不客气的撵他离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抬着祖孙两人出来时轻手轻脚。 前后不过一刻钟,林元铎和龚莹莹就站在了门口,边上有大堆他们的衣物,还有……地上昏迷不醒的祖孙俩。 这番情景,刚好落在前来帮夫妻俩搬家的秦秋婉眼中。她本意是想给林家找麻烦,可没想把这份麻烦过渡给别人。 本来她还怕夫妻俩性子软搬不进去,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林元铎正想着是不是带着全家搬去亲家家中住一段,余光瞥见楼玉蓉的马车,满腔的憋屈和愤怒瞬间找到了发泄口,他扑到马车旁边:“楼玉蓉,你这个毒妇,你太狠了……” 他叫嚣着,还未扑到近前,就被护卫拦住。 秦秋婉笑容满面:“这些护卫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方才他们顺利搬进去,我以为用不上了,没想到还是用得上。林元铎,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只要你继续和这母女俩来往,早晚会身无分文。” 她煞有介事颔首:“看来我算得挺准,改天也支个摊子试试。” 林元铎气急败坏,伸手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祖孙俩:“楼玉蓉,那是你儿子,你瞎了吗?畜牲尚且知道护子,你连畜牲都不如。你眼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你倒是除了银子,还有感情,结果如何?”秦秋婉眼神似笑非笑落到了边上的龚莹莹身上:“你这位儿媳,好像已经起了退意,据我所知,她但那些嫁妆已经收拾好,送回了娘家……” 林元铎一怔,侧头看向龚莹莹。 龚莹莹心虚地低下头:“爹,我怕他们进去翻找,再把东西摔坏了。” 林元铎恍然:“你做得对。” 见状,秦秋婉嗤笑:“本来挺精明的一个人,遇上母女俩后那脑子就像浆糊似的,她说你就信?” 林元铎心里也没底。 他疼爱龚莹莹一是爱屋及乌,也是觉得这个姑娘乖巧。聘她做儿媳,唤自己做爹,唤秋意为娘……好像他们就是夫妻! 可是,悄无生息把嫁妆拿走这事……他心里打了个突:“莹莹,你的嫁妆是谁收着的?” 龚莹莹低着头:“爹放心,我娘收着,不会出错。” 林元铎微微安心,他帮了方秋意那么多,她应该会把那些东西还回来。 有了那笔嫁妆,他们能找个小一点的院子安顿,还有银子为祖孙俩请医问药。 “楼玉蓉,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刻薄算计的。”他怒火冲天:“老子懒得跟你说,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早晚混得众叛亲离,咱们走着瞧。” 撂下话,他吩咐龚莹莹:“你去找几个人帮忙,我们这就去你家,拿到银子之后,先找地方落脚,再图其他。” 龚莹莹动了动唇,想要追问他去龚家拿什么银子? 不过,又觉得问也是白问。 龚家这些年确实靠着林元铎赚银子,可从来也不欠他一个子儿,这所谓的“银子”,除了嫁妆之外不作他想。 龚莹莹不敢拒绝,很快找到人过来抬着祖孙俩去龚家。 林家最近出了事,龚家的生意还是受了影响。比如此时,不少人买了脂粉并不离开,还留在原地追问。 龚昌正长吁短叹,看到人抬进来,面色一变,立刻道:“今儿主家有事,生意不做了,大家明日请早。” 语罢,一边赔罪,一边把看热闹的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他一脸苦意:“亲家,你这是做甚?他们需要看大夫,我家也不是医馆啊!” 这脸丢啊丢的,脸皮就会厚起来。林元铎如今就是如此:“亲家,楼玉蓉那个毒妇私底下把宅子卖了,现如今我走投无路,特意来求你帮忙。” 龚昌面色大变:“我这后院就四间房,你们这么多人……也住不下啊。” 林元铎一脸的善解人意:“我知道,也没想留下来。只是我听说莹莹把嫁妆送了回来,我也不是要,你借我一点换了银子让我的一家子先找地方落脚,我娘和右琅还得请大夫呢。” 他自认通情达理,龚昌应该不会拒绝。 实在是记忆中龚昌此人性子温和,从未冷过脸。 龚昌确实没生气,只是一脸为难,叹息道:“亲家,咱们多年相交,说是亲家,其实可以算作亲人。咱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林元铎如今想要从人家手里拿银子,几句闲话而已,他自认还忍得住,当下颔首:“你说,我听着。” 龚昌看向女儿,满眼怜惜:“莹莹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苦,也未受过委屈,这些日子她应该被吓得不轻。她性子娇弱,不会照顾人……你们如今也没个安稳的落脚地……看她最近都瘦了,我这个当爹的实在心疼,亲家,我知道你从小把她当亲生女儿,看着这样的她,你心里应该也不好受,我就想啊,干脆让莹莹留下?” 林元铎下意识看向龚莹莹,发现她确实消瘦了不少,面色苍白,气色着实差。 “可是,莹莹已经是我儿媳……” 龚昌摆摆手:“咱们两家其实是一家人,实在不必分得这么清楚。这样吧,我找个婆子来照顾你们起居,顺便还能熬药。莹莹就留在家里不给你们添乱,成吗?” 林元铎心下一动,家里的厨娘和车夫早已经跑了,现如今家中他受伤最轻,也只有他照顾。 可他多年来养尊处优,早已经干不了厨房的活,请个厨娘还是很有必要的……权衡之下,他点了头。又道:“我记得嫁妆里有一柄如意,买的时候值八两,我拿去当的话,至少能换五两,亲家,你先把那个给我,用完了之后我再过来取。” 龚昌:“……” 说实话,他连如意都不想给,哪儿来的“再”? 他面露难色:“不巧得很,那东西让秋意收着,今日她回了娘家,不在家中。”眼看林元铎面色不对,他急忙道:“不过,以咱们两家的关系,你落难了,我肯定是要帮忙的。这样吧,我借银子给你。” 他回身,从柜台里掏出了五两银子,放到林元铎面前。 林元铎刚要伸手接,边上的伙计递上纸笔:“还是写个借据,白纸黑字,省得以后……” 龚昌斥责:“蠢货,也不看看什么人?以咱们两家的关系,用得着这玩意儿?” 口中虽这么说,眼神却示意伙计将纸笔递到对面。 看着摆在面前的笔墨纸砚,贴心得连按指印的印泥都有,林元铎:“……” 第四个原配 20 第四个原配 20 林元铎做了多年生意, 也算见过世面。口不对心的人见得多了,自然明白龚昌的意思。 心寒之余, 也懒得争辩。 一来争辩起来伤感情, 二来,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全靠这五两银子安顿一家子。 所以, 林元铎拦住正“真情实感”斥责伙计的龚昌, 道:“亲兄弟,明算账, 这借据确实应该写。” 当下拿起笔, 很快挥就一封借据, 还顺手按了指印。 龚昌一脸歉然:“底下人不会做事, 亲家别生气。” 口中这么说, 去拿借据的手去却稳。 林元铎心里更冷, 嘴上道:“不要紧。伙计也是谨慎,请到这样的人,能省不少心。” 说着, 拿过桌上银子, 吩咐方才就请好的抬工, 带着母亲和儿子离去。 城内外不少宅子, 有住一夜需要几十两的, 也有住一天只需要几文钱的混租,林元铎养尊处优多年, 受不了那样混乱的环境, 也不认为自己如今落魄到那样的地步。所以, 花了二两租了一个独门小院。 这是他费心找的,院子不大, 甚至有些破败,不过,胜在清静。 两个病人被折腾了这一场,林元铎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完了又配药。 好在龚昌说话算话,真派了一个厨娘过来,帮了他大忙。 等到安顿下来,天色已晚。虽然还差不少东西,他也将就睡了一晚。 这一晚缺被子,床也破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惨。 翌日早上,他立刻就要出门采买,临走之前,却被厨娘拦了下来。 “老爷,您得买菜。” 林元铎一拍脑袋。 两个病人昏迷不醒,他自己则打算出去随便应付,就把买菜这茬丢到了脑后。 “我回头帮你买回来,你只照顾好他们祖孙,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厨娘大松一口气。 林元铎跑了一趟街上,杂七杂八买了不少,手头的银子又去大半,又去抓了几副药,几乎所剩无几。 于是,他让人把东西送回小院,自己又去了龚家。 龚家今日也开门做生意,看到他来,伙计笑着将他迎进后院。 院子里,龚莹莹母女正闲适地晒着太阳。 龚昌在一旁翻晒胭脂。 有些胭脂受了潮,晒过重新装瓶,同样能用。 看到他进门,眉眼不抬,吩咐:“你出去吧!” 这话是对着伙计说的。 伙计一刻也不停留,行礼就退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四人。 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打招呼,林元铎的心直直往下沉,看到方秋意眼中满是安慰,冰冷的心微暖:“亲家,我找你有话说。” 龚昌回身:“说吧!” “我想找你借银子。”林元铎这话当真是不客气。 也是因为他曾经帮了龚家许多,可以说这个铺子完全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换句话说,龚家如今所拥有的,就是因他而来。 这么大的恩情在,借点银子花,只要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龚昌一脸为难:“亲家,照你这个花法,我供应不上你啊!” 林元铎沉下眼眸:“我只是最近母亲和儿子都生病,花销大了些,等缓过这一段,肯定能还上。” 龚昌嘲讽地笑了笑,口中提醒道:“你还欠着利钱呢。” 林元铎:“……” 他直直问:“你怕我还不上?” “不是怕,”龚昌一本正经:“是你根本不可能还上,我借给你银子,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这话就太难听了。 林元铎当即沉下脸:“你这是何意?龚昌,你可别忘了,你会有今日,可都是我扶持出来的!” “那又如何?”龚昌还是那副好说话的温柔模样。 林元铎:“……” 他今日必须要拿走银子,当下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借了?” 龚昌颔首:“对,你也是生意人,将心比心,你会借银子给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人吗?” 那自然不会。 可是,他们两家关系不同啊! 林元铎也不再讲情面,严肃道:“那么,我要取回我儿媳的嫁妆。” 龚昌不紧不慢:“嫁妆是女子私产,不可能给你。” 林元铎险些被气死:“龚昌!” 龚昌掏掏耳朵:“我听着呢,你不用这么大声。” 林元铎死死瞪着他:“龚昌,你如此做,不会后悔吗?” “借了银子给你,我才要后悔。”龚昌指着外面的铺子:“你也看到了,我赚银子有多艰难,你开口就是五两,再开口又是好几两。我对着我爹娘都没这么孝顺,你凭什么?” 好像也有道理。 林元铎闭了闭眼:“秋意,你就不帮我说句话吗?” “你不用问她。”龚昌面色淡淡:“她这些年来跟你关系那么好,我早已经忍够了。”他看向一脸为难的方秋意:“你要是敢开口求情,就给我滚出去。” 语气漠然,丝毫不见曾经的情谊。 方秋意呆了呆:“夫君,你……” 龚昌不屑地看她一眼:“给我滚进门去。” 方秋意压根不动,事实上,她若是对他有所惧意,也不敢和林元铎来往这么多年。 “龚昌,做人要讲良心。” 龚昌不耐烦地一挥手:“那玩意儿老子没有,要银子也没有!”他看向妻子:“这可不是讲情谊的时候,他欠了两三百两利钱,连他妻子都不管他,你算哪根葱?” 言下之意,若是帮了他,就是比他妻子还要亲密的人。 这话方秋意哪里敢认? 她当即白了脸:“可他帮了我们那么多。” “那是他自己愿意。”龚昌板着脸:“对于他为何要帮忙,那得问他自己。”明显话里有话。 方秋意面色更白。 因为她突然发现,以前从来不提及这些事的龚昌,在林元铎落魄之后,已经不止一次内涵两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 如果他真的休了她,她该怎么办? 若是林元铎还是人人称赞的林东家时,肯定愿意照顾她,可如今他落魄了,她若是离开龚家……怕是只能回娘家去。 少了林元铎这个真心追捧她的人,她回到曾经的村里,大概只能和农妇一般嫁给村里的那些鳏夫。 她突然就害怕起来,也不敢再开口。 林元铎看到她低下头,心里越来越冷,又看向一旁始终未开口的龚莹莹。 “莹莹,那些是你的私产,你愿意帮我一把吗?” 龚莹莹揪着帕子,她不想帮,但若真的不出手,也显得自己凉薄,当下纠结不已。 龚昌冷笑:“莹莹不懂事,我不许你逼她!” 言下之意,就算是龚莹莹拿了银子出来,也是被逼的,他不允许。 林元铎浑身像是掉进了冰水中,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忽然,他转身就走。 龚昌还在后面喊:“别忘了借我的五两银子。” 林元铎:“……” 他刚好走到铺子门口,狠狠踹了一脚,呸了一声。 龚昌看在眼中,满脸不以为然:“门踹坏了,你还得给我赔。” 方秋意面色一言难尽,多年来的高高在上,让她忘记了方才的恐惧,脱口问:“龚昌,你何必这么刻薄?” 龚昌回头,手指着自己鼻尖:“我刻薄?我最大度了好么!谁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常年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方秋意脚下一软,后退一步扶住身旁的树才站稳:“你这是何意?” 龚昌冷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不是林元铎心里有你,他又怎会十年如一日的帮我们家?” 方秋意强调:“我和他清清白白。” 龚昌轻哼一声:“你们俩单独相处也不是一两次,谁知道呢?” 方秋意再没想到,夫君心底里竟然这么想自己。如果她真做了那些事也罢了,可她确实没做,顿时满心委屈,眼泪一滴滴落下:“龚昌,你没良心。” 面对这番指责,龚昌面无异色:“我够有良心的了。” 边上龚莹莹听到爹娘吵架,忍不住上前打圆场:“爹,你少说两句,娘都生气了。” “曾经我生气的时候多了去,她当一回事了吗?”龚昌斥责女儿:“你没看到你爹我受了那么多年气吗?只顾着帮你娘,你们母女都是一路货色。” 要是骂方秋意,她也就忍了,毕竟夫妻之间吵架话赶话,偶尔确实难听了些。可对着女儿他也这么骂,方秋意哪里还忍得了:“龚昌,她是你女儿,是你唯一的孩子,你不能让她寒心!” 龚昌合掌而笑:“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他眼神里漾满笑意。 对上那样的眼神,方秋意突然就慌乱起来,不待她想明白,就听他道:“我在外面有个女人,她为我生了孩子,过两日我会把人带来。到时候,你别为难他们母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方秋意:“……”母子? 她只觉脑中嗡嗡地,瞬间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 第四个原配 21 第四个原配 21 好半晌, 方秋意才颤着声音问:“母子?何时的事?” 事已至此,龚昌不认为方秋意还帮得上自己, 当下也不隐瞒, 坦然道:“那个孩子,上个月刚满七岁,取名长安。” 七岁? 方秋意惨笑一声:“我说怎么莹莹十岁之后你就不催我生孩子了, 原来你在外面已经有了儿子。龚昌, 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牲, 你骗得我好惨。” 她发疯一般大吼。 龚昌却一脸平静, 并不生气, 脸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方秋意, 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再发疯吓着了我儿子, 小心我撵你出去。” 龚莹莹急忙上前扶住差点摔落在地上的母亲,满脸愤然:“爹,你太过分了。” 龚昌蔑视地看她一眼:“你娘生不出孩子, 还不许别的女人生, 过分的是她!” 方秋意坐在了椅子上, 惨白着脸反驳:“我有不许吗?” 龚昌冷笑:“我娘提出纳妾, 你始终不答应, 还因此找我闹,若是你允许, 会有这些事?” “是你说要和我相守一生我才拒绝的。”方秋意始终不能接受, 追问:“这么多年, 你为何不告诉我?” “以你的脾性,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哭, 林元铎最照顾你,若是得知这些事……”龚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把生意做到如今不容易,可不想被人毁了。” 几乎是直白地说,他怕林元铎找他算账。 方秋意死死瞪着面前这个男人,好像近日才认识他一般,眼神里满是陌生:“曾经你对我的百依百顺都是装的?” “一开始是真的。”龚昌一脸认真,似乎是回忆起了曾经,眼神里有些恍惚:“你长得美,心地善良,人也聪慧,待人温柔,我是真的想和你白首偕老。” 方秋意哭着大吼:“那你为何要背叛我?” 龚昌被她吼回了神,皱眉道:“可你和林元铎来往亲密,让我很难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还有,你生不出来孩子,就该对我母亲恭敬些,可是你呢?” “将她找来的偏方全部倒掉,自己不生,还不愿让我纳妾……” 方秋意瞪着他:“让我吃驴粪蛋还有各种毒虫,我要是真的喝了,怕是早已经被毒死了!将心比心,那些要若是给你,你会吃吗?” 龚昌沉下脸: “事实就是如此。早在孩子落地时我就想带回来,他们母子俩孤身在外,我不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接两人,你在家中把屋子收拾出来。”沉吟了下,又道:“孩子去年启蒙,每天都要练字。你把左厢房腾出来……” 龚莹莹出声:“爹,那我住哪儿?” 左厢房算是除了主屋光线最好的屋子,龚莹莹已经住了十多年。 主要是……让她腾屋子,在她看来,就是要让出父亲的疼爱。 爹娘疼了她十几年,她凭什么要让? 再说,从父亲今日对着她们母女不客气的态度来看,等到那对母子进门,她们母女俩更是会一步步退让。 她不想退! 就从这个屋子开始! “右厢房啊!”龚昌一脸理所当然。 龚莹莹立刻说出早就想好的理由:“可是右厢房黑,阴森森的,我夜里害怕。” 龚昌上下打量她:“莹莹,你是大人,该学着懂事。你这么想,厢房再黑再潮,总比睡大街好啊!” 龚莹莹面色发白。 方秋意摇摇欲坠,几乎晕厥过去。 龚昌这话意思很明白,如果母女俩不听话,就得睡大街去。 他以前的那些温柔全都是装的,目的就是哄着她,哄着林元铎继续扶持铺子。 方秋意手撑着头,闭上眼道:“龚昌,你对得起我吗?” 龚昌嗤笑一声:“少来这套。你跟林元铎眉来眼去的时候,可有想过对不对得起我?” 方秋意怒火冲天,瞪着他:“我说过,我那都是为了铺子的生意。” 龚昌满脸不以为然:“林元铎如今是落魄了,你敢说他还是风光的林东家的时候,你没有动过心?” “没有!”方秋意语气笃定。 龚昌压根不信:“你在他面前最喜穿蓝衣,发髻经常用一根木簪挽着,哪怕再高兴,都没有大笑过,倒是时常发愁……曾经你们俩要好时,你就是这样的打扮和神态吧?” 方秋意瞪着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龚昌见状,心里更冷。方秋意确实是有意地让林元铎记住她,一句话不用说,林元铎就始终记得她当初的模样。 龚昌越想越气,拂袖而去。 院子里只剩下母女俩,方秋意趴在石桌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龚莹莹站在一旁,想要出声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娘,您别太伤心,小心伤了身,更加便宜了外头的狐狸精。” 方秋意悲痛不已,身子一颤一颤,闻言头也不抬,哭着道:“你爹他怎能这样误会我?” 一句话说完,又是一声嚎哭。 方秋意就趴在那里,从午后哭到了夜里。 龚昌从外面回来,看到一直未挪窝的方秋意,冷哼一声:“你这样是做给谁看?你觉得我冤枉了你吗?” 方秋意抬起红肿的泪眼,哑声质问:“难道没有吗?我和林元铎之间清清白白,从未越矩过,可是你却在外面搞出了孩子,是你背叛我,你哪来的脸让我接纳他们?” 就算真要接人回来,应该是小心翼翼暗示,然后坦白,然后灾求她宽恕,再商量着接人回来。 他哪里来的胆子光明正大承认且逼着她接纳? 龚昌负手站在院子里:“哪怕你们俩真没有越距,可你们之间的情谊是真的,互相想要靠近对方也是真的,这种……这种憋屈你懂吗?” 他拍着胸口:“要是你们俩真有了首尾,我能对你彻底死心,也能冲林元铎要补偿!可你们俩……钝刀子割肉,比干脆利落一刀更痛!” 方秋意双眼红肿,头发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听到这话后,她心虚不已。 年少时的感情确实在各自嫁娶之后不能维持那么久,可是,林元铎生意越做越大,整个人气质越来越好,出手大方,对她也温柔,她……很难不动心。 龚昌看了看天色:“我期待了多年,等不到你回头,便也放下了。你要想好好过呢,就别再闹,也别再哭,明日高高兴兴把人接回来,以后和他们母子好好相处。”他负手进屋,声音成黑暗中传来,有些失真:“你要是觉得委屈,也可以自请下堂,我绝不拦着你。” 曾经的方秋意偶尔确实幻想过和林元铎各自和离后再续前缘,可后来林元铎真的和离之后那般困难,她早已经歇了心思。 她已经过了年少为爱冲动的年纪了。 简单来说,如果出了龚家后她能过得更好,肯定毫不犹豫。可若是不能……她绝不会折腾。 方秋意嚎啕大哭:“龚昌,你太欺负人了。” 龚昌沉下脸:“你也没少欺负我!这些年来,你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外人笑话我的时候,你不知道吗?我做了十几年的活王八,都是因为你。如今我还愿意给你安身之处,你该感谢我。再要说这种话,休怪我无情。” 方秋意噎住。 听到他黑暗中传来的冷漠的声音,她再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大声嚎哭了。 龚莹莹站在右厢房的门后,听着双亲争吵,若有所思。 翌日天蒙蒙亮,龚昌就已经出了门。 可见他的迫不及待。 龚莹莹跑到了母亲房中,看到方秋意又在黯然神伤,她随口安慰了两句,道:“娘,把我的嫁妆匣子给我。” 方秋意疑惑:“你拿来做甚?”不待女儿回答,她一挥手拒绝道:“东西贵重,值好几十两银子,你花银子手头散,不能给你。你放心,我给你收着,不会出错的。” 龚莹莹就是不放心才上门讨要:“娘,那是我的东西,我都过人了,不是小孩子,我想自己收着。” 方秋意又开始哭:“连你都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边哭,一边拍桌子。 龚莹莹面色一言难尽:“娘,曾经你跟我说,男人都不喜欢泼妇,只喜欢善解人意的女子,你这是在做甚?” 方秋意哭声一顿,红肿着眼瞪着女儿:“你个没良心的,连你也气我!” 龚莹莹有些不耐烦:“娘,你这个屋爹也要住,他如今有另外一个家,我怕他把东西都拿出去补贴别人。” 以前她觉得双亲恩爱,母亲能够拿捏得住父亲。可是,龚昌在外头另有一个家,这么多年来,那边的孤儿寡母肯定指着父亲过日子,可母亲却从头到尾都未发现过。 由此可见,家里的银子到底有多少,方秋意心里根本没数。否则,她不可能不起疑心。这样糊涂的人,龚莹莹怎么敢把那么多的银子让她收着? 眼看母亲还不动,她不耐烦地在屋中一通翻找,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那个箱子。 龚莹莹本来想抱着就走,想到什么,又打开了箱子清点,拢共也没几样贵重东西。她翻了翻,立刻就发现少了一样,正是那柄如意。 “娘,少了一柄如意。” 方秋意正被女儿的动作弄得伤心,闻言一怔,随后就别开了脸。 这副模样,明显不是丢了东西。龚莹莹将匣子抱到桌上质问:“娘,如意呢?” 方秋意眼神躲闪,斥道:“你小点声。”她一把拉了女儿坐下:“你爹身无分文,他这些年帮了我们那么多,你爹一毛不拔,我们不能没良心啊,所以我就……” 前一个爹和后一个爹,指的明显不是一个人。 龚莹莹气道:“所以,你把如意给他了?” 第四个原配 22 第四个原配 22 方秋意紧张地看了一眼院子里:“你小点声。” 她拍了一下女儿的手:“你爹现在正想找茬把我赶出去, 若是知道了此事,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龚莹莹能被气疯:“你也知道是把柄啊!那你还给?” 方秋意还是那句话:“你爹帮了我们那么多, 现在他落难了, 顺手的事,我肯定愿意帮。” “这是帮忙的事吗?”龚莹莹气哭了:“现在他欠那么多债,你给这么点东西有什么用?那就是个无底洞, 你还跟着往里填, 填得满吗?” 方秋意一脸不悦:“莹莹,做人要有良心。这些东西可都是他给你置办的, 我给他一点, 也算物归原主。” 太过生气, 龚莹莹脱口道:“那不如全部还给他?” “还什么?”属于中年男子的稳重声音从门口传来。 熟悉中还带着怒气。 龚莹莹猛然抬头, 就看到亲爹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门口。 方秋意立刻起身, 规矩地站到一旁, 气氛实在尴尬,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不还什么,我们母女两扯闲篇呢。”她看了一眼龚昌身后:“孩子呢?” 龚昌面色漠然:“方秋意, 别把我当傻子。你要是放不下林元铎, 那我们和离, 你就能与他朝夕相处, 便不用这般担忧了。” 他扬声吩咐:“拿笔墨来。” 方秋意吓得魂飞魄散, 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夫君,我错了。” 她哭得涕泪横流:“我真的是想要还他的恩, 所以才一时糊涂。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眼看笔墨送到面前, 方秋意顾不得在伙计面前丢不丢脸, 滑跪在地上,抱着龚昌的腿:“夫君, 我们俩多年感情,我真的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才和他来往,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不再见他就是。” 龚昌垂眸:“这可是你说的。” 方秋意见他松口,忙不迭点头。 龚莹莹抱着匣子回屋藏好,出来刚好看到父亲拉起跪在地上的母亲。 而门口处,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边上牵着一个孩童。 方秋意刚犯了错,正心虚着,看到母子俩后,将早就盘算好的大闹一场抛到了天边,笑着迎到门口拉住孩子:“你就是长安吧?快进来,我带你去看你的屋子。” 长安有些羞涩,任由她拽,却始终不挪窝。 方秋意尴尬无比。 龚昌缓和了面色:“长安,这是你娘。” 长安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亲娘,低下了头。 孩子母亲一脸无奈:“老爷,他害羞。得熟悉了之后才敢说话。” 孩子如此,本应该教导一二,可今日母子俩刚进门,龚昌不想斥责二人,笑着道:“秋意,这是芽娘,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芽娘上前一福:“姐姐。” 又好奇问:“姐姐,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方秋意昨天哭了半日,夜里断断续续又哭了几回,眼睛肿得像桃儿似的,这女人明知故问。她本来想发作,可当着龚昌的面,只道:“我这是高兴的。这么多年,我和夫君感情甚笃,唯一亏欠他的就是没能给他生个儿子,现在有了长安,我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以后也能安心了。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呢。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们母子。” 两人来往之间客气有礼,龚昌欣慰不已。 芽娘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姐姐是伤心的。毕竟,老爷瞒着你多年,一般女人都受不住。” 话说得这么坦荡,简直就是给方秋意身上扎刀。 她还犹自觉得不够,继续道:“老爷时常觉得亏待我们母子,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回来,我和老爷相处一场,有了长安后,看着他一日日长大,只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不过,长安是龚家唯一的孩子,我不能那么自私。姐姐,我无意插入您和老爷中间,以后您就当我是照顾长安的奶娘就可。” 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龚昌顿时觉得芽娘委屈,伸手握住她的手:“别这么说。” 二人对视,情意流转。 看得方秋意像是喝了一大坛老陈醋,浑身都不是滋味。 “妹妹回来,若是不明不白住着,对长安也不好。”方秋意一副善解人意的温柔模样,偏着头道:“夫君,不如我备上两桌酒席,请上几个邻居和友人,正式给芽娘一个名分?” “不用。”芽娘飞快拒绝:“姐姐,刚才我说了,我就是个奶娘,我不做妾。” 方秋意:“……”难道还想做妻不成? 有她在一日,这事就是白日做梦。 龚昌询问:“饭菜好了吗?” 方秋意不敢再提惹他不悦,答道:“已经得了,咱们先吃饭。” 那天之后,龚家气氛怪异,时常有女子的啜泣声传出。 秦秋婉一直让人盯着,并没有插手。 事实上,龚家已经够乱,犯不着她动手。至于另一头的林元铎,在典当了如意之后,手头又宽裕起来。还把之前落下的活儿捡起来继续干。 至于林右琅,在昏迷三日后终于醒了过来。林母也差不多,不过,她醒过来后鼻歪眼斜,再也动弹不得。 这人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有人伺候。并且,屎尿都不受控制。厨娘的活计瞬间就多了不少,关键是,这活儿还腌臜。 不过区区三日,厨娘就受不了了,等到天黑林元铎干活回来,便提出要涨工钱,直接翻了一倍,一个月要八钱银子。 “老爷,不是我趁火打劫,而是照顾这种病人都是这样的价钱,您若不信,去街上打听一二,说实话,我这还是要得少的,毕竟公子也是病人,也需要我照顾。我是想着咱们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公子的病情早晚会好转……” 言下之意,无论是从情理还是道义上讲,她都已经仁至义尽。 听到厨娘谈工钱,林元铎愣了一下:“你不是龚昌请来的吗?” “对啊!”厨娘一本正经点头:“龚老爷帮我找的活计。” 林元铎:“……”合着龚昌口中说的帮他请厨娘,真的只是“帮”他找厨娘。 一瞬间,林元铎只想骂人。 花银子请人谁不会? 用得着龚昌? 他真的想掉头就去龚家理论一番,不过,厨娘敢开口要工钱,应该也是言之有物。他盘算了一下手头的银子:“好,你只要帮我照顾好人,我绝不会少了你的工钱。” 厨娘试探着道:“我儿媳就要临盆了,请稳婆的银子还没着落呢。” 听话听音,林元铎掏出一把铜板递了过去。 祖孙两人的药钱不是小数目,林元铎心下也着急,想要尽快把那活干完拿到工钱。于是,白日就催得急。 最近村里秋收,留下来的这些都是想赚钱的,也不敢闹。听到催促,就再快一点。 于是,就出事了。 有一个力工在搬砖的时候脚下踩滑,落到了坑中,手臂刚好撞到石头,当场就“咔嚓”一声。 林元铎见状,立刻就把人赶走。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蚂蜂窝,那人家中的母亲和妻子跑到了做工的地方一顿撒泼打滚,满口污言秽语的咒骂。 如此一来,请林元铎干活的东家不乐意了,家中干得好好的活出了这事,只觉得晦气。当下给了一半工钱,就把林元铎打发了。 林元铎想要闹,人家压根不搭理。 无奈之下,林元铎发完了工钱之后,只剩下了几钱银子。和原先算好的三两相差太多了。 赌坊的打手得到消息,很快就撵上了门,愣是逼着林元铎掏空了身上所有,还把人揍了一顿,才放过了他。 打手的目的是要银子,打人的时候很有分寸,林元铎浑身被揍得大片青紫,却都只是轻伤。 也是,真把人打残了躺在床上,也赚不来银子不是? 可怜林元铎顶着一身伤还得四处想法子筹银子,能借的都跑去借。 不过,现如今的他,借到的都是别人施舍给他的,少则几文,多则十几文,连药钱都不够。 无奈之下,林元铎又去了龚家。 此时的他已走投无路,上门之后,没有以前的傲气,站在龚昌夫妻面前,他一脸谦卑:“亲家,你先借我一点银子,我以后肯定还你。”又补充道:“我会写借据。” 龚昌嗤笑:“还不起银子,你就是给我写一摞借据又有何用?” 他眼神中的不屑和蔑视毫不掩饰。 林元铎心里格外难受,看向始终一言不发,好像还有点坐立难安的方秋意:“秋意,你千万要帮我这一回。我娘她最喜欢你……” 方秋意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龚昌似笑非笑:“夫人,你倒是借啊!” 方秋意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再给银子,他真的会休了自己。 第四个原配 23 第四个原配 23 现如今的方秋意, 是真的不敢再给银子。一直低着头,不敢和林元铎对视。 林元铎见状, 也不想让她为难。转而看向龚莹莹:“你再给我一件东西。” 父亲的背叛让龚莹莹对男人彻底死心, 什么都不如银子重要,当下道:“爹,听说你刚拿到工钱就被那些人拿走……那是个无底洞, 根本还不完。我就是全部给你, 也没有用啊!” 林元铎看着面前的母女俩,想到上一次自己离开之后方秋意偷偷塞东西给自己, 点头道:“我明白了。” 转身离开时, 脊背都弯了许多。 方秋意心里不是滋味, 但也没想过要帮他, 或者说, 如果能自己不受影响, 顺手的话,她定然会帮。 离开了龚家铺子,林元铎站在了边上的巷子里。 以前他和方秋意经常在此见面, 上一回的如意也是在这给他的。 一转眼就过了一刻钟, 林元铎忍不住了, 实在是他周身是伤, 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一眼。 想了想, 他往龚家铺子去,没有进门, 而是“路过”。 并且, 还确定了方秋意就在铺子里。 林元铎宽慰自己, 她可能是这会儿不方便,于是绕了一圈, 又等在了巷子里。 就这么循环往复,半日过去,林元铎的心越来越凉。 现在的他,已然走投无路。 能够拿到银子的地方,除了楼玉蓉,就是方秋意母女。 前者他已经放弃,楼玉蓉那女人亲手把他害到如今地步,不可能会给银子,至于后者……不给也得给。 林元铎受够了没有银子被人打得半死的日子。 那些年里,他帮了方秋意母女那么多,现在他落难,她们想一脚蹬开他过自己的好日子……门都没有。 他如今身上有伤,也干不了活。 所以,他不打算去干,这银子是一定要拿的。 但拿银子也讲究法子,当着龚昌的面,既会让自己丢脸,也得不到满意的结果。 他又转悠了两日,始终没能找到和方秋意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他去找了以前的林家铺子现在的楼家铺子里的伙计细聊。 翌日,伙计找了龚昌,约他喝茶。 龚昌自从林家的铺子换了东家之后,就再也拿不到便宜的胭脂。听到伙计相邀,自然欣然赴约。 他前脚刚走,后脚林元铎就上门。方秋意抬眼看到他,微微皱眉,对着林元铎示意边上还有伙计在。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方秋意无奈,看他眼神执着,便想把人带到了后院里。 林元铎却不动:“我们去外面说。” 多年的情谊和恩情,方秋意不敢拒绝。或者说,她下意识地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两人到了不远处的茶楼,不敢留在大堂,去了后面的水榭中。 方秋意低着头,歉然道:“元铎,你来找我,要是让莹莹他爹知道,会生气的。” 林元铎眼神直直看着她:“秋意,你老实回答我,那些年你和我来往,是不是只因利益?” “当然不是。”方秋意激动回答,又质问:“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林元铎反问:“可我一朝落魄,你便翻脸不认人,你让我怎么看你?” 两人对视,方秋意眼中的泪水一滴滴滚落:“我想帮你。可我手头没有银子,龚昌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孩子,还扬言要休了我!元铎,我也是没办法……”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她嚎啕大哭:“那个女人嘴上不饶人,心思也多,龚昌夜夜都去她的房里,看我也越来越不顺眼……元铎,我怕他赶我出门。” 她趴在桌上,哭得浑身颤抖。 林元铎看得心疼:“你别怕,要是他真的赶你出来,你就来找我。” 方秋意:“……”他自己都走投无路,哪来的底气照顾她? 她低着头:“元铎,我和他有莹莹,还有这么多年感情,我不甘心!我帮了他那么多,那间铺子,明明就是有你的扶持才开起来的,他想独占,做他的春秋大梦。” 林元铎深以为然。 那间铺子是他想让方秋意过得好,又不好直接拿银子贴补,这才以极其便宜的价格将胭脂给龚昌……要不是看在方秋意的面子上,他才不会管龚昌的死活。 论起来,那间铺子赚的所有银子都应该给方秋意! 现在龚昌不止让她伤心,还想让她和铺子毫无关联……若林元铎还是风光无限的林东家,早已收拾他了。 “秋意,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林元铎语气笃定,垂眸道:“只是,我如今身无分文,我娘还等着我配药给她……你能先给我一点银子周转吗?” 方秋意一脸为难:“上一次我给你的如意被发现之后,龚昌把我所有的银子都收走了。” 林元铎叹息一声:“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为难。若你帮不上,我也不会怪你。” 如此情深,方秋意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她咬了咬牙,解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来一枚金戒:“这是你曾经送我的,我没敢让他知道。如今刚好用得上。” 看到金子,林元铎眼睛一亮。听到这话后,伸手去拿的手顿住,等再动作,不是拿戒指,而是将荷包推回: “我送你的东西,你还是收着。我再想别的办法。” 方秋意看他满脸青紫却还在为自己打算,心里感动无比,本来还有些迟疑的她,毫不犹豫地将荷包拍到他手中:“拿好!你照顾我那么多年,我肯定不会不管你的。咱们不宜耽搁太久,你快走吧!” “去哪儿?” 温和的男声淡淡传来。 里面带着怒气,方秋意面色大变,回头果然就看到了龚昌……还有芽娘。 方秋意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夫君,你容我解释。” 龚昌摊手,一脸讥讽:“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你还要如何解释?当初你跟我说过,保证再不私底下见他。否则,便自请下堂。”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水榭,从林元铎手中抢过荷包,冷笑道:“你还跟我保证那是最后一次帮他,这是什么?” 方秋意咬牙道:“夫君,这是我自己的私房。” 龚昌一把将荷包扔在地上,太过用力,戒指都变形了:“方秋意,你当我是傻子?” 水榭本来有树木遮挡,离得又远,本来挺幽静,可这边动静太大,其余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方秋意只觉得脸上发烧,羞恼道:“龚昌,他帮了我们夫妻那么多,我回帮一下,有何不可?” 言下之意,龚昌要是不帮就是白眼狼。 周围客人议论纷纷,龚昌似乎不怕丢脸,不止没有带着他们离开或是让伙计驱赶看热闹的人,反而对着众人道:“大家伙帮我评评理。在坐的挺多人都和我认识,应该也知道我夫人和林元铎之间的那些传言,前些年,他们俩来往并没有扯上金银,我也始终相信二人之间的清白。可是,林元铎如今欠了那么多利钱,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可我夫人还想借银子帮他填……要说他们之间没关系,谁信?” 说到这里,他一脸颓然。 丧气地摆摆手:“既然留不住,我便不留了。”他吩咐伙计:“帮我备笔墨纸砚来,我要和离。” 人群中有男人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休了她都是应该,你还给她留什么脸面?” 此话一出,瞬间就有人附和。 方秋意摇摇欲坠,面色白得像鬼,瞪着人群道:“龚昌,我和林元铎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你最清楚,你要想赶我走,直说就是,昧着良心说这些话,甚至还找了托儿,多年夫妻,你何必做得这么绝?”她抬起手,四指向天:“我对天发誓,我从未背叛过夫君,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样的毒誓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龚昌也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你背着我偷偷拿银子接济别的男人是事实。我再也忍不了,今儿,这和离书必写!” 刚好伙计送来了笔墨纸砚,他提笔就写。 方秋意悲痛欲绝,哭得泪人似的,根本站立不住。 林元铎心里歉疚,劝说道:“亲家,秋意只是想帮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们多年夫妻,千万别因为我伤了情分……” 一边说,还伸手去抢龚昌手中的笔。 龚昌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林元铎,还装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放不下她,所以才对她诸多照顾。现在我放她离开,你们俩刚好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还拦我做甚?” 林元铎死死瞪着他:“好!既然你也承认我帮了你们,还是因为秋意帮的。那么,你这么多年赚来的银子,是不是该分一点给她?” 龚昌气笑了:“老子做了这么多年的王八,凭什么要给你们银子?” 他将人一把推开,继续写和离书,写完丢开笔后,伸手拉过方秋意的手指沾印泥摁上。 动作一气呵成,方秋意一路挣扎,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按了指印。 龚昌拿到和离书,很是满意,笑吟吟道:“今儿我也算日行一善,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会上门喝喜酒,顺便送上贺礼。” “我没有……没有没有……”方秋意发疯了一般去扯他的衣衫,边上芽娘伸手拉住她手腕:“你别发疯!” 方秋意的手腕被抓得生痛,回神过后,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芽娘,她一瞬间想到什么,扑上去挠她的脸:“你个勾引别人男人的贱妇,你处心积虑陷害我!我跟你没完。”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第四个原配 24 第四个原配 24 水榭边上地方挺大, 两个女人死死揪着对方的头发不松手,甚至还动上了嘴。 打得特别凶。 男人自然是不好上手拉架的, 周围倒是有女客, 他两人打成这样,凑上去万一被挠两下……找谁说理去? 所以,一时间没人动弹。还是龚昌反应过来后上前拉开两人。 确切地说, 他是拉方秋意。 “你个疯婆子!” 方秋意任由他扯, 哪怕扯得手腕疼痛也死不松手。 龚昌看到芽娘受了伤尖叫,心下发狠, 狠狠一巴掌甩在方秋意脸上。 盛怒之下, 他用力极大, 方秋意只觉得下巴都被扇脱了位,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哪怕如此, 她也没松手。连带着芽娘也跟着狠狠摔倒在地。 围观众人还吓得退了两步。 林元铎扑上前, 本来打算帮忙,可看到方秋意挨打之后,瞬间大怒:“龚昌, 对女人动手, 你还是个男人?” 说着, 对着龚昌的脸一拳头过去。 林元铎被褚修羿收拾过, 在那之后, 他私底下没少琢磨闪避和打人的动作。 这一拳头揍出去,结结实实打在了龚昌脸上。 龚昌察觉到拳风袭来, 下意识避开, 却还是没能避开, 拳头落到了他鼻子上,瞬间只觉口鼻充血, 好半晌,他脑子都是嗡嗡的,口中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龚昌想说话,一张口就流出了血。 眼看见了红,围观众人中有人冲上去帮忙,飞快将几人拉开,又有人去请大夫。 龚不依不饶还要去打,茶楼的掌柜也赶到了,立刻道:“再有人闹事,我要报官了。” 此话一出,想打架的几人瞬间就都老实了。 大夫前来,帮几人查看伤势。 方秋意和芽娘头发都被拽掉了几缕,身上也到处都是抓伤,摔倒在地上一个摔着了背,一个摔伤了膝盖。不过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龚昌的最重,他不止鼻子被打肿,连门牙都松了。疼痛让他吐字不清,他恶狠狠道:“林元铎,你必须赔我,否则此事没完。” 今儿丢了这么大的人,林元铎一开始的窘迫过后,也已经恢复了自在。闻言冷笑:“老子外头欠一屁股的债,有本事你就抢过那些打手。” 龚昌:“……”还真是。 赌坊的人消息灵通得很,林元铎这边刚拿到一点银子,他们立刻就上门追讨,非得把银子抢走了才算完。 龚昌要他赔偿,只能比打手更快才可能拿到银子。这份憋屈,他不受也得受。 想到此,龚昌差点被气疯,还想要冲上去。 边上芽娘飞快把人拉住:“别打了,你都伤成这样了,咱们回去养好伤再说。” 说着不由分说把人拖出了茶楼。临走之前,还不忘将那张摁了指印的和离书带上。 两拨人打架,走了一波人之后就打不起来,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方秋意愣在原地,整个人失了魂般,等到众人散开,她忽然反应过来,飞快追了上去。 林元铎正在整理自己身上的伤,见状也追了上去。 芽娘一路上都在劝龚昌息怒,回到铺子里后,立刻就让伙计关门。 刚好将赶上来的方秋意关在了门外。 伙计也被支使走了。 至于伙计的去处,则是方秋意让他拿着那份和离书去衙门取婚书。 方秋意使劲拍着门,引得不少人围观。 可门内却始终没有动静,林元铎叹息一声,上前拥住她的肩:“别拍了。龚昌铁了心要丢弃你,你就算回去,也是天天受气。跟我走吧,以后我照顾你。” 方秋意此时心潮起伏,听到这话,悲愤道:“你如今自身难保,养你自己都养不起,怎么照顾我?” 林元铎被她吼了,也不在意。 她会被拿和离书,也是因为他嘛。 林元铎耐心蹲下,哄道:“你放心嘛,别再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们不会可怜你,只会笑话你。” 方秋意霍然抬头,泪眼朦胧里,果然面前围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当下也顾不得哭,起身就走。 但是,她却不愿意跟着林元铎离开,非要走另一个方向。 可林元铎不放心啊,许多女子和离之后,受不了外面的传言,直接就寻了死。 眼看方秋意不肯和自己离开,也不愿意让他跟着,他就远远地跟着。 这么一走,就是半日。 方秋意一路走一路哭,只注意着脚下,并没有在意自己往哪儿走。 人下意识会往熟悉的方向走,方秋意也不管,反正她如今无家可归,去哪儿都行。 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听到面前一声带笑的女子声传来:“呦,这是做甚?” 方秋意心弦一颤,霍然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曾经的林家府门外。 而面前站着一双璧人,男子容貌俊秀,边上女子满眼笑意,显然心情愉悦无比。正是许久不见的楼玉蓉。 秦秋婉偏头看着她的眼泪:“看你这眼睛,应该哭了不少时辰,何事这样伤心?”抬眼又看到不远处的林元铎,笑着问:“你不是最信赖林元铎么,遇上伤心事,倒是跟他说啊!让他排解你……” 方秋意今日被和离就是因为和林元铎不清不楚,如今听到还有人说,脱口骂道:“你胡说八道,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 “清白?”秦秋婉嘲讽地笑了:“你以为不滚到一张床上就算清白吗?你们俩互相爱慕,互相惦记,其实就不清白了。既然成了亲,只因为没有背叛,便认为自己是清白的,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方秋意抬起泪眼,眼泪太多,她看不清楼玉蓉神情。却明白了她的话,意思是成亲之后就不该惦记妻子以外的女子,或是夫君以外的男人。 她摇头道:“我没有啊!”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敢对天发誓吗?” 方秋意噎住,想起曾经自己偶尔想过要和林元铎再续前缘,便怎么也说不出“敢”字来。 林元铎怕方秋意被伤害,今日他算是见识了,女人疯起来那是不管不顾,就怕楼玉蓉直接吩咐打手揍人。所以,他站得并不远,也听到了这话。 顿时也开始心虚,他也没少想过自己不顾一切,抛妻弃子和方秋意相守一生。 大门口的男女相依偎着,很是亲密。林元铎心中满是不忿,却也知道自己开口是自取其辱。几步上前拉住方秋意的手:“我们走。” 方秋意心里清楚林元铎私底下照顾自己不少,明显不是同村情谊那么简单。当下也不争辩,顺着他的力道转身。 “不敢发誓啊!”秦秋婉嘲讽道:“看来你们俩心里都清楚自己的心意,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你们俩刚好凑做一堆,记得成亲之日告诉我一声,我好上门送贺礼。” 林元铎心里意动,看向身侧的佳人。 方秋意此时头发凌乱,脸上和手上都受了伤,其实并不好看。当她察觉到林元铎视线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到底多年感情,哪怕如今对方落魄,一时间也割舍不开。 方秋意羞涩不已,低下了头去。 这一低头,就看到了林元铎脚上满是泥的鞋子,那泥刺了她的眼,也刺了她的心,她瞬间就惊醒过来,道:“我没想过要嫁给他,我是龚家妇!” 语罢,她转身就走。 林元铎大受打击,又要追上去。 秦秋婉啧啧摇头:“林元铎,你要还是村里的穷小子,方秋意就算嫁给了你,我也不信你们俩能好一辈子。” 林元铎回头:“楼玉蓉,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势利。” 听到这话,秦秋婉一脸稀奇:“你真是张口就来,我要是势利,还有你什么事?” 林元铎哑口无言,转身追了上去。 方秋意跑回了龚家,这一回她脑子清醒了些,不再跑去前面铺子拍门做无用功,而是去了自家的后院,费力翻了进去。 院子里,芽娘正心疼地帮龚昌包扎,眼中都有了泪。 看她这般担忧,龚昌心里感动,道:“芽娘,我娶你吧。” 方秋意刚一落地就听到这话,瞬间僵在原地。 到了此刻,她突然想起当初芽娘进门时不肯做妾,只说自己是奶娘。 原来,她那时候真的就想做妻来着。 今日之事,若没有芽娘通风报信,方秋意是不信的。她缓缓上前:“夫君,你说什么?” 龚昌看到她,顿时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方秋意伸手指芽娘:“你要娶她?那我算什么?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真要舍了吗?”她恶狠狠看着芽娘,咬牙切齿道:“曾经我们感情那么好,会渐行渐远,都是被她挑拨的!她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做龚夫人!” 第四个原配 25 第四个原配 25 方秋意越说越怒, 满脸义愤填膺。 龚昌没能感同身受,始终面色平静, 反问道:“那又如何?” 方秋意一愣。 他再次问:“就算她目的为此, 也只是想靠近我。从头到尾,她没有算计我,对我没有异心, 眼里心里都是我。而你呢?” 言下之意, 就算芽娘存了算计的心思,他也愿意包容, 并且, 对此丝毫都不反感。 方秋意满脸不可置信, 颓然地后退一步。 她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 觉得此种情形似曾相识。好像……曾经楼玉蓉也这么指责过她和林元铎, 而那时的林元铎就是此时的龚昌, 芽娘就是她。 想到此,方秋意的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曾经的她是那个被偏爱的,所以, 她很清楚男人会偏心到何种程度。 都是报应! 方秋意哪怕心里清楚, 自己成了那个被嫌弃的, 却也不甘心就此离开, 扑上前道:“龚昌, 我们夫妻近二十载,这么多年感情不是假的, 你赶我走, 就是让我去死。你不能这么绝!”她上前想要拉住他的袖子, 却被他避开。 方秋意心里更凉,说出的话越发卑微:“你留下我好不好?我不管你们之间如何, 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就可,我要照顾莹莹。” 龚昌再次退了一步,不让她触碰自己:“方秋意,我们俩已经和离,没有任何关系。还请你自重。” 方秋意始终摸不着他,听到这话后,心里震动,急切道:“我们是夫妻,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现在自重是不是太晚了?” 她扑上前,抱住他的腰。 下一瞬,整个人飞了出去。 龚昌狠狠将人甩出,冷笑道:“方秋意,曾经你对我的高高在上呢?你不是矜持有礼吗?这么不要脸,这还是你吗?” 方秋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龚莹莹站在屋檐下不敢上前,生怕自己也被迁怒后赶出去。 她如今手头的那些嫁妆能换得大几十两银子,其实并不怕被赶,再说,她还能嫁人呢。不想走,只是不甘心而已。这么好的胭脂铺子,她若是就此离开,肯定就便宜了那什么长安。这间铺子明明就是她爹娘这些年攒下的,若是卖了,至少能换百多两银,让她拱手送人,她才不干! 方秋意余光看到屋檐下发现自己摔倒没上前不说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的女儿,一时间更是悲从中来。 她哭得伤心,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绣鞋。 她抬起泪眼,朦胧中看到是芽娘。 芽娘弯着腰,冲她伸出手来:“姐姐,你别哭了。其实,无论你怎么闹,都回不来了。”顿了顿,继续道:“方才我已经让伙计拿来了你们婚书。” 她一脸惋惜,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如一把尖刀插入方秋意心底。 方秋意瞪大了眼。 从写下和离书到现在,前后不过两个时辰,芽娘这么快就拿到了婚书,可见是在拿到和离书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衙门。 方秋意死死瞪着她:“你早就算计好了对不对?” 两人离得太近,方秋意目光太狠,龚昌怕她伤着了芽娘,上前将人拥住。 芽娘垂眸,道:“姐姐,我这也是为了龚家。” 方秋意悲愤难言:“你放狗屁,你少做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你明明就是为了你自己。” 芽娘语气温柔,低声道:“你和林东家之间来往密切。他欠那么多债,赌坊的打手可不讲道理,万一认为你们俩是夫妻,跑到铺子里来要你的那份怎么办?” 方秋意险些气疯:“原来你也知道这铺子该有我一份。” “不。”芽娘眼神淡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铺子能够赚银子,是因为长安他爹费心费力筹谋算计,那些胭脂本就可以从别的地方买。说实话,从林家铺子里拿货,也不一定就真的划算。” 言下之意,林元铎还赚了龚昌的银子,也将方秋意那些年对着林元铎虚与委蛇用最便宜价钱拿货的功劳抹杀了个干净。 方秋意气得咬牙切齿:“不要脸!” 龚昌不耐烦了:“天色不早,你还是赶紧找落脚地。多年夫妻,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他看向后门处不停探头的林元铎,真心实意道:“秋意,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该知道怎样的选择对你最好,现如今的林元铎就是个无底洞,你对他有再深的感情,这会儿也不要和他搅和。你还年轻,可以再嫁,兴许能嫁入一户殷实人家,若实在放不下他,那时候你还可以暗地里贴补……” 龚昌的前半段话是真心的。因为方秋意过得不好,肯定会来找他麻烦。 至于后面半句,则带着点讥讽之意,他越说越顺口:“我是个小气的男人,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来往。不过,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每个人性情不同,兴许有人能容得下呢?” 这些话纯粹是讽刺。 方秋意死死瞪着面前相拥的男女,又看向屋檐下已经退到屋中的女儿。惨笑一声,爬起身跌跌撞撞离开了。 林元铎等在门口,看她失魂落魄出来,满脸担忧地迎上前。 方秋意随手一拂:“你走,我不要你管。” 林元铎伸出的手被拂开,就像是捧出的真心被她拍碎,心里也似乎碎了,痛得他呼吸困难。 他艰难开口:“秋意,我愿意照顾你。” 方秋意此时悲愤交加,情绪激动大吼:“你如今拿什么照顾我?用你那几百两债吗?” 林元铎低声道:“你跟我走,我已经想到法子还债了。” 闻言,方秋意满面狐疑,伸手擦了一把泪:“你说来听听。” 后街不够宽敞,来往的人也挺多,林元铎左右看了看:“边走边说。” 这么多年的情谊,方秋意还是愿意信他的。 两人低声说着话,渐渐远去。 * 秦秋婉最近过得不错,又新开了几间铺子,褚修羿则开得更多,内城中好几个生意不错的铺子都悄悄易了主。 连带得最近城中的东西都好像便宜了许多,尤其是那些溢价厉害的普通东西,价钱那是一降再降。 不过,新崛起的戏楼和茶楼中,花销却涨得厉害。 富家公子们吃喝一顿,虽色香味俱全,也被伺候得舒坦,可那花销却翻了个番。饭菜实在好,去那戏楼和茶楼中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所以,几间铺子都早早被人预定,甚至还有人为了定席面悄悄塞银子给掌柜。 褚修羿赚了个盆满钵满。 褚家主来过楼家一趟,对于弟弟娶了一个比他大且和离后的女子很不满。相处之后,也稍稍放下了芥蒂。 不过,他在听说过楼玉蓉休夫后,私底下嘱咐弟弟,要是过得不如意,就回府城去。 曾经楼玉蓉对于女儿的缺陷很是在意,怕她受伤害,不太愿意让她见外人。秦秋婉则不同,去哪儿都带着人,渐渐地,城中许多人都知道了楼玉蓉有一个天真的女儿。 看到夫妻俩生意越做越大,许多有心人上门提亲。当然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在秦秋婉发现自己有孕时,外城的一间小院起了大火。 从其中搬出了三具焦尸,仵作验过后,得知是一中年一老年两个女子,还有个中年男子。剩下的厢房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 从火场中侥幸留得一条命的年轻人,正是林右琅。 此消息一传出,所有人议论纷纷。 那林元铎和两个女人之间的二三事,曾经就传了许久,众人都听厌烦了,已经好久不再提。没想到,现在又出了事。 整个林家,只剩下了背弃母亲也要娶方秋意女儿的林右琅,且他如今还昏迷不醒……母子连心,这一回,楼玉蓉该会把人接回去吧? 林右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苦,确切地说,从他离开母亲之后,除了一开始过了两天舒坦日子,那之后就吃不好睡不好,天天为娶妻的聘礼发愁,后来为债务发愁,再后来,就整日累得半死……最后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其实,昏迷的那些日子里,他除了睡觉时,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 知道父亲整日为了还债奔波,知道打手追债,也知道他带回来了方秋意。 甚至还听到他们俩在屋中商量的事。 “一把火烧了,咱们俩离开,剩下右琅,我就不信楼玉蓉那女人不还债。” 方秋意还假模假样担心:“万一火势控制不住,右琅也……” “那是他的命,都死完了,赌坊应该也消停了。大不了,我们一辈子都不回来。” …… 然后,两人就走了。 林右琅听到大火烧起的劈啪声,也察觉到了灼热到几乎烫人的火势,他想睁开眼,却始终睁不开。 好在,有人发现走水,跑进来救了他。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立刻有好心人前来告知秦秋婉。 虎毒不食子,身为母亲,看到重伤的儿子没有人照顾,哪怕再狠心的人,都会把人接回。 秦秋婉得知此事,也确实去接了,还是亲自去的。 意料之外又清理之中的出了点意外,秦秋婉刚到烧了大半的小院门口,小院的东家和赌坊的打手早已等在那里。看到她,立刻就围了上来。 打手毫不客气开始要债。 小院主人则动之以情,哭哭啼啼让秦秋婉赔偿。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这可是楼家女,造这么一间小院的银子于她来说不过是毛毛雨。所以,东家是打算非要拿到银子不可的。 边上的打手也一样,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除非楼玉蓉不要儿子,否则,想要把人接走,就得把债了了。 边上还夹杂着几个与林元铎相熟磨不开面子名为借,实为被缠得受不了花钱消灾的人。 第四个原配 26 第四个原配 26 场面混乱。 七八个人围着马车, 不远处还有十几个打手气势汹汹,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 要债的人中, 以赌坊的人最凶, 小院主人哭得最惨。 赌坊对于林元铎的这笔债务早在发现小院落到楼玉蓉名下之后,已经想过了许多把银子要回去的法子。 其中最省力的,就是让楼玉蓉替夫还债。 不过, 楼玉蓉虽然拿得出, 可夫妻俩反目成仇,闹得不可开交, 且她已经再嫁, 若没有足够的理由, 肯定不愿意出这份银子。现如今这机会最好, 林元铎死了, 林右琅昏迷不醒, 她不还谁还? 秦秋婉刚一冒头,打手立刻围上前。 “楼东家,借据在此, 我们可不是讹人。你想要接回林公子, 必须先把债了了。” 边上的小院主人和几个债主不甘示弱拥上前。 秦秋婉站在马车上, 看着那张借据, 笑着道:“这债呢, 我确实还得上。”赌坊的人眼睛一亮,以为要债有谱了。 顿了顿, 她继续道:“可这笔债, 不该我来还。” 打手皱眉:“那该谁还?楼东家, 容我提醒你一句,林公子如今伤得这样重, 可经不起任何颠簸。我来时东家说了,咱们铺子亏得起这笔银子,就看您亏不亏得起?” 有人搭腔:“银子何时都可以赚,可若命没了,却是再多银子都买不来的。” 秦秋婉笑意盈盈:“几位说到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有人比我与林右琅更加亲近。”她看向围观众人:“儿子成亲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家。至亲夫妻,林右琅的妻子是龚莹莹,并且,这笔债本就是为了给她下聘而借,现在债主上门,她从头到尾就不吭声,如何说得过去?” 龚家那边打手也想过此事。 不过,欠银子的人不是龚昌,他们若是在铺子里闹事,很可能会被送到衙门去。 那龚莹莹整日都不出门,他们也堵不到人。再说了,林元铎本人还在,追债嘛,都是问本人要才最有理。 现如今林元铎不在了,他们好像确实可以去问龚莹莹要债。夫妻一体嘛,林右琅欠的,也就是龚莹莹欠的。 之前林元铎办的那场盛世成婚之礼,倾力置办嫁妆的事许多人都知道,龚莹莹手中至少有近百两嫁妆……打手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 秦秋婉又看向小院主人和那几个债主:“我来呢,就是想看看我儿。至于接他回去……曾经他背弃我也要娶妻,他最想陪着的应该是妻子,身为母亲,我想让他如意。” 她叹息一声:“他爹不在了,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这个母亲肯定不会眼睁睁看他不治身亡,所以,我打算把他送去龚莹莹身边让他们夫妻团聚,再请大夫帮他治伤。” 总之,把他的命吊住,至于债,她是一个子儿都不会还的。 债主们傻了眼。 他们本来打算的是楼玉蓉想要接人就得先还债,现在人家不是把人接走,而是送去别处。 并且,于情于理,这债龚莹莹也有一份。 秦秋婉早有准备,吩咐带来的护卫将人抬起,又让人去请大夫到龚家。 这边离龚家有一段距离,等她到了,大夫早已经等着。 龚昌从早上起来就眼皮直跳,听说了林元铎和方秋意还有林母烧死的消息后,还高兴地喝了两杯酒。谁知没多久就有个大夫等在门口,他上前一问,得知大夫是等病人。 这城里弯弯绕绕许多巷子,有些人的家不好找,确实也有这种约在铺子门口,再着人来接回的事。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啊,龚昌为人处事圆滑,当时还好心让大夫进门坐坐。 大夫婉拒,他为表客气,还多聊了两句。 可他万万没想到,小半个时辰后,竟然来了浩浩荡荡一大片人。被人抬在最前面的不是林右琅又是谁? 当时龚昌还在给大夫送水,一愣之后,反应过来直接问:“大夫,你是来给他看诊的?” 大夫颔首。 龚昌:“……”一瞬间,他只想把手里的杯子丢出去。 早知如此,他会把这个大夫赶到天边去。 大夫看到病人来了,急忙迎上前。要知道,这可是楼家女请他来的,只要把人治好,好处多了去。 大夫在街上看诊,龚昌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那边已经有打手过来询问:“龚莹莹呢,请她出来,我们有话要对她说。” 要是龚莹莹不给银子,他们还能回头问楼玉蓉要。 好不容易才让两人同时出现,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他们很可能像颗球似地被人踢来踢去。 龚莹莹已经发现了外面的热闹,心下一急,抱着匣子打开后门。打算先跑出去住一段,躲过风声再说。 可刚出门,就看到了门口处身着短打的两个青壮男子,胳膊上肌肉结实,并且,两人盯着的正是龚家后门,看到她就立刻迎上来,明显是等她的。 饶是龚莹莹再三挣扎,也还是被带到了前面的街上。 护卫上前回禀,秦秋婉对着几位债主淡然道:“我就知道她会跑,所以,特意让人帮你们把人拦住。不用谢!” 打手:“……” 债主们:“……” 龚莹莹看着面前乱糟糟的情形,瞪着马车上的秦秋婉的眼神如萃了毒一般。 打手毫不客气:“龚莹莹,林右琅欠我们二百八十两银子,现在他昏迷着,这债你打算何时还?” 龚莹莹:“……”我没打算还! 当然了,实话是不能说的。她哭着道:“我早就打算跟他和离,是林家不答应而已。” 这是事实,早在龚莹莹捧着匣子住在娘家后,就知道林家是个大坑,提过几次和离,都被林元铎顺口挡了回来。 林元铎那些年很疼她,龚莹莹不想太过刻薄,此事就拖了下来。 如果早知道林元铎会死,她那时候就写了和离书了! 哪怕背上忘恩负义刻薄的名声又如何? 二三百两银子,值了! “那我们不管,你们俩的婚书在衙门中,夫妻一体,他欠的就是你欠的,你必须要还。你也别推说没有,之前林元铎拿了银子帮你置办不少嫁妆,你先把那些给我们,我们也不逼你,容你缓几天筹银子。” 语气还算温和。 这是打手们的策略,先把手头的哄过来,让人觉得只要给了银子自己就能喘一口气……等到挤不出,再翻脸逼迫不迟。 龚莹莹一个子儿都不想出。 她看向马车上的秦秋婉,道:“她是母亲,儿子娶妻本来就该她出钱。这些银子该由她来还,你们找错了债主!” 秦秋婉还没说话,打手已经道:“当初林公子和你两情相悦,为了你甚至不惜背弃母亲,娶你过门,本就不是楼东家愿意,这笔银子楼东家已经说过她不会还。林公子为了你连孝道都顾不得,借着利钱也要给你一个风光的大婚之礼,你竟然用手头的银子帮他还债都不愿意……” 言下之意,龚莹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龚莹莹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来。 当初二人成亲时,秦秋婉没少找人在外宣扬,此事不用人解释,所有人都知道。 那边大夫已经把完了脉,秦秋婉满脸焦急:“如何?银子不是问题,你尽管用最好的药救回他。” 大夫迟疑了下:“林公子脑中瘀血未散,因此才醒不过来。至于以后能不能醒……全看天意。”他配了药,秦秋婉付诊金时,追问道:“那他会有性命之忧吗?” 大夫摇头:“不会,但得好好照顾,吃不下东西,就得多进补汤水。否则,人会越来越瘦……咱们常人要是吃得太少也会被饿死的。” 秦秋婉颔首,道:“劳烦大夫以后每隔两日便来给我儿诊脉,至于诊金和药费,拿着单子去我府中取。” 虽是救人,可大夫也是俗人,听到以后自己要负责林右琅,心下挺欢喜。毕竟,有这么一个病人,于他来说,堪称名利双收。 秦秋婉又看向那边被打手缠着的龚莹莹,嘱咐道:“我是他娘,药费我出了,并且以后都由我出。照顾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龚莹莹瞪大了眼:“谁照顾?” 秦秋婉一脸理所当然:“你啊,你们是夫妻,帮着擦洗换尿布方便啊!” 龚莹莹眼睛瞪得更大:“……”她才不要端屎端尿! 当初嫁给林右琅,她是奔着过好日子,可不是做这些腌臜活计的! 龚莹莹脱口而出:“我不干。”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公公要是泉下有知,得知自己花二百两娶回来的儿媳不愿意伺候生病的儿子,只想自己逍遥度日……怕是要来找你哦……” 龚莹莹只觉浑身一凉,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第四个原配 二合一 第四个原配 二合一 龚莹莹吓得面色惨白。 秦秋婉继续道:“做人呢, 得讲究恩义。不提林元铎之前如何照顾你们母女,甚至爱屋及乌连龚昌一并也照顾了, 只你们俩人是夫妻。他背负这么多债务娶你, 你就该帮他还债。你不愿意去借,但你手头的这些嫁妆,也该抵了银子还给他们。” 打手深以为然, 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 “多谢楼东家仗义执言。”为首的打手看向龚莹莹:“这债呢, 我们也没有立刻就让你全部还完,你只要把你手头的那些抵给我们。我们这些兄弟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靠着我们追债过日子, 这些日子我们为了你们这笔债务, 简直是愁白了头, 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我有个兄弟的母亲生了病, 因为没银子请大夫, 就这么没了。” 打手说得格外凄惨:“这是真事,你可以去打听的。” 龚莹莹被逼到退无可退,好像不拿出嫁妆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人。 她面色苍白, 无助地看向父亲。 龚昌自然也不想还, 女儿的就是他的, 约等于从他兜里掏银子还债。当即就要反驳。 秦秋婉见状, 抢先道:“龚东家, 你们家收了林家那么多聘礼,可不能无情无义。” 言下之意, 不还债就是无情无意。 龚昌即将出口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喉间。 龚莹莹方才准备抱着匣子离开, 只是被拦住了而已, 拦人的护卫把人和匣子都带到了街上。 打手见自己这边占理,伸手就去拿。 龚莹莹下意识往回抢。 可她是一个娇弱的姑娘, 哪里抢得过人高马大的打手? 不过眨眼间,匣子就已经易主。 龚莹莹焦急不已,险些哭了出来:“你们还给我。” 打手们本就是逢进不逢出,哪里还会还? 倒是边上小院主人和另外几个债主反应飞快,上前拦住了打手:“我们就那一点债,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二,先把我们的给了?” 那自然是不能的。 小院主人和另外几个债主又开始卖惨,那是一个比一个惨,好像少了这点银子,一家人都要饿死。 越是下九流,越是想要名声。打手们若是下手太狠,以后谁敢上门借银? 众目睽睽之下,打手是既想要银子,又想要名声。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为首的人上前,叹息道:“我们为了追这点银子有多艰难你们都知道。所以,这银子可以给,但不能白给。这样吧,我收你们两成利。” 小院主人:“……” 另几位债主:“……” 其实,发现林元铎死了,林右琅昏迷不醒之后,他们心里已经有了这比债务再也收不回的准备。 加上本来欠得也不多,两成也没多少。试着争取了一下无果后,众人都高高兴兴领了银子离开。 这么一来,龚莹莹的债主只剩下赌坊一个。 赌坊的打手还自以为做了好事,当着众人的面振振有词:“大家都看见了,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 语罢,当真不再纠缠,扬长而去。 闹得最凶的债主和打手一走,场面瞬间安静不少。 秦秋婉看戏看够了,指挥着把林右琅抬进龚家。 龚昌气得胸口起伏:“楼东家,你未免太不厚道,这是你儿子,你让谁给你照顾?” 秦秋婉一本正经:“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儿子够孝顺你了,也没有让你照顾,只是借你一间房而已,若是你连这都不愿……过分的是你。” 护卫训练有素,把人放下之后飞快退出。 秦秋婉站在龚家铺子门口,对着还没离开的众人道:“大家伙方才都听见了,大夫说过我儿只要照顾得好,且有得活。” “都说久病无孝子。这话放在夫妻上也适用,龚莹莹当初处心积虑算计我儿嫁给他,其中有几分真心我不知道。若是我儿子以后出了事,肯定是她不愿意照顾而下了狠手……” 听到这话,龚莹莹险些气疯了,冷笑道:“既然你不放心,那赶紧把人带走啊!”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右琅是我儿子,他忤逆我也要娶你,可见对你的感情之深。”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这个世上,有几个母亲能拗过儿子?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正是他最困难的时候,你若是能与他共苦……以后我也会接纳你的。说实话,我不缺银子,也不缺伺候的人,这是对你的考验。” 几乎是明摆着说,若龚莹莹愿意毫无怨言地照顾林右琅,他日便能搬回楼家做真正的少夫人。 说实话,龚莹莹在听到的一瞬间,立刻就心动了。 但是,她想到自己要照顾昏迷不醒的林右琅时,只觉眼前一黑。 她从小到大身边都有婆子伺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会照顾别人? 若是请人,之前她手上大笔嫁妆,请人自然方便。可是现在她身边就剩下一点体己银子,自己都不够花,至于问父亲要……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秦秋婉才不管她答不答应,话说完后,上了马车就走。 一点都没耽搁。 龚莹莹还待要再说,马车已经只剩下一个影子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了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秦秋婉心情不错。 边上云朵好奇问:“娘,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秦秋婉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是,有好事。云朵替我高兴吗?” 云朵笑意盈盈:“只要娘高兴,我就高兴。” 和母女俩欢快的气氛不同,龚莹莹在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林右琅时,简直如丧考妣,整张脸垮得像死了爹娘一般。 走近了后,她蹲在床前:“右琅,你快点醒过来吧,我已经要受不了了。”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无知无觉。 龚昌站在门口,板着脸道:“莹莹,这人是你带进来的,别指望我会帮你。家里的婆子挺忙,没空帮你熬汤。最近铺子里生意不好,家中缩减开支,刚好只够我们一家人吃喝,没有余钱帮他买补身的东西,你自己想法子。” 龚莹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爹,您都看到了,我的银子都被收走,哪里还有余钱帮他买?” 龚昌面色不变,甚至还有些冷:“那是你的事。” 龚莹莹看着门口高大的父亲,眼睛越来越模糊:“爹,娘没了,你就一点不伤心吗?” 龚昌面色漠然:“那排院子里的人平时都很注意用火,那个时辰,厨娘都不在。谁知道火是怎么着起来的?”他似笑非笑:“兴许是林元铎受不了打手追债,找了你娘一起殉情。人家欢喜着呢,轮得到我伤心?” 龚莹莹瞪大了眼,满脸惊诧:“爹,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你妻子,是和你相濡以沫了二十年的妻子啊!” “那又如何?”龚昌面色未变:“她和我做夫妻的那些年里,只享受我追捧她的感觉。从未对我动过一丝真心,心里眼里都是别人。这样的妻子,试问一下谁会在乎?” “不可能。”龚莹莹语气笃定:“你误会我娘了。你们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你那么疼我娘,她哪怕就是块石头也被捂热了啊!怎么可能对你没有一丝真心?若是真没有,她和林叔早已经……” “你以为他们现在没有苟且吗?”龚昌不耐烦打断她:“林元铎如今欠了那么多债,一看便知是个大坑,你娘还偏要往里跳,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 龚莹莹哑口无言。 龚昌冷笑一声:“话我已经说清楚了,家里有你的饭,但没有他的。” 语罢,转身就走。 龚莹莹眼泪越流越多,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哭完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这么半天里,龚莹莹担惊受怕,又遇上了这么多事,其实还真有点饿。 去了厨房囫囵吃过饭,回来后看到床上的林右琅,心里盘算着手头的那点碎银买什么东西给他吃。 现在的他咽不下干东西,只能喝汤。那点银子,若是用来买鸡,怕只能买两三只,可林右琅病得这样重,几只鸡哪里养得回来? 龚莹莹蹲在床前,迟疑着问:“右琅,你饿吗?” 林右琅:“……”肯定饿啊!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龚莹莹等了半晌,道:“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饿。你不知道,今天那些打手太过凶恶,一下子将我所有的嫁妆都抢走,现在我身上身无分文……咱们能省则省。成吗?” 林右琅:“…… ”那肯定不成啊! 可他说不出话,听着龚莹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他的心里渐渐绝望起来。 照这么下去,不超过半月,他肯定会饿死。 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里,林右琅也在反思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他发现自从自己离开母亲后,就从未过一天好日子。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还是曾经做母亲乖巧的儿子的时候。 如果重来一回,他肯定要回到母亲身边,让娶谁娶谁!再也不听父亲的话乱来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的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夜里,龚莹莹也没地方住。 家里所有的屋子都有人,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又不能跑去跟长安住。她实在不想回自己的房和那个半死人睡一起,干脆跑到了前面铺子里睡那张小床。 偶尔伙计留宿,睡的就是这个床。 芽娘早上起来,看到从铺子里出来的龚莹莹,又看到那间柜子后面的小床上被子还没叠,当下就什么都明白了。等到伙计来上工,便吩咐道:“最近家中乱糟糟的,你夜里还是就睡在这,顺便帮姑娘搭把手。” 这话刚好被从屋中出来的龚昌听见。 龚莹莹一个姑娘想要搬动一个大男人确实很难,龚昌自己是绝不会帮忙做那些腌臜事的,让伙计帮忙正好。当下感动于芽娘的用心:“莹莹不喜欢你,处处与你作对,你还再三为她考虑……反正她也不领情,你干脆少费心思。” 芽娘满脸温柔:“真心换真心,我多帮她,他日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的。她是你女儿,我要是和她作对,你夹在中间也为难。” 听了这话,龚昌愈发感动:“芽娘,你真好。” 龚莹莹端着盆从屋中出来,准备打水洗漱,看到大早上院子里相拥的二人,咳嗽一声:“爹,我是个大姑娘,你得注意着点。有些事情,还是关在屋中做最好。” 芽娘白了脸,推开他跑回了房。 明显是被羞的。 和方才为女儿打算的芽娘一比,龚莹莹这话实在不中听。龚昌满脸不悦:“你芽姨处处为你着想,怕你搬不动人,还特意让伙计留宿帮你,瞧你方才说的什么话?” 留宿? 龚莹莹恼怒道:“她没安好心!” “不可理喻。”龚昌一拂袖,飞快去了前面铺子里。 龚莹莹想要解释,追到铺子里,刚好看到有客人上门。 龚昌立刻迎上去应付。 当着外人,许多话不宜说出,也不能耽搁了家里的生意。龚莹莹只能将那些话憋屈地咽回肚子,想着中午吃饭时一定要跟父亲好好掰扯一下,无论如何不能让伙计睡在这,否则,她睡哪儿? 那林右琅都瘦脱了相,眼底青黑,面色惨白,整个人像是鬼一样。让她和他睡,她会疯的! 一整个早上,龚莹莹除了帮林右琅擦脸手之外,一直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把芽娘赶走,或者让父亲看清楚那女人的真面目。最重要的,是让伙计这段时间回家去住,千万别留宿。 正托腮想得出神,铺子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和人吵架,龚莹莹想着自己赶紧冲到前面帮自家,好拉回一些父亲对自己的好感。冲到前面铺子里后,待看清里面的人,她转身就跑。 铺子里和龚昌正争执的人,正是秦秋婉。 林右琅住在这里,秦秋婉当然要来探望一二。或者说,是来查看龚家把人照顾得如何。 龚昌拦着不让她进:“楼东家,这是我的家。我们两家虽然有些关系,可当初结亲之时,你从头到尾就没上门。可见你是不想认我们这门亲戚的,既然不认,我凭什么要让你进来?” 秦秋婉寸步不让,还往前逼进了两步:“就凭我儿子住在这里!难道你要把我儿扣下吗?” 龚昌冷笑:“ 扣下?你要是把人接走,我保证不多说一句。” “你想得美。”秦秋婉喷他:“龚莹莹在他富贵时费尽心思与他做夫妻,你们龚家应该也没少出主意。现在我儿落魄了,你们想和他一刀两断,门都没有。窗户都给你钉死了,想都别想!” 龚昌:“……” 秦秋婉不想听他废话,一把将人推开,大踏步进了后院:“你不让我进,我偏要进。依我看,你就是心虚,你们肯定没好好照顾我儿子!” 龚昌:“……” 他的肩膀都被推得生疼,反应过来后,急忙追到了后院。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龚莹莹坐在床边,心里盘算着楼玉蓉会不会发现她没给林右琅喂东西。 再一想,林右琅昨天就这副样子,他不能说话,就算不给他吃,又能如何? 楼玉蓉又不是千里眼,也不会算命。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秦秋婉一踏进门,便知道龚莹莹没好好照顾。 那种属于卧病在床的病人身上的臭味,比起昨天来的时候浓郁许多。也就是说,龚莹莹压根就没帮他清理。 事实上,秦秋婉然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对此也有准备。 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问:“莹莹,他有反应吗?” 龚莹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摇头:“没。” 秦秋婉颔首:“一会我再让大夫来看。” 她微微偏头,吩咐道:“关娘,你来帮忙查看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婆子从门口进来。 龚莹莹一头雾水。 秦秋婉已经道:“昨日是我思虑不周,没想起来你不会照顾病人。至于你爹……本就是个势利的人,如今右琅落魄,压根指望不上他。所以,今日我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个照顾卧床病人的婆子。” 闻言,龚莹莹眼睛一亮。 “好啊!多谢母亲体恤。” 以前龚莹莹最讨厌拦着自己进门的楼玉蓉,现在都直接唤了母亲,可见她的高兴。 秦秋婉笑了:“不用谢。你要好好跟着关娘学,等我们走了之后,右琅过得好不好,就看你学得怎样了。” 龚莹莹:“……”走? 她满脸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以后还要我亲自照顾?” “当然。”秦秋婉振振有词:“你们夫妻俩感情深厚,右琅肯定也不愿意让自己在别的女人面前脱得光溜溜。我相信,你也一样。” 龚莹莹:“……”一样个屁! 谁愿意看谁看好了!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不介意。” 秦秋婉强调:“可我介意!右琅如今动弹不得,我若让别的女人碰了他,哪怕是个婆子,他醒了之后,兴许也会怪我多管闲事。你们夫妻俩要是因此有了芥蒂,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还是得由你亲自照顾。你放心,关娘会从旁指点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龚莹莹险些晕过去。 很明显,哪怕关娘是来教她的,也不会出手帮忙。 昨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日夜,不用看也知道林右琅身下脏成了何种模样。龚莹莹满心抗拒,正想再推脱几句,就听到恶婆婆道:“我先出去。关娘,你可要耐心教,务必让莹莹学会。” 关娘福身:“夫人放心。” 秦秋婉站到了门外。 听到里面关娘再三催促龚莹莹:“先揭被子,用一张干净的褥子换下他身下的,然后解衣……你轻点,别弄疼了公子。” …… 一刻钟后,秦秋婉听到里面传来龚莹莹呕吐的声音。 听那动静,应该吐了不少。 好半晌,才传来龚莹莹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不干了。我不伺候,我要和离!” 秦秋婉唇边翘起,扬声道:“你想都别想。” 此时的龚莹莹满脸是泪,吐了半晌,口中满是酸臭味,夹杂着方才揭开被子后的臭味……此时她是闭着气的,她怕一呼吸,自己又吐出来。 关娘语气严厉:“少夫人,你快一点。这么磨磨蹭蹭,公子会着凉的。” 龚莹莹:“……” 以前她对林右琅根本也没有多少真心,只是觉得他是个可以嫁的人。后来林家落魄,她便心生了退意。 昨天林右琅被送来,她只觉得他累赘。可是此刻,龚莹莹对着林右琅再不是事不关己,而是厌恶。 龚莹莹不干了,哪怕关娘就等在门口,她也闯到门边想要出门。 门刚打开,秦秋婉就站在了门口:“龚莹莹,你真不照顾?” 龚莹莹吐得眼圈通红,睫毛上还有泪珠,当真可怜。此时她怒瞪着面前的人:“我不伺候!你是他娘,本就该照顾他,那么多的银子随便请个人不比我照顾得好吗?你分明就是想折腾我……” “你说对了。”秦秋婉靠在门口,脚踩在门槛上,淡然道:“你今儿不帮他换完,我就不让你出来。若是到了天黑你还不动,那么,明日我就会去街上宣扬你拿了大笔嫁妆之后抛弃病重夫君的事,我看你还怎么嫁人!” 听到这话,龚莹莹直接就被气哭了,她抹着眼泪,哭着道:“你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秦秋婉扬眉:“这是你想要的啊!当初你不是还求我成全吗?” 龚莹莹真的想打死当初的自己。也是因为她那时候以为天底下的母亲拗不过儿子,楼玉蓉早晚会因为儿子接受她。 她做梦也没想到楼玉蓉当真铁石心肠到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 “快点。”秦秋婉催促。 又吩咐丫鬟:“去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传出去。” 龚莹莹:“……” 盛世大婚之礼距离现在才不到一年,许多人都记得。 林家因此背上了利钱,甚至林元铎还因此而死。若是让外人知道她不愿意照顾病重的夫君……以后谁还会娶她? 龚莹莹怒瞪着面前的人:“我做!” 秦秋婉看她转身去了床边,侧头笑问边上的丫鬟:“这是不是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丫鬟立刻谄媚道:“夫人说得都对。” 背对着门口的龚莹莹险些被气死。 她禀着呼吸,在关娘的指点下将林右琅周身换过一遍,等到弄完时,她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只要想到以后她每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 第四个原配 28 第四个原配 28 死是需要勇气的。 龚莹莹别说试, 就是拿刀都不敢。 换完了衣衫,秦秋婉又问:“昨天右琅吃了什么?” 龚莹莹有些慌乱地答:“汤……鸡汤!” 秦秋婉颔首, 侧头问丫鬟:“大夫到了吗?” 丫鬟福身:“已经让人去请, 很快就要到了。” 秦秋婉满意地点点头,吩咐:“把马车上我置办的衣衫拿来,也把公子身上身下所有的被子都换过。” 听到这话, 龚莹莹眼睛一亮。 要知道, 楼玉蓉如今富贵,她给儿子置办的衣衫料子应该不会太差!只要是好东西, 就能换银子! 不待她欢喜多久, 丫鬟让护卫搬进来了四五个箱子, 其中三个是被褥, 都是扎实厚重的。她期待地看向剩下那俩。 秦秋婉见状, 笑吟吟上前, 亲自揭开箱子。 龚莹莹看清楚箱子里的东西之后,满脸惊诧,还揉了揉眼睛。 箱子里并不是她以为的凌罗绸缎, 全都是白色的细布中衣, 连绸缎都算不上。 秦秋婉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右琅病着, 穿这样的料子最是舒适。莹莹, 你要记得帮他换洗。”想到什么, 又补充道:“身为女子,要学着勤俭持家。我这里是三十套衣衫, 一套都不许少。脏了要洗过继续用, 棉布是越用越软, 你可不能扔。” 龚莹莹发现衣衫换不了银子的失落之余,刚刚升起的用一套扔一套的想法, 立刻就被掐死在萌芽中。 护卫们力气大,说话间,已经把人抬下,飞快将被褥换过。看着躺在温软被子里的林右琅,秦秋婉走到床前,叹息一声:“右琅,你还是早些醒过来吧!娘想你了。” 昏迷着的林右琅听到这话,只觉心里堵堵的难受不已。 恰在此时,大夫到了,把过脉后,皱眉道:“脉象虚弱,该是昨日没有进食。” 秦秋婉眼神凌厉地看向龚莹莹:“你故意饿着我儿子,是不是想饿死他?” 龚莹莹能冤死。 她立刻解释:“我喂过了,他不吃啊!” 秦秋婉强调:“他是病人,你连喂他用食的耐心都没有,怎能对得起他对你的一往情深?” 龚莹莹满脸是泪,哭着摇头:“我没有银子给他买东西……” “他是你男人,是你最亲的人。”秦秋婉不耐烦打断:“你如此,就是让外人得知,我看你……” 女子再嫁本就艰难,若是背着一个刻薄的名声,就更别想嫁人了。龚莹莹如今在家中处处被排挤,林右琅病得这样重,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她早晚是要嫁人的。 那么,就不能被毁了名声,立刻道:“我即刻让厨娘去买。” 怕自己慢上一步,恶婆婆就找人到处宣扬。急忙掏出荷包,找来厨娘让其去买汤。 秦秋婉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莹莹,你要好好照顾他,让我看到你对他的真心。就算他要走……若你尽心能送他最后一程,我也会感激你的。” 言下之意,只要龚莹莹好好干,哪怕林右琅以后死了,她也会给好处。 龚莹莹眼神闪烁,轻声应是,恭恭敬敬把人送了出去。 秦秋婉带着云朵回到府中,褚修羿正在午睡。 秦秋婉缓步走到榻前,就看见榻上人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见状,秦秋婉失笑:“你装睡。” 褚修羿睁开眼睛:“没,只是午睡时辰到了,醒来刚好听到你的脚步声,便想吓你一吓,没想到被你看穿了。”他坐起身,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伸手覆上她小腹:“今日如何?有没有闹你?” 秦秋婉哭笑不得:“才两个月不到,你孩子就是再聪慧,也没这么快懂事吧?” 至于害喜,那还真没有过。 褚修羿随口问:“龚家那边如何?” “还是那样。”秦秋婉摇头:“龚莹莹此人虚伪,兴许不会好好对待右琅。” 褚修羿微微皱眉:“你别伤神。他不听话,非要跟着他爹,你还管他做甚?” “我心里有数。”秦秋婉转而说起了别的,褚修羿始终含笑听着,屋中气氛温馨。 * 从那天起,秦秋婉每日都会去亲自盯着龚莹莹照顾林右琅,偶尔来了兴致,还不止跑一趟。 龚莹莹苦不堪言,短短几日,整个人消瘦下来。 所有的算计落空,甚至自己还不能脱身。能不瘦吗? 秦秋婉看在眼中,心下愉悦,不客气道:“今日的换过了吗?” 龚莹莹低着头:“没。”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你是他妻子,你要学会主动。我们是一家人,我又不是监工,你不能非得我盯着才干活啊!快点的吧!” 说着,自己退出了门外。 龚莹莹已经换了十多日,关娘早已经不来了,她自己跟着关娘学了一个人帮病人换褥子的法子,除了费力点,倒也能勉强换得动。 屋中昏暗下来,龚莹莹认命地掀开被子,帮林右琅脱下衣衫时,指甲被勾住,她当时想换快点,用的力气比较大,指甲当场就被勾翻,痛得她惊呼一声。 疼痛之下,本就烦躁的她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伸手就在林右琅身上掐了一把。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龚莹莹愈发恼怒,抬手又掐了一把。被掐住得地方瞬间青紫一块。 当然了,龚莹莹下意识地往遮盖处掐,等到秦秋婉从外头进来,并没发现和往日有何不同。 床上的林右琅动弹不得,身上被掐的地方辣乎乎的痛,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哪怕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也不能让自己动弹一二。 秦秋婉探望过了,转身之际,忽然察觉到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 光线不好,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靠得更近:“右琅,你醒了吗?” 林右琅还是没动静。 龚莹莹一颗心则提到了嗓子眼,等了半晌见床上的人不动,她缓缓舒了口气:“母亲,您先回吧!” 秦秋婉确定人没醒,带着人出门。 她如今身怀有孕,家里还有云朵,褚修羿也还等着他。若不是为了让龚莹莹难受,她才不来。 刚走到门外,就碰到了芽娘。 这些日子里,龚昌一开始抵触她,后来就客客气气,在秦秋婉表示会龚莹莹照顾得好会接纳她后,龚昌就更亲近了。 秦秋婉能够猜得到龚昌的想法,曾经龚家胭脂铺的货都从她如今的铺子里进,只是后来林元铎离开之后,她虽没有拒绝龚家拿货,价钱却往上调了不少。龚家的盈利至少会降低五成。 如果两家重新成为亲家,不是没有可能恢复以前的拿货价钱。 芽娘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亲家母,若是不急的话,留下来用膳可好?” 秦秋婉本来想走,想到龚家如今复杂的情形,笑着颔首:“好。” 芽娘惊喜不已:“那你堂屋坐会儿,我让厨娘准备饭菜。” 这一顿饭做了一个时辰,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龚莹莹累了一日,上桌之后顾不得多说,飞快开吃。 芽娘扯了扯边上男人的袖子,满脸无奈。 龚昌看到后,斥道:“莹莹,你娘还在!” 龚莹莹放下碗筷,乖巧坐好。 芽娘满脸歉然:“莹莹她被宠坏了,我也不好说,亲家母,她既然嫁给了右琅,以后你若是看不惯,直接教训。” 这话客气,论起来也不算错。但是,落在龚莹莹耳中,就成了后娘撺掇婆婆虐待自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芽姨就是爱开玩笑。我照顾右琅辛苦,不就是吃几口饭,我婆婆才不会因此生气。” 秦秋婉将二人的交锋看在眼中,道:“莹莹,你如今住在龚家,得孝顺长辈,听你爹娘的话……” “她才不是我娘!”龚莹莹语气激动。 她始终认为,若不是芽娘非要进门,母亲就不会离开,若不离开,自然不会死。 母亲会死,都是被芽娘害的! 这样的情形下,看到自己婆婆把芽娘当亲家母客客气气,她自然满心不是滋味。听到这话,瞬间就炸了! 此话一吼出,方才热闹的气氛不在,秦秋婉不紧不慢开始吃东西。 龚昌夫妻俩对视一眼,芽娘眼圈通红,却强忍着不掉,还勉强挤出笑容招呼客人吃菜。 落在龚昌眼中,只觉妻子委屈不已,恶狠狠瞪了一眼女儿。 膳后,秦秋婉前脚走,后脚龚家就吵闹了起来。 那边芽娘呜呜地哭,龚昌怒斥女儿。 龚莹莹也觉委屈,大吼几句后,还被长安笑话,气得回了房。 翌日早上,她去街上采买东西回来熬汤,走到人群中时,手中忽然被人塞了东西。 龚莹莹正想还,抬眼看去,只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 那身影无比熟悉,像是……她面色微变,大步追了上去。 纤细人影身着粗布旧衣,大概是怕冷,头上包着布巾。这打扮在这条街上并不显眼,因为那些卖菜的妇人都是这样包着的。 龚莹莹追了一条街,看到人影闪进巷子,等她追上去,弯弯曲曲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龚莹莹很是失落。 不过,她没有再追。因为母亲已经丧身在火场,无论有多相似,都不是一个人。 龚莹莹眼眶渐渐泛起泪花,如果母亲还在,那也不至于连个帮自己的人都没有。转身往街上走时,察觉到手中的东西,摊开一瞧,发现是一张纸。 纸上还有字迹,虽已被捏成一团,可当她看到上面的笔画后,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伸手打开,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龚莹莹瞬间热泪盈眶,又怕自己太过激动引人注目,左右观望一圈后,急匆匆离开。 第四个原配 29 第四个原配 29 龚莹莹心里猜测纷纷, 她看到了纸,知道母亲还活着, 且让她赶紧想法子让楼玉蓉还债。 只要把债还完, 她就能回来了。 既然要还债才能回……林元铎肯定也还活着! 一时间,龚莹莹心中满是母亲还活着的喜悦。倒是不在乎林元铎是否还活着。 回到家中,看到婆婆已经等着。 以前龚莹莹看到婆婆, 只觉得满心厌烦, 今日却有些不同,看到人后, 她立刻迎上去:“娘, 今日这么早?” 这不同寻常的态度, 秦秋婉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意外的上下打量她:“这么高兴, 有好事吗?” 龚莹莹心下一跳, 笑得更加灿烂:“娘, 我想通了,以后我都听您的话,”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要真的想通才好。” 龚莹莹笑着上前搀扶:“是真的。右琅对我那么好, 昨夜我忽然梦到了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光, 兴许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给我的指引。娘, 我跟您保证, 无论右琅以后什么模样, 我的永远是他妻子。” 秦秋婉没有推开她,闻言侧头问 :“你真心的?” 龚莹莹正色道:“真得不能再真, 我可以对天发誓。” 这就奇怪了。 进了后院, 龚莹莹也飞快去屋中换了褥子, 没有不甘愿。 秦秋婉站在院子里,摩挲着帕子上精致的绣花, 低声问边上丫鬟:“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哪怕楼玉蓉对儿子失望,却一直都坚定的认为儿子是被人引诱的。楼玉蓉对儿子的疼爱是真的,所以,林右琅不能死。 秦秋婉把人弄到这里目的是为了折腾龚莹莹,可没有想过让她把林右琅弄死,因此,私底下找人一直盯着龚家人尤其是龚莹莹的行踪。 “有,方才奴婢得知,她早上去街上买菜时,突然反身追了一条街。然后明显心情雀跃。”丫鬟迟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帮她出了主意。” 秦秋婉若有所思。 龚莹莹此人,除了银子能让她高兴之外,大概就只有她的母亲了。 当初秦秋婉确实让人盯着林元铎的院子,可着火的时候是凌晨,正是困觉之时。盯着的人不过打了一个盹,火势就烧大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秦秋婉只知道从里面刨出了几具焦尸,却不能确定那就是林元铎和方秋意还有林母,所以,她对于林元铎之死,一直都有疑虑。 “夫人,她出来了。” 龚莹莹已经走到院子里净手,笑着道:“娘,若是不急的话,我让厨房备饭菜,用膳后再回去?” 龚昌不愿意她的帮忙,可招待楼玉蓉还是愿意的。 “不了。”秦秋婉出声拒绝,“我家里还有些事,最近月初,还有账本要看。” 语罢,起身出门。 龚莹莹一直送她到门口,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恰当的笑。 秦秋婉上了马车后,道:“莹莹,你这样我很不习惯。是否有所求?” 龚莹莹讶然,随即苦笑一声:“原来这么明显吗?”她福身一礼:“娘,以前是我不对。那些年我娘确实对不住您,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如今谁也不想。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娘已经去了,现在我是您儿媳……”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秦秋婉很有些不耐烦:“你有话就直说。” 龚莹莹:“……” 她一咬牙:“那些打手最近天天纠缠,昨日还在我去买菜回来的路上堵我,听他们那意思,好像是要让我去花楼接客还债……娘,我和右琅是夫妻,若真让我落到那样的境地,我真的会以死保住清白,我死了不要紧,右琅醒过来没看见我怎么办?” 虽然没直说,让秦秋婉帮忙还债的意思很明显。 秦秋婉似笑非笑:“原来你是为了这些才讨好我的?” 这话,直接撕掉了那层遮羞布,龚莹莹脸上发烧,咬牙道:“这也算是一部分原因。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 秦秋婉摇摇手指:“还不是一家人哦,你还没有通过我的考验。” 事实上,一辈子也通不过。 龚莹莹面色发白:“您要怎样才肯帮我还债?” 再次提到债务,秦秋婉心里起了疑心,已经有八成确定林元铎还活着。 毕竟,龚莹莹一个女流之辈,真想躲开打手的话,不出门就行了。就算是要采买,家中也有厨娘,用不着她亲自上街。 “让我想一想。”秦秋婉随口把人应付了,起身就走。 龚莹莹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心里很有些不甘心。 楼玉蓉连怎么原谅她都没想好,可见是没打算原谅。 换句话说,她不可能接受自己。 龚莹莹周身冰凉,如果楼玉蓉不还债,娘怎么回来? 说实话,龚莹莹这些日子真有点受不了。 芽娘这个人看似温和,其实心思很深。做事说话弯弯绕绕,总之,父亲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已经开始在外人面前斥骂于她。 龚莹莹做梦都想回到以前一家三口甜蜜的日子。 论起来,她嫁给林右琅就是错的! 如果不嫁,凭着她龚家女的身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商户。就算家里的生意不如以前,对她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至少,不会有如今的影响大。 就这么过了三日,有人坐不住了。 这日一早,龚莹莹又去买菜。 从那天有人塞纸条给她之后,她每日照顾完林右琅,有事没事都喜欢上街,多的时候能跑四五趟。就是希望能遇上母亲。 刚挤到人群中,龚莹莹就觉得有人在刻意靠近自己,侧头一瞧,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瞬间大喜,张口就要喊人。 却见对面那人伸出食指比在唇边让她噤声。 龚莹莹反应飞快,立刻就住了口,用手指了指边上的小巷。 那人迟疑了下,龚莹莹大急,开口:娘,我想见你。 她只是唇动,并没有出声。 语罢,不由分说抓起那人就往巷子里去。 到了僻静处,龚莹莹迫不及待去掀对面人的头巾。看到熟悉的容貌,她眼泪夺眶而出,扑进了对方怀中:“娘……” 方秋意将人揽住,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莹莹,别哭。” 龚莹莹抬起泪眼:“娘,这些日子你去了哪?我好想你。你不知道,那对母子忒欺负人,爹也帮着他们,楼玉蓉那个女人还逼着我照顾林右琅……” 方秋意眼神慈爱:“莹莹,我也想你,你说的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也想来帮你,但是我不能露面,否则,打手就会来找我们。我们实在还不起债,我们母女团聚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让楼玉蓉把债还了。” 龚莹莹一脸为难:“我已经变了对她的态度。可我听得出来,她话里话外根本就没有要接受我,更别提还债了。” 方秋意叹息一声:“楼玉蓉那个女人太狡猾。当初我们假死遁走,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接右琅回家,然后那些打手定会找她要债……堂堂楼家女,肯定经不起纠缠,很快就能把债还了……但我们没想到,楼玉蓉那女人心狠到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管,把人送到了你那里。” 龚莹莹不知道母亲假死,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破坏了母亲算计好的事,若是早知道,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接纳林右琅,哪怕拼了名声不要,也把人拦在门外。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龚莹莹有些发愁:“那怎么办呢?” 方秋意和林元铎躲着的这些日子里没少琢磨,听到这话,立刻道:“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让楼玉蓉不计前嫌拿银子有两个法子。” 龚莹莹听到她爹娘连在一起说,愣了一下。赶快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你爹”指的是林元铎,她张口想要问,又觉得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还债。当下问:“什么法子?” “第一,你拼了名声不要,直接和离!”方秋意眼神阴狠:“我就不信,你把林右琅丢到大街上,楼玉蓉还不管。只要她把人接回,打手一定不会放过她!” 龚莹莹这些日子照顾着林右琅,那些腌臜事现在想起来她还会想吐。哪怕他痊愈,想到这些事,她也没了亲密的兴致。 再说,林右琅昏迷了这么久,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楼玉蓉又那般难以讨好……种种相加之下,她更倾向于再嫁一个好人家。 所以,这名声是一定不能毁的。 龚莹莹想也不想就问:“那第二个法子呢?” 方秋意叹息一声:“第二个法子,就是让你有孕。” 龚莹莹瞪大了眼:“现在林右琅都要死了,我还怎么有孕?” 方秋意伸手捂住她嘴:“小点声,又不是让你真的有孕!只要安排得好,让楼玉蓉相信自己即将抱孙子并不难。” 第四个原配 30 二合一 第四个原配 30 二合一 翌日早上, 秦秋婉再去龚家时,发现龚莹莹坐在椅子上, 满脸羞涩。看到她进门, 更是羞得低下了头:“娘。” 边上有个年过半百的大夫正在道喜,秦秋婉颇为意外:“这是做甚?你生病了吗?” 龚莹莹低着头不言语。 边上的龚昌满脸喜色:“亲家母,莹莹有了身孕, 已经两个月了。” 距离林右琅昏迷至今, 也才一个多月。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在他还未受伤时就有的。 秦秋婉挺意外, 看了一眼那个大夫, 发现自己没见过。当下吩咐丫鬟:“送大夫出去。” 这不只是送大夫, 还得付诊金。 落在龚家人眼中, 这还是楼玉蓉第一回在龚莹莹身上花银子。无论多少, 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龚昌满脸笑容:“亲家母, 莹莹有了身孕,得吃些好的。我家这个厨娘手艺不好,你最好还是另找一个来。或者, 把莹莹接回府去。” 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目的。 至于前者, 若是楼玉蓉能答应, 也是不错的。只要厨娘一到, 许多人都会知道楼玉蓉已经在试着接纳这个儿媳。 就算是因为孩子才愿意接纳又如何? 总归龚莹莹生下了楼玉蓉的孙子, 母凭子贵,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那么, 外人也会高看龚家一眼。 “这些都不急。”秦秋婉一脸严肃:“有孕之事非同小可。说实话, 我对于那些不认识的大夫一点都不信, 他配的安胎药你先别吃。”说着,侧头吩咐边上丫鬟:“你回府一趟, 把万大夫接来。” 万大夫是她有孕之后褚修羿特意请来的擅长调理有孕妇人的大夫,由他看一眼,确定了龚莹莹有孕,再做打算不迟。 当然了,龚莹莹昨天想让她还债,今天就有了身孕,怎么看都有点太巧了!秦秋婉又不急着抱孙子,才不会那么糊涂。 龚莹莹面色白了白,道:“娘,今儿早上我起来就吐了。大概照顾不了右琅,你能请人帮我一日吗?” 秦秋婉走到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置于膝:“右琅那边可以等等,最要紧的是你的肚子。” 孙子排到了儿子前面,也没拒绝请人帮忙。如果龚莹莹真的有孕的话,以后的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 但是,她腹中空空,压根就没有身孕。 这样的情形下,如果那位万大夫真的前来,此事就会被戳穿。 还债……更是遥遥无期。 龚莹莹低着头,怯生生道:“娘,我有些害怕。” 她看了一眼父亲,试探着问:“娘,你府中会不会有内应?万一那个大夫是别人派到你身边故意挑拨我们婆媳关系的,故意说这个孩子有问题……”顿了顿,飞快道:“娘,我如今才两个月,胎也不稳,不宜大肆宣扬,万大夫还是别来了吧?” 秦秋婉扬眉:“你含沙射影的想说谁收买了万大夫?我夫君吗?” 龚昌刚才没想这么多,接触到女儿的眼神,又听到婆媳俩的对话,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褚修羿肯定是不愿意楼玉蓉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儿子有后,很明显嘛,林元铎已经死了,林右琅身无分文身负巨债,以后肯定要回楼家分家财……怎么算,都是林右琅就这么无声无息死了最好! 所以,那个请来的万大夫,还真有可能对孩子动手! 这怎么行? 龚昌一脸严肃:“亲家母,莹莹的话不无道理。您府中的大夫我不太信……” 秦秋婉听到龚莹莹拒绝的那一刹那,我知道这胎九成九是有问题的,当下笑着道:“事关子嗣,如何谨慎都不为过。”她又吩咐门口的婆子:“去外头请三位大夫过来,到时候一起诊脉!”说完,看向龚昌:“如此,应该不会有误诊了。” 龚昌深以为然。 龚莹莹手紧紧捏着,指甲都嵌入了肉里,流出丝丝血迹,她却浑然不知。 屋中气氛安静,只有偶尔龚昌劝说秦秋婉喝茶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还是万大夫先到了。 龚莹莹站起身去往后退:“我不要他看!” 这么不客气,秦秋婉当即板下了脸:“万大夫这么远来,颠簸这一路总不能白跑吧?你就让他诊一下脉,无论他说什么,也总有别的大夫佐证!” 龚莹莹这么大反应是龚昌没想到的,眼看女儿倔强地呆在角落,他也有些恼:“先过来诊脉!” 说着,眼神还示意芽娘。 芽娘上前去拉,龚莹莹再三挣扎,挥手间还打到了芽娘的眼睛。 痛得芽娘泪水止不住往下掉,眼睛通红。 龚昌恼怒不已:“莹莹,这是大事,容不得你胡闹!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和孩子。” 正吵闹间,褚修羿从外面进来,他来得挺急,额头上都跑出了一身细汗:“玉蓉,你出了何事?为何要请大夫?” 秦秋婉浅笑着掏出帕子帮他擦汗:“无事,我让万大夫过来是给莹莹诊脉,她有了身孕。” 褚修羿放松下来,扶着她重新做下。 龚莹莹也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挪到了椅子上,万大夫将她的手扶上脉枕,闭上眼开始把脉。 看着面前胡子花白的老头,龚莹莹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万大夫把着脉,面色越来越慎重,收回手后,开始询问龚莹莹的月事。 龚莹莹之前找大夫的时候早就编好了,应答如流。万大夫满脸狐疑:“这不对啊,你哪有喜脉?” 秦秋婉眼神骤然凌厉下来:“万大夫,你敢确定吗?” “老夫从不会乱说病情。”万大夫站起身一礼,退到了一旁。 龚昌看了一眼从进门来就没搭理他的褚修羿,淡然道:“听说万大夫是这位褚公子请来的……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龚莹莹本来也打算这么说,急忙附和:“刚才那大夫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说我有孕了的!” 说话间,外头进来了三个大夫。丫鬟福身道:“今日病人多,奴婢等了好久才聚集了他们,劳夫人久等。” 秦秋婉摆摆手:“先把脉。” 三个大夫一字排开,轮流上前把脉。结果都是一样,龚莹莹并没有身孕。 其中有一个还断言龚莹莹月事撒了谎,振振有词:“老夫最擅长治女子不孕,夫人的月事应该前几日刚来过。”说着,还对着其余几位大夫解释:“这从女子的气血上能看出一二,刚来过月事的女子,气血虚弱,你们若是仔细观察,也能发现一些端倪。” 几位大夫都拱手谢过。 那边一群大夫围着寒暄,讨论女子之症,龚莹莹面色苍白,咬牙道:“娘,刚才大夫说我有孕!” 秦秋婉似笑非笑:“可是你说的月事也对不上啊!你这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还是你有别的心思?” 龚莹莹面色惨白如纸。 谁能想到楼玉蓉谨慎到如此地步,竟然直接请了这么多大夫来呢? 龚莹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也是刚才的大夫告知于我,至于月事……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整日担惊受怕,夜里也睡不好。月事早已不准,我只记得以前的日子……最近过得昏昏沉沉,兴许我真的记错了。” 竟想往大夫身上一推了事! 秦秋婉颔首:“将方才的大夫请回来,我要亲自问他。” 龚莹莹急忙拒绝:“娘,既然是一场乌龙,咱们就别麻烦大夫了吧?” “那不成。”秦秋婉一脸不依:“我听说自己即将有孙子,既欢喜又期待。结果是竟然是误诊,我当然要找他理论一二。这喜脉诊错了还好,万一是别的病症,大夫误诊后药也会配错,这可就耽误了别人的病情!遇上急症,那可就是人命!” 这话颇有道理,所有人都认为没错,可龚昌却不同。他看到了格外慌乱的女儿,知道这有孕之事不是那么简单。 他心里恼怒不已,本来他还想和楼玉蓉拉近关系,现在弄出了这事,兴许会把这些日子以来费的心思全都抹消。 想到此,龚昌满心不悦。 可再不高兴,也不能由着亲家母真的把大夫请回来,若是真的查出大夫和女儿暗中勾连欺骗于她,两家才真的没了和好的可能。 “亲家母,咱们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没必要再让人看笑话,这事,还是算了吧。” 秦秋婉沉下脸:“合着被人耍弄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追究那是你大度,反正我是一定要理论一二的。” 刚走不久的大夫又被请了回来。 不过,大夫看到几位大夫在,和方才诊出喜脉时判若两人。此时的他两股战战,额头上满是冷汗,进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跤。 见状,秦秋婉怒斥:“刚才你说我儿媳有孕,可这四位大夫都说没有,你怎么解释?” 声音中满是怒气,继续道:“你个害人性命的庸医,我要去衙门告你!” 最后一句,于大夫来说,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摔倒在地的他,听到要报官后,飞快转身关上了门,然后扑跪在了秦秋婉面前:“求夫人饶我这一回。” 秦秋婉手撑着下巴,边上的褚修羿还往她的手肘垫了一个褥子。她冲他温柔一笑算是谢过,再开口,语气依旧凌厉:“还不从实招来。” 大夫偷瞄了一眼龚莹莹,见她眼神满是威胁的看着自己,知道这也是不好招惹的主,心下发苦,简直左右为难。 秦秋婉再次斥问:“你到底说不说?”转头吩咐边上丫鬟:“去报官,就算衙门不管。我也非要把这个庸医做的事传出去不可!” 大夫闻言,再不迟疑,飞快道:“夫人且慢,我会这么做,都是有人指使。” 龚莹莹心下焦急,强调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两边都得罪不起,又不能不说。大夫一闭眼,道:“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让我这么做的。夫人,一般大夫都不会错诊喜脉,我最近急需银子,才做下了错事,求夫人饶恕。”他又强调:“她让人找到我时,非说这位姑娘的婆婆已经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口气,让我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秦秋婉都要气笑了。 龚莹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有人因此起疑,斥责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娘分明好好的!” 她起身走到秦秋婉面前一礼:“娘,此事应该是有人恶作剧,您就别为难大夫了。没有身孕也无碍,反正我们还年轻,右琅的病肯定会好,到时候我们抓紧点,一定让你尽快抱上孙子。” 着急之下,龚莹莹连羞涩都顾不得了。 秦秋婉似笑非笑:“谁会做这样的恶作剧呢?” 龚莹莹眼皮一跳,摇头:“那谁知道?” 秦秋婉看向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护卫,方才敲了一下门,应该是有事情禀告。 龚莹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正想再问,就听到婆婆吩咐:“把人带进来!” 护卫退开,很快拉过来两个着布衣的人,兴许是太冷,头脸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可是熟悉的人只凭着一双眼和身形也能认出来,龚昌面色微微一变:“方秋意!” 又看向边上的男人,冷笑道:“林元铎,你不是死了吗?”左右观望一圈:“你娘呢?不会真被烧死了吧?” 林元铎面色铁青,死死瞪着秦秋婉:“你怎会知道我们还活着?” 秦秋婉闲闲道:“你们自己可能不觉得,可在我看来,龚莹莹这两天太过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想让我帮着还债,无果后又有了身孕,这也太巧了。而还债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们两人。” 她似笑非笑:“你们这对野鸳鸯只剩下一具焦尸,压根辨认不出容貌,说你们俩死了,我本就心生怀疑。加上后面发生的这许多事,结论不言而喻,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认为你们会亲眼看着,所以发现莹莹有孕之后,就让人去外面抓你们。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猜中了。你们俩果然躲在暗处观察!” 褚修羿拿过她的手揉了揉:“别老撑着,累!” 秦秋婉冲他温柔一笑,二人对视间,情意流转。 落在林元铎眼中,就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他和曾经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相守,日子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甜蜜。两人身无分文,要想法子找东西吃,还得自己做饭,住在破败的小院里,再多的情意也变成了灰头土脸,两人甚至还吵了几架。 谁家夫妻都要吵架,和他们不同啊!他们年少相知,多年相爱,只是苦于不能相守。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这才短短一月不到,怎么就两看两相厌了呢? 越是到后来,林元铎越是清楚。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方秋意。 他喜爱的,只是记忆中那个乖巧娇俏的少女,并不是现在这个嫁人后生儿育女近二十年的妇人。多年来的遗憾也是不能和她圆满,并不是真的想和她携手一生。 而方秋意其实也后悔了,她离开之时刚被和离,照她的年纪和容貌,再嫁的人就算不如龚昌,至少也要比欠一屁股债务的林元铎要好得多,吃穿不愁还是挺容易。 这些日子,两人东躲西藏,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要为生计发愁,穿得破破烂烂,还需自己亲手生火做饭。关键是还吃得不好……两人得以相守之后,简直没有一样如意的事。 两人刚到那间小院,方秋意就后悔了。 过了这一个月,她更是悔上加悔。 一步错,步步错,她当初就不该和林元铎来往那么多年。早该成亲之后一刀两断!如此,她如今还是龚夫人,哪怕家里的生意没有赚得那么多,日子也总能过的。 此时看到伴在楼玉蓉身边的年轻男子,她眼中忍不住伸出一丝艳羡来。 长相好,家世好,待人温柔,还是独独待一人温柔,这才是她想要的如意郎君! “什么野鸳鸯,你说话太难听了。”当着龚昌的面,方秋意还是挺顾忌的。 秦秋婉扬眉:“孤男寡女在一起躲躲藏藏这么久,说你们俩清清白白,谁信?大家都是饮食男女,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敢承认的?” 方秋意:“……” 林元铎:“……” 两人克制多年,确实忍不住动了情,发生了和夫妻一样亲密的关系。 但是,要说此时他们对对方的感情还如曾经那般念念不忘,那就是笑话。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都得到了,发现对方也不过如此。感情自然淡了下来。 “你们俩这一死,把所有的债务丢给我们婆媳俩,也忒不厚道了。”秦秋婉看向门口的护卫:“你们去赌坊一趟,告诉他们这个惊喜吧!” 于赌坊来说,大概只有惊,没有喜。 以现如今的情形来说,林元铎真的死了才好,无论是龚昌还是楼玉蓉,还上这些债的可能都很大。 可是林元铎……就是把他称斤卖了也还不起。 别说利息,本金都收不回来! 林元铎面色苍白:“楼玉蓉,多年夫妻,你何必这么绝?” 楼玉蓉摇摇手指:“于我来说,除了家人之外,只有银子最重要。你想抢我的银子,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义可讲?再说,你要是有情意那玩意儿,会处心积虑让我帮你还债?” 林元铎被怼得哑口无言。 方秋意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龚莹莹见事已至此,想让别人还债是不能了,现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劝母亲别和欠了那么多债的林元铎在一起。 她如今还是林家妇……母女嫁父子,到底好说不好听! “娘,这些日子你去了哪儿?”龚莹莹上前拉着母亲的手:“我好想你,你不知道,你不在了之后,他们都欺负我。尤其是长安母子……” 龚昌听到这话,满脸不悦:“胡说什么?” 龚莹莹反问:“他们母子来了之后,你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以前我还是你的乖乖女儿,现在你当着外人的面也要斥责于我!爹,长安是你亲儿子,我就不是你亲闺女吗?你要为了他赶我出门吗?” 那倒不至于。 且不说龚莹莹如今是楼玉蓉的儿媳,这门关系若是联络得好,与他的生意有大益处。 就算龚莹莹最后做不了林家妇,做不了楼玉蓉的儿媳,也还能改嫁。凭她的容貌,嫁的人家不会差到哪去,总之,对家里多少会有助益。 龚昌此人,为了银子能忍耐妻子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十几年,一个闺女而已,他还不至于非要把人赶走。 不过,他对待女儿的态度,确实是在长安母子进门后越来越不耐烦。 可是,也不全是因为母子俩。 龚莹莹自己也不争气啊,好好的人生,愣是被毁得乱七八糟。其中固然是因为楼玉蓉针对,可路是自己走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她若是费心讨好,楼玉蓉也不至于这么狠心! “我不赶你出门,可你带着男人在娘家住,到底好说不好听,今日之后你就给我搬出去!” 龚昌心里清楚,人死债消,如果林元铎和方秋意这对鸳鸯真的死了,楼玉蓉在多年之后兴许会想起林元铎的好来,两人毕竟多年夫妻,又育有两个孩子。再说,林右琅眼看命不久矣……等孩子一死,身为母亲的定然会常常缅怀。 而所有亏欠的那些,都会弥补到女儿头上,也就是他的头上。 可是现在林元铎没死,还带着方秋意躲藏这么久只为了把债往楼玉蓉身上赖……这样的情形下,两边的仇怨越结越深,再无和好可能。 至于林右琅死后楼玉蓉后悔弥补,现在看来也遥遥无期,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当然了,龚昌不是真要赶女儿走,还是那句话,女儿年轻,容貌也好,哪怕再嫁,也多少会帮着自己。 龚莹莹脸色大变,跪在了父亲面前:“爹,您真要赶我走吗?我不走!” 龚昌眼神中满是不舍:“但是林右琅亲生爹娘都在,你带着挺住在娘家算这么回事?” 龚莹莹知道自己想要把人送回很难,事实上,她这些日子也伺候够了,飞快道:“爹,我要与他和离。” 兜兜转转一圈,这抛弃病重夫君的名声,到底还是要扣到自己头上。 龚莹莹实在是忍不了了,一时间,只觉得哪怕自己名声尽毁,只要有母亲护着,她都不怕了! 龚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可是,你的名声……” 龚莹莹咬牙切齿,坚定道:“林右琅半死不活,他娘都不管,孰是孰非,明眼人自然看得出。” 第四个原配 31 二合一 第四个原配 31 二合一 龚昌对于女儿的名声想的是尽量挽回。真要被毁, 也由它去。 反正女儿长得好,不愁嫁不出去。说句难听的, 哪怕只是嫁给一个扛货的力工, 以后帮家里扛东西,也能省不少银子。 总之,他如今是真不想与林元铎这对夫妻来往了。 听到女儿说要和离, 龚昌并不反对。 事实上, 这事情早在女儿当初抱着嫁妆归家时就该落实。拖到如今,龚家已经损失了许多, 现在最要紧的是及时止损。 “林元铎, 此事你怎么看?” 林元铎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方才龚莹莹的顾虑他心里也有, 如果龚莹莹是自己儿媳, 他和方秋意之间的关系……实在是不好听。 再说, 莹莹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儿子如今昏迷不醒,就比死人多一口气。这样的一个男人, 谁嫁谁倒霉。 退一步讲, 楼玉蓉最讨厌的人就是方秋意母女, 不管儿子死活也是因为有龚莹莹这个儿媳, 如果儿子没有妻子, 到底是血脉至亲,楼玉蓉肯定会把儿子接回去。 虎毒还不食子, 如果可以的话, 林元铎还是想把儿子救回。当下垂眸:“我把莹莹当女儿看待, 如果她真的不愿,我不会强迫她。” 龚莹莹闻言, 满心的感激与欢喜。 楼玉蓉很讨厌她,现在她愿意主动离开,楼玉蓉定然不会拒绝。 如此,她离开应该不难。 万一,就算以后林右琅醒了过来。她也可以推说自己离开他是为了让楼玉蓉救治于他,对外也能洗清自己的名声。 当然,这是后面的事,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龚莹莹看了一眼秦秋婉:“楼东家,您怎么看?”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不做我儿媳了?” 龚莹莹咬着唇:“是我错了。不被父母认可的婚事我就不该强求。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去找他,和他一刀两断。” 顿了顿,补充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正想再说几句煽情,却听到婆婆不冷不热:“那可不行!” 龚莹莹瞪大了眼,满脸惊诧:“您不是不喜欢我吗?现在我主动离开,您为何还要挽留?” 秦秋婉摇摇手指:“不是我要留你。而是我儿子忤逆我也要娶你,若是他昏迷的时候你二人和离,等他醒过来兴许还认为是我逼迫,那我多冤?所以,你要离开我不拦着你,但是得在他醒了之后!等你二人说清楚,你和离也好,再嫁也罢,都由着你。” 从母亲的角度来说,这番话挺有道理。 可龚莹莹哪里肯接受? 她想离开,最大的缘由就是林右琅昏迷不醒,她得伺候一个半死人。 真把人照顾醒了,她微末时还不离不弃亲手照顾,林右琅这一辈子都欠着她,但凡有点良心,都会好好待她,那她还离开做甚? 龚莹莹跪了下来:“楼东家,既然您不喜欢我,我们何必互相折磨,放过彼此不好吗?” 秦秋婉倒是想,可楼玉蓉不答应啊! 她可是被龚莹莹母女给害死的! 楼玉蓉哪怕再生气,身子再虚弱,可有好药养着,身边也不缺大夫,虽儿子不争气,可女儿云朵还需要她照顾。怎么可能短短时日就病重不治? 秦秋婉寸步不让:“我也想互相放过,不过,得是右琅醒了之后。” 龚昌上前劝说,秦秋婉充耳不闻。转而看向边上的林元铎:“我比较好奇,你娘呢?” 林元铎叹息一声:“当时我们会离开,就是因为我娘她……” 秦秋婉好奇:“死了?” 林元铎皱眉:“楼玉蓉,虽然我们不再是夫妻,可我娘到底是两个孩子的祖母,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轻易说出“死”字,对我娘也太不恭敬。” “她一直就没把我当儿媳。”秦秋婉摆摆手:“只是,你娘死了,你没把人入土为安。居然还有闲心找两具尸体回来烧借此脱身……跟我的不恭敬比起来,你这完全是畜牲吧?” 她煞有介事的点头:“说你是畜牲,都侮辱了“畜牲”二字!” 林元铎面色铁青:“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你逼迫,我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你这就可不讲道理了。”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是我让你娶龚莹莹吗?我让你借利钱?还是我让你办那么盛大的婚事?” 连番追问,问得林元铎哑口无言。 听到这些问话,方秋意也有点心虚。 当初林元铎借那么多银子下聘,她只是试探着提了两回,并没有劝说。事实上,她心里清楚,以那时候二人的感情,如果她执意不肯,是劝得回来的。这一个月里,她时常后悔。 如果当初林元铎没有办得那么隆重,只是借个十几两银子,兴许现在已经东山再起。 那么,无论是对女儿还是对他们俩,都是天大的好事。 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方秋意这边心里思绪翻飞,就听到对面的楼玉蓉闲闲问:“虐待母亲尸体,是为不孝,似乎是可以入罪的?” 一句话出,屋中落针可闻。 林元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乱道:“楼玉蓉,你别胡说八道。” 边上褚修羿适时开口:“夫人说得对,确实有这条律法。我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个醉酒的汉子,没能及时发现母亲已亡,导致死者被老鼠咬了脚,那汉子也被判了好几年监……这事情府城那边衙门里的卷宗应该还能查得到。” 秦秋婉做出一副惊诧模样:“还真有这种事啊!”又点点头,看向林元铎:“你有一句话说得对,无论我跟你娘这些年相处如何,无论她心里我性子如何,对我是否厌恶,她总归是两个孩子的祖母。右琅昏迷不醒,若是知道祖母死后被人这样对待,肯定会帮其讨一个公道。身为他娘,我该帮忙的。” 当下吩咐护卫:“你们去报官,就说林元铎故意烧死母亲。” 夫妻俩一唱一和,此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林元铎满心慌乱,听到她最后一句,强调道:“我娘已经死了,我放火的时候,没想到会烧着她,我不是故意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你娘确实被你一把火烧成了焦尸,连容貌都辨认不出。”秦秋婉说到这里,又皱起了眉:“我们俩夫妻多年,我对你的性子也算有些了解,你偶尔会撒谎,所以,你娘是真的死了被你烧的,还是活着就被……都不一定。” 林元铎睚眦欲裂,死死瞪着她。察觉到门口护卫已经跑远,他急忙追了上去:“不许去。” 秦秋婉挥挥手:“拦住他。” 边上另外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死死将林元铎摁住,任由他如何挣扎,哪怕瞪到眼睛血红,都只能看着护卫越跑越远。 眼看阻止不了,林元铎回头死瞪着秦秋婉:“楼玉蓉,你非要这么狠吗?我没有杀我娘,也没有故意要烧她,你这是想毁了我!” 就算最后大人查出林元铎真的不是故意,可这么恶劣的事情传出了后,外人肯定议论纷纷,到得最后,真相如何已经不要紧。 秦秋婉猜到了那样的结果,可那又如何? 就算林元铎不是故意,那失手杀人的凶手也不是故意的啊,还不是同样会被入罪? “就算你没有杀你娘,那另外两具焦尸呢,你们俩想隐姓埋名,让人以为你们已经死了。把那两人弄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把他们烧得面目全非了吧?若不然,也达不到你们的目的啊。”说到这里,褚修羿接过话头,好奇问:“那两人你们从哪找来的?” 林元铎:“……” 入土为安,折腾尸体在当下人看来是特别不人道的事。林元铎如此,也会被入罪的。 方秋意早已面色煞白。 她倒是想开口劝说,可面前的楼玉蓉本来就恨她,哪里会听她的劝? 真劝了,说不准还惹得楼玉蓉更加生气。当下只恨不能当自己不存在,使劲往角落里缩。 秦秋婉兴致勃勃:“方秋意,林元铎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做生意的时候又自持身份从来都不肯帮忙搬货,他力气应该不大,弄来那两人也不能找人帮忙,他搬不动,你也帮忙了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方秋意面色惨白。 事情发展到如今,早已偏离了他们的设想。 应该说,直接偏到了天边去。本来他们以为,楼玉蓉在林元铎死后,会把儿子接回好好照顾。如此,赌坊的打手定然不会放过,追讨之下,楼玉蓉顾忌名声,也怕麻烦,该很快就会把债还上。 到得那时,他们俩就能低调的回到城中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哪怕被发现了,只要推说当时他们去了外地,对小院中的事一无所知。应该就能糊弄过去。 毕竟,着火的事已经结案,谁会寻根究底? 他们俩做梦也没想到,楼玉蓉不止没还债,逼得他们不得不筹谋,甚至还提前暴露了自己。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这么较真,非要去衙门告状给林母讨回公道。 关她屁事! 林元铎恨得咬牙切齿,悲愤问:“楼玉蓉,那些年你也没有多孝顺我母亲。你去报官并不是孝顺,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咱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就算为了他们着想,你也不该……” “对啊!”秦秋婉一本正经: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两个孩子有我,你放心去吧。 林元铎:“……”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怎能说得这么坦然? 龚昌眼看事态发展到如今,早已经不再开口。 扯上了衙门,就不是那么好收场了。 当今以孝治天下,像这种虐待母亲的事衙门一直管得挺紧。所以,不到半个时辰,大人就带着衙差到了。 龚昌看到自己铺子内外挤满了衙门的人,一时间连叹自己倒霉。 今日之事过后,这铺子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以前的热闹……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女儿嫁去林家了。 林元铎和方秋意被送到了大人面前。哪怕知道挣扎无用,也还是要挣扎的。林元铎跪下后道:“大人容禀,在着火之前,草民被赌坊的打手追得烦不胜烦。无奈之下,带着同样毁了名声的秋意回了当初的村里,不知道着火的事。那院子里着火的缘由……还请大人明察。” 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大人,刚才我说他亲手烧死母亲,他还强调是人死了之后才放的火。无论哪一种,他都是忤逆不孝之人,请大人严惩!” 林元铎:“……”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煞星。 说实话,这一瞬间的林元铎真的有点后悔自己得罪了楼玉蓉。 被烧得乌漆麻黑的几人早已经入土为安,不过,当初仵作验尸时有记录,大人重新翻出来一一比对,又让人去当初着火的院子周围打听。 没多久,就得知同住一条巷子的人家中有一个年轻妇人在那段时间入土,开棺之事非同小可。大人正左右为难呢,前去打探的衙差已经发现坟头周围有被人动过的迹象。那妇人的家人得知后,主动请求大人开棺……果不其然,棺材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另一个男人也找到了出处,同样是刚死不久。仵作当初未查出来,是以为男女先是被烟雾闷死了才被烧的,结论也如是写着。 毕竟,谁也想不到有人会胆到包天到偷别人的尸体来烧啊! 至于老妇人,口鼻中还有烟灰,是真真切切被烧死的。 当初院子里所有人都死了,可如今却有人还活着,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活着的人才知道。 林元铎矢口否认,一问三不知。 哪怕有秦秋婉的供词,他都一口咬定楼玉蓉怨恨于他故意陷害,甚至还倒打一耙:“大人容禀,楼玉蓉此人家资颇丰,对我满腹怨气。兴许是她找人暗地里盯着我,发现我们出城之后,注意设下此局,让我一露面就被人误会,且百口莫辩。” 说到这里,他还气得真情实感,质问:“楼玉蓉,我娘那些年也没有得罪过你,怕你不高兴,连上门都少。你怎能下这样的狠手?” 秦秋婉气笑了,摆摆手道:“你怎么说都好,送你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租的那个院子周围到处都是人,其中也有夜里干活的,我就不信没有人看到你们俩搬尸!” 大人闻言,侧头看了衙差:“仔细打听。” 屋子一片安静,龚昌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想自家的铺子变成审问犯人的公堂,但是,难道让他把大人撵走吗? 龚昌不敢,只怒瞪了一眼方秋意母女。 这俩简直就是灾星! 林元铎跪在地上,面色难看无比,还在为自己推脱:“大人,草民辛苦那么多年,都是为了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又怎会亲手中火烧母亲?请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公道!” 大人颔首:“本官一定会查出真相。” 还没找到证人,当初那个龚昌送去照顾林母却需要林元铎自己付工钱的厨娘被找了出来。 本来龚昌找的是日夜陪护的那种,可是出事的那晚,厨娘被打发回家了。 翌日得知院子着火,厨娘满心后怕,听说林右琅被接走之后,还上门来讨要工钱。后来一打听,得知楼玉蓉只管儿子的诊费和药费,她不死心的跑来找龚昌,被他几句话打发了。厨娘自认倒霉,歇了心思找了别的活计。 厨娘当初从未想过是有人纵火,此时被大人一问,才开始仔细回想当初,这么一细想,还真让她给发现了不对劲。 “着火的头一日,我还跟林东家说老太太身子不太好,想喝鸡汤。林东家当时挺为难的,说会想办法,可到了晚上也没买鸡回来,反而带了几个坛子,我悄悄瞅了一眼,发现是点火的灯油。当时我还奇怪,好好的买这么多油做甚?不过又一想,林东家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兴许是消息灵通得知灯油要涨价才先买些屯着,后来得知着火之事,满院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我就怀疑是灯油被点燃了……”说到这里,厨娘面色发苦:“我以为灯油要涨价,悄悄买了不少,我儿媳妇已经念叨我一个多月了。为此还回了娘家……” 后头的话,大人不爱听。只抬手止住:“你先歇会。” 他眼神凌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元铎:“你还有何话说?” 此时林元铎后背上满是冷汗,慌乱之下,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他使劲咬了一下自己舌尖,勉强镇定下来:“就是她以为的那样,我得到确切的消息,灯油要涨价,才买了那么多回来,若是早知道那是我娘的催命符,我说什么也不会买!求大人明察!” 简直滑不溜手,无论如何质问他都能解释。 事情发展到如今,大人心里已经倾向于林元铎受不了打手追债,故意找人顶替自己隐姓埋名。所以,当下质问道:“是谁跟你说灯油要涨价的?” 林元铎心弦一颤,强制镇定道:“每年的五月灯油都会涨价啊!” 大人:“……” 他一挥手:“把人带回去,容我寻到了更多的证据再审问。” 于是,林元铎和方秋意刚被人从巷子里找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塞入了满是老鼠的地牢。 * 看着大人离开,龚莹莹止不住浑身颤抖。 她刚才有勇气和离,是因为母亲回来了,且母亲一定会帮着她! 如果母亲烧死人的事真被证实,她的名声还能听? 到时候,想要嫁好人家就更难了。 龚昌脸色一言难尽,照这么下去,兴许女儿真的只能嫁个力工。 龚莹莹只觉得前路昏暗,眼见婆婆已经吩咐人将林右琅抬走,她急忙扑上前:“娘,你带我一起走吧!从今往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她扑得太近,险些真的抓着了秦秋婉的裙摆,褚修羿唬了一跳,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他只恨不能以身相替,深怕妻子出事。这一下要是被扑实了,动了胎气怎么办? 当下恼怒地扶着人飞快退了一步,瞪着面前的人:“滚。” 龚莹莹不看他,只泪眼朦胧地看着楼玉蓉:“娘……” 她身子颤抖,面色惨白,小脸上满是泪,当真楚楚可怜。 秦秋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正想开口拒绝。忽然听到担架上有虚弱的男声响起:“别……” 微弱的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一般,所有人都看向了床板上的人。 只见脸颊消瘦的林右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此时正看着母亲,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 秦秋婉有些意外,上前几步:“你醒了?”她伸手一指:“她方才要与你和离!” 楼玉蓉放不下儿子,总想着能挽救。 秦秋婉也不能真的看他和龚莹莹纠缠到死,所以,合适的时候得把两人分开。 林右琅苦笑:“我知道。” 龚莹莹看到人醒了,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了,没想到就听到这句。那短短的三个字里,好像不只是知道她要和离那么简单。 她这些日子伺候一个昏迷不醒的活死人,自然也听大夫说了不少古籍上的记载,有的人在得了这样的病症醒过来后,会提及昏迷中耳朵能听到的事。 很明显,林右琅也听到了。 龚莹莹浑身颤抖起来,心下惊惧无比。 对上她惊恐的眼,林右琅眼神里再无曾经的怜惜之意,说出的话也冰冷无情:“我要休妻!” 龚莹莹瞪大了眼,扑了上去,哭嚎道:“不!你不能这么做!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是我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你不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林右琅,你想被人戳脊梁骨吗?” 林右琅已经不看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母亲,告状:“娘……她掐我……” 闻言,秦秋婉颇为意外,眼神示意丫鬟。 丫鬟上前掀开林右琅的衣衫,只见腰背处密密麻麻的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对于此,龚莹莹在打定主意和离时,就知道此事会被发现,对此早有准备,强制镇定道:“你是因为躺得太久,被捂出来的。” 饶是林右琅脾气好,也被这厚脸皮的话给气得七窍生烟:“我是有知觉的,你当我是傻子?” 生气之下,他话都多说了几个字,并且,脸上还有了一丝红晕。 龚莹莹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到什么,眼神一转,振振有词道:“右琅,我是从某本古籍上看到说,你这样昏迷不醒的人得时常掐一下,否则,很难醒得过来。”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照你这么说,右琅能醒,我还要感激你喽?” 第四个原配 (完)二合一 第四个原配 (完)二合一 秦秋婉满脸嘲讽。 林右琅则是又被她得厚脸皮气着了一回, 刚醒来的他身子虚弱。太过生气,脸上都泛上了一层红晕。 “龚莹莹, 我当真是没有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林右琅气得浑身颤抖:“我有知觉, 我听得到。你以为我会……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你那么嫌弃我,又何必说这些谎言?”林右琅想到自己为了她受的这些苦,气得眼睛血红:“你和你娘一样,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都是养不熟得白眼狼!我为了你这样的女人,跟母亲闹翻, 简直是这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林右琅这么久只喝汤续命, 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愤怒支撑着他才能吼出这些话。他还要再骂几句, 心潮起伏之下, 活生生给气晕了过去。 秦秋婉见状, 摆摆手道:“回府。” 龚莹莹还要再追,秦秋婉回头,眼神凌厉:“龚莹莹, 若是不怕死的话, 你尽管拒绝休书!” 龚莹莹吓得心胆俱裂, 身子一软, 坐倒在地上。 这和离书和休书可是完全两样, 龚昌坐不住了,上前道:“楼东家, 我女儿好歹也照顾了右琅这么久, 休书未免太过分了!” “哦?”本来已经要离开的秦秋婉闻言, 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外面的人来评评理。” 不待龚昌反应, 她吩咐道:“将公子放下,然后把他衣衫掀开。” 龚家今日惊动了衙门,这么大的事情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刚才大人在的时候他们不敢靠近,后来大人一离开,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人。 床板放在地上,着白色中衣的林右琅无知无觉,随着衣衫掀开,白皙的肌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青紫。并且,一看便知是掐出来的,有些地方还有小巧的指印。 从吩咐掀衣到众人惊讶出声,前后不过几息,龚莹莹想要阻止都不能。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之前林右琅被送来的时候许多人都亲眼所见,没看见的也听说过。林右琅他娘说儿子想要和儿媳相守,别人照顾也不合适,才把人送来的。 后来,好像又带了一个妇人过来手把手教导龚莹莹照顾人……也就是说,林右琅这些伤,定然是照顾他的龚莹莹掐出来的。 “最毒妇人心。” “这也忒狠了,人家为了娶她办了那么大的排场,一家人都因此无家可归。她没有心吗?怎么下得去手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娘的性子,为了银子,她们母女有什么不敢做的?林公子情深一片,她却未必!” 边上还有人接话:“兴许已经找好了下家!” 这话立刻就有人赞同:“可不是么!方才她要和离,那时候楼东家不愿意,回过头人醒了要给休书,她死活不答应,非要跪求留下……如此善变,为的不过是银子二字而已!” …… 周围人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龚莹莹心底冰凉一片,满脑子就俩字:完了! 她不止要接休书,名声也毁了个精光。 从今往后,谁还愿意娶她? 龚昌面色铁青,女儿名声被毁,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边上芽娘更是泫然欲泣:“长安爹,这……以后我们家生意怎么办?长安还能找着夫子么?以后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于龚昌来说,儿子就是命根子! 他眼神骤然阴狠:“龚莹莹,你给我滚!” 龚莹莹这边满心都是自己名声被毁即将被休的绝望,听到父亲这句,立刻惊醒,反应过来后,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趁热打铁,本来打算回头给休书的秦秋婉眼见时机正好,立刻找来了大夫扎醒儿子,又让人备了笔墨纸砚,当场写下一封休书。 哪怕龚莹莹不接,也由不得她! 龚昌今日里子面子都没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错的是自家人,他再恼怒,也只能生生忍下。 听到外人议论女儿的狠毒,龚昌满心烦躁,边上芽娘也觉面上无光,飞快关上了门。 * 林右琅太过虚弱,醒过来后摁了指印,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已经是翌日深夜。 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烛火,屋中昏暗,边上有一个随从趴在椅子上。 那椅子……已经掉漆。并且,屋中其余摆设也挺陈旧,并不是他原来处处舒适的屋子。 听到动静,随从醒了过来,惊喜地奔到床前:“公子,您怎样?” 说起来,这还是以前林右琅在府中时的下人,只是后来他执意离开,下人自己留下了。 林右琅看到他,只觉前些日子的经历像是做梦一样:“我这是在哪?” 随从倒了一杯水送上:“这是偏院,就是枫叶路边上那个。” 府中多偏院,林右琅听到枫叶路,立刻就明白自己如今住在府中最偏的院子里,再往左一点,有一个偏门可以进出。 “我娘呢?” 随从默了下:“夫人身子不适,一直没有过来。” 闻言,林右琅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我娘生我的气了?” 随从摇头:“小的不知。” 接下来几天,林右琅一直在院子里等着母亲,终于在七八日后等到了人。 “娘。” 此时的他已经可以下地,站在院子里晒太阳,满眼惊喜。 秦秋婉站在院子门口:“最近好些了吗?” 其实,她虽然没来探望,但前来诊脉的大夫每日都会见过她之后才离开。 林右琅迎上前几步:“娘,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以后都不见我了……” 秦秋婉不接这话茬,问:“你爹和方秋意两人合谋诈死脱身的事,你知道吗?” 回来这几日,秦秋婉一直让人帮着衙门追查,可惜一无所获。今日忽然想起来昏迷中的林右琅是有知觉的,或许他知道也不一定。 听到这话,林右琅脸上笑容僵硬了下,低下头道:“我听说了一些。” 着火之时,他也被惊醒,还听到一墙之隔的祖母想要求救又不能说话而发出的“嗬嗬”声,还有着火之后的惨叫声。 彼时,一墙之隔的他吓得魂飞魄散,很怕自己也被卷入火苗中。 秦秋婉眼睛一亮:“那你愿意去公堂指认他们吗?” 有林右琅的供词,只要确定他昏迷之中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那么,林元铎无论认不认罪,烧死母亲罪名他都别想摆脱。 闻言,林右琅低下头,好半晌才道:“娘,对不起。” 这不只是指认罪人那么简单,当今以孝治天下。当下人认为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林右琅若是跑去指认父亲,哪怕林元铎犯的事天理难容,懂理的人会说他大义灭亲,不讲道理的,就会说他不顾生养之恩! 他是真的不想再过千夫所指的日子。 秦秋婉见状,问:“如果是我要求你呢?” 林右琅面色苍白,眼神朝满是不甘愿:“娘,肯定还有别的证人的,您再费心找找。” 又过几日,衙门那边有了进展。 这些日子里,秦秋婉暗地里也在寻找林元铎二人偷尸的证人,终于找着了一个,特意让人引导着衙差找到正主。 确实有人在即将天亮时看到了林元铎和方秋意用麻袋抬东西回来,还一连跑了两趟。 又有人在林家院子废墟底下挖出来了锄头等东西。 事已至此,林元铎辨无可辨。 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眼看自己要上刑,立刻就招认了。他这一认罪,方秋意身上的罪名也逃脱不了。 林元铎虐杀母亲,简直天理难容,大人判了他秋后问斩,方秋意是从犯,且主意也不是她出的,判监二十年。 案子落幕,秦秋婉还特意去了大牢中探望二人。 两人关在相邻的牢房中,看到秦秋婉过来,眼皮撩了下,又假装没看见。 秦秋婉把饭菜放到了林元铎面前:“到底夫妻一场,我来送你一程。” 林元铎:“……” 他胸腔中满是愤怒:“可不敢劳烦楼东家相送。我走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你送的,你还给我送饭,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这么不客气,秦秋婉也不恼,看向边上牢房中蓬头垢面的方秋意,叹息:“老天有眼,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方秋意:“……” 本来不想搭理秦秋婉的她,听到这话忍不住了:“楼玉蓉,你少说风凉话。” 秦秋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子,闲闲道:“林元铎,你记不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如果你再跟她们母女搅和,早晚会变得一无所有的话?” 本来忘了的,此时再被提及,林元铎又想了起来。他瞪着面前的女人:“所以,从我离开你,你就没想过要放过我,对吗?” “对!”秦秋婉居高临下看着他:“当初你跟我定亲之时,只是一个拿工钱过日子的小管事,我们俩成亲之后你便成了人人称赞敬重的林东家,你想离开,就把这些年来从我这儿占到的便宜还出来。当然了,我没想到你竟丧心病狂到对亲生母亲动手。” 她退后一步:“也是,对着亲娘你都能面不改色下手,对着外人,就更不会手软了。” 方秋意看着牢房外一身艳丽的女子,她还是那般娇矜,甚至比曾经的姿态还要高。自己在她眼里,仿佛只是一粒尘埃。 “楼玉蓉,你恨不恨我?” 听到这声音,秦秋婉侧头看向边上牢房中的女子,好奇问:“你怎么会这么问?我肯定是恨你的啊!我自己挑中的枕边人,心里满满都是你,怕是圣人都做不到不在意不记恨。” “你们俩如今这样,挺好!”临走之前,秦秋婉还好心提醒:“对了,林元铎是秋后问斩。你们大概不能白首到老,好好珍惜这最后几个月的时光吧!” 不理会二人难看的面色,她走出牢房,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嘴角微微勾起。那边的褚修羿已经跳下马车朝她走来。 * 龚莹莹最近很不好过,芽娘处处针对,连父亲都将她视若无物。 这不,龚莹莹听到厨娘喊吃饭,出门来时,看到一家三口已经在坐,伙计则已经端着大碗去了外面看铺子。 龚莹莹走到桌前,发现没有自己的碗筷,她眼神一厉:“我的碗呢?” 长安笑嘻嘻从桌下拿出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到她面前,收回手时,好像不小心带了一下。碗被他带得滚了个圈落到了地上,下一瞬,瓷器碎裂声起,整只碗摔得稀巴烂。 龚莹莹瞪着地上的碎片,再抬起头看向长安时,眼神凌厉:“你故意的!” 笃定的语气。 她神情太凶,长安吐了吐舌头往椅子后挪。 芽娘见她不依不饶,道:“不就是碗碎了么?多大点事儿,再拿一只就是。” 龚莹莹这些日子过得太憋屈了,听到这话立刻就炸了,整个人激动不已:“这是碗的事吗?他对我这个长姐没有一丝恭敬,都这样了,你还要护着,以后长大肯定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厚实的巴掌拍来。 饶是龚莹莹立刻就躲,也被带到了鼻尖,瞬间鼻血飞溅。她瞪着面前的父亲,眼眶中满是泪水:“爹,你打我?” 龚昌怒瞪着她:“爱吃就吃,不吃滚。不就一直碗么!” 龚莹莹气急,转身就跑。 芽娘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忧:“她一个姑娘家跑出去,会不会出事?” 龚昌皱眉:“死了更好!” 芽娘笑着盛了一碗汤:“别说气话。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莹莹的事。咱们是夫妻,只得长安这一个孩子,莹莹如今名声不好……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好转不了,昨天我带长安去找夫子,却被拒之门外。夫君,长安聪慧,我不想他被耽误。” 龚昌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揉了揉眉心:“我已经让人寻合适的人,会尽快把她嫁出去。” 二人却不知道,跑出后院的龚莹莹在即将出门时收回了脚。 因为她忽而想起自己如今在外的名声,出去碰上人那就是自取其辱。所以,她没走,但也没好意思回后院。 又不想被伙计盯着看,干脆站到了后院和铺子之间的门后,刚好听到了父亲的话。一瞬间,龚莹莹只觉自己的父亲被人抢走了,不待她伤心质问,就又听到温柔的女子声又起:“可她这样的名声,谁会愿意娶?” 龚昌提起女儿就觉得烦躁,脱口道:“真没人要,就卖去花楼。” 龚莹莹:“……” 她瞪大了眼,惊得眼泪都忘了流。 满心悲愤的她,被气得脑中一片空白。 这间铺子明明是母亲和林元铎虚与委蛇多年才做得这样大,若是没有母亲,家里不可能攒下银子,父亲没有这么大的生意在手,芽娘会帮他生儿子? 想到此,龚莹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反正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属于她,那么……她倒要看看,如果父亲一无所有,芽娘还会不会这么温柔! 又是一日,今日是芽娘父亲生辰,一大早三人就梳洗打扮出了门。 他们刚走不久,龚莹莹就去了铺子里:“三哥,我想吃街尾的烧饼,麻烦你帮我买一个。” 三哥不太愿意:“你自己去吧!” 龚莹莹心下又想冷笑,以前长安母子没来时,无论是家里家外都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一边感叹着,她从袖中掏出最后的几个铜板:“剩下的归你。” 有好处拿,被称作三哥的伙计脸上的不耐瞬间一扫而空,伸手接过飞快跑了出去。 半刻钟后,胭脂铺燃起了熊熊大火。 龚莹莹站在铺子外,眼中跳跃着火光的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看得人心里发毛。 街上的铺子一间连着一间,大部分都是做的合墙,就是两家共用一堵墙。龚家两边都是木质合墙,发现着火之后,两边的东家都快疯了,忙喊着救火救火,一家子都拎着桶去打水。 可最近天干,火势熊熊,好像还闻到了灯油的味道。那水往里一泼,火势不止没减,反而还往上窜。 等到去买烧饼的伙计回来,看到眼前情形,吓得险些晕过去。 在大半个时辰后,火势才终于被扑灭。 或者说,是大火把浇了灯油的龚家烧了个干净,烧到隔壁两间铺子时,才渐渐被扑灭。 等到龚昌得知消息赶回来时,自家铺子和宅子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龚昌一开始是租铺子,辛苦多年,三年前才攒够银子买下了这间铺子,可以说,这铺子是他辛苦半生的心血。 如今……全都化为一片焦土。 就连里面的货物和攒下来的银票,也一并烧没了。 听到外人议论女儿的异样,又得知着火时伙计被支使出去,龚昌立刻就怀疑上了女儿。 他眼睛血红:“是不是你?” 龚莹莹看到暴怒的父亲,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我娘攒的家财,我就不给你。”她伸手一指边上颓然坐到在地的芽娘:“我倒要看看,没了这铺子,你们俩的感情还有没有这么深?” 龚昌盛怒之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龚莹莹被他打得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还在哈哈大笑。 龚昌还想动手,衙门的人却到了。 龚莹莹这是故意纵火,还烧到了隔壁的两间铺子,人家去告了状。 时隔没多久,龚莹莹也下了大狱。 她故意纵火,害两家损失不少,又险些伤人,被判监十年。且需要赔偿其余两家损失。 龚莹莹身在大牢,自然是赔不出的。 于是,这笔债落到了龚昌身上,前后加起来,需要赔偿百多两银。 龚昌做梦也没想到,辛苦半生已经打拼成功的自己会在壮年之后欠下这么大一笔债务。 他本就没有多聪慧,否则也不需要靠林元铎扶持。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龚昌一直在还债。 而芽娘……在三年后带着长安离开了他。 彼时龚昌还想要挽留,毕竟龚莹莹入了大狱,等于已经废了。他唯一的子嗣只有长安。 芽娘三年来受够了穷,眼看龚昌纠缠,恼怒道:“长安根本就不是你儿子,你还是去找别的女人生吧!” 龚昌:“……” 只一句话,打击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最后,龚昌疯了。 一开始,秦秋婉早晚还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五月的天气很好,秦秋婉扶着肚子正在院子里散步,边上褚修羿小心翼翼扶着。 却有丫鬟进来禀告:“夫人,公子来了。” 林右琅回来养了几个月,已经恢复了以前的康健。秦秋婉也认为是时候见他了,颔首道:“请进来。” 这几个月里,林右琅已经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生疏,母子俩再没了以前的亲近。进了院子,也不敢多瞧。 实在是他过够了穷苦的日子,不想被赶走,上前后乖巧一礼:“娘。” 眼神看到母亲的肚子,他抿了抿唇:“娘,您最近如何?” “挺好的。”秦秋婉坐下,问:“有事吗?” 自然是有事的,林右琅回来后一直呆在偏院养病,母亲很少去,除了母亲外,愣是没有一个人去探望他。夜深人静时,他真的怕自己就在那一方小院中渐渐老去,甚至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想出去。 “娘,我这个年纪天天在家呆着不合适。” 秦秋婉颔首:“是,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了。” 闻言,林右琅眼睛一亮。还不待他欢喜,就见母亲抬手递过来一张纸。 他垂眸一瞧,只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林右琅欠楼玉蓉三百两银,限三十年内还清。”否则,就要请衙门主持公道云云。 一瞬间,林右琅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娘,有这必要吗?” “当然有,父债子偿,你跟你爹干下的那些混账事到头来得我填坑,花在那对母女身上的银子让我还,我是怎么想都不甘心。”秦秋婉面色严肃:“还有,别以为你回来了,我就会忘记当初你忤逆我的事。从今往后,你好好还债吧。” 她把人打发去了铺子里。 林右琅虽然想抗争,却也不敢闹,就怕自己再被赶出去。 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多年,秦秋婉分了他一间小铺子,随他去了。 龚莹莹出狱之后还来找过他,彼时,林右琅将自己半生不得志的怒气都发在了她身上,狠狠让人打了她一顿把人赶走。 龚莹莹受了伤,跌跌撞撞离开,再也不敢上门,最后,不知去了哪里。 云朵一生未嫁,不过,她有一个待她如母的弟弟,一辈子养尊处优,没有受过一天累,直到寿终正寝,她都是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童养媳原配 1 童养媳原配 1 消瘦的楼玉蓉一脸恍惚, 想到面前人临死之前儿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她嘲讽地笑了笑:“怪我太宠孩子, 宠得他太过自我自信, 我那是……自讨苦吃。” 说着,对着秦秋婉一福身:“两个孩子都过得挺好,尤其是云朵, 她能天真一辈子是我一直期望的事。多谢你。” 话音落下, 她化作一抹青烟消失,小半进了桌上的瓶子。 楼玉蓉此人, 最看重两个孩子, 只要他们过得好, 她的心愿也了了大半。再让林元铎和方秋意二人互相怨恨, 她就满意了, 至于楼家和再嫁……她都不在意。 * 还未睁开眼, 一股花香窜入鼻尖,秦秋婉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梅花。 一股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衫单薄, 脚上并不是冬日该穿的棉鞋, 而是普通的布鞋。因为周围有雪, 布鞋已经湿了大半, 脚上一片麻木里隐隐疼痛。 “咱们买下她手中的花吧。” 一个温柔的男声响起, 秦秋婉循声望去,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容貌俊逸, 一身青衫, 气质儒雅非凡。 他边上护着一位大红披风的女子,那女子头上满是金银钗环, 肌肤在红衣的映衬下,比梅树上的雪还要晶莹,五官精致,闻言眉心微蹙:“这就是梅林边上,何必……” “晴梅,观她身上破旧,应该是走投无路之下才想来摘梅花换金银回家补贴家用。”男子看着女子的目光温柔如水:“就当日行一善。” 他从腰间解下荷包,将所有铜板倒出递了过来:“姑娘,将你手中的梅花卖给我吧!” 秦秋婉对上他的眼,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并不是看陌生人,她心下起疑,便没有去接铜板。 男子眼中闪过凌厉之色,一只手伸过来看似温柔实则强势地夺过梅花,另一只手顺势将铜板放入秦秋婉手中。 然后,就见他含笑将梅花送入那红衣女子手中,赞道:“人比花娇,当真好看。” 那姑娘被赞,脸颊羞得通红,跺了跺脚:“还有旁人在呢。” 男子看了过来,眼神莫名,似乎在等着什么,见她没有反应,眼神里恼怒一瞬,很快收敛:“姑娘,劳烦你避让一二。” 语气含笑,眼神里却满是威胁之意。 秦秋婉垂眸退开。 远处山上白雪皑皑,这边是一处梅林,正值梅花怒放的时节,梅林中处处可见赏景的人。 好些是读书人结伴,隐约也有年轻男女相携而行,处处可见拿着食盒或暖具的下人。 秦秋婉一路越过他们,往梅林深处而去,到了一处背风处,才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康娘,没有姓氏,不知来处。她是五岁那年被人牙子带到杨国偏僻的小县下的落水镇上,被人买了下后取的名。 买下她的人家只是比一般农户殷实些的庄户,姓陈。家中不需要下人伺候。买下她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家病弱的孩子做童养媳。 陈家祖孙三代七口人,康娘未婚夫陈时鸿除了祖父母和爹娘外,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康娘进门后,就是个地里的小白菜,简单来说,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狗差,稍微做得不好,挨打挨骂是常事。 这么一个可怜的人,要是没有意外,兴许就会在洛水镇的陈家渐渐地枯萎。 可是,耐不住陈时鸿争气啊。 陈时鸿五岁之前体弱多病,定下了童养媳那年,镇上来了一个大夫,他的身子在那个新来的大夫调理下渐渐转好。 机缘巧合之下,还拜了个夫子。 陈时鸿人挺聪慧,又不想干活,便下了力气读书,十五岁中童生,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三岁就得中举人进京赶考。 一路节节高升,陈家早在儿子中了秀才时,就认为小可怜康娘配不上自家儿子,盘算着重新给儿子定亲。 陈时鸿却拒绝了,因为他认为,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在京城。就是随便寻一位,肯定都比那小县城中大户人家的姑娘要好。 所以,他孑然一身到了京城。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其实他带了一个丫鬟,就是康娘。 康娘时运好,本来是一个孤女,却能跟着未婚夫到县城和府城甚至是京城见世面……这是落水镇上许多人都念叨的话。 陈家本就不富裕,陈时鸿这一路读得磕磕绊绊,好几次都险些没能继续求学。能到如今是因为他读得认真,功名考得快……每每考中,城中的大户人家必然会上门送一份厚礼。 他考中了举人后,就是拿着众人的贺礼当盘缠才到了京城。 京居大不易,到了京城后,饶是陈时鸿以前做过无数心里准备,也被京城的繁华惊住了,同样的,也被这里花钱的速度给吓着了。 陈时鸿不止要读书,还要结交友人,偶然的一次诗会上认识了户部尚书之女曲晴梅后,惊为天人,对其一见钟情,便开始死缠烂打。 官宦之女没那么容易靠近,在这其中陈时鸿费了多少心思,也费了不少银子。 他带来的那一点早就不够花了,于是,他让康娘出去干活。也因为他想和曲晴梅有以后,有意瞒着他和康娘之间的关系,所以,把人打发离开之后,便装作两人不认识。 这些日子里,康娘一直都在城内的一个客栈中做烧火丫头,今日会跑到这京郊的梅林中,也是得了陈时鸿的吩咐。 演这一场,就是为了让曲晴梅看见他的善良。 想到此,秦秋婉抽了抽嘴角。 得了记忆,她忽然想起来,陈时鸿吩咐康娘在拿到铜板时,最好磕几个头千恩万谢后在离开。 方才她直接就走,连道谢都没。和原先两人商量好的不一样。 站了这么一会儿,秦秋婉只觉周身都凉透了,脚已经开始刺痛,应该已被冻伤。反正戏演完了,她抬步往梅林外走。 她周身寒冷,脚下走得飞快,基本是小跑。路上还没忘记摘了几束开得艳丽的梅花。 梅花确实能卖钱,不过得是在城里。现如今秦秋婉身上就几枚铜板,能够赚钱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蚊子再少也是肉嘛! 摘了梅花,她跑得飞快。周围这么冷,她身上衣衫单薄,可能会被冻死。跑起来还暖和一些。 到了梅林外,就看到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马车,秦秋婉放缓了脚步,抱臂飞快离开。 她走得快,没注意周围的人。 忽而听到了熟悉的男子声:“康娘!”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怒气。 秦秋婉又走了两步,恍然想起如今自己叫这个名。只这么一顿,身后的人已然追了上来:“康娘,你怎么还在?” 声音更低,也更怒了。 秦秋婉回头,就看到了方才从自己手中接过梅花的陈时鸿。 此时他脸上温柔的神情不在,满满都是不耐烦:“你怎么越来越蠢?刚才我让你道谢,你为何一声不吭?让你赶紧离开,都快两刻钟了你还在这儿……我说过,你别痴心妄想,我跟你之间不可能做夫妻,我以后会娶高门贵女。你乖乖的,我才可能纳你过门……你若是不听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从两人一见面,他口中就没有一句好话,都是责备和不耐。 秦秋婉面色漠然:“你说够了吗?我赶着回城,没空听你废话。” 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落在陈时鸿眼中,就是面前女子醋了耍小性子,当下愈发恼怒:“你守在这里,是想看我和晴梅么?我早跟你说过,她身边伺候的人多,保不齐就有人看见我们俩来往,你想害死我?” 秦秋婉冷得发抖,转身就走。 陈时鸿见状,一把抓住她手腕:“你站住!” 秦秋婉手冻僵了才被他抓住,狠狠一把抽回:“别动手动脚。”她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做出那里有人的模样。 陈时鸿唬了一跳,急忙将手松开,像是丢开一把烧红的烙铁。 秦秋婉冷笑一声,抬步就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俩之间那么多年,去落水镇一打听就知道。奉劝你一句,你若想瞒住曾经,就别再来找我。咱们俩,就当没认识过。”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 陈时鸿站在原地,皱起了眉。 梅林在京城郊外,想要回到康娘干活的客栈,走路得需要两个时辰。 昨天康娘得了消息,立刻去告假,半夜就去了城门口,等着城门一开立刻就往梅林赶。 照这个速度,秦秋婉回到客栈大概要天黑之后。 她脚被冻伤,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她走得艰难,咬着牙,速度却不慢。万一她没能进城,这种天气这么一点衣衫,兴许真的会被冻死。 忽然有马车停在了身边,秦秋婉侧头瞄了一眼,却见帘子掀开,一个四十多岁的面善的妇人含笑道:“姑娘是独自赶路吗?天气太冷,你衣衫又少,不如上来我带你一程?” 秦秋婉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眼看有人帮忙,她道了一句谢,抱着梅花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除了妇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婆子,看到她抱着花,那妇人笑着问:“你这是摘花回去卖吗?” “是。”马车中暖和,可秦秋婉的脚已经被冻伤,方才走着还好,这一停下来,只感觉处处都疼,疼里又带着点痒,着实难受。 “姑娘住在郊外吗?” 秦秋婉摇头:“住在城里。” 妇人含笑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看似闲聊,可这话也有点太多了。秦秋婉心里顿时警觉起来,这才发现,两个婆子不知何时已经换到了车厢门口。 童养媳原配 2 童养媳原配 2 两个婆子堵在马车门口, 且眼神戒备。 好像是……怕她跳下去。 秦秋婉心下凛然,再看对面满脸笑容的妇人, 只觉她笑里藏刀。 “姑娘, 发什么呆?”妇人眉眼带笑:“你独自跑到郊外,家里人不担忧吗?哪怕要卖梅花,也该找你兄长或者弟弟陪着, 实在没空, 你还可以找邻居的姑娘做伴啊。” 看似担忧,其实处处都是打探之意。 秦秋婉将手中的梅花放到一边, 道:“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才跑来摘梅。” 妇人没打听到想要的, 再次问:“姑娘家住在哪儿?若是方便, 我把你送回家门口。” “不必这么麻烦。”秦秋婉揉搓着冻僵的手:“一会儿把我放在城门外就行。” “相逢即是有缘, 你不用这么客气。”妇人笑意盈盈:“观你这打扮, 应该住在外城?” 秦秋婉不答, 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车壁上,直接闭上了眼睛:“抱歉,我早上起得早, 想睡一会。” 起得早是真的, 康娘昨晚压根没睡, 就在城门口眯了一会儿。那么冷的天, 又是在大街上, 睡得着才怪! 这会儿也是,秦秋婉说是歇会儿, 可这马车里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她根本不敢睡熟。 半个时辰后, 马车缓了下来,秦秋婉从抖动的马车马车帘子里看到前面巍峨的城门, 伸手抱起边上梅花,掀开帘子就往下跳。 门口的两个婆子虽然戒备着,可她跳得太快太急,她们压根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拽,也只拽到了一手冷风。 最近城中许多人跑去郊外赏梅,这两日进出城的马车挺多,到了城门口,再好的家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前后都是马车,马车中都有人。三人再不甘心,也不能真的下来当街抓人。 妇人眼中划过一抹凌厉,勉强扯出一抹笑:“姑娘,这都到城门口了,不如我们再送你一程?” “不了不了。”秦秋婉急忙摆手。 然后,如一尾鱼入水般钻入了人流。 进城之后,秦秋婉一路处理着手上的梅花,回到客栈时,卖得了十几枚铜板,手中还剩下最后一束。 从后院进了烧水的厨房,里面就是东家大娘。秦秋婉笑着将手中梅花递上:“大娘,这个送给你。” 这间客栈不大,家中就一个妇人带着儿子儿媳。面前的妇人就是东家,本来是不请人的,最近儿媳要生了,她也熬不了夜,才请了康娘烧火。 接过梅花,大娘笑得见眉不见眼:“难得你出去还记得我,你平嫂子今早上还说起梅花,你这就送了一束,一会我就拿回房给她插上。” 说起儿媳,大娘眉眼间更是愉悦。 秦秋婉接了烧水的活,大娘很快离开。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用水的人很多。年后就是会试,许多举子从外地赶来,这间客栈不大,要价也不高,最近天天都有人来,天气太冷,要用许多热水。 秦秋婉一直烧到了晚上,烧水这个活儿,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冷。她被烘了半日,周身暖和起来,耳朵和脚还有手都开始痒。 明显已被冻伤,长起了冻疮。 秦秋婉不敢挠,打了一盆热水泡着。 刚刚入夜,属于东家住的屋子里开始喧闹,原来是即将临盆的平嫂子发动,大娘跑去找了稳婆,秦秋婉还帮着送了几趟热水。 不过,晚上的时候,有客人要吃面。以前这个活儿都是平嫂子在做,毕竟客人入口的东西不能经外人的手。 可今日不同,平嫂子正在努力生孩子,哪儿有空煮面? 大娘原先打算的是等到儿媳发动后,这些客人想吃面都去外头买。可当她看到面前衣衫单薄的女子时,立刻改了主意:“康娘,你会煮面吗?” 秦秋婉:“……” “会。” 大娘一喜:“那你帮大娘煮面,回头我给你涨工钱。” 煮面能赚不少银子,大娘倒不是舍不得这一个月内的盈利,而是怕这些客人吃惯了外面的吃食,以后就不需要他们煮了。 秦秋婉做过生意,明白这个道理,将活计接了过来。 总共煮了十多碗,才消停了下来。 深夜,回到康娘屋中的她倒头就睡。 翌日又忙碌了一天。 平嫂子在天亮时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大娘忙了一晚上,熬不住回去歇了。 今日要煮二十多碗,实在是昨晚上的面汤太香,勾起了好多人的馋虫。 住这样客栈的人手头都不宽裕,熬到了早上才要吃面。 秦秋婉忙活了半日,才喘了口气。自己下了一碗面,正吃着呢,听到后门处有人敲门。 客栈最近客人多,不少东西都有商户送来,秦秋婉也以为是有人送东西来,比如砍柴的樵夫。端着面过去开门后,门后站着的……正是陈时鸿。 秦秋婉累了半日,又是在烧了火的厨房中,身上隐隐起了一层薄汗,出来后被冷风一激,微微有些冷。她有些不耐:“你来做甚?” 陈时鸿挤了进来:“康娘,你昨日临走之前说的那话是何意?” 他昨天想追来着,可又怕引人注意。再传入了曲晴梅耳中不好解释。 秦秋婉面色漠然:“字面上的意思。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年,自认已不欠你。你既然想另娶她人,那我们俩便该一刀两段。” “你想得美。”陈时鸿关上了后门,冷笑道:“当初要不是我爹娘,你早已经饿死了!你的命是陈家给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你还要和我来往吗?就不怕被曲家发现?” 陈时鸿自然是怕的。 可让他放开好用的康娘,压根不可能。 “就算被发现,你也只是我的丫头。”陈时鸿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康娘,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是你男人,我好了你才能好!” 秦秋婉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要怎样才肯放我离开?” “你做梦!”陈时鸿冷笑一声:“明日,你去元和楼外,扮一个无家可归求人收留的姑娘,记得打扮好看一点。纠缠住这个人。” 说着,打开了一幅画像。 那画中是一个发福的年轻人,眉眼带着笑,看起来是个面善的性子。 上辈子也有这事,不过,康娘因为跑去梅林一趟,回来就发了高热,陈时鸿找上门来时,她正说胡话呢。 陈时鸿说这些话,康娘听到了却无能为力。 所以,上辈子康娘没去。 秦秋婉看着那画像,好奇问:“这里面是谁?” 陈时鸿自觉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并不隐瞒:“这是曲晴梅的未婚夫,我得让她死心退亲,然后与我定亲。”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别觉得卑鄙,晴梅和他本就没感情,不过是父母之命。最近她已经对我动心,本来就想退亲,只是没有理由而已。” 他伸手帮秦秋婉顺发:“康娘,我们出身不好,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多筹谋。等到我娶了她,你也不用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厨房里干活。我跟你保证,若我过上了好日子,一定不会落下你。” 忒不要脸了。 “我如今身无分文,最好的衣衫就是身上这身,怎么楚楚可怜?”秦秋婉面色漠然:“想要打动男人,长得不好怎么行?” 说着,伸出冻得通红的手:“这样的手,你会可怜吗?” 手指冻得红肿发紫,肿得像猪脚,陈时鸿看到了后,皱了皱眉:“你别露手啊!” 秦秋婉伸手一指自己的脸:“我耳朵上都有冻疮,脸都干成了这样,也没有脂粉……” 陈时鸿哑然。 顿了顿,又道:“他是个心软的人,你抱着他的腿求,他定然会起恻隐之心。” 秦秋婉冷笑一声:“就我如今这副鬼样子,人家一脚把我踹开还差不多。万一他和善的脾气是假的,兴许还会让人揍我一顿。你这主意不行,再想个别的。” 陈时鸿满脸不悦:“听话!” 秦秋婉别开脸:“那天我去梅林,半夜就开始走,回来还着了凉,今日都还未好转……” 听到她诉苦,陈时鸿满脸不耐:“你以为我就容易吗?” 秦秋婉嘲讽道:“你若老老实实温书参加科举,肯定比现在容易。” 陈时鸿怒瞪着她:“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知不知道,若是我能搭上这门亲事,考中了进士后,很快就能入皇上的眼,到时候一路青云直上……你也不想想,三年一个状元,又有多少读书人能出头?我想过好日子,就得比常人付出更多,你是我的人,你得帮我!” 秦秋婉摇头:“别的可以商量,这事不行。我不骗人!” 童养媳原配 3 童养媳原配 3 陈时鸿很不能理解:“康娘, 你别这么倔。” 秦秋婉重新打开了门:“我还要吃面,你先走吧。” 眼见说服不了, 陈时鸿哪里甘心?他很想剖开面前女人的脑子里看看她都在想什么, 但心里也清楚,女人都要哄。他强压下心里的烦躁:“康娘,我和你多年感情, 在这京城中,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帮我。我这一路走来艰难无比, 你也不想让我功亏一篑, 对吗?” 他上前一步, 想要扶住秦秋婉的肩。 秦秋婉利落地退后一步:“有事说事, 别动手动脚。” 陈时鸿:“……” 两人之间曾经有婚约, 陈时鸿又想寻一位高门贵女。多年来一直未成亲, 可他是男人,还是个年轻男人……早在某一次酒醉之后,趁着康娘照顾他之时圆了房。 这种事情,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康娘又是个软弱的人, 从县城到京城这一路, 两人明面上是主仆, 实际上是夫妻。 所以, 这个时候说动手动脚,有些太迟了。 陈时鸿还从未被拒绝过, 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 倒没有执着地非要把人揽住, 强调道:“康娘,你要帮我。” “对不住, 这事我帮不了你。”秦秋婉看着手中已经微凉的面:“东家嫂子昨天刚生孩子,大娘要照顾她,整个客栈都指着我帮忙。你先走吧。” 陈时鸿有些恼:“你能不能分清里外?外人的事,哪有咱们自己的事重要?” 咱们? 康娘从记事起就没有亲人,整个陈家都当她是丫头使唤,有好东西都会背着她吃。这些年来,康娘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家。 陈时鸿是她未婚夫,也是唯一会对她温柔的人。只要他有所求,她都会倾尽全力。尤其喜欢听陈时鸿这种将二人看做一家的话。 “我拿了工钱,就该好好做事。”秦秋婉伸手推他:“我还要吃面,你先走吧。” 推搡着太难看,要是被推的那个人再挣扎一二,兴许还会惹人注目。陈时鸿顺着她的力道被推出门,强调道:“康娘,我在那等你,你一定要来。” 秦秋婉关上了门。根本就懒得理会他的话。 她刚进厨房不久,大娘就进来了。笑着问:“刚才跟你说话的人,就是你男人吗?” 康娘今年已经二十有三,若是没成亲,难免惹人闲话。所以,当东家问起来时,她直言自己已经嫁人。 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免得被人追问。二来,也是满足她心底里的那丝奢望。 以前陈时鸿偶尔会说一些诸如以后会带她过好日子的话,康娘想要相信,可这一路走来,陈时鸿功名越来越高,认识的人身份越来越好,尤其到了京城后,和他来往的都是举人,甚至还有官宦子弟……而她自己,则依旧在原地踏步,从未改变。 相处多年,康娘知道他的薄情,嘴上没说,心底里却也明白自己和他再无可能做真正的夫妻。也只有在陌生人面前,她才敢说自己是他的妻。 “那是我哥哥。”秦秋婉看了一眼后门处:“他找我帮忙,可我走不开,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大娘满脸感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给她涨工钱,又问:“康娘,这两日都亏了你。对了,你的面怎么煮的?好多客人都说比以前的手艺好了不少,你可要教教我。” 秦秋婉讶然:“真的?” 随即一想,她就明白了原委。 都说想要把东西做得好吃,首先得会吃。秦秋婉活了几辈子,品尝过的美食不少,随便煮的面,也是难得的美味。 “是真的啊!”大娘笑吟吟:“ 就凭你这手艺,摆个面瘫,完全可以养活一家人……”话出口,她惊觉失言,握住了秦秋婉的手,笑着道:“康娘,你要摆摊,也先把这个月帮完了再说。” 秦秋婉再想要赚银子,也没想过摆摊,当下哭笑不得:“我没有本钱。” 大娘一想也是,转而道:“你煮碗面给我吃,如果真的有手艺的话,到时候我多给你银子。” 翌日傍晚,厨房中只剩下秦秋婉一人时,后门又被敲响。 来的人还是陈时鸿。 此时他脸上温和的神情不在,满眼怒气:“你当真没去元和楼?” “没去。”看到他,秦秋婉也颇不耐烦:“我在这里干活,是要拿工钱的,你天天跑来找我,让东家看见了会不高兴。” “你这才几文钱?”陈时鸿恼怒非常:“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在元和楼外拦住了他,至少也是几两银。再有,若我能搭上曲大人,日后定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也有可能,到得那时,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他越说越激动,察觉到面前女子脸上的漠然,也发觉自己太过凶狠,缓和了语气苦口婆心地劝:“康娘,你别倔,千万要帮我一回。” 秦秋婉低着头:“我没有脂粉,也没有银钱买新衣,活计也忙,你找别人帮你吧!” 陈时鸿:“……” “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秦秋婉心下一动:“我要银子。” 陈时鸿怒瞪着她:“你是我的人,帮我做事是本分。要什么银子?” 秦秋婉转而道:“那我要我的身契。” 陈时鸿:“……你想得美。” 有昨天陈时鸿闯进后院还不肯走的事在前,今日秦秋婉直接堵在门口不让他进门,此时抬手就能关上门板,她也确实抬了手:“既然你不愿,那还是请回。” 陈时鸿抬手就挡。 秦秋婉看也不看,使劲往上一砸。 再过两月就是会试,读书人的一双手尤其要紧。陈时鸿见她手下不留情,飞快往后一缩。 秦秋婉“砰”一声关上了门,不理会外头的咒骂,自己回了厨房。 “大娘,我那个哥哥老是来纠缠我,我不想给您添麻烦。所以,您能另外找人吗?” 大娘在厨房中将外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长长叹息一声。 做生意的人最怕有人上门找麻烦,她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那侄女刚好腾出了空……我不拦你。” 秦秋婉心下明白,就凭着陈时鸿来的次数,大娘早晚会受不了。 大娘和康娘相识一场,互相都帮了忙,还是好聚好散吧。 两日后,秦秋婉拿着康娘几天的工钱,离开了客栈。 临走之前,她特意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崭新的粗布衣衫,直接去了内城。 她如今身上就几枚铜板,找地方过夜都难。秦秋婉得先找落脚地,干脆去了陈时鸿口中的元和楼。 那么大的酒楼,开出的工钱应该不少。 看秦秋婉穿得干净,人也年轻利落,一切都挺顺利,很快就进了后厨。 几天后,看她做事麻利,样貌也长得好,又让她去了外面大堂。 这么大的酒楼中,伙计来来去去,很快,秦秋婉就能上楼了。 这些日子里,秦秋婉偶尔也会碰见熟人,比如陈时鸿,比如曲晴梅。 有些事情特别巧,哪怕就在这酒楼中,陈时鸿来了好几次,他们也始终没有照面。 这一日,秦秋婉正往楼上送茶水。忽然被一个随从拉到了角落。 “怎么是你?” 秦秋婉定睛一瞧,发现是陈时鸿到了京城后特意找的书童。 书童和他们俩相处了一段日子,知道二人之间不为人知的关系。当然了,公子身边的丫鬟是暖床丫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书童满脸惊诧,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你在这元和楼做伙计?” 秦秋婉颔首:“有事吗?我还忙着呢。” 书童左右观望,确定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我有事找你。”说着话,递过来了一枚纸包:“你把这药下到药膳中。” 元和楼中有药膳,味道不如饭菜那么好,但据说可以养身,不少客人都会点。秦秋婉看着那药包,好奇问:“这是何物?” “你别问那么多,这是公子的吩咐。”书童板起脸:“你要是搞砸了,就坏了公子的事。”说着,把药包一塞:“赶紧的吧。” 语罢,把人往外一推。自己大摇大摆回了陈时鸿和曲晴梅定下的包间门外候着。 秦秋婉捏着那个黄纸药包,面色一言难尽。 陈时鸿当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她将药包收好,先送了手上的菜。然后又送了几轮,终于轮到了陈时鸿那间屋子点到的药膳。 秦秋婉从厨房端起托盘,一路飘上二楼,期间从未停下过,直接到了包间门口。 书童和她对视,眼带询问。 秦秋婉目不斜视,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屋中只有两人,大概是听到了敲门声才分开,曲晴梅脸上还带着一抹羞红。 陈时鸿看到她,颇为惊诧:“你怎会在此?” 曲晴梅也挺意外,却是对着陈时鸿的:“你们认识吗?” 陈时鸿一个外地前来赶考的举子和元和楼的伙计,这两者应该没有关联才对。 陈时鸿心下一跳,笑着道:“你忘了吗?前些天在梅林中,我买了一个穷苦姑娘的梅花,那姑娘就是她。” 曲晴梅恍然:“原来如此。” 她笑吟吟道:“劳烦你帮我把盅揭开。” 话落,已经不再看秦秋婉,而是笑看着对面的陈时鸿:“这药膳特别难吃,我都是等到放凉了之后几口喝下去,都不敢嚼,直接干咽。” 秦秋婉将汤盅放在桌上,也揭开了盖子,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看到那个熟悉的纸包,陈时鸿面色大变。 曲晴梅也发觉不对,皱眉问:“这是何物?” 秦秋婉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到了二楼,是陈公子的书童将这东西交给我,让我下到药膳中……” 陈时鸿:“……” 让你偷偷下,而不是明着! 童养媳原配 4 童养媳原配 4 一瞬间, 陈时鸿脑中空白一片。 但这不是呆滞的时候,他很快反应过来, 一把抢过纸包:“这什么玩意儿?” 秦秋婉一脸莫名:“就是那位小哥给我的, 让我下到药膳里。” 陈时鸿真想骂人,哪有这么蠢的人? 药这东西,能明着下么? 对面的曲晴梅早已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满脸慎重:“把东西给我。” 纤细白皙的手伸到陈时鸿面前。 陈时鸿勉强扯出一抹笑:“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就别看了,回头我会细查, 然后给你一个交代。” 曲晴梅看着他, 执着道:“我现在就要查。” 陈时鸿不敢得罪佳人, 无奈之下, 唤道:“小文, 你进来。” 书童就候在门口, 秦秋婉进来是上菜,本来也不会多留,所以, 那门也没关。 小文在门口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只觉天要亡他, 颤巍巍进门来, 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公子, 您有何吩咐?” 陈时鸿将手中的纸包伸到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质问:“这东西是你给的吗?” 小文:“……”到底是呢, 还是不是呢? 他心里也不确定, 抬眼看向自家主子。 当着佳人的面, 陈时鸿也不好明示,只道:“这药包你从哪儿拿来的?” 小文:“……”不是您给的吗? 这话当然不能说, 他低下头:“我不知道。” 陈时鸿继续追问:“那就不是你给的了?” “是。”小文虽然不知那药是什么玩意,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如果真的从他手中拿出来,那么,曲晴梅难免会起疑心。 这对于自家主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主子不好,他也别想好! 最好是顺口一推,一问三不知。 曲晴梅果然不再怀疑,看向秦秋婉,质问道:“这是何物?你为何要放入药膳中?”顿了顿,又威胁道:“若你不说实话,我会找掌柜过来。” 秦秋婉将药包打开:“就是这位书童给我的,他让我下到药膳中。既然不放,那这东西得物归原主。”说着,将纸包往小文手中一塞,自己拿了托盘就出门。 曲晴梅气得够呛:“这什么态度?” 陈时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是真怕曲晴梅追根究底,急忙劝:“别生气。依我看,应该是这丫头太忙,忘记了到底是谁给她的药包。我记得好多吃药的人,会把药给酒楼的伙计让他们提醒……” 确实有这种先例,曲晴梅也听说过。当下半信半疑:“万一真有人想害我?” 陈时鸿摇头失笑:“真想害你,也不会这么明着把药拿出来啊!” 这倒也是。 曲晴梅还想追问几句,陈时鸿已经将药膳推到她面前:“太凉了药味会很重,到时候更难吃。” 吃着药膳,陈时鸿又说起了家乡新奇的花样。曲晴梅立刻就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接下来,秦秋婉再去送菜,都是小文将东西抢过自己送。 秦秋婉也懒得费神,送完了就忙别处去了。 半个时辰后,秦秋婉正在楼梯处候着,就见小文鬼鬼祟祟过来:“去后巷,公子在那里等你。” 秦秋婉看他一眼,动也未动:“我这忙着呢。” 小文:“……” 他有些恼:“你都站在这里半刻钟了,忙什么?公子找你,你再不快点,我也要吃挂落!”他压低声音:“你使小性子也要有个度,公子身为举人老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你为妻。你少痴心妄想,也是少给自己添堵。真惹恼了公子,他以后再也不见你,我看你怎么办!” “我巴不得。”秦秋婉眼神看向廊上,刚好看到有人招手,她抬步就走。 小文喊了几句,见她头也不回地远去。心里也渐渐生出了怒气来。 这什么人呐? 让她下药,她居然明着下! 就算是蠢货,也该知道药这种东西要暗地里弄啊! 主子刚和曲晴梅分开,此时满心恼怒。他若是没有把康娘请去……自己肯定会倒霉。 小文耐着性子,等秦秋婉又跑了两趟厨房,抽空凑上前:“康娘,你赶紧的。” 秦秋婉一脸莫名:“我都跑得脚打后脑勺了,你还要我多快?掌柜都没说话,你算哪根葱?” 小文也恼了:“我是让你赶紧去见公子!” “不去!”秦秋婉语气笃定。 气得小文险些厥过去。 无论小文怎么劝说,秦秋婉就是不去后巷。两刻钟后,小文满脸怒气回了后巷。 后巷里,陈时鸿坐在马车上,焦灼地敲着车壁,看到小文过来,急切问:“如何?” 小文低着头:“她不肯来。”怕自己被责备,他强调道:“我劝了她五六次,她一会儿说自己忙,一会说不方便。就是不肯过来。” 陈时鸿面色难看,良久之后,冷笑一声:“才离开几天,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当下一甩帘子:“先回去。” 秦秋婉在元和楼干活是包吃住,到了夜里,有姑娘约她出去逛街。 今日城中灯会,外头热闹无比,当然了,等到元和楼散场,外面的灯会也散得差不多了。 秦秋婉有些疲累,她和这姑娘也根本不熟,本来打算拒绝,可又觉得其中有诈。 康娘在这京城中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陈时鸿,除了他该不会有别人。 果不其然,还没走几步,身边的姑娘飞快往巷子里跑去,秦秋婉追了几步,就看到面前出现了熟悉的人。 陈时鸿站在黑暗里,眼神里满是不悦:“这么多天,你都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吧?我要约你见面,你竟然不肯,谁给你的胆子?” 秦秋婉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身后是小文,顿时皱眉:“有话好好说,这么黑的地方,我害怕。” “现在知道怕已经晚了!”陈时鸿一步步逼近:“康娘,本来我还打算以后好好待你,没想到你不识抬举,那天小文给你药,你为何要当着面下?我看你是故意想毁了我!” 秦秋婉振振有词:“他又没说让我私底下放进去。” 小文能冤死,下药这种事,还需要嘱咐吗? 陈时鸿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唇越靠越近:“康娘,多日不见,你是否忘记了,我才是你男人,是你的天!”他低声道:“你别想叫,这破巷子里,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秦秋婉眼睛一亮,抬手捂住他的嘴,脚下一抬,狠狠踢出。 陈时鸿的惨叫声被捂在了喉间,整个人软倒在地。 身后的小文都吓傻了,反应过来后,转身就往巷子外跑:“打人了……” 秦秋婉捡起角落中的砖块,冲上去把人拍晕。 小文应声而倒。 秦秋婉转身,一步步逼近陈时鸿:“时鸿,你说我要是用这砖头拍在你的右手腕上……” 读书人的一双手无比金贵,若是伤了右手再也拿不了笔。就算有天大的助力,这辈子也完了。 说句难听的,皇上的亲儿子伤了手,往后也只能靠边站。 陈时鸿看着面前纤细的女子,如见阎罗,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开口喊,却听见她闲闲道:“你叫也没用,这可是你特意选的好地方。” 陈时鸿:“……” 这边的巷子基本没有住人,陈时鸿确实是特意挑的,可他却没想到被打被威胁的那个人成了自己。他颤着声音道:“康娘,你……你别动手。爹娘要是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秦秋婉轻笑一声。 落在陈时鸿耳中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康娘,以后我会对你好,你别动手。我的手要是毁了,你也完了!”他声音颤抖不止,一边说,一边往后挪:“你别过来。” 看着这样的他,秦秋婉有些恍惚:“几年前的那个雨夜,我也如你一样惊惧害怕,绝望求饶,可是你呢?” 两人圆房之际,陈时鸿已是秀才,陈家人早已经打消了让他娶康娘的想法。 两人身份悬殊巨大,不可能再做夫妻。康娘明白这个道理,心下收回了那些绮念,暗自打定主意等到合适的时候被陈家嫁出去。 可是,陈时鸿喝醉了。 并且,不顾她的挣扎求饶强迫了她! 于康娘来说,简直毁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时的她一无所有,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唯一能拿得出手让别人善待自己的,也只有清白之身。 可是,连这唯一的东西她都守不住…… 秦秋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戾气,陈时鸿飞快道:“康娘,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会善待你,不会再欺负你,不会再强迫你,你信我!” 秦秋婉心中怒火冲天,手上却稳:“我不信你。” 童养媳原配 5 童养媳原配 5 眼看黑乎乎的砖头高高扬起就要拍下, 陈时鸿看了一眼不远处昏迷不醒的小文,心里焦急万分, 当砖头带起的风擦过他头顶,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喊:“我把身契还你!” 闻言, 秦秋婉手中动作顿了顿。 见状, 陈时鸿知道她动了心,急切道:“只要你放过我这一回, 我把身契还你。”眼见面前女子并没有欣喜若狂, 明显还在犹豫, 他强调道:“你知道我的手对我有多重要, 若是你毁了我, 我也不会放过你!康娘, 我们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说到后来,他语气里满是哀求之意。 秦秋婉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砖, 身契在陈家人手中, 她永远受制于人, 康娘的心愿之一是离开他们, 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身契在哪儿?” 陈时鸿大喜:“在客栈, 稍后我就给你。” 秦秋婉冷笑一声,重新拿起手中的砖, 走到小文那边狠踢他几脚, 把人踢醒后, 对着陈时鸿沉声道:“一刻钟后,我要看到身契, 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这里距离陈时鸿住的客栈来回刚好一刻钟,他立即道:“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要起身,身子刚抬起,就对上了一块大砖。 陈时鸿:“……” “放你离开这巷子,你还会受我威胁吗?你以为我会那么蠢?”秦秋婉伸手一指:“让他去!” 陈时鸿无奈,方才手差点被敲断,他是真的想还了身契把这瘟神送走。但这会儿,他是真不太想还。 他低下头,像是妥协了一般:“小文,你快去快回!” 小文张了张口:“我……” 陈时鸿打断他的欲言又止:“快去!难道你想看你主子我被敲断手吗?” 小文根本不知道身契在哪儿,问话被打断,他隐约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还身契是假,让他出去找人帮忙,把这个威胁彻底解决,才是真的。 想到此,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跑。 秦秋婉扬眉:“等等!” 小文没停下,秦秋婉大踏步冲上去揪住他衣领:“你知道东西放在哪儿吗?” 小文:“……” 陈时鸿怕她生气,急忙道:“就在我那件披风的夹层里。” 秦秋婉冷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拿不到身契,我宁愿去死。死前多余的事不能做,敲断你的手还是能的。” 声音不大,气势却吓人,满满都是同归于尽的凌厉。 陈时鸿吓得面色惨白,嘱咐道:“小文,你快去!别做多余的事,只拿身契就行!” 他经不起万一! 小文飞快跑出了巷子里,只剩下一站一坐两人。 一阵冷风吹来,陈时鸿只觉周身冰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里衣全都湿透了。他心里害怕,忍不住想要说话:“康娘,要不,你坐下歇会儿?” 秦秋婉侧头看他:“少废话!给我老实点!” 陈时鸿面色复杂:“我好像也没苛待你,怎么你突然就变了?” 论起来,康娘跟着他出来,比留在陈家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再说,从小到大苛待面前女子的是他的爹娘和姐姐,可不是他! 把陈家苛待于她的怨气全部算到他头上,他也太冤了! 秦秋婉侧头看他,居高临下道:“你一直都在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以前还好,最多让我做事,苦点累点我都认。可最近你让我骗人,我做不到!” 说着这些,她语气激动起来。 陈时鸿急忙出言安抚:“从今往后,我再不逼你了。” 秦秋婉冷笑一声:“那是当然,身契一拿,我们俩一刀两断,以后你自然逼不了我!” 陈时鸿哑口无言。 哪怕到了此刻,他也还没有彻底接受她会永远离开的事实。 “康娘,我们那么多年感情,你真的舍得下我?” “感情?”秦秋婉唇边满是嘲讽:“你们把我当人看了吗?”都没把康娘当人看,哪来的感情? 陈时鸿默了下:“我从来都把你当做我的妻子……” 这话落在秦秋婉耳中,只觉得厌烦:“既然是妻子,你最近在做甚?打算纳曲晴梅为妾室吗?” 一句话,彻底让陈时鸿失了声。 寒风里,很快到了一刻钟。 小文急匆匆跑来,手中抱着一件大披风。论起来,这还是康娘亲手为他缝制的,秦秋婉接过,从记忆中的暗袋中掏出了一张纸。 远处灯会透过来的亮光中,隐约看得到上面有字。 秦秋婉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确定是身契后,仔细地将其折起收好。然后,她一步步靠近陈时鸿,又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砖。 陈时鸿:“……” 他尖声道:“你说话要算话!” 小文见状,道:“你再敢动手,我就要喊人了。” 只是几句话,已经有脚步声从远处过来。 这条巷子里住的人少,但也是附近的一条捷径。应该是有人抄小路从这里走。 秦秋婉手中的砖已经握紧,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到底还是将砖扔了出去。 想要收拾陈时鸿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搭上自己。 她转身就走,果然在转角处碰到了结伴而来的两人。 两人看到黑乎乎的巷子里钻出了一位姑娘,都有些诧异。不待他们问,姑娘已经飘然远去。 回到酒楼中,已经是深夜。约秦秋婉出门的姑娘早已经睡下。 她没有质问,回来后也躺下了。翌日早上,她找管事告了假,自己拿着身契去了衙门的籍司。 两刻钟后,她再出来时,康娘已经恢复了自由身。秦秋婉也觉得浑身轻松许多,回到酒楼后,又开始忙碌。 做伙计不是长久之计,她心里开始琢磨着以后的生计。 午后,她上楼送菜时,又遇上了熟人。 真计较起来,她并不认识。 屋中的那位富态公子,正是当初陈时鸿给她看的那幅画像上的人。 秦秋婉认出了来人,面色不变,将菜送上后,乖觉地往后退。 那公子却招了招手:“这位姑娘,劳烦你先别给我上菜,我的客人还没到。” 秦秋婉应了一声。 又往后退一步,面前却公子却站起身来:“曲姑娘,快请进。” 说着,向前迎了两步,还伸手一引。 门口的曲晴梅面色冷淡:“张公子有话直说,我还有别的事。” 张宇杰脸上笑容险些挂不住:“我点了你最爱吃的香酥鸭。”又催促门口的秦秋婉:“劳烦你快些给我上。” 秦秋婉再次应声。 这一会,惹得曲晴梅看了过来。 当她看清楚面前送菜的女子时,脸色微微一变,她反应也快:“快些去拿菜 ,我饿了。” 明显是想把秦秋婉支使离开。 此时正值饭点,酒楼上下都忙得很。秦秋婉飞快退下楼,从厨房中端着香酥鸭出来时,却被人拦住。 拦住她的丫鬟,和她有过两面之缘,正是曲晴梅身边的贴身大丫头。 “这位姐姐。”丫鬟满脸笑容靠上前来,手中递出一个荷包:“看姐姐辛苦,我家姑娘特意让我来道谢。”她压低声音:“我和姐姐挺有缘,好心提醒你一句,听说这酒楼中的伙计,要做到少看少言,才能过得长久。” 秦秋婉扬眉:“你的意思是……” “陈公子也帮过你,你可别忘恩负义。”丫鬟含含糊糊道:“总之,你少说话就对了。” 劳得曲晴梅亲自吩咐丫鬟过来让她闭嘴,看来里面的张公子出身该挺不错。 那丫鬟说着,将荷包放入秦秋婉的袖袋中,飞快转身上了楼。 屋中,张宇杰正低声说话。 曲晴梅面色冷淡得很,见自己丫鬟进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一颗心顿时放下,道:“张公子,梅林我去过,景致确实好。可再美好的东西看过了也就那样,最近我祖母身子不适,我想留在府中尽孝膝前。” 被佳人拒绝同游,张宇杰有些失落,不过,也不想勉强佳人免得惹她厌烦:“那就过几日,我们去看桃花。” “再说吧!”曲晴梅随口敷衍道,看到香酥鸭进来,她眼睛一亮:“香酥鸭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食不言嘛。 吃起东西来,也不用应付面前的男人了。 以前曲晴梅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只想着和未婚夫成亲后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可是,后来她认识了陈时鸿,只觉得那样出身贫寒凭毅力考中举人,才气斐然又气质高华的男儿才是良配,嫁给那样的人,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随着她和陈时鸿越来越熟悉,对着未婚夫她就越来越不耐烦了。 等到秦秋婉把菜色送完,再送上茶水时,曲晴梅已经起身告辞。甚至比送茶水的她还先一步离开。 看到张宇杰脸上的失落和不舍,秦秋婉眼神一转:“曲姑娘,您等等。” 曲晴梅回身,有些不耐:“何事?” 秦秋婉掏出一个荷包送上:“方才我端着盘子,拒绝不了您丫鬟的礼物。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收。” 丫鬟面色微变,恼道:“我都送给你了,你还送回做甚?你是不是嫌银子烧手?” 秦秋婉一本正经:“您放心,不该说的话,我绝不多言。至于荷包……我不能收。” 边上张宇杰眉心渐渐皱起:“什么荷包?”他看向曲晴梅:“曲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本意是想问清楚缘由之后,跟掌柜告状,让掌柜收拾这丫头一顿。 可曲晴梅最怕他追问,当下道:“吉祥看着丫鬟送饭菜还算尽心,想要赏她点银子。没想到她这般不识趣,那我收回就是。” 说着,看了一眼丫鬟。 丫鬟心里恼怒,上前接过荷包,还顺便瞪了秦秋婉一眼。 秦秋婉恍若未见,一本正经地解释:“姑娘担忧的是不会发生,我从不乱说别人的闲话,掌柜也不让我们多嘴。” 童养媳原配 6 童养媳原配 6 三番五次的提及不会多言, 边上的张宇杰终于注意到了。 从这个送菜的丫鬟口中不难听出,方才吉祥跑去找她, 给了她一个荷包后让其不要多嘴。 今日曲晴梅见的人是自己, 这不要多嘴……应该是有事想瞒着自己。 张宇杰面露狐疑:“到底是何事?” 曲晴梅最怕他追问,所以方才提出用膳堵住他的嘴,吃完了后又飞快告辞离开。 听到他问, 曲晴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低下头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上一次我在这里衣衫破了……” 这种事情,确实需要给丫鬟一个荷包封嘴。 张宇杰心里的疑心瞬间消了大半。 曲晴梅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秦秋婉, 眼神里满是凌厉, 语气却温柔如水:“张公子, 我还有事, 先走一步。改日有空再约。” 听到最后一句, 张宇杰唇边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好。” 话音刚落, 佳人已经走远。 而这一次张宇杰却不再失落,因为佳人主动提出下一次相约,明显是对他有意。刚才那样冷淡, 应该是女儿家的矜持作祟。 秦秋婉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 也不再多嘴提醒。 方才她几乎是明示, 张宇杰却被曲晴梅几句话就带偏了去, 并且深信不疑。她若是还要纠缠, 只怕张宇杰还会以为她故意诋毁。 临走之前,张宇杰唤住她, 嘱咐道:“点心就别上了, 给我装进食盒。” 秦秋婉轻声应是。 一刻钟后, 张宇杰带着人离开。 刚走不久,曲晴梅主仆俩去而复返, 秦秋婉听到掌柜找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哪做得不对,或是自己做得太好掌柜要夸赞几句。刚进账房,就看到了曲晴梅主仆两人。 曲晴梅寒着一张俏脸,冷笑一声:“我赏你东西,那是看得起你。刚才你是何意?” 秦秋婉低着头:“无功不受禄,我不会平白拿别人的银子。” 曲晴梅的丫鬟怒瞪着她:“你别装傻。我给你银子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却还是当着张公子的面说那些话,你分明就是想挑拨他们未婚夫妻的感情,想害我家姑娘!” 掌柜站在一旁赔笑,闻言斥道:“康娘,快给曲姑娘道歉!” 曲晴梅抬手:“不用了。掌柜的,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她!” 掌柜讶然,很快答应下来。又恭恭敬敬把主仆两人送出门。 回过头来,对着秦秋婉也颇不耐烦:“刚才曲姑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是我们酒楼的常客,每月都要来上好几回,出手也大方。我得罪不起,你自己走吧!” 秦秋婉点头:“我明白了。” 掌柜心里颇不是滋味,面前这姑娘都二十多岁了,人聪慧,动作也麻利,却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着实可怜,忍不住多嘴一句:“你说你,曲姑娘的那点事知道的也不是一两人,别人都能忍着不说,偏你……康娘,以后少说话多做事。” 秦秋婉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听到掌柜着带着善意的提醒,笑道:“我只是看不惯她骗人感情。” “做人不能太直!”掌柜苦口婆心。 说到底,那是别人的事,她跟着着什么急呢? 人没帮上,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如果是别人,秦秋婉肯定不多嘴,可那是曲晴梅,她本来就是要给她添堵的。 如今曲晴梅不知道康娘的存在,按理秦秋婉不该针对于她。但是,上辈子曲晴梅知道了康娘后,特意为难不说,还因此和陈时鸿没少吵闹……陈时鸿那个人最会迁怒,那边和妻子吵架,回头就把怨气和怒火全部往康娘身上发,弄得康娘苦不堪言。 拿着几天的工钱离开了酒楼,秦秋婉又得去外头找活计。 拎着包袱走出酒楼,秦秋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心里盘算着是再找一个活计,还是自己想法子做生意,就看到一个大夫正在救人,身边却没有趁手的人帮忙,拿着个针包急得满头大汗:“三寸银针!” 周围众人虽急,却没有人帮忙,就怕帮忙不成反而是添乱。秦秋婉见状,飞快上前解下针包,取出了三寸的针。 接下来,她顺着大夫的话,帮着递了半天的针。 等到地上的人醒来,大夫拔针,擦了一把汗后,才看向了身边的秦秋婉。 “你认识银针?你学过医吗?” “只会一点。”秦秋婉想了想:“曾经我看过一两本医书。” 这倒是真的。 因为陈时鸿读书的缘故,康娘也识得字,她会看医书,是听说外头酒楼中的药膳很贵,读书伤身,她想自己学着做药膳把人照顾好。 可惜她平时很忙,基本没空,又发现药这玩意儿容易相克,不精通的话兴许还会中毒。她就没再学了。 大夫眼睛一亮:“你识字?”又看她拎着一个包袱:“你要不要跟着我?”补充道:“我会付你工钱。一月五钱。” 这比酒楼中的工钱还要高点。 秦秋婉如今无处去,学医也不错,颔首道:“我没有住的地方。” “我那里有。”大夫很是急切。 秦秋婉有些意外:“您怎么会缺药童?” 提起此事,大夫摆摆手:“提起来就生气,我这会儿不想说。” 离开酒楼的当日傍晚,秦秋婉就在医馆中一间小屋中安顿下来。 医馆不大,在这京城中有些小得可怜。医馆中抓药的是大夫的妻子,秦秋婉来了后,要打扫要碾药还要做饭……难怪之前那个弟子要跑。 是的,江大夫之前收的弟子,跑去拜别人为师了。 所以江大夫提起来的时候,才会那般生气。 就在她到酒楼的第二日,前面没有病人,秦秋婉抽空去后院打扫自己的屋子,还没整理完呢,江大夫的妻子李氏就进来了:“外头有人来请出诊,你也去吧!” 李氏四十岁左右,身上常年带着一股药香,是个很和善的人。 秦秋婉应声,拎着药箱跟着江大夫出了门,去了街上没多远,就进了一间客栈。 秦秋婉本来没多在意,可当她看到屋中的病人时,微愣了一下。 躺在床上的人也愣住,惊声问:“你怎会在此?” 大夫讶然,看了看病人,又看了看自己刚请的人,问:“你们俩认识?” 秦秋婉清咳一声:“之前认识,后来就……结仇了。” 结仇? 那这脉还要诊么? 将心比心,江大夫自己是绝不会用仇人给自己配的药的。当下道:“既然如此,我们要白跑一趟了。” 对着陈时鸿告了一声罪:“公子另请高明,我们先走一步。” 陈时鸿身上的伤没好,忍了一日,不见疼痛减轻,反而比原来更痛。他也怕自己真的伤了子孙根,纠结之下,才让小文去请大夫。 又怕请来的大夫回去后胡言乱语,特意嘱咐小文去小医馆请。 他的目的,其实是想让大夫看看自己的伤到底严不严重。 如果不重,他就悄悄的医治。毕竟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丢脸不说,万一让曲晴梅那边知道了……如非必要,他绝不会惊动大医馆的大夫。 大医馆人多嘴杂,很容易把事情传出去。最好是找那种只有一个大夫的医馆,给足了封口费,瞒住的可能比较大。 小文打听了一圈,才特意请来了江大夫。没想到还遇上了熟人。 在大夫来之前,小文已经跟主子把这些事说了,目的是想让主子知道自己费了心……此时恨不能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去。 陈时鸿已经从小文口中得知面前大夫是这附近唯一一间小医馆的大夫,且对外的名声不错。眼看大夫要走,他咬了咬牙:“等等。” 大夫讶然:“你们不是有仇吗?” 说实话,哪怕康娘凶狠地要砸他的手,可到底没砸不是? 两人曾经那么多年感情,康娘温柔如水,陈时鸿不信她会对自己下死手。 之前要砸手,不过是为了离开他不再被他控制罢了。 “没有的事。”陈时鸿看着康娘:“我被你踢受伤了,已经到了请大夫的地步。你心里可好受?” 好受得很。 秦秋婉一脸好奇:“你这是忍不住了才请的大夫吗?还是之前已经请大夫看过治不好?” 陈时鸿:“……”你才治不好,你全家都治不好! 大夫也不想白跑一趟,当下上前诊脉。又问明了症状后,开始配药。 陈时鸿忐忑地问:“大夫,我这严重吗?影不影响以后的子嗣?” 大夫随口道:“现在还不好说,等你不疼了才看得出来。你要是不信我,我也能理解,你可以再请别的大夫看看。” 陈时鸿:“……”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一个大夫都不想请。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分被外人知道的可能。他丢不起那脸! 童养媳原配 7 童养媳原配 7 配好药后, 大夫又嘱咐了用药的法子,开始整理药箱。 这种时候, 就该给诊费了。 小文捏着两副药, 看向自家主子。 陈时鸿看了看大夫,又看了看秦秋婉:“康娘,这些……多少银子?” 大夫随口道:“一两二钱, 四天后药喝完了, 得重新配药。” 陈时鸿如今恨不能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那是能省则省, 试探着道:“能便宜点吗?”又解释:“大夫, 我是外地来赶考的举子, 家里并不富裕。” 说着话, 眼神看向秦秋婉, 示意她开口。 秦秋婉假装看不见。 无奈之下, 陈时鸿说得更加直白:“康娘和我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她最清楚我的家境。” 大夫讶然:“真的?” 秦秋婉颔首,没有帮着求情, 反而道:“江大夫的医馆门脸不大, 也没有请多余的人。他配的药你都嫌贵, 那你还是别吃了。” 安心等死吧! 陈时鸿:“……” 他面色复杂:“康娘, 多年感情, 你都忘了吗?” 秦秋婉似笑非笑:“没忘。所以,我以后还会来找你。” 话中颇有深意。 陈时鸿已经听出来了, 看她那模样和语气, 找自己肯定不是叙旧情。那么……就是算账了? 他突然有些心慌, 下意识放软了语气:“康娘,到底是我爹娘养大了你, 你……” 秦秋婉打断他的话:“我都记着!” 江大夫行医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人在他配了药后跟他讲价。身为医者,本就该救死扶伤,减轻病人痛苦。很多时候,江大夫都愿意与人方便。 但是今日不成。 面前的这人身边有书童不说,身上的衣衫料子也不错,且还有配饰。桌上的食盒还是元和楼的,这样的情形下让他便宜……凭什么? 他伸出手来:“药这东西,只要能治好病。多少银子都不贵,我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钱。” 陈时鸿是读书人,最近又和官家女子来往,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就怕被人低看。眼看降不了价,大夫又板着个脸很不好说话的模样,便乖乖付了银子。 小文送大夫离开时,陈时鸿又道:“康娘,等我好转,再来探望你。” 秦秋婉都走到门口了,闻言回身:“陈公子,我们俩如今已再无关系!” 语罢,懒得与他纠缠,拎着药箱飞快离开。 回去的路上,江大夫欲言又止。 秦秋婉失笑:“我是他的童养媳,可在他考中秀才之后,陈家就歇了让我嫁给他的想法,却也没想过让我嫁给别人,一直让我照顾他。就在前天,我刚拿到了自己的身契。” 江大夫恍然。 他就说在两人之间不太对劲嘛,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系在。 医馆中的日子平静,秦秋婉偶尔跟着出诊,大部分的时候都留在医馆中帮忙。 半个月过去,这日傍晚,忽然有人急匆匆闯进来,彼时,江大夫带着妻子去了岳家,铺子里只有秦秋婉一个人在。 进来的人背着一个身着蓝衫的富家公子,背上人满脸惨白,在头上白玉冠的映衬下,肌肤白得瘆人,已经隐隐泛着青色。 蓝衫的衣摆处有鲜血滴滴落下,再不止血,会有性命之忧。 看到铺子里只有秦秋婉在,背人的随从险些急得哭出来:“你家大夫呢?” 秦秋婉飞快上前:“大夫不在,他需要止血!哪受伤了?” 随从看到她镇定的神情,微微一愣:“你会止血吗?” “把人放下来。”随从迟疑了下,一咬牙将人放下,道:“你别乱动他,我去请另外的大夫。”跑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嘱咐:“你好好照顾我家公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言下之意,只是借个地儿放人,稍后会给谢礼。 人一走,屋中只剩下秦秋婉和小床上昏迷着的人。 床上的人眼睛闭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秦秋婉看到他腰腹间大片血迹,没有多想,伸手扯开,这期间那人好像睁眼看了看,却又很快昏睡过去。 秦秋婉医术没有多高明,但因为学武,知道一些止血的穴位,一边按揉一边上药,几息后,伤处没有再流血,她将伤口紧紧包扎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想把他的衣衫拉好,随从气喘吁吁拽着一位大夫赶回来了。 大夫累得够呛,看到小床上的人后,倒也没责怪随从。扑上前查看一番后,看向秦秋婉的眼神就有些惊奇:“江酒鬼还真捡着个宝啊!” 这教弟子得从几岁开始教,先是识字,然后背医书认药,后来认穴位,二十岁能诊脉开方,天赋毅力都缺一不可。 面前这姑娘半路出家,刚到医馆没多久,居然就能认穴止血……着人让人羡慕。 京城说大不大,又有许多达官贵人喜欢多找几个大夫一起诊脉开方,稍微有名气的大夫之间各自都认识。 大夫又查看了一下包扎的伤:“失血过多,止住血后,只要不发高热应该就无大碍。”又感慨:“公子当真命不该绝,走错了路都能找到人止血……”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随从大喜,追上去给了出诊费。 回过头来,又对着秦秋婉道谢:“我家公子不宜挪动,烦请姑娘找人帮我去太傅府报个信。” 太傅府? 秦秋婉恍然想起张宇杰就是太傅府的公子,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康娘记忆中,上辈子张宇杰的哥哥好像遇袭而亡……她会记得,是听陈时鸿的念叨,本来打算退亲的曲晴梅因此开不了口,颇费了一番周折才退了亲事。 也就是说,这人该是没遇上大夫,失血过多而亡。 秦秋婉心里思绪万千,面上不露,去外头给了银子让人去太傅府报信。 半个时辰后,江大夫夫妻俩还没回来,门口却来了一大串马车。 最前的是一架朱红色马车,刚刚停下,丫鬟就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下来。 妇人走得跌跌撞撞,进门后看到小床上的人腿一软,险些晕过去。 丫鬟将她扶到小床边,妇人伸手去摸:“宇岩,你醒醒……” 身后紧跟着进来了一双中年夫妻,面色都不太好。进门后听随从说了伤势,左右观望一圈:“还有别的大夫吗?” 随从摇头:“公子受伤的地方离这里最近,小的将公子背过来这里就没有大夫。只得将人放下先去请人,等大夫请来,公子身上的血已经止住。小的也想再请别的大夫,可又得守着公子,不敢私自离开。对了,公子伤势颇重,暂时不宜挪动。” 中年男子颔首:“你做得对。去请周大夫过来看看。” 从太傅府的人到了后,医馆中就挤满了人。 很快,就有婆子找到秦秋婉:“我家公子如今不宜挪动,得先在医馆中住上几天,你们这有没有合适的屋子?”又补充道:“放心,太傅府不会亏待你们。” 后院中没有屋子,婆子听到后,立刻表示会去不远处的客栈中开一间房给秦秋婉住,也会给补偿。 秦秋婉答应了。 事实上,如果江大夫在,也会答应的。 秦秋婉刚住没几日,自己的东西不多。这边刚收拾完,丫鬟一拥而入。 青石板地面铺了皮毛,墙上挂了帐幔,屋中的所有摆设全部挪出换上了新的,虽然都不名贵,和之前却有天壤之别。 江大夫回来,看着变了样子的医馆,很快反应过来。和秦秋婉预料的一样,太傅府的公子在此养伤,他压根不能拒绝。 也没想拒绝,于医馆来说,此事有益无害。 翌日一大早,秦秋婉刚到医馆,发现门口已经有了人。 还是个熟人。 张宇杰看到她,颇为意外:“你怎会在此?” 秦秋婉打开门:“公子记性真好。那天的事情后,我被掌柜赶了出来,刚好遇上了江大夫,便在此落脚。” 听到这话,饶是张宇杰此时满心都是对兄长的担忧,也有些好奇:“那天的事又没闹大,掌柜怎会知道?” 再说,就算掌柜知道伙计多嘴,最多就是训斥几句。何至于把人赶出来? 秦秋婉似笑非笑:“公子有所不知,曲姑娘去而复返。找到掌柜说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看见我。所以……” 张宇杰一脸惊诧:“晴梅?” “这不可能。”他语气笃定。 那天秦秋婉再三暗示,张宇杰却被曲晴梅三言两语就带偏时,她就看出来了,这人对未婚妻格外信任,外人说得再多,只要曲晴梅愿意解释,他就愿意相信。 这样的情形下,秦秋婉也不想多费唇舌:“您是来探望张公子的吗?” “是!”张宇杰面色不太好:“我哥哥伤得重吗?” “挺重的。”说句厚颜的话,昨天若不是刚好遇上秦秋婉,只怕太傅府已经挂起了白幡。 张宇杰眉眼间满是担忧,进门后左右观望:“我哥哥在哪儿?” “公子请随我来。”秦秋婉把人带着往后院去。反正伤者不方便见人的话,也有人会拦着。 她一个小医女,还是别阻止张宇杰,免得被记上。 后院中,秦秋婉之前住的屋子门开着,她走到门口,往里看去。 只见江大夫坐在床前正在诊脉,边上还有几位大夫,屋中黑压压一群人。 秦秋婉扫了一圈,眼神落到了床上的人身上,然后,对上了他的眼。 她顿时眼睛一亮,心突然就砰砰跳了起来。 身后张宇杰挤开她奔了进去:“大哥!” 床上的男子也看到了秦秋婉,微微愣了一下:“听说是你救了我?” 闻言,边上立刻一大夫接话:“只是止血而已,多学几天的人都会,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 张宇岩瞪了过去:“我没跟你说话!” 童养媳原配 8 童养媳原配 8 此时的张宇岩很是虚弱, 但眼神气势却不输以往,被他训斥的大夫立刻就住了口。 今儿太傅大人亲自到了, 见状斥道:“宇岩, 周大夫是来给你治伤的。” 张宇岩没有和祖父顶嘴,看向门口:“你过来,我要好好谢谢我的救命恩人。” 边上的周大夫心里又羡又妒。 这女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刚好碰到重伤的张宇岩, 才捡了这么大的恩情。若是他碰上,现在救了张家长子嫡孙的人就是他了。 “举手之劳而已, 公子不必言谢。”秦秋婉缓缓靠近:“公子如今好些了吗?” “好多了。”张宇岩想到什么, 看向身边的随从:“你说得对, 我伤势严重, 不宜挪动。先在此养上几日再说。” 随从:“……” 方才是谁非要回府的? 大夫拦都拦不住! 张太傅已经是古稀之年, 精神矍铄, 将孙子的改变看在眼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秦秋婉。 方才所有的大夫都不赞成现在挪动。无论孙子因为什么留下,都是一件好事。 张宇岩失血过多, 元气大伤, 需要静养。一刻钟后, 包括太傅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退走了! 秦秋婉也退了出来。 随从在屋檐下熬药, 看到秦秋婉后, 一脸温和:“康姑娘,昨日多亏了你。”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压低声音道:“我家夫人说了, 到时候会备一份厚礼相谢。你就等着吧。” 秦秋婉笑了笑:“不必如此。” 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嘛。 别的礼物就不用了,直接把人送来就行。 当然了, 如今两人身份悬殊巨大,未来如何且不好说。 因为昨天医馆救了太傅长孙的事,今日生意特别好。这其中还有一些是专门凑过来看热闹的。 不过,太傅长孙住在后院,江大夫的后院等闲人都不得进,就算有人闯进去,也会被门口的人拦住。 哪怕如此,也拦不住看热闹的人上门,一整天,秦秋婉都在忙碌。 傍晚时,她正准备回客栈。却见门口停下来两架马车。 前面的马车深蓝色,早上秦秋婉还看到过,那是属于张宇杰的。 后面的马车秦秋婉也认识,来的那天在郊外的梅林外曲晴梅正往上爬,她多瞅了一眼。 “康姑娘,我大哥歇下了吗?” 曲晴梅下了马车就看到了秦秋婉,眉心蹙起:“你怎会在此?” 短短两日,秦秋婉已经被问了好几次。当下道:“托你的福。离开酒楼之后,刚好遇上了好心的江大夫收留我。” 语气寻常,可曲晴梅听着就是不舒服,冷笑道:“教你个乖,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别给江大夫招灾才好。” 这话有些刻薄,张宇杰多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未婚夫的视线,曲晴梅回神,眉眼瞬间温柔下来:“张世兄就在里面吗?” 张宇杰嗯了一声,带着她往里走。 这一回,秦秋婉没跟进去,而是回了客栈。 正月的天不热,可今日秦秋婉一直没空闲,忙出了一身汗。回到客栈后先洗漱了一番,刚刚擦干头发,又听到有人敲门。 她顿时皱眉:“谁?” 身为女子独自住在客栈,洗漱之后不宜见外人。客栈应该也知道避嫌,这个时辰,不应该有人敲门才对。 外面传来一个清悦的女声:“康姑娘,我家主子有话跟你说。” 外头的人是曲晴梅的丫鬟。 秦秋婉倒也不意外,坐到了床上拉开被子:“今日乏累,不想见客,请回吧!” 隔着门板听到这话,加上语气不疾不徐,曲晴梅气得慌:“康娘,你快开门。” 秦秋婉就不开,这可是客栈,她是客人,哪怕曲晴梅身为官员之女,也不好强进别人屋中。 秦秋婉躺上了床:“曲姑娘,这就不是你来的地方。天色不早,您还是请回吧!” 曲晴梅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闭门羹,气得跺了跺脚。眼看周围房门中有人往外探头,伙计也往自己这边过来……真要是闹大,丢脸的是她,当下不再纠缠,带着人飞快消失。 又是早上,秦秋婉刚出客栈,正打算去医馆,就被人拦住了前路。 她一脸无奈:“曲姑娘,我只是一个卖力气赚钱的丫头,你何必揪着我不放?” 曲晴梅瞪着她:“最近太傅府的人会经常来医馆,你该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是,我确实忌讳太傅府,可你要是敢毁了我,休怪我无情!”她冷笑一声:“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家人着想,你也不想给家里人招灾,弄得自己家破人亡,对吗?” 秦秋婉面色古怪:“你要对我家人动手?” 康娘孑然一身,之前是陈家的童养媳,陈家人勉强能算是家人,若是对着他们……曲晴梅可千万要动手才好。 曲晴梅以为吓着她了:“记住我的话!” 语罢,扬长而去。 她也不想受一个小丫头掣肘,这婚事还是尽快退了为好。 * 秦秋婉正在前院忙碌,张宇岩随从笑着上前:“我家公子的汤炖多了,特意让我送一碗过来给姑娘解乏。” 有汤喝? 秦秋婉顺手接过:“劳烦小哥替我给你家公子道谢。” 昨天张宇岩刚醒,一整天都在昏睡中。今日就特别不同,接下来一整日,秦秋婉喝了三次汤,两盘点心,不用吃饭就已经饱了。 前来名为看病实则看热闹的人太多,江大夫无奈,多请了两人招呼众人。 秦秋婉空闲了许多,也有空喘口气。江大夫将她这两日的辛苦看在眼中,见招呼得过来,便让她早些回去歇着。 能够歇会儿,秦秋婉是很乐意的。 她想歇,可有人不肯。刚回到客栈不久,伙计还在送热水,又有人找上了门。 这一回是陈时鸿。 半个月不见,他的伤似乎已经痊愈,此时他满脸兴奋,进门后急切问:“康娘,你真的救了人吗?” 秦秋婉眉心微皱:“我没请你进来。” 陈时鸿不在意地一挥手:“咱俩什么关系,不用避讳。你真的救了张大公子?他祖父可是太傅,那是帝师!” 如无意外,是陈时鸿这样身份的人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人。 “太傅府有没有说如何谢你?” 秦秋婉摇头:“这与你无关。” 陈时鸿终于发现了她的冷淡,激动的心瞬间冷静下来,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康娘,咱们俩除了没有大婚,和夫妻有何不同?夫妻嘛,就该相濡以沫互帮互助,夫贵妻荣,我过得好了,你自然也有好日子过。” 他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当我为何费尽心思也要搭上曲府?”他叹息一声:“我那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康娘,有些话我说出来你或许不信,但我还是要说。之前的那些年里,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我的妻子,也是真想和你相守一生的。” 秦秋婉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后来你为了前程,万分不舍的舍弃了我。现如今,发现不需要费尽心力低声下气也可以搭上比曲府更富贵的人家,你便回心转意了,对吗?” 虽然这是事实吧,可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都有点怪。 陈时鸿强调:“康娘,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向来就不是攀附权势的人,我会那样做,都是为了家人。我的家人中也包括你!” 秦秋婉气笑了:“ 陈时鸿,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你没有我的身契,我已不再是你的未婚妻。现在我跟你之间只是陌路人!” 陈时鸿一本正经:“但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兴许你腹中还有我的孩子,如何做陌路人?” 秦秋婉看着面前非要和自己搭上关系的男人,冷笑一声:“不要脸。” 陈时鸿顿时皱眉:“康娘,别说这种伤人的话。我知道,之前我对不起你,但我都可以解释……” 秦秋婉一脸好奇:“你跑来找我,是想和我重归于好的?” 陈时鸿颔首:“对!若是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找人上门提亲。然后,我们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你当你自己是谁?”秦秋婉气得喷他:“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好不容易离了你这个坑,得多想不开又跳回去?” 陈时鸿讶然。 女子名声比天大,贞洁尤为紧要。 也因为如此,陈时鸿才有信心哄回康娘,或者说,他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回头,愿意明媒正娶,康娘一定会感恩戴德,然后迫不及待扑入他怀中。 “你已经失贞于我,难道还想嫁人?” 秦秋婉反问:“我未嫁之身,有何不可?” 陈时鸿大怒:“你敢!” 秦秋婉寸步不让:“咱们走着瞧,你看我敢不敢。” 童养媳原配 9 童养媳原配 9 陈时鸿瞪着面前女人。 眼神中越来越怒, 冷笑道:“就你一个残花败柳之身,谁会娶你?” “那是我的事。”秦秋婉面色漠然:“你只要记得, 我们两人再无关系, 你若是不想丢脸,就别再来找我。” 这话里话外,都在撇清两人关系。 也就是说, 面前这女人真的打算再嫁。陈时鸿气得额角直冒青筋, 冷笑着点点头:“好!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男人会娶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 这话着实伤人。 康娘真论起来确实不会什么, 可对陈时鸿她却是上心了的, 这么多年来的衣食住行全都是她在打理。相处得久了, 就算是一条狗, 也该有感情吧? 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 陈时鸿眼中的康娘居然落了个“一无是处”! 秦秋婉打开门:“你赶紧滚吧!否则我要喊人了。” 陈时鸿瞪着她:“你别后悔!” 语罢, 拂袖而去。 不提陈时鸿如何生气,秦秋婉却没受太大的影响,伙计送来了热水, 她洗漱过后, 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早上, 又去医馆中帮忙。 江大夫刚配好了药, 看到她进门:“康娘, 你把这药给后头的张公子送去。” 秦秋婉接过,后院中, 张宇岩苍白着脸扶着门框, 额头上满是冷汗。 秦秋婉见状, 飞快上前:“你受这么重的伤,得多养几天。别急着下床。” 张宇岩撑着从床前走到门口, 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再熬几息,他真的会晕倒。 秦秋婉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把人扶进门。 张宇岩控制不住,全身都靠在她身上,属于女子的馨香入鼻,他微微有些愣怔。 这一愣,走回床上这一路疼痛似乎轻了许多,躺到了床上,他用手盖着眼睛:“让姑娘见笑了。” 秦秋婉帮他盖好被子,失笑道:“常人受你这么重的伤,别说下床走动,连翻身都难。公子可以自己走到门口,耐力和毅力都非常人可比,让人钦佩。”又板起脸:“但是,大夫却不愿意看你这么折腾。你这伤刚刚长好一点,这一用力,伤口很可能崩开。这一次我就当没看见,但若有下一回,我肯定不会帮你瞒着。” 张宇岩心里清楚,江大夫再不喜自己走动,也不能把他如何。 但和面前姑娘拥有同样秘密这种心情,很让人愉悦。 腹部疼痛无比,他唇边却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多谢姑娘帮着隐瞒,回头,我一定会备上厚礼相送。” 谢礼什么的,秦秋婉从来都不稀罕,道:“怎么就你自己?伺候你的人呢?” 张宇岩知道,像他这种外伤,再不崩开伤口的前提下多走动的话会好得快些,道:“我让他去给我买早膳。” 很明显,这是注意把人支开的。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公子就算要下床,边上也得有人守着。方才我要是没过来,你的伤肯定会崩开!” 张宇岩苦笑:“我只是想好得快一点。” 秦秋婉说服不了他,只道:“我把药给你熬上,一会儿你用了早膳记得喝。” 兴许张宇岩真的听进去了,一整天都没在试图下床。 不过,却时常让随从到前面来唤秦秋婉进去。 一会儿伤口疼,一会儿伤口痒,一会儿又胸口堵,一整天跑了七八趟。 秦秋婉对此并不厌烦,随从看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奇异。 如此过了两天,这一日中午,秦秋婉刚用完午膳回到前院,就看到太傅府有人来。 张宇岩在此养伤,太傅府天天都有人来,太傅夫人偶尔一天还要跑上两趟。 今日来的是太傅府的大夫人,也就是张宇岩的母亲。 她带着十来个丫鬟和护卫进门,浩浩荡荡一大群,看起来颇为壮观。进门看到秦秋婉掀帘子从后门进来,道:“刚好,我找你有事。” 秦秋婉疑惑。 张大夫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我们去后院说。” 丫鬟们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是大大小小的匣子,有两个还装着鲜亮细滑的料子。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医馆中的康娘救了太傅府的公子,张大夫人如此,明显是上门道谢来了。 果不其然,到了后院分宾主坐下后,江夫人笑吟吟问:“夫人说有事,不知是何事?” 张大夫人满脸都是客气的笑:“康娘救了我儿,我心里挺感激。一直想上门相谢,这些日子都在备谢礼,今日刚好都齐了,特意亲自送来。” 她站起身,对着秦秋婉一福身:“多谢姑娘救了我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送姑娘一些俗物……姑娘若是需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违背律法和伦常,我都会尽力帮忙。” 堂堂太傅府的大夫人,朝廷亲封的三品诰命,如此低声下气对着一个普通姑娘,足见其诚意。 江夫人也没想到,愣了半晌,回神后有些慌乱。 秦秋婉最先反应过来,避让开她的礼,淡然道:“夫人客气,我只学了几天医术,却也知道医者仁心。只要能救,肯定会施以援手。我救张大公子,只是医者本分而已,夫人实在不必如此。” “要的!”张大夫人眼神看向丫鬟。 所有丫鬟立刻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中间的圆桌上,垒了一层又一层。 “这些俗物,姑娘如今正需要,里面有一张两进宅子的地契,姑娘以后也不必再寄人篱下。”张大夫人一挥手,丫鬟们鱼贯而出。 屋中只剩下三人,她继续笑道:“康姑娘今年已经二十多岁,还是找先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为好。” 听话听音,秦秋婉若有所悟。 张大夫人今日跑这一趟,一是道谢,二来就是为了提点。 或者说是表明态度。 她明说让秦秋婉议亲,也就是没有接纳她入太傅府的想法。 别说聘为儿媳,就连做妾都不能。 秦秋婉倒也能理解。 当下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还得父母之命。所以,她知道张宇岩的身份后,就知道两人想要相守很难。 也罢,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强求。 相爱的两人也不是非要朝夕相处才算圆满,若要强求,兴许会弄得他众叛亲离。秦秋婉只要远远的看着他,知道他安好,这便足够了。 当下笑道:“多谢夫人费心,我记下了。只是,这谢礼太重,愧不敢收。” 张大夫人见她乖巧,对此接受良好,并没有不满或者怨愤,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于你来说,这些东西很贵重。但对我来讲,这些跟我儿子的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我是真心想要谢你,你不必多想,收下就是。” 秦秋婉笑着上前,从里面挑了一对玉镯:“这就够了,其余的,还请夫人收回。” 张大夫人还想要再说,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 满脸苍白的张宇岩扶着门框,喘息了下:“娘。” 看到儿子,张大夫人面上微微一变,神情愈发难看:“宇岩,你这么重的伤要卧床休息,我一会儿就来探望你,你别着急啊!”又斥责边上一脸担忧的随从:“你也是,为何不拦着?” 随从像是吃了黄连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倒是想拦,可也要拦得住啊! “赶紧回去。”张大夫人正是知道儿子待康娘尤其不同,这才飞快上门送谢礼了结了这段关系。 没想到重伤卧床的儿子在得到消息后,愣是强撑着起身赶过来……如此看来,儿子对康娘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张大夫人想着这些,飞快往门口赶,就想赶紧岔过这事,路过秦秋婉时,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大龄未嫁女子,容貌确实长得好,可这天底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她眼中的康娘,除了不卑不亢些,说话做事大气些,和别的姑娘没什么不同。 张宇岩却没动,看着桌上大堆礼物,问:“娘这是帮我谢救命恩人吗?” 张大夫人倒也坦荡,点头道:“康姑娘救了你的命,咱们府上总不能一点谢礼都不给……” “娘,我都二十三了。”张宇岩强调:“我是个大人,会处理自己的事,我知道要给救命恩人道谢。” 张大夫人板着脸,佯装不悦,半真半假笑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就算七老八十了,在我眼中也是孩子。再说,你还没成家,算不得大人。” 说到这里,张大夫人又满心不是滋味,儿子二十多岁,早该成亲。那些年里,她和太傅府其余人没少费心思,可都被儿子拒绝了。又有高僧批命,说他晚婚最好,所以才拖了这么多年。 等了这么久,难道就为了等康娘? 她宁愿儿子缘分还没到,儿媳还在别的地方等着。 她说着话,伸手去扶儿子。 张宇岩不动,面色肃然:“娘,我有事要跟你说。” 张大夫人眼皮一跳,急忙阻止:“你身上有伤,站得太久伤口容易崩开,咱们回房躺下再说。快点!” 语罢,不由分说拉着儿子就走。 院子不大,江夫人追出去,母子两人已经进了房。她回过头,看到桌上的谢礼:“康娘,你还是收下吧!这些东西是挺贵重,可对于太傅府来说只算九牛一毛。你拿了,大家都安心。” 秦秋婉抬起手:“这镯子就挺合适。太多了我可不敢要。” 江夫人:“……” 这么半天,她也看出来了。张大夫人上门,道谢是真,可想要张公子和康娘撇清关系也是真的。 母子俩没谈多久,张大夫人出来后,特意找到了江大夫为儿子讨了一碗安神药。 当日午后,昏睡着的张宇岩就被抬出了医馆,抬回了太傅府。 童养媳原配 10 童养媳原配 10 对于张宇岩的离开, 江大夫夫妻俩是很乐意的。 他们夫妻是知足常乐的性子,本来也没有野心。否则凭着江大夫的医术, 早已不会屈居在这小小的医馆。 张宇岩于他们来说, 那就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虽然有好处吧,可还是赶紧挪走最好。 把人送走后, 江夫人有些担忧地看向秦秋婉:“你……难受吗?” 秦秋婉忍不住失笑:“夫人为何这样问?” 看到她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 江夫人一颗心瞬间放下,这样欢喜, 明显不是对张公子有意嘛。 否则, 张公子这一走, 两人以后很难再见, 真有情意, 应该会很难受才对。 张宇岩不在医馆, 看热闹的人瞬间去了大半。不过,医馆到底因此事扬了名,看病的人比以前多了许多。 秦秋婉也不用干杂活, 只在前面帮着抓药, 偶尔还跟着江大夫一起出诊。 三人相处得不错, 江大夫还提出要收她为弟子。 这样的好事, 秦秋婉自然不会拒绝。 值得一提的是, 张大夫人送来的那些礼物,到底还是留下了。秦秋婉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她虽然有了宅子, 可还是住在医馆后面。 江大夫夫妻俩没有孩子, 是江夫人身子有恙, 有些病症除非神仙下凡,否则就真的束手无策。两人已经接受了此生没有孩子的事实, 对于秦秋婉这个弟子,只当做自己的女儿疼。 当然了,秦秋婉这个人做事坦荡,在拜师之前,已经把康娘身上发生的那些是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夫妻俩听完,不止没有嫌弃,反而对她愈发怜惜。 * 关于太傅府公子遇刺,后被一个普通医女所救,太傅府送上大笔谢礼其中包括两进宅子的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人心生艳羡,更多的人只当是和友人之间的谈资。但是,有心人却上了心。 这日秦秋婉早上出来买菜,刚走不远,就被人拦住。 拦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时鸿。 此时的他没有当初两人分别时的怒气,一脸惊讶:“康娘,你怎会在此?” 这条街是卖菜的! 如陈时鸿这样的书生,从小到大连菜都分不清楚,又怎会跑到这里来? 这偶遇分明是他故意而为,秦秋婉暗自翻了个白眼,道:“我来买菜。” 陈时鸿看了眼她挎着的篮子:“你还在医馆吗?” 秦秋婉颔首:“师父怜惜我孤苦无依,已经收了我做弟子。” 陈时鸿讶然,这事是他不知道的。随即恍然,这也能解释得了大笔谢礼完全不用帮人干活的康娘为何还会留在医馆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常人拜了师父,是要把师父当做亲生爹娘一样孝顺,得给师父养老送终的。 陈时鸿想到什么,好奇问:“江大夫有孩子吗?” 秦秋婉扬眉:“没有!” 陈时鸿眼睛一亮,满脸兴奋,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慧。” 秦秋婉满脸不悦:“我拜师是想学艺,没有那些龌龊的想法。” “我就龌龊吗?”陈时鸿脸色比她更难看:“我只是高兴替你高兴,从今往后多了两个疼你的人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秦秋婉继续往前走:“医馆很忙,我买完了菜,还得回去做事。先走一步。” 陈时鸿本就是来找她的,话还没说完,怎么会放她走?飞快撵上几步:“康娘,我找你还有事。”他伸手想要抓她的篮子,却抓了一个空。 秦秋婉回身:“如果是借银子的话,就别开口。免得你被拒绝后面上无光。” 陈时鸿确实是来要银子的,康娘不肯和他重归于好,想要搭上太傅府的事自然就泡汤了。所以,陈时鸿刚刚动摇的放弃曲晴梅的心意又坚定起来。 官家之女平时的花销不多,毕竟为官者不宜大手大脚。但是,这简单的花销于陈时鸿来说压力也挺大。想要约曲晴梅出来,吃东西的地方得有情调,也不能跑大酒楼去点一盘青菜吧? 陈时鸿想要再接再厉,一举把人拿下。就得多见面……于是,他听说太傅府给了康娘许多谢礼后,特意找了过来。 本以为自己伏小做低,康娘就会忘了曾经的不愉快。没想到见面之后,她从头到尾都不冷不热,疏离之意明显。 有银子了不给他这个未婚夫,看来上一回她说的再嫁是真的。 曾经康娘一无所有,又没了清白之身,确实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如今的她手中握有大笔银钱,又是江大夫的弟子,仔细挑选的话,还真能挑着一门好亲。想到此,陈时鸿忽然有些心慌。 又一想,举人肯定是挑不着的。 提起的心又微微放下,陈时鸿叹息一声:“不提咱们曾经的关系,就说同乡之谊。咱们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还能重逢,本就是缘分,也该互帮互助。我也不是白要你的,只是跟你借。”他声音压得更低:“别人不知,你该知道我和曲姑娘之间的情谊。这门婚事若是成了,你还怕我还不上吗?” 秦秋婉冷笑:“还不还得上都不关我的事。你找别人借去吧。” 陈时鸿:“……” 简直油盐不进。 此时秦秋婉已经走到了人群中开始买肉。 陈时鸿不甘心,又追了几步,低声道:“康娘,你别这么绝情嘛。曲姑娘的嫁妆不少,到时候我翻倍还你。” 周围都是人,陈时鸿声音压得极低。秦秋婉回头看他,道:“忒不要脸,还没成亲就算计人家姑娘的嫁妆。” 她声音不大不小,肉摊子前的人都听见了。像这些家长里短,众人最喜欢听,当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并且,看着陈时鸿的眼神里都满是鄙视。 陈时鸿:“……” 他勉强挂上一抹笑:“误会,她听错了。” 秦秋婉振振有词:“我没听错。” 陈时鸿瞪她一眼:“康娘,我记下了。” 语罢,又对着周围人解释那是误会。随后转身挤出人群站到了不远处。 看他那模样,明显是等着秦秋婉出去。 见状,秦秋婉接过肉后,从另一边溜出人群,飞快消失在人流中。 接下来几天,陈时鸿再没有出现,秦秋婉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张宇岩那边,就随从来过几回,他自己一次都没出现。 他如今身上的伤还未养好,应该是出不了门。 倒是张大夫人送了帖子来,约她去赏桃花。 太傅府之前是王爷府邸,后来被当今皇上赏给了张太傅。后院中有一片桃林,每到春日,桃花绚丽无比,景致颇佳。 听说太傅府的赏花宴,连长公主都会赏脸。 秦秋婉本来没打算去,可到了日子后,天才刚亮,太傅府的马车就到了,除了车夫外,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又带着衣衫首饰。进门后有礼而客气地给秦秋婉梳妆。 总之,非去不可。 秦秋婉有些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张大夫人的意思,还是张宇岩想要见她,也没有多抵触。 太傅府大门外各种贵重的马车络绎不绝,秦秋婉到的时候,已经有客人到。和别的客人不同,她直接坐着马车进了内院。 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张大夫人。 张大夫人微一愣后,笑着上下打量:“康姑娘,我就知道这身衣衫适合你。” 秦秋婉身上是一件红衣,她容貌好,气质又生生压下了红衣的艳丽,衬得满园的桃花仿佛都失了颜色。 “这样美的姑娘,合该找一个如意郎君。”张大夫人笑意盈盈:“今日是桃花宴,许多姑娘和青年俊杰都会来,到时候你可要睁大眼睛挑,若是遇上合适的,我帮你做媒。” 秦秋婉:“……夫人太客气了。” 很快,园子里客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跑来和张大夫人打招呼。秦秋婉知机地提出要自己逛,然后便就走入了桃花林。 桃花林中落英缤纷,景致确实不错,秦秋婉一路走一路看,很快就到了桃花林深处。 桃林深处有一棵很大的桃树,此时有一位红衣女子正站在树下双手合十。她身上的红衣逶迤在地,其上绣工精致,如一朵红云般铺开。 秦秋婉还没靠近,那女子身边的丫鬟就抬手,示意她离开。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女子回身,看到秦秋婉后,顿时一愣,然后,眼中渐渐地泛起泪花来。 不止没恼,反而招了招手:“你过来。” 秦秋婉迟疑着上前:“夫人有事?”说着一福身:“小女子无意惊扰夫人,这就告辞。” 礼多人不怪嘛。 如今她身份低,可别遇上那性子不好的大家夫人才好。 童养媳原配 11 童养媳原配 11 有那身份高, 又不讲道理的人,无端端就会发脾气揍人。秦秋婉如今身份低, 在这园子里, 兴许随便拎一个丫鬟出身都比她好看。 加上面前女子尊贵,看到她还哭了。谁知道会不会被迁怒? 眼看不能离开,秦秋婉只得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 边上的丫鬟退到了一旁。 随着那女子转身, 逶迤的裙摆滑出一个美妙的弧度, 她仔仔细细看着秦秋婉,问:“姑娘姓甚名谁?出自哪家?为何以前我没见过你?” 秦秋婉还没说话, 桃林中来了一群夫人, 张大夫人赫然就在其中, 听到这话, 飞快上前福身:“给公主请安。” 看到主人到了, 长公主用手拭干脸上的泪, 问:“她是谁?” 张大夫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秦秋婉,再次福身:“回公主的话,这位是之前救了我儿的医女, 听说她孑然一身, 家中没有长辈, 拖到二十多岁还未议亲, 今日太傅府桃花宴, 臣妇便想帮着做个媒……不成想惊扰了公主。臣妇这就让人送她离开。” 最后一句话,其实有些冒险。 如果一般女子得罪了公主, 谁要是想保下, 很可能把自己也搭上。 张大夫人心里忐忑, 心里后悔不迭。她虽然不想让康娘和儿子扯上关系,可也没想过要害她。 今日她特意让人请了康娘来, 真的是想帮其找门亲事,让儿子死心。 再有,也是想让康娘切身体会一下太傅府和她之间的差距……将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扼死在萌芽中。 当下吩咐道:“来人,送康姑娘出去。” 长公主在听到康娘孑然一身,没有长辈时,愈发激动,正待说话,就听到张大夫人的吩咐,立刻道:“她没有惊扰本宫,不必如此。”又道:“本宫有些话想跟她说,你们先退下。” 众夫人面面相觑,很快退了下去。 秦秋婉满心狐疑,知道面前的人是公主,她愈发谨慎。 “康娘是吧?” 二人找了个亭子坐下,长公主眉眼柔和,脸上气势刻意收敛,变得平易近人,笑着道:“你是怎么救了小张大人的?”又好奇:“听说你孑然一身,你爹娘呢?” 秦秋婉想到康娘不明的身世,摇头道:“不知。” 说着,就将康娘记忆中的那些事都说了一遍。 长公主面色几遍,末了一巴掌拍在桌上:“ 陈家欺人太甚。” 气得这么真情实感,秦秋婉颇为意外。 长公主仔细看她眉眼:“你长得和我一个故人很像,你愿意到公主府小住几日吗?” 秦秋婉:“……” 她回想了一下康娘的容貌,和面前的长公主对比下来,发现就眼睛有些神似,其余一点不像。 这两天底下容貌相似者多矣,这么一点相似之处,根本算不得什么。 秦秋婉还没回答,边上的丫鬟已经道:“公主,康姑娘如今还在医馆看诊,不宜离开太久。”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丫鬟已经去边上打听过了关于康娘身上发生的事。 公主想要留人在府中小住,本来也没什么。可这个年纪,加上这副容貌,再有长公主之前丢了女儿的事在……难免惹人议论。 对于面前这个姑娘来说,真去了公主府,他日查出她不是,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长公主刚才太过激动,被丫鬟一提醒,瞬间清醒过来。倒也没有强求,转而道:“那以后我得空再来探望你。” 赏花宴中,多的是还没定亲的未婚男女。不过,男宾女眷不在一处,更像是普通的宴会。 秦秋婉身份不高,也不认识人,别人也不爱搭理她,她转悠了一圈便找了个地方歇着。 “康姑娘。” 熟悉的男子声传来,秦秋婉循声回头,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张宇岩。 要想俏,一身孝。 这话放在男子身上同样有理,一身素白衣衫的张宇岩虽肌肤苍白添了几分病弱之气,可整个人气质高华,让人观之心折。 秦秋婉眼睛一亮:“张公子,最近身子养得如何?” 张宇岩看到她眼中的亮光,唇边笑容更深:“挺好。最近不得出门,还未亲自谢过姑娘,姑娘别见怪才好。” 秦秋婉笑意盈盈:“身为医者,看到病人痊愈,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 听到这话,张宇岩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自然也明白二人之间身份的差距,所以,面前女子对他真的是一个大夫对病人的态度。 张宇岩走到她对面坐下,伸出了手:“既然碰上了,劳烦姑娘替我诊个脉。” 秦秋婉面色不变,抬手把脉,笑道:“我学医术可没几天,你就不怕我诊错么?” 张宇岩摇头失笑:“大夫都说我已经好转……” 言下之意,他的伤已无大碍,随便怎么诊。 秦秋婉心下明白,他就是没事找事故意靠近自己。 张大夫人找了康娘来,本就让人暗中盯着儿子,这边两人刚坐到一起,她就得了消息。 其实,今日她接康娘,还有一个目的是想试探儿子。 如果儿子对人家姑娘有意,肯定想方设法都要去见一面。不好的预感成真,当下立刻带着人赶来。 “康姑娘。” 张大夫人来得快,说话都有些喘。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她心里愈发肯定了儿子的心意。要知道,儿子在此之前,从未对哪个姑娘这样上心过。 秦秋婉满脸疑惑:“夫人有事?” 张大夫人敛住眼中神情,含笑踏进了亭子:“刚才客人多,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可有看中谁家公子。我说的话算数,你看中的人若是合适的话,我都会尽力帮忙撮合。” 秦秋婉脸上笑容不变:“多谢夫人费心。我这样的身份,今日来的这些客人里只怕没有合适的。我现在也不着急嫁人,想先跟着师父学医。” 张大夫人:“……”那怎么行? 康娘一日不成亲,她一颗心始终放不下。 这么说吧,为了一个普通出身的姑娘和儿子闹翻,根本不值得。 可若是不闹,任由儿子胡来,只怕这个姑娘就要做太傅府的长媳了! 不,绝对不行! 张大夫人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你救了我儿一条性命,是我们太傅府的恩人。你的婚事就包我身上,不管是太傅府还是我娘家,都会尽力帮忙。肯定会帮你寻到一个合适的人,别的不敢说,至少能让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娘。”张宇岩面色淡淡:“婚姻大事不可强求,康姑娘都不愿成亲,您别逼她。” 张大夫人瞪了一眼儿子:“你身上还有伤呢,这么冷的天不能在外头太久,若是受了凉,更难痊愈。”说话间,又吩咐身边丫鬟: “送大公子回去歇着。” 张宇岩揉了揉眉心:“娘,我想与救命恩人多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来日方长。康姑娘已经到了京城,以后多的是机会。”张大夫人脸上已然不悦:“宇岩,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张宇岩脸上笑容早已敛起:“娘,我记得。但我想要结交友人……” 眼看张大夫人满脸不悦,母子俩就要吵起来。秦秋婉站起身:“夫人,医馆中很忙。我得回去帮着招呼病人,先走一步。” 张大夫人很满意她的识趣,颔首道:“我让人送你。” 秦秋婉没有拒绝。 那天之后,太傅府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 除了张宇岩经常派随从送东西过来外,日子和往常一样平静。 一转眼到了夏初,天气渐渐炎热。秦秋婉已经习惯了在医馆的日子,每日早上起来和江夫人一起先内外打扫一遍,然后去街上买菜。 这段时间里,陈时鸿来过两次,都是想要借银,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算起来,距离他上一次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日,秦秋婉走在街上,就听说曲家去太傅府退亲的事。据说曲家铁了心,太傅府再三挽留,也还是没能留住。 外人对于退亲的缘由猜测纷纷。秦秋婉倒是知道内情,可就算说了,外人也不会信。 刚转到医馆的那条街,突然就发现了不对。还隔着老远,就看到医馆门口围了许多人。 早上的医馆病人不多,就算多的话,也从未发生过把医馆门口堵住的事。 并且,看到好多纤细女子身着粉衫,像是富贵人家的丫鬟打扮。 走近了后,秦秋婉看到了两架华丽的马车。她脚下加快,刚想回医馆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就看到里面有人迎了出来。 一身红衣的长公主满脸是泪,扑出来后一把握住秦秋婉的手,哽咽着道:“婠婠,苦了你了。” 秦秋婉:“……” 她心里有所猜测,面上一脸疑惑:“公主缘何如此伤心?” 长公主又哭又笑:“你是我丢了许多年的婠婠。你是我女儿,你生下来就得父皇封绾郡主……” 秦秋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也能解释康娘为何会怨气不散了。 身为天家贵女,却流落到那样偏僻的地方,受了半辈子的苦还被男人辜负,最后被男人在外头勾搭的女人害死,换了谁,都会不甘心的。 秦秋婉试探着问:“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长公主也怕有误会。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女儿,曾经也找到了许多,可到最后,她们都不是。 长公主对于女儿很是执着,不愿意不明不白的随便认下。因为她怕……怕自己找到了“女儿”,真正的女儿却流落在外受苦。 所以,她发现面前女子和小姑子容貌相似后,没有立刻相认,而是找人去了康娘的家乡细查。 童养媳原配 12 童养媳原配 12 这两个多月来, 她把康娘去县城这一路上所有经手的人都翻了出来,最后查出 , 康娘就是她的女儿。 还来不及欢喜, 长公主就知道了女儿从小到大的遭遇。 庆幸自己的执着终于解救了女儿之余,又忍不住伤心自责。 当初若是没有弄丢女儿,女儿这些年也不会受苦。 看着面前年轻却眼含沧桑的姑娘, 长公主心里痛得呼吸困难。 “没有误会。”长公主擦着眼泪:“一路把你从京城弄到县城去的所有人, 我都已经交到了刑部,如果有误会, 他们不会发现不了。” 秦秋婉面色复杂。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 然后就发现了手下的粗糙。垂眸一瞧, 发现才二十出头的女儿, 一双手竟然比她的还要粗。 长公主眼中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还是边上的丫鬟反应快:“公主, 咱们先接郡主回府吧。” 闻言,长公主回神:“对!”她拉着秦秋婉:“咱们回府。来之前我已经让人给你整理好了闺房,你回去看看, 若是有不合适的, 我们立刻让人改。” 坐上华丽的车驾, 秦秋婉从帘子的缝隙间往回望, 只见地上跪了乌压压一大片人。 * 长公主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加上秦秋婉之前救了张宇岩, 于是,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好运救了太傅府公子的医女就是那个好命的姑娘。 这运气……简直无敌了。 不提众人的艳羡, 有心人又开始琢磨了。 回到公主府后,秦秋婉当真变成了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贵女。长公主还抽空带着她进了宫见了太后皇上和皇后,得了一大堆贵重礼物。 哪怕富贵了,秦秋婉也没忘记了江家夫妻。特意从中挑出了许多贵重的药材送给江大夫。 于是,郡主不忘初心的消息又传了出去。 长公主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简直喜不自禁。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于是,也办了一场赏花宴。 这一回赏的是皇上赏下来的珍稀茶花。 公主府有喜,发出了许多帖子,宴会上还来了许多年轻后生。 绾郡主二十有三,却还没定亲。 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儿,欢喜归欢喜,却还是想为女儿寻一门靠谱的亲事,又想要把女儿留在身边,便想让其低嫁,所以,许多年轻举子都得了帖子。 客人到了,长公主帮着秦秋婉整理头上的发簪:“绾绾,今日来了许多年轻后生,你只管挑,只要你看上的,我都会为你寻来。” 秦秋婉哭笑不得:“娘,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不会。”长公主语气笃定。 她已经让人查清楚了女儿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遭受了那么多不公之事的孩子,眉眼间却毫无阴霾,处事端庄大方。被寻回后乍然富裕,也没有变了性子。越是懂事,她越是心疼,越是想要把这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女儿面前。 秦秋婉走在园子里,短短的一段路,“偶遇”了十来个年轻人。且他们态度温柔,身上衣衫配饰精致无比,明显精心打扮过。 也不知道张宇岩有没有来? 正想着呢,面前忽然闪出了一个人。秦秋婉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才没有撞上。 待看清面前的人,她眉心微蹙:“陈时鸿,你怎会在此?” 陈时鸿看着面前衣着华贵的女子,已经找不出曾经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模样。他眼神复杂,道:“康娘,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秦秋婉扬眉:“你们陈家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不敢忘。” 听到这话,陈时鸿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都说见面三分情,他费尽心思才混入了公主府,来之前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哄回佳人芳心。 如今看来,康娘哪里还有情意? 满腹怨怼才是真的。 陈时鸿上前一步:“康娘,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从未亏待过你。至于我爹娘和两个姐姐……他们乡下人,一个子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总想着让你多干活。曾经我也帮你说过话啊……”他看着面前女子面无表情的脸,心下着急,又往前走了两步:“康娘,我们那么多年感情,你别这么冷淡。”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你再往前一步,我可就喊人了。” 陈时鸿:“……” 从面前女子拿到身契后,对他就不假辞色。 他当真不敢再上前,真怕她喊人。当下语气愈发温软:“康娘,你别喊人。我只是想来找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陈时鸿语气低落:“我们俩有一个不好的开始,我爹娘和姐姐又曾经那般苛待于你,我知道,现在你很讨厌我。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也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曾经我看着你受苦,其实也很难受。你记不记得,有一年的冬日里我给你带了冻疮膏?” 秦秋婉气笑了:“当然记得。那一年我在镇上帮人洗衣,洗坏了一双手赚了二两银子,被你拿去府城读书。后来你花五文钱给我买一盒冻疮膏,难道我还要夸你不成?” 陈时鸿:“……” 他面色复杂:“我只是想说,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了的。” 秦秋婉颔首:“我知道了。你的话说完了吗?” 佳人没有软化的迹象,陈时鸿就没说完,道:“康娘,我们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如果你要再嫁……我才是最合适的人。” 其实,在听说了康娘的真正身份之后,陈时鸿就很后悔。 当初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陈家夫妻很是恼怒,不过,到底是儿子强迫了康娘,也不好太过责备。不过,私底下却拉着陈时鸿再三嘱咐,成亲之前,别让康娘有孩子。 所以,那些年里,他们身边常常都备着避子药,圆房后就会让康娘喝上一碗……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生下孩子。 秦秋婉冷笑:“前些日子我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都没想过要求你收留。现在我身份已然转变,根本不愁嫁,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选你?” 陈时鸿急了:“你不再是清白之身,没有男人会不在意。难道你想让以后的夫君嫌弃你?” 三番两次拿女子的清白说事,秦秋婉气狠了,伸手抓过边上的一把草塞入他口中:“不会说话就闭嘴。赶紧给我滚,否则,我真喊人了!” 陈时鸿好不容易才混进来,若是就此离开,只怕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 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婿,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富贵一生了。想到此,陈时鸿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揽人。 “康娘,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说着,就开始大喊:“郡主,你怎么了?” 整个园子里到处都是人,稍微动静大点,肯定会有人围观。 秦秋婉简直服气,抬起脚狠狠踹出。 这一脚没省力,陈时鸿被她踹了出去。 众人赶过来,刚好将他飞出去的情形看在眼中。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秦秋婉收回了脚,规矩站好,笑不露齿,道:“他刚才想要抱我,我吓坏了。” 众人:“……”这郡主有点彪啊! 这么凶的姑娘,身份又高。真娶回家了,被打了也是白挨打。 长公主急匆匆过来,看到地上的人后,满脸不悦:“大胆,竟然想要欺辱郡主,谁给你的胆子?”越想越生气,又怒斥:“你这样品行不好的人,是从哪得来的的帖子?” 秦秋婉是知道公主府的帖子发得多,除了朝中的官员外,外地前来赶考的举子中也有人收到。 陈时鸿的帖子兴许就是因此而来。 地上的陈时鸿捂着肚子弯成了虾米状,看到公主到来,他极力忍住疼痛,站起身想要上前行礼。 可在他坐起身后,公主看清了他的容貌,当即大怒:“你怎么混进来的?”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个欺辱女儿的书生,可画像还是见过的。发帖子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不要发给陈时鸿,免得看了脏自己的眼,也惹得女儿不高兴。 陈时鸿强忍疼痛,上前一礼:“小生陈时鸿,见过公主。” 长公主冷笑着问:“我不记得有邀请过你,你的帖子哪来的?” 陈时鸿:“……” 帖子的来处,其实不甚光彩。 他也没想到,发出了几百张帖子的公主会记得没有发给他。 长公主满脸不耐,看向身边丫鬟:“将他帖子拿过来!” 无论陈时鸿愿不愿意,他怀中的帖子很快就被丫鬟拿了过来,上面的名字赫然是一个姓叶的年轻人。 秦秋婉瞅了一眼,好奇问:“你怎么拿到的帖子?抢的?” 陈时鸿:“……” 童养媳原配 13 童养媳原配 13 哪怕平时装得再好。从陈时鸿抛弃相伴多年的未婚妻转而追捧官家女就看得出, 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从别人那里抢帖子的事, 他还真做得出来。 眼看他说不出话。秦秋婉吩咐边上丫鬟:“去寻一下这位叶公子, 看他如今在何处?” 陈时鸿面色微变:“康娘,他不想来,我花银子跟他买的帖子。” 长公主压根不信。 秦秋婉也不相信, 今日公主府宴客, 一来是长公主想告知京城众人,她的女儿找着了。二来也是想给错过花信的女儿寻一门好亲。 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朝中各官员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更别提普通书生了。 别人削尖脑袋都会往里钻, 这个叶公子又不是蠢货, 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丫鬟应声而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陈时鸿只觉脸上发烧, 眼神里满是哀求,不停给秦秋婉使眼色。 长公主看在眼中,愈发恼怒, 吩咐道:“来人, 把他给我关起来。等前去寻叶公子的人回来后, 再做打算。” 几个护卫上前押人, 陈时鸿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当即吓得面如土色:“康娘,你帮我说句话啊!” 秦秋婉恍若未闻, 并不开口求情。 长公主将女儿的态度看在眼中, 微微安心。这就是个烂人, 万一女儿舍不得,她还不好办。怕女儿改了主意, 她挥挥手示意下人拖快点。 陈时鸿哪里肯依? 眼看自己就要被当做歹人关起来……再说,叶公子那边的事若是被查出,他就更说不清楚。眼看周围围观众人不少,他一咬牙,大吼道:“公主,小生有话要说。” 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女儿身上发生的所有事,自然也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和女儿之间的那些恩怨,眼看他要说话,眼神一厉:“给我捂住嘴!” 陈时鸿见状,知道公主想封口。他来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听说过不少大户人家封口的法子,立刻大喊:“公主,康娘是我未婚妻,我们俩朝夕相处,早已……” 说到这里,嘴终于被捂住。 未尽之意明显。一言出,满座皆惊。 周围站了许多人,却鸦雀无声。 秦秋婉本来也没想过这事能够捂住,面色不变:“我曾经是你未婚妻,现在,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摆摆手:“带下去吧!” 陈时鸿面色涨得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眼睛死死瞪着秦秋婉。 在场大半的人目光都落在秦秋婉身上,心思各异。 许多想要借此搭上公主府的人都打了退堂鼓。一片安静里,忽然有清越的男子声起:“公主,我心悦绾郡主,想要求娶,求公主成全。”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身素衣的张宇岩越众而出。眼神诚挚,对着公主再次一礼。 在所有人都质疑女儿的时候,有人站了出来。无论这人是谁,长公主都会高看一眼。当她看清面前身长玉立的年轻男子,尤其这人家世容貌都是一等一时,顿时眉眼舒展,眼角重新带上了笑意:“绾绾刚回,此事我还得斟酌。” “我对郡主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张宇岩行礼未起,继续道:“公主,若您愿意将郡主许给小生,小生定然一辈子待她如珠如宝。” 长公主意外之余,愈发高兴。接下来的时间里,待张宇岩愈发客气。 宴会散去,前去找叶公子的人也回来了。 原来,叶公子昨天被陈时鸿相邀,两人喝了半日的酒,今日忽然上吐下泻,自然就来不了了。不过,帖子的事他却不知,公主府的人找上门时,他正虚弱地在茅房和屋子间一趟趟来回。 听到公主府的人问帖子,他才回神去找,根本就没找到。 当得知陈时鸿拿了帖子上门赴宴,叶公子才回过神来。昨天陈时鸿找他喝酒,根本也不是为了联络感情,而是为了帖子! 他顿时就恼了。 他把陈时鸿当朋友,陈时鸿却下毒害他! 会试就在一个月后,这种时候生了病,万一影响了会试,那可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叶公子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就去衙门报了官。 状告陈时鸿恶意给朝廷记录在册的举子下毒。 凡是有功名的书生,可见官不跪,谋害有功名的书生,与谋害朝中官员同罪。 所以,陈时鸿从公主府出去,直接就被送到了衙门。 * 那天张宇岩突然当着众人的面表明心迹,长公主挺意外,张大夫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又一想,如今的康娘不再是孤女,而是公主府刚找回来的郡主,这身份配太傅府足够,就是这女子做了别人多年未婚妻……张大夫人倒也不是嫌弃,只是觉得遗憾。 可这事也由不得她选,张宇岩自己乐意,公主府也乐见其成。 于是,两人虽然还没定亲,太傅府和公主府都已经默认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这一日,张宇岩上门相邀。 秦秋婉欣然赴约,二人也没有多转悠,实在是长公主一朝被蛇咬,生怕女儿再丢,虽然没阻止女儿出门,却派了十多个护卫寸步不离。 走在街上浩浩荡荡,容易引人注目。秦秋婉又不想做猴子被人观赏,干脆找了个酒楼。 城中的人都喜欢去元和楼,这一次秦秋婉上门,掌柜谄媚无比,亲自上菜不说,还为曾经的事情道歉,并且承诺,以后秦秋婉上门用膳,一律只收三成菜钱,道歉的诚意足足的。 秦秋婉没有与他纠缠,说白了,把她赶走的事也不能全怪掌柜。 主要是曲晴梅想要为难她,掌柜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张宇岩这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心下恼怒:“回头我要备上一份谢礼送去曲府,谢他们不嫁之恩。就这种性子,进门了也不是个消停的。” 说曹操,曹操到。 两人刚用完膳,外头就有人敲门。 秦秋婉的护卫低声禀告:“曲姑娘想要见您,说有要事相商。” 闻言,张宇岩脸上温和不在:“她来做甚?” 秦秋婉想了想:“兴许是来求情的。” 之前曲府上门退亲,太傅府就已经查过,知道曲晴梅暗地里和陈时鸿来往的那点事。张宇岩身为张宇杰哥哥,自然也听说过。闻言面色一言难尽:“陈时鸿就那么好?” 秦秋婉一笑:“把人请进来就知道了。” 曲晴梅来之前就知道郡主和太傅府的大公子相约出游,进门后看到张宇岩并不意外。 事实上,因为婚约的事,她有些怵张宇岩。不过,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进门后对着秦秋婉一礼:“见过郡主。” 秦秋婉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当不得曲姑娘的礼,我还记得,当初也是在这元和楼,姑娘说以后都不想在此看见我来着。” 曲晴梅面上微微一白:“当初是我不懂事,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勿要和我计较。” 秦秋婉似笑非笑:“这话说的,好像我跟你计较就成了小人似的。” 曲晴梅噎住,面色涨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被这一提醒,曲晴梅面色更加苍白,低着头道:“郡主,陈公子那日去了公主府后就被送进了大牢,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您,陈公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秋婉反问:“你在质问我?” “臣女不敢!”曲晴梅再次一礼。 秦秋婉一脸好奇:“若是没记错,你们俩好像只是友人。” 一个姑娘家如此担忧一个男人……好说不好听啊! 曲晴梅何尝不知道? 她眼圈一红:“郡主,在他去公主府之前,臣女已经收下了他的小定礼。” 小定礼后,两人算是未婚夫妻。 上辈子的事就不说了,陈时鸿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两人也才下小定,曲晴梅却这样执着地救人,秦秋婉意外之余,挺不能理解。 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曲晴梅有才有貌有家世,何必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定亲了还可以退嘛!曲晴梅要是在意这个,之前也不会非要退了太傅府的亲事了。 “他想要毁我名声在前,后来又让我娘发现他的帖子是偷了别人的。”秦秋婉并不隐瞒:“他会被抓起来,是因为叶公子告他蓄意谋害举子。” 曲晴梅两眼泪汪汪,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秦秋婉见状,心下了然。 有之前陈时鸿的随从让她下药的事情在,加上他着急想要搭上曲府的事。曲晴梅未婚有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曲晴梅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咬了咬牙,跪了下去。 秦秋婉有些意外:“你这是做甚?” 曲晴梅背挺得笔直:“郡主,实不相瞒,我知道你们曾经的关系。你和他有多年感情,早已经变成了亲人。我求您救救他。” 秦秋婉笑着摇摇头:“我不会救他!” 曲晴梅:“……” 她眼泪落得更凶:“你怎么这样绝情?” “那又如何?”秦秋婉反问:“你那么本事,两句话就让掌柜赶我离开。现在又想让我帮你救人,救的还是我仇人,你当你自己是谁?” 曲晴梅面色惨白:“您要怎样才肯出手?” “这么说吧,我巴不得他一辈子呆在大牢中。”秦秋婉眼神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时鸿此人,无情无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害我半生,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会帮忙救人?” 曲晴梅听得出来,她这话是真心的。当即颓然坐倒在地:“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 秦秋婉挥挥手:“送客。” 曲晴梅被丫鬟扶着,跌跌撞撞走出门去。 边上张宇岩一脸不解:“陈时鸿这个人有毒吗?” 怎么曲晴梅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一门心思奔着他去呢? 秦秋婉摇摇头:“曲晴梅有了身孕。” 张宇岩:“……”回头真要备一份谢礼送去曲府! 童养媳原配 14 童养媳原配 14 两人相约出游, 不想被别的人和事败了兴致。接下来,都刻意不再提及方才的插曲, 屋中气氛渐渐温馨起来。 又过两日, 秦秋婉得了消息,陈时鸿从大牢中被放出来了。 是叶公子主动去衙门撤诉,不用说, 这里面应该都是曲晴梅出的力。 经此一事, 陈时鸿似乎学乖了。哪怕出狱,也再没有跑到秦秋婉面前来。 当然了, 会试即将开考, 可能他也没空。 公主府的赏花宴后不久, 皇上下旨给二人赐了婚。 赐婚之前, 还让皇后请了张大夫人亲自询问。 皇上想要赐婚, 张大夫人能反对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其实, 张大夫人心里早已经权衡过,康娘其人知情识趣,端庄懂理, 待人接物也不差。做儿媳她是满意的。唯二的不好, 一来是家世太差。要知道, 儿子可是长孙, 以后的家主。他的妻子得做张家的宗妇, 身份太差,难以服众。 二来, 就是康娘曾经和陈时鸿的那点关系了。 当然了, 因为身份太差的缘故, 这也算不得什么。如今也一样,人家都是郡主了, 之前的那点事再翻出来,好像也没多大事。 儿子都不介意。她一门心思反对,只会把儿子越推越远……当即答应下来。 圣旨一下,二人就成了未婚夫妻,且还是退不了的那种。 一转眼,张宇岩养好了伤,重新入职,也不能天天约未婚妻出门闲逛。 一个月后,会试放榜,上辈子榜上有名的陈时鸿同样上榜,只是名次靠后。 官员想要走得远,一般都会去翰林院。 陈时鸿出狱后,也和曲晴梅定了亲,有曲大人指点,他顺势入了翰林院。 * 按理说,康娘已经二十多岁,应该尽快成亲,可长公主刚找到女儿,实在是舍不得。便求了皇上给女儿修郡主府。 兄妹俩感情深厚,当初康娘出生时,皇上爱屋及乌,挺疼爱这个外甥女。这么多年来,长公主除了在找女儿的事情上求他,一直都挺规矩。 皇上疼爱妹妹,当即答应下来。 郡主府也不必重新修建,只是找一处宅子改动。哪怕如此,再快也得到明年夏日。 长公主不觉得慢,反而正合心意。顺势就将婚期定在了明年夏日。 秦秋婉对此无所谓,本来她都已经打算这辈子和他不得相守。如今只是晚上一年而已,没甚大不了。 转眼到了夏日,陈时鸿再没有在秦秋婉面前出现过,日子恢复了平静。她偶尔会和张宇岩相约出游,其余大半时候都陪着公主。 太傅府那边经常邀她过府。不过,不见曾经的高高在上,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两边都有意,相处得挺不错。 秦秋婉日子过得好,抽空还把江大夫夫妻接到了内城,得空就去医馆中帮忙。 这一日傍晚,她从医馆回府,却在大街上被人拦住。 看着面前互相搀扶的几人,秦秋婉有些恍惚。 面前身着细布衣衫的几人在内城的街上颇为突兀,且肌肤黝黑,一看就像是乡下人。 来的这几人,正是陈时鸿的母亲和两个姐姐。 陈母看她掀开帘子,大喜:“康娘,你还记得我吗?” 说着就要往前扑。 还没扑近马车,立刻被护卫拦住。 护卫刀出鞘,锋利的大刀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陈母吓白了脸,连连后退。 护卫板着脸:“郡主车架在此,不得惊扰,否则按刺杀论处。刺杀郡主,其罪当诛。” 声音冷冽,吓得陈母面如土色。 陈时鸿两个姐姐也连连后退,大姐看向马车中的秦秋婉:“康娘,我是大姐啊,你忘了吗?” 她指着那些护卫:“许久不见,我们只是想跟你叙旧,你赶紧让他们把刀收了,这么拿着,也忒吓人了。” 如果忽略她话中的颤音的话,是看不出来她害怕的。 二姐急忙附和:“是啊,我们只是想叙旧。你倒是下来啊!” 秦秋婉边上的婆子已经道:“这是咱们绾郡主,几位可别再喊错了。” 婆子声音威严,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三人面面相觑。陈母哭着道:“康娘,我们养你那么多年,养恩比天大,你不能一朝富贵就忘了我们啊!” 秦秋婉饶有兴致:“我们去边上说吧!” 她经常要去医馆,特意换了普通马车,本来挺低调的,可她这一露面,加上陈家母女三人一喊,所有人都知道马车中的人是郡主。这会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秦秋婉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就这么离开也不好,以陈家母女的泼辣,很可能就在大街上胡言乱语。 边上有个不大的茶楼,秦秋婉进去坐下后,婆子才把陈家母女带了进来。 茶楼清幽,年轻女子高坐上首,边上好几个伺候的人恭敬而立。母女三人进门后,只觉手脚无处放,全身都不自在。陈母自觉是长辈,再说,曾经康娘是在她手底下讨饭吃的小可怜。多年来的优越感让她心里的惧意稍减:“康娘,你走了之后。我时常想起你,尤其想你做的饭菜。后来我让你两个姐姐学,她们做出来就是没你做出来的那个味儿。” 婆子满脸不悦:“这位妇人,还请你慎言,在你面前的可是郡主。” 陈母心弦一颤。色厉内荏道:“她就是公主,也是我养大的。我是她养母!我和她叙旧,你插什么嘴?” 秦秋婉出声:“这是伺候我娘多年的嬷嬷,是五品宫人,陈夫人可别乱说话,得罪了人,我也保不住你。” 没想到一个伺候人的下人也有品级,陈母吓了一跳,害怕之余,又有些兴奋。 康娘旁边的人都有品级,她自己又是郡主。养大了这么一个女儿,哪怕她做不成自己儿媳,只凭着养恩,她想要荣养一生,不过分吧? “康娘,你小时候我还抱你睡过。那年你生病了,我还送你去找大夫呢。”陈母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对她的好,可左思右想,也就这么两件事。 边上陈时鸿的姐姐着急了,开始争先恐后的细数那些年分她肉吃分她糖吃的事。 越是说,秦秋婉面色还好,边上的婆子面色越来越难看。她沉下脸:“堂堂郡主,被你们苛待多年,还好意思说这些事?” 陈母心下慌乱,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啊,当年若不是我买下她,还不知道她会沦落到何种地方……” 可问题是,堂堂郡主沦落到陈家被苛待多年是事实。 秦秋婉不说话,任由母女三人说。 她们说得越多,就越会暴露许多虐待康娘的事。 婆子大怒,正待发作,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人是陈时鸿和其未婚妻。 两人的婚期就在半个月后,曲晴梅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此时的两人脸上满是焦急,陈时鸿刚一进门,就听到自己母亲细数当年康娘生病时她帮着洗衣的事。顿觉眼前一黑,急忙上前阻止:“娘,都是过去的事了,您还提他做甚?” 陈母口中虽然在说,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看到了儿子顿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迎了上去:“儿子,你可来了。” 陈时鸿看到屋中气氛,心里只想骂人,急忙上前行礼:“给郡主请安。”又一脸歉然:“我娘年纪大了,最近脑子有些糊涂。言语无状,还请郡主勿怪。” 陈母不服:“我哪句说得不对吗?”她看向两个女儿:“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啊,你们可以作证。” 曲晴梅心提到了嗓子眼,太过紧张,腹部都有些微微地疼:“伯母,您就少说两句吧。” 陈母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只是看到如今本来是童养媳的儿媳变成了郡主,还成了太傅府未过门的媳妇。 而自己的儿子却娶了一个官家女儿。 官家女很好,可与郡主一比,就差得太多了。 加上她自觉养大了郡主,好日子在后头,腰杆也直,板起脸道:“长辈说话,你少插嘴。” 曲晴梅:“……”我那是救你! 她哪里看不出来未来婆婆是真把郡主当成了善茬,心里发苦,又不得不劝:“公主平时不让郡主和你们家的人来往。” 这话说得挺直白。 陈母也听出来了未来儿媳的潜意思,当下沉下脸:“我养了康娘那么多年,怎么能不来往?她再是公主,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曲晴梅急得眼中直泛泪花。 秦秋婉看够了,心情愉悦无比,拍拍手起身,侧头问边上伺候的人:“你们都听到了他们陈家是如何苛待我的吧?” 众人应是。 秦秋婉颔首,满意道:“苛待皇家郡主,是什么罪名来着?” 她点了点额头:“我弄不清楚,还是送去京兆尹吧。” 陈时鸿面色大变,急忙上前求情。 秦秋婉头也不回,带着人扬长而去。 没多久,官兵就到了。 童养媳原配 15 童养媳原配 15 无论母女三人如何哭闹, 还是被官兵毫不留情地抓入了大牢。 秦秋婉表面不在意,私底下却格外关注此事。 陈时鸿回去之后, 按捺住性子, 没有立刻去找曲大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时鸿经过公主府那件事后,名声已然有瑕。说实话, 要不是他搭上了曲大人, 就算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也没人敢搭理他。 谁都知道皇上对长公主的疼爱, 公主府现在是没有找他麻烦。但苛待辜负郡主在前, 欺辱郡主想要毁其名声在后, 任何一个疼女儿的母亲大概都忍不了。陈时鸿早晚会因此付出代价。 这些事情外人清楚, 陈时鸿自己也清楚。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后, 还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都是因为他做了曲府女婿。 在这个即将完婚的当口,若是让曲府知道他母亲和妹妹如此不知分寸……曲府本就是因为曲晴梅有孕才咬牙继续亲事,他不确定再发生母亲的事情后, 曲府会不会忍无可忍就此退亲。 所以, 陈时鸿回去后, 哄住了曲晴梅, 自己则去找之前认识的几位大人求他们帮着说情。 可是,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对女儿的疼爱,如非必要, 谁会自找晦气? 陈时鸿跑了三日, 无功而返。无奈之下, 只能来找秦秋婉。 这和上一次他自己入狱不同。 陈时鸿入狱,是被叶公子告了。只要叶公子主动撤诉不追究, 他就能出来。可这一回,状告母女三人的是郡主。 除了来找秦秋婉撤诉外,此事无解。 当看到面前一脸颓然的陈时鸿时,秦秋婉一点都不意外:“又有何事?” 陈时鸿直直跪了下去:“康娘,我们陈家对不起您,我给您磕头道歉。我娘言行无状,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看在她们到底养大了您一场的份上,放她们一马。”说着,眼圈忽然红了:“我娘年纪大了,受不住牢狱之灾。” 秦秋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上拿着一张帕子,指尖绕啊绕,饶有兴致地问:“你是真的担忧你娘,还是怕她入狱后给你丢脸?” 这话简直戳到了陈时鸿的心上。 他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立刻道 :“自然是担忧她身子。”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陈时鸿从小到大因为读书,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包括两个姐姐的婚事都收了大笔聘礼,成亲之后还每年都要给他送银子。 这样的情形下,陈时鸿在外头还和同窗一样花销,并且在同窗都在抄书赚银补贴家用时,他宁愿多看书,也没有抄过书。 可以说,康娘记忆中找不出哪怕一件他怜惜家人的事。 看着秦秋婉神情,陈时鸿心里羞愧难当,道:“康娘,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娘她们?” “关押他们的地方是衙门。”秦秋婉面色淡淡:“衙门是按律法办事的,只要她们无罪,自然能出来。” 陈时鸿:“……” 他满心悲愤:“在你回京之前,她们根本不知道你是天家贵女!” 如果早知道,他就算不读书,一家人也会把面前的姑娘当祖宗供起来。只要长公主找到女儿,肯定会优待陈家。 事实上,这些日子里。陈时鸿想起曾经家人虐待康娘时的情形都觉得心悸,很后悔那时候没有出声阻止。若早把人哄好了,他如今也不会这样艰难。 秦秋婉似笑非笑:“难道换了别的姑娘,你们就可以虐待吗?” 陈时鸿哑口无言。 秦秋婉继续道:“村里的童养媳不止我一个,别人家至少做到了真心换真心。你们家却把我当牛一样使唤,生怕我做得不够多。”她摆摆手:“求情的话就别再说了,一切按律处置。” 按律……虐待郡主,其中好几次康娘险些死了,母女三人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陈时鸿心中慌乱无比,他是朝廷官员,不能有身在狱中的母亲和姐姐! 若是曲府知道,定然会退亲。他唯一的仰仗就没了! 陈时鸿深深磕下头去:“郡主,求您看在我带您到京城找到生身母亲的份上,放过我娘和姐姐。只要您愿意放她们出来,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让她们出现在你面前脏您的眼。” 放自然是不可能放的。秦秋婉一脸好奇:“你明明知道我厌恶她们,为何还要把人接来?” 陈时鸿:“……” 他把人接到京城,一来是想炫耀,等到他和曲晴梅成亲后,母亲和两个姐姐回乡,肯定会将他如今有权有势的日子大势宣扬,富贵了不告诉乡亲,如同锦衣夜行。 二来,曾经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女子现在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他看了实在不是滋味。母亲和姐姐性子蛮横,丝毫不讲理。到了京城,多少会给康娘添些乱子。 比如,富贵了的人都不喜欢别人提及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堂堂郡主像个小丫头一样伺候一大家子,好说不好听啊! 他倒是想宣扬来着,可他如今是官员,不能做这些事,被人抓住了把柄后,轻则丢官,重则丢命。换了母亲和姐姐就不同了,乡下妇人不讲道理,真到了公堂上也能分辨。大不了他把人接回来好好训斥嘛。 或许还能借此把母亲送回县城,一辈子不接出来。一举数得。 见他不说话,秦秋婉也没兴致知道缘由,总归就是那些,最直接的就是给她添堵。 “你回吧。” 她摆摆手,起身就要走。 陈时鸿膝行几步,哭得涕泪横流:“康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成吗?” 听到这话,秦秋婉顿住脚步,讶然问:“你以后还要来找我?”她侧首看向边上伺候的人:“纠缠郡主是个什么罪名来着?” 听到这和母亲被带走时一模一样的语气,陈时鸿面色大变,连滚带爬地起身:“我这就走。”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出了门外。 秦秋婉见状,不疾不徐道:“见了郡主,离开时没有行礼,是什么罪?” 已经奔出了门外的陈时鸿脚下一顿,像是被一根绳子栓住,他咬了咬牙,飞快冲进门磕头:“郡主,微臣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磕得又急又快,心里慌乱不已。行完礼后,飞快奔远了去。 秦秋婉唇边挂一抹冷笑:“去请刘大人尽快开堂审理此案。” 这对于陈时鸿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本来他都已经哄好了曲晴梅,让其先不要告诉曲大人。 可京兆尹一开堂审理,围观众人多了。其中哪里没有几个曲府下人的亲戚邻居? 不过半日,曲夫人就得知了事情真相,当即气得脑中发懵。立刻命人寻来了女儿。 曲晴梅刚午睡起,有孕的人像是睡不醒一般,整个人浑浑沌沌地被带到正房。看到母亲,立刻上前撒娇:“娘,我还没睡醒呢。” 曲夫人面色铁青:“ 你站好,我有话问你。” 母亲如此慎重,曲晴梅心神一凛,规矩站好,笑容也险些维持不住:“娘,出了何事?” 曲夫人看着面前女儿,一字一句问:“陈时鸿他娘和姐姐这几天去了哪儿?” 曲晴梅这几天没出门,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事。不过,想到陈时鸿信誓旦旦一定会救回母亲,她勉强挂起一抹笑:“应该就在时鸿的院子里啊,她们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 曲夫人满心失望。方才看到女儿,她突发奇想想要试探一二。 知女莫若母,虽然女儿这话听着没问题,也一副不知道外面事情的模样。可她看得出来,此时的女儿很是忐忑心虚。 精心长大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欺瞒自己,曲夫人伤心之余,又生出了满腔愤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曲晴梅,你还要骗我。”太过生气,她声音都有些颤抖,伸手指着外面:“今日京兆尹刘大人已经开堂审理陈家母女苛待郡主一案,有人证在,她们自己也受不住刑,全都招认了。兴许此时已经判完了罪……你竟然还要瞒我?” 曲夫人气愤不已,看着一脸茫然女儿,她只觉得满心无力:“晴梅,你知不知道,陈时鸿有入狱的母亲和妹妹,这辈子都走不远!” 曲晴梅看到盛怒的母亲,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下害怕不已,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层冷汗:“娘,现在我们怎么办?” 曲夫人也想知道怎么办。 之前陈时鸿得罪了长公主和郡主,本来这门亲事他们都打算退了。可女儿哭求,又说有了身孕。无奈之下,他们夫妻再三权衡,盘上着让陈时鸿去翰林院三年低调些,之后挪去外地任职。等到几十年后,风声消停了再回京城。 没想到,这陈家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这亲事必须退!”曲夫人语气笃定,看向身边丫鬟:“去请大人下职后即刻回来。” 曲晴梅害怕不已,不知不觉脸上已落满了泪,她哭着问:“那孩子怎么办?” 不只是孩子,还有名声。 因为陈时鸿得罪了公主她还执意要嫁,她名声已经不太好,加上两人定亲之后,曲晴梅也没太隐藏自己有孕的事,所以,她有了陈时鸿血脉的事情在小范围内已经传开。 若是退亲,此事肯定会被人拿出来议论。 到时候,她还怎么嫁人? 曲夫人想也不想地道:“落掉!” 曲晴梅吓得面色惨白:“我怕……” “怕也要落!”曲夫人语气严肃:“若是有这孩子,你这一辈子就被毁了!难道你想在你的那些小姐妹中永远抬不起头?” 曲晴梅:“……”是啊。 夫家不得力,也会被人耻笑的。 童养媳原配 16 童养媳原配 16 曲晴梅面色惨白, 咬着唇,心里纠结不已。 曲夫人可不是和她商量, 直接吩咐:“去将稳婆和大夫请来。” 等人到了, 曲晴梅看到大夫配药,心里又慌又怕,道:“娘, 容我想想, 成吗?” 曲夫人板着脸:“晴梅,此事我就替你做主了。以后你会感激我的。” 说话间, 曲大人从外头进来。他在外行走, 比曲夫人更早得到消息, 把手头的事腾出来就立刻赶了回来。听到妻子说要给女儿落胎, 他丝毫不反对, 还吩咐门房:“万一陈时鸿到了, 立刻把人给我请进来。” 一刻钟后,黑乎乎的一大碗药送到了曲晴梅面前。 看着那药,曲晴梅心里害怕, 又有些舍不得。今日之前, 她一直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现在却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她满脸是泪, 一步步往后退。 她想退, 曲夫人却不允许, 语气严厉地吩咐:“请姑娘用药。” 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摁着曲晴梅喝完了药。 她趴在地上, 满脸是泪, 又在呛咳, 看起来着实可怜。 恰在此时,有丫鬟进来禀告:“大人, 姑爷到了。” 曲大人面沉如水:“以后唤陈大人。” 屋子内外所有伺候的下人心下一凛,立刻记住了这话。 陈时鸿进门来,满头大汗,看起来颇为狼狈,进门后立刻发现了屋中气氛不对,他本就不安,见状愈发紧张:“岳父大人。” 又对着曲夫人一礼:“岳母安。” 曲夫人以前就看他不顺眼,此时更是别开眼假装看不见。 陈时鸿心里更沉,担忧地看向那边的曲晴梅:“晴梅,你身子不适吗?” 曲晴梅刚喝完药,心里又怕又恨,也别开脸不说话,只是眼泪不争气地一直掉。 见状,陈时鸿急了,上前两步:“这是做甚?有什么事千万要告诉我,别闷在心里,你如今身子重,这样会伤身的……” 听到“身子重”,曲晴梅眼泪落得更凶,喉间哽咽难言,几息后,更是失声痛哭起来。 见状,陈时鸿面色大变:“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哪怕她不说,他心里也预感。 实在是曲晴梅官家之女,身份尊贵,不可能嫁一个罪人之子。 陈时鸿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语气愈发柔和,像是哄孩子:“晴梅,别哭,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告诉我,哪怕天塌下来,也还有我。” 曲晴梅又悲又痛,若不是边上还有双亲在,早已扑进了他怀中。 “我们的孩子……他……”说到这里,真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看她满脸是泪,陈时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对她的怜惜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心里明白,自己最后的退路就此被斩断。 陈时鸿闭了闭眼,知道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强打起精神:“不要紧。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不会有了。”说话的是曲大人。 他看了一眼女儿:“陈大人,我有些话要对你说,咱们去外面。” 陈时鸿不想出去,但此时也由不得他。到了外面园子里,曲大人面色漠然:“陈大人,你母亲沦为阶下囚,我不想委屈自己女儿。所以,这门婚事作罢!你另寻良配吧!” 陈时鸿:“……”现如今他能够得着的姑娘中,身份最好的只有曲晴梅。 没有了她,他只怕再娶不到对自己有助益的女子。 “曲大人,郡主记恨当年之事,我娘才……” 曲大人抬手止住他的话:“天家贵女,容不得人私底下议论。” 也就是说,不要再提郡主。 曲大人态度很明白,他不在乎郡主和陈家之间的恩怨,只陈时鸿有这样一个母亲,这门婚事就断无继续的可能。 话说完了,曲大人无意多言,吩咐:“送陈大人出去。从今往后,府中的人别再喊错,陈大人再上门,需得通禀。” 当着陈时鸿的面说这些,可以说极其不给面子。 当然了,凭如今两人各自的身份,曲大人也不需要客气。 曲大人离开后,陈时鸿对着请自己出去的随从长长叹息一声,又不舍地看了看正院方向,抬步往外走去。 曲晴梅伤心得哭了半宿,翌日早上起来还眼圈通红。曲夫人劝说了几句,道:“我已经书信一封给你舅母,她会带着你表哥上门做客。” 曲晴梅心里一动:“哪个表哥?” “你崇文表哥。”曲夫人话说得更加直白:“你二人若是有缘,就早日定下亲事。你舅母不是外人,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昨天才失了孩子,今天就要相看,曲晴梅哪里接受得了? 见女儿抵触,曲夫人满脸无奈:“晴梅,娘也是为了你好。有之前的那些事在,你想在京城中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很难。你舅母知根知底,崇文以后还得仰仗你爹,嫁给他后,你不会受委屈。” 这话里话外都在为自己打算,曲晴梅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忍不住低声啜泣,却也没说反对的话。 * 曲家发生的事陈时鸿不知。 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早上起来,都得按时去翰林院点卯。 刚走到大门外,陈时鸿看到边上马车停下,认出这是翰林院学士李大人的马车,他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抹温和的笑。 看着李大人下马车,他已经双手交握,只等着人走到近前便弯腰一礼。 眼看人走到了近前,他正想弯腰,却见李大人目不斜视,仿佛路旁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陈时鸿弯了一半的腰僵住,站在大门外特别尴尬。 就连守门的官兵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讽笑。 这人就是奇怪,以前陈时鸿从来不会在意守门官兵的神情。偏偏今日看到了,顿觉自己被人看低,他暗自咬牙,抬步进了门。 他心里有事,尤其注意旁人对自己的态度,这一仔细,立刻发现他们都不爱搭理自己。哪怕他赔着笑脸上前,人家要么随便敷衍应付,要么直接就不搭理。 一群人站着说话,他一走过去,人家立刻作鸟兽散。没离开的人也转而说起了别的,明显在孤立他。 这一整天,陈时鸿不停地试探。 越是试探,心里越堵。 下职时,他面色颇为难看,刚走出大门,却被人叫住。听到声音是李大人,他面色一喜 ,回头时不自觉带上了灿烂的笑容:“大人。” 心下一转,立刻道:“大人,城南新开了一家茶楼,听说有今年的龙井,咱们去试试?” 李大人摆摆手,面色冷淡:“喝茶的事以后再说,我找你有正事。” 陈时鸿立刻恭敬而立:“大人请讲。” 李大人面色并没有因为他的恭敬和讨好而有所改变,面色始终漠然:“今日库房前来借调,我和几位大人商量过了,就由你去。明日一早,你直接去库房。” 翰林院中最多的就是书和各种典籍和记载,平时都没人看管,里面全都是灰尘。看管库房,说白了就是打扫灰尘。 陈时鸿寒窗苦读十几年,劳心费力考上进士,可不是来帮人打扫的。 他脸上的笑容根本挂不住,眼看李大人要走,飞快看追上前:“大人留步。” 李大人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我赶着回家用膳,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明日就晚了! 陈时鸿也不想惹人烦,但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如今没了愿意提携自己的人,真去了库房,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读书辛苦,陈时鸿是奔着出人头地来的。飞快上前拦住李大人:“大人,我手头的事还没办完,能不能宽限几天?”他又压低声音:“我还年轻,多的是精力,大人可以随便使唤。这去了库房,以后我就见不着大人了。”他殷切地握住李大人的手:“大人,求您帮我这一回。以后我肯定拿您当亲爹孝敬。” 两人在今日之前还算熟悉,但也没亲近到这种地步。李大人使劲拔回了自己的手:“我有仨儿子,不缺儿子孝敬。都是些讨债的,我能已经照顾不过来了。陈大人,让你去库房是几位大人一起商量的,我只是被他们推出来告知你而已。你就别为难我了。” 语罢,拎着衣摆落荒而逃。 陈时鸿面色惨白。一路上浑浑噩噩,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屋中昏暗冷清,本来这宅子在几日之后会迎来它的女主人。现在却只剩下他自己。 想到婚事,他想起之前已经定下的喜事用的东西,还得一样样去退。 他为了筹办婚事,还借了不少外债。想着把人娶进门后用嫁妆还,因为此事是曲晴梅主动提及,他置办得挺大方……现在,那些债还等着他去还呢。 童养媳原配 17 童养媳原配17 “凭什么不退完?”陈时鸿一脸崩溃:“我都不成亲了, 从你们这定的所有东西都用不上,距离婚期还有十来天, 你们也没上过门, 我一根红绸都没动……我是朝廷官员,诓骗官员可是要入罪的。” 掌柜的面露难色:“陈大人,您之前要细绢, 我们铺子里没有, 我特意从外地调货,赶着婚期拿来还加了价。昨晚上刚到, 那细绢轻薄, 别的人家都不喜欢。您这……您只付一半价钱, 我们已经亏了。还怎么退?” 陈时鸿根本不信:“我看你们就是想讹我。”他心思敏感, 余光看到边上伙计指指点点, 大怒:“你们是不是看我落魄了想欺负我?告诉你们, 没门!就算我不是曲大人女婿,我还是朝廷官员!容不得你们欺辱瞒骗。” 事情闹得挺大,围观众人越来越多。 掌柜的险些哭出来:“料子还在库房, 您要不要去看看?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 也不敢瞒骗您啊!” 陈时鸿看到面前掌柜眼角的泪花, 怎么看都像是自己欺负了人家, 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周围一扫, 再仔细一听,不难听出他们都在说他身为官员欺负商人……一时间, 陈时鸿只想吐血。 “我知道你为我调货费了心思费了财力, 我也不要你全退……” 事实上, 一开始陈时鸿确实想要人家全退。可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然由不得他。 身为官员欺负普通百姓, 轻则被斥,重则丢官。 掌柜的擦了擦眼角:“陈大人,真退不了。” 陈时鸿气得咬牙,这些人就是看他落魄了故意讹诈! 边上伙计战战兢兢:“大人,您若是执意,不如我们去请刘大人评评理?” 陈时鸿:“……”他哪里敢? 又磨了半天,掌柜答应退三成的定钱,却也不爽快,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听着周围人议论自己霸道,陈时鸿是真不想接这银子,可他如今囊中羞涩,外头还欠着债,由不得他任性。 接下来又去找迎亲队伍和采买肉菜的地方,都没能退多少。 解释都是差不多,不是不能退,而是退不了。还有几天就是婚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东西。银子已经花了,退不出来。 拿着那点银子,陈时鸿回到自家小院时,天色已晚,门口却站着三个人正在低声说话,看到他回来,立刻互相戒备着跑上前:“陈大人,我家里最近急需银子……” “我也是……” “我也……” 陈时鸿本来想着晚上给自己打打牙祭,银子还没捂热,就被他们抢空。 这场婚事让陈时鸿伤筋动骨,几乎挪用了他所有能花的银子,外头还借了这么多。今日讨回来的这些,还不够还债的。 三人把银子分了,又逼着写了借据,这才离去。 大半夜的,陈时鸿没有回家的欲望。就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翌日早上,他去了曲府后门。 最近正在养身子的曲晴梅经常会哭,偶尔想到那消失了几天的男人,眼泪更是止不住。 丫鬟看在眼中,也不敢告知曲夫人,只能试探着劝解。 还不敢劝得太明白,就怕惹恼了主子把自己搭上。所以,当丫鬟拿到陈时鸿请人递进来的信时,颇为犹豫。 “你今日在发什么呆?” 听到主子带着哭腔的质问,丫鬟一咬牙,将信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这是何物?”曲晴梅一脸疑惑。 丫鬟将信翻了面,她立刻就看到了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眼泪又掉了下来,好半晌,才伸手接过:“哪天送的?” 丫鬟低下头:“今儿早上。” 信上字迹飘逸,字里行间都是绵绵情意,话里话外都是担忧她身子,还自责没有照顾好她。又说本来不想打扰她,要断就断个彻底,长痛不如短痛,可又实在忍不住。退那些婚事所要用到的东西时,他也伤心。 “身为男儿,该顶天立地,我照顾不了你,就该把你交给更稳重的人照顾。晴梅,我会一辈子把你放在心上,往后还请珍重,我在默默看着你……这辈子有缘无份,下辈子我们再做一双恩爱夫妻。” 不得不说,陈时鸿很了解女儿家的心思。他知道现在的曲晴梅对他的感情没有之前那样深,若是想挽回只会适得其反,把她越推越远。 他这么一退,曲晴梅心里立刻就满心歉疚。甚至还有种不顾后果也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 “姑娘,你要回信吗?” 曲晴梅沉思良久:“让他走吧!” 陈时鸿在偏门处等了一整日,深夜了才离开。 格外关注他的曲晴梅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翌日一早,他又到了,又等了一整日。 曲晴梅得知后,眉心微蹙:“他这是做甚?翰林院那边各种文书不是挺忙的吗?” 丫鬟摇头,试探着问: “姑娘若是觉得他烦,可以告诉夫人。” 曲晴梅沉默下来。 又是三天过去,陈时鸿像是把他点卯的地方换到了曲府偏门一般,每天早上来,晚上走,大部分时候不吃饭,偶尔啃两个干馒头。 曲晴梅站在窗前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这一日,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亲自去告诉他,让他好好的。我也会好好过日子,不让他为我烦忧。” 陈时鸿等了两日等到这句话,很是欢喜。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凄苦:“那……劳烦姑娘好好替我照顾她。” 丫鬟也觉得两人生不逢时,纯粹是受世俗所累。也为二人的感情惋惜:“陈大人,您也不要太过伤神。要为自己的前程多想想。” 陈时鸿抹了一把脸:“是啊。再不去,我这月俸禄就没了,到时候得饿肚子。”他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世人势利者多矣。婚事办不成了,我去那些铺子里退定钱,大部分只退了我三成,都不肯全退……”说到这里,惊觉自己失言一般捂住了嘴:“瞧我,跟你说这些做甚?” 他挥挥手,就这么走了。 丫鬟心里颇不是滋味,回到院子后,忍不住把此事说了。 曲晴梅如今对他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怨怼,闻言恼怒非常:“这些人欺人太甚。”想了想,又道:“我这里还有些私房,你拿去给他。” 丫鬟有些迟疑,此事若是被曲夫人发现,定会严惩。 见状,曲晴梅淡然道:“他筹备婚事是为了我,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不能让他一人承担后果。你放心,把银子送了后,以后我再也不和他来往。表哥明日就到,我得收拾好心情……” 话未尽,泪已落。 秦秋婉暗中让人盯着陈时鸿,得知他蹲守在曲府偏门时,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找人婉转地告知了曲夫人此事,前去问话的人还一脸好奇:“之前我听说他和你们府上婚事不作数了……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听错,曲姑娘和他的婚事,应该是改期吧?” 曲夫人脸色当场就变了,强调道:“应该是他还在纠缠我女儿。这门婚事已经作罢,断无继续可能。” 语罢,又寒暄了几句,飞快起身离开。 曲夫人对着自己女儿,那真是恨铁不成刚。 陈时鸿有哪点好? 她恼女儿,又怜惜她刚刚落胎,这份怒火无处发。于是,便赶到了陈时鸿大门外。 陈时鸿今日在翰林院时拿到了丫鬟送来的银子,正想着以后多去诉苦,刚到家,就看到了门口的马车,他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脸上挂上一抹客气的笑迎上前:“曲夫人,您找我吗?” 曲夫人一把掀开帘子,挥退了周围伺候的人,再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你去找我女儿了?” 陈时鸿默了下,反驳会显得他虚伪,低下头道:“晴梅……曲姑娘伤了身子,我很担忧她。” “我的女儿用不着你管。”曲夫人气急败坏:“你除了说几句好听的话,连一份像样的补汤都端不出来,你当你自己是谁?担忧她,凭你也配!” “配”字说得太狠,还忍不住喷出了口水。 陈时鸿抹了一把脸:“曲夫人,我确实身无长物,可我有一颗真心。曲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子,我……” “我的女儿当然好,用得着你说?”曲夫人满脸不屑地打量他浑身上下:“你这样的人,除了一个进士的名头好听,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若不是我女儿心悦于你,你以为你自己多能耐能够定下尚书嫡女?退亲了还要纠缠,谁给你的胆子?今日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女儿。从今往后,若再让我发现你纠缠她……”她嘴角笑容阴狠:“你休想再留在京城!” 陈时鸿心下一凛,知道曲夫人这是动了真怒。如果真被人使力送往偏远外地做一个小知县,只怕这辈子都再也回不了京城。 他低下头:“夫人,您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曲夫人冷哼一声,放下帘子后,马车掉头。 陈时鸿心里正绝望呢,就见马车停下,曲夫人探出头来,一脸严肃地问:“晴梅可有送东西给你?若是有,赶紧还来。” 陈时鸿:“……” 他怀中的银子还没有捂热呢! 他看着面前曲夫人严肃的神情,实在不敢冒险。本来今日就是丫鬟送到翰林院给他,这事情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他只得颓然地掏出荷包,双手奉上。 之前陈时鸿和女儿来往的那些信物,曲大人让陈时鸿归还时他就再三推脱。后来开口威胁,他才乖乖交出。 曲夫人怕这几天两人又交换了一些不妥当的东西,方才突发奇想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一时间,曲夫人头嗡嗡地疼,一把扯过,瞪着他质问:“还有吗?” 童养媳原配 18 童养媳原配 18 看到曲夫人难看的面色, 陈时鸿立刻答:“没有了。” 曲夫人满脸不信打开荷包,看到里面是银锭, 心里微微一松, 冷笑着嘲讽道:“竟然还要问我女儿借银子花,你也太出息了。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哪儿。出身不好,长相一般, 家里毫无助力, 浑身一股土腥味……家里还有那样的母亲和姐姐……” 她越说越烦躁,追问:“还有没有?” 陈时鸿被嘲讽了也不敢发怒, 好脾气地道:“真没有了。” 曲夫人眼神威胁:“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若是有, 你赶紧拿出来!否则, 我回去亲自问晴梅, 要是你有所隐瞒, 休怪我不客气!” 听到曲夫人话里的烦躁和威胁之意,陈时鸿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再次去招惹曲晴梅。又保证了一遍,才送走了曲夫人。 一路上, 曲夫人看着那银子又急又气, 马车入府后, 她直奔女儿院子, 将荷包拍在她面前:“曲晴梅, 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你被他害成这样,还给他送银子, 你有没有脑子?这些年我跟你爹精心教导你, 可不是让你如此倒贴一个男人的……” 恼怒之下, 语气严厉,话也难听。 曲晴梅身子还没养好, 最近正黯然伤神。听到母亲的责备,眼泪滚滚而落:“这世上任何一份诚挚的感情都值得被人真心对待。他连翰林院都不去,只在偏门等我一个回答。娘,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为了一个女子放着前程不顾?” 曲夫人气笑了,伸手指着窗户外头:“他最近被调去守翰林院的库房,本来就不想干,不去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怨气。你还以为他当真是为了你?” 曲晴梅对于政务上的事知道得不多,不过也知道被重用的官职中没有守库房这事。 她担忧问:“之前还是文书,怎么会被调去守库房?” 曲夫人:“……” 她看着面前的女儿,浑身无力。 也放弃了劝说,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和他来往,要断就断个干净。你表哥这几日就会到,到时候你们好好相处,你若再有所欺瞒,我也无颜去见你舅母。那是我娘家,到时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曲晴梅有些被吓着了。 曲夫人越看越糟心,干脆起身回房,眼不见心不烦。 到底是自己女儿,她也不能真的撂下不管,等到夜里曲大人回来,她低声道:“这陈时鸿心思太深,晴梅被咱们宠着长大,不知道人心险恶,还以为他当真一片真心。大人,咱们干脆把人送走,一辈子也别再让他回来,成吗?” 曲大人何尝不想分开两人? 可朝堂上的事复杂多变,哪怕他是尚书,也并不能随意调动翰林院的官员。 更何况,新考进去的庶吉士一般都得呆满三年,陈时鸿今年刚进去,调动更是难上加难。 “容我想一想。” * 陈时鸿刚到手的银子被曲夫人收回,那些债主又一次上门。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拿人手短,他也只能赔笑请人宽恕几日。 可就凭着他的那点俸禄想要还上这些债,怕是得熬好多年。 他熬得起,债主等不起啊! 这些事情秦秋婉都知道,冷眼看他煎熬度日。 这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就想得出法子来。比如陈时鸿,之前他还后悔自己招惹了曲晴梅,惹来曲夫人奚落威胁。 可被债主骂过几次后,他忽然觉得,被曲夫人骂,至少那还是个官家夫人。而这些……里面现在有无赖混混。 倒不是他跑去问这些混混借银子,而是这些都是他的债主请来的。有些甚至直接把账抵给了混混。 于这些人来说,那些银子挺多。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难那么空,整日都守着他。 陈时鸿如今的名声已经很难听,想要力挽狂澜,就不能再发生任何毁誉之事,比如欠债。 他左思右想,发现自己如今能来钱的唯一地方就是曲府。 如今曲家夫妻威胁他,可若是曲晴梅一门心思非要跟着……夫妻俩应该会投鼠忌器。 说干就干,陈时鸿咬破手指写了血书,说既不能与她相守,又不能学有所用报效朝廷,自己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去死。 哪怕曲夫人严防死守,可这样一封决绝的信拿在手中,下人不敢随意处置,万一陈时鸿真的没了命……他出身再差也是朝廷官员,到时候,这封信经手的人都会被牵连。 最后,信还是送到了曲晴梅手中。 送信的人心里不安,悄悄禀告了曲夫人。 曲夫人得知此事大怒,跑去找女儿时发现已经人去屋空。气急败坏之下,命人备了马车直奔陈时鸿的院子。 院子里,陈时鸿满脸苍白,手边的水中一片殷红。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手腕上一个大口子。女儿正趴在旁边失声痛哭。 看到这副场景,曲夫人恍然觉得自己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女儿被人捏得死死的,曲夫人又气又怒,吩咐道:“晴梅,跟我回府。” 曲晴梅不动。 边上的丫鬟去拉,她一把将人推开。回头质问母亲:“娘,您只知门当户对,只知名声,你知不知道,他刚才差点就死了!” 曲夫人从未想过女儿会为了别的男人质问自己,她面色铁青,一脸严肃:“曲晴梅,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 曲晴梅悲痛交加,尖声道:“一条人命都要没了,你还要什么态度?” 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女儿,曲夫人一颗心凉得透透的,她淡声问:“你可怜他?” 曲晴梅瞪着她:“对!他爱我,为了我愿意丢命。这世上真情难寻,我不想辜负他。” 曲夫人听到女儿这话,被打击得险些站立不住,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过神,颤着声音问:“你这话是何意?” 曲晴梅抱住陈时鸿受伤的胳膊:“娘,我要嫁给他。” 闭着眼睛的陈时鸿心里一喜。 曲夫人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她浑身颤抖不止,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边上丫鬟急忙上前搀扶。 曲夫人瞪着女儿:“你再说一遍。” “我要嫁给他。”曲晴梅语气笃定:“我不要嫁什么表哥,若是您不答应,我就和他一起死。” “你在逼我?”曲夫人真的伤心了。女儿敢拿死威胁她,不就是仗着她疼爱才如此有恃无恐么? 既然知道母亲疼她,她却如此肆意妄为,曲夫人满腔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知不觉已满脸是泪,眼前一片模糊。 看着面前相拥着的二人,曲夫人渐渐地平息,良久之后,缓缓点头:“晴梅,既然你铁了心要跟着他。我也不拦你,还是那句话,你再和他来往,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从今往后,曲家嫡女病逝!” 语罢,她甩袖大踏步出门,临出门前,不知是眼泪太多蒙住了眼,还是打击太大让她看不清路。她绊到了门槛上,险些一头栽倒。 被丫鬟扶起后,她头也不回,飞快远去。 身后屋中的二人傻了眼,陈时鸿手边的那盆血水并不全是他的,在他割手之前,已经往里放了些鸡血。所以,他并没有表露出来的那么虚弱。 曲晴梅在母亲摔倒时已经起身,本来想追上去,可看到母亲头也不回,便怔在了原地。 陈时鸿反应过来后,焦急不已:“晴梅,你快追啊!” 曲晴梅满脸是泪:“她还有哥哥,还有我爹。而你只有我。” 陈时鸿很感动于她的这份心意。但是,他并不需要陪伴,他需要的……是银子啊! 不过不要紧,只要人在这里。曲家应该、可能、大概是不会真任由女儿自生自灭的。 门口站着的丫鬟左右为难,看了看远去的夫人,又看了看屋中的主子,到底还是没走。 她和陈时鸿想法一样,无论曲夫人嘴上说得多狠,到底母女连心,哪里真的能做到不管不顾? 她留下来和主子共患难。无论是谁,都会高看一眼。 陈时鸿受了伤,请大夫是一定的。曲晴梅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根本也顾不上带银子。大夫配了药,她只得将耳环摘下来抵了药费。 那些债主的消息很灵通,到了傍晚,已经有人上门要债。来得最快的那个陈时鸿欠了十来两,曲晴梅最近正在养病,身上的首饰本就不多,全部摘下来加上丫鬟手上的私房,才将将够。 刚把人送走,又来了一位。 这一回,曲晴梅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陈时鸿再三保证自己会尽快筹银子,才把人送走。 回过头来,他一脸歉然:“晴梅,让你受委屈了。” 曲晴梅面色一言难尽。 她知道他已经山穷水尽,可外头还有外债…… 童养媳原配 19 童养媳原配 19 得到消息时, 曲晴梅还未用膳。 到了这里先是和母亲闹了一场,又有大夫来了一趟, 加上那个讨债的。曲晴梅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陈时鸿正抱歉呢, 听到这动静,迟疑了下,道:“我们出去吃吧!” 他手上的伤刚包扎, 面色还苍白着。缓缓起身下床, 口中道:“街尾那家食肆的饭菜不错,我带你们去尝尝。” 看他动作缓慢, 明显伤得挺重。曲晴梅把人摁到了床上:“我让人去买回来吧。” 说着, 就吩咐边上的丫鬟。 丫鬟本来就是伺候人的, 跑腿买东西也是其中一样, 但是, 买东西得要银子啊! 她一脸为难:“姑娘, 我所有的私房和首饰,刚才都拿出来了……” 未尽之意明显。 曲晴梅默了下,道:“你先去把饭菜拿来, 难道朝廷官员的名声还不值这顿饭吗?” 这么一说, 上门赊东西应该不难。 确实也不难, 丫鬟跑了一趟, 很快拎来了三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 陈时鸿一脸感动,又有些不安:“晴梅, 刚才你娘离开的时候好像挺生气……” 曲晴梅强调:“那也是你娘。” 说话间, 帮他盛了一碗汤。 陈时鸿端过汤, 又温柔地道了谢:“我在想,岳母会不会生你的气?” 想到母亲不答应这门亲事, 曲晴梅面色黯然:“我娘从小最疼我,不会生我的气的。” “抱歉。”陈时鸿语气温柔,满脸歉然:“到底还是让你们母女因为我而生分了。晴梅,这不是我的本意。其实,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就已经很满足,真心相爱的人不一定非要朝夕相处,若是岳母真不答应,你还是回去听她的话吧!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 这样卑微诚挚的感情,曲晴梅哪里舍得辜负? “人的一生,很难碰到自己喜欢且还喜欢自己的人,”曲晴梅抬眼看着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陈时鸿心里美滋滋,口中却拒绝:“要是岳父岳母不答应……” “我会让他们答应的。”曲晴梅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今夜我就住在这里!” 语气不容反驳。 曲晴梅刚落胎,身子还没养好。两人各住一间屋子,陈时鸿屋中的烛火亮了一夜,翌日早上,他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敲响了她的房门:“晴梅,我想过了。你还是回家去吧!岳父岳母若是答应,咱们就成亲,我不想让你不明不白跟着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曲晴梅感动不已,现如今她身无分文,也确实需要回去一趟。临走之前,再三保证自己会尽快让双亲答应亲事。 昨夜的曲家夫妻也一夜未眠,只为了等女儿归家。 随着夜越来越深,看着外面朦胧的天光。曲大人揉了揉眉心:“随她去吧!” 曲夫人本来就对女儿挺失望,这一夜的等待,更是让她愤怒又无力。道:“陈时鸿此人不择手段,又前途无亮,肯定不会放过晴梅。我们不能被他拿捏住……大人,晴梅……还是病逝吧!” 曲夫人说着这些,心痛难忍,闭上了眼。 曲大人叹息一声,拍了拍妻子的肩:“就依你说的办。” 曲晴梅昨天来的马车已经被曲夫人带走,主仆两人身上没有银钱,只能走路回去。 陈时鸿租的小院子离曲府挺远,两人早上开始走,都快过午了才到大门外。 此时的曲晴梅早已饥肠辘辘,脚下也走得生疼。眼看大门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先摆早膳,吃完了我再去找……” 说着话,她跨上台阶,还没跨过门槛。就看到大门口处一大堆白布,她面色微微一变,一瞬间脑中各种想法闪过。惊声问:“府里怎么了?” 那么多的白布,也只有家里的主子去了,才会挂得这么张扬。 门房看到她,满脸震惊,面面相觑过后,飞快迎上前:“姑娘……您……还是人吗?” 曲晴梅大怒:“你这话是何意?” 门房看她气得脸都红了,知道这里面闹了乌龙,让边上准备挂白布的人住手,自己则飞快跑进门禀告主子。 他满心雀跃,脚下动作飞快。 想到夫人今早上说姑娘没了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会儿姑娘自己回来了,夫人知道后,肯定会欢喜不已。到时候肯定有重赏! “夫人,姑娘没事。姑娘活生生地在外头站着呢。”门房欢天喜地:“您快看看去吧!” 曲夫人没动,手中端着的茶碗也稳,眉眼不抬:“我女儿已经死了,昨天我亲眼看着她去的。” 门房立刻发现了不对,试探着道:“可姑娘就在外头啊。” 曲夫人强调:“我女儿已经没了。再有人上门,绝对是冒充的。若有人敢闹事,就把人赶走!” 门房:“……” 想到最近听说的偏门处经常有书信送来,姑娘好像在和陈大人暗中来往,夫人昨天知道此事后暴怒之类的事,门房隐隐明白了什么。行了一礼后退下:“小的记住了。” 门房飞快跑回大门口,就见曲晴梅主仆俩正气急败坏地让人拆白布。 挂白布的几人颇为无措,已经退到了一旁任由主仆俩斥骂。 门房上前:“继续挂吧。” 曲晴梅差点被气疯:“我还活生生的站在这儿,你瞎了吗?” 门房上前两步:“刚才我去禀告夫人,夫人亲口说,咱们府上的姑娘已经没了。至于你……肯定想冒充我们姑娘的身份!” 曲晴梅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冒充的?” 门房颔首:“夫人亲口说的,这是二品大员的府邸,你二人若是不想进大牢,赶紧速速离去。” 曲晴梅恍然想起昨天母亲说再不认她的话来,立刻就急了:“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不认我?” 说着就要往里闯。 门房一挥手,边上的护卫拿着棍棒上前拦人。 曲晴梅:“……” 她边上的丫鬟很不能理解:“那我呢?我从小就跟着姑娘,难道你也不认识我吗?主仆两人都相似,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门房面色一言难尽:“我们都是听命行事,二位就别为难小的了。” 总之,门是进不去的。 曲晴梅站在大门外,面色明明灭灭,眼中神情变幻,渐渐变得慌乱起来。 她不得不慌。 主仆俩人身无分文,陈时鸿还欠着一大堆债。她们到现在早膳还没吃,此时又饿又累。若是进不去,她们吃什么?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饿一两顿。而是从今往后都得饿肚子。曲晴梅冲着大门喊道:“娘!” 门房只拦人,不敢上手捂嘴。 曲晴梅一直站在那里喊,任凭她喊得声嘶力竭,始终不见母亲的身影,连管事的也不见露面。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已然明白母亲这是动了真怒。也知道了双亲对待她二人婚事的态度。 曲晴梅很是不能理解。 家世权力地位真那么重要吗? 她只是想让陈时鸿陪着自己而已,他们为何不答应? 在曲晴梅看来,母亲不让她进门,也是想逼她妥协。 她才不愿嫁什么表哥! 母亲最疼她,生气也只是一时。等到她和陈时鸿成了亲,母亲肯定会原谅她的。 想到此,曲晴梅冲着大门磕了几个头:“女儿不孝,不能尽孝膝前,母亲……珍重!” 她哭着转身就走。 丫鬟看了看大门,已经不太愿意跟着主子胡闹。 她从小虽然跟着府中的嫡女长大,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可她和主子从根本上还是不同的。主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为银钱担忧。她每月只有那点工钱,得买胭脂水粉,还要上下打点。 简单来说,丫鬟知道无银寸步难行的道理。 要是还跟着主子,今日吃什么? 昨天的饭菜赊欠的账还没结。难道今儿又去赊吗? 曲晴梅走了几步,看到丫鬟没跟上来,道:“秋云,你快点。” 丫鬟咬了咬牙,瞬间下定了决心。这时候回府固然不会为银钱担忧,可她做惯了大丫头,乍然回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合适她的活计。现在跑去做二等三等丫头……根本不划算。 还不如和主子患难与共,等到以后她成了心腹中的心腹,还怕没有以后? 秋云飞快下了台阶,追上了曲晴梅:“姑娘,夫人怎么这样狠?” 曲晴梅眼圈一红:“这是她不要我,以后我都不回来了。” 秋云:“……” “姑娘 ,您别这么想。夫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您好。” 这话曲晴梅还是赞同的。 她确实心悦陈时鸿,但也知道他如今处境不好,不是良配。 可她图的是他的心意……偏偏双亲理解不了。 以后再说吧! 主仆两人看着蜿蜒到街尾的大街,脚好像更痛了。但也无法,没有银子只能走! 再走回去,已经午时过后,主仆俩人大半天水米未进,又走了半日的路,早已疲累不堪。 曲晴梅刚刚落胎,此时累得气喘如牛,满头满身的汗,面色也疲惫不已,到了院子外,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规矩,干脆坐到了台阶上。 再走两步,她怕自己会晕。 丫鬟身子稍微好点,但也疲累不堪。开了门后,起身扶着主子进门。 “姑娘,我去厨房看看。” 曲晴梅摆摆手:“就去昨天的食肆再拿些饭菜来。他们炒的饭菜是难吃,咱们先将就一顿。晚上再说吧!” 她口中的难吃,指的是那些饭菜味道重。 这也能理解,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都不宽裕。跑出去吃饭,自然希望盐越重越好,如此,一盘菜就够一顿饭了。 陈时鸿今日在库房中打扫,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很想知道主仆俩回去后到底有没有说服曲家夫妻。 童养媳原配 20 童养媳原配 20 好不容易熬到下职, 陈时鸿没有回家,而是跑去了曲府想要打听消息。 此时夕阳西下, 曲府大门处比往日的人要多些。陈时鸿远远就看到大门上挂着的白幡, 心里一惊。站在街旁拉住了一个刚从曲府出来的人:“曲大人家谁去了?” 看到他一身官服,被他拉住了小伙计受宠若惊,立刻答:“是府中的姑娘没了。” 陈时鸿如遭雷击, 失声问:“怎么会?” 一瞬间, 他脑子里想了许多。 或许是曲晴梅早上回府之后,曲大人夫妻愣是不答应婚事, 兴许还逼迫了她……所以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陈时鸿唯一翻身的机会就在她身上, 若她出了事, 他怎么办? 着急之下, 他不知不觉就往门口奔。 在门口处被人拦住, 他急切道:“我要进去吊唁一二。” 门房早就得了吩咐, 不许陈时鸿进门。若他来纠缠,不必手软,让护卫把人赶走。 府中最大的两个主子今日心情都不好, 门房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被发落, 当即找了护卫过来。 陈时鸿身为朝廷官员, 要是被护卫撵一趟。明日怕是大半个朝堂都知道, 他丢不起这人。只能看着那墙上的白布, 越退越远。 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已经是夜晚。 进门后看到厢房的灯亮着, 陈时鸿眉心一皱:“谁在里面?” 秋云打开门:“姑爷, 您可回来了。再不来, 我和姑娘都要去街上找人了。” 听她话中意思,曲晴梅好像没事。陈时鸿试探着问:“你家姑娘……” 曲晴梅听到他的声音, 已经等不及,奔到了门外,带着哭腔问:“这么晚了,你跑去了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忧?要不是我身为女子夜里不好出门,我都要去大街上找你了……” 大概是太过害怕,说着话就哭了出来。 陈时鸿又惊又喜,想到曲家的丧事,他缓缓上前,伸手去拉她的手。 摸到温暖细腻的肌肤,他将人揽入怀中,又用手去摸她脖颈。确定面前是活人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活的就好。 看来曲家夫妻这一次真的恼了女儿……都办了丧事了,想要寻求他们原谅,只怕很难。 不过,曲家夫妻被劝得动心重新商议亲事于他来说本就是奢望,如今这样,倒也不让人意外。 “晴梅,你今日吃了什么?” 曲晴梅嚎啕大哭,闻言抽噎着道:“都在食肆端的饭菜。” 秋云急忙补充:“那东家说了,事不过三。咱们已经赊欠了三顿,想要再赊,得把之前的帐了了再说。” 陈时鸿:“……” 曲晴梅有些窘迫:“时鸿,咱们明日换一家吧!” 陈时鸿:“……”这算什么法子? 这简直就是馊主意。 身为官员跑去铺子里赊欠,本身就很不妥。有些以势压人的感觉。他日若真有人跑去告状,也是一条罪名。 “咱们不能再赊了。”陈时鸿提议道:“还是得自己做饭。” 曲晴梅自然是不会的。 而秋云从小到大做的最擅长的事就是帮主子梳洗打扮,端茶递水,厨娘的事且轮不着她。 一顿饭吃得沉默,再无曾经温馨的气氛。 秋云更是避到了门外。 秦秋婉日子过得舒心,最近还陪着长公主一起进了宫。 康娘的父亲……早在多年以前,就被皇上打发去了外地。 至于缘由嘛,则是为了康娘丢失一事。 当年长公主嫁给驸马后,两人还算和美。次年就生下了女儿,在那之后,肚子一直没有好消息。长公主自己有女万事足,宫里的太后和皇上也不催,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哪怕公主身边稳婆大夫一应俱全,他们也不想冒这个险。 也不是不生,只是随缘。 于是,不想随缘的驸马就想了馊主意。 在灯会时带着才三岁的女儿出去玩耍,然后就“不小心”把人给弄丢了。 回来后跪在宫门前请罪,皇上细审了当时跟出去的所有人,没发现有疑点。 外甥女好像真的是不小心走失的。 长公主因为此事,很是伤心。也不想再见到驸马,皇上没找着证据,但心里却知道堂堂公主之女,身边那么多人伺候着,若不是驸马有意,压根不会走失。 再加上皇上明里暗里让不少人出去找,却都一无所获。更让他确定外甥女就是被驸马弄丢的! 明面上没有证据,皇上不好罚他,于是,干脆把人调去外地。 当年的是真相如何谁也不知,事发时都查不出真相,现在就更查不出了。长公主寻回了女儿,虽然不想女儿和父亲相认,但也不想剥夺了女儿拥有父亲的权利。 于是,秦秋婉在宫里住了半个月后,长公主忽然叫她回府。 出了宫门,长公主看着面前的女儿:“你爹昨日已经回来了。” 秦秋婉住进公主府后,平时除了学医外,暗地里也没闲着。除了让人盯着陈时鸿和曲府,也在细查康娘流落到外地的缘由。 毕竟,康娘的凄惨,认真论起来,该从她走失算起。如果她没有丢,身为天家贵女,本该尊荣一生的。 听到公主的话,秦秋婉默了下,好奇问:“娘,其实我早就想问,为何爹会被调去外地?” 公主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他做了些不好的事。呃……他可能不太喜欢你。当然了,也可能因为你的身份而待你亲近。你别想太多,如常和他相处就行。不过,你爹在外头已经另有了妾室和孩子,你别太信任他。” 秦秋婉乖巧点头。 大概是那边一直让人盯着,母女俩刚回府,就有人前来禀告。 “驸马到了。” 公主下嫁是皇上赐婚,当年的事也没抓着证据确定是驸马故意弄丢女儿,所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公主本就想让女儿见人,吩咐道:“请进来吧!” 驸马尹从玮今年四十不到,身形修长,气质儒雅。走动间自带一股潇洒之意。 这样的人,也难怪皇上和太后会许亲。 他进屋后,先是对着公主一礼:“给公主请安,多年不见,公主还如当年一般风采照人。” 公主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缓和面色,摆摆手道:“这是绾绾。” 秦秋婉面色漠然。 尹从玮看着她,好半晌,才道:“你和你姑姑长得真像。” 长公主就是凭着容貌认出康娘,秦秋婉这些日子也没少听人这么说,应该确实相像。 他缓缓上前:“绾绾,这些年,你受苦了。”他叹息一声:“当年确实是我的错,没有看过好你。你娘这些年来一直怨我。如今你可算回来了,挺好。” 秦秋婉面色淡淡:“我也觉得挺好。若还流落在外,兴许已经被人虐待死了。” 这话满是怨气,尹从玮愣了下,苦笑道:“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他站直身子:“也罢。我确实有错,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屋中一片安静,没有人接茬。 尹从玮也不愿自讨没趣,起身告辞:“公主,我刚从外地回来,府中还未收拾好,先走一步。等我安顿下来,再来探望绾绾。” 公主摆摆手:“若是不方便,便不必上门。” “我亏欠你们母女良多,此生余愿便是寻求你们谅解。以后我肯定会勤上门。”尹从玮垂下眼,语气沉痛:“公主,若你有事想请我帮忙,尽管吩咐!无论什么样的事,只要你开了口,我一定竭尽全力。哪怕搭上我的性命,我也愿意。” 容貌上佳的男子面露凄然,无端端让人怜惜。秦秋婉看在眼中,心里猜测康娘的好容貌大半是随了面前的男人。 听着这些话,公主面露嘲讽。 “我不敢要你的命,你家里还有三个儿子等着你呢。” 尹从玮苦笑:“公主,我那是奉长辈之命……” 公主抬手止住他未尽的话:“事已至此,解释的话不必多说。我不想听,你说了也是白费唇舌。天色不早,赶紧回吧!” 又道:“我让你回来,只是想让绾绾看看父亲。你别老去烦她。” 尹从玮:“……” 他看着秦秋婉,一脸惊喜:“绾绾,你想我?” 秦秋婉摆摆手:“本来是想的。可在我知道我受这么多年的罪,都是因为你的“不小心”,就不想了。” 公主闻言,心下一松,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进宫告诉皇兄,让他再调你回余城。” 尹从玮:“……”他刚回来又去,这是溜猴吗? 再有,皇上调他去外地,名义上是重用妹夫,实则是收拾他。 余城穷乡僻壤,根本不及京城繁华。刁民又多,难管得很! 童养媳原配 21 童养媳原配 21 再有, 几个孩子越来越大,老大才考上秀才, 在余城拜不到特别好的夫子。事关孩子前程, 也是家族前程,尹从玮从心底里就拒绝回去。 这一次回京,他抱着就算哄不回公主, 也要和公主和解, 至少,别让皇上这么针对。 “公主, 这……”尹从玮一副义正言辞模样:“学有所成, 确实该为皇上分忧, 可京城中有绾绾, 她需要父亲。” 言下之意, 为了女儿, 他愿意放弃前程。 “不需要。”秦秋婉答得飞快:“若不是你,当年我不会丢,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我都听说了, 你当初是故意弄丢我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娘再生孩子!你嫌弃我……” 尹从玮听到这里, 急忙打断:“绾绾, 不是这样的。谁在你耳边胡说八道?污蔑驸马可是重罪!” “驸马?”公主嚼着这两个字, 语气轻且嘲讽:“尹从玮,你在余城连纳两门美妾, 还生下来三个孩子。可有把本宫放在眼中?” 说到后来, 面沉如水, 语气也严厉。 尹从玮立刻一礼:“公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大?”公主冷笑:“天地君亲师, 谁能大得过君?你既然想留后,当初就别尚主!” 尹从玮哑口无言。 当初孩子丢了,公主为此伤心欲绝,尹从玮也自责不已,在她门外跪地请罪。 皇上那边查不到证据,怎么看都是无意。 彼时公主和尹从玮还是恩爱夫妻,发生这些事后,她悲痛交加,别说追究,她压根不想看见这个人。于是,皇上把人送往外地。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尹从玮在外地纳妾,也只是想试探一二。如果公主和皇上不愿,兴许会阻止。 可他没等到宫中任何消息,便认为纳妾是皇上和公主默许。也默许他生孩子。 没想到公主在这里等着。 秦秋婉也出声:“别说我娘贵为长公主,只她是主母,你越过她直接纳妾,便是宠妾灭妻。且主母还是公主之尊……” 听到女儿也在煽风点火,尹从玮一脸沉痛:“绾绾,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见了我也伤心,我和你娘之间本就重重误会,难道你非要把我踩入尘埃才满意?” “我恨不能让你受一遭我受的那些苦!”秦秋婉起身,一步步逼近,嘴角笑容嘲讽:“无论三九三伏,永远都是深夜才睡,半夜就起,永远都有洗不完的衣,挨不完得打骂,还要被人欺辱嘲讽,这么多的苦难,岂是区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你凭什么让我原谅?” 看着面前年轻女子眉眼间的冷漠,尹从玮心里越来越凉,勉强扯出一抹笑:“绾绾,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可恶的人是偷走你的人和陈家,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让他们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代价,爹一定给你报仇!” “不用你。”公主摆摆手:“绾绾看到你就会想起那些苦难,我曾经看到你就会心痛难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理解她。还是那句话,让你回来只是让绾绾知道有你这个父亲,既然她不愿意与你相处,你回去收拾行李,过两日就赴任去吧!”又吩咐:“福嬷嬷,送客!” 一个“客”字,彻底把两人的关系拉开。 尹从玮欲言又止,还未开口,又被公主抢先道:“关于我们俩之间的婚约,稍后我会去找皇兄,然后写封休书给你,你记得收。” 休书? 尹从玮顿时就急了,急切地上前两步:“公主,咱们是皇上赐婚,金口玉言,您如此会惹怒皇上的。” 当年女儿丢了,公主乍然被背叛,心里恨毒了他,彼时皇上初初登基,本来就被多方掣肘,若皇上自己毁了这门亲事,便是出尔反尔。她不想让兄长为难,这才眼不见心不烦,把人打发了事。 当时按捺住了,却不代表她就忘了那些仇怨! 现在女儿找回,多年以来心愿得偿,往后余生除了想好好陪着女儿,也能打起精神来找他算账。 “本宫愿意认罚!”公主满脸威严:“你若是记住了,自行离去罢。” 尹从玮这些年来没少听母亲念叨公主占着主母之位却毫无作为,甚至还把他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的抱怨。但他心里却清楚,若是没有公主,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公主,那些年我们之间的感情……” 公主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当年你敢把女儿丢在外头,依仗的就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以为本宫还会那么蠢,让你仗着那点情谊为所欲为吗?” 尹从玮张了张口,再次解释:“我对女儿如何,你应该也看得到。我真的不是故意……” 公主冷笑:“无论你如何狡辩,在本宫眼中,你就是故意弄丢女儿,想让本宫给你生下儿子!你以为我是那种除了感情什么都不多想的天真女子,可惜本宫没你想的那么蠢!你若乖觉,便接下休书,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 公主从不参与政事,但若谁得罪了她,太后和皇上都很愿意帮她讨回公道。尹从玮这些年来在外地每到考核之时都请求回京,可那些折子都像是溪水汇入大海般了无痕迹。本来就是皇上故意针对。 尹从玮不敢再闹,但他也怕。 身为驸马,皇上和太后想要收拾他,也不会太狠。毕竟要给长公主脸面。可若没了这层身份,他只是个在偏僻地方做了多年无功无过的普通官员,皇上可以任意贬职,同僚也不会再高看他。 甚至还会因为被公主休弃而不敢和他亲近。 尹从玮再次强调:“公主,当年我真的不是故意把绾绾弄丢的。” “那又如何?”公主站起身,眼神示意门口伺候的人送客:“总归绾绾丢了,且受了这么多的罪,我不可能原谅你。” 尹从玮:“……”不原谅也罢,不能再怪罪惩罚啊! 他又不是故意的。 下人请他离开,尹从玮再想说话,公主已经不听,带着秦秋婉绕进了里间。 半个月不见江大夫,秦秋婉还怪想念。翌日特意备了礼物上门看望。这半个月在宫中,她大把的时间陪着太后和皇后,剩下的时间里也没闲着,背了不少医书。有些不懂的地方需要请教。 江大夫看到她,颇为欢喜。 三人在给人看病的间歇说了会话,又一起用午膳。秦秋婉正打算回府,刚出门就发现已经有人等着了。 正是昨天才见过的尹从玮。 今日不只是他一个人,边上还带着三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其中那个姑娘更小一点,大概十四五岁。 看到秦秋婉从医馆中步出,几人围了上来。 “绾绾,你可算出来了。”尹从玮满脸殷切:“我想请你一起用膳,你祖母从今日一早就开始准备……顺便也认识一下家里人。” 秦秋婉暗自翻了个白眼:“谁跟你是一家人?” 若是一般走失后被寻回的姑娘,兴许会赴宴,哪怕是康娘自己,大概也愿意认识一下自己家人,可秦秋婉不同,她不是尹从玮的亲生女儿,且康娘的悲剧因他而起,秦秋婉没有立场替她原谅,也不会接受尹从玮的示好。 这话对着父亲说,也太不客气了。 尹从玮还好,面色始终温和,边上的三个年轻男子脸上都露出不愤之色,那个小姑娘更是忍不住道:“爹好心好意前来请你,祖母更是从昨天就开始备菜,你别以为自己是郡主,就能高高在上看不起人,做人要孝顺知不知道?” 她本来还想说,尹从玮一把将她拉住:“玫儿,不许对郡主不敬。” 尹玫冷哼一声,别开了脸去。 “郡主又如何?要不是因为她是您亲生的,我才不认什么姐姐。” 尹从玮一脸歉然:“绾绾,玫儿被我宠坏了,她无心的,你别生她的气。” 秦秋婉面的漠然:“我要回府,你们挡着我的路了,能让开吗?” 边上最年长的年轻男子上前:“姐姐,祖母真心期待您能回去,她年纪大了,又刚从外地赶回。这一路很辛苦,您……” “让开!”秦秋婉板起脸:“你又是谁?” 尹从玮急忙上前解释:“他是玉海,是你二弟,这是三弟……”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我没兴趣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是你弄丢了我,害我苦了二十多年,几次险些丢命。你不是我父亲,是我仇人,至于他们,也是我仇人的儿女。” 这话疏离之意明显。 不止不认亲人,对着不知情的人弟弟妹妹同样冷淡。尹从玮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绾绾,我……” 秦秋婉抬手:“道歉的话不必再说,我不可能去尹府,也不想认识你的家人。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那二十多年的苦难,所以,你若不想激得我立刻对你动手,便离我远一点!” 她眼神凌厉地看向后头的兄妹四人:“你们也一样。” 语罢,抬步往前走。 她贵为郡主,又这般冷淡。尹从玮根本不敢拦,只能一步步往后退。 “绾绾,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成吗?” 秦秋婉上了马车,闻言掀开帘子,漠然道:“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减轻我受的那些苦!你还是省省吧!” 尹从玮跑这一趟是想和女儿拉近关系,哪怕她不愿意听,他也还是要说:“绾绾,当初我真的不是故意,灯会人多,我跟你玩捉迷藏,不过几息,我就找不到你了,这么多年,我呆在偏僻的余城,已经受了惩罚。” 秦秋婉气笑了:“我才三岁,你跟我玩捉迷藏?这还不是故意想丢了我,那要怎么才算故意?” 童养媳原配 22 童养媳原配 22 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年, 尹从玮自己也不太记得当年发生的事。 听到这话,皱眉解释:“当年你才三岁, 一直都喜欢玩捉迷藏。我也是想让你开心……绾绾, 我承认当年我确实想要一个儿子,但我对你也是真的疼爱。那时候我和你娘感情很好,我没想过要背弃她另找女人, 只想和她白头到老。这样的情形下, 我又怎会故意弄丢你?” 默了默,他继续道:“皇上手眼通天, 审问了我身边的所有人, 都没有找到哪怕一丝我故意丢你的证据……我若真有那想法, 不可能查不出来。” 秦秋婉语气嘲讽:“若是查出, 你也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哪怕再三解释, 她还是这样的态度, 尹从玮心里愈发无力。 看着郡主的车架远去,尹从玮抹了一把脸。边上几个孩子立刻上前安慰。 “爹,姐姐肯定在外头受了很多罪, 咱们别着急, 多劝几次, 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尹从玮摆摆手:“我怕再没有劝说的机会。” * 回去的一路上几人都挺沉默, 气氛凝滞。尹玫好几次想说话, 又不知该说什么。父子四人刚回到大门外,就看到那里已经有一个宫人等着。尹从玮心里不安, 脸上笑容也勉强得很, 迎上前拱手问:“这位公公, 您有事吗?” 又赶紧吩咐门房:“贵客上门,赶紧开了大门迎客啊!” “不用了。”公公态度冷淡, 伸手掏出一封黄娟:“这是公主写下的休书,尹大人接了就可。” 当下字迹一般都是用纸来写,这张却用了皇室独有的黄色细绢,如果接到这样一封信,尹从玮会很荣幸。 可这是休书! 公主用这样的料子写信,送信的还是宫中才有的公公,是否表示皇上知道此事且默认呢? 事关前程和全家安危,尹从玮不得不多想。 尹从玮颤着手接过,试探着问:“我前天刚回京,已经许久未见过皇上,不知皇上近来可好?” “皇上龙体安康,只是昨日太医说皇上肝火旺盛,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吃败火的膳食就可。”公公一礼:“我还得回宫复命,就此别过。” 尹从玮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皇上龙体事关重大,一般不会外传,更不会透露给他你的外地回来的普通官员。 肝火旺盛? 那就是被气着了啊! 尹从玮心里再无一丝侥幸,有股即刻就收拾行李离开京城的冲动。 等公公走了,边上几个孩子围上前:“爹,这真是休书吗?” 尹从玮已经打开看过,确实是休书,此时面色已经变成了惨白。 休书上说得毫不客气,说他有三罪。一罪是当年弄丢女儿。二罪是瞒着公主纳妾,三罪是生下庶子后没有告知公主,也没有带孩子去给嫡母请安。公主言是受不了他的这份欺辱愤而休夫。 别的不说,一个藐视皇室的罪名压下来,尹家上上下下都受不住。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本以为有公主这样一个母亲,他们恭敬一些,以后多少能沾点光占点便宜。 可如今……他们都是欺辱公主藐视皇室的罪人。 如果坐实了罪名,他们别说以后科举入仕,现在就得去大牢里蹲着。这辈子也一眼就看到头了。 尹玫年纪小,不太懂这里面的厉害。三兄弟却都吓白了脸,年长的尹玉海急切道:“爹,您快想想法子。去求公主高抬贵手,成吗?” 成不成都得去。 公主早在送出休书时就猜到尹从玮会上门纠缠,以防他找人上门当说客。公主带着秦秋婉又搬去了宫里住。 陈时鸿自然也知道最近绾郡主生身父亲尹从玮从外地回来的事,听说公主给了一封休书后,他有些感慨。 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初康娘没了清白身子却还执意离开再嫁的胆大,兴许就是从公主那里来的。 边上曲晴梅已经换下了身上鲜艳的衣裙,转而穿起了布衣。 没法子,他们三人兜比脸干净,人活着得吃喝。曲晴梅跑去找曾经的小姐妹和熟识的长辈借银却无功而返,甚至根本就没能进门。 人曲家夫妻都不管,明显是想给女儿一个教训。他们若是帮忙,就是帮了倒忙。 无奈之下,曲晴梅当了自己和丫鬟身上的衣裙,换了点银子精打细算。如此过了七八日,他们连粗粮粥都快喝不起了。 也是这个时候,陈时鸿听说了尹从玮回京的事。又隔一日,就听说公主休夫的事。 “这人也太绝情了,人家不是故意的。还非要不依不饶。” 曲晴梅随口念叨,也不敢指名道姓。 陈时鸿是个谨慎的,或者说,如今的他胆大不起来,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曲晴梅满脸不以为然:“咱们这个院子里除了秋云,再没有别人。你这么害怕做甚?”她狐疑地瞄着面前的男人:“你有没有后悔?” 陈时鸿眉心一皱:“你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我知道,她曾经是你未婚妻,又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你没有心悦我的话,定然会娶她。如此,你如今就是郡马,不用入职也能富贵尊荣一生。”曲晴梅说着,心里越来越酸:“只要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后悔。” 陈时鸿:“……”说实话,得知康娘的真正身份后。他确实后悔了。 不过,他已经找过她几次,被撞得头破血流,那女人浑身是刺,对他满腹怨怼,怕是把这条命搭上也不能求得她原谅。 “我娘和两个姐姐因她入狱,我虽不敢恨,却也绝不会舍不得。”陈时鸿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温柔:“更何况,在我心里,最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绝不会后悔。” 曲晴梅羞涩地低下头去,这男人在郡主和她之间选了她,是不是表示她比郡主还要好? “少贫。” “我是真心的。”陈时鸿握住她的手,满眼怜惜:“可惜我如今囊中羞涩,又不得重用。不能给你宽裕的日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来。” “你能有这份心意,我就满足了。”曲晴梅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会有人永远倒霉,等我求得爹娘原谅,我就让他们帮你。” “不。”陈时鸿一口回绝:“我不想让你为难。” 他越是如此说,曲晴梅就越想对他好。当日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忖后,她天一亮就起了身,然后回了曲府。 知道双亲还在生气,这一回曲晴梅学乖了,她没有走大门,而是去了偏门处。并且在去之前伪造了一封由母亲写就的信。 信上言母亲舍不得女儿,想让她回家母女相见。但是,曲大人还没原谅她,暂时不走正门。 这个世上容貌相似者虽多,可主仆两人都相似,且相处起来随意的应该找不出第二对。曲晴梅本来就是家里唯一的姑娘,从小就受宠,这是府中所有下人都知道的事。 婆子看到她,立刻知道自家姑娘没死,本来有些为难,可在看见信后,立刻就请了她进门。 曲夫人在女儿“逝去”后,大病了一场,这两天才稍微好转。 曲晴梅凭着那封信,几乎是畅通无阻,一路到了主院。 然后,被带到了曲夫人的床前。 时隔近十天再见母亲,曲晴梅在看清楚床上的人后,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扑跪到床前:“娘,女儿不孝。” 曲夫人看到女儿的一瞬间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女儿已经跪在了面前。她刚被女儿气病,这两天才慢慢想通。 所谓的想通了,并不是释然,而是说服自己女儿是真的没了,以后都不要再想。 没想到这刚睁开眼,又看到了人,她瞬间大怒:“这是谁?谁让你们把人带到我面前来的?” 曲夫人着实生气,眼神凌厉,声音大得都破了音。 屋子内外的下人瞬间跪倒一片,恨不能当自己不存在。 曲晴梅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也被吓住了:“……娘……” 曲夫人已经看清楚女儿身上着的布衣,还有未施粉黛憔悴了不少的脸,愈发恨铁不成钢:“把她给我拉出去。” 这才几天,她就把自己折腾到这样的地步。不过,这还远远不够。知道日子难过,她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 婆子面面相觑,飞快上前拉人。 曲夫人怒气未休:“将领她进门的人发卖!” 院子里还等着领赏的守门婆子吓得跌坐在地。 曲晴梅面色惨白,除了在陈时鸿的事情上她看不明白。后宅的这些事,以前母亲也教过她。 这就是典型的杀鸡儆猴,发落了带她进来的婆子。以后她再想进门……更是难如登天。 童养媳原配 23 童养媳原配 23 曲晴梅从小到大养尊处优, 从来也没有为银钱担忧过,这几天的苦日子于她来说像是噩梦一般。 因为咽不下粗粮, 她都瘦了。如果可以, 她真心不想继续过那样的苦日子。 只要有银子,就什么都有了。曲晴梅一脸崩溃:“娘,您何必如此?”她伸手掐着自己的脸:“我都瘦了, 您看不见吗?” 正是因为女儿瘦了又憔悴了, 混到这样得地步却还不知悔改,曲夫人才如此生气。 “我不认识你。”曲夫人面色难看:“你是哪里来的人, 谁给你的胆子冒充我女儿?”她越说越激动, 怒斥:“你以后再来纠缠, 我定会将你送去京兆尹按律法办。” 她眉眼凌厉, 语气凶狠。再不见曾经对女儿的温柔, 曲晴梅被吓着了。 惊吓之余, 她心里突然开始惶恐,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哽咽着问:“娘, 您真不要我了吗?” 回答她的, 是曲夫人的一声怒斥:“拖出去!” 曲晴梅本来就被拖到了门口, 拉她的婆子见主子动了真怒, 再不敢耽搁, 一人抓着一边,拉着就走。 曲晴梅想要挣扎都不能, 几乎是双脚离地被人抬着出了门。 离主院越来越远,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直到被丢到了偏门外, 曲晴梅也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着被摔倒在地上的姿势愣怔着,好半晌没有动弹。 秋云很是担忧:“姑娘, 您还好么?” 曲晴梅回神,站起身整理衣衫。 事实上她如今这简单的青衫也不需要整理。秋云很是担忧:“姑娘,我们现在去哪儿?” 她们主仆两人走了半日的路,此时又累又渴,本来是打算回曲府用午膳,就算没有留饭,也想法子拿点银子出来去外头吃。可现在……午膳是没得吃了。且还得顶着日头走回去。 曲晴梅艰难道:“回吧。” 秋云面色复杂,上前扶着:“姑娘,可能有点累,您忍忍,咱们回到家就好了。” 想到那个家,曲晴梅心里更加难受。 那么一个憋屈破旧的小院,她还要费劲走半天,且回去之后,下一顿饭还没着落。 她走到偏门外的巷子口,顿住了脚步。一瞬间,真有种掉头回去在母亲面前认错的冲动,秋云疑惑地看着她:“姑娘? ” 曲晴梅闭了闭眼,她真的害怕自己认错后,母亲还是那样的态度,到那时,她真就没了退路。 “走吧!” 主仆两人顶着日头又走了回去,曲晴梅小产之后,根本没有好好将养,身子虚弱无比,走到后来已经没了精神,看到前面的小院后,直接晕倒在地。 秋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伸手扶人,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今日曲夫人的态度她也看得清楚,姑娘想要回府重新做回嫡女,怕是很难。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两个柔弱女子在大街上柔弱无助,许多热心人上前帮忙。秋云请了两个婆子把人抬进门,又拜托人去请大夫。 手中无银,让人去请大夫时她心里发虚,可姑娘晕倒在地,她不敢不请。 做下人就是这样,别看曲府对女儿不管不顾 ,可若是人出了事,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她。 大夫来得很快,把过脉后,只说人虚弱疲累,需要好好休息,还要好好补养。 前者倒是能做到,可是后者……现在主仆两人填饱肚子都难,补养简直是白日做梦。 秋云拜托大夫配了药,之后推说自己一个丫鬟手上无银,等到陈时鸿回来后会亲自把银子送上门。 官员的名头很好用,大夫并没有为难她。 所以,等到陈时鸿回来,面对的就是哭泣的丫鬟和晕倒在床的曲晴梅,还有大夫那里欠的债。 陈时鸿揉了揉眉心:“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在家呆着么,怎么会累到晕过去?” 丫鬟低着头:“家里无银,姑娘想回府取一些。”主仆俩人朝夕相处,秋云其实看出来了一些主子的想法。 比如,姑娘今日回去一是想拿些银子,二来,也是想和双亲缓和关系后,为陈时鸿求一个前程。 都说旁观者清,曲晴梅如此作为,让秋云看来,就是想让陈时鸿知道,他选她没有选错。 陈时鸿有些疲惫:“我都说了,不想让她为难,她为何还要……” 秋云面色复杂:“陈大人,有些话不该我一个下人说,可我还是不吐不快。姑娘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家中一文钱都无,我们几人下一顿饭都没着落。”她伸手一指小厨房:“一粒米都没有,姑娘若是不回去要银子,咱们吃什么?” 身为男人不能养家糊口,陈时鸿心里颇为羞愧。不过,他自傲惯了,羞愧之余,又生出了几分恼怒:“我让你们饿肚子了么?” 恼怒之下,他声音颇大。 秋云吓了一跳,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反应过来后,也有些恼了。 要不是为了他,姑娘何至于被赶出来? 若是没有被赶,她如今还是曲家姑娘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就这几天喝的那些粗粮粥,根本端不到她面前。 再有,秋云身为曲晴梅身边第一人,早已不穿这样粗糙的料子。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因为陈时鸿! 他凭什么凶? 秋云恼怒不已:“刚才大夫说姑娘小产之后没有养好身子,需要补养。既然您那么有本事,倒是赶紧给姑娘弄些补汤啊!”又补充:“我不会做饭,您最好还是请个厨娘。” 不冷不热的态度,着实刺着了陈时鸿。 他冷笑道:“你这样对我,等你家姑娘醒了,你就等着挨罚吧。” 秋云:“……” 她别开眼,眼泪却忍不住滴滴落下。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应该跟着姑娘到这儿来。或者,刚才就留在曲府,也不至于这样艰难。 两人吵闹的动静颇大,曲晴梅虚弱地睁开了眼:“你们在说什么?” 秋云见主子醒了,惊喜地扑上前。 陈时鸿也急切地上前两步:“晴梅,你怎么样?” 曲晴梅只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虚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秋云为了陈时鸿受了这么多苦,方才还要被他训斥,心里委屈不已,也替主子委屈,听到这话,眼泪落得更凶:“姑娘晒了半日,回来的路上晕倒了,好在路旁有许多好心人,奴婢请他们才把您扶了进来。姑娘,您可千万要好好的。” 说着,想到外头熬着的药。又飞快出去倒入药碗,端着进门时。看到原本自己站的地方已经有人,陈时鸿蹲在床前,双手握着姑娘的手,正满面担忧地低低诉衷肠。 “晴梅,你就不该回曲府。” 曲晴梅眨了眨眼,想到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眼泪不自觉顺着眼角落入枕头。 陈时鸿看在眼中,满脸怜惜:“你别哭啊!” 有人安慰,曲晴梅哭得更加厉害:“我娘她……她那么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冒充的,还发卖了放我进门的婆子……时鸿,我回不去了……呜呜呜……” 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 秋云站在外面,听到主子哭得肝肠寸断,心里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来。 这男人有什么好? 除了嘴上利落一点外,赚不来钱,干不了活,简直就是个废物。 陈时鸿将人揽入怀中,低低安慰。 秋云看不下去,没眼见地一步踏了进去:“姑娘,大夫配了药,您快趁热喝了吧。” 曲晴梅确实察觉到自己虚弱无比,听到有药,勉强打起精神看了过来。 秋云过去后,不着痕迹地将陈时鸿挤开,将药碗送到了曲晴梅唇边。 看着她把药喝完,秋云恍然想到什么一般,回头对着满脸怜惜的陈时鸿道:“方才大夫配药时,我身上没有铜板。于是便让大夫留下药,等您回来再去付钱。” 陈时鸿:“……” 他一脸为难:“我也没有银子啊!” 秋云一本正经:“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连妻子都养活不起的男人,在庄户人家都会被人看不起,那就是个废物。” 陈时鸿恼了:“你说谁?” 秋云转身帮自家主子擦嘴:“大人何必恼?奴婢只是打个比方,您是朝廷命官,不可能养不起妻儿。姑娘,您说对吗?” 曲晴梅浑身疲惫,尤其看到这逼仄陈旧屋子和这些简陋的摆设,在对比今日回到母亲房中看到的富丽堂皇,只觉两者犹如天堑之别。 若是可以,她是真的想回去过那样的日子。 “我有点累,想歇着。” 秋云和她相处多年,知道自家主子这是不想过苦日子了,或者说 ,开始嫌弃陈时鸿养不了她……这是好事。 天长日久,怨气越积越深,总有忍不了的时候。等到主子忍无可忍,就是回府之时。 到底血浓于水,若主子真心悔改,且再不和陈时鸿来往的话,大人一定会原谅她,等到主子回去,她照样是风光的大丫头。 “大人,姑娘身子弱,您今日最好还是去住隔壁。” 陈时鸿瞪着他。 秋云一脸无辜:“我又没说错。姑娘弱成这样,难道您还要打扰她休息吗?” 陈时鸿转身拂袖而去。 曲晴梅哪怕闭着眼,也察觉到了陈时鸿的怒气,但此时的她实在打不起精神管这事。便装作不知,很快沉沉睡去。 陈时鸿出了房门后,越想越怒。正想辙呢,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打开门一瞧,认出是这条街上的一位大夫身边的药童。 想到方才秋云说的等他回来送银子过去,陈时鸿立刻明白,药童应该是来收帐的。 “陈大人,刚才我家师父配的药是一两二钱,您……” 陈时鸿:“……”曲晴梅帮什么忙? 这简直就是添乱嘛。 童养媳原配 24 童养媳原配 24 关键是陈时鸿如今囊中羞涩, 连饭钱都没,哪有银子买药? 陈时鸿付不出银子, 却又不想让药童看出自己的窘迫, 心里想着自己身边来钱的法子,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道:“今日多亏了刘大夫, 你先回去, 一会儿我亲自上门道谢。” 确实有人会在病治好后不止付药钱,还要对大夫亲自道谢, 药童不疑有他, 行礼后很快退去。 陈时鸿看了一眼身后的厢房, 抬步出了院门。 眼看人要走, 秋云在屋檐下喊:“大人, 咱们不吃东西可以, 姑娘可得吃!” 陈时鸿轻哼一声,飞快远去。 秋云饿得浑身发软,见状翻了个白眼, 又忙着去厨房烧水, 给自家姑娘擦身。 一锅水刚烧热, 陈时鸿就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 还有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婆子。 秋云见那婆子身着玫红色衣衫, 不像是厨娘打扮。观那眉眼间的笑容,该是个开朗的人。 “大人, 这位是谁?” “这是周牙行。”陈时鸿面色漠然:“晴梅身子弱, 我也想给她补身。所以, 我带了她来。” 这宅子是租的,请牙行来退租金么? 秋云满腹疑云:“可这是月底, 哪怕退租,也退不了几文钱。姑娘如今还病着,我们能搬去哪?” “谁说要搬?”陈时鸿看向厢房的门:“晴梅这样,我心里很难受,你也不好受对不对?”他伸手指着边上的牙行:“你跟她去吧!等我拿到了银子,会好好照顾你主子的。” 秋云眨了眨眼,满脸惊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你让我跟她走?” 周牙行已经在上下打量她,颇为满意:“不愧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丫头,这规矩就是好。八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陈时鸿也没讨价还价,立刻点头。 随着周牙行递出银子,陈时鸿顺手接过……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秋云傻了眼:“大人,你这是做甚?我走了谁伺候姑娘?”说着话,眼看牙行伸手来拉自己,她立刻大退好几步:“我不走,我是曲府的人,和他没关系。他的话不作数。” 陈时鸿已经进了厢房。 秋云追了进去:“姑娘还在睡……” 一来是想看看陈时鸿进去的缘由,二来,也是想找自家姑娘做主。 大夫配的药里大概有安神的药物,此时曲晴梅沉沉睡着,秋云这么大的声音都没把人吵醒。陈时鸿熟门熟路的绕到床后头,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纸送到了牙行手中:“这是身契,你带她走吧!” 秋云:“……”主子何时把她的身契带了出来? 最要紧的是,主子这样的东西没有告诉她,陈时鸿却了如指掌。是不是可以表明,在主子的心中,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忠心耿耿的丫鬟,还比不过一个相处不过几月的男人? 秋云看了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人,心渐渐地沉到了谷底,还有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她脑中一片空白,奴性使然,她不敢质问主子,满腔怨恨里,她只想离开这里。 当下抬步就往大门走去。 周牙行见她识相,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追了上去:“你这样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到了新主子那儿,记得好好伺候。对了,我还没跟你说,你这一回伺候的人是一个商户家的姑娘……我知道你出身二品大元府邸,兴许看不起商户,可这位姑娘在下个月就会进侍郎府做妾……你去了后好好伺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再后面的话,陈时鸿听不见了。 拿着银子,他先去街上买了饭菜,还不忘让食肆的人给曲晴梅炖了一大锅补汤。 曲晴梅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刚睁开眼,鼻息间就传来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好多天不开荤,她忍不住口舌生津。 “晴梅,你醒了?” 听到温和的男声,曲晴梅恍然想起自己昏睡之前的事,根本笑不出来。好在鸡汤能抚平她心里的憋屈,于是坐起身,随口道:“好香啊!是谁炖的汤?” 陈时鸿端着一碗汤凑上前:“大夫说你要好好补养,我特意让人给你炖的,你要多喝。” 曲晴梅一整日水米未进,此时顾不得其他,端着碗开始喝汤。一连喝了两碗,她突然发觉不对:“秋云呢?” 陈时鸿垂下眼眸:“我买了鸡汤回来就没看见人,已经这会儿,也不见她回来。” 言下之意,这人私自跑了。 曲晴梅还在病中,本就心情郁郁,听到这话,顿时就怒了:“她逃了?” 陈时鸿摇头。 在曲晴梅看来,这是他不知道秋云的去处。气道: “肯定是回曲府了,没良心的死丫头,看我落魄就自己偷溜,枉费我对他那么好。” “你别生气。”陈时鸿出声安慰:“为了一个丫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曲晴梅如何能不气? 丫鬟的离开,于她来说就是背叛!再有,这些天里秋云一直伺候她梳洗,还帮着做饭。总之所有的活儿都归秋云做……如今她走了,谁帮她洗漱洗衣? 难道她堂堂官家千金,要自己洗衣打扫吗? 曲晴梅心里生出了一股对未来的茫然。 * 翌日早上,曲晴梅醒过来时,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强撑起病弱的身子去厨房,看到还温热的半碗鸡汤,勉强端起来喝了。 又觉身上粘腻,以前这个时候秋云就会烧热水给她洗漱。但是此时……家里安安静静,除了虫鸣声,只剩下她自己。 曲晴梅越想越气,干脆回房去找身契,打算让那个背叛自己的丫头尝尝厉害。 可她把匣子都翻遍了,也没找着那张纸。忽然,曲晴梅想起自己放匣子的位置有些不对,她顿时愈发恼怒,将匣子狠狠一扔:“这死丫头,竟然还会做贼了。” 太过生气,曲晴梅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整个人也精神了些,大踏步跑到门口,真心打算去状告身边丫鬟私自偷了身契逃跑。 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药童。 药童看到她,惊喜道:“姑娘醒了吗?陈大人走神还放心不下,特意嘱咐小的过来探望一二。” 听到陈时鸿关心自己,曲晴梅也没了曾经的悸动,道:“多谢小哥。” 药童急忙谦虚,又感慨道:“陈大人对您真好。昨天听说您想喝补汤,他怕银子不够给你养身子,连身边的丫鬟都卖了。” 曲晴梅:“……”卖了? 她瞪大了眼:“你这话是何意?” 药童压低声音:“别人不知,我却是刚好知道的。昨天我家师父来给你诊脉之后,说您小产伤身太过,得好好补补。没多久陈大人就卖了身边的丫头,给您买了鸡汤……这心意实在难得,让人羡慕。” 曲晴梅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凉意,她试探着问:“你知道是哪个牙行吗?” “就是街角的周牙行,她做生意最厚道……” 话音未落,曲晴梅已经奔了出去。 她不知道地方,还问了路。到了牙行外时,刚好看到铺子里坐着几个人,自己的丫鬟随伺在一位着粉色衣衫的妙龄女子身边,正在倒茶。 曲晴梅累得气喘吁吁,一步步挪进门:“秋云?” 秋云闻声望去,眼神动了动,面色漠然:“奴婢名初一。” 连名字都改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重新认主。 曲晴梅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矜持,几步奔到她面前:“谁准许你改名的?” 那坐着的妙龄姑娘有些被吓着,周牙行板起脸:“这位姑娘,这丫头是我昨天买来的,一手交钱一手交契。我这正做生意呢,您有话能待会再说吗?” 待会儿? 到时候秋云就跟人走了,她还能说什么? 曲晴梅一脸严肃:“这位大娘,这是我的丫头,我没打算卖她!” 官家嫡女的威严一出,还是挺能唬人的。牙行微愣了一下,知道面前的女子不好惹,面色也缓和下来:“可昨天是陈大人把她卖给我的……” 曲晴梅强调:“我不卖。”又加重语气:“家父是曲尚书,你们确定要强买吗?” 不讲道理了不是? 但是,尚书府的名头确实很唬人。 粉衫女子即将入官家府邸,这才想找一个懂规矩的丫头伴在身边。她如今还只是商户女,哪敢和尚书府的姑娘相争? 她看向牙行,眼神示意其把人还回去。 周牙行松了一口气:“那您把银子给我,领她回去吧。” 曲晴梅:“……”她哪里有银子? 看她愣住,牙行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他们这份活计整日到处乱跑,得到的消息也多,早就听说陈大人囊中羞涩。 这银子……该不会已经花了吧? 周牙行试探着道:“银子是陈大人取走的,您可以回去问问他。” 曲晴梅想到昨晚自己喝的鸡汤,追问:“他得了多少银子?” “八两!”牙行也不隐瞒,强调:“是陈大人上门找的我。” 曲晴梅只觉透心凉。 这男人会不会哪天也把她卖了? 童养媳原配 25 童养媳原配 25 让曲晴梅害怕的不只是陈时鸿卖了秋云, 而是他竟然瞒着她。 明明她问过,可陈时鸿却装作不知道秋云的去向……越想越害怕, 曲晴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边的姑娘已经打了退堂鼓, 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丫鬟得罪尚书府嫡女。万一这位官家女真的要追究,夫家那边兴许会不要她,这可就毁了一辈子了。 于是, 飞快起身告辞。 周牙行亲自送她出门, 还承诺会继续留意合适的丫头。 秋云欲言又止。 其实,她心里清楚, 自己卖身的银子主子应该凑不出来。若是错过了这个主子, 下一个不定什么样呢。 “这丫头放在我这儿。”牙行一脸歉然:“姑娘别见怪, 我这小本生意, 实在大气不起来, 您回去取了银子之后, 我亲自把人给您送回来。” 曲晴梅点点头,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她昨天喝了药,夜里还喝了鸡汤。加上她和陈时鸿住在一起也不是一两天, 见识过那些债主催债的本事, 虽然没问, 心里却清楚陈时鸿有银子, 基本都不能过夜。 看着人走了, 秋云低声道:“婆婆,拜托你将刚才的姑娘请回来, 回头我一定厚谢。” 牙行摆摆手:“你敢跟着, 人家姑娘也不敢要你啊!”又叹息一声:“我再帮你找找吧!” 顿了顿, 又道:“万一你家姑娘舍不得你,回头真的凑银子把你接回去了呢?我要是把你送走, 再想要你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秋云摇头:“她凑不出的。” * 曲晴梅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里,门外已经有人等着,是这条街上食肆中的小伙计,此时正端着一个托盘,看到她过来,惊喜地迎上前:“夫人,这是陈大人托小的送来的。您赶紧趁热吃吧!” 奔波了一早上,曲晴梅确实有点饿。但是,看着这比往日好了许多的饭菜,她却一点胃口都无。 这饭菜吃着……像是在嚼秋云的骨肉。 她伸手接过,端着托盘进了门。本来是想熬到陈时鸿下职后质问他,可到了午后,实在饿得慌。到底吃了几口。 傍晚,陈时鸿下职回来,眉眼都是温柔,唇边带着一抹笑意,和往日一般无二。 曲晴梅看着这样的他,开口问:“你真的不知道秋云的去处吗?” 陈时鸿看着她半晌,歉然道:“我不敢骗你。她被我送走了。” 曲晴梅心里格外难受:“她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我们偶尔还会躺一张床,情同姐妹。你要送她走,为何不跟我商量?昨天我问起,你还装作一无所知,陈时鸿,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陈时鸿低着头:“晴梅,我……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想怪我,我也认了。” 这么一副无赖模样,着实气人。 曲晴梅脸都气白了:“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陈时鸿眼神一喜:“晴梅,你对我真好。我以为你会恨我,没想到你还愿意听我解释。” “你快说。”曲晴梅很是不耐,她正色道:“陈时鸿,为了你,我爹娘都不要我了。跟着你过的这些苦日子,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我做梦都想回家,你别给我这个机会。” 陈时鸿眼神黯然:“晴梅,都怪我太穷,不能给你富足的生活。昨天我回来看到你昏迷在床,当时吓得手脚发麻。后来又听秋云说,你需要补身,否则身子亏空后容易生病,也会……早早离我而去,大夫说你得多喝几天的药,我没有银子。左思右想下,便和秋云商量,先送她离开,换得了银子后给你补身,以后有机会,我再赎她回来陪你。” 曲晴梅半信半疑:“你们俩商量的?” “是。”陈时鸿语气笃定:“秋云说,让我假装不知道此事,不要告诉你真相。就让你以为她偷跑了,如此,你生气归生气,却不会为了一个逃奴伤心。” 这话说得过去。 可曲晴梅脑海中全都是今日看到秋云时她那脸上的嘲讽。 “我舍不得秋云,”曲晴梅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我什么都不会,没有她,我寸步难行。你把银子给我,我去把她赎回来。” 陈时鸿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她竟然还要赎人。一脸为难:“银子被我花了。” 果然! 曲晴梅对此毫不意外,淡淡问:“是都花了呢,还是用来还债了?” 那些银子,昨晚就被债主追着还了六两。陈时鸿本来没想骗她,可看她脸色不对,下意识道:“花了。” 他谎话张口就来:“我给你买了一个月的药,还有半个月的饭菜,就花完了。” 曲晴梅眉心微蹙,打量着面前男人:“你把银子全部花到了我身上?” “当然。”陈时鸿信誓旦旦:“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从来都没想占你便宜。秋云是你的丫头,换来的银子当然全都会花在你身上。” 曲晴梅心里不太信,嘴上没问。推说自己困倦,早早就睡下了。 翌日早上,她起身后陈时鸿已经不在,本来她也没想找人,自己洗漱过后,往昨天的牙行去了。 秋云再次看到主子,其实挺意外,她还以为曲晴梅回去之后就被陈时鸿哄住了呢。 “姑娘,您来赎我吗?” 闻言,曲晴梅面露尴尬:“我有些话想问你。” 看来不是啊!秋云也不意外,点头道:“您问。” 曲晴梅紧紧盯着面前的丫鬟:“昨天他跟我说,把你送到这里是你们俩商量过的。还是你嘱咐他不要告诉我真相,让我当做你是逃奴免得伤心,对吗?” 秋云满脸嘲讽:“您信这些话吗?” 曲晴梅抿了抿唇,如果相信,她也不会顶着尴尬跑这一趟了。 到底多年主仆,曾经的秋云也是真切地希望过自家主子越来越好的。她正色问:“姑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曲晴梅蹙眉:“你说。” “我的身契,我一直以为您出来得急没能带上。”她第一回直视自己主子,眼神灼灼:“陈时鸿知道您放身契的位置,是您告诉他,还是他自己偷看到的?” 曲晴梅不觉得这话难以回答:“我告诉他的,当时怕他把那个匣子随便丢了。” 秋云唇边愈发嘲讽。 无论主仆两人感情多好,也只是主仆而已。敌不过人家夫妻感情好。 她心彻底死了,别说如今曲晴梅没有银子带她回去。就是有,主仆俩也再回不到曾经。 她道:“他骗你的。牙行来之前,我和他大吵一架,身契也是他寻出来的。不过,他确实说卖我是为了给你养好身子。至于拿到银子后是不是真的花到了你身上,你得自己去查。” 走出牙行时,曲晴梅脑中有些恍惚,等她回过神,已经回到了院子门口。 说实话,陈时鸿做的这事虽然是为了她好,可曲晴梅心里却格外难受,也万分不想回到这个小院。 她站在门口发呆,却听到身后有人唤:“晴梅?” 曲晴梅回神,看到了不远处的陈时鸿,她微愣了一下,看了看天上正高的日头,疑惑问:“你怎么回来了?” 话问出口,才发现他神情不对,面青唇白,脸色很是难看。 曲晴梅关切他的想法,抬步进门:“你说给我定了半个月的饭菜,为何这个时辰还没送来?” 陈时鸿抹了一把脸,颓然地跟着进了门,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摔倒在地,曲晴梅转身去扶:“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陈时鸿没有起身,茫然地看着她:“晴梅,我被翰林院赶出来了。带我的学士说,这两日就会有公文下来。” 曲晴梅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什么?” “今日我整理库房,不知怎地就着了火。”陈时鸿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如噩梦一般:“他们说我毁坏珍贵典籍,定然会被革职。兴许还会被入罪……”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抓得她手腕生疼,眼神急切地看着她:“晴梅,我寒窗苦读十几年,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日。若是被革职,我这一辈子就完了。你要帮我!” 曲晴梅手腕疼痛,几次想要收回,反被他拽得更痛,痛得眼圈通红:“你先放开我。” 陈时鸿急忙道歉,松开了手:“晴梅,你救救我。” 曲晴梅也是看他从一介寒门考中进士,看中了他的这份恒心和毅力,才对他动心的。得知他被革职,或许还会被入罪,心里也挺慌:“我一个后宅女子,拿什么救你?” 陈时鸿满脸期待:“曲大人肯定有法子。晴梅,你回去帮我求求你爹,我求你。” 求也没用啊! 曲晴梅不被双亲承认,甚至已经办了丧事当她这个女儿死了。就是因为她执意要嫁面前这男人。真要是为了他的事回府去求人,只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她迟疑着道:“我爹本来就讨厌你……” 这话落入陈时鸿耳中,像是敲击在了他心上。他瞬间福至心灵,抬眼瞪着面前女子。 曲晴梅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吓得往后挪了挪:“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陈时鸿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我去翰林院时,连火折子都没带。也知道库房不能见火以免典籍被烧,平日都格外小心。那火本来也不是我放的,可如今却有证据指认我。晴梅,从他们赶我出来不容我辩驳的那一刻,我就猜到有人在背后搞我!” 他眼睛血红:“你爹讨厌我,是不是他干的?”虽然是疑问,可语气笃定:“曲晴梅,我这场灾难,根本就是你带给我的。” 曲晴梅一怔,尖叫道:“你胡说!” 童养媳原配 26 童养媳原配 26 曲晴梅对上他血红的眼, 心里害怕不已,真的怕他会动手打自己。 “我爹确实讨厌你, 可我还在这儿, 他不会害我的。”曲晴梅心下慌乱,有些口不择言:“最恨你的人是郡主,或许是公主做的呢?” 陈时鸿摇头:“堂堂公主想要收拾我, 不必这么迂回。” 再说, 翰林院库房中的那些东西虽然积了许多灰,可都是有用的, 若不然, 早就被销毁了。 于皇上和公主眼中, 那是自家的东西。谁会烧毁自家的东西只为了陷害人? 凭着皇上对公主和郡主的宠爱, 想要贬他的职, 连借口都不用找。 所以, 想害他的人,除了曲大人不做他想。 曲晴梅明白了他的意思,咽了咽口水:“肯定不是我爹。要么是意外, 要么害你的另有其人。” 她语气笃定。 陈时鸿看着面前明显是强撑的女子, 心里一阵阵后悔。本以为和她在一起会对自己有所助力, 没想到只会拖后腿。 他忽而转身就走。 事情闹成这样, 他不甘心就此被革职, 还得去找别人帮忙。 曲晴梅看着他远去,急忙问:“你要去哪?” 回答她的, 是陈时鸿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 曲晴梅张了张口:“伙计还没给我送饭呢。” 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说话的声音也不大, 这句话很快消散在了风中。曲晴梅心里害怕,肚子也饿, 干脆去了街上的食肆,走了一圈才找到那个昨天给她送饭的伙计。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铺子里的桌椅上就两三桌人。曲晴梅缓步踏入:“听我夫君说,他在此定了半个月的饭菜,为何今日没有送上门?” 伙计讶然,看向门口的东家。 东家一脸茫然:“没有啊!” 见状,曲晴梅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察觉到那边两桌客人看了过来,她只觉脸上发烧,飞快往后退:“那是我记错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到了街上,曲晴梅捂着饿得疼痛的肚子,晕晕乎乎往家的方向走。 到了院子外,曲晴梅再次顿住脚步,看着那不大的门脸呆怔了一刻钟。然后,她转身,脚下决绝地往曲府的方向而去。 留在这里吃不好,住不好,连丫鬟都没了。现在陈时鸿又被革职,俸禄定然也没了。外头还有那么多外债……留在这里,真的会被他卖掉。 哪怕不卖,曲晴梅也受不了那样的苦日子。 曲晴梅下定决心回府认错,这一回没有走偏门,而是直接往大门而去。 她盘算着先跪地请罪,什么时候双亲消气了,应该就会请她进门。大不了,她跪死在门外,爹娘总舍不得让她去死。 她盘算得好,可到了大门外,已经有人在那儿。 陈时鸿正在和门房纠缠,非要见曲大人。 门房自然不让他进,两边闹得不可开交。曲晴梅看了一眼,也没多管,直直跪了下去:“娘,不孝女儿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陈时鸿回头看到曲晴梅跪着,从她方才的话中不难听出,这女人已经后悔想要回府。 一瞬间,陈时鸿怒火冲天。 他为了这个女人被派到革职的地步,这女人却想轻飘飘脱身……白日做梦! 又和门房纠缠了几句,眼看护卫拿着棍棒赶过来了。陈时鸿不想挨打,只能往后退。 没几步就退到了曲晴梅旁边,他弯腰去拉她:“晴梅,你快起来。” 曲晴梅不动:“陈大人,咱们俩门不当户不对,再在一起对我们俩都不好。曾经的那些事,你还是忘了吧。” 忘了? 陈时鸿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就只得一句“忘了”,他如何甘心? 伸手就去拉她:“曲大人还没消气,不会让你进门,你现在身子弱,不宜这么跪着,我们先回家商量对策。” 曲晴梅不动:“陈大人,我劝你放开我。” 态度实在冷淡。陈时鸿一愣:“你真的要放弃我?” 曲晴梅抬眼,曾经满是笑意的眼神里此时冷淡无比:“库房着火,你说有人陷害,还说那人是我爹,我爹为何要陷害你呢?” 明显是恼怒他欺骗了女儿。 陈时鸿心里一惊:“你……” 曲晴梅收回视线,看向自家大门:“陈大人,就当你的猜测是真的。我爹对你动手,根本就是放不下我,你确定要带我回去?” 再带回去,他只会更惨! 陈时鸿咬紧了牙关:“曲晴梅,你在威胁我?”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曲晴梅面色淡淡:“方才我去食肆问过,你根本没有定下半个月饭菜,想来医馆中一个月的补药应该也没有定。陈时鸿,你卖了秋云,纯粹是因为她与你吵架,对你不够尊重……说什么为了我,都是你想出来的借口!” “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混账!”这些日子的憋屈涌上心头,她越来越生气,口中也越来越狠:“难怪郡主不要你!” 这话着实扎着了陈时鸿的肺管子,他气恼交加:“曲晴梅,你确定不跟我回去?” 曲晴梅眼神讥讽:“我就算真跟你走,你敢带我走吗?” 说实话,陈时鸿今日遭逢大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此时被曲晴梅一提醒,方才明白曲大人害他被革职,根源就是想让女儿过不了苦日子后回心转意。 知道了缘由后,陈时鸿哪里还敢带? 陈时鸿沉默半晌:“晴梅,我是真的心悦过你,也是真想与你相守一生的。” 他抬步缓缓离去。 曲晴梅没有看他,再次磕头:“爹,娘,女儿知错了。” * 陈时鸿革职的文书下得很快。 很少有皇上查不出来的事,关于康娘在陈家受的那些委屈,根本也不是秘密。知道外甥女受的苦,皇上本来就在暗搓搓找机会收拾陈时鸿。 瞌睡来了有人递上枕头,皇上毫不客气就接下了。 陈时鸿被革职,从今往后再不是官员,也没有俸禄可拿。 一般人只是听个热闹,可对于某些人来说。此事影响甚大。 比如陈时鸿的那些债主。 本来他们顾忌着陈时鸿是官员,又因为他每个月有俸禄可拿,这才没有逼得太狠。 眼看他沦为普通百姓,且这辈子都不得为官。债主们都着急了。 他一个文弱书生,不做官还能做甚?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赚不来银子,拿什么还债? 于是,债主们一改往日的低调,天天守在陈时鸿门前。 陈时鸿被逼得身无分文,自己也不会做饭,饿了一日后。他认为不能就此下去,于是,出了院子,跑去了公主府。 公主带着秦秋婉住在宫里许久,刚搬回来,就得知陈时鸿上门。 公主奔波了半日,本就疲累,闻言皱眉:“他怎么还敢来?” 秦秋婉时刻关注着陈时鸿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随口道:“已经走投无路,这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跑来看我会不会可怜他接济一二。” “不见。”公主挥挥手:“累了半日,赶紧回去歇着。” 又嘱咐应声而去的丫鬟:“他要是不肯走,就把人送去京兆尹。” 回头对着女儿笑道:“敢在公主府闹事,可不能便宜了他。” 陈时鸿真心不想走,难免和护卫纠缠。于是,意料之中地被公主府的护卫捆着,押去了京兆尹。 坐在昏暗的大牢中,陈时鸿始终想不明白,康娘为何突然就变了,且丝毫不念旧情。直接把他送入大牢……就是不给他留活路啊! 陈时鸿蹲在牢中,心里满满都是后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任由母亲和两个姐姐虐待康娘,如果他那时候把那些苛待和谩骂拦下,今日的他,肯定是风光无限的郡马。 千金难买早知道,陈时鸿把头放在膝盖上,盘算着脱身之法。 却有虚弱嘶哑的妇人声音从边上传来:“儿啊……” 陈时鸿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那团黑乎乎的人影,辨认了半晌,终于花白的发间看见了熟悉的眉眼,他迟疑着唤:“娘?” 陈母大喜:“儿啊,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这些日子里,你为何不来探望我和你两个姐姐?我等了你好久……” 陈时鸿摸了摸鼻子:“不方便。” 这么敷衍的话,陈母也愿意相信儿子,并没有因此追根究底,转而问:“儿啊,你怎么到了这?” 想到什么,又欢喜起来:“你是不是如那戏文中一般,跑到狱中来偷听不肯认罪的那些犯人的口供?” 陈时鸿:“……”他也想自己是为此而来。 可惜不是,他是真真正正的阶下囚。 并且,头上几个仇人,根本不容他翻身。 童养媳原配 27 童养媳原配 27 光线昏暗, 陈母一脸兴致勃勃,没发现儿子脸上的不对, 继续追问:“你查的是谁?” 陈时鸿没精打采:“娘, 我没有查谁。” 陈母先是一脸不信:“你堂堂官员,要是不查案子,何以会落到大牢中来?”见儿子不想搭理自己, 她眼睛一亮:“是不是此事不宜让外人知道?” 她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窍, 身子往后挪:“那我装作不认识你,别耽搁了你的正事。” 陈时鸿张了张口, 可还是说不出自己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话, 眼看母亲离自己挺远, 他干脆也懒得解释, 闭上了眼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时鸿独自坐在大牢中, 没想告诉别人自己犯的罪。他不想说, 可衙差却没想帮他瞒着。 这日中午,看守过来放饭。 陈时鸿这些年来很少过苦日子,自然也吃不下, 这大牢中霉烂的饭菜, 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没打算过去吃。 看守见状, 忍不住嘲讽道:“你还当自己是官员呢!不吃就等着饿死吧!对了, 你得罪了公主和郡主,想死都不能。一会儿我放完了饭你还没吃, 我们兄弟就来喂你!”又着重强调:“哥儿几个下手重, 万一伤着了你, 可千万别见怪。” 说着话,人已经拎着桶走远。 陈母住了多日, 已然习惯了大牢中的事,本来扑到门口吃饭,正吃得香呢,听到这话。当即看向儿子,疑惑问:“你得罪了公主和郡主吗?” 如果儿子真的是进来偷听犯人的口供,方才那些看守应该会多少客气点。哪怕是装,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她住在这里也不是一两天,对于看守的脾气也略知一二。基本不为难犯人,像这种讥讽的话,只会对着那几个刺头说。 儿子被他们如此针对……一时间,陈母心里泛起了嘀咕。也只有儿子真的得罪了公主才解释得过去。 陈时鸿这些天呆在大牢中,一直都在寻求脱身之法。也回忆了不少之前的事,越是思量,他越是绝望。 因为他发现这就是一个死结,陈家亏待了郡主,公主不会原谅,郡主对他也没有情谊,甚至还颇多怨怼,加上曲大人还要为难他……他兴许真的出不去了。 陈时鸿很不甘心,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真的错了,也是被别人牵连的。比如此时,听到母亲的问话,他瞬间心头火起,不客气道:“我哪里有得罪?” “郡主被你们苛待,公主因此记恨,我才沦落至此!”陈时鸿越说越烦躁:“头发长见识短,但凡你们多少善待郡主一二,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们也不会沦为阶下囚。” 陈母被儿子一通责备,反应过来后,嘀咕道:“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 如果知道,早就把人当祖宗供起来了。 陈时鸿无力地闭上眼,不欲多说。 陈母吃着手中的饭,一直暗中注意着儿子神情。等到碗空了,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什么,一脸崩溃地扑到了靠近儿子的栏杆上:“时鸿,你是真的入狱了吗?” “你已经是官员了啊,怎么会入狱呢?” “就是公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陈母越说越激动。为了供养儿子,陈家这些年几乎是倾全家之力,两个女儿的婚事也是以银子为要,很是不堪。 大女儿嫁的那个男人甚至是个跛子。 眼看儿子沉默不语,陈母开始拍栏杆:“老天不公啊,公主就能随意处置官员吗?” 听到母亲攀咬公主,陈时鸿霍然睁眼,斥道:“蠢货!” “蠢货骂谁?”陈母自认为自己是为儿子讨公道,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还骂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老娘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都考中进士了,竟然还会被人害到大牢中。你才是蠢货!” 陈时鸿:“……” 他揉了揉眉心,提醒:“你要是不想死,就别骂公主和郡主,最好提都不要提。” 陈母是乡下村妇,虽然不知道自己再闹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看着儿子慎重的脸色,也知道那后果自己承受不起。当即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嗬嗬两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时鸿两个姐姐同在这大牢,只是没有住在一起,也听说了弟弟被抓进来的事。 弟弟入狱,算是掐灭了她们想要出去的奢望。 出不去,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大牢中。姐妹两人都很后悔,一悔当初不应该苛待康娘,二悔不该入京。如果没有到京城来,她们的日子虽苦,但也不至于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吃这些霉烂的饭菜。 这人憋得太久,就会发疯。姐妹两人也一样,一开始忍了几天,后来就开始大声咒骂。 陈母非但不阻止,偶尔还会帮着骂。 不能骂公主和郡主,她骂儿子总行吧? 陈时鸿听在耳中,只觉格外难受。 * 曲晴梅在自家大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却始终没有人请她进门。 这种天气不冷,可跪得太久,她只觉浑身酸痛。脑袋昏昏沉沉,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晕倒之时,曲晴梅脑中就一个想法。 她都晕倒了,爹娘应该会让人把她扶进门吧? 昏昏沉沉间,曲晴梅发觉确实有人挪动了自己,然后,她放心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屋中昏暗一片。借着微弱的月光,曲晴梅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闺房。她翻了个身,想要起身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刚一动弹,立刻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是粗布,并不是绵软的绸缎。 她面色微微一变:“来人!” 没有人回答。 曲晴梅看着昏暗的屋子,面色变幻。 如果是在曲府,主子昏迷着的话,边上一定会有人守着。她都坐起身这么大的动静,守夜的人该会有所发现立刻过来伺候才对。 并且,一定会留烛火。 这么黑漆漆的,加上身上盖着的被子,曲晴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她声音加大:“来人。” 终于有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半夜的别吵吵,先睡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妇人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曲晴梅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不敢乱说话,免得惹了外头的妇人不快。骂几句还行,万一挨一顿打,她可受不住。 就这么煎熬着等到了天亮,曲晴梅看着简陋的屋子。说实话,比之前陈时鸿那院子还要差些。 天色大亮,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看着一身粗布衣衫进门来的陌生妇人,曲晴梅很是不安:“你是谁?我怎会在此?” 妇人上下打量她:“有人把你送给我当女儿,说以后你会给我养老送终。” 曲晴梅惊诧地问:“谁把我送给你的?” “是一个富贵婆子。”妇人伸手比划:“这么高,有点胖,眼角有一颗痣。” 眼角有痣的人不多,曲晴梅刚好认识一个,那是她母亲身边的管事婆子。 她面色大变:“不可能。” “连你的身契都给我了。”妇人掏出一张纸:“你要是乖了,我就把你当女儿,要是不乖,你就做个伺候人的丫鬟吧!” 说着,毫不客气地吩咐:“都这个时辰了,你也别睡了,赶紧起来干活。” 曲晴梅:“……” 到了院子里,看着满地的鸡鸭,到处都是一坨坨的那什么。曲晴梅看了几欲作呕,本想逃开,可妇人却逼着她喂鸡,还让她把那些东西扫走。 曲晴梅压根没干过活,更别提还是这么腌臜的活计,在妇人凶恶的催促下,她刚开始收拾,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不止没收拾干净,反而弄得更脏。于是,又惹来一通骂。 曲晴梅看着不大的农家小院,根本就不信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到了中午她找着了个机会,逃出了小院。一路问着路回了京城。 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曲晴梅一路直奔内城的曲府。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曲晴梅又跪在大门外认错。 这一跪,就是整整一夜。 到了深夜,曲晴梅忍不住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睁眼就看到面前有一双大红色精致的绣鞋。 曾经的曲晴梅也穿过这样的,那时候她不觉得如何,现在看到这双鞋,她脑中瞬间就开始猜测这鞋值多少银子。 “晴梅。” 听到熟悉的女声,曲晴梅满脸惊喜地抬头:“娘,您愿意见我了?”她一把抱住母亲的腿:“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以后我真的会乖乖听话,绝不会乱跑。娘……我想回家……我想你了……” 说着,便开始哽咽。 曲夫人面色漠然:“我女儿已经死了,你不再是曲家姑娘。昨天我给你找了一个母亲,你以后好好孝敬她。” 曲晴梅:“……”原来母亲真的不要她了。 膝盖处疼痛不已,浑身四处难受,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她脸上的眼泪收不住往下掉:“娘,你怎么能不要我?那个粗鄙妇人也配和您比?” 曲夫人面色漠然:“我违背你的意愿,你觉得我对你不好。那你就去给别人做女儿。她就是你娘,你要好好伺候。” 曲晴梅:“……” “我不要!” 曲夫人强调:“你要听话。” 曲晴梅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富贵夫人,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没多久,粗鄙妇人赶来,强行把人拖走。 曲晴梅站在破败的院子里,闻着周围浓郁的臭味,只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干活!”粗鄙妇人不耐烦地催促:“要是没打扫干净,晚上就别吃饭。” 曲晴梅:“……”她到底是多傻,才会认为亲娘不好? 童养媳原配 28 童养媳原配 28 和面前的妇人一比, 亲娘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慈母。 曲晴梅不想饿肚子,认命地拿起扫帚。期间又吐了几次, 到底咬着牙把院子打扫干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曲晴梅越来越习惯。这期间,她好几次想要回府去找爹娘,都在想到母亲那句“你要听话”时却步。 只要她足够乖, 母亲一定会原谅她! * 一转眼, 到了年关。 整个京城热闹非凡,也是这个时候, 有人来探望大牢中的陈时鸿。 秦秋婉一身普通妇人的装扮, 站在了陈时鸿面前。 此时的陈时鸿满身狼狈, 头发一缕缕打结, 浑身脏污,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他看着面前的女子, 只觉得眉眼甚是熟悉。 好半晌才看出来,这是曾经那个眼神里只有自己的康娘。 “康……郡主?”陈时鸿急切地扑到栏杆旁:“郡主,我知错了, 求您放我出去!” 几个月的牢狱之灾, 陈时鸿再没有娶郡主的奢望, 只求她能放过自己。 秦秋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时鸿, 我有事找你做。” 陈时鸿先是一愣, 随即大喜:“您说!只要是您的吩咐,我就算拼了性命, 也会为您办到。” “那倒不至于。”秦秋婉蹲下, 压低声音道:“我查到了一些曲大人卖官的罪证, 需要你指认。” 陈时鸿面色微变。 曾经陈时鸿一开始和曲大人相处,虽曲府嫌弃他家世不好, 可他身为新科进士,到底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刚定亲的那一段日子里,曲大人挺看重他,经常约他到书房说些为官之道。 某一日,陈时鸿又去书房时,刚好听到曲大人和人低声说起兰城知府同知之类的话,并且那人许诺五年内会给他三十万两银。 他那时候听说过兰城知府要换人,没想到岳父和此事有关。 当时的他又害怕,又激动。 害怕的是岳父这样胆大包天,兴许会牵连自己。激动的是,岳父能安排官员做知府,是不是也能帮他寻一个好去处? 后来关系决裂,陈时鸿也想过拿此事威胁曲大人放自己出去。 但是,一来他只是听到几句话,根本没有证据。二来,此事事关重大,曲大人若是知道消息泄露,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杀人灭口,他如今身在大牢中。曲大人若是起了杀心,他定会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才按捺住了。 面前女子一身普通衣衫,却难掩风华。陈时鸿看着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郡主想要收拾曲大人,他帮了忙,应该就能出去。并且,曲大人不在后,也没有人再算计他……如果一切顺利,他就好日子就到了! 秦秋婉轻声说了几个人名:“你去告吧。” 陈时鸿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关于曲大人和几位朝中官员卖官之事,秦秋婉最近才查到。 她身为郡主,已经把此事直接告诉了皇上,会跑来让陈时鸿告状,一来是皇上那边需要有人告发,才好顺理成章查案。陈时鸿这个曾经的曲家女婿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二来,秦秋婉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陈时鸿牵连其中。 等他害了曲府上下,就不信曲晴梅还能爱得起来。 两日后,陈时鸿见到了京兆尹,说出了自己曾经在曲府书房听到前岳父和人商量这些事。 于是,还在衙门的曲大人立刻就被带去了刑部。 有些事情,只要得到消息,拔出萝卜带出泥,能牵连出一大片来。 曲大人他们这些年来卖的都是小官,也就兰城知府的事办得最大。且皇上本来就属意赴任那人,曲大人他们只是顺水推舟让皇上更快选定人选。哪怕如此,他们也触犯了律法。 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根本容不得算计他的人。曲大人伙同几个官员很快就被抄家入狱。在这期间,又查出了别的事,最后,曲大人全家流放。 郊外农家院子里的曲晴梅反而被留了下来。 曲晴梅已经习惯了农家小院,整个人晒黑了不少。愈发怀念曾经的日子。这一日早上,看到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像是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进门,看到她后,嘴唇哆嗦半晌,才道:“夫人出事了。” 这些日子里,曲晴梅已经猜到这个妇人是母亲故意找来折腾她的。所以,她才把这些苦头当做考验,心甘情愿干活。 听到妇人的话,曲晴梅心里不安:“我娘怎么了?” 本以为是身子有恙,她正想借探望的理由回府呢。就听到妇人颤声道:“曲府被抄家,过两天就要押出京城,流放去落城。” 曲晴梅吓得面色惨白:“你说什么?” 妇人又说了一遍,曲晴梅确定自己没听错,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春日里的京城郊外很是寒冷。 今日有犯人出城,城门开得比往日早些。曲大人夫妻俩夹杂在一众犯人中被送出了城。 城外一里处,有不少前来送别的人。曲晴梅也在其中,妇人上前打点后,没多久就把曲家夫带了过来。 时隔几月不见,曲晴梅看着面前狼狈的双亲,忍不住泪如雨下。 “爹,娘……” 曲大人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女儿,抬步就走。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曲晴梅微愣了下,讶然问:“爹在生我的气?” 父亲犯了事,她从头到尾都不知,这分明就是迁怒。 曲夫人面色一言难尽:“晴梅,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曲晴梅本来想说不好,可和面前的双亲比起来,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曲夫人看着她:“本来我打算让你吃够了苦后,就将你许给你表哥。他们下个月会进京提亲……之前我还说你表哥得靠着你爹提携,不会亏待了你。现在看来,这门婚事兴许会黄。你……你要记住,你不是什么官家之女,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姑娘。以后要学勤快一点,找一个踏实可靠的人,好好过下半生。” 话语殷殷,全都是对女儿的关切。 曲晴梅曾经还怀疑母亲不爱自己,听着这些嘱咐,早已泪流满面:“娘,女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你别哭。”曲夫人嘱咐:“你要记得,你只是我的远房亲戚。哭得太过伤心,难免让人怀疑。难道你也想和我们一道?” 曲晴梅的哭声立刻就消了。 哪怕曲夫人从来没想过要让女儿和自己一起被流放,可看到她这个态度,心里也失望无比。 恰在此时,传来曲大人的催促声:“那种害了全家的白眼狼,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回来,免得一会儿又挨打。” 听到这话,曲晴梅一脸茫然:“我何时害了你们?” 明明是双亲把她弄到郊外吃苦,不让她回府,她整日都在做那些粗活,哪有空害人? 曲夫人叹息一声:“曾经陈时鸿刚和你定亲那会儿,偶然听见过你爹和人商量事。是他告发你爹……” 话音未落,衙差已经在催促。 曲夫人怕挨打,飞快退了回去。 曲晴梅愣着原地,还是边上的妇人追上去送了一个就几个馒头的包袱。 看着队伍消失在官道上,曲晴梅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是陈时鸿?” 妇人懒得搭理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姑娘,你也看出来了,夫人根本就没想让你真做我女儿,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学着懂事。现在咱们住的那院子是我的,我也确实没有女儿,不过,你现在是罪臣之女,我可承受不起窝藏罪人的名声……我和你娘主仆一场,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自己走吧!” 曲晴梅:“……” 所以,她现在连农家小院都没得住了吗?连那些难以下咽的粗粮馍馍也没得吃了? 而这一切,全都拜陈时鸿所赐! 什么仇什么怨,曲晴梅恨得咬牙切齿,趁着天色还早,她直接进了城。 为了找个落脚地,曲晴梅不得不找个包住的活计,做了一个端茶的丫头。 当然了,怕被熟人认出来,她没敢去内城的大酒楼,只在外城找了一个小客栈做了烧火丫头。说起来,这还是她最近在郊外的农家院子里学会的。 蹲在烧火的灶前,整日从早烧到晚,弄得灰头土脸。又经常被抠门的东家罚饿肚子,曲晴梅是真的受不了了。 越是过得苦,她就越恨大牢中的陈时鸿! 如果当初没有招惹他,她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不,这事没完! 她私底下思量许久,在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后,拿着银子去买了一些简单的酒菜,然后,带着酒菜去了大牢。 大牢中许多犯人,探望的人也多。曲晴梅想法子糊弄过了查看饭菜的大夫,将那些添了料的饭菜送到了陈时鸿面前。 童养媳原配 (完) 童养媳原配 (完) 当陈时鸿看到面前的女子, 险些没认出来。 曾经曲晴梅五官精致,肌肤白皙, 哪怕后来和他在一起后没了脂粉和鲜亮的衣衫首饰, 也同样是个难得的美人。 面前的女子肌肤黝黑,虽还是熟悉的五官,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一点官家女的气质都没。看清面前的人后, 陈时鸿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和曲家人的下场,心里发虚。 “晴梅, 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好得很。”曲晴梅面露讥讽:“我爹娘都被发配往落城, 一辈子回不来。现在只剩下我自己……其实, 我有点怕。你是我在京城唯一的亲人, 我便想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陈时鸿这两日和以往一般无二, 可心情却大不相同。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大牢中住多久, 只觉前路一片黑暗绝望。现在却不同,他帮了郡主和皇上的忙,算是立了功, 应该过不了几天就会出去。 这些想法自然是不能说的, 尤其是对着面前女子。陈时鸿扯出一抹温和的笑:“都沦为阶下囚了, 还能好到哪儿去?你……还是找个地方安顿好自己, 记得千万别暴露了身份。” 曲晴梅心里抓心挠肝似地难受, 真心想开口质问。但是,她好不容易把这些东西带进来, 没灌进他口中,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当下颔首:“我知道了。” 怕说得太多暴露她的怨愤, 她蹲下身打开了带来的食盒,将里面的两盘菜和一碗白饭放在陈时鸿面前。 “快点趁热吃。” 陈时鸿看着饭菜, 心情复杂。 无论曲家如何针对,曲晴梅对他确实算是有心。他端起已经有半年没见过的白饭,心里的歉疚一层又一层,垒得他难受无比:“晴梅,你现在住在哪儿?” “你问这做甚?”曲晴梅将食盒最底下的一碗汤端给他:“我在外城,说了你也不知道。东家是个抠的,也喜欢骂人。我已经辞了,打算另找活计。你快吃,我在今日天黑之前得把住的地方找到,否则,就得睡大街了……” 听到她堂堂一个官家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陈时鸿愈发难受,瞬间觉得手中比起牢中好了不少的饭菜也觉得难以下咽。他哽咽着道:“晴梅,你要好好的。” 嘴上没多说,心里则已经下定决心,出去之后立刻就去找她。 曲晴梅看到他把汤喝完,面色漠然:“在这个世上,我亏欠了很多人。唯一对得起的人就是你,陈时鸿,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吗?” 陈时鸿:“……” 对于告发曲大人之事,陈时鸿并不后悔。 但是,他不能告诉面前女子:“晴梅,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如今,确实是我害了你过了许久的苦日子。我对不起你,如果我还有出去的机会,一定会尽力弥补。” 曲晴梅听着他这些话,心中一片冷然。看着他把饭菜吃完后,拎着食盒准备离开。 边上陈母看到曲晴梅前来,尤其在看到她手中拎着的食盒后,以为今日可以打牙祭。一直蹲在一旁等着,然后就看到儿子瞬间干完了两菜一汤和白饭,从头到尾别说请她一起吃,看那模样根本就没想起她来。 “曲姑娘。”陈母不想和儿子争饭菜,只能想法子再要,唤住了曲晴梅,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最近让觉得头晕目眩,记得以前还在镇上的时候,听人说过这事需要补养一二,你如果方便的话……” 曲晴梅如今恨不能吃了陈家人,不耐烦道:“不方便。” 陈母:“……” 陈时鸿也斥责母亲:“娘,你不能这么喊。” 万一暴露了曲晴梅真实身世,罪臣之女假死逃脱责罚,会罪加一等。 陈母秒懂了儿子的潜意思,眼神一转:“我就想吃点顺口的,她是你媳妇,那就是我儿媳呀。儿媳孝顺婆婆本就是应该的!”她看向曲晴梅:“你出去之后给我送饭菜来,若是不送…… 别怪我拆穿你的身份。” 曲晴梅眼神恶狠狠瞪着她:“你们家的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陈母这些天就没有吃过一顿好的,方才儿子吃饭,把她的馋虫勾了出来,这会儿只想着要吃好东西,得意问:“你就说送不送吧?” 曲晴梅按捺住心里的焦躁,来之前她也没想到陈时鸿会和他娘关在一起。 事实上,陈家母女三人来了没两天就入了大牢。曲晴梅还没来得及见,所以,她已经把这母女三人抛到了脑后。以为自己只要不被公主府的人发现,再低调一点不和曾经的人接触,最好是换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比如去别的府城安顿……这个世上应该就不会有人察觉她的真正身份。 失算! “送!”曲晴梅咬牙切齿道:“等着吧!” 就怕这老太太承受不住她的孝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陈时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皱眉道:“娘,咱们也别太欺负人了。她如今身无分文,自己都没得吃,你这太为难人了。” 陈母满脸不以为然:“我就想吃一顿好的,难道不行吗?”她强调道:“曲晴梅会看上你,是因为你的文采和功名。而你拥有的这两样东西都是我倾尽全力换来的!她喜欢你,就应该孝顺我!” 陈时鸿哑口无言。 和母亲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这人吃得太饱,就容易困顿。所以,他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在这期间,曲晴梅去而复返,也给陈母送了一顿饭菜。 深夜的牢房中,除了磨牙声和呼噜声外,还有老鼠的吱吱声。 陈时鸿被腹中疼痛搅醒,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捂着肚子,扑到了角落中的恭桶上,瞬间一泻千里。他却不觉得畅快,肚子反而越来越疼。 一片疼痛里,他脑中闪过各种想法。然后,就想到了曲晴梅白日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曾经的温柔,只有冷淡。 陈时鸿悚然一惊。 既然曲晴梅待他冷淡,为何要买了饭菜送来? 吃了饭菜的他这样疼痛,怎么看都像是中了毒。一瞬间,陈时鸿后悔自己大意,不该对她毫无防备。而边上牢房中,陈母也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而别的牢房中的犯人大半在熟睡,小半被吵醒的人咒骂几声后又翻身沉沉睡去。 他们一点事都没,唯独吃了曲晴梅送的饭菜的他们母子腹中疼痛……陈时鸿再不迟疑,大喊道:“差大哥,我中毒了,我娘也中毒了,赶紧帮我们请个大夫啊。” 这大半夜的,看守都找了个地方补觉。本来不想搭理,可这边实在闹得太狠,只能睡眼朦胧起身,很是不耐烦:“大半夜地吵什么?” 陈时鸿扑到栏杆旁:“我中毒了!你不是说公主和郡主不让我死么?赶紧去给我请个大夫。” 眼见看守懒懒散散,陈时鸿心下急切,压低声音道:“前几中官员暗中纠结卖官一案,是我告发的,我立了功,肯定能出去。我和郡主还有多年情谊在,要是我出了事,你们也……别想逃过……” 话音未落,他又扑回了恭桶上。 看守半信半疑,出门后让人请大夫,也没忘了请人去公主府跑一趟。 万一郡主真的在意他呢? 跑一趟总没错的。 大半夜,秦秋婉得知消息后,确实赶了过来。 彼时陈时鸿已经看过大夫,且喝下了药。但却丝毫不见好转,肚子里翻江倒海,痛得他几度晕厥。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痛死的时候,看到了被众人簇拥而来的前未婚妻。 她一身红衣,如烈焰一般照亮了整个牢房。陈时鸿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扑到栏杆旁:“康娘,救救我……” 因为疼痛,他说话语不成调,满脸煞白。 秦秋婉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你这是怎么了?” 边上的陈母迫不及待地道:“康娘,曲晴梅那个毒妇,是她给我们下毒。” 看守一脸为难:“他们口中的曲姑娘早在去年就已经下葬了。” 陈母强调:“白日来的那个就是。” “人有相似而已。”看守并不信:“去年曲大人府上丧事办得那般隆重,曲夫人伤心过度,当着客人的面就晕过去好几回,后来还病了一场,几个月才缓过来。可不像是假的。再说,曲大人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出事,特意把人送走。” 陈母:“……” 秦秋婉看着面前面色惨白的陈时鸿:“我会去查。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陈时鸿大喜:“郡主,我想出去!” 秦秋婉讶然:“你犯了错,如何出得去?” 陈时鸿比她更惊讶:“你说过只要我帮了你的忙,就会放我出去的啊!”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说过这话?” 陈时鸿:“……” 他看着面前女子眉眼间的坦荡,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她请自己帮忙时两人的对话。 好像、大概她真的没有确切的说事成之后会放了自己之类的话。 想明白这些,他本就难看的面色愈发白如金纸,颤着声音:“你……你没想过要放过我?” 秦秋婉站起身,淡淡道:“做错了事就得受罚。” 一句话落,看到他脸上的绝望。秦秋婉缓缓转身往外走。 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母子俩讨饶认错,不停地忏悔。 秦秋婉都走到大牢外了到母子俩的喊声。 曾经陈时鸿打算抛弃童养媳另娶,却又要欺辱康娘时,她也这么求饶,也是喊得失声。可陈时鸿还是没有放过她,一个院子里住着的陈家人像是都聋了似的。 此时,她也对母子俩的求饶忏悔充耳未闻,缓步上了马车。 陈家母子到底没有熬过去,就在当日夜里,开始两人还有力气忏悔哭嚎,后来就开始抽抽,然后口吐白沫,还没天亮就已经没了气。 秦秋婉让人去查曲晴梅,在京城外百里处追到了人。 曲晴梅下毒时挺冲动,加上她囊中羞涩,做得并不隐秘。刘大人一查,很快就搜到了许多人证物证。 曲晴梅从小被精心娇养长大,也就这半年来才吃了一些苦。但到底没挨过打,刑具一上,不到一刻钟她就招了。 于是,又让人将她责打一顿送往落城,一家人整整齐齐。没成想刚出京城不久,就咽了气。 * 此事于京城众人来说,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谈资。过去了七八日后,已经没有人再提及。但是,有心人却觉得心有余悸。 尹从玮把这些事情从头到尾看在眼中,也查过陈家人,知道他们做下的事。 所以,他知道这是女儿的报复。 女儿看起来豁达,没想到下手这么狠。他心里也有点慌。 因为他明白,当年的事无论他如何解释,母女俩都已经认定是他故意遗弃了女儿。 也就是说,康娘受的那些苦痛,他是罪魁祸首。 陈家都这么惨,尹从玮不觉得自己能逃过。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想了一夜。翌日早上,立刻写了折子送往宫中。 折子上言简意赅,言他在余城多年,虽然那边偏僻,可他已经护出了感情,请求皇上准许他立刻回去赴任。 皇上把折子压了下来。 等到几日没有消息,尹从玮彻底急了。暗地里四处求人帮忙。 可他已经被公主休了,外头的人就算能帮上忙的也不敢伸手。跑了几天一无所获。 解铃还须系铃人,尹从玮想要为一家挣出个前程,争取一线生机。干脆扔了脸皮不要,再次去了公主府。盘算着只要能让母女俩消气放他一马,无论公主和郡主如何为难,他都一一应下。 彼时正值春日,园子里景致最好之时,公主面前放着一摞账本,都是给女儿置办的嫁妆。 得知尹从玮上门,公主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应该是被吓着了。请他进来吧!” 尹从玮得知自己能进门,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要公主愿意见他 ,事情就还有商量的余地。见面三分情嘛,当初在女儿丢之前,他们夫妻确实甜蜜过很长一段日子的。 看着园子里言笑晏晏的母女,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当真是人比花娇。尹从玮此时心里并无半分旖旎心思,提着一颗心缓步上前:“给公主请安。”又看向秦秋婉:“早就想来探望,可一直被拒之门外。不是郡主近来可好?” 他看到桌上的账本,福至心灵问:“郡主的嫁妆备得如何?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秦秋婉侧头看他:“尹大人,有事直说便是。” 话语冷淡,神情也颇不客气。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儿对待父亲该有的态度。 尹从玮不敢摆父亲的谱,眼看母女俩眉眼间不甚耐心,他不敢多纠缠,怕自己事还没出口就已经被赶出去。赔笑道:“公主,而且您说让我回余城,我那时候想照顾郡主……现在发现郡主不需要我照顾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我想尽快回去。” 说到后面那句话时,语气低落。 公主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终于正眼看他:“你想回去?” 尹从玮真心不想回到那样偏僻的府城,可那是他如今唯一能脱身的地方,先去了保住命再从长计议。再留下来,他怕全家人都会被发配往几千里外。 虽然同样遥远,可后者是罪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是,还请公主……” 公主抬手止住他的话:“于我来说,这只是一句话的事,皇兄还是愿意听我的意见的。” 这话尹从玮相信,所以,他才会找上门。 尹从玮面上满是感激:“还请公主满足微臣这个心愿。等微臣回了余城,一定会尽心尽力看护百姓,为皇上分忧。” 公主似笑非笑:“你想让我帮你,也不难。”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一本正经问:“我只想得你一句实话。当年绾绾到底是真的丢了,还是被你故意丢的?” 尹从玮霍然抬眼:“我当然不是故意,虎毒还不食子呢!” 秦秋婉接话:“那折子还是压着吧!” 尹从玮:“……” 他垂下眼:“公主若是想让我承认故意弄丢了郡主,那我承认便是。” 话里话外,一副被逼迫无奈承认的模样。 秦秋婉冷笑一声:“送客。” 当真是冷漠,也没想高抬贵手。 尹从玮很清楚,自己若是不能借此机会离京,以后就会被困守在这皇城,然后在之后的某一日和曲大人一样被丢入大牢。 他自己还好,可母亲与人往来间,收过一些贵重的礼物。 如果没有人给告发,自然无事。但是,凭着母女俩这样的态度,他沦为阶下囚的日子兴许已不远。 尹从玮抿了抿唇,心里下定了决心:“公主,当年的事,其实我最近查出了一些眉目。” 公主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说来听听。” 尹从玮直直看着她的眼:“若此事与我无关,你会放我走吗?” “会。”公主满脸漠然:“你以为我多想见你吗?眼不见心不烦,我还巴不得你赶紧滚。” 语速飞快,还带着怒气。 夫妻几载,尹从玮知道一些她的脾性。这副模样,才是最真实的。 当下他再不迟疑,道:“当年绾绾会丢,是因为她刚好碰上了拐卖孩子的人牙子。而那些人会盯上绾绾,是……是我母亲许了不少利引过去的……”他飞快道:“公主,此事我当时真不知情,如果我的话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公主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秦秋婉伸出手帮她抚平:“娘,别生气。” 公主抬眼看向女儿,温柔地笑了笑。 尹从玮试探着问:“公主?” 公主侧头看他:“就我知道的,你娘这些年在余城收了别人不少好处。堂堂官员,连自己家人都管不住,还能管得住谁?” 她吩咐道:“来人,去宫中禀报皇兄,让官员彻查此事。” 下人很快消失在花树间,尹从玮傻了眼,反应过来后,他急切地上前两步:“公主,你说过知道真相后会放我离开的啊!你怎能诓骗于我?” 太过慌乱,他连敬语都忘了。 公主眉眼淡淡:“你骗了我近二十年,一直不告诉我女儿的去处,害我思女多年,害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害我们母女险些阴阳两隔……我就骗你这一次,过分吗?” 这么一算,好像确实不过分。 但是,尹从玮却受不住啊! 他急切道:“公主,看在我们曾经的感情上,看在绾绾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你也不想让绾绾有一个犯事的父亲,对不对?” 公主挥了挥手:“就算有一个犯事的爹,也没有人敢议论绾绾。来人,送客!” 尹从玮不想走,却还是被人拖着丢了出去。 当日傍晚,尹家人下狱。 其实,尹母收的那些银子并没有多大的罪名,公主最想追究的,还是尹母故意把孩子送走一事。 尹从玮口口声声最近才得知真相,可到了刑部受了刑,加上他身边人的口供,很快就得知他早在当年女儿丢的那天晚上,就已经知道真相,只是按捺住没有说。 彼时,他和公主感情很好,认为公主虽然会生气会责备,应该早晚会原谅。他也不想夹在母亲和公主之间两面为难,所以才没有说出真相。 等到夫妻俩和好,便能顺理成章再生孩子,皆大欢喜。他想得美,可惜公主的气性大,对女儿的疼爱也远超他的想象,然后才发展到了如今这副情形。 当初拐走康娘的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没了,死无对证。不过,尹从玮和尹母先后招认,还是把当年的事查了个明白。 公主不想看见他们,问明了真相后,皇上判了尹家人全部流放。 值得一提的是,尹从玮的那几个妾室还试图逃跑,最后被抓了回来,一并送往几千里外的边境修建城墙。 可惜,尹从玮在路上生了病,没能熬过去。还没到地方就撒手人寰。 公主当年确实爱慕过他,可在孩子丢了后,对其心灰意冷,这么多年过去,对他的事情早已无感。知道人死了,只是嗯了一声。 炎炎夏日里,京城的主街上热闹非凡,期间走出了一抹比朝阳还要艳丽的迎亲队伍。 正是绾郡主下嫁太傅府大公子。 众人面上言笑晏晏,心底里却都认为张大公子兴许不愿意娶郡主,猜测他是下一个尹从玮。 可惜,这一回众人猜错了。 二人成亲后,蜜里调油似的经常相约出游,并且,这还不是一两次,而是一辈子。 “丧夫”的原配 一 “丧夫”的原配 一 康娘一身破旧衣衫, 满脸惨白,眼底青黑, 唇角还带着一抹黑色的血迹, 脸上并无怨愤,此时满脸恍然:“原来如此。” “陈时鸿之前对我很不耐烦,但也经常使唤, 我从未想过他会要我的命。”她对着秦秋婉弯腰一礼:“想来, 他们俩或许是对我的身世起了怀疑,这才痛下杀手。多谢你让我知道, 世上还有亲人等着我回家, 我在这个世上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也谢你帮我报了大仇。” 后头那句话, 指的应该是报复陈时鸿夫妻俩和尹从玮母子。 她满脸释然, 很快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 秦秋婉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 宽敞的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副棺材, 上面一个大大的奠字,棺材旁的供桌上瓜果齐全,另一边, 还有几个和尚正在做法事。 她跪在棺材前正中的位置上, 垂眸一瞧, 只见自己身上一片白。白皙细腻的双手上不见任何首饰, 指甲上还有洗去蔻丹后残留的淡淡的粉。左侧后方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满脸苍白,不像是熬夜休息不好而致, 看起来像在病中, 此时正摇摇欲坠, 好像随时会晕倒。 前面棺材旁有个老妇人正扒着棺材哭得肝肠寸断,边上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也是一身素白, 正在低声劝慰。 这一回,她好像变成了遗孀。 秦秋婉动了动跪得浑身僵硬疼痛的身子,正打算起身去后屋方便,顺便接收记忆。就听见身后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侧头,见是个管事模样的人进门,一脸纠结,欲言又止半晌,禀告道:“夫人,外头有个妇人带着一双孩子,想进来吊唁。” 这话是对着秦秋婉说的。 秦秋婉还没接话,那个劝慰老妇人的女子已经率先道:“家中有丧,上门就是客。赶紧把人请进来吧!” 老妇人没有搭理此事,继续扒着棺材哭嚎她惨死的儿。 管事转身就走,看样子应该是去请那母子三人。 秦秋婉缓缓起身,腿麻得毫无知觉,她站在原地等那一股难受劲儿过去,却见棺材旁的女子又开了口:“弟妹,你要做甚?”又自顾自道:“我知你伤心,但也得懂礼。有客人上门,你再有事,也答谢过客人再说。” 秦秋婉抬眼看她:“我想去后头。” 女子听出来了她的话中之意,不赞同道:“客人都到门口了,你等等再说。”又补充:“若你实在难受,便先去吧!” 秦秋婉腿麻,走也走不了,干脆坐在了蒲团上。 门外,管事带着素衣的母子三人进门。 走在最前的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容貌清丽,眼睛红肿,明显哭过,腰肢纤细,整个人弱柳扶风,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一踏进门,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小碎步往棺材的方向奔,还未到近前,已经扑跪过去。后面的两个孩子懂事地跪在了她身后。 一般客人上门吊唁,都是走到供桌前,由专门等在那里的小和尚递上香烛。客人上过香后,便会过来说些让主人家宽慰的话。 这么直奔棺材,除了死者亲近的兄弟姐妹和妻室外,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女子哽咽难言:“观郎,你走了……我们母子……怎么办?” 听话听音,观女子进门后的动作和言行,好像和棺材中的人关系匪浅。 秦秋婉从方才老妇人的哭嚎和劝说她的女子话中之意,已经听出来自己才是棺材中人的妻子。加上那边婆媳两人满脸诧异,明显不认识那女子。 那么,现在的情形于原身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你是谁?”秦秋婉开口质问。 那女子伤心欲绝,似乎没听见一般。 老妇人也忘记了哭,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向棺材旁女子,面色几度变幻,飞快上前拉她:“姑娘,你是谁?观你如此伤心,你和我儿是何关系?”又强调:“你实话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女子扑进老妇人怀中,悲痛欲绝。 秦秋婉转身就走。 老妇人忙着问话,女子忙着哭,倒是原身嫂嫂出声:“弟妹,你去哪儿?” “人有三急。”丢下一句话,秦秋婉进了后堂。 泰安城毗邻京城,算是整个筽国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府城,原身丁海瑶就是出身在这儿。 丁家富裕,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但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到了丁父这里,只得了她一个女儿。在丁海瑶长到十五岁时,丁家夫妻挑中了江家二儿子招赘。成亲的第二年,顺利生下来了一个儿子丁远鹏。 孩子长到三岁,却越来越虚弱,到了八岁,眼看就要养不住了。丁父焦虑之下,听说隔壁府城有一个擅长小儿疑难杂症的名医,便亲自上门去请。 这一去,就生了病。 女婿江少观前去接岳父归家,谁知到了离泰安城百里开外的鹰嘴崖时,马儿突然发疯,带着马车中的江少观直接落下了山崖。 山崖下密林绵延百里,瘴气横生,密林中人迹罕至。听说不少采药的山民进去后就再没能出来。别说那么高,只那么多瘴气,掉下去就毫无生还可能。 丁海瑶先是父亲病重,后夫君横死,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惨,谁知在夫君的灵堂上,一个女子带着一双孩子前来认亲。非说那是夫君江少观的儿女。 两个孩子和江少观长相相似,那女子也能说出江少观长在隐秘处的痣。这两个孩子,十有八九是江少观亲生。 丁海瑶本就悲伤,连丧事都没太管。全权交由婆家人和管事打理,乍然得知此事,还没想好要怎么安顿母子三人,婆婆就已经一锤定音,儿子没了,孙子丁远鹏身子不好,她要把这个外头来的孙子留下。 丁家富裕,不缺这几个人的口粮。但是,丁海瑶还在丧夫之痛中,乍然得知自己被夫君背叛,又被婆婆强按头认亲,哪里肯认? 直接把母子三人轰了出去。 没想到那头刚把夫君下葬,回过头儿子的病情加重,大夫前来诊治后,说需要亲生兄弟的血为药引才有一线生机,否则,神仙难治。 为了儿子,丁海瑶深思熟虑后,打算接回母子三人。可惜母子三人还在怨她上一次撵人之事,根本不肯回来,更别提割肉救人。 母子三人很是为难了丁海瑶一段,既要银子又要面子。为了儿子,丁海瑶都忍了,付出大笔钱财,又请迎亲队伍替夫纳妾,将母子三人如祖宗一般请了回来。 母子三人住进来后,丁海瑶渐渐地发觉了不对劲,她正想查清真相时,却发现自己生了病,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与其说是中毒而亡,不如说是中毒后被人气死的。 * 秦秋婉从后堂走出时,灵堂上江母正和带着儿女前来认亲的赵荷月抱头痛哭。嫂嫂胡氏正在低声劝慰。 听到开门声,胡氏看了过来,欲言又止。 江母看到她,擦了下脸上的泪:“海瑶,观儿已经没了,这是他的儿女,你们夫妻一场,他这么做确实不对,可……人死债消,你再生气,也千万善待他们母子,免得让观儿在底下为你们担忧,成吗?” 虽然是问句,可语气笃定,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秋婉顿住脚步:“要怎样才算善待呢?” 江母想了想:“远鹏没有亲生兄弟,多了弟弟妹妹后也能互相照顾。你就把他们留下,既让观儿安心,也能为远鹏寻一个可互相扶持的亲人。两全其美的事,我看挺好。” 说着,看向管事:“先去收拾两个小院,把他们安顿下来。” 管事以前听家里老爷的话,老爷出事后,便听自家姑娘和姑爷的话,还没几天呢,姑娘就被连番打击得顾不上这些。 最近的丧事,他们都是听江家婆媳的话。闻言正想动弹呢,忽然察觉到一股凌厉的目光。管事抬眼,刚好对上自家姑娘唇边的讽笑。 管事一惊,脑中瞬间清明,立刻行礼:“姑娘,这……” 秦秋婉缓步走到母子三人面前:“我夫君刚走,你们就上了门。就算这两个孩子和他相似,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毫无关联的两人容貌相似并不稀奇,你怎能证明你和我夫君有私?” 她强调道:“江少观当年入赘我丁家,可是保证过会一心一意待我,若是有外心,便自己离开再不纠缠的。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外头和你乱来,且还搞出两个孩子来。” 赵荷月涕泪横流:“我是被人送给观郎的,初时他怜惜我命途多舛,把我安置在了外头的院子。后来,有次我生了病,他去探望我,然后就……我们都当那是意外,可一个月后,我有了身孕。我身子早年用了些虎狼之药,若是落胎,很可能一尸两命。观郎是个很好的人,他做主留下了那个孩子,就是芸儿……我从未想过来打扰您的日子,本来想一辈子都不出现在您面前,可观郎死于非命,我想为他上一柱香,送他最后一程。也想让两个孩子和祖母相认。” 上辈子丁海瑶听到这些,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就撵了人。 秦秋婉虽然感同身受,可到底是别人的事,她还能保持理智:“所以,你们是来认亲的?” 赵荷月拿不准她的想法,试探着道:“若您不喜,我这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您就当我从未来过……” 说着就要走。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能当做没发生过呢? 丁海瑶做不到。 江母也一样,儿子没了,丁远鹏这个孙子很可能留不住,小儿子只剩下赵荷月带来的这一根独苗,怎么样也得护好了。当下道:“不许走!少观已经不在,他的血脉,我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丧夫”的原配 二 “丧夫”的原配 二 江母说着这些话, 余光却紧紧盯着小儿媳的神情,继续道:“不知道便罢, 知道了我绝不会任由他的血脉流落在外。” 说着, 回头看向大儿媳胡氏:“你是孩子伯母。观儿不在,以后你们夫妻要多照顾他们母子。” 胡氏看得出来,弟妹的神情很是不对。当即应也不是, 不应也不是, 简直左右为难。 秦秋婉没理会婆媳娘的话,看着地上的女子:“你说这两个孩子是他的, 你怎么证明你真的和他亲密过?” 赵荷月苍白的脸上飘过一抹红霞, 羞涩地低下头:“观郎的后腰处有一颗红痣。” 那就没错了。 当下的男女除非上过床真正亲密无间过, 否则不可能看得到对方的腰。 江母面色一喜。 “你们这些年住在哪?” 赵荷月欲言又止:“夫人, 那是我们的落脚地。我无意为难您, 您也别为难我。既然不想留下我们, 那就当我们今日没有来过。” 说着话,已经去拉两个孩子。 “走吧。” 江母看出来小儿媳不愿意照顾母子三人,可这是小儿子留下来的独苗苗,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们走。当即道:“不许走。” 她看向秦秋婉, 气道:“观儿是为了接你爹才出事的。人已经没了, 你怎么还这么善妒?你不肯留, 我留, 我照顾他们总行了吧?”话落,吩咐边上江家的管事:“回去收拾院子, 安顿好她们母子三人。” 江家的管事应声, 眼神却偷瞄胡氏。 胡氏在小叔子入赘之后, 早已把家里为数不多的家财当做囊中之物,眼见有人要从她兜里往外掏银子, 她哪里会肯?当即道:“二弟已经是丁家的人,当初入赘,他甚至还改姓了丁,他的儿女,当然也姓丁。合该丁家照顾。” 大儿媳也不听话,江母恼了:“兄弟之间就该互相扶持,这些年来观儿帮了家里多少你该心里有数。今日如果换成是你们出了事,观儿还在,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们母子。” 胡氏:“……”兜里有银子,谁都大方得起来。 她若是有丁家这么多家业,也不会推脱。 胡氏孝顺婆婆,是个乖巧的儿媳。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照顾子侄可不是一两天,把人养大还得帮其娶妻生子,以后还要分家。 前面那些胡氏咬咬牙都能承受,分家这事,她是一万个不答应。 “这女人是外头的,咱们谁都没见过,突然就带两个孩子来……” 再说下去,应该就是质疑两个孩子的身世了。 赵荷月满脸是泪:“我没想认亲,你们也不用说那些难听的话,我这就走,从今往后,你们就当世上没有我们母子。” 话未说完,拉着两个孩子就要走。 江母急了:“我没不认呐,你先别走……” 她年纪虽大,儿子死后心力交瘁又熬了几晚上,却还能利落地扑上去一把将人拽住,可见其有多疼爱这双孩子。 胡氏眼神中一抹凌厉划过:“娘,二弟都不在了,万一是有人上门诓骗……” “人家都要走了,根本没想认你这门亲。哪里像是骗人的?”江母焦躁不已,一挥手放下狠话:“反正今日我是认定了这孙子孙女,谁拦着都不好使!” 胡氏张了张口,没敢继续和婆婆吵。实在是此时江母情绪激动,她怕再反驳,把人给气病了。 但是,让她就这么捏着鼻子迎这母女三人进门,她也绝不答应。眼神一转,看向一旁的秦秋婉:“弟妹,这孩子要是认下,二弟对你不忠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秦秋婉点头:“你说得对。” 江母眼神凌厉地瞪着大儿媳。却听见小儿媳轻飘飘道:“依我的意思,我是绝不会认的。哪怕夫君真的和这女人有了首尾生下两个孩子,只要孩子没认回来,我就能骗自己,他没有背叛过我。” 江母瞪着她:“真正发生过的事,你再骗自己,也不可能没发生过。” “你的话有道理。”秦秋婉点头:“所以,我不反对你认下这两个孩子。” 闻言,江母心下一喜,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想法。比如等以后远鹏没了,这个孩子兴许能认嫡母,然后接手丁家家财…… 想了这么多,其实只一瞬。她正越想越美呢,就听到小儿媳道:“不过,当初江少观入赘时,发誓此生一心一意对我,尽心尽力照顾丁家和我爹娘。若有违背,甘愿身无分文的离开。他外头这么大两个孩子,暗中和别的女人来往多年,早已违背了誓言。所以,你要认亲,非要让这母子三人给我添堵,那就依他当初所言,自己离开便是。” 秦秋婉用袖子拭泪,很是伤心的模样:“他如今自己走不动,你们带他走吧!从今往后,我们两家断亲,再不要来往,就当没结过这门亲事。” 胡氏愣住。 江母也是一呆:“何至于此?” 赵荷月面色不太好,飞快道:“伯母不必为难,我这就带孩子离开。” 江母既舍不得丁家这门亲,也舍不得孙子孙女。简直为难得很,心里真纠结。眼看母子三人要走,飞快追上前:“你们要去哪儿?” 秦秋婉见状,道:“也不用选了,你们直接带人走吧。”她揉了揉眉心:“江老夫人,观你这言行,就算此时答应我不照顾母子三人,我也是不信的。既然如此,我不想给自己添堵。就像是你说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我再骗自己没有发生过,也是自欺欺人。你带他的棺椁走,从今往后你照顾也好,不照顾也罢,都与我无关。” 竟然是不给江家选择的机会,愣是要断亲。 胡氏急了,孩子有这样一个婶娘有益无害。这些年来江家没少得好处,真要断了亲,以后还能占着便宜吗? 当即道:“弟妹,你们夫妻多年感情,你真舍得吗?”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秦秋婉看向棺椁,又用袖子拭泪:“他背叛我!这个混账,要是没死,我非得扒他一层皮。” 越说越怒,又吩咐管事:“赶紧把灵堂撤了,把做法事的大师们好生送走,记得给寺里多添香油。棺椁送去江家,从今天起,别再让江家和其亲戚进门。” 语罢,不给江家人反应过来讨饶的机会。拂袖而去。 江家婆媳六神无主,面面相觑。 江母急切问:“少扬呢?” 胡氏焦急地跺跺脚:“带着管事去买白绢了。”又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就说家里出事了。” 另一旁的管事已经吩咐人撤灵堂,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上前抬棺。 江母急忙阻止。 下人也挺为难,不过,主子已经不在,听主子的吩咐做事总是没错的。 江家婆媳只是女流之辈,根本也拦不住。一刻钟后,灵堂上白绢撤完,大师一走,供桌一撤,就是个普通大堂,哪里还有丧事的悲戚? 饶是婆媳俩再三阻拦,也还是被“送”到了丁家大门外。 站在门外,婆媳俩焦急无比,看到一旁的母子三人后,胡氏气不打一处来。 而江母再看那两个孩子,也没了方才的欢喜。 赵荷月见势不妙,拉着孩子就要偷溜。 还没跑几步,江母发现了母子三人的动静,立刻追上前:“你们别走,先去家里安顿。” 就算是要送走,也得知根知底,不能由着他们乱跑。 赵荷月不想去,飞快道:“伯母,我真的是听到观郎的死讯后,一时没能忍住才上门。真没打算让两个孩子认主归宗,您把今日的事忘了,就当我们从没出现过吧……” 还是那句话,小儿子人没了,就剩这一根独苗,江母是一定要照顾好的,执意道:“先回家。” 胡氏知道婆婆的心思,心里愤愤,提醒道:“娘,依我看,这女人没安好心。她要是不跑来,我们家有怎会和丁家断亲?”她强调道:“丁家富裕,人脉也广。逸之有这个婶娘,长大后无论是银钱还是人脉上,都有人搭把手,那可是关乎咱们江家百年家业的大事,可现在都被这女人毁了……” 江母在乎银子,也在乎江家百年传承,可现在她正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什么都不如小儿子的血脉重要。 “你怎么这样势利?”她开口就责备,道:“当初你二弟在的时候如何照顾咱们一家人的你都忘了吗?现在人尸骨未寒,你就想着银子,想着传承,你还是人吗?” 胡氏:“……”她怎么就不是人了? 小叔子已经不在,还是活着的人最要紧。她伸手指着丁家大门:“娘,我也是为了江家。我不想断这门亲!” “丧夫”的原配 三 “丧夫”的原配 三 江母也不想断! 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江母随口道:“我孙子在这儿,我想进来, 谁敢拦着?” 说着, 过去拉了赵荷月:“你先跟我回家,仔细说说你们这些年的日子。” 儿子刚走,江母很想要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儿子的事。 赵荷月没这个兴致, 此时的她满心烦躁。因为跑这一趟, 和设想好的结局不同,甚至完全跑偏, 还是拉不回来那种。 “伯母, 我家里还有事。”赵荷月说着就想要溜。 江母死死拽着人:“别走……” 赵荷月无奈:“我家住在果酱巷子第五家, 你得空去找我们就行。” “真的?”江母半信半疑。 赵荷月推开她的手, 带着两个孩子飞快消失在街上。 胡氏看在眼中, 冷笑道:“娘, 她压根就没想认亲,现在二弟已经没了,她长相好, 人又年轻, 完全可以再嫁……跟着我们能得什么?” 江母面色难看:“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势利!” 胡氏:“……”她不过说句实话, 什么就势利了? 再说,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舍己为人? “那她为何非要离开?”胡氏不服气:“认亲之后孩子还能有大伯照顾, 她不止不认,还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闭嘴!”说不过儿媳, 江母恼了:“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赶紧想想应对法子要紧。” 胡氏被训, 没有再争执,但却满脸不服气, 不冷不热道:“我一个内宅妇人,没有遇上过这种事,娘见多识广,自己看着办吧。” 江母:“……” 她瞪着大儿媳:“你二弟刚走,你就对我不敬吗?” 胡氏暗自翻了个白眼,道:“儿媳不敢。” 可看她神情和态度,她敢得很。 江母正生气呢,看到一架青蓬马车在大门外停下,从里面跳出来了满脸焦急的儿子。她顾不得和大儿媳计较,立刻迎上前:“少扬,你可算回来了。方才你弟媳发了疯,把灵堂撤了,棺椁也抬了出来,还说要和我们断亲。” 这些事情江少扬已经听说,他一脸疑惑:“弟妹她一直挺温顺的,待我们家人也有理,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胡氏冲上前,率先道:“刚才来了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非说那两个孩子是江家血脉,娘也跟着起哄要把孩子留下,还跟弟妹说让她留下给远鹏做伴。弟妹气得不轻,说当初二弟上门求亲时对天发誓说待她一心一意。若有违背,甘愿主动离开。弟妹捏着了这话,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江少扬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确定那孩子真是二弟血脉吗?” 江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开口,立即道:“两个孩子都与你二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还能说出你二弟腰上的红痣,不会有错!” 江少扬也觉得难办,这门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断的,当下也不多言,上了台阶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并不意外,沉声道:“劳烦小哥禀告一下,我找弟妹有要紧事。” 里面立刻传来门房的声音:“江公子,您别为难小的。姑娘说过了,她今日心情不好,无论何人上门,都一律不见。您再有事,也改日再说。” 江少扬又敲了半晌,说了不少好话,可大门始终紧闭。 江家拉着一副棺椁停在丁家门口,挺惹人注目。半个时辰后,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江母不想被人围观,提议道:“你弟弟尸骨未寒,咱们先把他带回去入土为安。” 死过的人放入棺椁中还未下葬时,有许多规矩。就这么摆在大街上根本不像个事儿,江少扬很是不甘心,又敲了半晌,才无奈地让人抬着棺椁离开。 秦秋婉没来得及管外面的人,她刚走到院子里,身边的丁远鹏就晕倒在地。园子里立刻乱作一团。 等到大夫诊过脉,丁远鹏喝了药。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彼时江家人早已离开。 送走了大夫,秦秋婉打发了屋中的人,独自守在床边,手伸进被子里给丁远鹏把脉。 医术博大精深,上辈子她特意往医毒上学,一把脉就知,丁远鹏这是中了毒。 大夫配的是调理身子的药,虽然有所助益,却不能解毒。所以,丁远鹏的身子才会越来越虚弱。 她想了想,起身出门,找来了家里的管事:“我想亲自验看一下医馆中的药材。” 丁家名下有两间医馆,里面药材繁多,她去库房转悠几圈,就什么药都有了。 当日午后,秦秋婉就出了门。 到了傍晚,她亲自给丁远鹏熬药,当日夜里,就睡在了孩子的外间。 如此过了三日,这些日子里秦秋婉寸步不离孩子,把孩子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换走,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她找来的一个哑娘贴身伺候。 丁远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在这期间,江家人轮番前来拜访,想要和她解释。 可秦秋婉根本也顾不上,干脆让门房把人拒之门外。外院的大夫想进来请脉,也被拦住。 事实上,上辈子出主意让丁海瑶找来丁远鹏亲生兄弟的大夫,就是如今养在外院的那个。说起来,这还是丁父亲自找来的,只是不知何时被人给收买了。 这一日刚好月初,是各管事送账本来的日子,以前这些事都归丁父管。自他出事后,这还是第一回有账本送上门。 秦秋婉前去亲自验看,发落了两个账目不清晰的,又敲打了一番,又挑出了两个账目清晰明了的赏了,这才把人送走。 短短交锋,已经让管事知道,新接手的姑娘比老爷更加精明。 刚送走管事,秦秋婉正打算用午膳,就有人进来禀告:“姑娘,大夫到了。” 秦秋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请他进来。” 大夫已经年近古稀,头发几乎全白,进门后深深一礼:“姑娘,听说您在忙,本来我不应该来打扰。可是有些事情,老夫非说不可。” 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 秦秋婉颔首:“白大夫,有些话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大夫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自顾自道:“小公子的病已经很重。您这些天都不让我诊脉,讳疾忌医,怎么能行?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方才老夫斗胆闯进了门,亲自给小公子把了脉。然后,便觉得大大不妥。” 丁远鹏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两三分,比之前灵堂上好了不知多少。怎么会有不妥? 秦秋婉似笑非笑:“大夫有话直说便是。” 大夫面色慎重:“小公子已经病入膏肓。我听说前两天还晕倒了,这便是病情加重之兆!姑娘,我照顾小公子许久,已经把他当作自家孩子,您可不能不重视啊!尤其方才,我把过脉后,简直心如刀绞。若再如此下去,不出十日,小公子定然……” 秦秋婉来了之后,改变了一些事,比如把江家赶走。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没变,比如大夫的这番话,和上辈子就差不多。 “照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大夫没有从她脸上看到焦急之色,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不过又一想,面前的姑娘可不是曾经有父亲庇佑的千金小姐,而是接手了大片家业的家主,变得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疑心尽去:“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和小公子年纪相仿的至亲之血为药引,引出他的一线生机,然后才好根治。”他拱手一礼:“姑娘,小公子已病入膏肓,您千万要上心。” 秦秋婉脸上却没有他那么慎重,似笑非笑道:“之前你为何没说有这个法子?” 大夫一本正经:“那时候小公子病情没有这样重,有我仔细调理,肯定能痊愈。可惜,姑娘您不让我诊脉……延误了病情……” 秦秋婉差点气笑了。 上辈子丁海瑶从头到尾可没闹别扭,大夫随时都可以见丁远鹏,他也说出了这些话来。 若没有丁海瑶的这些经历,秦秋婉都要信大夫的这番话了。 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胡扯。 “亲生兄弟没有。”秦秋婉面色淡淡:“你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没有至亲之人的血为药引,你就束手无策。那么,我另请高明就是。”她扬声吩咐:“来人,送大夫离开。” 大夫:“……” 他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姑娘,我照顾小公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没有我,小公子早就……”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这些年来,丁家也没亏待你。再说,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为何非要至亲之人的血为药引。看在你照顾了我儿多年的份上,有些事情我不想戳穿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是明摆着说大夫是有目的才要至亲之人的血。 大夫面色几变,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在看到她眼中的嘲讽后,心里一惊,行了一礼,飞快退走。 当日午后,大夫就搬出了丁府。 秦秋婉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白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那些年里许多次都把濒死的丁远鹏拉了回来。但是,丁家也给了他足够的报酬。他救人已经拿了自己应得的东西,某些不该取的,他也不能取。 不过,秦秋婉暂时还没证据,只让人盯着他。 而外城某条巷子里的一间小院子中,赵荷月一整天往门口看了不少次,信心满满等着人来接。 可惜等了一整天,只来了一位卖柴的樵夫。 渐渐地,她眉心越皱越紧,边上的江芸儿试探着问:“娘,会不会出了意外?” “丧夫”的原配 四 “丧夫”的原配 四 赵荷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 嘴上道:“她不喜我们母子三人,纠结一二也是有的。如今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她肯定舍不得丁远鹏死, 早晚会上门,咱们耐心等着就是。” 别看江芸儿才七岁,其实已经很懂事。 母女俩按捺住性子等, 本以为不会超过三日就会有好消息。没想到都五天了, 还没看到有人前来请他们。 赵荷月等不了了,让车夫套了马车前去丁家。 丁家大门紧闭, 再一打听, 得知家里的主子已经好几天没出门。 赵荷月想要打听丁府内的事, 却一无所获, 等于白跑一趟。 大门外有人转悠, 还试图打听丁府。秦秋婉很快就得了消息, 却没当一回事。她起身去了丁远鹏的屋子,看着床上比前两日面色好看了不少的丁远鹏,笑着道:“想不想出门?” 丁远鹏从三岁起就生病, 那之后就很少出门,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他简直做梦都想去街上溜达。 “想!” 秦秋婉笑意盈盈:“你记得喝药, 明日我带你出去。” 丁远鹏大喜, 心情一好, 闻着发呕的苦药汤汁也觉比往日好喝了许多,爽快地喝了下去。 秦秋婉说到做到, 翌日一早就带着他去街上转悠。 最近丁家发生的这些事, 外头早已传言纷纷。秦秋婉一直没有回应, 流言不止没减少,反而越闹越凶。 好多人都说, 丁家唯一的血脉病重到丁海瑶都不肯出门,应该没有几天好活。至于外头跑来认亲的母子三人,能不能接手丁家,就看丁海瑶对夫君有几分情意了。 当然了,丁海瑶连衣冠冢都不肯替死无全尸的江少观立,要么是恨他入骨,要么就是爱他入骨,没看到尸首便不肯承认他已离去。 如果是前者,丁家诺大家业花落谁家且不好说。如果是后者,丁家……兴许真的会落到江家那母子三人之手。 所有的流言在看到母子两人出游时,立刻转了风向。 那病重到只剩下一口气的丁远鹏,居然能独自行走,看起来只是苍白虚弱些,并没有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副模样,长大成人应该不难。 也就是说,丁家这家业,肯定会传给他或者他的孩子手中。 至于别人……趁早收了心思。 外人只是当做谈资和友人说笑,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就特别难以接受。 比如赵荷月。 在听到隔壁邻居说起丁家的小公子能够上街用膳时,满脸的不可置信:“是那个丁家吗?” 邻居大娘一脸莫名其妙:“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也只有一个丁家啊。”她家里还有事,也懒得和这种人多说。 丁家这些年来没少帮助穷苦的人,丁小公子病入膏肓,好多人暗地里替他祈福,都想要丁家长长久久的富裕,赵荷月做出这副模样……好像很不高兴小公子好转似的。 赵荷月心中思绪万千,倒没有发现大娘的不满,眼看人走了,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立刻转身进门。 * 江母最近很是难受。 小儿子没了,儿媳还和江家断亲,当真是人走茶凉。她心里难受,哭了不少次,强撑着为小儿子办了丧事。 丧事办完,她琢磨着前去找赵荷月。 还是那句话,小儿子人没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把他的血脉好好养大。 她想得好,可在吩咐车夫时,刚好被胡氏听到。 家中有丧的人不宜出门做客,尤其还没过三七,就算去了别人家,客气的会好言好语的劝回,遇上性子暴躁的,兴许就直接撵人了。 胡氏知道婆婆有些任性,现如今的江家没有富裕的亲戚,不好再得罪人。当下好奇问:“娘,您去哪儿?” 又怕被婆婆数落,解释道:“最近几天您都没睡好,这种时候出门,您身子受得住吗?”怕自己说得太隐晦,婆婆不明白,她强调道:“娘,您出门的时候,记得马车上拴一条白布,咱们家中有丧,别冲撞了人才好。” 江母摆摆手:“也不是外人,我想去看看你二弟的那一双孩子。” 胡氏:“……”还不如去看外人呢? 她心里烦躁,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些:“弟妹本来就不喜欢她们,你还非要把人认回来,难道你真的想和丁家断亲?” “你弟妹还在气头上,过段时间我再上门说说,她应该能听得进去。”江母不以为然:“你二弟不在了,我无论如何也得照顾好他的血脉。你若是不肯,就当作不知道吧。” 已经知道了的事,还能当做不知道吗? 胡氏追了两步,劝说道:“娘,到底是二弟血脉,我们确实不能当做一无所知。您要上门去认,我也能理解。但是,咱能不能商量一下,认亲归认亲,先别把人领家里来。等把弟妹哄好了再说?” 闻言,江母颇觉得有理。 直白点说,她既舍不得握有大笔家财的儿媳,也舍不得小儿子的遗孤。 “那我就只去看看。” 丢下一句话,江母上了马车。 大门口的胡氏真怕婆婆被赵荷月哄了去,万一真的不管不顾非要把母子三人接回,她可就亏大发了。想到此,胡氏眼神一转,立刻回了自己的屋子,摇醒了躺在床上补眠的孩子他爹,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夫妻两人起身坐上马车,跟着去了外城。 江家虽比不上城里的各大富商,但一直都住在内城,江母一个内宅妇人,只来过外城一两次。 一路走,一路打听。很快就到了赵荷月说的那个院子。 院子里住着一家六口,江母到时,一家人正在用早膳。 没看到熟悉的面孔,江母心下疑惑:“你们是……” 心里开始不安,她会不会再也找不到那双孩子了? 桌上最年长的老人看到她,立刻迎上前:“夫人找人?” 简直一针见血。 江母本来以为自己被骗,母子三人如昙花一现。听到这人的话后,心里陡然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我找赵荷月!她带着两个孩子……”又补充道:“那是我孙子孙女。” 老人神情很是戒备,听完了这些话后,上下打量她。 看得江母即将发火时,老人才道:“敢问夫人可是姓叶?” “姓江。”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母隐隐明白,这应该是赵荷月处事谨慎,不想让外人找到自己。 老人听到后,立刻出了门:“我带你们过去找她。” 赵荷月住在另一条巷子,也不是第五户人家。当她看到外头的江母时,并不意外,伸手一引:“夫人请进。” 终于找着了人,江母着实松了一口气,心里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进门后看到不大的院子里花草错落有致,笑着道:“你倒挺有闲情逸致。” 赵荷月关上了门,转身道:“实不相瞒,这些花草不是我养的。” 江母和她不熟,转而问:“两个孩子呢?近来可好?有没有人找你们麻烦?” 赵荷月没接这话,弯腰去嗅一盆粉色花朵:“伯母就不好奇这伺弄花草的人吗?” 江母不以为然:“花匠有何稀奇?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多送两个来,你赶紧把孩子叫出来,让我好生看看。” 她一边说,眼神一边在院子里各间房中搜寻。 屋门紧闭,江母可从窗户隐隐看到里面的情形。正找得认真,忽然见正房的窗户推开,露出了窗户后面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男子五官俊秀,肌肤苍白。眉眼……江母瞪大了眼,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许多想法,脚下已经不由自主的往窗前奔去:“观儿?” 她以为自己在梦中,伸手会扑个空。 没想到这一伸手,就摸到了温热的肌肤。她眨了眨眼,看到儿子眼中的泪光,轻声唤了一句:“观儿?” “娘,是我。”江少观回握住母亲的手:“儿子在这儿。” 江母眼中忽然流出了泪,她伸手去抹,泪水却越流越多:“观儿,你好好的,怎么就不回家呢?” 江少观:“……此事说来话长。” 他知道母亲性情暴躁,根本就不是能掩饰住心思的人。所以,有些事情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告诉母亲。 但是,母亲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惹恼了丁海瑶,甚至还断了亲,这和他设想压根不符。 因此,左思右想之下,他干脆把事实告诉母亲,她才不会帮了倒忙。 江母看着死而复生的儿子,喜不自禁。唇边的笑容一直没落下过,又回头看到了门边的一双孩子,越看越高兴:“观儿,这真的是你的孩儿吗?” 本来盘算好的事情搞砸了,母亲要占大半责任,江少观心里烦躁不已,若不是面前之人是亲娘,也是真心为他,他真的想骂人。 但是,也正因为母亲真心为他才办砸了事,他想要怪罪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心里着实憋屈。 “丧夫”的原配 五 “丧夫”的原配 五 江母得知还有个康健的孙子, 尤其方才差点没找到,后来又失而复得后, 满心都是高兴。 加上前些日子伤心欲绝, 以为小儿子没了命。现在发现儿子还好好的,更是喜不自禁。问出那句话,她看着门边的一双孩子, 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好半晌没等到儿子的回答, 江母突然觉得不对,再回头去看儿子神情, 哪儿有一丝母子重逢的喜悦? 她脸上笑容一僵, 试探着问:“观儿, 你……” 江少观走到门口, 吩咐道:“去找娘。” 他关上门, 重新走回桌旁坐下, 伸手到了一杯茶,放到椅子旁,示意母亲坐下:“娘, 喝口茶。” 江母心里忐忑, 突然想起儿子明明好好的, 却任由家里办丧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也没等她问, 刚刚坐下, 江少观已经率先道:“娘,我是故意假死。” 猜到了真相, 江母心里并无喜悦, 甚至还越想越怒。 外头的女人都知道他死的真相, 身为母亲却一无所知。江母只觉自己被儿子愚弄,怒斥道:“做戏好玩吗?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有你大哥, 我恨不能跟你一起死。我还责怪了海瑶……” 说到这里,她声音顿住。满面狐疑地看着面前儿子:“你想和离?” 江少观:“……”谁想和离了? 明明是母亲成事不足,坏了他的好事,现在还敢在这发怒。他入赘丁家后,平时得人尊重,脾气也越来越大,哪怕母亲面前他也没打算忍耐,气道:“我没有!丁家那般富裕,我又不是疯了,怎么会想离开?”他满心焦躁,站起身压低声音:“我正是为了丁家诺大家业,才假死的!” 江母愣住。 她想不明白:“本来就是你的,你何必?” 江少观揉了揉眉心,这一回的事情,他其实有点冲动,事情成了还好,事情没成,他已然后悔。 “岳父近两年来,一直都在观察管事的处事,那种见风使舵的只要被他发现苗头,立刻就会被换掉。”江少观正色道:“娘,长此以往,就算他死了,丁家也不会落到我手中,那些管事永远都不会听我的话。” 江母讶然。 其实,江家对她不错,她偶尔也想过儿子做丁家主的美梦。可丁家主身子康健,轮到儿子是许多年之后的事。现在的日子也挺好。 也是儿子从未在她面前暴露过自己的野心,她没往那些地方想。事实上,她一直以为小儿子夫妻感情深厚,会一辈子互相扶持,她还为此失落过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从未想过,小儿子已经起了心思。 “那你弄这些,为的什么?” 江少观声音压得更低:“我是想让海瑶接受那一双孩子,只要入了府,改姓了丁。远鹏身子弱,以后的丁家主就算不是我,也是我儿子。” 江母很是不能理解:“那你找机会好好和她商量就是,远鹏身子不好,兴许活不过成年,海瑶再倔强也只能认命,早晚都会答应……” “她不会。”这些事情江少观已经暗地里琢磨过不少次,听到母亲这么说,满心都是不耐烦:“我试着跟她商量过,她宁愿去过继或者挑穷人家的孩子来养,也没想过让我纳妾生孩子。还有,我从日常相处间,看出来她根本接受不了我和别的女人亲密,更别提接受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了。” 他满心厌烦,脸上也带了些:“如非必要,我都不会走这一步。娘,我为这件事绸缪了大半年,结果被你给毁了!” 说到后来,语气加重,满满都是责备。 江母噎住,试探着问:“我哪里做得不对?” 问出这话,她心里其实已经有所预感,该是在气得丁海瑶和自家断了亲,让儿子和她再无关系一事上做错了。 果不其然,江少观沉声道:“我死之后,海瑶一定伤心欲绝。这时候荷月带着孩子上门吊唁,凭我们俩的感情,她很可能会不计前嫌照顾我的孩子,进而接纳她们母子三人。就算不肯,我已经让白大夫问她要远鹏至亲兄弟的血来治病,话说得吓人点,譬如拿不到血远鹏就会病重而亡……为了孩子,她肯定会再让,荷月母子三人也能顺势进门。如此,两个月之后我再回去,事情已成定局。她不接受也接受了,之后的事情也好办许多。” 这是他本来的打算,江少观越说越顺口,可想到如今得事态发展,眉心立即皱起:“但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她连衣冠冢都不肯为我立,也不让我进丁家族地。明显对我失望至极……” 江母听着儿子这一连串的算计,简直想拍案叫绝。对上儿子不悦的眼神,她下意识解释:“这也不能怪我,你乍然尸骨无存,我伤心得恨不能去死。看到你儿子,我自然想照顾……弄成这样,我也不想。” 眼看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想了想,道:“现在也还不晚,只要海瑶得知远鹏需要亲生兄弟的血,肯定会找上门来把人接回去。到时候,你让荷月顺势提出让她接回你,她一定会答应的。” 江少观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事情好像又不受控制了。丁海瑶已经得知了此事五天,以她对儿子的重视,这么久还没上门,本身就很不寻常,他沉着脸把此事说了,末了道:“娘,非是我要瞒着你,而是你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若你得知我没有死,定然没有那样伤心,万一让海瑶发现我费尽心思骗她,我和她就再回不到从前。”顿了顿,他继续道:“今日我找你来,也是这事情再瞒下去,你会把她越推越远,不得不告诉你。” 江母哑口无言。 儿子不在了,她是一定要把孙子照顾好的,如此,确实会惹恼丁海瑶。 “那我回去后假装母子三人不存在,再找机会和她缓和关系,或者我直接上门,表示一辈子都不接纳母子三人,让她自己来接,成吗?” 江少观不置可否,转而道:“娘,我有事情要你帮忙。她这么多天不上门来求,很不寻常,荷月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远鹏身子好转,已经能上街。外头有人说他是回光返照。娘,我想要你上门去探望一下远鹏,看一下他的病情是否真的好转,还是真不成了。”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他还得仔细筹谋一二,否则,事情不好收场。 江母一脸为难:“我去过,从她把你的棺椁抬出来,我和你大哥大嫂一直轮番前去拜访,可都没能进去。” 听到这话,江少观恼怒不已,大吼道:“进不去就想法子!事情不成,我就“活”不过来。难道你真想我去死?” “你这么凶作甚?”江母也恼了,伸手一指窗外:“你愿意和外人商量,也不愿意告知我实情,事情弄成这样,根本就不怪我。” “我没怪你!”江少观压下心里的烦躁,勉强缓和了语气:“娘,过去的事再怪责也无用,现在我需要你帮忙。” 江母:“……”潜意思还是怪喽? 脸色这么勉强,明显是需要她帮忙才压下不满。 母子俩今日吵也吵了,江母以为死去的儿子还活着,这是好事,当下也不想再争辩,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及两个孩子的年纪和习惯,气氛渐渐和缓。 江少扬夫妻,根本就没能找过来。 临走之前,江母还给了两个孩子见面礼。 * 秦秋婉带着丁远鹏跑了一趟街上,不少人都知道丁远鹏已经好转,最近挺多人上门探望。 应付了客人,秦秋婉还得了一个好消息,就是在外地病重的丁父由她派去都大夫已经回了信,丁父的病虽凶险,却并非无药可治,只是病得太重不宜挪动,得先养养才能带回来。 得了这样的好消息,秦秋婉心情不错,正吩咐厨房做喜欢的口味,就听到管事来禀告,江母到了。 秦秋婉不打算见,挥手道:“不见。” 没多久,管事去而复返:“姑娘,江老夫人说,她给小公子带了一只百年老参。” 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老参可不便宜! 秦秋婉不缺人参,也不缺银子。但是,就是想看江母算计落空后的模样。 江母心里疼得滴血,面上满是笑容,看到秦秋婉后,笑吟吟道:“好些天不见,我很担忧你,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言下之意,有些责怪她身为儿媳害老人担忧。 “我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怎么会不好?”秦秋婉站起身:“想看远鹏的话,随我来吧!” 两人到园子里时,丁远鹏正在跟着武师傅练拳,看到二人过来,打完了一套收势,挺着小身板到了秦秋婉面前:“娘。” 声音清脆,小脸上满上汗珠,颊边带着一抹康健的红晕,秦秋婉掏出帕子给他擦:“别太累。” 丁远鹏眼角弯弯:“娘,我喜欢浑身都是劲儿的感觉,并不累。” 江母看到面前的孙子,看着母子俩相处,听着孙子的话,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如果是以前,她很乐意看到孙子好转,可是现在……孙子这副模样,根本也不需要亲生兄弟的血为药引啊! 既然不需要,那儿媳肯定不会去请赵荷月母子三人,她不去请,赵荷月就提不了要求,儿子的牌位如何回来? 牌位回不来,儿子就算死而复生,儿媳也不会原谅他! 秦秋婉侧头去看江母:“伯母,你怎么了?” “丧夫”的原配 六 “丧夫”的原配 六 江母回神, 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手脚都有些僵住, 她下意识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没什么。看到远鹏好转, 我心里高兴。” 说着话,忽然回想起方才儿媳的称呼,不满道:“你怎么唤我伯母?” 秦秋婉笑意盈盈:“我和江少观不再是夫妻, 不唤你伯母, 难道唤你江老夫人吗?” 前者还算是熟悉,后者就是陌生人了。 江母面色复杂:“海瑶, 我想过了, 我不会认那母子三人。在我眼中, 你永远都是观儿的媳妇, 是我的儿媳。” “多谢江老夫人厚爱。”秦秋婉低声对丁远鹏说了几句, 把人送走后, 道:“江少观胆敢背叛誓言,就该想到有今日。” 江母试着挽回:“可他人都已经死了,你们有那么多年感情, 你当真这么绝情吗?” “死了也好, 活着也罢, 都不能掩盖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事实。”秦秋婉面色淡淡:“江老夫人, 他人已经不在, 再纠结这些根本无用。天色不早,你请回吧。” 说着, 吩咐下人送客。 江母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想看一下孙子的病情, 丁远鹏病了多年, 就算恢复也有限。她想着再推一位大夫过来,再次提及用亲生兄弟的血做药引的事。没想到丁远鹏已经好转到看起来如常人一般。 这样康健的身板, 一定是请到了高明的大夫。那么,别的大夫说的话,丁海瑶不一定会照办。 如今让丁海瑶捏着鼻子迎母子三人进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江母心乱如麻。还想要说几句,见小儿媳已经转身离开。她不甘心,又喊了几声,小儿媳却头也不回。 走出丁府大门,江母失魂落魄,也没心思回家,直接坐着马车去外城。 而她不知道的是,丁府旁边的偏门处,也有一家青色马车跟着她往外城走。 江母这是第二次登赵荷月的门,走起来熟门熟路。天色不早,她一路上不停地催促车夫,加上心里有事,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赵荷月打开门,看到是她,立刻侧身让其进门。 江少观如今是“死人”,根本不能露面。每天只能窝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只能栽些花草解闷,抬眼看到母亲进来,立刻放下手中浇水的瓢,迎上前两步:“娘,你去过了吗?” 江母满面愁容,颔首道:“去过了,远鹏已经好转,还跟着武师傅练武,小身板挺得笔直,不像是病重的样子……现在我们怎么办?” 江少观面色不太好,心里正思量呢,听到又有人敲门。 赵荷月蹙眉,走到了门板后,问:“谁?” 门外一个粗旷的男声传来:“送柴的。” 这声音和往日的樵夫不同,赵荷月心里猜测应该是别的樵夫,想到最近家里偶尔会有江母过来用饭,她看向身后。 江少观会意,带着母亲进屋后,她才抬手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人强势推开。赵荷月一惊,正想大喊,看眼就看到了板着脸的秦秋婉。 她后退一步,吓得花容失色,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会来?” 秦秋婉似笑非笑,一步踏入:“江老夫人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屋中的母子俩听到外头的动静,江少观面色大变,已经开始找藏身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藏,房门已经被推开。母子俩看到了门口背光而立的女子。 秦秋婉看着屋中两人,似笑非笑:“江老夫人,你儿子已经死了,你找一个相似的人寄托哀思,可有想过江少观的想法?” 江母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嘴沉默。 江少观心里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想法,在承认自己是容貌相似和顺势挑明身份之间选择了后者。 “海瑶!”江少观眼圈泛红,上前一步。一副想要触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真的是你吗?” 说到后来,话中已经带上了颤音。 秦秋婉没搭理他这话,看了看园子里的母子三人,回头看向屋中的母子俩,道:“你这妻儿同在,三代同堂,着实让人艳羡。” 江少观立即道:“海瑶,你听我解释。” 秦秋婉伸手一指年纪和丁远鹏相仿的江芸儿:“这闺女长相和你如此相似,之前那女人也带着她上门认亲,你要如何解释?” 她冷笑一声:“若说你被这女人引诱后让其珠胎暗结,就算不能落胎,也不该再有第二个孩子啊!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看你这架势,该是那闺女还没满周岁,又有孕的吧?”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赵荷月面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少观本来想说自己被外头的女人引诱,没想到话头被她堵了回来。强行解释道:“海瑶,就是你说的那样。这女人是一位富商送给我的,当时我怜惜她命苦,便把人安顿了,本来是想着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把她嫁出去,也算帮人帮到底得一个圆满。没想到有一回我来探望她时喝醉了……等我再次醒来,我们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彼时我警告了她,也想找机会跟你坦白此事。可这种事情我始终开不了口,一个月后她就有了身孕。”他抹了一把脸:“如此,我就更开不了口了。至于第二个孩子,她生下的到底是我的女儿,男儿在世得有担当,我每月都会过来探望一次,谁知道我再次被她……” 他说这些话时,赵荷月满脸的不可置信。 江少观眼神安抚了好几次,赵荷月才按捺住没有发作。 秦秋婉将俩人之间的小动作看得清楚,心下一笑,她不来,怎能逼得二人反目成仇呢? 她正色问:“两次都是她引诱你的?你们之间就两次,还都一步到位直接有了身孕?” 江少观:“……是!” 秦秋婉一脸惊奇地看着院子里的赵荷月,眼神上下打量:“你这体格可以啊!一碰就有孕,这么会生的人,我还是第一回见。” 赵荷月听到她这不冷不热的话,想要反驳又不敢,怕坏了江少观的好事。 她心里很清楚,他们母子三人能否过得好,全看江少观。只有他好了,他们才能好。 江少观见她好像信了,立即道:“海瑶,我不是故意假死。之前我掉落山崖是真的,只是我运气好,刚好落在山崖下一处石头上,拼了命才找人救了我,被人搭救时,我浑身是伤,腿骨都断了。我一直想回来,但我回不来,那个小山村里没人认字,也没有笔墨纸砚。我把伤养好了大半,就急匆匆赶了回来,昨天才到这里。” 他抿了抿唇:“本来我想到这里换一身衣裳之后就立刻回家的。可我听荷月说了你已经知道她们母子存在,且还要和我断绝关系后,我就不敢回了……” 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诌。 秦秋婉似笑非笑:“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也记得当初的誓言。这就好办了,从今往后,你别再回去。” 听到这话,江少观急了:“海瑶,我都是被她算计的,事情发展到如今,全都是阴差阳错。我不敢告诉你真相,也是因为太过爱你,怕你离开我。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我江少观往后余生,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人,再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没有以后。你好自为之。” 说着,转身就走。 江少观追了几步,想要抓住她的手。 秦秋婉微微一避,离他远了些:“别拉拉扯扯!” 这般疏离冷漠,江少观心下更急。 本来妻子乍然出现,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方才的那些话都是现编的。 眼看哄不回人,他真要失了丁家女婿的身份,心里着实急了:“海瑶,我错了。人非圣人,孰能无过?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我们是夫妻,我被人算计,你不想帮我报仇吗?” 报仇? 秦秋婉看着那边拥在一起的母子三人,冷笑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多的是机会告诉我真相。为何不说?” “再有,我丁海瑶财貌双全,而你两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被这女人算计了一次又一次。这么蠢的人,我凭什么要和你度往后余生?” 她抬步往大门外走:“江少观,人活在世上,得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你既然胆敢在外找女人,就该想到被我发现的后果。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她走到门口,脊背挺得笔直,缓缓转身,眼神凌厉地在院子里扫视一圈:“你们胆敢合起伙来欺瞒于我,我丁海瑶不会吃了这个闷亏!来日方长,且走着瞧!” 江少观:“……”这是要算账的意思? “丧夫”的原配 七 “丧夫”的原配 七 事情发展成这样, 算是最差的结果。 到了此刻,江少观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外头这母子三人的事很隐蔽, 别说丁海瑶, 连他娘都不知道。现在倒好,他等于亲自把把柄送上……心里乱七八糟,也不能真的由着妻子就此离开 , 他扑到了大门口, 刚好看到妻子的马车离开。 江少观一颗心像是泡在了冰水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浑身僵硬, 好半晌动弹不得。 江母看到儿子这样的脸色, 试探着唤:“观儿?” 江少观没动。 江母再次上前一步, 伸手去拉:“你先关上门, 咱们再商量……” “商量个屁。”江少观霍然转身, 狠狠一把将母亲推远。 他声音极大,满脸愤怒,像是一头发狂的牛, 怒吼道:“你是瞎的吗?还是蠢的?这么大的马车跟在后头, 你竟然看不见?” 他一步步逼近:“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无论什么事, 只要你知道了, 那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了。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事情轻重?”他如今还是个死人, 母亲明明清楚内情,来之前难道不该谨慎又谨慎吗? 江母被儿子吼得愣住。 赵荷月心里害怕, 她给人做外室多年, 性子谨慎。强忍着害怕上前关上了门, 又低声劝:“少观,发火无济于事, 还会伤了母子感情,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咱们以后的路。” 丁海瑶能摸上门,确实是江母不够谨慎,但是被儿子这么骂,还是头一遭,这话也忒难听了。她眼中不受控制地泛起泪花:“你怪我?观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得知你死了,我恨不能随你而去。你怎么能怪我?我得了远鹏康健的消息,也是担忧你,才没发现后头有人跟着。” 赵荷月面色也不好。以前她还期待自己和江母熟悉后的其乐融融,可这一次的事,让她对这个长辈的观感一下子降到了谷底。 此事不止是关乎江少观,还影响了她们母子三人一辈子的荣华,乃至后辈子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少观越想越怒,狠狠踢上一脚边上的花盆。 盆子飞出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江母吓得抖了抖,眼泪落得更凶:“既然你这么嫌弃我,那我走就是。” 说着,帕子捂脸就要出门。 方才院子里这么大动静,已经引得邻居注目,若江母这副模样出去,难免惹人猜测。赵荷月给人做外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无论何时,都不想邻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即上前拦住:“伯母,您别着急。” 江母甩开她:“你滚开。” 赵荷月被甩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扶住了边上的花树才站稳身子,吓得面色苍白。 落在江少观眼中,就是母亲做错了事不肯认错还拿赵荷月泄愤,当即愈发恼怒:“娘!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江母今日被小儿子伤了心,从来也没想闹事,只是想离开而已。对上小儿子满是愤怒的目光,她心里更痛,脸上的泪也落得更凶,伸手一指赵荷月,冷笑道:“你为了她责备我,我是你亲娘!你以为这女人是什么好东西吗?” 她越说越怒:“我不管你们俩因何而结识,也不管生这两个孩子有没有她的算计。我只知道,你丁家女婿做得好好的,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消息也没外传。为何你突然就想要把这两个孩子领进丁家给他们正名?” 她眼神凌厉地瞪着赵荷月:“远鹏已经好转,就算以后他祖父不肯把家业交给你,而是越过你直接把家业交给他。可你是远鹏的生身父亲,你和海瑶感情深厚,他绝不会亏待了你,你已经荣华富贵一生,还能扶持你哥哥……你到底哪点想不通要把家业交给她生的孩子?费心筹谋这一切弄巧成拙,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如今你还要护着这个女人,还为了她责备我,难道这女人比你亲娘还要重要吗?”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说江少观算计这一切是被赵荷月给迷惑了。 江少观承认,他想要让两个孩子入丁府,一来是为儿子接手丁家铺路,二来,也是想为母子三人正名。这些年来,赵荷月为了他受太多委屈,他不想再偷偷摸摸。 如果一切顺利,自然皆大欢喜。可如今事态急转直下,他心里难免也有点怪自己太冲动,也有些迁怒赵荷月。 听到母亲的话,他没有反驳,只道:“娘,一码归一码,你推人不对。至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与荷月无关。” 赵荷月感动得眼泪汪汪。 与之相反,江母心里就格外难受。不过,儿子已经缓和了语气,她也无意让母子俩之间继续僵持,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观儿,海瑶不肯原谅,你得好好想一下以后。” 语罢,整理了一下衣衫,拂袖而去。 不能和儿子置气,适当地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还是能的。 江芸儿早已把弟弟带进了屋中,江母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赵荷月低声啜泣:“观郎,若不是为了我们,你也不至于如此难为。” 江少观本来迁怒于她,听到她自责,反倒说不出来指责的话。随口道:“不怪你。只怪丁海瑶太善妒,她若是愿意接纳你,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 秦秋婉回到府中,身边伺候的人与车夫都一脸义愤填膺,他们是今日才知道姑爷没死,且为了外头的女人算计了这么多事。 甚至这里面还有一些事太过巧合,简直细思极恐。譬如老爷病重回不来一事! 秦秋婉沉吟了下,道:“把江少观还活着的消息散出去。就说他为了与外头的女人相守才故意诈死。” 他越是想遮遮掩掩,秦秋婉偏不让他如愿。 丁府在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当初丁海瑶看中名不见经传的江少观时,还有许多人不甘心。毕竟丁家就得这一个独女,谁要是入赘,就等于把这大片家业收入囊中。 如今江少观死得这样惨,城里人唏嘘过后,又开始琢磨丁海瑶再嫁之事。加上丁远鹏身子好转是近些日子才有的事,之前好多人已经暗搓搓打算入赘后生个儿子接手丁家了。没那想法的,也在暗中观望到底会是谁能摘走这一朵富贵花。 这样的情形下,竟然得知江少观没死,且在外头已经儿女双全。诈死就是为了和那女人相守……如此情深,当真感人。 就是可惜了丁海瑶。 有财有貌的姑娘,得多倒霉才遇上这样一个人? 相信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娶到了她,大概都不会舍得辜负。那辜负的是人吗? 那辜负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是自己子孙后代的荣华! 外面议论纷纷,江少扬夫妻自然都听说了。 胡氏听到消息,以为自己听错,还和那说话的人吵了一架。回过头来,发现许多人都是这个说法。再仔细一打听,人家连江少观现在住的地方,外头的女人和孩子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下,胡氏顾不得喝茶,飞快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针锋相对的母子俩,胡氏看到哭泣的婆婆 ,忍不住问:“娘,刚才我从外面回来,外面的人都说二弟没死,现住在外城……” 江少扬冷哼一声:“还不如死了呢!” 听到这话,胡氏就知道外面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小叔子的马车掉下山崖,确实死不见尸。人死了是他们猜的,车夫那里,胡家还赔偿了不少银子。 胡氏狐疑:“那车夫呢?” 提及此事,江少扬怒不可遏:“娘,车夫还搭上了一条命,二弟当真是糊涂。”他满心不能理解:“这世上的女人还能找出几个比弟妹好看的?再美的女子,十年之后也同样会老,要说真心,弟妹一家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足,非要去外面找野食?找就找了,自己瞒好一点,别让外人知道。之前那些年不就挺好的吗?为何突然要和人相守?” 江母被大儿子责备了一番,也觉得自己挺委屈。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强调道:“你二弟不是要和人相守!” 江少扬追问:“那是做甚?他好好的,为何要诈死?” 江母张了张口。 事实上,关于小儿子的那些算计,她自己赞赏不已,可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哪怕对着大儿子,她也不太想说。 亲生兄弟俩在各自成亲之后,都会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如果让大儿子知道兄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以后许不会那么掏心掏肺。告诉了他,于兄弟感情无益。 看到母亲欲言又止,江少扬愈发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他一拂袖:“既然不想让我管,那我不问了就是!” 话落,大踏步出门,路过胡氏时伸手一扯:“咱们两个外人,就别杵在这里碍眼了。” 胡氏被扯出了门,低声问:“二弟真没死吗?” 江少扬眉没好气道:“人家好着呢,有妻有子,儿女双全,红颜相伴在侧,过得逍遥自在,哪用得着你我担忧?” 胡氏拍了他一下:“你这人,迁怒了不是?惹你生气的又不是我,你冲我说什么气话?” 江少扬揉了揉眉心,面色缓和下来:“娘刚才已经跟我说了,丧事之后,她和二弟见过两次。今日弟妹跟着她已经找上门闹过一场。” 胡氏“啊”了一声,惊讶问:“弟妹已经知道了?” 江少扬叹气:“要不然你以为谁放的传言?”想了想,又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弟妹但凡有一丝想要和好的想法,都不会这么做。” “丧夫”的原配 八 “丧夫”的原配 八 就算江少观诈死不是想和那女人相守, 而是有别的原因。现在外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无论江少观如何解释, 外人都只会半信半疑。 更遭的是, 方才江少扬已经从母亲话中听出,二弟在外真的有女人和几岁大的孩子,这简直是黄泥落, 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 胡氏若有所思:“二弟私底下竟然搞出了孩子, 难怪弟妹会生气,这种事情, 搁了哪个女人不气?” 江少扬:“……” 看他无语, 胡氏强调:“这要是光明正大纳妾生孩子, 也比这么瞒着要好。” “多说无益。”江少扬挥挥手:“我得想法子见见二弟。” 外头的那些传言里, 连江少观如今的落脚地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吩咐人套马车, 胡氏眼神一转, 也跟了上去。 赵荷月之前做外室,请了一个婆子伺候,一般都让婆子出去采买, 后来江少观诈死, 她才把婆子辞了, 最近都让外头的食肆送饭菜过来。 总之, 她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如今更甚, 江少观对外是一个死人,哪怕外城中能认识他, 他也怕万一。所以, 一家四口如非必要, 是不会去大街上闲逛的。 把丁海瑶送走后,江少观心里很是不安。赵荷月安慰了几句, 便去哄孩子了。 一整个下午,江少观都心神不宁。拿着个壶把院子里所有的花草都浇了一遍,因为心里有事,浇得满院子都是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听到门外有好多人在低声说话。偶尔还传进来几句,诸如“就是这里”之类的话。 他心里好奇,贴在门后听了半晌,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猜测兴许是隔壁邻居出了事才引来众人围观。 正想着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江少观一惊。 屋中的赵荷月立刻奔了出来:“谁?” 外人眼中,这个院子里只有母子三人,是没有男人的。所以,江少观从来不出现在人前。 当然了,如今身份败露,出不出现都不要紧,只是这么久以来,赵荷月已经习惯了掩盖他的身份。 女子声从院子里传来,胡氏压低声音:“那天带着孩子来灵堂的人就是她!” 看来没找错,江少扬手上愈发重:“开门!我找你们有事。” 江少观听到兄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冲着赵荷月微微颔首。 赵荷月打开门,江少扬不客气地一步踏入,胡氏紧随其后,不过,顺手就关上了门。也隔绝了外面众人好奇的目光。 看着本来已经葬身山崖的二弟,江少扬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你没落下山崖?” 他心里有气,话中难免带了一点。 落在江少观耳中,就是哥哥对于被蒙在鼓里生了怒气。当即上前拉人:“大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咱们进门再说。” 江少扬进屋后,一脸嫌弃。 这小屋别说和丁府比,就是连江家都比不得,他上下打量面前的二弟:“你到底是多想不开,才要弃了丁府四进大宅院跑来挤这么憋屈的屋子?”又看了一眼倒茶的赵荷月:“我还以为是个多美的绝世美人让你放弃弟妹,原来也不过如此。” 话中贬低之意毫不掩饰。 赵荷月面色一白。 江少观皱了皱眉:“大哥,此事不能怪她。”只解释了一句,他立即问:“什么叫我弃了丁府宅院?还有,娘是何时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 江少扬嗤笑:“你如今住的地方半城人都知道,还用得着娘告诉?”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眼神惊异地看着自家弟弟:“你该不会还没听说外头的传言吧?” 江少观一脸茫然:“什么传言?” 见状,胡氏立即把外头那番“江家二少爷为了真爱抛妻弃子,不顾身世和门第诈死也要和心上人相守”的话说了。 江少观:“……”有这种事? 赵荷月:“…… ”好感人。 如果故事中的传的不是他们两人的话,还能为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感慨一二。 好半晌江少观都回不过神来:“这是丁海瑶干的?” 笃定的语气。 江少扬面色一言难尽:“你这……难怪她要生气。”他很是不能理解:“你都瞒了七八年了,为何不继续瞒下去?是丁家银子不好花,还是丁家女婿身份不够高?” 江少观被噎住,道:“大哥,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细说。”江少扬板起脸。 对着兄长,江少观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对着母亲的那番解释又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没想到海瑶丝毫不念旧情,把荷月母子三人赶出来不说,还把我的棺椁抬出,更是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她眼中,比她喜爱的钗环都不如,简直随手可弃……我的后招也因为她找到了高明的大夫救了远鹏而无果……我更没想到的是,海瑶居然那么精明,跟着娘找到了我,看到我后,她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庆幸,直接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闻言,胡氏翻了个白眼:“二弟,不是我说你,你这确实过分了。你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就不该有,有就有了,你已经瞒了这么久,继续瞒着就是,瞒上一辈子也不影响你和她们母子荣华一生。为何非要把人弄回去?你这简直是仗着弟妹的心意为所欲为,你到底明不明白女子的心?她越是稀罕你,就越是容不下别的女人!” “至于你找白大夫说那些话逼她,更是错上加错……” 江少观并不认为自己的这些算计不对,只是运气不好,加上丁海瑶太精明才没有得偿所愿,听到嫂嫂这些话,他一脸不满:“马后炮!” 胡氏:“……” 她冷哼一声,别开脸:“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江少扬也觉得棘手:“传言说你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孩子抛妻弃子。不提这些算计,你对外的名声已经很难听,弟妹不原谅你,你以后怎么办?” 江少观乍然得知此事,他也想问这话。 赵荷月则早已经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今日堵在门外议论的那些人,不是因为邻居,而是因为他们! 看着沉默不语的弟弟,江少扬满心都是恨铁不成刚,再看向赵荷月时,简直满眼嫌弃:“浑身没二两肉,这女人哪里好?” 他站起身:“你做这些事,没想过和我商量。看来也没把我当做亲生兄弟,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念及兄弟之情。从今往后,我的二弟已经死了,葬在了郊外的十里坡!我的弟妹只有丁海瑶一人,你好自为之!” 话落,看向胡氏:“我们回吧,家里孩子还等着呢。听说远鹏好转,明日我们去丁府探望一二,血脉至亲,还是要多多来往才好。” 江少观:“……”我也是血脉至亲啊! 夫妻俩转身就走,到了外头,江少扬临上马车前,对着围观众人道:“我这辈子,只认丁府姑娘是我弟妹,江少观抛妻弃子,简直不配为人。从今往后,他也不再是我弟弟。他的所作所为都与我无关!” 话里话外,将兄弟关系撇清了个干净。 这一番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江少扬回到府中,立刻把母亲禁足,翌日当真备上礼物登了丁府的门。 秦秋婉一直让人注意着外面的消息,知道江少扬和弟弟断绝了关系,这正是她喜欢看到的情形。 不过,江家夫妻上门,她还是把人拒之门外。并且,扬言被江家人伤透了心,以后都再不会来往。 *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秦秋婉接手了家中生意,前后忙了一个月。 这段日子里,丁远鹏已经恢复如常,再补养两年,就会恢复得和常人一般。 在这期间,江少观回来过好多次,一直没能进门。纠缠得狠了,还被护院拿着木棒撵。 也是这个时候,在外地养病的丁父终于得以回来。 人回来的那天早上,秦秋婉一大早带着丁远鹏去城门外接。 丁父五十岁不到,走时身康体健,精神奕奕。可病去如抽丝,从外面回来的他头上已经有了几缕花白,且面色苍白,明显还在病中,整个人有气无力。 看到这样的祖父,丁远鹏当即就哭了。 丁父倒笑了:“远鹏,你是小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当着这么多人,会被人笑话的。” 丁远鹏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丁父哄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好转。 父女两人没有多说,回到了府中,秦秋婉立刻又让大夫诊脉,亲自喂丁父喝了药,才道:“爹,您怎会突然病得这样重?” 丁父看着她,赞赏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我都知道了。瑶瑶,我以为你是需要护着的花朵,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坚强。” 丁海瑶确实被养得娇弱,在父亲病重,江少观又死不见尸后,她恍惚了几天,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了管事和江家。 也因为此,之后江家才能在她的吃食中动手脚。 秦秋婉来的时候,管事已经隐隐有听江家人吩咐的苗头。还好她来得及时,给生生掐死在萌芽中。 她本来有些怀疑丁父的病是有人故意害的,可看到他眉眼间的疲惫,便改了主意:“爹,您奔波一路,先歇着吧,来日方长。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 丁父却叫住了她:“瑶瑶,你舍得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秋婉心里却明白,丁父问的是江少观。 “爹,只要伤害你和远鹏的人,都是我的仇人。”她回身,眼神坚定:“对着仇人,我恨不能扒皮抽筋,又怎会舍不得?” “丧夫”的原配 九 “丧夫”的原配 九 丁父知道女儿对江少观的感情有多深, 就算舍得,也是从胸口上生生剜出一块肉。 肉能扔, 可伤口还在, 疼痛还在。 看清楚丁父眼中的怜惜,秦秋婉哭笑不得。 当然了,如果是真的丁海瑶站在这里, 到底多年夫妻, 乍然被背叛,肯定会伤心的。 丁父长长叹息一声:“怪我识人不清, 害了你了。” 看他怅然, 不像是想睡觉。秦秋婉走回床边坐下:“爹, 您实话跟我说, 您这病到底怎么来的?” 丁父早已经发现女儿和之前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情都大不相同, 应该是遭逢大变后才改变的。心疼之余, 又欣慰于女儿的坚韧。 有些事情,瞒着并不是好事。尤其江少观心思恶毒,他有必要让女儿知道他的真面目。如果瞒着, 女儿再和他来往, 会被伤得更深, 兴许危及性命。 “我到了地方后, 身边伺候的人送了一套衣衫。”丁父面色淡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那件衣衫被染了风寒不治而亡的病人穿过。从那天起,我就生了病, 且越来越重。” 也就是说, 有人故意害他生病。 而这个人, 除了江少观不做他想。 秦秋婉一巴掌拍在桌上,冷笑道:“果然!”又飞快问:“爹, 你留有证据吗?” 丁父掌家多年,本身性子谨慎。这一回也是身边信任的人背叛了他,猝不及防之下才中了招。见女儿一心要为自己报仇,颔首道:“人证物证都在。” 秦秋婉心下一松:“那没甚好说的,我们就报官去。” 丁父摆摆手:“过段日子吧。” 秦秋婉眨了眨眼,明白了丁父的意思,很快起身告辞。 * 在江少扬来过一趟后,江少观这才发现自己活着的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他也走出了家门。 可惜,丁海瑶从头到尾都不肯见他。曾经对他敞开的丁府大门,如今他一步也不得进。 江少观从未想过放弃丁家,发现自己被拒之门外后。他立刻想找说客帮自己说和。 无论丁海瑶口中说得再绝情,他们俩到底有多年的感情在,两人之间还有个孩子。哪是那么容易断的? 江少观笃定只要自己认错诚意足,就一定能求得她原谅。奔波了几天找以前相熟的那些老夫人。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帮他。 进门后把他晾在一边,或者说几句话就端茶送客。有那过分的,直接就不让他进门。 江少观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如今这过街老鼠一般的名声,在被一户比不上丁府,曾经连主子都要讨好他的人家被门房鄙视后,他心里积攒了一肚子怨气。 都说借酒浇愁,回外城的路上,江少观越想越烦,干脆进了一间酒馆。这一喝就是半晚上,都深夜了他才被伙计送回了家。 赵荷月习惯了不出门,可干等在家里,心里实在焦灼。但她也知道,现在外头许多人都骂她是狐狸精,若是出门的话,就是给自己找事添堵,她没有亲戚,找不到帮自己的人,做外室深居简出多年,她没有亲近的友人,连个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见江少观回来。赵荷月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是不是丁海瑶已经原谅了他?他已经进了丁府,不愿意回来了? 赵荷月心里乱糟糟,夜越来越深,听到敲门声时。她还松了一口气,从伙计手中接回了烂醉如泥的江少观,费尽吃奶的力气才把人弄上了床。 江少观醉眼朦胧,看着帮自己脱鞋的女子,越看越烦,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再不掩饰,一脚踢了出去:“都怪你。” 赵荷月本就是半蹲在地上,被这么一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仰倒在地,肩膀上疼痛不已,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观郎,是我啊!”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回这么粗暴对待她。她满心难受,一时间脑中思绪万千。 江少观自己半靠在床上:“老子知道是你,踢的就是你这个得寸进尺的贱妇!” 赵荷月诧异地瞪大了眼:“你骂我?” “骂的就是你。”江少观舌头有些大,伸手指着她,手指摇摇晃晃道:“以前张老爷看到我还要讨好我,请我喝了不少酒,可是今天呢,一条守门的狗都敢对我指手画脚,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把你送走……远远送走……滚……滚……” 他歪倒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黑暗中,赵荷月在地上坐了许久,直至浑身冰凉才缓缓起身坐到了床边。 又打又骂,凡事只要开了头,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浪子回头那是少数,赵荷月心里没有侥幸,并不认为江少观是那个愿意回头的。实在是丁海瑶太过决绝,都一个月了也不肯原谅。 丁海瑶不原谅,江少观的脾气就好不了,甚至随着手头那点为数不多的银子花完,他脾气还会越来越差!天蒙蒙亮时,她去角落中的箱子里翻找,很快摸到一个红色的小匣子打开,里面还有两张银票和一把碎银子。 这些钱财是江少观去寻岳父时带的,那时候他知道自己会在外住上几个月,带得挺多,花销了几月,现在还剩下二百多两。 于普通人家来说,有这些银子,足以过得很滋润了。 赵荷月看了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人,把所有的银票用一块布包了,拿到院子里埋进了一个新栽的花盆中。又把她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体己埋到了边上的花盆里。 江少观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宿醉过后,他头晕得厉害:“荷月,给我水。” 赵荷月面色如常,端着一碗水送到他面前。 江少观瞅她一眼:“昨夜我何时回的?” 他记忆里好像自己发了酒疯,但又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做梦。 “半夜里,酒馆的伙计送你回来的。”赵荷月低眉顺眼:“你还怪我来着。” 闻言,江少观知道自己的那些记忆不是做梦,眼神中满是歉意:“荷月,我是不是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扪心自问,江少观会想着把母子三人接回,确实有赵荷月平时潜移默化的缘故。但真正做决定的是他自己,把这些事全部怪在她身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赵荷月沉默不语。 看来真的说得挺难听,江少观歉意更深:“我喝醉了,脑子糊涂了。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你别当真。” 都说酒后吐真言,正因为是醉话,才证明他心底里就是这么想的。 赵荷月心里清楚,这一回江少观想要回到丁府很难。若他回不去,那这件事就是扎在二人之间的刺,每每触碰都会疼痛。 既然如此,还不如分开。 赵荷月身为外室,确实设想过自己入丁府的那天。但偶尔也想过两人的关系被丁海瑶发现后,善妒的她不让他们两人相守,到时候兴许会把她远远送走。 她心里早已有两人会分开的打算。 “确实是我害了你,你怪我也是应该的。”赵荷月还是那么善解人意:“观郎,我只希望你别迁怒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这般卑微,江少观心里起了怜惜之意,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别害怕,我没怪你。” 赵荷月:“……”才怪! 她试探着问:“没有人愿意帮你说和吗?” 江少观沉默下来,道:“我会找到人的!他们无情,那我就用银子砸到他们动心。” 听到“银子”二字,赵荷月心下一跳,险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心思浮动之下,手还是动了动。 江少观侧头看她:“荷月,此次事情不顺,但我们不会一直不顺利,总有苦尽甘来之时。” 赵荷月低着头:“我信你。” 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江少观觉得头脑清明许多,立刻起身去箱子里翻找。 见状,赵荷月努力装作镇定模样:“我去把饭菜给你热一下,昨晚我还生火给你熬了解酒汤。一会儿你喝一点,会好许多。” 她语气温柔,和往日一般无二。 江少观随便听着,手中动作不停,等他把箱子翻过一遍,不信邪地把里面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已经准备出门的赵荷月见状,好奇问:“你这是做甚?” 江少观拿起空无一物的匣子,问:“这匣子里的银票呢?” 赵荷月讶然:“就在里面啊!”她走上前,帮着翻找,疑惑道:“没人进来啊,怎么会不见?” 确定箱子里和地上一堆杂物中没有银票,她试探着问:“是不是你换了地方,喝过酒后忘记了?” 江少观想了想,笃定道:“不可能!我就没换过地方,也没想要换!” 赵荷月垂眸:“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要我帮你找?” 银子不在,江少观想要拿银子请人帮忙说和的事只能往回挪,丁海瑶本就生他的气,若是不尽快把人哄回来,越往后只会越难哄。 想着这些,他心里烦躁不已,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把整间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起身走到院子里,问:“荷月,昨天你出过门吗?” 赵荷月之前就深居简出,就怕别人发现她做外室,如今事情暴露,她就更不会出门了。摇头道:“没。”又担忧问:“没找到吗?” 江少观一拳狠狠砸在门框上:“连老天都耍我!” 赵荷月飞快奔过去,拉过他的手揉捏,柔声劝:“别着急啊。伤着了自己,除了疼外,一点好处都没。” 江少观焦躁的心情微微平复,道:“荷月,还是你对我好。” 赵荷月笑吟吟抬眼,伸手戳他胸口:“你啊,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我想去给舅舅贺寿都不能。” 江少观眼神里一抹厉色划过:“你舅舅?” “丧夫”的原配 十 “丧夫”的原配 十 赵荷月袖子里的手握得极紧, 脸上一派轻松,偏着头唇边还带着一抹揶揄的笑:“是啊!以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我在益城有个亲舅舅。可惜我那个舅母刻薄, 人也强势,多年来都没什么来往。就在去年,我那舅母和人苟且被发现后, 愣是丢了孩子, 跟着男人去了。” 她叹息一声:“我舅舅受此打击,听说还病了一场。前几天我收到信, 舅舅想见我, 我看字里行间他似乎已经有了死志。” 江少观故作随意地问:“收到信几天了,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赵荷月转身, 从妆台中掏出一张满是字迹的纸递到他手上, 温柔道:“我看你整日都忙, 不想拿这些事来烦你。再说,你需要人照顾,我本就没打算去。” 观她神情和语气, 似乎真没打算去。 江少观看完了手中的信, 确实和她所言相差无几, 心里生出几分歉然来:“娘亲舅大, 若是你想去便去吧。” “不去。”赵荷月摇头:“你这样, 我不放心。”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乖巧地偎依进他怀中有, 语气温柔:“观郎, 我和你虽没有夫妻名分, 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夫君, 是我下半生的依靠。而你如今为了我们母子弄得众叛亲离,唯一陪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我不想你孤单度日。所以,我不去了。至于舅舅……随他去吧,等他百年之后,我多给他上几柱香。” 江少观一开始听她要离开,下意识就认为她想逃。可看了信,又有她这番话在,他早已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将人揽入怀中,心里感动不已:“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挽回。若是你真想去,我送你去就是。” 赵荷月眼皮一跳,脸色笑容愈发温柔:“会不会太麻烦你?” 江少观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我孩子的娘,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尽力让你如愿。” 赵荷月满脸感动,将他抱得更紧,好半晌,她迟疑着问:“可是,夫人不肯原谅你,若是你再陪我走一遭,只怕你们俩之间再无和好可能……”她抽泣了一下,抬起泪眼看他:“观郎,我心悦你,真心想让你过得好,从未想过插足你和夫人之间,害你们夫妻失和。这些日子看你四处奔波,我心如刀绞……我们俩相识,本就是一场错误,如果没有我,你不会这样为难……” 江少观偶尔心底里也后悔和赵荷月来往多年还生下两个孩子,还试着想过自己若是从头到尾没有对不起丁海瑶,现在的日子应该很好过。可看着面前女人的眼泪,曾经二人的那些甜蜜温馨的记忆又泛上心头,当即道:“你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这些年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快活为何物。” 想到母子三人这些年受的委屈,江少观心里又开始想法子弥补。可凭着他自己,根本给不了母子三人优渥的日子……还是得哄回丁海瑶! 他心里沉吟了下:“这样吧,你带着孩子去益城住上两个月,顺便散散心。我争取在这段时间内哄回丁海瑶,等你们回来,干脆搬到内城去住。” 赵荷月心下了然,江少观这是清楚周围邻居看待母子三人的目光,不想让她们再被人指指点点。 赵荷月没有一口答应,迟疑着道:“可我不想和你分开。” 江少观失笑:“傻!短暂的分开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处,先苦后甜懂不懂?” “懂。”赵荷月重新偎依进他怀里:“观郎,我舍不得你。” * 翌日一大早,泰安城城门外,三月春光正好,阳光明媚。江少观跳下马车,和赵荷月依依话别。 赵荷月在来的一路上更是几度红了眼眶,握着他的手满脸不舍。 看到她这般依赖自己,江少观对自己之前怀疑她要离开的想法嗤之以鼻。耐心地哄她:“别伤心,不过两个月而已。” 赵荷月哽咽难言,嘱咐:“你要记得吃饭,天冷添衣。对了,那银票你好好找找,肯定就在家里……” “我知道。”昨天两人决定暂时分开后,缠绵了大半天,一直胡闹到夜里,两人都疲惫不堪地倒头就睡,今日还差点起晚了。急着赶路,赵荷月贴心地表示她有些体己,盘缠足够,不需要他凑。所以,江少观还没来得及找寻。 不过,就像是赵荷月说的,家里没有外人来过,银票肯定就是屋中。 目送马车离开,江少观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宅子,路上不少人看他,眼神各异。 江少观目不斜视,回到院子里后,开始翻箱倒柜。 半个时辰后,他坐在凌乱的屋中,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赵荷月的话没错,这屋中没有别人进来。既然不是他换了地方,那么,应该就是被她带走了。 想到赵荷月对自己的依赖和不舍,江少观又认为不是她。 可若不是她,放得好好的银票又没长脚,能去哪儿? 他如今身上只有除开前天酒钱外,后又给母子三人买了干粮后剩下的几十个铜板。这点钱,中午的饭菜还没着落,还不够他一顿酒钱。 江少观不信邪地又把屋子里翻一遍,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还跑去了院子里的花盆中找寻。 这一翻找,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对。 之前养的有株病怏怏的茶花,此时像是被人拔出又塞回去的一般。 他拎起茶花,刨开土,看到里面的土少了一大块。 而边上的花盆里,同样少了一块,隐约还能看出半个元宝形状。看着那坑,他脑子轰然一声,猛然想起今早上他醒过来时,隐约看到赵荷月好像在这两盆栽的位置摸索。 也就是说,银票被她藏了? 一瞬间,江少观满心都是被背叛的愤怒,怒火冲天的他搬起花盆就砸,不过几息,曾经他精心呵护的花草就被毁了大半。 江少观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忽然,他站起身,打开门拔足往城门外奔。 春日里的早晚还有些凉,站在城门外,看着蜿蜒远去的官道,江少观累得直不起腰,一阵凉风吹来,吹干了他头上的汗,也将他满是愤怒的脑子吹得清醒了几分。 离她出城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他此时追上去,不提没有银子请马车,就算有,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万一她不是去益城……这天下之大,他又去哪儿找人? 站了半晌,身上累出的汗干透,江少观不甘心地再次看了一眼官道,满脸冷然地转身入城。 别让他再见着这个女人! 否则,定然要她生不如死! 江少观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身上没有银子就问爹娘要。当然了,成亲之后他都是去丁家账房支取,算起来,已经近十年没有向双亲伸过手。 他如今别说丁府账房,连大门都进不去,所以,只能去江家。 春日的天变得快,白天还阳光明媚,到了傍晚,天空黑沉沉像是要下雨,江少观敲开了家门时,已经沾上了几滴水。 看到一把年纪的门房,他随口问:“我娘呢?” 一边问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大踏步往里而去。 门房年纪大,追着道:“大公子说了,不让您进门……” 闻言,江少观满心愤怒:“娘还在,这个家且轮不到他做主!” “那你倒是说说,谁能做主?”江少扬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已经站在了正堂外。 他站在台阶上,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看着这样的大哥,江少观心里不愤,曾经他是丁家女婿时,大哥哪次见他不是笑脸迎人? 江少观强调道:“大哥,这里也是我的家。” “我二弟已经死了。”江少扬面色淡淡:“你只是和他长相相似而已。”又吩咐边上的门房:“以后看到他,把人赶走就是,不许再放进来了。” 听这话里话外,压根就没打算认他,甚至还要把他当无赖撵走,江少观接受不了,愤怒中满是不可置信:“大哥,这个家有如今光景,也有我一份功劳,不提因为我而做得越来越好的生意。那些年我也没少往家搬好东西,你怎能翻脸不认人?” “我的二弟重情重义,才不会是你这种见色忘义的小人。”江少扬一本正经:“来人,把他赶出去。” 立刻扑上来几个人,不顾江少观的挣扎把他往外拖。 江少观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气急败坏大骂:“赶紧给我滚。以下犯上,你们是想被发卖吗?” 无论他如何叫嚣,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众人拖着送到了大门口。江少观哪里肯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就等在这里。” 娘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他,肯定不会看他睡大街的。 江少扬气笑了:“身为男儿毫无气节,让人不耻!” 江少观振振有词:“这是我家,我愿意坐在这里,谁管得着?” 见状,江少扬也没强求,只是当着他的面,叫来了管家,吩咐道:“你去与我们府上来往亲密的几户人家,告知他们的管事或者主子,这个长得和我二弟一模一样的人若是上门,千万别给他脸,更不要借银子给他!总之,他做的任何事,都与江家和我无关!” 言下之意,不会帮江少观还债。 江少观气得半死,兄长这一吩咐,等于堵死了他所有的路。这和逐他出家门有何区别? 要知道,非得是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人才有这种待遇。凡是被逐出家族的人,外人顾忌自己名声,也不会与之来往。 江少观胸口起伏,怒斥道:“江少扬,你别欺人太甚,娘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丧夫”的原配 十一 “丧夫”的原配 十一 江母确实不允许。 这些天她被禁足在家中, 一直挺担忧小儿子,不过, 当初母子重逢, 她就问过小儿子身上是否宽裕,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所以,这些天她被禁足, 也没有非要出门。 江家院子不大, 江母关在屋中也听到了前院的动静,叫来人一问, 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江母立刻明白, 应该是小儿子回来了, 且兄弟两人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想到这些, 她哪里还坐得住, 立刻就奔出了门。 门口虽有人守着, 可她执意出来,下人怕伤着她,并不敢死命拦。 江母奔到外院, 刚好将大儿子吩咐管家的话听在耳中, 顿时气道:“少扬, 你这是想把你弟弟逼死吗?” 见母亲出现, 江少扬狠瞪了一眼江母身后的婆子, 起身上前去扶:“娘,是他自己找死, 我哪儿逼他了?他如今无路可走, 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母不满:“他确实做得不对, 外头怪责还说得过去,你是哥哥, 你得护着他,教导他。怎么能把人丢出去了事?”她越说越生气:“当初你们兄弟俩小的时候没有少干混账事,我和你爹也没不要你们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江少扬心里也有苦衷。 江家门口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有人围了过来。当着外人有许多话不好说出口,江少扬把母亲往院子里拉:“娘,您别着急上火,先进门来,我和你细细分辨。” 眼看江母要被拉回去,江少观急了,万一江少扬又把母亲关起来,他就真的求助无门,当即道:“娘,您别听大哥胡扯。他就是想逼得我走投无路……”说到这里,语气悲愤不已,还带着满满的委屈:“这些年来我怎么对他和侄子的,可他呢?” 江母深以为然,一把拂开大儿子的手:“做人不能没良心,过河拆桥也不是这种拆法。”眼看大儿子要说话,她强调道:“他是你弟弟!做错了事你可以责骂,甚至揍他一顿,但都不能把他赶出去。你知不知道,被赶出去的人会被世人嗤笑唾骂,我看你是想逼死我……” 她捶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 江少扬一口老血梗在喉间,想要解释吧,可当着外人,实在不好说。 江母已经挣脱大儿子的手,亲自去门口拉起小儿子:“快回家,蹲在门口像什么样?” 她把人拉进门,围观众人渐渐散开。 胡氏不过是晚回来一刻钟,就发现自家门口众人正在散开,敲开门发现院子里兄弟二人针锋相对,江母夹在其中正和稀泥。 江少扬面色铁青。 江少观有恃无恐,从心底里就不觉得自己回家有错:“你这么看我做甚?”又告状:“娘,你看大哥,对着我像看仇人似的!” 亲兄弟闹成这样,江母只觉得头疼:“少扬,你弟弟回来是好事。” 江少扬冷哼:“还不如死了省心。” 江母:“……你这是什么话?”她恼怒不已,气得手指颤抖不止:“我和你爹是这样教你的吗?你竟然咒你弟弟去死,不提你们是亲兄弟,只看这些年他如何照顾江家的,你就不应该说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 江少扬看着盛怒的母亲,心中一股无力升起,道:“娘,我们家好多生意都靠着丁家才做得好。要是收留了二弟……” 话音未落,大门被人敲响。 院子里几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打开门后,他们和门房一起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人。正是丁府铺子的掌柜,曾经也和丁家打了不少交道。 方才江少扬话说到一半,江母还认为他小题大做。此时看到掌柜,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往日里笑脸迎人的掌柜今日冷着一张脸,对着江少扬也不冷不热,只道:“江东家,今日我来就是告知你们一声,我们铺子里的货最近不够卖。从明日起,不再接江家的单子。” 江母:“……” 这么快? 丁海瑶是专门找人盯着江家了么? 江少扬也想这么问,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留住掌柜,他上前两步,正想请人喝酒,掌柜已经飘然远去。 目送掌柜的马车远去,江少扬僵直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再回头看向江少观时,眼神愈发冷漠:“二弟,你看到了。” 又看向母亲:“娘,现在你还要留吗?”他惨笑一声:“留不留都无所谓,反正生意也做不成了。” 胡氏心里也不好受,急忙上前扶住他:“夫君,你别着急。” 夫妻俩扶持着往正房走,这期间没再看母子俩哪怕一眼。 江少观被兄长责备,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眼看家里的生意被搞砸……虽然他怀疑确实有自己的原因,可人嘛,做错了事都会下意识找借口,他振振有词:“从我到门口到现在,拢共也才半个时辰不到。丁海瑶又不是有千里眼,她肯定早就想不给咱们家铺货,我刚好撞上了而已。” 听到弟弟推脱,江少扬沉声道:“江少观,你少胡扯。就在前天,我刚和掌柜喝过茶,那时候掌柜还保证货物充足,不会耽误我铺子里的生意。是,弟妹确实没有千里眼,可她有银子,多的是人愿意帮她跑腿。就算她没请人盯着咱们家,这城里有不少人想抢走我们江家靠着丁家做的生意,半个时辰,足够看到你的人跑去丁家报信了。” 这些都是实话。 江家之前做的是瓷器,可都是从外地买来。而江少观入赘后,丁父看他和女儿感情好,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所以就将自家窑中烧出的白瓷和花瓷以比别的客商低两成的价钱给了江家。 说白了,就是送银子给江家。 因为就算江家按丁家卖出的原价,也能白捡两成利。甚至还能更便宜点,只赚一成,直接抢过丁家生意。 白瓷和花瓷这两样,懂行的人都会跑到江家来拿货,为的就是能便宜一成。这两年,丁家卖的货反而没有江家多。 换作常人,会忍受别人拿着自己的货贱卖抢自己的生意吗? 丁父做了多年生意,肯定也知道这些事。不过是给女婿面子,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所以,江少扬和胡氏都一万个不愿意得罪丁家,在听到丁海瑶要断亲时才会那般急切。 这断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江少扬痛心疾首:“这几天外地来了不少人进货,马车都到了,只等着拉货走人。有些已经给了定钱,现在可怎么办?” 胡氏心里恨毒了小叔子,也不想帮母子俩说话,只站在一旁。 江母心里明白,自己这一回又好心办了坏事。她从来没管过生意,一时间没想到瓷器上。嗫嚅道:“少扬,你赶紧追上去,跟掌柜好好解释。”迟疑了下,又道:“或者你备上礼物,亲自去丁家找他们父女说说情?” 胡氏翻了个白眼:“弟妹发现二弟活着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这么久却还没断我们家的货,明显就是想给我们留一条活路。今日却突然断了……明显是生我们的气了。” 江少扬沉声道:“二弟,非是我不念及兄弟之情,而是实在不敢念啊,为了咱们江家,还有咱们江家的后辈子孙,你必须走!”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江母伸手推江少观:“你赶紧走,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江少观:“……” 连母亲都撵自己,眼看留不下来,江少观飞快道:“让我走也行,我要银子!” 江母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小儿子送走,闻言立刻吩咐边上丫鬟去取。 胡氏拦住,斥道:“不许去。”她看向婆婆,正色道:“娘,弟妹明显是想要让二弟吃苦,你让二弟回家,就是和她的想法相悖,给银子也一样。若是咱们家想要求得她的原谅,这银子就不能给。” 江母一想也是。 江少扬已经吩咐下人:“ 把人送走!” 几个人立刻上前拉扯江少观,江少扬继续道:“所有人都给我记住了,府中的二公子已经没了,那个人只是长相相似想要上门讹诈。母亲因为二弟之死伤心不已,从今往后,凡府中的人,都不许再提及二公子!” 江少观听着这些话,心里憋屈又愤怒,已经被拖到门槛前的他扭头大喊:“江少扬,你太过分了。这门生意本来就是因为我才有的,你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该见好就收。你把我赶走,丁海瑶也不一定会原谅你……” 江少扬听得心烦,摆摆手:“要是不肯走,直接给我上棍棒。” 江少观:“……” 从小到大他就没挨过打,看到一众下人拿着棍棒真的要打人,江少观不敢再上前。眼看天色黑了,他只得离开另找落脚地。 他又一次去了丁家。 毫不意外,再次被拒之门外。甚至和江家一样,护院都用上了,棍棒赶人。 无奈之下,江少观只得回外院的宅子。 回到宅子时,天已经黑透。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看得到地上的狼藉。江少观小心翼翼跨过那些破碎的花盆进了屋。 屋中同样被他之前找银子翻得一片狼藉,他站在大堆料子和被子里,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大亮。 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子还得往下过。江少观起身开始收拾屋子,一边收,一边想着,实在没法子的话,把这些衣物和被子当了,也能卖点银子度日。 大半个时辰后,江少观看着整洁的屋子,心里轻松了点。 却听到有敲门声传来,他前去打开,发现门外站着三四个中年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中年汉子上前,一副公事公办模样:“江公子,赵姑娘已经收了卖宅子的银子,您何时搬走?” 江少观:“……”搬? “丧夫”的原配 十二 “丧夫”的原配 十二 江少观满脸不可置信:“她何时卖的?” 中年汉子面色漠然, 掏出一张纸:“就在昨晚,这是房契。” 昨晚上? 江少观立刻发现了不对, 谨慎道:“你们可别诓我, 她只是去走亲戚,没说要卖宅子。再说,衙门那边改房契得在白天, 她晚上拿过来, 你们怎么改的?” 中年汉子并不生气,只淡淡道:“今日一早改的, 赵姑娘客气, 觉得麻烦了我们, 还少要了几两银子。”他指着契书上的衙门公印:“我们都是按律办事, 绝对没有强买强卖。赵公子, 你何时搬走?” 看着那玫红色公印, 江少观一瞬间觉得自己蠢透了。 早知道,他就不收拾屋子了啊! 想到什么,他道:“就算这宅子卖了, 可我这么多东西, 你们得容我搬家啊。” “没什么好搬的。”说着话, 中年汉子随意看了一眼院子里, 随即面色大变:“这些花草怎会如此?” 看他这么紧张, 江少观也紧张起来:“跟你有何关系?” 他还想着若实在走投无路,将这些花草重新培育一番, 也能换些银子回来。 中年汉子边上的婆子奔进门, 一脸痛心疾首:“老天爷啊, 怎么都毁成这样了?” 江少观心里不安:“这些花草是我培育的,毁不毁也是我自己的事……” “屁!”婆子回头怒斥:“当时赵姑娘可是把在屋中所有的旧物都算上了的, 包括这些花草。为此,我们才答应未到衙门盖公印就先给银子。” 江少观:“……”连花草都卖了? 还有,他可没有忽略婆子话中的旧物! 也就是说,赵荷月不止卖了宅子,还把这屋中所有的桌椅板凳,包括被子衣物,全都卖了? 江少观心里正慌呢,门口几人已经奔进了屋去查看。不用求证,他已然明白,确实如自己所想。 方才他刚把东西收拾干净,几人从屋中转悠一圈出来后,中年汉子看着满院子的花草,一脸痛心:“屋子里还好,可这些花草怎么办?” 婆子正捏着一株茶花仔细看根部,半晌后,惨叫一声:“这株茶花也折了!” 她抬起头恶狠狠瞪着江少观:“你得赔!” 江少观昨天乍然发现陪了自己近十年的女子背叛自己,还卷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财,一时间悲愤交加,只想找东西发泄,根本也没管到底是茶花还是月季花通通一顿砸。 爽快是爽快了,刚才他在屋中想着卖被子换银子时,已经后悔自己昨天砸了花草。不过,又想着若没断根,换个盆重新培育应该也能活。正想收拾完了屋子就重新去查看花草呢……他做梦也没想到,赵荷月居然连这些花草都给他卖了,简直是雁过拔毛,一根不剩。 “这个宅子是我买给她的,这些花草是我培育的。”江少观正色道:“我被她骗了,我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被她卷走。你们真要我赔,我只能把我自己这条命赔上。” 简单来说,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这就是耍无赖了。 这些人都是靠着低买高卖,赚点差价养家糊口,可不敢要人性命。 中年汉子只觉得棘手,让边上的人再去找个花匠,想要查看一下到底有多少能活。 半个时辰后,得出结论。最值钱的两株茶花已经折了,大半活不了了。至于别的,因为花种普通,倒可以忽略不计。 “江公子,做人要讲道理。你毁了我们的茶花,就得赔偿。”中年汉子看着手中账本:“我们也知道您是被骗了,也不要您多的,给二两就行。” 江少观:“……”他住在自己买的宅子里,砸了自己养的花草,到后来还要赔偿? 说破大天去,也没这种道理啊! 他想要讲道理,几个中人还觉得自己倒霉呢,只这院子里的花盆就值不少银子,这些都得他们自己贴。可以说,少给赵荷月的那些银子,大半得贴到这上头来。 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到了后来,中人扬言:“江公子,您若不愿意赔偿,我们就只能请大人讨个公道!” 他们要告状,江少观也想告状,如果能把赵荷月找回来,就什么事都没了,他立即道:“去!咱们一起去。” 他想去,可有人不许。 从中人上门到查看花草,再到后来掰扯赔偿之事。前后足有近两个时辰,而这段时间里,派人盯着弟弟的江少扬也得了消息。 他怕二弟跑出去借银子,或是跑出去请人帮忙欠下人情债。这些到最后肯定都是他来还。所以,他本意是请人盯着二弟不让其胡来,没想到不过一天,就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江少扬在知道两边因为二两银子掰扯不清时,就猜到可能会牵扯上衙门。到了这里,只庆幸自己不怕麻烦跑了这一趟。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富商,都怕扯上官司。但凡去公堂上一回,多少都会影响名声。江家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可经不起这些波折。 江少扬到了地方,掏出二两银子,这才平息了此事。 江少观看在眼中,心里颇不是滋味。眼看大哥要走,急忙跟上。 察觉到后头的二弟,江少扬转身皱眉:“别跟着我。” 江少观振振有词:“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就是因为我入赘丁家而赚来的。你想要独占,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江少扬:“……” 江少观觉得自己很讲道理,继续道:“我知道,你恨我搅黄了家里生意。但你可别忘了,咱们能占丁家便宜都是因为我。我入赘丁家这些年,你已经赚了不少,你该谢我,而不是怪我!” 江少扬冷笑一声:“无论你如何狡辩,总之是你做错了。我想要挽回生意,就不能接济你!所以,你趁早收了心思。” 江少观哪里甘心,几步上前靠近了些:“不能明着接济,你可以暗中啊!我如今身无分文,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你给我一点银子,或者把我安顿好。我也不来烦你了,皆大欢喜。” “喜个屁!”江少扬喷他:“你以为丁家人是傻子?今日你和几个中人闹这一场,你被骗的事连我都听说了,你以为弟妹不知道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身无分文,但你却有地方落脚,还不缺银子花。傻子都知道是我接济你了!” 他爬上马车,一脚踹下跟着他也要上马车的江少观:“二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你。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搭上全家的前程吧?” 他压低声音:“其实,你和弟妹多年感情。我也不信她真的那么绝情,不原谅你,不过是心头的怨气没散。依我看,你在外头多吃点苦,等弟妹心软了,你自然就能回去了。你认为呢?” 江少观:“……”他不想认为! 到底多年夫妻,兄长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他根本也不想吃苦。 就比如现在,他身无分文,难道要去找个力工的活儿养活自己么? 江少扬话落,立刻吩咐车夫启程。 等江少观伸手去拉,只拉了个空,他不甘心地追了一段,只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弯腰撑着膝盖,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 外城发生的事,秦秋婉很快得了消息。 事实上,就如江家所料,她一直让人盯着江少观的一言一行。 丁家让江家占便宜,本身就是因为江少观和丁海瑶的夫妻感情。如今感情不在,这便宜自然也要收回。 没有第一时间收回,就是为了告诉江家,不许他们接济江少观。 经过这一回,相信江家应该学乖了。 得知此事,她心情愉悦无比,小碎步往主院去。这些日子,她亲自盯着大夫给丁父配药,偶尔还会亲自动手增减药材,丁父的病情平稳好转,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丁父正跟着丁远鹏打拳。 一个教得认真,另一个学得认真。 看到她来,祖孙两人收势,闲聊半晌后,丁父笑道:“远鹏,你不是说还要去骑马么?” 丁远鹏看了看天色,笑道:“祖父,你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陪我一起。” 话音刚落,人已经小跑着远去。 丁父将孙子的活泼看在眼中,眉眼俱是笑意:“我从未想过远鹏会有好转的一日。记得他刚生下来时,我希望他文武双全,最好青出于蓝,将丁家发扬光大。”他有些怅然:“后来他病情越来越重,险些不治身亡,我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让他康健快乐的长大。” 不奢求孩子出人头地,只希望他康健快乐,平安一生,这大概是每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最真诚的愿望。 怅然也只是一瞬,丁父很快收敛了心情:“对了,赵荷月那边有消息了吗?” “找到人了。”秦秋婉笑意盈盈:“他们这般恩爱,我哪里舍得让两人分开?”她一本正经:“我就不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丧夫”的原配 十三 “丧夫”的原配 十三 丁父仔细观察女儿神情, 见她脸上当真没有哪怕一丝失落或是伤心,这才展颜。听到她最后一句, 忍不住失笑:“我也不是。” 想了想, 怕女儿只是装作不伤心,故作随意道:“你还年轻,要是有心悦的男子, 也可带来让我看, 你放心,我真不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秦秋婉怎么带? 自从来了后, 她先是照顾丁远鹏, 还要抽空看账本, 那些掌柜看丁海瑶性子软, 总想着欺瞒她, 让她一个也不得放松。 后来丁父回来,秦秋婉又得盯着他的病情,生怕出了差池。现如今丁父也好转, 生意也能分担一二, 她总算能腾出空来。 当日下午, 秦秋婉出门喝茶。 以那么多次的经历来看, 两人就算离得远, 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相遇。但她不出门,大概是遇不上的。 多出门转悠, 总能遇上。兴许一两次就把人搜罗着了。 她想得好, 刚出大门就遇上了一个人, 却不是她想碰见的。确切地说,还是她如今想要对付的。 江少观拦住她的马车, 一脸情真意切:“海瑶,我真的错了。” 秦秋婉今日心情不错,并没那么不耐烦,掀开帘子,道:“我听外头的传言说,这两天老是有个与江家二公子长相相似的人上江家讹诈,没想到还胆敢骗到我面前来。” 她冷笑一声:“来人,把这个骗子给我打走!” 有一种害怕,叫爹爹觉得女儿害怕。今日秦秋婉想出门赴约,丁父得知后,追上来派了六个护卫跟着。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六个护卫生怕自己办事不利,回头被责备。闻言立刻拿起手中棍棒扑了上去。 江少观正想解释,看到几根棍棒齐上,哪里还顾得上解释,急忙往后退。 护卫追得更急,江少观跑了老远才甩开,大喊道:“海瑶,你看看清楚,我是江少观!不是骗子。”他有些悲愤:“你明明认出了我,为何不相认?” 本来看他跑远已经停下来的护卫听到他还要纠缠,拿着棍棒又追了上去。直把人撵出了几条街,才折返回来。 一路上,惹得许多人看了笑话。 大部分的人认为,兴许真的是骗子。 但也有人看见过江少观,觉得他不像假的。又一想,丁家女不认,本来也应该。江少观是赘婿,竟然还敢在外头养着野女人和孩子,就这么不认他,还便宜他了呢! 无论哪种想法,都不觉得丁海瑶有错。 到了茶楼,还有熟悉的夫人和她说起最近骗子横行,让她小心之类的话。 当然了,也有那自认为公道的过来劝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听说江二公子昨天还在酒楼后面捡剩菜吃。你就舍得?” 秦秋婉认出来这是城中富商郝家的姑娘,低嫁入三流富商刘家,是个感情至上的性子。 闻言,满脸冷漠:“你舍不得,你带回去啊!” 刘夫人:“……” 她一脸苦口婆心:“我是好意,你怎么还急了呢?” 秦秋婉面色不变:“我哪急了?只是实话实说,之前赵荷月带着孩子找上门时,当时我就把江少观的棺椁扔了出去,也和江家断了亲。人死了我都不原谅,更何况他还活着。”说到这里,未免让人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她掏出帕子擦眼角,一副伤心模样:“谁愿意遇上这种事?比起他活着,我宁愿他死了。” 其实,家中富裕的男子少有人不逛花楼,养外室也不新奇。除了刘夫人这个奇葩外,挺多夫人都对这种事感同身受。对外面的野女人更是深痛恶绝,也痛恨背叛妻子的男人。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前安慰。 下意识地,离刘夫人远了些。 刘夫人再想找人说话,发现所有人对她都挺敷衍,并不与她交心。最后悻悻离去。 江少观虽然跑远了,可她如今唯一想要恢复以前荣光的路就是哄回丁海瑶,所以,见护卫没追,又悄悄尾随。 他如今身无分文,进不了茶楼,只能守在大门外。 一直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看到妻子出来,他有些无聊,却听到边上传来一个小丫头愤愤不平的声音:“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夫人本来就是为了丁姑娘好才说那些话,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反而还领着别家夫人给您难堪,依奴婢看,她根本不值得深交。夫人可千万别为了这样的人和事伤神。只问心无愧就可……” 主仆两人上了马车远去。 江少观看了一眼茶楼大堂,始终不见妻子。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 茶会过后,丁父病情痊愈,又接过了家中生意。秦秋婉并不贪念,顺势交还。得了空闲,她经常和各家夫人相约出游。 找人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散心,外加品尝各种美食。 自从到了这里,她还没有这样放松过呢。 在这期间,江少观又找上来两次,不过,都被丁父派的护卫已骗子为由把人赶走。 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次找上来时,他大概想要试一下护卫会不会真的揍人,或是想要试探一下妻子会不会心疼他。故意没跑那么快,于是,当真被护卫狠揍了一顿。 秦秋婉别说心疼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直接扬长而去。 从那之后,江少观就再没有找上门来。 当然了,秦秋婉也得知了他最近找刘家夫人的事。 刘夫人还给了他银子来着。 今日也一样,秦秋婉正在修剪花枝,听到有人来禀告,刘夫人和江少观相约茶楼。 她放下手中剪刀,立刻出了门。 如今两人已经分开,且对外她一直都说他是和江少观长相相似的骗子,论起来,她管不了他和谁来往。 所以,到了茶楼后,秦秋婉并没有直接找上门,而是坐在了大堂中。 刘夫人那般喜欢撮合两人,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是。 果不其然,秦秋婉刚坐下半刻钟不到,茶水点心刚刚上齐,刘夫人身边的丫头就过来相请。 这一回,秦秋婉欣然赴约,跟着丫鬟上了二楼。 屋子里,江少观和刘夫人相对而坐,两人似乎谈性极佳,看到她进门,不约而同起身。 “海瑶,你总算愿意见我了。” 秦秋婉眼神落在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刘夫人身上,道:“我是赴刘夫人之约,与你无关。刘夫人,不知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刘夫人再抬起头来时,面色自如,笑着道:“确有要事。江二公子已经跟我说过,这一回他确实不该骗你,如今他已经远远送走了母子三人,且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们。他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苦楚,算是得了惩罚。你们曾经是公认的恩爱夫妻,人一辈子,哪能没有点波折?夫妻之间该互相扶持,互相谅解,才可长长久久,你见好就收,今日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们夫妻俩面对面说清楚,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她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临走之前,眼神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江少观。 秦秋婉失笑,道:“刘夫人。” 已经走到门口的刘夫人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你二人聊,我不就不留了。” “我不是挽留你。”秦秋婉似笑非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凭什么撮合我们?你知不知道,连我爹都不答应我再和他来往,你如此作为,是想和丁家为敌吗?” 这话一出,刘夫人面色微变。 她自认为是好心,从不认为此事能上升到两家生意上。她也没想到,连丁老爷都放弃了江少观。 江少观在听到丁父都不乐意他再做丁家婿时,也着急起来:“海瑶,我们多年感情,你当真能说舍就舍吗?”他再次强调:“我已经把赵荷月送走,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你也不原谅我吗?” 听他再次提起此事,秦秋婉忍不住笑开:“这么说吧,从我知道你还没死的时候,就一直让人盯着你。你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她卷走你所有银子,还把你落脚的宅子卖了离开的事。” 江少观面色微变。 刘夫人满面狐疑:“赵荷月不是你送走的?” 秦秋婉偏头看她:“像这种瞒着妻子在外养外室和外室子的男人说的话你竟然也信,刘夫人,你太天真了。他根本就是满口谎言的伪君子,说出来的话你若信了,就上了他的当。” 刘夫人面色白了白:“你骗我?” 江少观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秦秋婉已经率先道:“刘夫人,你该不会还对他动心了吧?” 一针见血! 刘夫人又羞又愤,转身拂袖而去。 江少观上前一步,想要去追,秦秋婉挡住他:“江少观,明说了吧,无论你费多少心思,我都不可能原谅你。其实,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是想方设法让我忘了你。” 江少观从窗户看着刘夫人带着丫头飞快奔下楼,似乎还擦了一下眼角,心下更急。 秦秋婉见状,笑道:“你如今身无分文,这几日还天天下馆子,该是刘夫人接济了你。你如今手头还有多少?” 从见面起,她字字句句都在撇清,都在强调不会原谅他。且话语中时常讥讽,神情间也满是不屑,再不见曾经情深模样。 江少观将这些看在眼中,也真正对她死了心,闻言不客气道:“你管不着。” 秦秋婉颔首,转身出门:“本来是想问问你够不够付这一顿茶钱,算我多事。” 江少观:“……”完蛋! 他身上的银子好像真的不太够。 “丧夫”的原配 十四 “丧夫”的原配 十四 方才刘夫人羞愤离去, 已经是小跑,哪里还记得付账? 想到此, 江少观追了两步, 想要服软说几句好话。却刚好看到丁海瑶出门,而伙计迎上前还没开口,她已经道:“我是赴刘夫人之约, 里面还有人, 你问他要茶钱。” 说着,裙摆翻飞间, 整个人已经飘然下楼而去。 江少观唤了两声, 却见她头也不回。 伙计也知道刘夫人和江少观先到了大半个时辰, 问丁姑娘要账也不合适, 并不纠缠。而是走到江少观房门口, 满脸笑容:“江公子, 您还要坐会儿吗?” 江少观:“……”再坐一会能不付账么? 很明显是不能的。 哪怕坐到明天,也是要付账的。江少观无奈,道:“今日不凑手, 你能给我送一封信去江家吗?” 眼见伙计为难, 他提议道:“或者你找人帮我送也行, 我给报酬。” 伙计要上工, 此时过不去, 他想了想,道:“我让我娘跑一趟。不过我娘年纪大了, 身子弱……” 未尽之意明显, 江少观从小到大就少有吃了饭付不出账的时候, 此时也觉难堪,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飞快道:“我先付你娘银子。” 这就好办了, 伙计找来笔墨纸砚,接过银子和信后,立刻跑了出去。一刻钟不到,回来禀告:“江公子稍安,我娘已经去了。” 等待的时间难熬,江少观坐在二楼窗户旁,心思已经飘远。 半个时辰后,伙计去而复返,面上一脸难色:“江公子,我娘跑了一趟,江大公子也接了信,只是他没有过来,也没有给银子。我娘拿了您的好处,不想空手而归,便多问了几句。然后,江大公子就给了这…… ” 江少观接过他手中的一张纸,上面确实是自家大哥的笔迹,只有短短一句话: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在你身上花一分钱! 看着那一行字,江少观面色越来越难看。 伙计忐忑:“江公子,您这间屋子已经开了近两个时辰,再晚一点,又要加上夜里的价钱。您还要坐会儿吗?” 江少观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问:“拢共多少茶钱?” “三两。”伙计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浑身上下搜寻,确实找不到一样值钱的东西,公事公办道:“若是付不出账,您放个东西在此,以后拿银子来赎也是一样的。只是东西得值三两以上。” 江少观身上最值钱的,大概只有他这个人。 丁海瑶不肯和好,大哥不愿帮他。唯一愿意可怜他的刘夫人也生了气。至于友人……之前他结交的那些友人在得知他落魄后,都纷纷离他而去。 踌躇半晌,江少观颓然问:“你们茶楼缺不缺洗茶杯的?” 伙计:“……”万万没想到。 堂堂江家公子,哪怕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见江少观不是玩笑,伙计木着脸:“不缺。不过,若您真的付不出帐,小的可以去问问掌柜。” 江少观摆摆手:“你去吧!”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生疏,又补充道:“劳烦小哥。” 伙计跑了一趟,很快回来,道:“掌柜的说了,我们茶楼中的茶杯都是名贵的瓷器,怕您手生给摔了。现如今茶楼中唯一缺的就是晚上打烊后打扫的伙计,您若是愿意,干上一年,这茶钱就抵消了。” 江少观:“……一年?” 他脱口问出后,狐疑地看着面前伙计:“你没诓骗我?你干一年才三两?” 凡是敢进这茶楼的客人,都不会付不出账。偶尔有一两位,也能有家人或者亲戚来接。伙计自觉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了这么一位奇葩。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实话实说:“若您只是打扫的话,确实需要一年。不过,像我们这样做伙计给客人送茶水的,每个月二钱银子,运气好的话,客人的打赏比月钱还多。” 他瞅了一眼江少观俊秀的容貌:“您若是愿意送茶水,得到的打赏应该比我还多。兴许半年就凑足了。” 江少观是富家公子,哪里干过这样的活? 当下有些迟疑,不过,想到自己要辛辛苦苦打扫一年,干脆也不要脸了:“劳烦还小哥去帮我跟掌柜说说,我愿意端茶。” 伙计木着脸,又跑了一趟。 于是,傍晚的时候,秦秋婉就得了消息,江少观已经在城里最大的茶楼做了端茶的伙计。 * 又是几日,丁家有客人上门。 来的这一位,算是丁父的远房表哥,特意到泰安城来采买货物。 如今丁家人丁单薄,只剩下祖孙三人。为表重视,三人都留在家中待客。 “我跟你表叔一起求过学,他是个坦荡的人。”丁父许久不见老友,性致颇高:“以前我们俩喝醉了,还说要结儿女亲家来着。” 秦秋婉随意听着,并没往心里去。 等客人到了,丁父带着女儿和孙子一起到大门外迎接。 最前面的马车中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而马车旁的马上,高居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毅,眉目深邃,脊背挺得笔直。 秦秋婉正温婉站在一旁陪笑,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然后,她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伸手一引:“客人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 马上之人回神,察觉到有些失礼,道了个歉下马,抬步往里走时,忍不住问:“丁姑娘,我们曾经是否见过?” 两家往上数四五代是表亲,如果不是因为丁父刚好他父亲同窗,两家也不会有来往。 这些年来,丁父的友人,也就是他父亲楼老爷上门过几次。却都来去匆匆,而他,确确实实是第一回来。 秦秋婉还没说话。 前面的丁父闻言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楼明远,笑着道:“你们俩应该是没见过的。不过,世上之人千千万,能够相识便已经是有缘,以后也可多多来往。” 楼明远耳根有些发红,他是真的觉得这姑娘眼熟,特别合自己心意。两人才第一回见面,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父亲说过,这姑娘婚事起了波折,选的那人不是良人。 楼父和丁父久别重逢,接风宴上双双喝醉,秦秋婉把二人安顿好,也早早睡下了。 翌日早上,用早膳时,难免又和楼明远碰面。 “丁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秦秋婉笑着迎上前,她有意与他深交,楼明远也不抗拒,两人越说越投机。 接下来一段日子,楼父忙着采买货物,丁父帮着牵线,很是忙碌了几日。楼明远也跟着一起,和秦秋婉相处的日子并不多。 人一辈子很长,秦秋婉并不着急,只做自己的事。 前去接赵荷月的人回来了。她得了消息,看着天色还早,立刻就赶去了外城。 外城的某间小院子里,听到开门声,赵荷月将两个孩子护在怀中。满脸戒备地盯着门口。 当看清楚进来的人是秦秋婉时,她先是一愣,随机了然:“我还说我们母子从不与人结仇,为何会被他们强掳到京城,原来都是因为你。”她心里害怕,面上恶狠狠道:“丁姑娘,我知道您富裕,可这强掳妇孺,是会被入罪的。若你不放了我们母子,我立刻就会喊人来帮忙。” 秦秋婉失笑:“我的人又没有慢待于你,你喊什么人?至于强掳……我不图你的银子,也不图你的色,一会儿就放了你。只是好心带你一程而已,算不得强掳。” 赵荷月激动起来:“我们母子好好的住在自己家里,被人抢闯进门带到了京城来,还不算强掳么?” 秦秋婉一脸惊奇:“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赵荷月:“……” 再次回到京城,她心里有些不安,只想立刻离开。板起脸道:“我不明白丁姑娘的意思。” “你和江少观暗中来往多年,实在委屈。”秦秋婉走到她对面坐下,态度悠闲:“我这个人呢,很善良!见不得有情人被分开,所以,我费了人力物力把你从外地领回来,只为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你还来怪我,完全没道理嘛。论起来,你该谢我才对。” 赵荷月:“……”我谢你祖宗! 她真的想破口大骂,不过,真撕破了脸,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试探着道:“丁姑娘,我从未想过出现在您面前。更没想闹得你们夫妻失和,之前我得知江少观死了,悲痛欲绝,冲动之下才上了门。我很后悔,所以我主动离开,了去无痕。只希望你们夫妻感情也不要因我而有了裂痕。我是真心的。” 秦秋婉点点头:“我也是真心的想让你二人得以相守。” 赵荷月:“……”这简直说不通嘛。 说不通也得说,她可不想留在京城。她走之前做的那些事,江少观肯定已经起了疑心。现在他看见自己,别提情意,满腔恨意还差不多。 “丁姑娘,我喜欢住在外地……” 恰在此时,有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秦秋婉扬声道:“进!” 江少观被婆子带着进了院子,刚进门就看到了赵荷月。一时间,恼怒、憎恨、后悔种种情绪交织,心中复杂难言。 赵荷月在听到敲门声时就开始心慌,当看到进来的人后,忍不住小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也击退了江少观那些复杂的情绪,只余下憎恨。 “赵荷月,你害得我好惨。” 赵荷月再次退了一步:“观郎,你听我解释。” 秦秋婉笑意盈盈:“久别重逢,你二人都挺激动,果然我又做了一件好事。” 赵荷月:“……”好个屁! “丧夫”的原配 十五 “丧夫”的原配 十五 只看江少观那满脸的凶神恶煞, 还有捏拳后青筋凸起的手背,赵荷月就知道大事不妙。 “观郎, 许久不见, 你近来可好?” 问别的话还行,听到这句,江少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把他害得众叛亲离, 还卷走了他身上最后的银子, 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还好意思问他好不好? 他能好吗? 江少观冷笑道:“你好不好?”不待她回答,他自顾自接话:“我这是废话。你卷走我二百多两银子, 加上卖宅子的, 还有那些年我给你的私房, 应该过得滋润无比。你这样的自私自利没有良心的人, 怎么会过得不好?” 赵荷月知道狡辩无用。因为她卖宅子的时候很急, 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 更没想过自己会与他重逢,当时她没掩饰自己的身份,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 或者说, 是没来得及留退路。如果她否认, 只要找来当初的那几个中人, 她的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 赵荷月低着头, 眼泪滴滴落下:“观郎, 我也是为了你好。” 江少观气笑了:“赵荷月,你当我是蠢货?” 赵荷月飞快答:“你和丁姑娘分开, 又被家人疏离, 都是因为我, 只要我不在了,他们都会接纳你的。” 秦秋婉本来站在一旁事不关己, 听到这话,忍不住道:“你都跟他生了两个孩子了。别说你不在,就算你跟两个孩子一起死了,发生过的事永远存在。我不可能会原谅他。” 赵荷月咬着唇,嘀咕:“我又不知道你那么大的气性。” 在江少观看来,她这些都是狡辩。 “你如果真为了我好,为何要把我的银子全部拿走,你多少给我留一点,我也不会难堪到给人端茶倒水!”江少观身上还是伙计的衣裳,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怒火冲天:“到了此刻,你竟然还要狡辩,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赵荷月已经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闭着眼睛道:“我是真的为了你好,我可对天发誓。” 秦秋婉嗤笑:“老天爷要管得事情太多了,真管得过来,我也不会倒霉到遇上你们这对有情人。” 她拍拍手,站起身整理了袖子:“好事已做到底,我也该回了。你们俩多日不见,仔细聊聊吧,我就不搁这儿耽误你们了。” 她挥挥手飘然远去。留下了院子里互相憎恨的两人。 江少观死死瞪着面前女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他气得眼睛血红,赵荷月心里害怕。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想挨打,立即道:“观郎,我对不起你。”又解释:“我承认,我离开确实有私心。但我都是为了两个孩子,我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无论以后嫁不嫁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孕,我拿走的那些银子,早晚都会花在两个孩子身上。他们也是你的血脉!” 言下之意,拿他的银子花在他的孩子身上,天经地义。 道理是这样,可江少观就是受不了她的背叛。 如果不是为了她们母子,他何至于折腾这许多? 如果没折腾,一心一意做丁家女婿,他又怎会落到如今境地? 江少观一字一句质问:“赵荷月,我所有的事都没瞒着你,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放弃了多少,可你走的时候却头也不回,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来,哪怕是颗石头我都捂热了,可是你的心却比那石头还冷。早知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绝不会和你来往。” 千金难买早知道。 以赵荷月的品貌,没跟江少观之前,也有许多选择。若早知道丁海瑶这般善妒,男人被别的女人碰了之后不是伤心哭诉后接受,而是直接把男人也丢了这般决绝的性子,她也不会选择江少观。 到了此刻,两人都后悔了。 两个孩子缩在角落,院中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凝滞。 赵荷月满脸是泪,既是怕的,也是悔的。 丁海瑶当初发现他二人的关系后,放下狠话离开。她就该猜到,如丁海瑶这般富贵的女子,不会吃了这个闷亏,定会想办法找补回来,那么,找人盯着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因此,无论她逃到何方,都会被丁海瑶找回来。 想到曾经她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卖宅子偷银子离开,沾沾自喜时身后却有一个人盯着,顿时毛骨悚然。她抱紧了自己的肩,心中无比惶恐。从小到大,赵荷月都是一个人艰难求存,从不依靠别人,哪怕到了此刻,她也没有放弃。 脑中思绪翻飞,赵荷月仔细回想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现在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哄好面前这个男人。 江少观哪怕离开江家,想要害她走投无路,应该也挺容易。两人之间有孩子,只要她放下身段恳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该不会为难她。 “观郎,你说得都对。”赵荷月脸上两行清泪落下:“我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曾经我是为了自己,可现在,我得为了两个孩子着想。你知不知道,我们俩的事情暴露之后,周围的邻居是怎么议论我们的?我自己做了外室,这张脸丢就丢了。可两个孩子还小,他们还得有以后啊!我不离开又该怎么办?” “你有家人,你不会走,我也不奢望你会丢下家人跟我一起走。所以,我自己走了……”她哭得伤心:“我放不下孩子,我以为这个世上所有母亲都跟我一样。比如你娘,看你走投无路,一定会伸出援手。比如丁姑娘,看着孩子的份上,不会亏待了孩子的父亲。” 言下之意,江少观落到如今地步,是他没有遇上两个好母亲。 江少观有些赞同这话,但他也不信赵荷月这些歪理,他朝她伸出手:“把银子还我。” 赵荷月:“……” 赶路最费银子,她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想亏待自己,这一路出去花了不少。到了地方后安顿下来,已经花掉大半。她是被强行拖上马车的,被拖走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会回京城,只以为遇上了贼人,彼时她还庆幸自己没有把全部家底带在身上。 那几十两银子,还在几百里外的静城宅子里。现如今她身上只有一两多碎银。 拿不出来,赵荷月只能实话实说。 江少观面色一言难尽:“所以,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得再花几十两盘缠去取?” 赵荷月强调:“我买了宅子,宅子卖掉也是一笔银子。” 江少观无语。 折腾这么一场,花掉了几百两银子,最后只剩下一个宅子? 再说,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买回来就会降价,宅子也一样。他追问:“你买宅子花了多少?” 赵荷月低着头:“一百二十两。” 江少观盘算了一下,如果回去卖了宅子,宅子里剩下的银子拿来当来回的盘缠,也还能得卖宅子的银子。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出京城的盘缠。 总不能跟人家车夫说,先到了几百里外的静城再付车资? 车夫只要不是傻子,都指定不能答应。 江少观心里正想着出路呢,外面有人过来催促:“江二,茶楼到了晚上忙不过来,你快点回去。掌柜都发火了。” 江少观:“……”是啊,他如今还是茶楼伙计。 赵荷月面色一言难尽。 她认识江少观时,他已经是丁家女婿,是丁家铺子里的管事。又因为身份的不同,地位超然。无论走到哪儿,旁人都会多给几分面子。所以,跟着他的赵荷月,也觉得自己没找错人。 但看到面前一身伙计打扮的江少观,想到他给人端茶倒水,卑躬屈膝,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的模样……早知如此,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跟着他。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赵荷月上前一步,善解人意道:“观郎,你先去忙。” 江少观不想去,但不得不去。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晚上我下工回来再好好跟你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话音刚落,边上一个婆子木着脸上前:“赵姑娘,我家主子吩咐了,您二人重逢之后就得离开,这宅子已经卖了,傍晚就会有人来收。” 闻言,赵荷月急了:“那我晚上住哪儿?” 婆子面色不变:“主子说了,江公子对您情深似海,肯定会想法子安顿好你们的。” 江少观:“……”他拿什么安顿? 他自己还挤在茶楼中伙计睡的大通铺里呢! 赵荷月心思转得快,立刻想到了曾经和儿媳对着干也要留下她们母子三人的江母,试探着提议:“观郎,不如我带着孩子去江家试试?” “丧夫”的原配 十六 “丧夫”的原配 十六 闻言, 江少观心里一动。 他知道母亲舍不得自己,之所以不愿意认, 也不愿接济, 只是想挽回丁家的生意。 可现在都过了两个多月,丁家还是没松口。江少扬还没放弃,母亲那边……如果有孙子孙女, 母亲兴许会和江少扬争取一二。 在江少观看来, 江家与其疏远他讨好丁海瑶,期望能以此重新得好处。还不如帮着他挽回她的心, 兴许好处来得更快。 毕竟两家的纽带是他, 他回不到原来的位置, 两家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这些话, 他早就想跟自己大哥说, 可一直苦无机会。 “荷月, 你跟我一起回内城,然后你去江家。”他强调道:“我大哥不讲理,母亲最疼孩子, 你只对着母亲哭诉你的不容易, 多说一些孩子没有亲近的长辈而受的那些苦。” 总之诉苦就对了! 赵荷月见他答应, 心里一松。 于赵荷月来说, 只江家的门楣, 就已经很富裕,如果能够做江二夫人, 也是不错的。 再有, 若靠着她和孩子缓和了江少观和亲娘的母子关系, 以后就算他做回了江二公子,也不敢亏待她。 说干就干, 两人立刻上了茶楼来接人的马车。车夫知道江少观的打算后,也认为疼孙子的老太太很可能就此原谅儿子。便也愿意卖江二公子一个好。 没多久,马车在江家大门外停下,留下了母子三人后飞快离开。 赵荷月带着两个孩子上前敲门。 门房看到她们,一脸茫然,试探着问:“几位找谁?” 赵荷月满脸凄苦模样:“我找府上的老夫人。” 门房心里嘀咕家里何时有了这样一门亲戚,却也知道上门就是客。立刻前去禀告。 老夫人正被禁足,门房不敢打扰,跑去找了胡氏。 胡氏听到是母子三人上门,脑中浮上来的就是赵荷月的身影,她随口问:“是不是二十多岁模样,纤细貌美,看起来楚楚可怜?” 一边问着,人已经朝大门外走去。 赵荷月看到前来的人是胡氏,心里一沉,面上带上一抹虚弱的笑:“江大夫人。” 胡氏在她三步远处站定,上下打量母子三人:“你们不是卷了银子走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赵荷月解释:“不是这样的。”她左右看了一圈:“大嫂,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门细聊。” 说着,抬步就要跨门槛。 胡氏上前两步拦住:“江家门楣不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有话就在这里说。” 赵荷月:“……” 因为她的出现,江家和丁家断亲,也断了财路。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么大的仇怨。胡氏不可能善待她,可又见不到老夫人……她一颗心越来越沉,嘴上道:“我想先给老夫人请安。” 她伸手去拉孩子:“晚辈上门给长辈请安,这是礼数。”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说得过去。 胡氏却不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太太对孙子的疼爱。加上老太太本来就想接江少观回家,看到这母子三人,很可能顺势让其进门。江少观的女人和孩子都回来了,他自然也能回来。 而这,是胡氏决不允许的。 她冷笑一声:“什么晚辈?若是没记错,当初你是一个人住在外城,二弟抽空去看你。如此几年,你才生下来两个孩子,说句难听的,谁知道你独自住在院子里的时候有没有和别的男人来往?这两个孩子是谁的血脉,还不是只凭你一张嘴?” 赵荷月张了张口,看向身边孩子的长相:“只凭这两张小脸,就能看出他们和观郎之间的关系啊!” 胡氏不以为然:“这天下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赵荷月羞愤不已:“大嫂……” 胡氏抬手止住她的话:“别这么喊我,我可当不起。有话赶紧说,我家里还有事呢。” 直接就开口下逐客令。 赵荷月只觉无力,她自认是很会说话的人,但在胡氏面前,所有的言语技巧都不管用。 “夫人,我有要事上门,非得见了老夫人才会说。”赵荷月板起脸:“你若是不见,肯定会后悔。” 胡氏一挥手,满脸不屑:“你能让我后悔?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赶紧滚!” 这样都见不着人,赵荷月只能使出杀手锏:“夫人,您何必看不起人?我只是想带孩子上门请安而已,这江家老太太还在,且轮不到你赶人!” 这话把胡氏气得够呛,再也没心思多说,吩咐道:“把这不知廉耻的三人给我赶走。” 下人一拥而上。 赵荷月护着两个孩子往后退,不停大声尖叫。 这番动静,果然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她走到窗边,看向大门方向:“是谁在外头吵闹?” 江少扬把母亲禁足,却也没有把她当犯人,只是不让其出门而已。 江母身边伺候的人还在,对其也忠心,压低声音道:“好像是赵姑娘带着孩子上门想要给您请安。” 闻言,江母满脸诧异:“她不是偷了银子离开了么?” 婆子摇头:“奴婢不知。” 听到尖叫声愈发尖利,江母坐不住了,这要是伤着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想到此,她立刻起身往外奔,门口下人想拦,根本拦不住。也是他们不敢真拦,老太太年纪大了,要是受伤可怎么得了? 江母奔到了大门外,看到一群人围着瑟瑟发抖的母子三人。乍看上去,母子三人简直可怜无比,她瞬间气得浑身颤抖,怒斥:“给我住手!” 胡氏:“……”这些下人不能要了! 提及此事,她有些伤心。江少扬把母亲禁足却不换其身边的人,一来是不想母亲生气,二来,其实是防着她,怕她虐待了母亲。 夫妻之间的这些猜忌,每每想起总让人伤心。 眼看大门口闹得不可开交,引得周围邻居频频观望。胡氏不想丢脸,被母亲发现之后,想就这么把人赶走是不能了。 她当机立断,道:“住手,先进门再说。” 赵荷月也是无奈得很,但凡胡氏愿意听她说话,她也不会闹这一场。 一行人进门后分宾主坐下,胡氏眼神一转:“来人,把小公子和姑娘带到隔壁用点心。” 又看向江母:“娘,不如您去陪着他们?” 江母很愿意,立刻起身。 赵荷月哪里肯,飞快道:“孩子在哪,我在哪。” 胡氏:“……”这女人忒难缠了! 依她的想法,今日就不该让他们进门。今日来请安了,明日又来,他们见是不见? 不行! 胡氏频频看向门口,只希望江少扬早点回来。 江少扬得了消息,来得很快。 他知道丁家那边这么久不松口,该是没希望了,但也不想彻底得罪,引得丁家对付自己,所以,绝不能让二弟回家,最好不要来往。 “我二弟已经死了,几个月前刚办的丧事。”江少扬开口就道,在赵荷月惊诧的目光中,继续道:“我知道最近有个人冒充他,但死去的人不可能活过来。” 赵荷月没想到想要进门这般艰难,强调道:“和我来往多年的人是江少观,他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所以,无论江少观死没死,两个孩子都一定是江家血脉,必须得进门! 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胡氏心里不是滋味,上前隔开两人的目光:“赵荷月,二弟已经死了,还是那句话,这天底下长像相似的人多了去,我们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就认下两个孩子。” 赵荷月面色惨白一片,眼神哀求地看向江母。 江母知道小儿子在外受罪,也想接他回来。看到这母子三人,就如胡氏所想那般,便想认下两个孩子,顺势让小儿子归家。可大儿子夫妻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兄弟之间弄成这样,她心里难受无比:“老大,那些年你二弟怎么对你的?” 江少扬不以为然,为了江家以后,他忘恩负义了又如何? “来人,把这母子三人赶出去。” 任凭赵荷月如何哭喊,任凭老太太如何恼怒,赵荷月三人还是被赶出了江家大门。 * 秦秋婉让江少观和赵荷月重逢之后,想到二人以后会互相怨恨,她心情不错地回到府中。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园子里的楼明远。 “丁姑娘,方才与人有约吗?” 秦秋婉摇头:“不是,只是有些事出去。” “那丁姑娘现在得空么?”楼明远上前两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我想约姑娘出去喝茶。” 秦秋婉欣然答应,二人出了门,直奔茶楼。 看着面前的茶楼,秦秋婉有些诧异,因为江少观就在里面做伙计。 之前秦秋婉偶尔出来散心,也会刻意避开这里。倒不是怕了江少观,而是不想好好的心情被影响。 看她却步,楼明远好奇:“丁姑娘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秦秋婉笑意盈盈:“走吧,这家的点心很不错。” 傍晚的茶楼中是最热闹的时候,整个大堂只有零星几张桌子空着,到处坐满了人。 楼明远让伙计带两人上楼,就是那么寸,刚踏上二楼,就看到江少观端着托盘过来。 两人在半个时辰之前还见过面,看到对方,秦秋婉面色自如,江少观则微微一愣,余光撇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看到二人之间的距离,他又是一愣。 那高大男子隐隐护着女子,可不像是一般友人。 “这位是谁?”再开口时,他语气里不自觉带着点质问。 听到这话,楼明远心里一动,上下打量面前身着伙计衣衫的男人,信口问:“泰安城的规矩当真不同,茶楼中的伙计还能管到客人身上?” 江少观:“……”那自然是不能的。 “丧夫”的原配 十七 “丧夫”的原配 十七 眼见江少观不吭声, 楼明远侧头看向带路的伙计:“你们这的规矩当真如此吗?” 带路的伙计简直服气,这江少观都做了这么久了, 竟然还搞不懂这里面的规矩, 狠狠瞪了过去。 江少观会意,咬着牙行礼:“是我失言,还请客人勿怪。” 楼明远颔首, 看向秦秋婉:“我们走吧, 喝茶要紧,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说着, 还伸手拉了她袖子。 江少观死死瞪着他的手。 都伸手拉袖子了, 二人绝不是友人, 就算不是两情相悦, 应该也互有好感。 想到此, 他哪里还忍得住, 抬眼看向秦秋婉:“海瑶,你是来探望我的吗?” 秦秋婉坦荡荡:“不是,只是来喝茶。” 楼明远不满:“你们这的伙计这么多话吗?” 江少观:“……” 带路的伙计眼见江少观要彻底得罪客人, 上前挤开他, 伸手一引:“二位请。这边的屋子景致较好, 包您二位满意。” 两人都进门了, 还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 进屋后, 打发了伙计,楼明远好奇问:“刚才那位……” “是远鹏的父亲。”秦秋婉笑意盈盈:“你何时离开?” 楼明远抿了抿薄唇:“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么?” 秦秋婉眨了眨眼:“我并没有撵你啊, 只看你愿意留多久。” “留多久你都不撵吗?”楼明远直直盯着她:“如果是一辈子呢?” 秦秋婉笑容愈发灿烂:“丁家应该养得起你。” 楼明远话中颇有深意:“我不想做客人了。” 秦秋婉笑言:“住得久了, 也和主子一样。” 楼明远:“……”他要的不是住得久变成主子! 恰在此时, 伙计敲门而入,送上了满桌的茶水和点心。然后, 退了出去。 关门之际,秦秋婉有注意到外面廊上有人,正是江少观。 屋中二人不受外人影响,这也不是第一次喝茶闲聊,相处随意,气氛温馨。 半个时辰后,楼明远的随从进来禀告:“老爷那边有客,让您去见见。” 楼明远皱眉:“在哪儿?” “在画衣街。” 楼明远起身:“我先送你回去。” 秦秋婉没动,笑吟吟道:“你可以先去忙,我带着护卫,稍后我自己回。” “不!”楼明远执意:“我带你出来的,就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回。”顿了顿,又补充道:“再重要的事,都不如你重要。” 这话几乎是直白地表明了心迹。 秦秋婉笑吟吟起身:“依你。” 没拒绝,反而还有纵容之意。楼明远心下一喜,起身打开门:“以后我都依你。” 江少观格外注意这间屋,得空就站在这里。看到门开了,刚好将这句话收入耳中,心里愈发恼怒。 再大的怒气,他也只能忍着。 看到二人携手下楼,江少观心里焦急不已,想到就此分开之后,他再见不到丁海瑶,兴许她很快就会嫁作他人妇,忍不住追了上去。 秦秋婉正上马车,听到身后有人唤,回头看到江少观,面色疑惑。边上护卫已经戒备起来。 若是以前,江少观已经开始拔腿跑路,此时他却没管护卫,只直直看着秦秋婉:“海瑶,你真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吗?” 秦秋婉扬眉:“这跟你有何关系?无论我嫁给谁,都不会再嫁给你。” 江少观上下打量楼明远,道:“看他年纪,应该已经娶妻,难道你要给人做妾,或是给人做继室?” 楼明远板起脸:“我还没娶妻!” 江少观:“……” 他满脸不可置信:“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没娶妻,骗谁呢?”随即恍然:“听说你是外地人,你在外地家中到底有没有妻室,还不是只凭你一张嘴。依我看,你就是故意骗她!” “我这把年纪还没娶妻有什么稀奇?”楼明远面色淡淡:“没遇上合适的,不想害了人家姑娘,便不娶!” 听到这话,秦秋婉嘴角微微勾起,自顾自上了马车:“明远,别与不相干的人说那么多废话。” 楼明远立刻住了口,翻身上马。 二人飞快远去,留下江少观面色难看地站在原地。他心里正思量对策,就听到边上有人喊:“江二,客人在唤。” 江少观无奈,只得进了茶楼。 刚跑了厨房两趟,又听到外面有人找,江少观出门就看到了母子三人。 他满脸不解:“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 赵荷月双眼通红:“江夫人想留下我们,可你哥哥嫂嫂实在是……愣说你已经死了,这两个孩子不是你的血脉,只是人有相似。根本不讲道理,直接把我们母子三人赶了出来。” 江少观:“……” 他皱眉看着赵荷月,不满道:“你那么会说话,为何没有哄好我娘?” 赵荷月强调道:“你大嫂根本不让我进门,我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惊动你娘得以见到她,她倒是想留,可你大哥不答应,我真的是用尽法子也没能留下。”她看了看天色:“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先找落脚地。你有合适的地方吗?” “没有,我睡大通铺。”江少观满心烦躁,又不能真的不管她,毕竟还有两个孩子在呢。没地方落脚,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去住客栈。 住客栈得要银子,他又想到她身上还有一两多,顿时心里一动,朝她伸出了手:“把你的银子给我。” 赵荷月从小颠沛流离,知道这个世上银子最靠得住。哪怕后来手头宽裕,她也大方不起来。看着面前的手,她下意识摇头:“我得拿这银子找地方落脚。” 江少观上前拉住她,伸手就去掏她的袖袋:“你先给我!” 赵荷月挣扎不过,很快就被他拿走了荷包。 江少观打开粉色荷包,看到里面有二两银角子,还有一把铜板。心里一松的同时,又有些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我!” 赵荷月急忙解释:“我也没注意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只记得是一两多。”她看着银子:“我没想到有二两,挺好的。我们可以先租一个小院,哪怕就住一个月,也能缓一缓……” 话音没落,江少观已经捏着荷包转身。 见状,她顿时急了,忙喊:“你要把银子拿去哪儿?” “赎身!”江少观头也不回地丢下两个字。 赵荷月:“……”这怎么行? 她疾步追了上去:“你拿银子赎身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江少观已经进了后门,对着守门的婆子道: “她喝不起茶,又想要进茶楼找人闹事,劳烦大娘把她拦住。” 听到这话,大娘一句话不多问,干脆利落伸脚把人拦住。 无论赵荷月如何挣扎哭喊,都没能进去。 一刻钟后,江少观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后门。 看到他出来,赵荷月也不挣扎了,上下打量他:“你真赎身了?银子还剩多少?” 江少观伸出手,只剩下几枚铜板。 赵荷月:“……” 她眼泪唰地落下,整个人微微颤抖。 江少观伸手把人揽住:“走吧,我们去江家。那里是我的家,我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住进我自己的院子。” 听到他的打算,赵荷月心里稍安,脸上的眼泪却停不住。 就算有了落脚地,可她已经拿捏不住面前这个男人,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这一回,江少观学乖了。直接去了江家后门,也不敲门,而是找了东西垫着,进去。 坐在墙头上,他对着下面的母子三人道:“你们在这等我,我觉得大哥应该不会让我回来。我先不惊动他们,拿到了银子再说。” 赵荷月深以为然。 不能进江家大门,只要有银子,也能过得滋润无比。 江少观躲躲藏藏回到自己院子,一路上有惊无险,他已经打算好了,偷自己的家又不算偷,江少扬不能把他如何。 他想得美,可刚一走进熟悉的拱门,忽然就听到有几声狗吠传来。闻声望去,只见几条大黑狗像是见了骨头一般朝他扑过来。 江少观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转身就跑。 他越是跑,四五条大狗愈发来劲,飞快扑了过来。 江少观逃命一般狂奔,顾不上遮掩自己的身影,很快就在园子里碰上了下人。 下人看到恶狗撵人,哪儿敢上前? 一时间纷纷往后退。又有人跑到前院去禀告。 等到江少扬赶过来,江少观已经在后门处被狗咬了好几口,正拿着一根棒子乱挥,试图挡住恶狗。 余光瞥见江少扬,他立刻大叫:“大哥,快让人拉住狗。” 江少扬看向训狗的下人,下人这才上前拉住狗。 而江少观已经狼狈不堪,衣衫破了好几处,隐隐还有血迹,头发凌乱,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怕的,额头上满是汗,粘得头发一缕一缕。整个人像脱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喘气。 他累得心跳如擂鼓,满腔怒火质问:“大哥,你是想让狗咬死我吗?” 胡氏急匆匆赶了过来,听到这话,立刻解释:“你误会了。二弟不在,我娘家送来了几条看门狗,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上?可盛情难却,又不好拒绝。刚好那院子空着,我就把狗放了进去。” 说实话,胡氏放狗的时候,确实是为了防着人。 家里老太太疼他,江少观又是丁家女婿,院子里有不少好东西。她不好明着搬进库房,弄几条狗守着,也和放在库房一样,反正只有她自己能取。 说白了,就是防着老太太偷偷去拿来贴补了外头的赵荷月母子。 她哪里想得到,江少观竟然会偷摸回来拿东西?还那么巧,喂狗的人也不在……可不就被该狗撵么。 “丧夫”的原配 十八 “丧夫”的原配 十八 江少观弄成这副惨样。 胡氏心里觉得他活该, 可落在江少扬眼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虽没想接二弟回来, 但也不想看他这么惨。尤其这还是被自己妻子害的……妻子把狗放在二弟的院子, 他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婆媳之间互相有些小心思他懒得管,可如今弄伤了人,他心里难免对妻子生出了几分不满。 “你没事吧?” 江少观本来只是受了几处轻伤, 虽然恶狗凶狠, 可他也长了手脚的,被咬了后知道闪避还击。但听到兄长这关心的话, 他立刻颓然卧倒在地:“大哥, 快帮我请大夫!” 江少扬:“……”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二弟就坡下驴, 看这架势, 根本就是想借着这伤留在家中。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把人留下, 摆摆手道:“把人撵走。” 江少观听到这话,哪里肯依?正想大闹,远远的看到有一行人过来。 江家人不多, 差不多都在此处。此时还能带着一群人过来的, 应该只有他娘。想到此, 江少观干脆利落往地上一趴, 直接闭上了眼装死! 江少扬:“……”这么无赖么? 就身上那几处伤, 又没流几滴血,怎么可能会晕? 可江母就吃这套, 听到小儿子被狗咬, 急匆匆赶过来, 刚好看到小儿子晕倒在地,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扑了上去。 “观儿, 你怎么了?”江母见小儿子不动,立刻大喊:“快点请大夫,拿热水来……”话没说完,又吩咐道:“先把人抬进屋。” 江少扬没吭声。 胡氏本来躲在后面,眼见自家男人不管,这要是抬进了屋,再想把人送走,就怕没那么容易。当下上前一步:“娘,他根本就是装晕。” 江母闻言,怒斥道:“胡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把恶狗关在观儿院子里,为的不就是防着我么?”看到儿子昏迷,她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怨气再也压抑不住,尖叫道:“做人要见好就收,别什么东西都往碗里扒拉!观儿院子里的东西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别说他有儿子,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来拿!” 胡氏的心思被戳穿,当即羞得面红耳赤。有些想法可以有,但却不能说出来。急忙解释:“娘,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见院子空着顺手……” “顺手个屁!”江母气得太狠,已然有些癫狂:“胡氏,你这个毒妇。做了错事还要狡辩,今儿你弟弟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声音太高,吼到后来已经破音,整张脸也涨得通红。 见状,江少扬真怕母亲被气出个好歹,立刻拉了妻子一把:“你少说两句。” 胡氏张了张口,眼见男人不帮着自己,只觉委屈。 她只是把狗放在那里,又没想真的让狗咬着人,江少观偷摸进来被狗咬了,怎么能怪她? 江少扬上前去扶母亲:“娘,您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二弟肯定会没事的。” 说着话,像是无意一般,狠狠一脚踩上江少观的腿。 江少观本来打算自己装死到底,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下人把自己挪进门,无论大夫怎么说,他一口咬定自己头疼起不了身。今日非得住下来不可! 等到过了一夜,再想让他走,就没那么容易了。他盘算得好,以为这一回妥了。谁知脚上突然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 疼痛乍然传来,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再想装死已经晚了。 江少扬见弟弟动了,立刻上前去掐他人中。 江少观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多少疼,眼看兄长越掐越狠,不掐醒他不罢休。只得悠悠转醒。 一墙之隔的母子三人将院内的动静都听在耳中,赵荷月蹙起的眉渐渐放松。 门内,胡氏是一万个不愿意让江少观留下,眼神一转,看向那边牵着狗的下人,下巴微扬指了指江少观的方向。 下人:“……”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正迟疑,就对上了主子愈发凌厉的目光。心下一狠,牵着绳子的手松开,一瞬间,狗子又扑了出去。 狗子乱窜,后门处乱作一团,下人们尖叫狂跳,主子也花容失色。 江少扬眼看一条狗朝自己扑来,想也不想就跑。 他这么一让开,江少观被狗扑了个正着,立刻翻身狂跳,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装死? 等到下人再把狗牵住,已经是半刻钟后。胡氏为了撇清自己,也跟着跑了几趟。 江母累得气喘吁吁。 胡氏上前扶着她:“娘,您怎么样?” 江母气不打一出来:“ 把你娘家弄的这些狗送走。你要是不愿意,老娘就把狗和你一起撵出去。” 这种话都出来了,可见江母被气得不轻。 胡氏:“……” 她做出一副恍然模样:“二弟呢?” 江少观直接爬上了树。 当下人听到胡氏的话,看到树上的二公子时,面色都一言难尽。 刚刚还在晕着的人,能爬树? 江母也知道小儿子方才应该是装的,可这里是他的家,他想留下来本身无可厚非。若不是大儿子夫妻俩咄咄逼人,他又何必使这些小手段? 再说了,大儿媳养的狗也确实咬着了人! “观儿,你身上有伤,赶紧下来,大夫应该快到了。”她一脸温和:“听说昏迷的人会头晕,你晕吗?” 江少观本来就想晕,听到母亲的话,忙不迭点头。 江少扬见戳穿二弟装死之事母亲还不生气,心里只觉无力:“娘,如果留下他,丁家会对付我们的。” 今日之前,江母听到这话会迟疑。可方才他过来时,小儿子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情形实在让她惊惧,她真的怕小儿子再一次离自己而去。 “那又如何?”江母沉下脸:“大不了我们全家搬走。” 江少扬一噎。 江家祖辈都在这里,搬家岂是那般容易的? “我不许!”胡氏尖叫道:“如果他留下,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 江少扬附和:“我跟你去。大不了入赘,以后这江家留给二弟!” 江母哑口无言。 江少观求之不得:“大哥,以前你总说羡慕我的日子,现在正好,你也去试试。” 赘婿哪儿有那么好做? 江少扬本就是随口一说,这话是用来威胁母亲的。并且,他以前那些话又没说错,江少观确实遇上了一户好人家啊!丁家没有苛待他,把他当正经姑爷对待,和别的那些赘婿一比,江少观简直掉进了福窝里。 都这样了,他还不珍惜还要在外头乱来。真要好色,就算去逛花楼,也比养着外室好啊! 总之,江少扬对着弟弟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坦途被他愣是走成了崎岖小道,偏母亲还一味护着,他心里只觉疲惫,摆摆手道:“好,我走就是。” 他看向妻子:“把你的嫁妆带着,我们这就回家去吧。” 胡氏触到他带着深意的眼神,瞬间了然,一副伤心模样去了。 然后,足足拉了十几车。将家中库房搬了个干净。 江母忍不住了,开口道:“老大,你别太过分。” 老大说是搬媳妇的嫁妆,其实她心里清楚,这应该是他想要借此机会搬走家里的银子和值钱物件。搬大半就算了,这雁过拔毛的架势,是一点没打算留啊! 江少扬还掏出了一张借据:“这是我问胡家借的五百两银子,咱们家如今还不上。就只能用宅子和铺子来抵债,娘,你和二弟得流落街头了。” 江母:“……”这意思是,如果她非要留下小儿子,老大这是要把她也一起赶出去? “老大,我是你亲娘。” 江少扬面色淡淡:“娘,我有妻儿,我得为他们打算。” 在江母眼中,他们是一家人。 可江少扬眼中,妻儿才是一家人。二弟只是亲戚,可以来往,但不能被其拖累。 母子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江母见儿子没有退缩的意思,惊声问:“你不怕背上不孝的名声吗?” “比起不孝,”江少扬看向后门外的母子三人:“我更怕流落街头饿肚子,我自己受苦便罢了,孩子可不能跟着我受罪。” 江母权衡之下,还是放弃了让小儿子进门。 这些日子,她没少让人打听小儿子在外过的日子。若是送她这把老骨头出去,她可受不住。 再说,她这把年纪的人,最怕生病。 万一生了病,还没药治,兴许几月的光景就去了。她还不想死! 她闭上眼:“把他们赶走吧!” 江少观闻言,先是不敢置信,随即大吼:“娘,你不要我了吗?” 他一身破衣烂衫,浑身狼狈不堪,看起来着实可怜。 江母心里发虚:“观儿,娘也为难啊。” 江少观:“……”最大的靠山都离他而去,他还有什么盼头? “丧夫”的原配 十九 “丧夫”的原配 十九 门外的母子三人正等着进门, 没想到事到最后,还是空欢喜一场。 江少扬见母亲没有异议, 吩咐道:“把他给我丢出去。” 下人上前, 江母直接闭上眼别开脸。 江少观被丢到了后门外,赵荷月立刻扑上去:“观郎,你怎么样?” 江少观身上确实没有多大的伤, 事实上, 他心上的伤更重,以前他以为母亲是疼自己的, 现在看来, 也不过如此。 他躺在地上, 好半晌不能动弹。 赵荷月看得揪心, 既是为他, 也是为自己, 担忧道:“观郎,你说话啊,你这样我好害怕。” 被亲人丢弃, 江少观心里难受, 再开口时, 话语也尖锐无比:“你怕什么?你年轻貌美, 随时可以另找一个男人。” “你这是什么话?”赵荷月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哭得伤心至极, 此时江少观心里烦乱,不止没心思哄, 反而还觉得她吵。 耽搁半日, 天色已晚。两人带着孩子, 身上就只剩几个铜板,根本找不到地方落脚。 眼看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赵荷月忍不住问:“观郎,你有相熟的友人吗?” 以前有,可都在知道江少观做出的那些事后,不约而同疏远了他。在别人眼中,江少观为了外头的女人算计妻子,说宠妾灭妻都是轻的,堪称品行败坏,绝不能深交。 她这么问,其实也有催促之意。 天色不早,再耽搁难道就睡在这后门处么? 江少观还是不动。 他脑中一片空白,真有种绝望之感。 忽然听到后门处有响动,赵荷月抬眼看去,只见夜色朦胧中,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白纸丢了出来。她立刻上前拿过,只见白纸上隐有字迹。打开后只见上面写着:观儿,娘如果护着你,就会和你一样流落街头。留在家里,还能想法子帮上你的忙。 看清楚上面的话,赵荷月喜形于色:“观郎,你快看。” 江少观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瞬间翻身坐起,整个人都来了精神。负手转了几圈,轻松道:“我就知道娘不会放弃我。” 又转了几圈,他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忽然发现,哪怕母亲没放弃自己,他如今也还是走投无路。 如果走出去,他受了多少苦母亲不知道。这么久以来,母亲都是嘴上疼他,一点忙都没帮。他觉得有必要逼一把,当即坐到了后门处,还招呼母子三人:“你们也过来,今天我们哪也不去,就睡在这里。” 赵荷月:“……”干脆改嫁算了! 她从小到大颠沛流离,期间吃了不少苦,可也从来没睡过大街。 没想到她跟着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良人,居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她有些迟疑:“我们大人怎么都好,两个孩子……更深露重,孩子要是着凉后生病了怎么办?” 她本意是想自己带孩子找地方落脚,留他在此处等。如果男人体贴,本就该如此。 “先苦后甜嘛。”江少观不以为然:“也别让孩子过得太好,多少吃点苦,知道银子得来不易,以后才不会变成纨绔子弟。” 赵荷月心下翻了个白眼,这天底下富裕的人那么多,家里的孩子也没有都变成纨绔啊。 简直就是歪理! 后门处的动静,江少扬夫妻俩都知道。 胡氏有些迟疑:“这么赖在门口也不像话,要不,我们多少给点银子把人打发走?” “不行!”江少扬一口回绝:“丁家一直派人跟着他,我们只要一给银子,那边肯定会知道,难道你想让丁家对付我们么?” 一直不给银子,做得狠心绝情,怕的就是如此。 丁家如果想要挤垮家里那本来已经不赚钱的生意,就是抬抬手的事。 胡氏满脸担忧:“难道我们就一辈子受他们辖制?” 江少扬无奈:“你有别的法子么?” 夫妻俩相顾无言。 想了想,胡氏提醒:“娘肯定会忍不住……” 江少扬摆摆手:“我已让人盯着后门,你放心。”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夫妻俩都准备睡下,却有敲门声传来。 “主子,老夫人让人去后门了。” 被打扰后满脸不悦的江少扬闻言,立刻披衣起身,夫妻俩到了后门处,刚好看到一个婆子正在和守在那里的下人纠缠。 看到夫妻俩过来,送银子的婆子怕自己办事不利,抬手朝院墙扔出一个荷包:“二公子收着!” 江少扬:“……” 他飞快上前打开门,刚好看到黑夜中几抹人影远去。当即被气得胸口起伏。 胡氏也生气:“娘真是糊涂!” 江少扬追出一条街,始终没看见人,回府后怒气冲冲就去找老太太:“娘,在你眼中,我就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吗?你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才顾念亲情?” 江母看到怒火冲天的儿子,急忙出声安抚:“这大半夜的,丁海瑶不会知道我们做的事。再说,她如今和那位楼公子过从甚密,应该已经忘了我们家了。” “你这都是侥幸!”江少扬抹了一把脸:“女人心思难测,但就我这么多年所看见的,没有一个女人能豁达面对夫君在外头寻花问柳之事。当初二弟落下山崖的消息传来,弟妹那般伤心,还晕厥了两回。可在发现赵荷月母子的存在后,直接就把二弟的棺椁都扔了出来。妒性这样大的人,能轻易忘记二弟的背叛?” 江母嗫嚅道:“你二弟那么惨……” 好话说尽,母亲就是不信!江少扬抚着额头,心中一股疲惫涌上。 * 秦秋婉早上起来,正穿衣呢,伺候的丫鬟试探着道:“昨天江少观进去,被狗咬了,好像和江大夫人有关,很是闹了一场。后来江少观还是被赶了出来,夜深后,有人从院墙中扔出来了一个荷包,江少观拿着荷包住进了客栈,半夜还让伙计送了一桌饭菜,今儿天一亮就请了大夫……” “江家给了银子?”秦秋婉追问。 丫鬟颔首:“好像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听说扔荷包之前,里面有人阻拦。” 秦秋婉没说话,用完了早膳后,找来了管事,吩咐道:“去以高一成的价钱,买断供给江家的货,再比他们便宜一成的价钱卖出,若是他们降价,我们再降一成。” 管事秒懂,应声而去。 之所以没有一次把江家收拾了,就是为了让他们不搭理江少观。 曾经丁海瑶和江少观还是夫妻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江家。秦秋婉就是要让他看看,这个世上,只有曾经的丁海瑶才是不计利益对他好的人。 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肆意挥霍。要的就是要让他后悔! 当然了,如果江家非要护着他,也多的是法子。 若真如此,秦秋婉也有别的应对。 江少扬一夜没睡好,翌日早上起来,刚进铺子,就见掌柜着急忙慌上前:“东家,出事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江少扬正色起来。 掌柜已经开始禀告:“本来今日到的货被运去了江家的库房,小的打听过后,得知他们出价更高,而今日要接货的孟老爷,已经让人传信,说今儿不来了,也没说哪天会来。小的花了点银子,才得知孟老爷的马车直接去了江家库房装货,且比我们价钱更低……稍后的几位买主,小的让人去问,都改了口风。” 江少扬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本就没睡好,他险些一脚踩空,下意识扶住门口的花瓶。 花瓶很轻,经不起他的力道歪倒,下一瞬,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碎片落了满地。 这城中所有的生意都不是一家独大,江家瓷器做了多年,加上有江家扶持,算是其中翘楚。最近艰难,他已经把价钱压到最低,从丁家买卖的价钱上看,明显只是赚个热闹,一点盈利都无。 这明显就是针对! 他坐不住,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去了丁家拜访。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求得丁家原谅。可惜,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进不了门,他干脆蹲在门外,没多久就等到了外头回来的秦秋婉。 今日秦秋婉和楼明远又相约出门,两人相处愈发亲近随意,已经打算定亲。 江少扬实在着急,猛地扑到了路中间,使得马车不得不停。 马车停得太急,秦秋婉往前扑倒,她反应快,抓住了车中的桌子才没有太过狼狈。 边上的楼明远已然大怒:“你不想活了?” 江少扬急忙告罪:“是我不对,可事情实在紧急。”他对着马车一礼:“丁姑娘,我二弟确实做错了,可他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情。若我知道,肯定会阻止……还请您高抬贵手,别迁怒于我们。我没管教好弟弟,稍后会送上赔礼……” 秦秋婉掀开帘子,淡然道:“你们因为江少观得了丁家好处,那时候与有荣焉。现如今他做错了,你们还要包庇,那么,也别心生怨怼,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 闻言,江少扬飞快解释:“我没有要包庇,只是我娘年纪大了糊涂,她做的事,我不知情……” “不知?”秦秋婉嗤笑,如果下定决心管,她就不信管不住! 就算他们无辜,也要把那些年得到的好处吐出来再说! 见状,江少扬知道她并没有原谅,还想要再说,却见高居马上的楼明远一扬鞭,狠狠打在拉着马车的马儿身上,下一瞬,马儿前蹄扬起,作势要奔。 江少扬吓得魂飞魄散,飞快避到一旁。惊魂未定抬头,只看见马儿飞快远去。 “丧夫”的原配 二十 “丧夫”的原配 二十 看着马车进了大门, 江少扬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反应过来后,他一脸茫然, 一时间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有种求助无门的绝望。 绝望里,满满都是后悔。 如果他拦住了母亲就好了。 昨晚上看着婆子将荷包丢出院墙,他当时并没有追上去, 心里其实抱着一丝侥幸。万一真如母亲说的那般, 丁家已经忘记了江家呢? 早知如此,昨晚上他就算撵到天边去, 也要把那荷包讨回。或者更早一点, 他多关心一下二弟, 不让他做出那些事。更甚至, 丁家当初招赘时, 他没有积极撮合就好了。 如果没有结这门亲, 也不会发生如今这些事。江家虽然不如现在风光富裕,但也不会招惹上这么大的仇家。 心里胡思乱想着,江少扬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等他反应过来, 已经回到了自家门口。 胡氏正在大门外团团转, 看到他回来立刻迎上前:“夫君, 你去了哪?” 看见她眉眼间的关切, 江少扬抹了一把脸:“我去丁家了。” 闻言,胡氏面色一喜:“如何?” 见他不回答, 整个人没精打采, 她立即追问:“真是丁家?” 江少扬点头:“丁海瑶直接承认, 并且,不打算收手。” 胡氏急了:“她怎能这样得理不饶人?” “就怪昨天娘非要接济二弟。不然, 哪有这些事?”江少扬心里满满都是迁怒:“娘人呢?” “在屋中。”看到男人大步往里奔,胡氏急忙追上去: “早知如此,昨晚我就让人追出去,把荷包抢回来了。” 屋子里,江母今日心情不错。昨天她丢出去二十两,江少观四口人省着点花,能花上一两年了。 小儿子有了着落,她心情当然好。 正听着边上的丫鬟说笑,就见门被人踹开,大儿子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江母皱眉:“老大,我是长辈,你还懂不懂规矩?你这么闯进来,万一遇上我不方便的时候……” “生意做不成了。”江少扬打断她的话:“丁家那边把我们的买主和卖主都抢过去了。铺子里的那些货,只能贱价出。” 江母:“……” 想到昨天大儿子劝说自己的话,她瞬间瞪大了眼:“丁家真的还在记恨?” 江少扬冷笑:“我昨天就说了,你自己不信。娘,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话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颓然坐在椅子上,伸手揪头发。 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变成了如今蔫蔫的模样,江母也知道自己错了,忍不住辩解:“你二弟太惨,我哪能看着他真的睡大街?昨晚我也是没忍住,这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到了此刻,母亲还在推脱,江少扬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么喜欢二弟,你去跟他过吧!” 江母怒瞪:“他是你弟弟,你能看着他睡大街吗?” “我能!”江少扬怒吼,母亲做事全凭心意,性子又任性,此时还在辩解,他只觉满腔烦躁。再留下来,他真的怕自己上前掐母亲脖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就走。 眼见大儿子负气而去,江母想商量对策,喊了几声都不见儿子回头。只得起身追出去。 “老大,这事情已经出了,咱们想法子解决就是。你别生气,气大伤身。”江母急忙劝说:“我知道你怪我,我确实做错了。将心比心,如果昨天晚上睡在后门的人是你,我也会想方设法给你塞银子的!” 此时说这些还有何用? 最要紧的是让丁家不再记恨,赶紧收手才好。 见儿子满脸不以为然,也不知道是没听见她的话,还是根本不信。江母也不再扯废话:“我去找海瑶谈!” 说着,起身就走。 江少扬不反对她去求情,只是有些不放心。侧首看向妻子:“你跟着一起去,别让她说不该说的话。” 胡氏知道家中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也不多话,默默跟上。 * 秦秋婉刚午睡起,门房就来禀告:“姑娘,外头江夫人婆媳到了,小的说您不方便见客。她们也不肯走,老太太还说,要是您不见她,她就死在那里。” 闻言,秦秋婉气笑了。 “不用管。” 门房本来挺急的,听到这话,浑身放松下来。 婆媳俩确实等在门口,江母年纪大了,不能久站,干脆坐在了地上。 胡氏不想这么邋遢,弯腰迁就她。这样僵硬的姿势,根本维持不住,没多久就腰酸背痛。 从小门处看到门房回来,不紧不慢重新坐下,胡氏立刻上前:“小哥,你家姑娘怎么说?” 门房摇头:“姑娘刚睡醒,心情不好。说不见客。” 胡氏满脸不可置信:“你把我娘的话告诉她了吗?” “说了。”门房随口道:“姑娘说,不用管你们。” 江母:“……” 一般儿媳听到婆婆要寻死,无不惶恐惊惧,生怕自己哪里伺候不好背上了不孝的名声。 眼看丁海瑶不受威胁,江母也觉得棘手。 这连面都见不着,怎么求情? 胡氏见状,知道这一次大概又得无功而返,心里开始是量对策。 丁海瑶是因为他们接济了江少观才如此作为,换句话说,她见不得江少观好过。 这么一想,胡氏立刻有了主意:“娘,我们得把送给二弟的银子收回来。” 江母:“……” 婆媳两人对视,她很快明白了儿媳的意思。心里不愿,但也不想因此毁了江家的生意,好半晌,才叹息道:“你去吧!” 胡氏摇头:“我养的狗咬了二弟,他如今正恨我。若是没银子,兴许还愿意搭理我。现在他日子好过了,我肯定会吃闭门羹。您去吧,我送您过去。” 江母为难:“但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胡氏上前扶人:“我知道,我带你去。” 江母怒瞪着她:“你找人盯着你二弟?你想做甚?” 事实上,江少观被狗咬是意外,胡氏根本不敢对他出手。找人盯着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做法,她并没有想对他如何。 “娘,快走吧!” 江少观拿到了银子后,住了一天客栈,便去找地方落脚。 二十两银子,买不了院子。只能租,并且还不能租得太大,否则这点银子只够付租金。外城倒是便宜,可当初二人丢够了脸,不想去熟悉的地方。 两人寻摸了半日,终于敲定了内城的一处小院子。赵荷月对于银子向来大方不起来,在房主要收半年租金时,她愣是磨得人家答应按月付。 有了落脚地,还得准备被褥锅碗瓢盆。赵荷月把屋子内外打扫一遍,正准备出门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站在门外的人正是江母,她看清人后很是意外:“伯母,你怎么来了?”下意识侧身把人让进门,想到什么又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此?” 江母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赞道:“不错。”又问:“观儿呢?” 江少观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迎了出来,他如今手头宽裕,都是母亲贴补。此时看到亲娘,满脸热切:“娘,屋里坐。” 对于母亲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他只以为是母亲不放心自己特意让人跟着,所以才找了来。 江母跟着他进门:“你如今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所有的银子都是她给的,江少观毫不设防:“还有十一两!” 其实不止,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少报一点。得让母亲知道他的不容易,才会多给银子。 当然了,拿了银子才两天不到,也不能少得太离谱。 江母有些心不在焉:“你把银子放在了哪?”话出口,惊觉自己失言,她急忙找补:“你可要多个心眼,自己好好收着。赵荷月之前偷跑过,这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娘放心,我心里有数。”江少观拍了拍胸口:“都在这里。银在我在!” 江母看着儿子胸口:“……”这不好办啊。 直接开口问儿子讨回银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婆媳俩在来的一路上已经商量过,最好是偷拿回来。 这贴身放着,还怎么偷? 办法总比困难多,江母心想思量几番,吩咐丫鬟:“你去街上买些下酒菜,记得打点醉香。” 丫鬟应声而去。 她对儿子笑着道:“你最近过得苦,也该好好吃上一顿。那醉香带劲,你喝完了睡上一觉。” 又看向家具简陋的屋中,她想了想道:“你是男儿,家里的这些活少干。让丫鬟带着赵荷月去采买。” 闻言,江少观和赵荷月都没有异议。 丫鬟带着去,买好了东西,应该就是丫鬟付银子! 赵荷月在听到母子俩要喝酒时,心里也在想着是不是等他醉了,借此机会先把那些银子捏在手中……出门之际,江母让两个孩子也跟着,顺便买身衣衫。 酒菜送来,江母极力劝儿子多吃多喝,对母亲不设防的江少观几杯下去,很快就醉倒了。 “丧夫”的原配 二十一 “丧夫”的原配 二十一 很快, 江母就出了院子,去了隔壁的巷子里, 早已等着的马车在她上去后, 立刻就往街上去,在另一条巷子里接到了甩开母子三人的丫鬟。 赵荷月一个晃神,丫鬟就不见了。附近转了两圈, 没看到人, 再一问卖家具的伙计,得知丫鬟悄悄出门去了。 她飞快追出去, 哪里还有人? 赵荷月想要奔出去找, 又怕弄丢孩子。急忙忙奔回铺子里, 一手牵一个到了街上, 只见人海茫茫, 哪里还有丫鬟的背影? 这就奇怪了。 她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丫鬟怎么敢偷跑呢?她不怕老太太怪罪吗? 想到老太太,赵荷月不敢耽搁,只想把此事尽快告知江母, 万一这丫鬟是逃奴, 得知消息越早, 追回来的可能越大。 等她回到租住的小院, 看见院子里无人。她心里有点怪异, 若是没记错,江母带了两三个人过来, 多出来的那个明明可以帮着打扫院子和厨房嘛。再一听屋内静悄悄的, 她心里愈发不安, 刚走到屋檐下,就看到了醉倒在桌上的江少观。 屋中除了他, 再没有别人。 赵荷月还试探着喊了两声,又把几间屋子里都搜寻一圈,还是没发现有人,又去喊已经醉睡过去的江少观。 江少观醉眼朦胧,眼中一片迷茫,根本就没醒。被她叫得不耐烦,干脆伸手一推。 赵荷月手臂被打,痛得她眼泪汪汪。 而江少观想要翻个身,可椅子太小,他翻身就滚落到了冰冷的地上。 这一下把他的醉意摔醒了五成,他扶着桌子腿缓缓起身:“我娘呢?” 赵荷月满脸委屈:“我还想问你呢。跟着我们的丫鬟偷跑了,我想回来告诉你娘,可进门之后,只看到你一个人。 ” 江少观揉了揉额头:“兴许是有事先走了。”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过去。可赵荷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屋子内外还得买许多东西安置,她伸出手:“那丫鬟跑了,你拿银子给我。” 江少观皱眉:“是被娘叫走了吗?” “人自己跑的。”这也是赵荷月觉得怪异的地方,按理说,江母吩咐她跟着,她不该不打招呼自己离开。 江少观心下狐疑,又伸手去怀中掏银子。 然后,他摸了个空。 流落在外这么久,他已经知道了银子的重要,手上一空,他的酒意瞬间醒了十成。本以为是没摸对地方,又仔细摸了一遍,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银子,连那个装银子的荷包,也一并消失不见。 看他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眼神慌乱。赵荷月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银子不在了吗?” 闻言,江少观抬眼看着她,眼神怀疑:“是不是你拿了?” 赵荷月:“……” 天地良心,如果真的是她拿的还好了。 可问题是她没有! 那个装银子的荷包从院墙中丢出来后,她就一直没摸着。 “我没有啊,我刚进门没看见你娘,就急忙叫醒你。”赵荷月飞快解释,对上他愈发怀疑的眼神,她强调道:“我真没拿,我可以对天发誓。” 江少观上下打量她:“发誓没用。赵荷月,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亏待你。现在我们俩有我娘贴补,日子肯定不会难过,你不用使这些小心思!” 赵荷月只觉百口莫辩,但不是她做的事,她得解释清楚:“我没有拿。”余光撇见门口的一双儿女,她眼睛一亮:“你可以问芸儿。” 江少观满脸不以为然:“芸儿自小跟着你,你们母女感情深厚。” 言下之意,孩子会帮着她撒谎。 赵荷月哑口无言,委屈得眼泪汪汪:“江少观,你这没良心的,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江少观坐回了椅子上:“你又不是第一回。” 赵荷月:“……” 还说不清楚了。 她气得跺脚:“我要是拿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眼见江少观一个字都不信,她哭着问:“你是江二公子,只凭你这个身份,以后就会有源源不尽的银子,我得多傻才会偷你的东西,再说了,我拿那点银子,够做什么?” 江少观随口道:“回你的宅子啊!十八两多,足够你回去了。” 赵荷月气得胸口起伏:“跟你重逢之后,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她强调道:“我们俩人多年感情,以前我是做了一些错事。可这一回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现在银子丢了,我们应该想法子找回,而不是互相猜忌!” 她抬起手指天发誓:“我赵荷月要是偷拿了你怀中的银子,以后生生世世都做畜牲。” 虽然江少观口中说着发誓没用,但当下的人对于誓言还是挺在意的。看她委屈不已,他狐疑问:“真不是你?” 赵荷月急忙点头:“家里是不是有贼?”她又试探着问:“你娘来一趟不容易,为何这么快就走了?还有那个丫头,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听铺子里的伙计说,她是悄悄溜的。” 江少观眉心皱起:“你的意思是娘拿走了?” 赵荷月也觉得这想法荒谬,江母会缺这点银子?可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谁? 心里怀疑,她也不敢直接应下这话。道:“我只是觉得你娘走这么快有些蹊跷。” 江少观揉了揉眉心,又捏了几把头皮,感觉自己清醒了些,站起身道:“我直接去问问。”顺便再拿点银子回来,否则这院子哪怕租了一个月,他们也根本没法住。 赵荷月看他踉踉跄跄出门,急忙上前扶住:“我跟你去吧!” 江少观喝得太醉,哪怕脑子已然清明,手脚却有些不听使唤,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他也怕自己摔倒。当下并不反驳,道:“把两个孩子也叫上。” 刚拿到手的银子就丢了,江家再富裕,也不允许他花得这么快。带上两个孩子哭惨,江母比较容易再掏银子。 四人身无分文,只能一路走去江家。 临出门前,江芸儿抓了桌上剩下的两个馒头,和弟弟分着吃了。 江少观刚才酒足饭饱,此时根本不饿。赵荷月就不同了,饿得她胃里直泛酸,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还没走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 一行四人,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江家后门外。 然后,又犯了难。 这该怎么进去告知江母呢? 距离江少观喝酒已经好半天,他酒已醒了大半,干脆搬了旁边的东西,和前天一样准备。 大不了再被狗咬一回。 翻上墙头,他累得手脚发软,额头上满是汗,对着下面的母子三人道:“赵荷月,这一回你要是再敢偷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赵荷月:“……”她身无分文,肚子还饿着,能跑去哪儿? 说到底,他还是认为那银子是被她拿走了。 江少观在墙头上挪动,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跳下,还没选好呢,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摔得他脑子发懵,守后门的下人听到动静跑过来,急忙上前来扶。 “您怎么样?” 这院墙还不到两人高,江少观脚上虽痛,却也能忍受。只是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懵而已,听到下人问,他干脆仰倒在地:“我头痛。” 话说完,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门房麻了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家里的主子都说不认二公子,可他只是个下人,这要是摔出个好歹,而他又没有及时报信请来大夫,稍后这人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最后,还是跑到前院报了信。 江母得知儿子跑来找自己摔下院墙,拔腿就往外跑。刚到院子里,想到自己如今不能管他。 如果她亲眼看到儿子的惨状,可能会忍不住出手帮忙。当下也不去了,道:“如果没有大碍的话,把人抬出去。再把大夫人的那几条狗拴在各个院墙底下。” 下人讶然:“可是,二公子喊了头疼后就晕过去了。” 江母心里难受,摆摆手道:“生死由命,随他去吧!” 其实,她并不认为从院墙上摔下来能要人性命。 知子莫若母,小儿子之前装过病,这一次大概也差不离。 江少观闭眼躺在地上,本以为母亲很快会过来。没想到一刻钟后,没等来大夫,没等来母亲,反而等来了府中仅剩的几个壮汉。 他们到了之后一句话不多说,直接打开后门就把他抬起扔了出去。 躺在后门外的街上,江少观睡不住了,趁他们还没关门之际,扑到门前:“我娘呢?” 下人一脸为难:“这就是夫人的吩咐。” 江少观傻了眼。 他还以为亲娘回来的路上耽搁了没回府,下人抬他出来应该是听了兄长和嫂嫂的命令,没想到竟然是母亲要送他离开……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今早上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啊! 娘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了? 他满脸不信:“我哥在家吗?” 门房摇头:“不在,今日铺子里好像出了事,大公子去外头找人帮忙了。” 铺子里能出何事? 不知怎的,江少观脑中突然浮起丁海瑶那冷漠的面容来。 难道是她出了手? 想起自己第一回得以进门之后,丁家立刻就断了江家的货源……难道这一回她又出手了? 就因为前晚上母亲给了他银子? 江少观并不蠢,事实上他是个挺精明的人,不然也算计不了丁家父女,这前后的因果,他稍微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所以,母亲今日上门之后,不是为了探望他,而是为了灌醉他后取回银子! 在家里生意和他之间,母亲选择了前者。 猜到了缘由,江少观满心后悔。早知如此,他就拿那银子当盘缠赶去外地了! “丧夫”的原配 二十二 “丧夫”的原配 二十二 之前江家不搭理二人, 江少观做梦都想去外地把那宅子卖了,用那银子找地方落脚。 可看到母亲的那封信, 且他真的拿到了银子后, 就把此事抛到了一边。 说到底,不提江家这么多年的积攒,只江少观自己那院子里的东西, 随便几样就能卖出宅子的价钱。所以, 得知母亲愿意照顾自己后,他直接把那个宅子当做自己的退路。 等到哪天在这泰安城真的混不下去了, 他再从母亲那里拿银子搬过去。 江少观做梦也没想到, 连母亲都会抛弃自己。 他死拦着不让下人关门, 里面的众人怕夹着他, 确实不敢太用力。他们人多, 两三个人又抬起他直接丢出去, 然后,飞快关上了门。 江少观正打算再爬上院墙,就听到里面传来狗吠声。 听到狗叫, 他前天被狗咬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赵荷月从头看到尾, 也猜到了原委, 试探着上前:“观郎, 现在我们怎么办?” 最疼爱自己的母亲都亲自收走了他的银子, 他满心烦躁:“你就那么急吗?为何不留下来好好招待母亲?你就是个爱占便宜的小人,那丫鬟也没有真的给你结账,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到底会不会过日子?” 赵荷月被他一通骂, 心里委屈得不行。 明明丫鬟带她去采买,江少观自己也没有异议, 怎么到了这会儿都成了她的错了?她又怎么猜得到,给银子接济他们的江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银子收回? 看他怒气勃发,她心里委屈也不敢还嘴。退到一旁,抱紧了两个孩子。 一直到了深夜,江少观都没有等到门内传来纸条。夜里清冷,看两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他自己喝醉后也昏昏沉沉,先回了租住的院子。 翌日又跑去江家门口守了一天。 还是没得到母亲的消息,江少观只能做两手准备,回到院子后,找来了房主退租。 房主不愿意,可在他们的纠缠之下,还是不得不退。 到了此刻,江少观只恨自己没有一次交上半年租金。否则,也不至于只有这点银子。 出了院子,他又忍不住责备:“你就是个蠢货,明明可以交半年,你非只交一月。现在倒好,这点银子够干什么?” 赵荷月始终一声不吭。 当一个男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别说做事说话,连呼吸都是错的。 再要想以后的出路,也得先吃饭。否则,直接就给饿死了,哪里还有以后? 用了一顿很简单的饭,四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而另一边,见母亲收回了弟弟银子的江少扬再次登了丁家的门。 今日楼明远上门下聘,丁家有喜事。 有些事情越是遮遮掩掩,越惹人议论,比如再嫁之事。丁父干脆大大方方的打开大门,凡是愿意看热闹的,都可上门喝杯水酒。 楼明远的聘礼厚重,且他还是入赘,等到成亲后,他就不走了。 也是后来,秦秋婉才知道,楼明远并不是那位表叔的亲子,而是表叔收养的早去的同窗之子。 事实上,楼明远留在楼家处境挺尴尬的。几个兄弟都防着他,怕父亲分太多家财。这些聘礼,算是楼父把分给他的那份提前给了。 丁父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楼明远无论是从容貌性情还是待人接物,都比江少观要好得多。 江少扬上门时,看到有不少客人上门。他也迎了上去,趁着门房没注意,溜了进去。 园子里有许多客人,江少扬很快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丁父。 比起找前弟妹,他觉得丁父要讲道理些,至少不会意气用事。等了半晌,瞅着丁父面前客人少的空挡,他飞快迎了上去:“伯父。” 丁父看到他,颇为诧异:“你怎么进来的?” 说着,又吩咐下人:“把管事叫过来。” 江少扬不用问也知道,管事过来之后肯定会被问责。然后,他就会被赶出去。 有些话得赶紧说,否则就没机会了。 他也不认为两家的恩怨需要解释,直接开门见山:“伯父,我娘她糊涂,偷偷接济了二弟,我后来跟她说清楚了其中厉害。她已经去把给了二弟的银子收了回来。” 丁父根本没看他,眼神在园子里搜寻,远远地冲前来的客人颔首致意。 江少扬并不气馁,事实上,他私心里认为丁家抢自己家生意这么任性的事,应该是丁海瑶私底下的小动作,丁父或许并不知情。 “伯父,以后我和我娘都不会再接济二弟哪怕一个子儿,会当这个人存不存在。求您放江家一码……大家都是生意,江家那些生意丁家接过去后,给那样的价钱根本就是只图个热闹。” 丁父随口道:“我就喜欢热闹。” 江少扬:“……”所以,截断江家生意这事,丁父也知情? 兴许还是他一手操办! 丁海瑶算计江家,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老狐狸似的丁父算计……想到此,江少扬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但这不是晕的时候,他掐了自己一把,重新打起精神:“伯父,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二弟已经下葬……” 丁父不耐烦:“今儿是我女儿的大好日子,我不想谈生意上的事。至于你二弟是死是活,都与我们丁家无关。” 管事急匆匆赶到,额头上满是汗,看到江少扬后,急忙告罪:“老爷,小的办事不利,求您责罚。” 丁父挥挥手:“把这人赶走,至于责罚你的事……先把今日应付过去再说。” 管事立刻去拉江少扬:“江公子,您这是为难我们啊!赶紧走吧,我们两家都没关系了,您以后别再来了。” 江少扬就这么被半拖半拽着送出了门。 站在丁府大门外,江少扬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所以,他哪怕和二弟结了仇,丁家也还是不肯原谅? 这简直就是得理不饶人! 江少扬恼怒不已,看到前面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下,他脚下一转,立刻迎上前:“梁老爷。” 梁老爷掀开帘子,看到是他后,颇为讶异:“你怎会在此?” 江少扬:“……”看来丁江两家结下仇怨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了。 他面色尴尬:“有件事情,想请梁老爷帮着评评理。” 在这城中,丁家算是数一数二,和其不相上下的人家,梁家算是其中之一。 大家都是生意人,表面和气,私底下也是对手。闻言,梁老爷顿时来了兴致:“你说。” 见他愿意听,江少扬大喜,把这些事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丁父得知梁老爷到了,亲自迎出了门。 刚到大门外,就听到江少扬满脸义愤填膺:“梁老爷,丁伯父做事未免有些太过。他分明就是借此机会打压江家……” 丁父并不生气,缓步上前。 江少扬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丁父,顿时面露尴尬。 丁父先是和梁老爷打了招呼,然后才问江少扬:“你觉得我过分?” 江少扬这些日子自认姿态足够低,可丁家却没有要原谅的意思。大不了,变卖了家财搬去外地就是!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他沉着脸道:“伯父以为不过分么?” 丁父上下打量他:“不装了?” 江少扬别开脸,冷哼一声。 既然委屈不能求全,他又何必委屈? “这城里的许多人都知道,江少观是因为出去接我才落了山崖。我女儿把他的棺椁丢出去,当时挺多人觉得丁家过分。但后来得知他是诈死,只为了和外面的女人相守。”丁父面色漠然:“这是对外的说法,但其实,江少观是想在他死后,让丁家接纳他养在外头的母子三人,还弄出什么必须要亲生兄弟的血才能救回远鹏的事。” 江少扬面色大变。 丁父继续道:“江少观想要落下山崖,就得出去接我。而我向来身子康健,哪有那么容易生病?偏偏他想落崖了,我就在外地病了。偏偏他想让外室子进门,远鹏就要病重不治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梁老爷饶有兴致:“你这前女婿是个人才啊!” 丁父伸手一引:“让你看笑话了,快请。” 两人结伴往里走。眼看就要进大门,丁父回头对愣在原地的江少扬道:“这些日子,城里不少人都觉得我女儿得理不饶人。我可舍不得让她受委屈。所以,一应人证物证,稍后我会送去衙门,求大人帮我们祖孙三人讨个公道。” 是啊! 祖孙三人都被江少观算计全了。 江少扬猛然想起,丁远鹏从三岁起,一直病殃殃的。在二弟假死那段日子,他更是病入膏肓……细思极恐! 二弟是不是早就打算好借着那亲生兄弟的血做药引之事接回了外头的孩子后,就让丁远鹏病逝? 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么一算,丁家怎么做都不过分。 “丧夫”的原配 二十三 “丧夫”的原配 二十三 江少扬浑身僵冷地站在原地, 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到他身边的客人又过了几波,他才缓缓动了动身子。说实话, 今日之前, 他只以为二弟和母亲一样任性,才搞出这么多事。却做梦也没想到,二弟暗地里竟然算计了这么多。 这简直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阴狠的人, 他曾经还想多加照顾, 现在想来,就是个笑话。 他没有再想去丁家求情。 二弟算计人家祖孙三人, 害人家险些濒死, 这是生死大仇。将心比心, 若是谁这样算计了自家, 他也不可能原谅。 现在要紧的是及时止损, 他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变卖家财搬去外地。 今日之事对他的冲击太大, 他没有坐马车,而是自己在街上慢慢往回走。 刚走出一条街,就被人拦住。 当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亲生二弟时,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江少观逼近一步, 质问:“大哥, 是不是你让娘把我的银子偷回去了?” 江少扬抹了一把脸, 勉强打起了精神来:“我不知道。不过, 丁家因为娘接济你的事抢走了我们货源和客人,这事情娘应该听说了。” 言下之意, 江母自知惹了麻烦后, 主动跑去偷了银子想要弥补过错。 江少观半信半疑:“娘荣养多年, 也疼我,怎么会想到这些事, 还舍得害我身无分文?” 江少扬不想掰扯这些,他爱信不信。转而道:“方才我又去求丁伯父了。” 对于家里生意,江少观还是挺在意的,好奇问:“如何?” “丁伯父不肯原谅,甚至恨我入骨,还说已经搜集了人证物证送往衙门,为他自己讨一个公道。”江少扬也怕被这样恶毒的人记恨上,下意识地改了说辞,不让他知道是因为自己跑来求情而惹恼了丁父才告状。做出一副茫然模样:“可我从来就没有害过江家啊。” 闻言,江少观心神俱震,脱口问道:“他当真如此说?什么样的罪证?” 江少扬将他眉眼间的慌乱收入眼中,心里更沉。 这做下恶事的人虽不是他,可若是传了出去,都是江家人,和他做的也没区别。 可他也控制不了丁父的想法啊,事情已成定局。他疑惑道:“好像是他在外地生病的事。” 江少观腿下一软,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子。 赵荷月面色煞白:“人证物证?” “是。”江少扬看着两人神情:“此事该不会与你们有关吧?” 江少观再无侥幸,上前一步,猛地抓住江少扬:“大哥,快给我银子。” 如果证据送到衙门,那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到得如今,名声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不想坐牢! 江少扬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想要收回无果,只得无奈道:“你拿银子做甚?” 江少观不想把自己做的那些事告诉他,只道:“荷月在外地有宅子,丁家如此不依不饶,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大哥,你把盘缠给我,以后我就不再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换做今日之前,江少扬听到他这话,兴许会冒着惹怒丁家的风险给银子。 毕竟把人远远打发走,算是一劳永逸。兴许丁家要的也是如此。 但今日知道了江少观做的那些事。他不认为把人送走能让丁家息怒。甚至心里还庆幸以前二弟没有提出此事。给银子把二弟送走不止是惹怒丁家那么简单,而是帮助犯人逃罪! 江少扬可没想搭上自己。 “二弟,我这……”他一脸为难:“我身上没有现银,也没有银票,你再着急,也要等我回家去取呀。” 江少观在兄长腰间看到了一枚玉佩,劈手就去夺。 江少扬后退一步避开,怒斥:“你做甚?” “我那玉佩当盘缠也行。”江少观焦急不已:“大哥,我已经找好了马车,就在这条街外。” 江少扬叹息一声:“这枚玉佩是我跟你嫂嫂的龙凤配,怎么可能给你?出门在外,不能这么急躁,你跟我一起回府,然后我再去给你取银子。” 闻言,江少观面露惊异。 这算是他假死之后,兄长第一次愿意出手帮忙。 不过又一想,以前他都是问家里拿银子,没说要离开。事情不解决,就得一直麻烦家里……现如今不同,他这一走,以后就不回来了。 想到此,江少观按捺住心里的慌乱,这去了外地,同样也要吃喝拉撒,想要过得滋润,银子必不可少。 “大哥,我院子里那些东西很值钱,不如折价给你?” 江少扬:“……” 二弟这是想拿着大把银子跑路? 他颔首:“先回家,我让人给你算,亲兄弟明算账嘛。” 江少观想了想,又道:“我们兄弟还没分家,你是长子,你该拿大头。所以,你能不能粗略地算一下,把我的那份给我?”又补充道:“大哥,我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用分那么清楚,你随便分我一点就行。我相信你不会亏待了我。” 一行三人上了马车,他又催促:“大哥,那马车在等我,咱们能快点吗?” 江少扬不以为然:“只要有银子,还愁没有马车吗?哪家的车夫这么大脾气?辞了,我帮你另找一个。” 语气不容反驳。说着,吩咐车夫去他口中的街上。 江少观:“……” 马车自然是没有的,他这么说,只是想催促兄长快点而已。 他一把按住兄长:“大哥,不用特意去,我已经跟他约好了。一个时辰后要是没上车,他就不用等了。” “这样啊。”江少扬吩咐车夫:“回府。” 走到一半,又说最近母亲心情不好,要去茶楼买点心。 江少观心里着急不已,再三催促。 江少扬振振有词:“二弟,我和娘最近因为你的事已经没说话,母子间这么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我得想法子逗她开心,你放心,我很快。” 说着,人已经溜下了马车,消失在茶楼门口。 江少观心里焦急不已,吩咐赵荷月:“你先去接孩子,再找一架马车,我们拿了银子立刻出城。” 赵荷月也知道事态紧急,并不反驳,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江少观等得心焦,不停看向茶楼门口,可一刻钟过去,还没看到人,他下了马车就往里追。 却在进门后就被拦住,是江少扬身边的随从:“二公子,我家主子肚子疼,先去茅房了,应该很快。” 江少观:“……” 人有三急,他也不能去催。按捺住性子又等了一刻钟,越等越不安。 其中好几次他想要冲进去,都被随从拦住。 又是一刻钟过去,江少观再也站不住,不顾随从阻拦,飞快往里冲。这间茶楼他曾经来过,熟门熟路去了后院,两间茅房空空如也。 江少观很是不能理解,他心里不安,但又不知道缘由,忍不住捂住了砰砰跳的胸口。 却在此时,前面大堂中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江少观还没来得及仔细听,就看一队黑甲红衣的官兵肃穆进来。 江少观刚得知自己被告,正是紧张时候,看到官兵看向自己,下意识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后门,就被摁倒在地,他余光瞥见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着黑甲,顿时眼前一黑。 “江少观,有人告你谋财害命,我们奉大人之命前来捉拿!” 然后,他就被押着往茶楼外走,一路拖着去衙门时,还路过了江家大门。 离得老远,江少观就看到了那里的马车,还有马车旁的母子三人。 他眼力仿佛比以前好了许多,还看到那纤细的女子往这边跑了两步才顿住。 一路上,江少观似乎想了许多,又好像没想,脑中一片空白,却还是想对大人解释一二。 可到了衙门,没有人跟他说话,直接把他送入了大牢。 坐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身边到处都是各种虫和老鼠飞奔,江少观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忽而有脚步声靠近,江少观抬眼看去,只见两个看守拎着鞭子巡视。江少观想到什么,扑到栏杆前:“差大哥。” 看守扫他一眼,像是没听见这话,继续往前走。 江少观再次喊:“差大哥,我想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什么都没干啊,我是冤枉的。” “冤枉?”已经走过了他牢房的看守闻言,又退了回来:“你的事我们早就听说了,你想害死岳父和亲生儿子,想让外头的孩子接手江家,这般恶毒,连你亲哥都看不过去,亲自找大人禀告你的行踪……” 江少观听到是自己大哥告状,脑中轰然一声,接下来的话就像是远在天边,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原来大哥再三磨蹭,根本就不是他口中的有事耽搁,而是不想让他走。跑去买点心时更是暗地里跑来告状……江少扬当真是狠!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小窗上微弱的光线渐渐黯淡,简直心乱如麻。 等夜里看守再次过来,他压低声音把人喊到近前:“大哥,求你帮个忙。” 看守斜眼瞅他:“说来听听。” 愿意听就是愿意出手帮忙,江少观眼睛一亮:“你去江家找我娘,事成之后,江家一定会给你报酬。” 看守摆摆手:“你兄长亲自告你,怎么可能救你?” 江少观再三劝说,看守却还是不肯出手。 看这架势,看守愿意帮忙,只是他付不出报酬……想到此,江少观心里再三思量后,道:“你缺人打扫洗衣么?” 看守皱眉,想了想道:“也行。我帮你跑一趟,你让人帮我三个月。” 江少观颔首:“行。” 看守临走前,又问:“什么样的丫鬟?” 江少观无奈,道:“你知道我身边那个赵姑娘么?” “丧夫”的原配 二十四 “丧夫”的原配 二十四 看守自然是听说过的。 江少观为了外头的女人, 给自己岳父下毒不说,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我让她帮你干三个月的活。” 看守不太相信:“你舍得吗?” 本来是不舍得, 可是到如今, 再不想法子自救,兴许就得在这大牢中呆一辈子,就没什么东西不能舍。 江少观见他不信, 道:“咱们立字为据。” 这就好办了, 看守再没有异议,两人很快签字画押。然后, 看守跑了一趟江家。 于是, 江家闹得鸡飞狗跳。 江母又哭又闹, 头发凌乱, 弄得自己跟泼妇似的, 满脸狰狞怒斥:“江少扬, 那是你亲弟弟!之前那些年里他帮了你那么多,你都忘了吗?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早知道你这么混账, 当年我生下你的时候, 就该把你溺死。” 她声音很大, 母子俩离得近, 江少扬被她喷了满脸口水。 他抹了一把脸, 无奈道:“娘,事已成定局。您怎么骂都好, 反正我问心无愧!” 江母:“……” 她气急了, 眼看大儿子不肯出手相救。她只得使杀手锏:“老大, 我看你是想气死我。”她冷笑一声:“我不活了就是,省得你费心。” 说着, 就要往墙上撞。 江少扬急忙上前去拉:“娘,你怎么这么任性呢?弟弟他下毒害人,丁家人证物证都有,他要是跑了,更是罪加一等。今日他还问我要银子做盘缠往外跑,你知不知道这银子要是给了,我就是帮凶!我也脱不了身,咱们江家还有什么盼头?” 道理都懂,可江母就是接受不了儿子入大狱的事。 “你要想法子救你弟弟啊,否则,我就不活了。” 胡氏站在旁边,面色一言难尽:“娘,二弟他是杀人害命,这是死罪。错了就是错了,别说夫君只是一个东家,就算他是知府大人,也救不了二弟!你这么撒泼,都是为难夫君。难道你想逼死他吗?” 她也发了狠:“夫君要是出了事,我就带着两个孩子改嫁。把他们的姓也改了,我让你江家绝后!” 江母:“……你敢!” 以前胡氏还挺孝顺,可看到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和婆婆的应对,她对这个长辈越来越不耐烦。当下也不避让:“你要是再闹,你看我敢不敢!” 江母怒瞪着她,看到儿媳眉眼间的凌厉后,滑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老大,你管不管你媳妇?你是要让她气死我吗?” 下人都躲在门外,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江少扬被吵得头疼,道:“娘,二弟犯下滔天大罪,我救不了他。” “肯定有办法的。”江母语气笃定。 江少扬看母亲闹成这样,心里思索了一下。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法子,他试探着道:“想要二弟无罪,唯一的法子就是苦主不告他。” 江母一愣,随即道:“那我们去求丁家啊!” 江少扬只觉心累:“我去过了,伯父不愿意原谅我们。娘,我为二弟做的事已经够多,要去你去。” 去就去! 江母和儿子赌气,起身坐着马车就去了丁家。 留下来的江少扬闭目养神,很快睁开眼睛:“来人,去请中人来。我要卖铺子和宅子。” * 江母不知道家里的事,到了丁家门外,心里有些害怕。可想到大牢中的小儿子还等着她,有些软的脚又坚定起来,走上前敲门。 当然了,丁家主子早就吩咐下来,看到江家的人,一律赶走。 所以,江母又一次无功而返。 看着天色还早,她带了一些饭菜去了大牢中。 而此时的江少观正被看守纠缠。 “我去找过那位赵姑娘,她不愿意帮我们家洗衣。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江少观皱起眉来:“你没跟她说,那是我的吩咐吗?” “我说了。”看守有些不耐烦:“一开始她还不信,后来看到了我们俩的字据,最后终于信了,但又说她要照顾孩子,没空帮我做活。让你多想一想用别的法子酬谢我。” “江家那么富裕,你干脆给我银子吧。” 江少观为难不已,如果有银子,他也不会拿赵荷月帮人干活来做报酬。 正想着怎么安抚好看守……都说县官不如现管,看守在这大牢中天天转悠,连饭菜都是他们发,如果被他们针对,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正为难间,江母走了进来。 看到母亲,江少观眼睛一亮:“差大哥,我娘来了。您让我们说会儿话么?” 那肯定是能的。 江母顺利看到儿子,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你哥那个没良心的,我已经说他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求得丁家原谅,让你早日出来。” 听到母亲的话,江少观心里高兴不已。 本来他还想让母亲想法子救自己呢,没想到母亲已经在努力了。如此甚好。 心头的大石落下,江少观余光看到边上的看守:“娘,你身上带了银子和值钱的东西吗?” 江母是吵架后负气出门的,还真什么都没带,头上只别了一只木簪,身上的荷包也是身边丫鬟绣的。 她浑身摸索了一圈:“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母子二人相见之后,都挺欣慰。 江母盘算着回去再让人送点被褥和点心来,尽量不让小儿子受罪。 母子俩有许多话跟对方说,一刻钟后,看守过来催促,连催了三次,江母才肯离开。 礼多人不怪。给儿子多送点碎银子进去,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她想得好,可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院子里摆了几十只大箱子,大儿子夫妻俩正在指挥下人装箱。 而远处,不少人搬着贵重东西过来,江母傻眼过后,很快上前询问:“老大,你这是做甚?” 江少扬看到母亲回来,脸上一脸严肃:“娘,我想搬回咱们老家汾城。” 百年前的江家是汾城搬来的。 江母讶然:“我们那边的亲戚早已没来往,现在回去一个人都不认识,为何要去?京城才是我们的根!”想到什么,又道:“你二弟现如今身陷大牢,你要是走了,他怎么办?” 江少扬叹息:“娘,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呢?将心比心,如果有人下毒害你,还要害你的儿子,儿媳和孙子,险些就得逞了。你九死一生回来,会原谅罪魁祸首吗?” 听了这话,江母心下一凉。嘴上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远鹏还是江家血脉,丁家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不会做得那么绝。只要我们拿出诚意,丁家一定会原谅的。” 都这时候了,还嘴硬。 江少扬懒得说,道:“来人,把老太太带回房中,没我的吩咐,不许让她出来。” 江母讶然:“你要给我禁足?” 话是这么问,其实她心里并不慌,之前也被禁过足,除了不能出门,其他都一样。 江少扬不看她,又开始盯着那边装箱的下人。 江母被下人带走,一进门,她立刻发现了不对。屋中精致的摆设和值钱的物件全都消失一空。只剩下简单的桌椅,看起来很是简陋,和早上她离开时完全不同,仿佛是两间屋子。 她惊讶问:“我这里面的东西呢?” 江少扬追了过来,听到母亲这话,立刻道:“娘,二弟犯的是杀人大罪,你别做傻事。” 江母疑惑:“什么傻事?” “比如拿银子救人!贿赂官员! 这些都是蠢事。”江少扬一脸严肃:“娘,您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子孙的事少操心,天色不早,你早点歇着吧!” 说着,扬长而去。 这一回,江少扬动了真格的,把母亲身边的人全部换走。江母当真是寸步难行,也没人帮她递消息。 看守找上了门来,刚试探两句。江少扬干脆利落的递出了一张纸:“有了这玩意,赵荷月不敢不听话。我二弟说让她帮你干三个月的活,你拿着这东西去找她就是。” 看守惊讶,接过来一瞧,发现是一张泛黄的身契,正是赵荷月的卖身契。 江少观拿回了租金后,多订了几天客栈,所以,赵荷月母子这几天才有落脚地。 眼看着日子到了,赵荷月也在寻摸下一处落脚地时,看守就找上了门。 赵荷月看到他,很是不耐:“观郎一直舍不得我做活,以前还请了厨娘。他不可能做这种事,你赶紧走!” 看守拿出卖身契:“这玩意儿,你认识吧?” 赵荷月瞪大了眼:“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东西怎么会还在? 当年她生下孩子,江少观就说回去就撕毁卖身契,从那天起,她就是普通百姓,再不是任人买卖的丫头。 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这东西为何又冒了出来? “丧夫”的原配 二十五 “丧夫”的原配 二十五 看守实话实说:“江大公子给我的, 之前我帮了二公子的忙,他承诺的报酬兑现不了, 我就想去找他兄长……然后江大公子就给了我这。” 赵荷月心里乱糟糟的, 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问:“那三个月之后呢?” 看守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你哪天上门?” 赵荷月哪天都不想去。 看守率先替她下了决定:“是这样,我会想请人, 是因为我媳妇她快生孩子了。就在昨晚, 我第五个孩子刚刚落地,我娘走得早, 家里没人帮忙。京城的规矩明天就是洗三, 到时候会有许多客人上门。所以, 如果方便的话, 你现在就跟我走, 三个月以后的今天, 你就可以离开了。” 赵荷月:“……” 一家五个孩子,怎么能生出这么多来? 京居大不易,五个孩子养得活吗? 这一次没人帮忙, 那之前的洗三怎么过的? 她张了张口, 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句。不过, 可以确定的是, 她并不想给人做洗衣做饭的老婆子。 “我跟你去了, 我两个孩子怎么办?” 看守讶然:“你的孩子跟我有何关系?我只是让你去干活,又不是娶你进门。” 他想了想:“这样吧, 你每天早上来我家, 晚上回去照顾孩子。” 赵荷月:“……”问题是孩子住在哪? 她如今身无分文, 自己倒是能去干活,混一日三餐, 可孩子怎么办? 事实上,两个孩子都到了学东西的年纪,之前她带着孩子在外地安顿下来之后,已经给儿子请了夫子,女儿也跟着学裁衣。 可惜,被丁海瑶给带回了京城,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 她为难道:“我客栈的租金已经满了,孩子没地方去。” 看守算是看出来了,赵荷月根本就不想帮忙。他板起脸,抱臂道:“你不去也行,花银子另请一个婆子干三个月的活,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赵荷月面露不满:“什么两清,又不是我欠你的。” 看守扬了扬手中的身契。 赵荷月:“……” “你也有几个孩子,应该知道我的为难,我总不能把他们丢到一边不管啊!” 看守皱眉:“依你这意思,你想如何?” “你再去问江大公子要报酬。”赵荷月试探着道:“江家富裕,不缺这点银子。” 看守摆摆手:“我不想去了。这样吧,你要是不愿意干活,我就把这身契拿去卖掉。只取请三个月婆子的工钱,剩下的还给你。” 赵荷月:“……”这什么馊主意? 她实在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也不想去干活。但是,事到如今,也根本由不得她选择。 看守见她不说话,拿着身契转身就走。 见状,赵荷月急了:“这位大哥,我们再商量商量。” 看守头也不回:“我还得回去带孩子,没空跟你纠缠。” 赵荷月见他不愿商量,只得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上去。 一路到了牙行,饶是赵荷月再三哀求,看守也还是把身契交给中人,换了银子后取了少部分扬长而去。 再次沦为被买卖的丫鬟,赵荷月欲哭无泪。 她坐在角落里,很是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听说你曾经是清倌人,江二公子为你赎了身你才从良,你都会些什么技艺?” 听到这话,赵荷月有些恍惚。 当初她确实身边围绕着许多富家子,老鸨子被她哄好了,选定了人选后,别人来赎身都被拒绝,或是被高价逼退,也只有江少观上门时刚好,早知道,那时候就换一个人了……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献过艺,大部分都给忘了。可也不能说自己不会,到了这样的地方,若真的什么都不会,最后只能去做打扫伺候人的粗活。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想了想道:“琴棋书画都略微懂一点。只是我多年没有碰,大概不太会。” 见中人面露不信,她急忙强调:“您只需要给我五日,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她这也是做两手准备,因为她不确定。江家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们母子的死活。 按理说,江母应该舍不得孙子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才对。 但是,如果舍不得,她们母子也不会到了这里。 还有,赵荷月本就心虚。江少观做的那些事她都知情,当下律法,知情不报,还包庇犯人,视为同罪。 她如今身不由己确实惨,但是她怕江少观那边扛不住,招出她后,她会更惨! 江母对于母子三人的境地丝毫不知,她很快发现大儿子这一次动了真格。 这一回禁足,和以前完全不同。 不提屋子里的那些摆设少了,连身边的人都换过了。想吃口顺口的都不能,大厨房送什么吃什么,爱吃不吃! 江母从未这样难受过,恼怒之下,干脆绝了食。 江家在京城多年 ,乍然搬走,千头万绪许多事情都等着江少扬处理。宅子和铺子要卖,库房里的货物要处理,家里某些大件的贵重东西也要卖掉。还得想法子打听汾城那边的物价和宅子……他忙到深夜才回,因为和人谈生意,还喝了一点酒,有些微醺的刚踏进大门,就看到了妻子在屋檐下来回走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胡氏听到动静,面上一喜,飞快迎了过来。 “夫君,你可算是回来了。”她一脸愁容:“你不知道,娘从昨天起就什么都不吃了。昨晚上我还以为她熬不住,又看你累得倒头就睡,便没忍心打扰你。可是今日一整天,她连水都不喝。万一饿出个好歹可怎么好?要不,你看看去?” 江少扬揉揉眉心,结果丫鬟递过来的解酒汤一口饮尽,大踏步往后院而去。 江母确实在等着儿子上门。 白天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晒太阳,到了夜里就躺到床上,不言不语。 听到大儿子过来的动静,她闭上了眼。 江少扬进门就看到躺得板板正正的母亲:“娘,听说你没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江母冷哼一声:“气都气饱了。你媳妇送来的那都是什么玩意?我吃不惯!心里有气也吃不下!” 江少扬听出来了母亲话里的抱怨,还有其中暗含的意思。 “娘,就要搬家了。用不着这么多下人,我们家厨娘手艺不错,本来我想带她一起走。可她不肯,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能勉强人家。厨娘那边也找着了下家,主仆多年,好聚好散,也是一场善缘。所以我提前几天放了她走。”江少扬面色漠然:“家里的饭菜我也吃过,并没有那么难吃。” 这人真的饿了的话,就算是土也吃得下。 江母闹这一场,一来是不能随意点菜,二来是暗指大儿子不肯救人 ,气着她了。 眼看大儿子不提后者,她提醒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弟弟如今身陷囵圄,我哪里吃得下去?” 话说到这种地步,江少扬再不能装作不知,母子两人每次说起此事,难免都要吵架。 江少扬不想惹母亲生气,都尽量不提。眼看避不开,也只能面对:“娘,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二弟犯的是杀人的大罪,就算我是皇帝,都不能包庇他。此事除了求得丁家原谅,再没有别的法子。” “但是,丁家险些被害绝了户,将心比心,你会原谅吗?我这几天都忙,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 道理都懂,可江母就是不能接受。她重新闭上了眼:“我没添乱啊!你就当我不存在,我吃不吃饭,难受的是我自己,你别管那么多,忙你的去。” 话是善解人意,可是语气听在耳中,总让人觉得别扭。 “娘,你儿子我没本事,救不了弟弟,你怪我恨我,我都无可奈何。但有一样,您再不高兴,也把饭吃了。身体是您自己的,难受的也是你自己,没有人能替你……” “让我吃饭也行。”江母睁眼看着他:“你让人去大牢中帮你弟弟打点一番,给他送些被褥饭菜,这总不为难吧?” 江少扬如今恨不能和弟弟撇清关系,哪里愿意帮他送东西? 眼看儿子不吭声,江母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你这两天收拾家里的东西,应该也没放过你弟弟的院子。容我提醒你一句,那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弟弟自己攒下的,与江家无关,也与你无关。你就把那些东西折成银子给他送去……江少扬,我从小就让你照顾弟弟,可没有教你独吞弟弟的东西!” 江少扬哑口无言。 那些东西确实是江少观的,但他如今不在,又不能真的给他送进大牢,难道直接丢出大门去吗? 母子俩人正争执间,胡氏急匆匆进来:“夫君,你看看这!” 江少扬回过头,看到妻子送来了一张纸,伸手接过之后,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东西。都是丁家曾经送给江少观,或者是江少观私自从铺子里拿的。 林林总总一大篇,江少扬随意一扫,就发现了许多贵重东西。并且,里面有一半都挺眼熟,剩下的那一半……不用问,也知道是被江少观拿去讨好外头的赵荷月了。 也就是说,江少观院子里的东西都要还给丁家,甚至他还要贴不少。 更直白点说,江少观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到最后得是他这个兄长来养。 想到此,江少扬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那些年他多关心一下弟弟在外头的日子,拦着不让他搞出女人和孩子来,哪会有今日这些事? “是谁送来的?”江少扬觉着自己需要解释一下,这么些烂账,怎么也不该轮到他来还。 胡氏跺了跺脚:“我让人拦了,可那人送了东西就走,只说让你尽快凑齐送回去。” “丧夫”的原配 二十六 “丧夫”的原配 二十六 江少扬想要奔去丁家解释, 但跑到门口,看到外面黑沉沉的夜时, 又顿住了脚步。 一来这时辰不合适, 本就是有求于人,大半夜上门,应该也见不着人。二来, 丁家如今明显想要讨回那些年江少观占的便宜, 他再求情,大概也无济于事。 江少扬今日喝了酒, 本来打算回来睡觉。可捏着手中的纸, 他也睡不着了, 干脆去了书房。 当日夜里, 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胡氏醒过来好几次都没看到男人回来睡觉, 天蒙蒙亮时, 便起身去了书房。 门口守着的随从头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胡氏没心思训斥,自顾自推开了门。 屋中的江少扬手边放着一杯浓茶, 熬得眼底青黑, 此时正看着手中的账本, 桌上的一双手微微颤抖着, 听到开门声, 他抬起头来,看到妻子后颤声道:“江少观那个混账, 这些年来竟然花了这么多……” 说到后来, 气得破了音。 胡氏很在意家里的银子, 闻言奔上前追问:“花了多少?” “这种千年的古董,他就取了四样。其余的东西都挺贵重, 全部加起来,大概要值几万两。”江少扬说着,眼睛血红:“这么大的一个坑,我们怎么填?” 他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些,心里盘算过后,道:“真要是按照这张纸还银子,我们这十年来所赚的银子都得赔进去。” 江家以前声名不显,也是近十年生意才越做越大,赚的银子也最多。几乎要占家财的大半,真赔偿了,大概要伤筋动骨。 胡氏险些站立不住,惊声问:“有没有别的法子?” 江少扬摇了摇头。 做生意多年的他算账很快,这张纸上的东西虽多,全部算完也只需要一个多时辰。这一夜里,他连算了两次。 剩下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想如何应对,怎样才能少赔一点。 但想了整晚,毫无头绪。 “如果二弟的东西没有放在家里,我们便可推说不知道,兴许还能避过去。但他的东西都锁在院子里,里面好多都是丁家铺子里的,外人一看便知。”江少扬叹息一声:“早知道,就不让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了。” 胡氏:“……” 曾经她还巴不得小叔子多搬点东西回来。 因为胡氏眼中,小叔子入赘之后,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孩子的。所以,那些年里,看到小叔子搬东西回来,她心里都挺高兴。 没想到,现在得连本带利吐出去。 江少扬如今只想脱身,在书房坐了一日后,终于痛下决心,把家里刚筹上来的银子分出七成,送去了丁家。 这一遭后,江家这些年赚了个寂寞。等于搭上丁家这门顶好的亲事后,什么都没得到。 江母得知此事,关在房中大骂丁家。 被江少扬听见之后,立刻给母亲配了安神药。 银子已经赔完了,没必要再得罪人。 江母昏昏沉沉好几日,终于发现了不对,再不愿意喝丫鬟送上来的汤。又在大儿子过来探望她时,直接质问:“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江少扬满心无力:“娘,丁家没有再为难我们,我打算近几日就启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 江母:“……”走? 她满脸惊诧:“赔了丁家的银子后,我们也没剩下多少,真去了外地,一路上还得折腾不少出去,到了汾城后,我们家拿什么过日子?” 江少扬早就盘算过:“买了宅子之后,再买一间铺子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 “一间?”江母瞪大了眼:“京城的铺子,我们都有三间,你怎么当的家?” 听到母亲连声质问,江少扬也不耐烦了:“这怪我吗?这家是被我败的吗?那是被你最疼爱的小儿子败的,你要骂就去骂他,不要来问我!” 语罢,拂袖而去。 江母发现,大儿子越来越不尊敬自己,如今都敢跟她呛声了,恼怒之余,大吼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江少扬已经走到了廊下,闻言回身:“这宅子我已经卖了,后天就有人搬进来,你要是想睡大街,尽管留下。” 这一下把江母气够呛,喉间一股腥甜,她深呼吸好几次,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逆子!” 江少扬着实被母亲气着了,不甘示弱回嘴:“是,我是逆子。大牢中那个才是你的乖儿子,我没长成那副样子,是我的错,行了吧?” 语罢,拂袖而去。 江母气得胸口起伏:“总之 ,你弟弟不走,我就不走。” 江少扬置若罔闻,头也不回远去。 * 江少观不知道这些事,这天看守过来巡逻,他凑上前询问:“大哥,咱们俩之间那事,我兄长是怎么解决的?” “他没给银子,把那女人的身契给了我。” 江少观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又急忙追问:“他哪儿来的身契?” 看守随口道:“不知道,应该是最近搬家翻出来的吧!” 江少观:“……”搬家? 搬什么家? 江家要搬去哪儿? 看他一脸疑惑,看守解释:“我听说你大哥准备搬去你们江家族地,最近你们家的宅子和铺子都卖了。还有不少好东西流出来,之前价钱居高不下的古董,最近因为你们家都便宜了点。对了,我听说里面好多东西都是丁家的。” 他好奇问:“真是你从丁家拿的吗?” 江少观:“……” 他满脸惊讶:“谁说我那些东西是从丁家拿的?” “外面都传遍了呀。”看守兴致勃勃:“说你之前从丁家铺子里拿了不少东西。那时候你是姑爷,可以随便拿,不用付银子,只记账就行。最近丁姑娘把那些账本翻了出来,理清了账目后送给你大哥了。让你们江家还银子呢。” 江少观面色大变:“那后来呢?” “当然还了啊。”看守上下打量他:“你人长得这么好,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心思。拿着岳家的银子养外头的女人孩子,亏你想得出来,我可都听说了,你大哥为了帮你还丁家的债,变卖了不少东西才凑足。”他压低声音:“外头好多人都说,江家和丁家结这门亲事,占到的那些便宜都吐出来了。” 江少观脸色难看无比:“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 “外面的人都在说啊!这两天茶楼里面可热闹了,十个人中,九个半都在说你们家的事,剩下的那半个是孩子。” 江少观:“……” 也就是说,曾经他做的那些事肯定又被人翻出来议论了。 有些事情,虽然做了,但却经不起说。 江少观看着面前兴致勃勃的看守,已经不想再问。可他又实在想知道外面的情形,不止不能生气,反而还得压着脾气,尽量语气温和。 “大哥,那荷月最近在帮你家做事吗?” 看守一挥手:“别提了。她不愿意。我好话说尽,她全都是借口。后来我拿出身契她还想推脱……” 江少观偷瞄他神情,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大哥,对不住哈。她被我养娇了,已经许多年没干活,其实,她也做不好……之前您帮我的事,我都记着呢,以后若有机会,定然厚报。” “不用厚报。”看守摆摆手:“我这个人,不会占人便宜,但也不想别人占我便宜,我已经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你不用再记着我了。” 江少观讶然:“是我兄长付了报酬么?” “我自己取的。”看守站起身,抬步往前走,继续巡视,丢下一句话:“劝不听,我也没那耐心。便把她给卖了,取了三个月的工钱,剩下的还给她了。” 江少观:“……”卖了? 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他扒住栏杆追问:“卖去哪儿了?我娘不管吗?” 看守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头也不回地远去。 昏暗的牢房中,江少观抱紧膝盖,喃喃问:“那两个孩子呢?娘为何不来看我?”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角落中传来的老鼠吱吱吱的声音。 江少扬离开的那天,车队准备启程时,江母当真不出来。 胡氏劝了两遍,实在劝不动,无奈地回到了马车上。 江少扬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人影,也不能真的不管老娘,忍不住下了马车去后院:“娘,我可真要走了。” 江母还是那句话:“观儿不走,我就不走。” 江少扬本来打算天不亮就出城,这都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当下也懒得管,扭头就走。 江母还等着儿子劝呢,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儿子帮着把牢中打点一下才离开……等了半晌,看到门口空无一人。她心里有些不安,顾不得置气,追到了大门外。 大门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马车的身影? “丧夫”的原配(完) “丧夫”的原配(完) 大儿子真的走了? 江母不信邪地追出一条街外, 因为最近没吃太多东西,身子虚弱, 跑到街口累得气喘吁吁, 额头上流下的汗直往眼里钻,她眨了眨眼,确实没看到有车队。 她整个人软倒在地, 拍着大腿斥骂:“没良心的玩意儿, 连亲娘都不管,比畜牲还不如……早知道是这种混账, 当初就不该生。一个个的都是讨债鬼, 这是要气死我啊……” 她一边哭, 一边嚎骂。 忽然察觉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江母豁然抬头, 看到了自己儿子。 一时间, 她心里又惊又喜:“老大,我就知道你不会丢我一个人。” 江少扬伸手拉她:“娘,快起来。我们要是再不启程, 就要错过宿头, 在官道上过夜了。外头的世道不太平, 兴许还会有歹人。快点的吧!” 江母抬眼看着大儿子:“你就算不救你弟弟, 至少也帮他打点一二, 备点被褥和干粮送进去……”眼看大儿子面露不悦,她强调道:“这家里所有的东西, 都是你爹从祖辈手中接的, 你们是兄弟两人, 哪怕说破大天去,你也该分点给你弟弟, 你不能这么贪!” “娘,你知道我赔偿丁家多少银子吗?”江少扬悲愤不已:“二弟这些年来在那母子身上花了不少,还有他自己的花销,全都需要我赔!就按你的意思,爹留下来的东西得我们兄弟俩分,但你别忘了,我是长子,我应该拿大头。可丁家的账本一送来,我粗略地算过,爹留下来的东西,我至少分了六成添进去!反而是他拿了大头,娘,在分家财这事上,我问心无愧。” 江母看到儿子眉眼间的怒气,心下也知道就算大儿子说的账目有些夸张,但也相差无几。可她不想就这么把小儿子一人丢在大牢中:“就算如你所说,但你们是兄弟啊,本就该互相扶持。我也没要你花多少银子……你安顿好他,我就跟你走!” 说着,别开了脸。 江少扬伸出的手已经酸软,看着倔强的母亲,他再次道:“一应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我不打算再耽搁。娘,你当真不走吗?” “不走!”江母语气笃定:“除非你去大牢中帮你弟弟打点一二。” 江少观杀人害命之事罪证确凿,江少扬被拖累了名声,本来就不想搭理他,加上丁家要债之事,他彻底厌恶了这个弟弟。 母亲话里话外,好像他欠了弟弟似的。 但是,那些事情是江少观自己做下来的,养女人和孩子肆意挥霍银钱的人是他,凭什么要他来还债? 母亲越是逼,越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越是不想帮。 今日真的要启程,再耽搁也真的会错过宿头。看着地上倔强的母亲,他再没了耐心,转身缓缓离开。 江母察觉到头顶上的阴影离开,心下一惊,抬眼看到大儿子缓缓往前,又觉得他在等着自己服软。想到此,江母心下冷笑,她就不信儿子真的会就此丢下她! 看着儿子转过街角,她飞快追上去,偷偷探头观望,看到一行五架马车,而他上了最前面的那架,似乎与探出头来的胡氏说了什么,然后他抬步上去,帘子随之落下,车夫一扬马鞭,马儿缓缓往前。 江母心里有点慌乱,但见马车走得不快,明显不是怕错过宿头的走法……看来儿子还是打着让她主动跟上去的主意。 江母偏不干!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街尾。 她并不慌,继续在原地坐等。 一刻钟后,她有点慌,但还能按捺住。只是频频看向街尾。 又是一刻钟过去,江母想着儿子要是再回来接她,她就跟他去。 再一刻钟过去,她坐不住了,也是因为腿都坐麻了。站起身走到街尾,她深呼吸一口气探出头,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根本没有马车。 江母急了,又追出两条街,把自己累得半死,她蹲在地上大口喘气,累得眼前只发黑,却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这一回,儿子却再没有回来。 她不信邪,跑到路旁的铺子里询问,有没有看到一行五架马车过去。 这是一间卖包子的铺子,东家还真看到了,道:“大概在小半个时辰之前,还问我买了不少包子呢,那一大家子好像是要远行。” 江母:“……”真的走了! 她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把那东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她扶好,放在椅子上:“你这是怎么了?” 又强调道:“你是自己摔的,与我无关。我这小本生意根本不赚银子,只是勉强养家糊口,这样吧,我给你两个包子,你快点走!” 那手摆得像赶讨人厌的苍蝇似的。 江母手中捏着两个温热的包子,想说自己不需要。还没开口呢,又被人扶出了铺子外。 她本来想还回去,可今日之前她已经绝食两日,闻着手中的香味只觉口舌生津。回头看到那东家又在忙活,根本没空搭理她,干脆也不解释了,拿着包子缓缓往自家走去,一路上慢慢啃着,脑中一片空白。 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回了自家门口。此时江家中门大开,还有两个下人正在拆牌匾。边上放着一块挂着红绸的新牌匾,其上写着“张府”二字。 “你们是谁?” 下人面面相觑,有管事从里面急奔出来,看到她后笑着道:“江老夫人,这宅子我们东家买下了。” 面前的这个管事,江母以前也见过,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人。 江母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大儿子走了,院子回不去。关键是她忽然想起来,虽然她一直抗拒离开京城,但儿子儿媳还是把她的衣物和收拾都收拾装车了。 现在她的屋子里,只有一点洗漱的东西。根本不值银子。 她该怎么办? 她在自己儿子面前泼辣不讲理,但当着外人却不敢这么闹,转身往街上走去,她也不知道去哪,就那么胡乱转悠。期间路过那间包子铺,东家一看到她就满脸戒备。 江母:“……” 然后,她去了大牢。 却因为江少观如今案子还没判完不得见人而被拦在大门外。 一转眼到了中午,江母又饿了。 至于绝食……她本就是闹给大儿子看的,现在人不在了,她没必要饿着自己。 可她此时身无分文,想吃也没得吃。 江母就那么守着大牢外,一直到了天黑,也没想好自己能去哪儿。 无奈之下,她盘算着去找一下曾经结交的那些友人先安顿几天。转悠了一圈,都被拒之门外。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直观得感受到小儿子犯下的事对家里的影响有多大。 因为小儿子,她被所有人拒之门外!曾经那些和她姐俩好的夫人 ,连面都不露,客气点的推说不在家,懒得装的直接让她找别人去。 一直到了半夜,江母再也挪不动步,找了一处矮墙靠着,打算熬到天亮再说。 等她醒来,发现旁边放着一个陶罐,里面有半罐粥,还是热的。 江母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仿佛这个陶罐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她饿了一整日,看到温热的粥后,端起便狼吞虎咽。 吃饱了,她也有了力气,又漫无目地地转悠了一天。 到了傍晚,她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陶罐,这一回里面是馒头和咸菜。 江母靠着这神出鬼没的送饭之人过了两天,她心里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人也有了些猜想,这天吃饱之后中气十足大喊:“给我滚出来。” 下一瞬,巷子口站出来一个婆子。 江母认出来,这是曾经照顾儿媳的下人,顿时眼睛一亮:“是老大让你来的,对不对?” 婆子上前,躬身道:“我奉夫人之命前来照看您。” 大儿媳对她那么差,最后的这段日子,婆媳之间两看两相厌。江母根本不信婆子口中的话,只笃定的认为这是儿子派来伺候她的,当即朝她伸出了手:“给我银子。” 婆子摇头:“没有。” 江母不信邪,伸手就去抢。 反正这是自家下人,抢也就抢了。 婆子飞快往后退:“老夫人,夫人临走之前已经还了我身契,现在我不是下人,您要是抢的话,我可以去衙门告你,这是夫人的原话。” 她疾言厉色,江母半信半疑:“当真?”想了想,她退了一步:“那你帮我买点好吃的。” 然后去大牢探望儿子,就算见不着,把东西捎给他也好。 婆子摇头:“夫人说了,只给你馒头咸菜,早上喝粥,一天两顿。再多的就没了。” 江母:“……这个恶妇!” 她骂得咬牙切齿:“那多给我一个馒头,总行了吧?” “粮食不多,不能浪费。”婆子一本正经:“你吃多少,我给多少。” 也就是说,除非江母从肚子里吐出来,否则,别想拿东西给小儿子吃。 接下来的两天里,江母不停试探婆子的底线,然后发现,这婆子当真说到做到,说不给就不给,无论她使什么样的招。 还有,到了夜里,这婆子带她住的是一个脏乱的小院,里面还住着其他人,她只分到一间屋子,隔壁有个刚生下来的孩子,一到夜里就哇哇大哭,根本睡不好。 这么脏差的环境,江母从未住过。闹着要换,婆子也不给换,话还说得狠,要么住这儿,要么睡大街! 江母忍不住开骂:“胡氏这个毒妇……” 婆子再忍不了:“老夫人,留下我是夫人自己的决定,您如今还能勉强维持温饱,是你口中的毒妇给的。做人要知道感恩,别把别人对你的好都当做理所当然。” 很快,江母就没心思跟婆子斗智斗勇了。 因为,大人终于找足了证据,开堂审理江少观毒杀岳父和儿子一案。 江母得到消息,赶到衙门时,大人手中正拿着一大叠供词开始审问。 而半个月不见的儿子正跪在堂中,从背影看,他消瘦了许多,衣衫脏污,头发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观儿……” 刚一喊出,江母就泣不成声。 江少观听到母亲的呼喊,惊喜回头。 别看他在大牢中,却也听说了江家举家搬走的事。彼时他伤心不已,觉着全家都抛弃了自己。没想到母亲还在,他哽咽着唤:“娘。”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当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情形。 他们俩如今一个是犯人,所以,在场众人并没有感动,都是一副看戏神情。 上首的大人念了手中的供词,这其中包括下毒之人指认是受了江少观的指使,还有配药的大夫说药是他买的,再有他曾经落下山崖时车夫的家眷指认,他给了足够的银子买了车夫的命。 还有给丁远鹏下毒的丫鬟,也指认受他指使。 再有那位白老大夫,也被请到了堂上。很快就承认,当初他说的用亲生兄弟的血做药引救治丁远鹏之事,是收了江少观的银子故意这么说的。 大人皱眉:“所以,丁远鹏的病你本来是治得好的,对吗?” 白大夫:“……” 这是治得好呢,还是治不好呢? 说治得好吧,他故意把人往坏了治,传出去之后,还会连累家人和师兄弟。说治不好吧,他又是庸医误人。 一时间左右为难。 大人可没耐心等他纠结完,一拍惊堂木:“这很难回答吗?难道你想上刑?” 大夫一把年纪了,越老的人越不想死。名声毁了倒是其次,他可不想丢命。当下咬牙道:“治得好,只是三年前,江少观找到我说每年给我千两银子,让我治病不要那么认真。”他急忙解释:“那年我小孙子生了重病,只剩一口气,我急需要那银子买珍稀药材……否则,我孙子性命难保。” 秦秋婉站在一旁听到他的辩解,忍不住道:“你孙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大夫下意识解释:“我没想要小公子的命,我只是想拖一下。” “但是我儿确实一日日虚弱下去,照你那么治,根本活不到成年。还有,你与江少观合谋骗我,想让我为了儿子的命接他一双儿女和女人进门,你配得起“医者仁心”四字么?” 大夫张了张口,一开始他确实是为了救小孙子,但是后来,尝到了甜头的他根本舍不得丢开那么多银子。再有,一开始配药他还有些歉疚,后来习惯了,也不过如此。他总想着,以后找机会告知丁家父女真相……但都一次次拖了下来。 这么多人指认,江少观辩无可辩。 大人仔细查看了一遍手里的供词,问:“江少观,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少观闭上了眼。 供词送到面前,他缓缓伸出手画押。 秦秋婉见状,道:“大人,当初江少观假死之后,赵荷月带着儿女找上门,明显就是想认亲。那段日子里,江少观明明和她住在一起,她明知道人没死还吊唁,明显心思不纯。我怀疑,算计丁家之事,她也有参与!” 于是,刚摆脱牙行得自由身的赵荷月就被带到了公堂上。 对于此事,她早有预料。 看到衙差,她满脸惶恐。跪在公堂上时,周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开口就道:“拜见大人,不知大人找民妇过来,有何要事?” 大人问她是否知情。 赵荷月张口就来:“我不知道。” 秦秋婉质问:“江少观明明陪在你身边,你为何要上门吊唁?” 这些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赵荷月根本没法解释。 江少观倒是想护住她:“是我逼她做的。” 赵荷月感动得眼泪汪汪。 秦秋婉冷笑一声,好心提醒:“江少观,你想护住她,是想让她照顾你两个孩子吗?” 江少观睚眦欲裂:“丁海瑶,夫妻一场,你如今过得那么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过得再好,跟你有何关系?你算计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饶过我?”秦秋婉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既然你都手下不留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一双儿女,已经被赵荷月卖给了牙行,换得自己自由!” 江少观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荷月:“真的?” 赵荷月眼神躲闪,急忙解释:“我赎身的银子还差点,我只是暂时把他们押在那里。等我赚到了银子,肯定会救他们出来。我在外地还有宅子,宅子里还有银子,真没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你信我啊!” 曾经江少观是信她的。 可是那些信任被她一点点撕碎。 到得如今,江少观已经不敢信了。他质问道:“我记得,看守大哥只取了三个月的工钱。你再寻不到银子,押一个孩子已经足够,为何要押俩?”他怒瞪着她:“你是不是想卖了两个孩子当盘缠回你买的宅子?” 一击即中! 赵荷月知道自己做下的那些事,眼看江少观都已经入了大牢,抓她不过是早晚的事。 所以,她想要逃,离京城越远越好。 穷家富路,她这一走就没打算回来。如果想要回她的宅子,卖一个孩子盘缠远远不够。 两个孩子长得好,就算卖给牙行,也不会过苦日子……孩子爹娘没本事,只怪他们自己不会投胎。怪不得谁! 见她愣了一下才开始解释,江少观知道自己猜中了。当即不再有护她周全的想法,想到自己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她……他深深瞌下头去:“大人,我做这一切都是被这个女人蛊惑的,她平时就跟我说想和我光明正大过日子。所以我才会做下这么多事,那个善毒的大夫,还是她找到的!” “你胡说。”赵荷月疯了,一般扑上去捂他的嘴。 江少观哪怕住了这么久大牢瘦了许多,但也还是个男人。赵荷月哪里是他的对手? 江少观如今恨她入骨,狠狠一巴掌将人拂走。 赵荷月摔倒在地,边上衙差飞快上前拉人。 大人怒斥:“不许吵闹!” 两人跪回各自的位置,赵荷月哭着解释:“大人明查,我虽然想和他朝夕相处,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他主动做这些事的……” 大人板起脸:“那你知不知道他假死?” 赵荷月:“……知道。” 这就足够了。 不管这是谁的主意,总归是起了坏心。知情人不止没有告知苦主,反而还包庇。两人同罪! 江少观拿着岳家的银子算计岳父,此事极为恶劣。既违背了孝道,也违背了忠义,大人判了他立即处斩! 赵荷月知情不报,还出了不少主意,同样立即处斩。 大夫被看了秋后问斩,大概还有两个月好活。包括那些帮着江少观下毒的人,都各自领了自己的罪名。 人群中的江母听到儿子的判决,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她晕了过去。 边上有人去扶,江母却毫无动静。有大夫上前把脉,摇摇头道:“中风之兆,听天由命吧!” * 秋高气爽,秋老虎晒得人脑袋直发晕。 午时的菜市口本来空无一人,但今日的人挺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秦秋婉也在其中,她还站在最前,边上是楼明远,他撑着一把纸伞:“这么晒,小心中了暑气。咱们远一点看吧!” 秦秋婉笑着摇了摇头。 楼明远也不强求,从腰间拿出折扇帮她扇风。 午时三刻到,江少观和赵荷月这对鸳鸯从囚车中拉下来。 大人又念了一遍二人的罪状。 两人算计了许多,罪状密密麻麻两大篇。大人念了足有半刻钟,在这期间,江少观一直看着人群中的秦秋婉,眼神里满是哀求,还有……悔恨。 即将行刑时,江少观口中的布被拿掉,他大喊道:“海瑶,你救救我。我后悔了,我不该和赵荷月这个贱妇来往,不该背叛你,不该算计……” 话没说完,大片血光飞溅。 秦秋婉眼都没眨,当看到两个刽子手收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身边男人,笑魇如花:“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着远去,男俊女俏,这一携手,便是一辈子。 江母那日在公堂外大受打击晕倒,醒过来后就鼻歪眼斜,翌日又听到儿子被斩首的消息,再次晕了过去。 再醒来后,病得更重,拖了两月就去了。 江少扬得知母亲病重,心里焦灼,但当他知道母亲病重的缘由后,也没打算来京城接人,只让胡氏传信,让那个照顾江母的婆子把人入土为安,便当了结了此事。 * 丁家女再招赘婿,婚事办得热闹。 开始还有人怀疑楼明远是下一个江少观,可许多年过去,两人恩爱如初。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城中有这么一对恩爱夫妻。 有丁海瑶和离再寻良人得偿所愿的事在前,接下来那些年中,也有许多过得不如意的女子下定决心和离再寻良人。 无形中解救了许多女子。 浪荡子的原配 一 浪荡子的原配 一 丁海瑶算是秦秋婉见过的冤魂之中还算体面的, 一身华贵衣衫,此时一脸恍然:“原来他暗地里竟然算计了这么多, 连我们俩的相识, 都是他故意偶遇。亏我还以为我们俩一见钟情。现在看来,我就像是个笑话。” 她福身一礼:“无论如何,多谢你救下父亲和远鹏, 让他们平安终老。” 她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桌上的白瓷瓶又满了一些。 * 秦秋婉再次睁开眼时,只觉胸口满是怒气, 她深呼吸一口气, 又喝了杯凉茶, 才觉得好了些。 丫鬟推门而入, 给她换上热茶, 劝说道:“夫人, 您别生气,公子爱重您,您的话他一定会听, 今日也是推脱不了才出门, 或许……公子很快就回来了……” 秦秋婉并不生气, 正想找个机会接收记忆。就见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一身大红华丽衣裙, 此时脸上满是怒气:“连自家男人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秦秋婉:“……” 面前这人应该是原身的长辈,她没有记忆, 不好随意接话, 只站起了身。 妇人很是不悦:“之前鸿泰对你那般上心, 你不借着机会管束他,反而纵得他无法无天, 比成亲前更甚,我以为你一个小商户之女引得他倾心,定然有过人之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聘你过门……” 妇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 秦秋婉本来还觉得自己一声不吭会不会不太好,就听到妇人口中的“小商户之女”,当即更加闭紧了嘴。 妇人念叨半天,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秦秋婉随口道:“您别生气。” 妇人只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怒气冲冲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再管束不住鸿泰,我会纳两门美妾进门,到时候,你可别到我面前来哭。” 等妇人走了,方才劝说原身的丫鬟怯生生上前:“夫人,您还好么?” 秦秋婉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做出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我想自己静静。” 丫鬟欲言又止,还是退了下去。 原身孔玲珑,出身在南国除京城外最繁华的恭城。 孔家是这外城中的一个小商户,只是这恭城中一粒不起眼的小尘埃。她前面已经有两个哥哥,她生下来时白粉粉一团,双亲很是疼爱。孔父唤她玲珑,希望她有一副玲珑心肝,以后能寻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君和和美美过一生。 在孔玲珑前面十五年,双亲疼爱,哥哥宠她,除了没有那么多鲜亮的衣衫,她的日子堪称舒心。 姑娘十五岁就到了议亲的年纪,孔玲珑长得好,还有不少富商想要纳她为妾,都被双亲拒绝。 她自己从来没有做妾的心思,只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商户之子成亲,生两个孩子,夫妻之间偶尔吵吵闹闹,平淡过一生。 天意弄人,某一日她到内城看灯会,街上人多,她没注意脚下绊了一跤,踉跄两步往前扑倒,就扑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怀中。 这一扑,也扑出了一段孽缘。 孔玲珑刚好扑到章鸿泰怀中,彼时,灯火阑珊中,女子满脸惊慌抬头,对上了男子俊秀的容颜和他错愕的眼。 本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孔玲珑对此并没动心。因为家中做生意的缘故,她对于衣衫料子和首饰有多少知道一点。 那男子身上所穿戴的东西明显价值不菲,他们俩根本就没有以后。但是,两日后,章家上门提亲。 章家在城中算是二流富商,别看只是二流,这已经很了不得。比章家厉害的,都是那些传承了百年的豪富,甚至还有皇商。 这样的门第上门提亲,孔家双亲战战兢兢。商量过后,还是试探着拒绝。 后来,章鸿泰亲自上门表明了心迹。 孔家双亲见他态度诚恳,打听之下,发现章鸿泰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本来是一口否了这门亲事的。但是,章鸿泰天天上门,也没有再去那些地方,真就浪子回头了。 又有章夫人亲自上门相求,孔家夫妻这才松口答应了亲事。 未嫁之前,章鸿泰三天两头上门,每次都会花心思备上小礼物,这些礼物都挺贵重。无论是态度还是他送出的东西,都看得出来他的诚意。 小姐妹们羡慕不已。孔玲珑也以为自己和夫君是那话本中才有的神仙爱情。 但成亲两日后,她已经隐隐发现,章鸿泰上门求娶她,哪怕态度再诚恳,也根本不是他口中的一见倾心。而是……利用于她! 章鸿泰是家中幼子,头上两个哥哥,家里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从小就养成了一副浪荡性子。 这城中的赌房花楼,就没他不敢去的。跟着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整日在外胡混。章夫人会答应儿子聘一个根本配不上自家的女子,也是因为儿子遇上了孔玲珑的那段日子很是乖巧。 章夫人以为让儿子得偿所愿后,孔玲珑能够管束得住他。 可惜,成亲之后章鸿泰愈发过分。 孔玲珑管不了章鸿泰在外头的事,婆婆嫌弃她没用,日子像是被黄连泡着一般苦。 章家势大,她根本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双亲,向来报喜不报忧,所有的苦自己咽下。 这老天爷有时就像跟人开玩笑一般,章鸿泰在成亲两个月后,就遇上了真正的心上人。 他也真的为了那个女子收心,这个时候,他又嫌弃家里那个娶来装样子的妻子占地方了……因此,也就有了孔玲珑的悲剧。 现在已经是成亲一个半月后,章夫人已经看明白了,儿子之前都是装的,只为了娶一个管不了他的妻子。所以,对着孔玲珑也愈发不客气。 忽然又有推门声传来,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了,丫头慌乱的声音:“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适……” 秦秋婉睁开眼,就看到了章鸿泰满身醉意地走了进来,即将走到秦秋婉面前时,张口就吐了出来。 秦秋婉飞快起身,利索地闪开,才没有被他吐了满身。 章鸿泰醉眼朦胧,指着她道:“你躲什么?” 大概是喝得太醉,没再继续责备,伸出了手:“扶我上床坐会儿……让人给我备热水,我要洗漱。” 秦秋婉没有上前,扬声吩咐:“来人。” 除了方才劝慰她的小丫头外,还有另两个容貌皎好的丫鬟奔了进来,没理会地上的秽物,争先恐后去扶喝醉了的章鸿泰。 倒是小丫头眼看自己挤不上前,担忧地看了一眼秦秋婉,又出门拿了东西进来打扫。 “帮他备热水。” 秦秋婉丢下一句话,自己走出了房门,还不忘吩咐:“山茶,去书房给我铺床。” 喝醉了的人满身酒臭,秦秋婉才不要和他住一个屋。 山茶正在整理地上的秽物,闻言应了一声,见主子已经走远,只得丢下手头的活计追了上去。 章鸿泰院子里的书房就是个摆设,不过,因为章家不缺伺候的人,打扫得还算干净。 山茶铺好了床,又去外头端了热水。帮秦秋婉洗漱时,试探着问到:“夫人,您不过去看一眼吗?” 秦秋婉接过帕子擦了手,抬手脱掉外衣,躺上床:“喝醉酒的人就那个死样,有什么好看的?” 山茶讶然:“夫人,你……您生气了吗?” 秦秋婉拿被子盖上:“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没事别来打扰。” 两个丫鬟见山茶跑了,又去外头找了粗使婆子进来打扫,一起伺候着章鸿泰洗漱。 可惜他喝得太醉,根本就没管身边的人。 丫鬟把人弄上床,后来留了一人下来睡在床边伺候。 孔玲珑最近睡得不好,身体很是疲乏,秦秋婉没那么大的压力,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屋中,格外明亮。 这屋子是书房,本就要比别的屋窗户大些。秦秋婉睡不着了,起身洗漱后去了院子里散步。 一圈没走完,章夫人就到了。眉眼间满是不悦:“昨晚鸿泰何时回来的?” “挺早。”秦秋婉随口应付:“不过,喝得太醉,都认不出人。非要把我赶去书房睡。” 山茶:“……” 她霍然抬头,察觉到自己动作太大,又急忙低下了头。 章夫人没注意到她,听到儿媳的话,恼怒道:“他让你走,你就走了?” “那不然呢?”秦秋婉反问道:“娘,之前他喝醉了酒还会对我动手。是,我们是夫妻,我应该照顾她。但我身为章家三夫人,身上若是有伤,好说不好听啊!” 章夫人忽然发觉儿媳今日有些不对,以前她没有这么多借口,只会一味认错。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谁给她的胆子狡辩? 她板起脸,正想怒斥,却见正房的门打开,丫鬟扶着面色憔悴的章鸿泰走了出来。 看到这样的儿子,章夫人也没心思质问儿媳,快步迎上前,怒道:“鸿泰,你昨晚又喝醉了?” 章鸿泰揉了揉眉心:“娘,几个友人一起说好了不醉不归,我要是不喝,岂不是扫人兴致?长此以往,谁还会和我结交?” 章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些狐朋狗友,不交也罢。” 章鸿泰有些恼了:“娘,里面有白五和张三,没你说的那么容易。” 他口中的两位公子,都是城中豪富家中的颇得重用的公子。 落在章夫人耳中,就是儿子用这两人来堵她的嘴,当即愈发生气:“鸿泰!” 母子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调和的人。以前都是孔玲珑,今日嘛,秦秋婉手放在唇边,轻轻打了个呵欠转身,不疾不徐问:“山茶,我都饿了,早膳得了吗?” 章夫人:“……” 浪荡子的原配 二 浪荡子的原配 二 母子之间吵成这样, 身为妻子,难道不该两头劝吗? 她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 章鸿泰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怒瞪着妻子。 山茶硬着头皮道:“奴婢去看看。” 秦秋婉知道丫鬟的为难之处, 她这一去,就算早膳已经备好,也会在章夫人离开之后摆上来。 秦秋婉没心思和稀泥, 关键人家是亲母子, 吵架也是嘴上吵吵,并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个不受重视的媳妇在里头搅和什么? 这世上所有拉架的人, 都很容易里外不是人。当即道:“我跟你一起去厨房吧。” 然后, 她就走了。 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 章鸿泰心下怪异无比。 章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果然不愧是出生小门小户, 一整天就知道吃!” 还没走远的秦秋婉听到这话, 笑盈盈回头:“母亲, 这人从一下地就知道张口喝奶,我要是不知道吃,岂不是比那刚生下来的婴童还不如?真蠢成那般, 您不只要操心儿子, 还要操心我这个儿媳……” 章夫人:“……” 这话说的, 好像她只知道吃还为自己省了多少事似的。 话没说完, 秦秋婉已经出了园子。 小厨房中, 今日的早膳备了挺多花样。只要章鸿泰回家,就会有十多种。 秦秋婉就在厨房外的石桌上坐了, 这里有颗大树, 底下阴凉, 每样吃上一点,她就饱了。 再回到园子里, 母子俩已经进了屋。 此时章夫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儿子,外头的东西不如家中做的干净,那些酒卖得挺贵,可里面都掺了水,你要是喜欢,让厨娘给你备上几个小菜,找你两个哥哥陪你小酌,我又不会说你……你说你跑到外头去,不说那些饭菜新不新鲜,只你喝那么多酒就对身子不好。还有,这世上坏人很多,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齐你哪天就被人给算计了,万一有人盯上了你……想要讹我们章家银子把你抓走……我不怕给银子,但我怕你受伤啊!” 她劝得口干舌燥,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章鸿泰满脸不以为然,轻飘飘道:“我去的都是大酒楼,身边也带着人,不会发生你说的那些事。再说,您儿子我又不蠢,怎么会被人算计?” 秦秋婉就是这时候站到门口的,章鸿泰不想听母亲念叨,眼神一转,站起身道:“玲珑,昨天贵人坊到了一批新料子,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又回头哄母亲:“娘,儿子先陪她去一趟,回头给您带礼物,包您满意。” 说着话,已经奔到了门口,伸手抓起秦秋婉的手就往跑。 秦秋婉站在原地不动。 章鸿泰是往前奔,这一下没拉动,还把他的手腕扯得生疼,他皱眉回头:“你快点的,咱们早去早回。娘还等着我的礼物消气呢。” “消气”二字,咬得极重。 秦秋婉听出来了他的潜意思,章夫人此时怒气正浓,他不爱听,得想别的法子让母亲消气。 其实,此事对孔玲珑也有好处。 因为从以前章夫人的处事来看,但凡她念叨过儿子,会更狠的责骂儿媳。 秦秋婉伸手扶着头 :“我头晕,走不了路。夫君,若是看着适合我的,也帮我带上一匹。” 说着,拂掉他的手,靠在山茶身上往书房走,也没忘了招呼章夫人:“母亲,我身子不适,容我歇好了之后给您请罪。” 章鸿泰:“……”装病? 儿子不听话,儿媳还要躲着,章夫人愈发恼怒。 不过,她舍不得把怒气冲着儿子,大半的往儿媳身上发作:“玲珑,你身子弱成这样,如何照顾得好鸿泰?你忘了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了?” 昨天章夫人拉拉杂杂念叨了一大堆,如果说有很重要的话,大概就是她想要帮儿子纳妾之事。 说实话,秦秋婉这章三夫人很快就做不成了,那妾室进门,也是给章鸿泰那位心上人添堵。 换句话说,也是给章鸿泰添堵! 秦秋婉无所谓,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然后让山茶关上了门。 章夫人气得够呛,连喝了两杯凉茶才勉强浇灭了心头火气,起身出院子时,吩咐道:“去请陆夫人过府,我有要事相商。” 声音不大不小,屋中的秦秋婉刚好听了个清楚。 陆府算是三流富商,早就想送女入章家,只是章夫人一直没接茬。 章夫人这明摆着就是告诉儿媳,再不听话,她要纳妾了。 真纳了也吓不着人! 秦秋婉又睡了半日,午后,她起来散步,发现又有人来。 这一回来的是孔玲珑两个嫂嫂,大嫂齐氏娘家显赫,是城中一流富商,家中亲戚甚至还有朝中官员,得一家子敬重,宗妇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边上是杨氏,算是与章家门当户对。和她们一比,孔玲珑的身份就很不够看了。 秦秋婉上前,笑吟吟伸手握住了两人的手:“嫂嫂是听说我病了,特来探望吗?” 这世上很少有真不在乎身份和人平等相交的人,很明显,孔玲珑这两个嫂嫂明显不是。 她们俩本就是来奚落孔玲珑的,听到这话,都觉得自己被噎住。 齐氏向来端庄大方,难听话不会说得太明显。 杨氏就没那么客气了:“听说母亲今日一早跑了你们院子一趟,回头被气的早膳都吃不下。三弟妹,不是我说你,咱们做人儿媳得孝顺。听说昨夜三弟又是喝醉了才回,母亲是不是因此气着了?” 齐氏接话:“妻子又称贤内助,得让夫君安心。母子之间吵架,我们不能干看着,三弟妹,今儿你也忒不像话,没劝着不说,反而跑回去睡觉,你别以为做了章三夫人就能高枕无忧。事实上,身份越高,责任越重,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你享受了优渥的生活,便该做好分内之事。否则,早晚透支了这份福气。” 两人都上来就说教,且这不是第一回,可见以前孔玲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谁都能说上几句,偏她还不能反驳……遇上不会排解自己的,大概要被逼疯。 “我生病了。”秦秋婉面色淡淡,伸手抚着额头,做出一副难受模样:“昨晚还梦见自己命不久矣,醒来之后,我想了许多。这人再富裕,也只吃一日三餐,睡那方寸之地,何必过得那么累呢?”她摆摆手:“人生世事无常,我想回去看看爹娘。趁着他们还在,多尽孝膝前,免得他日落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她侧头看向丫鬟:“山茶,让人备马车。 ” 竟然是说走就要走。 妯娌二人面面相觑。 秦秋婉临走之前,又道:“你们也一样,得空就常回娘家看看吧!” 妯娌二人:“……”三弟妹这是说教他们? 孔玲珑算是孔家夫妻的老来女,上头的二哥都比他要大九岁,所以,两个嫂嫂成亲后还和她相处了好几年,彼此之间挺亲近。 回到孔家后,虽然宅子不如章家精巧大气,但处处透着温馨,家里说话也满是欢声笑语。 一般兄弟二人,多少都会因为家财心里起些龃龉,可孔家不同,二哥入赘了隔壁的商户,两家知根知底,他成亲之后就去帮着隔壁铺子,兄弟两人等于已经分了家。 会有如今局面,孔家夫妻俩功不可没。 秦秋婉是个懂事的人,真想和人相处得好于她来说挺容易。 这一住就三天。 这段时间里,章鸿泰都没出现过。孔家夫妻也由一开始的欢喜变得担忧起来。 这明显就是吵架了啊。 “你回来有没有和鸿泰商量?” 秦秋婉摇头:“没。不过,他不太管我回不回娘家。” 孔母欢喜女儿住在家里,但懂事的人家就做不出把已经成亲的女儿长期留在家里的事。说到底,成亲了就有自己的家,得紧着那边,哪儿能随便由着自己性子? “那你还是回去。” 说出这话时,孔母心里满是不舍。 秦秋婉一笑:“娘不用担忧,我们真没吵架。” “你别骗我,如果你们夫妻闹了别扭,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是他错了,我一定让他给你认错。但若是你做得不对,我也不会惯着……” 正说着话,外面有丫鬟进来:“夫人,姑爷到了。” 孔母下意识看向女儿神情。 秦秋婉脸上笑容不变:“娘,你不用怀疑,真没吵架。” 章鸿泰进门后,先是对着孔母一礼,然后看向秦秋婉:“玲珑,我回家都找不到人,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孔母:“……” 这话的意思是,他这几天都没归家么? 浪荡子的原配 三 浪荡子的原配 三 孔母下意识看向女儿。 见女儿脸上浅笑不变, 她一愣之后,突然就心疼起来。 女儿对他夜不归宿丝毫不意外, 对于夫君的问责没有反应。由此可见, 这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生疏到了何种地步。 “鸿泰,这几日你住在哪儿?”孔母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章鸿泰面色温和:“有人约我去郊外庄子上小住, 头一日喝多了酒, 今日才回。玲珑回娘家的事,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 秦秋婉浅笑:“我倒是想跟你说, 可我见不着人啊。” 章鸿泰听出来了妻子话中的埋怨, 不以为意, 随口道:“下一次我若是夜里不回, 会提前告知你一声。” 还有下一次? 还只是提前告知? 也就是说, 他不打算改喽。 孔母微微皱眉:“鸿泰, 你们是新婚夫妻,还是抓紧生个孩子要紧。” 无论两人之间感情如何,现在已经成了亲。女儿又是高嫁, 怎么看都得有个孩子日子才好过。 章鸿泰笑容不变:“岳母放心, 我记住了。” 语气和神情间都满是敷衍。又看向边上的妻子:“玲珑, 我们回家吧。” 他朝她伸出手来。 秦秋婉看着伸到面前的手, 笑道:“我跟娘约好午后去喝茶。我和你成亲之后, 回来的时间不多,你先回去吧。等我住够了, 会回来的。” 章鸿泰又劝了两句, 见她打定主意不回, 微微皱眉:“你身为儿媳,得早晚给娘请安, 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 听到这话,孔母再舍不得女儿,也不能留人了。吩咐道:“山茶,去收拾东西。” 又拉住了秦秋婉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你先回去,下一次商量好了再回来住。” 秦秋婉不想让孔母为难,也没闹事,起身跟着章鸿泰往外走。 到了马车上,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困了吗?”熟悉的男子声传来:“我看你都不想走,还以为你住得舒适呢。”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讽。 秦秋婉睁开眼:“你没看出来,我这是不想搭理你吗?” 章鸿泰脸色沉了下来:“孔玲珑,我是你男人。没有我,你哪有这些优渥的日子?提醒你一句,对我恭敬点,否则……” “你待如何?”秦秋婉面色淡淡。 章鸿泰冷笑,提醒道:“娘对你很不满意!” “那又如何?”秦秋婉重新闭上了眼:“反正她嘲讽责骂也不是一两回,随她去。至于你嘛,反正你对我也没有表露出来的那样上心,三天两头的不回来,我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这个世上,无欲无求的人最难对付。 章鸿泰满腔愤怒,但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觉无力,当下懒得多说,也闭上了眼。 马车中气氛凝滞,半个时辰后,才进了章府大门,刚下马车,就听到不怀好意的女声传来。 “哟,这不是三弟妹吗?知道回来了?” 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语气,也就杨氏喜欢说。 “三弟妹,不是我说你。母亲这两天为了你的事气了好几场,我和大嫂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她劝好,你这一回来,兴许又要生气,一会儿母亲骂你的时候,你千万忍着点。” 连杨氏都知道,秦秋婉这一回来会挨骂。可见孔玲珑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秦秋婉下了马车站定,福身道:“多谢二嫂提醒,既然母亲看了我会生气,身为儿媳该孝顺长辈。我不去就是。” 她侧头对章鸿泰道:“夫君,若是母亲想见我,你就说我身子不适。” 章鸿泰:“……你又装病。” 秦秋婉讶然:“常人谁没事会说自己生了病?我这完全是为了母亲着想,你要是想让母亲气坏身子,尽管带她来看我。” 章鸿泰:“……”这什么道理? 秦秋婉不管他二人听了这话的反应,自顾自回了院子。 章夫人一直在正院等着归家的三儿媳给自己请安,这一回非得教她个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家也没这规矩啊! 已经听到下人禀告说马车进了府门,章夫人板起脸,只等着人一进来就训斥。 但是,一刻钟过去,不见帘子有动静。她忍不住了,侧头看向身边丫鬟:“去看看三少夫人到了何处。” 丫鬟跑了一趟,回来后怯生生道:“三夫人直接回了院子。说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 章夫人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她起身转悠了两圈,有股跑到三儿子院中去戳穿她的冲动。 可她身为大家夫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急躁。反正多的是法子儿媳,她想了想:“请陆夫人过府,我有话跟她说。” 当秦秋婉午睡起来,就得知了自己院子里即将有妾室进来的消息。 山茶眼泪汪汪:“这也忒欺负人。成亲还不足三月,用得着这么急吗?” 秦秋婉靠坐在床上,上辈子孔玲珑也是这段时间接到了自己的妾室。 她那时候对夫君挺失望,但也不想有妾室添堵,可是婆婆的吩咐下来,她又不敢反驳,还得欢欢喜喜表示自己愿意接纳。 事实就是,无论孔玲珑愿不愿意接纳,妾室都会进门。 “哪家姑娘?” “陆二姑娘。”山茶都急哭了:“奴婢早就听说过,二姑娘和咱们公子有旧,曾经有过几面之缘。都是二姑娘故意偶遇……” 秦秋婉抬手止住她的话:“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善缘,这是好事。” 山茶:“……” 眼看自家姑娘当真不伤心,也不着急,她跺了跺脚,急得眼圈更红。 纳妾不比娶妻,没有那么隆重。第三日,一顶粉轿就进了门。 这陆红衣进门的日子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可见章夫人琢磨这事儿不是一两天,今日是她早就选好的吉时。 傍晚,章鸿泰从外面回来。进厢房之前,先进了正房。 彼时秦秋婉正在拆头上的首饰,从镜子里看到他,道:“恭喜夫君又得佳人。” 章鸿泰脚步顿了顿,走到她身后:“玲珑,委屈你了。” 秦秋婉:“……”并不委屈。 这话说了他也不信。 章鸿泰继续道:“玲珑,你放心。无论我身边有多少人,都不能越过你去。其实我不想纳妾,这都是我娘逼的,要怪,就怪你身份太低,哄不住我娘的心。” 一个妻子在婆家的地位,完全取决于男人。 若是章鸿泰真心护着,也没人敢不把孔玲珑看在眼里。 秦秋婉似笑非笑:“母亲怪我管不住你,前几天还跟我说,若是你再往外跑,她就要帮你纳两门美妾拴住你的心。” 章鸿泰讶然:“还有这事儿,你为何不跟我说?” 秦秋婉振振有词:“没找着机会啊!” 章鸿泰噎住。 “玲珑,你要怎样才不肯伤心?” 人已经被伤过了! 秦秋婉从镜子里看他:“今日你不圆房,我就不伤心。” “这不可能。”章鸿泰语气笃定:“陆府女儿,容不得我如此慢待。” 就知道会是这样。陆红衣容貌皎好,且早就想嫁给他,章鸿泰本身就是花楼常客,怎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美色? 章鸿泰又劝了几句,然后退出了门。 他一走,秦秋婉就躺上了床。闭上眼时,吩咐道:“山茶,给公子熬一碗补药,一会儿子时左右送过去。” 山茶试探着问:“要给那边送避子汤吗?” 当下许多人认为,庶长子是乱家之源,所以,在主母未诞下嫡子前,妾室都不允许有孩子。 “不用。”秦秋婉随口答。 有子嗣才好呢! 反正这三夫人又不是她来做,越乱越好。 山茶又红了眼眶,悄悄退了下去。 翌日早上,秦秋婉一觉睡到大天亮,山茶进来时,脸色不太好。 “夫人,红姨娘已经等着了。” 还因为等得太久不见夫人露面,话里话外都说夫人刁难。 秦秋婉不紧不慢洗漱好,到了正堂时,果然看到一身朱红衣衫的陆红衣早已经坐着,乍一看像是一朵红云,和正室无异。 看到她进门,缓缓起身一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秦秋婉摆摆手:“不必多礼。”又上下打量她:“听说你闺名红衣?” “是。”陆红衣脸上不见笑容,甚至还有些不悦:“多谢夫人挂念。” “我没有挂念你,”秦秋婉走到主位上坐下:“会这么问,只是觉得遗憾,当年你爹娘给你取名时,兴许是想让你一袭红衣。可惜天意弄人,你这……” 陆红衣最恨人提及此事,站直身子道:“能够伺候公子,是我的福气。我希望以后夫人能和我一起照顾好公子。” 一起? 妻妾可不只是字面上的不同,身份上也是天差地别。就算陆家比孔家富裕,两人娘家不同,可妻就是妻! “来人,送茶水来。” 下一瞬,一杯茶递到了陆红衣手边。 她脸色瞬间难看无比,方才她话中刚有两人平起平坐的意思,孔玲珑就让她敬茶,哪里看不出这是孔玲珑给自己的下马威?接过茶水往秦秋婉面前一递:“夫人喝茶。” 秦秋婉伸手接过,给了见面礼,又嘱咐:“以后可要恪守妇道,早日为咱们三房开枝散叶。” 这就是大妇嘱咐妾室的场面话,很正常。 但落到陆红衣耳中,就觉得格外刺耳。面前这姑娘,若是未嫁之前,根本就不够格到她面前。如今……她要在这样一个女子面前俯小做低,想想就不甘心。 恰在此时,章鸿泰走了进来,看到陆红衣站着,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赶紧坐下,你们俩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浪荡子的原配 四 浪荡子的原配 四 陆红衣福身, 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鸿泰哥哥放心。” 声音娇柔温软,听得人无比慰贴。 话出口, 陆红衣余光一直落在主位上的秦秋婉脸上。只等着她一质疑, 就说这是曾经两人相处时的称呼。 论起来,两人小时候在某些宴会上也见过几次,算是青梅竹马。 可惜, 主位上的人毫无反应。 主院里, 章夫人正在修剪花枝,一边教导身边的女儿:“像这种不听话胡乱长的, 就得给它掐掉。” 说着, 又问身边的丫鬟:“鸿泰院子里, 她有没有给避子汤?” “她”指的自然是三夫人孔玲珑。 丫鬟福身:“没。今日也没闹脾气, 主动喝了茶。” “算她识相。”章夫人冷笑一声。 边上的章姑娘一脸不解:“娘, 三嫂她就不怕么?” 章姑娘今年十五, 就要定下亲事。以前那些不让她知道的事,章夫人都在刻意教导。闻言冷笑:“她这是有自知之明。身份不够格做三夫人,就要乖乖听话。否则, 她只会更加艰难。” 不过, 也不能让陆红衣太狂, 章夫人沉吟了下, 吩咐道:“把杨柳街的那个铺子送去三房。” 又教导女儿:“得甜枣和棍棒齐下。送礼要送到别人的心坎上, 我如此作为,既拉拢了你三嫂, 也是告诉陆红衣, 我眼中的儿媳是孔玲珑!” 秦秋婉不知道陆红衣是个什么想法, 欣然笑纳了便宜婆婆送来的礼物。 然后,借着这张地契, 她可以出门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出去看铺子嘛。 她天天往外跑,妯娌两人看在眼中,暗地里讥讽她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一个铺子还当宝。 * 章鸿泰有了新的美人,也只是安分了三五天。之后又开始往外跑,还和以前一样,经常夜不归宿。 章夫人知道后,又找到了秦秋婉和陆红衣,训斥二人留不住男人。 这一回,主要训的是陆红衣。 “你们俩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鸿泰对你并不抵触,你为何不多劝着?” 陆红衣委屈不已,她也想让男人天天回来啊!但她管不住,说了不听。她能有什么法子? 秦秋婉用手撑着下巴,颇为闲适地靠着,最近她在外面转悠,可没有只做生意,暗地里也在打听章鸿泰的行踪,得知他最近和那位心上人已经相识,正想方设法靠近佳人,博取佳人芳心。 所以,有些事情得抓紧,比如……再多纳一位美人。 “母亲,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章夫人皱眉:“有话就说。” 她是想让孔玲珑不好过,但也没想帮儿子宠妾灭妻,真要是妻妾不分,三房以后弄不好会骨肉相残。在妾室面前,她还是愿意给三儿媳面子的。 秦秋婉喝了一口茶:“母亲,昨天我在铺子里,听说夫君在百花楼有个相好,名芍药。夫君一个月里,至少有十天都是在她那过的。既然他喜欢,不如咱们把人接回来,人都到府中了,夫君的心就回来了。” 章夫人也怕儿子出意外,暗地里打听了不少,当然也知道这位芍药姑娘。不过,儿媳这么大方,是她没想到的,当即有些诧异:“你愿意?” “我要是不愿意,或是故作大方,就不会提此事了。”秦秋婉察觉到边上一道凌厉的目光,笑着看了过去:“红姨娘,你也想让夫君天天归家,对不对?” 陆红衣:“……”这算什么馊主意? 她想要男人天天回来,可没想让他带美人回来。 真要是把那什么芍药弄回府中,男人回来了也没她的事儿啊! 但是,当着章夫人的面,她不好否认,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事实上,章夫人根本也不会在乎一个妾室的想法,见儿媳不反对。立刻就让人去接芍药了。 当日傍晚,芍药就到了院子里。 花楼中的女子很是知情识趣,刚安顿下来,立刻就到秦秋婉面前请安谢恩。 秦秋婉没什么心思应付她们,当日夜里,章鸿泰果然回了院子。 一进门,先到了秦秋婉面前:“玲珑,你为何要接芍药?” “明明是母亲接的。”秦秋婉一本正经:“我那点嫁妆,也不够帮她赎身啊!” 章鸿泰最近碰到了心上人,已经隐约有想法想要清退身边所有女子。他和芍药已经来往了大半年,本来就有些厌倦,第一个想要送走的女子就是她。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有曾经的感情在,他还想着和芍药好聚好散,帮她赎身后买个宅子把人安顿了。没想到一回头,芍药就被接回了府。 若芍药是花楼女子,两人随时都可一拍两散。 但这赎身进了府的女子,就是他的女人。真要把人送走,外人兴许会以为芍药有什么不妥,或者会说他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总之,处置起来没有在花楼中那么随意。 他有了去意,可芍药不知。这男人最近几天不去找她,她心里其实挺慌,正想法子挽回呢,章府的人就到了。 在芍药看来,章鸿泰这几天没去找她,应该是忙着说服家里人接她进门。此时感动得眼泪汪汪,顾不得他还在正房就跑过来谢恩。 芍药着一身轻薄衣衫,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又看她感动得梨花带雨。章鸿泰想要坦白的话就压到了心底里。 男人好不容易回来,陆红衣一直在院子里转悠,想要“偶遇”后顺便把人请回屋中喝茶吃点心,一转眼就看到了芍药跑去了正房。 这胆子也忒大了! 还有,芍药那身上穿的什么玩意? 陆红衣大家闺秀,没有她豁得出去,看到男女相携着进了另一边的厢房,她气得跺了跺脚。眼神一转,直接去了正房请安。 “夫人,不是我说。芍药如今已经进了府,怎么还一副风流做派!您得管管。” 秦秋婉摆摆手:“我身子弱,管不了这些。这样吧,以后这些事我全权交给你处置。” 陆红衣哑然。 她一个妾室,无论受谁之托去训斥夫君的心头好,都是自找死路。本来是把此事推给孔玲珑,没想到她这么机灵。 * 芍药进门后,章鸿泰只在府中呆了一日,之后又不归家了。 章夫人见状,直接到了三房院子里训斥。 秦秋婉试探着提议:“母亲,夫君贪图新鲜,不如您多找几个美貌丫鬟?” 男人纳妾,三五个正常,十个八个会被人笑叹一句风流。要是弄上几十个,不提伤不伤身,外人大概会笑话。 再说,章家虽然富裕,可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养女人特别费银子,三房花得多了,会引起另两房的不满,这可不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章夫人瞪她:“你这什么馊主意?” 秦秋婉摊手:“我脑子笨,见识也少,只有这一个法子。” 章夫人觉得,自己得好好跟儿子谈谈。于是,找人来一问,得知了儿子的行踪后,吩咐道:“玲珑,你跟我走一趟。” 秦秋婉在听到怡然居时,就知道章鸿泰正在和那位让他收心的女子相处。 上辈子孔玲珑只见过那女子两面,之后就变成了一抹冤魂。 现如今,她要好好会一会这位把男人迷得杀妻也要明媒正娶于她的女子。 怡然居位于郊外的一处池塘边,这女子是个医女,刚从外地搬来,听说医术高明,城里还有几位达官显贵也来找她治过病。 章夫人来之前已经打听到了这些,站在院子外就看到篱笆院中一位身着青衫的窈窕女子正在翻晒药材,容貌不算多美,压根比不上儿子的那几位妻妾。 但是,此时儿子却像个哈巴狗似的跟在她旁边转悠。 她的脸色当即难看下来,可看到儿子因为她一句话而展颜时,收敛了眼中的怒气,示意丫鬟抬手敲门。 女子打开门,笑意盈盈:“这位夫人是需要看大夫吗?” “我来找人。”章夫人大踏步进门,满脸不悦:“章鸿泰,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家住何方么?” 母子相处多年,章鸿泰看得出来,此时母亲脸上的温和都是装的,回去后她定会责骂自己一顿。 “娘,我都是大人了,您不要把我当孩子管着。” 章夫人更怒:“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才懒得管你。玲珑都来了,你好好跟她解释吧!” 秦秋婉:“……”不!不用解释! 这番话落在章鸿泰耳中,就是母亲会跑来找自己是因为妻子告状,当即沉下脸:“孔玲珑,你身为妻子,做好贤内助,帮我打理后宅就成,少过问我外头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秋婉缓步进门:“但我管不住了。你再不回去,你的妾室和美人都要闹了。” 门口处的青衫女子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章鸿泰:“……”遭! 浪荡子的原配 五 浪荡子的原配 五 章鸿泰从懂事起, 认识了不少女子。 但是沈月华和那些所有女子都不同,与她相处起来, 他会忘记自己富家子的身份, 偶尔还会怕她生气。她不爱笑,他却总想让她展颜。 章鸿泰偶尔也觉得自己是病了,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容貌寻常, 规矩也不太好的女子如此在意。但他就是想见她, 就是想陪着她,甚至那些他前二十年从来没做过的活计也心甘情愿陪她一起做。 他……想要和面前这个女子相守。 这些日子的相处, 让他知道沈月华不会与人为妾, 也不喜欢花心浪荡的男儿。他娶妻之事, 被友人无意中叫破, 他也试图补救过, 在沈月华面前明里暗里的表示娶妻是父母之命。至于妾室……他一直没提。 两人相处时, 他尽量不提自己的家世和家里的人,苦心隐瞒好多天,没想到妻子会直接找到这里来, 还一口就叫破了他极力隐瞒的事。 “月华……” 沈月华瞅他一眼:“你娘都找来了, 你赶紧回吧!这些活我自己做得完, 事实上, 你也不懂这些药材, 经常给我添乱,我还嫌你烦呢。” 这些话很不客气。 章鸿泰却不生气, 反而一脸歉然, 又有些急切:“不会我可以学, 你放心,以后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这话落在章夫人耳中, 立刻生出了满腔怒火,张口正要斥骂儿子,却见翻晒药材的姑娘已经看了过来。 确切的说,正在看章夫人的脸,然后上前两步,握住了章夫人的手开始把脉。 大家夫人从小讲究规矩,沈月华这番作态,其实很失礼。章夫人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抽回手。 还没用力,就见姑娘已经在问:“夫人可是夜不成寐?夜里还容易出汗,白日没精神?对了,是不是还在掉头发?” 章夫人听她言之有物,好奇问:“你怎么知道?” 章鸿泰满脸与有荣焉:“娘,月华是大夫。她医术很高明,首辅大人的母亲都来找她看过病。” 沈月华已经丢开了手,跑到了边上晾晒的药材旁,各种抓了一些混到一起,手脚利索地包起捆好,塞到章夫人丫鬟的手中:“三碗煎一碗水,连喝三日,保证药到病除。” 丫鬟拎着一包药偷瞄自家主子,章夫人半信半疑,之前那些难听话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没再为难沈月华:“鸿泰,跟我回府。” 章鸿泰看到母亲的怒气消散,也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会给心上人惹麻烦,道:“月华,那我先走了。” 秦秋婉适时上前两步,伸手去挽章鸿泰胳膊。 手还没碰着他袖子,却见章鸿泰已经上前扶住了母亲,母子两人相携往外走。 秦秋婉站在原地,很是失落,回头去看又在整理药材的沈月华:“大夫,听说你医术高明,你能治好我们夫妻之间的病吗?” 沈月华头也不回:“我只能治身上的病,可治不了心病。这世上诸事,许多得讲究缘分,不可强求。” 几乎是明摆着告诉秦秋婉,他们夫妻之间没有感情,就别想亲密无间。 秦秋婉面色漠然:“我能以一个小商户之身嫁入章府,凭的就是他的喜爱。曾经他为了我,克制了大半年没有去花楼赌坊……” 说着这些话,秦秋婉不错眼的盯着背对着自己的青衫女子,见她整理药材的动作早已停了下来。 回去的马车中,秦秋婉嘴角含笑,似乎心情不错。 章夫人无意中瞅见 ,面露不悦:“你还挺高兴?” 秦秋婉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笑吟吟道:“人一辈子就那么长,伤心也是一天,高兴也是一天。要是天天都愁眉苦脸,人生也太苦了。今日夫君愿意归家,您也配着了药,好事都凑到了一起,儿媳当然高兴。” 章夫人:“……”儿媳这么傻吗? 刚才儿子对待那位女大夫的态度,很明显不是普通友人。难道儿媳看不见? 大半个时辰后,回到了府内。章鸿泰一下马车,直接去了正院。 如非必要,秦秋婉都不想和便宜婆婆相处。因为章夫人不喜她,但凡和她相处,张口就是说教。 被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嫌弃指责,想想就让人窒息。 秦秋婉回了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陆红衣和芍药就迎了上来。 芍药还是那身轻薄衣衫,不过,也不只是因为怕冷还是章鸿泰不在,她外面罩了一件披风,笑容也没那么魅惑。 “夫人,人回来了吗?” 秦秋婉瞅一眼两人:“回了,还在母亲那里,你们俩准备一下。” 听到这话,两个女子都戒备地看向对方。 秦秋婉自顾自往正房走,随口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夫君在外头又有了美人,兴许很快就回进门。刚才我和母亲去的时候,夫君正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干活,看那架势,是真上心了。你们若想要诞下子嗣,最好是在那位姑娘进门之前。” 闻言,斗得乌眼鸡似的两个女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过后,追到了正房门外:“夫人,那女子是谁,家住何处?身份如何?” 秦秋婉摆摆手:“我不知道。” 陆红衣:“……”要你何用? 芍药面色一言难尽:“夫人,您爱慕鸿郎么?为何他有了心上人您却一点不着急?” 秦秋婉走回桌旁坐下,跑了这么远一趟,她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渴得嘴唇都起皮了,自己倒了一杯灌下,这才道:“章鸿泰就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着急得过来吗?” 这是实话。 陆红衣脸上露出一抹凄然。 芍药面色也不好看。 事实上,章鸿泰陪着母亲用了晚膳才回到院子,刚一进门,就碰到了身着薄纱冻得瑟瑟发抖的芍药。章鸿泰立刻解下披风,给她披上:“怎么站在这儿?” 芍药冻得眼圈通红,刚想说话,就打了个秀气的喷嚏。 章鸿泰急忙把人扶进了门。 陆红衣已经尽量穿得艳丽,可还是做不出芍药那么豪放的打扮,看到两人携手进门后关紧的门板,气得跺脚。 * 天气转凉,沈月华名声越来越甚。 就连只在内城几条街上晃悠的秦秋婉都听说了。 传言里,关于章三公子和她之前的二三事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是于府添丁,章夫人带着三个儿媳上门做客,回来的路上打算去绣楼看看新花样,刚坐下不久,就听到隔壁有两个妇人在议论。 “章三天天都在郊外,也不见他夫人管管。” 另一个女声里满是漫不经心:“怎么管?那孔玲珑出身那么低,她倒是想管,也得男人愿意听啊!” 说到这里,最开始的那个女声压低了些,一副神秘兮兮模样:“你有没有听说那事,当初章鸿泰一副被孔家女迷了心窍的模样,好多人都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其实,根本就不是那回事。章鸿泰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娶一个门第低的媳妇,管不了他在外头的那些荒唐事。” “怎么没听说?”漫不经心的女声再次道:“也可能不是装的,是真的爱慕孔家女。只是这花心的男人,爱慕不了多久,这世上美人那么多,谁要是把他的爱慕当了真……哼……” 听着隔壁的议论,章夫人面色铁青,扬声道:“把你们这的百子图拿来,我要选一福做被面。” 这话一出,隔壁再没有传出说话声。 伙计送来了不少百子图,妯娌三人都在翻,杨氏压低声音:“三弟妹,三弟这也太荒唐了,你得管管。” 秦秋婉一脸无奈:“二嫂,你这是故意扎我的心吧?外人都知道我管不住,你还说这种话。”他做出一副恼怒模样,将手中的花样一拍:“娘,夫君如此,丢的是咱们章府的脸,他要是真喜欢,您着人把那位大夫纳进门就是。” 章夫人面色不好:“管不住自己男人,你还有理了?” 秦秋婉:“……” 孔玲珑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了这样的男人和婆婆。 若是重来一回,秦秋婉相信,孔玲珑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出门看花灯了。 婆媳三人回到府中,章鸿泰已经回来了。并且,还给母亲和妻子都带了礼物。 秦秋婉捏着手中的荷包,问:“这是什么?” 章鸿泰坐在她对面:“这是香包。听说女子佩戴久了,身上也会自带香气。玲珑,这香我很喜欢。” 如果是还没有死过一回的孔玲珑,听到这话,大概会迫不及待带上香包。 秦秋婉闻着那香气,淡笑道:“我们俩见面不多,我就算带着香,夫君也闻不着啊!不如把这香包送给那位沈大夫?你们俩朝夕相处,在香包由她挂着,才不算浪费。” 章鸿泰沉下了脸:“我跟她只是普通友人!” 秦秋婉满脸不赞同:“夫君,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整日都守在她身边,已经暴露了你的心意。还有外面那么多人都在说你们俩有情,这无风不起浪,看来该是确有其事。” 章鸿泰面色愈发严肃:“别胡说八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秋婉用手撑着下巴:“夫君,我知道你喜欢美人。也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你都会想方设法留在身边,所以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赵媒人上门提亲,择吉日纳那位大夫进门。”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说沈姑娘医术不错,你纳一门美妾,还等于请了一位大夫守在身边调理身子,不愧是生意人。” 章鸿泰黑了脸:“月华性子清冷,心中只想着救死扶伤,并无情爱。且她早说过,不与人为妾。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浪荡子的原配 六 浪荡子的原配 六 秦秋婉满脸诧异:“她不与人为妾, 你们俩岂不是再无缘分?” 章鸿泰垂下眼眸:“玲珑,我跟她之间, 不是你以为的那般。” 知道!你把人家当手中宝, 想以正妻之位聘之,不是所有人以为的想纳她为妾。 “母亲那里我会去解释清楚。”章鸿泰说着站起身:“玲珑,你在未嫁之前也是岳父岳母手中的宝, 听说你性子任性。我娶了你, 并不想让你受委屈。你没必要为了我委曲求全,纳妾这种事, 既然不愿, 就不要勉强自己, 以后别再跟母亲提了。” 秦秋婉暗自翻了个白眼, 章鸿泰说得这么正直 , 去两个美人房中的时候也没见他有所犹豫啊! 章鸿泰已经出了门。 秦秋婉眼神一转, 快步跟了上去。 他一出院子,就直奔主院。这个时辰,正院中的晚膳刚撤, 看到夫妻俩进门, 章老爷伸手一引:“坐, 我有话跟你们说。” 章鸿泰上前行了礼, 迫不及待地道:“娘, 月华并不想与人为妾,我和她只是普通友人, 并不是您以为的那般, 我听玲珑说, 您想把她纳回来?” 章夫人见儿子三句话,不离外头那女人, 更加肯定了自己把人请回来的想法没错,道:“对。” 章鸿泰面露焦急:“你请了人去了吗?” 章夫人上下打量他:“你是着急让人进门呢,还是怕我帮你提亲?” 其实两者都有。章鸿泰叹一口气:“娘,您最好别去。月华不是一般心中只知情爱的女子,她的心胸广博,后院这方寸之地,困不住她。她也没想相夫教子。并且,她与我相识之初就说过,此生不与人为妾。你要是找人上门,会得罪她的。” 章夫人听着儿子话里的小心翼翼,满心不是滋味:“得罪她了又如何?” 她有些恼怒:“既然不想进府,为何要和你那般亲近?现在外头沸沸扬扬传的都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是好说呢,还是好听呢?说难听点,我章府富裕,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她不愿意与人为妾,我还不想让她进府呢。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找她!” “娘,我们是友人!”章鸿泰强调道:“她医术高明,也治好了您的病症……和大夫来往,总没有坏处的。” “我已经给了酬劳,又不是白吃她的药!”章夫人满脸不以为然:“只要有银子,还愁请不到大夫吗?用得着你牺牲色相和她来往?” 章鸿泰:“……” 他觉得母亲不可理喻,根本就不管他的想法。 章老爷沉着脸:“老三,我让你做小管事,你已经多少天没去铺子里了?” 章鸿泰讶然。 本来就只是挂名,再说,上头两个哥哥,哪轮得到他操心? “既然你不爱干活,那就留在家里陪你母亲吧。”章老爷说着,吩咐管家:“从今日起,不许三公子出门。” 这就被禁足了? 秦秋婉站在一旁默然看着,心情愉悦。 事实上,她追过来就是为了看章鸿泰被双亲责骂的。 回去的路上,章鸿泰面沉如水,大踏步往前走着,好像地上的青石板是他仇人,每一脚都踩得极重。走着走着,他回身质问:“现在你满意了?” 秦秋婉一脸惊诧:“这话从何说起?你是我夫君,你被斥责了我也面上无光,怎么会满意?” 章鸿泰满脸不信,反问道:“我如今能天天留在府中陪你,你不高兴吗?” 并不。 秦秋婉一脸真心实意:“我最近挺忙的。再说,成亲两个多月,我已经看明白了,我们夫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算留在府中又如何?不提红姨娘和芍药,外头还有一位沈大夫等着你,根本也轮不着我啊!” 她抬步往前: “天色不早,我得早些回去歇着,明日还得去铺子里盘帐呢。” 章鸿泰:“……”她能出门? 秦秋婉确实能出门,天一亮她就起了,用过早膳换好外出的衣衫,走到院子里时,刚好看到陆红衣的房门打开,章鸿泰站在门口。 “夫君早!”秦秋婉打了招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脚步轻盈地走出拱门。 章鸿泰气得面色铁青。 后头陆红衣上前帮他整理袖子:“鸿泰哥哥,你想吃什么?” 听着这话,章鸿泰更觉满心厌烦。 这些女子都只知道一日三餐衣衫首饰,完全比不上沈月华。想到心上人,又难免自苦于两人不能相守。 想到什么,他抬步往正房走,里外转悠了一圈,没找到那个香包。他紧绷的心情微松,唇角微微翘起,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 一间小铺子的账目看起来多,但落到秦秋婉手中,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 账本看完,天色还早,秦秋婉从腰间解下香包,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然后,她手一握,拎着香包出门上了马车,直接去了郊外的怡然居。 沈月华如今声名在外,院子里还有两个病人。都是慕名从城里赶来的大家夫人。 她也不着急,找了个阴凉处坐了,等了小半个时辰,沈月华才得空过来。 “章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秦秋婉抬眼反问:“都说你医术高明,不需把脉就能看出些病症。那你倒是说说,我生了什么病?” 沈月华上下打量她,面色红润,肌肤细腻,眉眼舒展,并没有什么病症。 “我看不出来。” 秦秋婉颔首:“我没生病,其实是有事找你。”她笑吟吟摊开手中香包递了过去:“你闻闻喜不喜欢?” 沈月华面露狐疑,半晌才伸手接过,凑近唇边一闻,眉心蹙了起来。 “沈大夫,实不相瞒。这是夫君昨天带回去给我的香包,说女子佩戴久了后,身上自带香气。”秦秋婉眉眼舒展:“我就想着,夫君经常不归家,我就算熏上了这香也是浪费。你们俩朝夕相处,还不如拿来给你……我小时候读过几本书,知道君子该成人之美。我不是君子,但愿愿成全着天下的有情人。你就把这香包收下吧。” 沈月华面色复杂:“我和三公子之间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只是普通友人。” 秦秋婉摆摆手:“无论是什么,总归他整日都在此处,他能随时随地闻到自己喜欢的香也是好的。” 说完站起身,告辞离去。 都上马车了,还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 秦秋婉回到府中时,夕阳西下,刚一进院子,就看到章鸿泰正在与陆红衣下棋,芍药拎着一壶茶水,正看得兴致勃勃。 看到她进来,三人都站起了身。 秦秋婉摆摆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奔波了一日,很是疲乏。我得回去洗漱。” 她进门之际,察觉到章鸿泰跟了过来。 丫鬟正在备热水,章鸿泰靠近两步,声音温柔:“夫人,需要人帮忙么?” “帮忙”二字颇具深意,话语暧昧无比。 话音落下,人已经贴了过来。 秦秋婉往前一步,避开他的拥抱:“夫君,外头两个美人等着你,你还是去陪她们吧!” 说着,溜进了小间。 章鸿泰扬声道:“夫人,你生气了吗?” 秦秋婉懒得搭理,假装没听见。 一刻钟后,她从里间出来,发现章鸿泰还坐在妆台前,并没有离开。 他上下打量过后:“你那个香包呢?为何不带?” 秦秋婉:“……”怕被你毒死! “ 我闻不惯那种香味,不想带,便送给别人了。” 章鸿泰霍然起身:“你送给了谁?”又开口质问:“那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送给别人?你怎么能把我的心意送人?” 他语气激动,明显动了怒。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不过一个香包而已,你这是何意?难道还要我把它追回来?”不待章鸿泰接话,她继续道:“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我可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再说我如今是章府三夫人,真那样做了,也是给你丢脸。” 章鸿泰面色变幻:“你到底送给谁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得把香包寻回。不能明着要,也有许多法子取回,比如找个贼去偷! 秦秋婉不说话了! 章鸿泰等得心焦,想着干脆找人去打听一下孔玲珑今日所有的行程,应该就能知道香包如今的主人。 屋中气氛凝滞,有人推开门。随从低着头禀告:“公子,有您的信。” 章鸿泰侧头一瞧,隔着老远,已经看清楚了,信封上潦草的字迹,当即面上一喜,几步走到门口接过,一边撕开,一边往外走。 秦秋婉也看到了那种独属于大夫的潇洒字迹,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沈月华送来的信。 浪荡子的原配 七 浪荡子的原配 七 章鸿泰拿着信退出了房门, 站到了廊下。 在这期间,还瞪了一眼送信的人, 示意他站远一点。 秦秋婉看到他背对自己拆开了信, 然后,立刻吩咐随从:“帮我换衣,我要出门。” 随从一脸为难:“可您如今在禁足之中。” 章鸿泰伸手拍他的头:“你傻啊!不能明着出去, 难道我还不能偷着从后门出吗?快点的, 今天我必须要……” 说着话,人已经去了厢房。 秦秋婉瞅了一眼, 并没起身追上去, 她头发还没干呢。 能够让章鸿泰这个时辰还要出门的人, 除了沈月华不做他想。 头发刚绞干, 就有人敲门。 “夫人, 芍药姑娘求见。” 芍药如今还没有名分, 就是个通房丫头。不过,因为她得章鸿泰宠爱,身份又有不同, 下人眼中, 她和红姨娘的地位一样。 秦秋婉闻言, 有些意外, 这并不是请安的时辰, 若非有重要的事,妾室都不会来找她。 事实上, 秦秋婉这个主母在当下人眼中, 算是个很温和的人, 既不要伺候洗漱穿衣,也不要她们端茶倒水随伺在侧, 甚至连请安都随意,堪称最好主母。 又因为秦秋婉从来不把着夫君,那两人无论私底下怎么斗,对她这个主母都挺客气。 “请进来。” 芍药身上披风罩得严严实实,进门之后,双手将一封信奉上。 隔着老远,秦秋婉就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正是方才章鸿泰拿的那封。 “怎么会在你这?” 芍药低下头:“公子落下的。” 秦秋婉伸手接过,掏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上面只短短一句话,说让他抽空去一趟怡然居,有要事相商。 芍药始终低着头,此时试探着问:“夫人,您有没有听说过外头的传言?” 秦秋婉扬眉:“什么传言?” 芍药咬了咬唇:“妾身的那些小姐妹消息灵通,听说了一些关于公子在外头的事。妾身左身右想,还是认为应该告知您。” “咱们家公子,和郊外怡然居的沈大夫过从甚密,外人都说关系匪浅。还说沈大夫早晚会进章府……又听说沈大夫早就言明,不与人为妾……方才公子得到她这样一句话,就不顾老夫人的禁足之令偷跑……” 她福身一礼:“是妾身太过担忧,才在此胡言乱语。夫人,天色不早,您早些歇着吧!” 看着她退下,秦秋婉沉吟半晌,道:“备马车,我要出府。” 山茶一脸为难:“这个时辰出府,老夫人那边会过问的。” 秦秋婉站起身,找了外衫套上,又用披风裹了:“我亲自去跟她说。” 天色已晚,有些院子的烛火都已灭了。秦秋婉到了正院,让守门的婆子通禀。 这些日子里,如非必要,秦秋婉是不往正院来的。 就和芍药来找她一样,章夫人得知后,也知道事情非比寻常,当即就让人请她进去。 “夫君刚才收到一封信,然后就屁颠颠出门了。”秦秋婉把手中信件奉上:“夫君在勺药那里换的衣衫,他走了没多久,芍药就把这东西送到了我那里。母亲,我是想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他连一夜都等不得。” 儿子违背她的话,暗地偷跑出门。章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听到这话,也站起了身:“那我们就去瞧瞧。” 因为已经是夜里,婆媳两人出门哪怕带上护卫,也总觉得不够谨慎,于是,章夫人还进去叫醒了刚睡下的章老爷。 临出门之际,章老爷看着儿媳皱眉:“我们去把人带回来就行了,更深露重,听说你最近还在病中,就留在府中等着吧。” 那可不成。 秦秋婉跑这一趟,目的就是为了出城。当即道:“母亲,我们都是女子。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坐得住?别说只是生病,就算我只剩下一口气,也是要亲眼看看的。” 章夫人一心想要寻回儿子,并不想因为儿媳的纠缠而有所耽搁,摆摆手道:“那就走吧。” 一行两架马车,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 夜里的怡然居周围大片虫鸣声,烛火还亮着。刚走到近前,就看到了章鸿泰的随从靠在马车上,头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 听到马车过来的动静惊醒之后,顿时面色大变,就要奔进门去。 章老爷一挥手,护卫上前摁住了随从,顺便还捂住了他的嘴。 篱笆院的小门虚掩着,根本也不需要敲。章夫人让所有下人退后,一行三人往里走。 小院正房中一灯如豆,三人刚靠近,就听到一个清淡的女子声音传来。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许你下毒害人。”沈月华声音里带着怒气:“这个香包带上半月,就会让人虚弱而亡。章鸿泰,今日之前,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从今往后,你不要来找我了。就算你算计得逞,我也不会嫁给你。” 窗户上看得到里面两人的影子,高壮的男子急切上前一步:“月华,你误会了。这香包不是我的,是孔玲珑她故意拿来挑拨我们关系的。” 章鸿泰本来是慌乱之下随意找的借口,话出口后,觉得挺有道理,当下越说越顺口:“她知道你正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想了这个法子。你想想啊,就算我和她成亲是父母之命,我们到底是夫妻。我怎么会对她下毒手?” 沈月华满脸不信:“之前你还说要娶我过门,现在又出了这香包的事,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是想娶你,但我说的是与她和离,我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 听到这里,秦秋婉眼睛一亮,抬手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门内吵得激动的二人看了过来。 章鸿泰看到门口一行三人,面色微变:“爹,娘,你们怎么会来?” 章老爷面沉如水。 当着沈月华这个外人的面,他没有开口训斥儿子。可章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眼看儿子发现了自己,也不再找借口,几步踏进门,将手中的信拍在桌上。 “我让你禁足,你聋了吗?”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训斥,哪怕是生身父母,章鸿泰也觉得丢了大脸,当即面红耳赤:“娘,我都这么大了。” “你就是活到七老八十,那也是我儿子。”章夫人只要想到儿子为了这个女人忤逆自己,就怒火冲天:“翅膀还没长硬,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天都黑了还往外跑,你这胆子是真大啊!你也不怕贼人把你掳去揍你一顿?” 章鸿泰心里焦急:“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出事的。” “出了事就晚了!”章夫人怒不可遏。 章老爷将妻子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鸿泰,你娘让你禁足,也是为了让你静心。你自己私自往外跑,确实做得不对。我给你娘到这里也是担忧你,你不止不感念,反而还大呼小叫。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我从小就是这样教你的?” 他声音稳重,说话不疾不徐,章鸿泰有些羞愧:“爹,我和月华是友人,她说有急事找我,我没能顾得上。” 连他亲爹开口他都要反驳,章夫人刚刚被安抚住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拍在桌上:“我只问你,这上面哪个字说了是急事?人家明明说的是让你有空过来!” 看到那封信,章鸿泰面色微变,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后,眼神落在了从进门后就没怎么说话的秦秋婉身上:“是你?” 秦秋婉讶然:“你自己东西没放好,怪得了谁?” “明明就是你偷的!”这屋子里一个是心上人,那两个是生身父母,都是章鸿泰不想发作的人。如今看到秦秋婉,满腔怒火总算有了去处:“玲珑,爹娘也是你找来的吧?你也读过几天书,不知道非礼勿视?孔玲珑,你太让人恶心了。” 秦秋婉算是看出来了,这封信不是她以为的章鸿泰自己不小心落下,而应该是被芍药想法子截留的。 不过,真相如何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今日是个大好机会。 秦秋婉叹息一声:“曾经你为了我戒了花楼和赌坊,我以为自己能让你浪子回头,还憧憬过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得你一句恶心,是我万没想到的。既然两看两相厌,不如各自相忘。” 她低下头:“方才你说,想要迎娶这位月华姑娘,只是碍于已经娶妻,不能和她相守。我身份低,本也配不上这章三夫人的身份,刚好母亲也不喜我,嫌我管不住你。现如今正好。你予我一封和离书,我们这就一刀两断吧!” 章鸿泰一愣。 章家夫妻满脸诧异。 这两家结亲,得三媒六聘,历时大半年才算圆满,婚事何时变得这样儿戏了? 再说,当下夫妻和离,无论是谁的错,于女子来说,名声上都会受些影响。 章夫人还没说话,沈月华已经飞快上前两步:“三夫人,你可千万别冲动,我无意插足你们夫妻之间,也没想过要嫁给章鸿泰。如果你还不放心,从今往后我不和他来往就是。”默了默,又道:“三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性情憨厚,待人以诚,若是错过了他,你……” 秦秋婉摆摆手:“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刚才那个香包,确确实实是他送给我的,我可不想某一日变成他祠堂中排位上的原配。” 这话一出,章家夫妻俩的面色都变了,章老爷沉声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不可胡言乱语!” 秦秋婉摊手:“这可不是我无理取闹,刚才沈大夫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那个香包只要带上半月,就能无知无觉要人性命。我哪里还敢留下?” 浪荡子的原配 八 浪荡子的原配 八 章夫人面色难看。 现如今已经不是和离的事, 而是不能让儿子背上杀妻的名声。她板起脸:“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们是夫妻,你该相信他。” “刚才鸿泰明明说, 那个香包是你自己找来的!”章夫人又补充道:“我没有怀疑你, 只是怀疑有人在你们夫妻俩之间下蛆!你今日若执意和离,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玲珑, 你不是这么傻的人, 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 “既然母亲这么说,我也愿意相信他。”秦秋婉一本正经点头:“但我们夫妻想要继续过日子, 就得把这个挑拨离间的人找出来。都已经下毒了, 我想去衙门报官, 让大人帮着查个清楚明白。 ” 章夫人:“……” 章老爷皱起了眉:“这么点小事, 何须劳烦大人?回头我就让人去查, 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秦秋婉不依:“父亲, 今日这毒能够交道夫君手中下到我身上,他日就能下到母亲身上,有人暗地里盯上了章家, 事关全家人性命, 这还是小事吗?” “咱们商户人家, 最怕和衙门打交道。这些事情, 回头我会注意。” 秦秋婉摇了摇手指:“父亲, 不是我不信您。而是我这小命只有一条,未出嫁之前, 我也是爹娘的手中宝, 万一那人再次下手且得了手呢?到时候我爹娘到哪去寻女儿?” “父亲, 母亲,相处两月。儿媳看得出来, 母亲对我很不满意,怪我管不住夫君。”秦秋婉微微一福身:“现如今有一个管得住的就在眼前,我这便自请下堂。好在我们俩还没有孩子,牵扯不深,请父亲母亲成全。” 章鸿泰本意是想着让孔玲珑默默消失,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把香包送到沈月华面前。 更没想到的是,她还得知了香包的内情。看这架势,若孔玲珑留下,肯定会严查香包来处。 说实话,这经不起细查。 再有,他方才在心上人面前已经再三保证没有杀妻的心思,只是想要休妻,然后与心上人相守。 现在机会送到面前,如果他不答应,沈月华大概会怀疑他的诚意。 “我答应你。”章鸿泰一脸严肃,他走到开方的桌上,自己亲手磨墨,不顾父亲的训斥,提笔就写下一封婚约作废各自珍重的字据,还顺手摁了指印。 看那模样,简直迫不及待。 秦秋婉惨笑一声:“我成全你。” 她也上前,按了指印后,将和离书吹干折起,对着夫妻俩再次一福,又对着章鸿泰一礼:“愿君日后娶得佳人,夫妻恩爱白头一生。” 语罢,转身拂袖而去。 走出篱笆院时,秦秋婉脚步轻快无比。 章老爷揉了揉眉心:“鸿泰,跟我回去。” 章鸿泰这一次没有拒绝,事实上,他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心上人身上,此时满脸邀功模样:“月华,我是真的想娶你,照顾你一生。我是家里的小儿子 ,轮不着我做事,我很空闲,可以帮着你照顾病人。成亲之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样一份诚挚的感情,沈月华哪能不动容? 当着长辈的面,沈月华别开了脸,烛火中,也看得到她羞红的颊。 一家三口走出篱笆小院,章夫人忍不住道:“鸿泰,她有什么好?” 章鸿泰猜得到一点母亲的心思,开门见山:“娘,我从小到大从来没问你要东西。儿子只想要她,只要您答应这门亲事,儿子跟您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与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再不踏进花楼赌坊一步。” 他说得慎重,章夫人不得不承认,她是动了心的。 就像是小儿子说的那样,他是家里的老幺,正事轮不上他。章夫人也没想要他多有出息,只要平平安安的,娶一个心爱的女子,生两个孩子,自己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花楼赌坊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章夫人是真怕儿子跟人学坏,万一捅了大篓子,章家护不住他怎么办? 只要能让儿子收心,章夫人什么法子都愿意试。 当下没有一口回绝,还拉住了边上男人的袖子,不许他再说话。 章老爷和妻子对视半晌,恨恨拂袖:“慈母多败儿!” 章夫人并不这么认为,反正章家不缺银子,只要小儿子愿意收心好好过日子 ,娶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 夜色已深,城门早已关上。 恭城一年到头都有宵禁,城门外也修起来了一排排客栈。 不过,这些客栈大半都是接待前来做小生意的普通百姓,比如进城卖柴卖菜的乡民。所以 ,都修得很是简陋。 条件允许的情形下,秦秋婉是不想让自己吃苦的。当下直奔那一排客栈中的二层小楼。 普通百姓舍不得住这样的客栈,秦秋婉到的时候,伙计正在打瞌睡。 伙计被吵醒后,观她身上披风就知价值不菲,当下满脸带笑,谄媚地迎了上来。 秦秋婉正跟着伙计上楼,门口又来了人。正是章家三人。 哪怕他们没分开多久,此时再见,都是有点尴尬的。 不打招呼吧,显得孔玲珑目无尊上。 可是打起招呼来,说什么啊? 秦秋婉心下稍微一思量,立刻有了主意:“章夫人,您也来住客栈吗?对了,我的嫁妆还在后宅,明日回家禀明双亲之后,应该会派人来取,不知府上可否方便?” 章夫人上下打量她,见她眉眼间并无伤心或是焦灼的神情,心下摇头。 还是太年轻,和离后的日子岂是那么好过的? “方便。” 与此同时,章鸿泰也隐约发觉了不对。 这孔玲珑……说话有条有理,话里话外外都挺客气。好像挺正常。 但这正常却大大的不对! 一个刚因为男人变心想另娶她人而自请下堂的女子,难道不该伤心忧愁哭泣不止吗? 她可倒好,只想拿回自己的嫁妆。 还明天就要取回,看那架势,好像巴不得和章府撇清关系一般。落在章鸿泰心里,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她抛弃的人。当下忍不住刺道:“你别哭。” 秦秋婉高兴得很,哪里会哭? “你看我像是伤心吗?”秦秋婉淡笑:“夫妻一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说实话,我挺感激你现在遇上心上人的。” 对上他不信的眼神,秦秋婉继续道:“母亲一直催我们生孩子,如果过半年我有了身孕再知道这些,或是已经生下孩子才知道,那时候才是进退两难。” “咱们好聚好散,夜已深,祝愿公子有个美梦。” 说着,进了楼上的客房。 章老爷负手上楼,斥责儿子:“你放弃这样通透的女子,早晚会后悔。” 章鸿泰满脸不以为然,他才不会后悔。沈月华和这世上所有女子都不同,他们俩一定能恩爱到白首! * 翌日,天刚亮。 秦秋婉起身回了外城,值得一提的是,出门的时候又在门口与章家人碰上,不过,这一回谁都没开口打招呼。 回到孔家时,街上正是热闹时候。孔家几人在铺子里穿梭,忙得不可开交。孔母看到女儿回来,欢喜不已:“赶紧去后院坐。” 秦秋婉没去,还去帮着客人拿货。 以前孔玲珑没嫁人时,也经常帮忙。 有那些记忆,秦秋婉做起来还算得心应手。忙碌的半日过去,孔家人一起用午膳。 因为孔玲珑回来的关系,隔壁的孔二夫妻也过来一起用膳,桌上其乐融融。 “三妹,今日不走了吧?” 此时众人都用完了膳,手中正捧着茶水解腻。这条街上的生意都是半天,到了午后,基本没什么人。两家请的伙计完全应付得下来。 秦秋婉颔首:“不走了。”不待众人欢喜,她继续道:“以后都不走了,留在家里陪你们。”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孔家人都以为她在玩笑,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笑了几声后发现不对,孔母试探着问:“真的?” “真的!”秦秋婉从怀中掏出那张和离书:“章鸿泰另有心上人,急着让我腾位置。甚至还对我下毒,好在我运气好,给避开了。娘,我不敢留了,我怕被他毒死。” 孔母脑中嗡嗡的,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孔父最先听明白女儿话中之意,确定不是玩笑后,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他冷笑道:“这事没完!我得找他们讨个公道!” 孔家兄弟两人也起身,附和道:“对!又不是我们孔家巴巴往上贴,是他们章家主动求娶,现在说和离就和离,哪有这种道理?” 说着话,兄弟俩就准备去找亲戚一起,上章家讨个公道。 浪荡子的原配 九 浪荡子的原配 九 很快, 孔家大门外聚集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章家而去。 以防发生意外, 秦秋婉也跟了上去。 章家生意做得大, 章老爷今日一早直接就没回家。 章家母子都在,不过,两天昨晚都没睡好。章夫人睡不惯客栈简陋的床, 总觉得有老鼠, 又认为床铺脏乱。今日回来之后,先洗漱了一番, 又用膳喝药, 折腾半天刚刚才睡下。章鸿泰纯粹就是兴奋的, 虽然和离之事影响了他名声, 但只要想到即将和心上人朝夕相处, 他就满心激动, 一整个晚上,都在想着以后的日子。 哪怕回到府中,也还是一点困意都无。干脆去了书房琢磨聘礼。 正想着投其所好多找一点药材放进去, 就听到下人禀告:“三公子, 外头来了好多人。为首的是孔家夫妻。” 章鸿泰眉心一皱:“让他们进来吧, 应该是来搬嫁妆的。” 昨天两人分开时, 他总觉得自己才是被嫌弃的那个。对孔玲珑愈发恼恨, 也迁怒了孔家,嗤笑道:“就那么点破烂, 还这么迫不及待, 以为谁要似的。让他们赶紧拿走, 我们两家断个干净。” 随从欲言又止:“他们一来就在外面叫骂,好像来者不善。” 章鸿泰讶然:“骂什么?”随即一想就明白了, 他刚跟人家女儿和离,孔家失了这样好的亲事,不甘心也是有的。 “我去会会。” 他到大门外时,刚好听到孔大哥大吼:“章鸿泰,你给我滚出来。你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账,有了新人忘旧人,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舔着脸求娶我妹妹的了?” 刚才孔家人骂得凶,章府护卫上前阻拦,两边还险些打起来。 章府出来阻拦的都是护卫,打起来还是孔家吃亏。秦秋婉急忙拦了,带着孔家人退到了街道中间。 此时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半都是周围府中的下人。 章鸿泰没想到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脸上黑沉沉的,怒斥:“孔海,你跑到章府门口闹事,可有想过后果?” “你始乱终弃,不配为人。有本事你打死我啊!”孔海叫嚣着往前扑。 好在身边许多亲戚拉住他,秦秋婉也上前劝:“大哥,你别激动。” 看到秦秋婉,章鸿泰冷笑道:“孔玲珑,咱们好聚好散,昨天和离也是你亲口答应的,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我家人只是想要上门取嫁妆而已,可章府看门的人狗眼看人低,说话也不客气。这才惹恼了我大哥。” 秦秋婉面色淡淡:“若是门房让我们进,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话里话外,还是章府的错了? 今日确实是章府门房拦着人,不让他们这么多人进门不说,也不肯替孔家兄弟通禀。 前者还好,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后者,孔家夫妻和兄弟俩如何接受得了? 好好的姻亲就这么断了,章府也没个说法,门房不肯通禀,也就是说章府主子不肯亲见。 两家是儿女亲家,这婚事成或不成,总得有个交代呀。再说了,就孔家知道的,这件事情明明就是章鸿泰的错! 章家如今避而不见,几个意思?当孔家人好欺负吗? 孔家女儿毁了名声,孔家是一定要讨个公道的,这才越吵越凶。 章鸿泰听到这话 ,气得冷笑连连:“孔玲珑,昨夜发生的事你都忘了?可是你亲口答应和离,没有人逼你!” 秦秋婉颔首:“是啊!我确实答应和离了,但我也不甘心啊!我能不答应吗?你都冲我下毒了,我要是还不识相点自己离开,兴许哪天就丢了命了。” “你胡说。”章鸿泰哪怕做了,但这是要人命的大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能承认? “我胡说?”秦秋婉质问:“你和沈月华之间没有交情匪浅?你没打算害死我后娶她?” 章鸿泰昨晚上一直就想着尽快找人上门提亲,被这一质问,立刻就哑了声。眼看众人议论纷纷,章鸿泰发觉自己若是不说话,就成了默认。这怎么行? 他立刻解释:“我和月华之间清清白白,我确实对她有好感,我跟你夫妻一场,如今走不到头。我没拦着你再嫁,你也别拦着我再娶啊!” 秦秋婉振振有词:“你娶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但如果娶她,就是你为了给她腾位置而想要杀我。” 害人的事章鸿泰不敢承认,沉声道:“污蔑可是会入罪的。” 秦秋婉底气十足:“那你去告状啊!刚好我也想要知道,那个戴上半月就能要人命的香包是谁配来害我的。” 章鸿泰:“……” 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把孔玲珑这个妻子放在眼中,配香包的时候 ,也没想过她会发现这里面的蹊跷。 所以,他做得并不隐蔽。 知道他配香包的足有四人,哪怕付了大价钱收买,他也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反水?如果真的报了官,那些人为求脱身,说不准会争先恐后的告知大人真相。 “反正不是我。”章鸿泰有些烦躁,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想把自己和沈月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当即道:“我们夫妻一场,还是好聚好散。你们既然是来搬嫁妆的,还是快点进去吧。”又补充道:“剩下的人也进来喝一杯水酒,也算全了我们两家这段缘分。” 说着,让人打开大门。 章鸿泰目的就是让孔家人进门,外面的人没有热闹看,自然就散了。 他想得美,可这些人进府之后,非要去找章夫人。 孔玲珑嫁妆不多,但也是孔家夫妻俩费心置办的,因为才成亲不久,嫁妆上的红漆都未褪。 孔母看在眼中,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这么大的动静,下人不敢瞒着午睡的章夫人。 章夫人听说后,自然恼怒孔家人的蛮不讲理,不过,她也怕孔家人继续闹,真闹大了,丢脸的人是自家。 “把他们请进来。” 以前亲家见面,两边都挺客气。今日不同,孔家夫妻气鼓鼓的,进门后也不行礼了。孔父直接质问:“章夫人,咱们两家的婚事弄成这样,可是我女儿有什么不妥当?” “没有。”章夫人面色淡淡:“他们小夫妻俩过得不好,两人都想分开。” 孔母眼圈通红,却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问:“我这女儿进门两个月来,可还孝敬你?” 除了后面这段日子喜欢糊弄,之前还是很贴心的。章夫人点点头:“我没说她不好,但这夫妻俩过日子需要缘分,他们俩缘分不够,不能白首,咱们做长辈的也只能干看着啊。” “既然她没有不妥当,是个孝顺的晚辈。那昨晚上,你为何放她一人在客栈?”孔母每每想起此事,满心都是后怕。 郊外的那些客人鱼龙混杂,女儿昨晚上是没出事,万一有什么不妥,她非得和章家人拼命不可。 做了几个月的家人,到头来一张和离书就愣是断得干干净净。别说是一家人,就算只是世交之女,出门在外也会多照顾一二吧? 女儿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独自在外头……章家人的心是真狠呐! 和离书已写,嫁妆已搬,事情已成定局。两边再如何掰扯,也不能改变什么。 孔家夫妻和兄弟俩人临出门前,越想越不甘心,指着章家大门破口大骂。 * 再回到孔家,秦秋婉就有意让气氛轻松起来。 和离之事不可更改,孔家人若是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日子还怎么过? 孔章两家亲事作罢,孔家人还跑去章府门口大闹,消息传出去之后。许多人都知道章鸿泰和离是为了迎娶沈月华了。 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日早上,秦秋婉正在铺子里帮忙时,余光瞥见了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凡是做生意的人,都会格外在意自家铺子里的客人。秦秋婉看到人后,站起了身:“沈姑娘需要什么?” 孔家卖杂货,也有一些医馆中需要用到的东西。秦秋婉这么问,不是为了赚她银子,只是想开门见山。 万一在铺子里说了不合适的话,甚至是吵起来,会影响家里生意。 沈月华还是一身青衫,抿了抿唇:“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秦秋婉伸手一引:“这儿有客人,我们去后院说吧!” 于孔玲珑来说,沈月华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所以,秦秋婉也没客气地备茶水和点心,只道:“有话就说。” 沈月华双手揪着袖子:“孔姑娘,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无意插足你们夫妻之间,也没想过嫁给章鸿泰……” 秦秋婉抬手止住她的话:“我和章鸿泰不再是夫妻,无论有没有人插足,或是有谁想嫁给他,都不关我的事。你不用刻意跟我解释。” 沈月华张了张口,道:“但是现在外面所有的人都认为三公子为了娶我而与你和离,话说得难听……” 秦秋婉面露嘲讽:“这是实话啊!他甚至还想下毒害我。沈大夫,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那天我给你送香包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我香包的真相?” 沈月华哑然,下意识道:“我不想挑拨你们夫妻关系。” “事实上,从章鸿泰送香包起,这感情就已经耗尽,我们已做不成夫妻了。”秦秋婉看着面前的姑娘,真心实意道:“无论你嘴上多硬,在你隐瞒我香包有毒时,你的心已经偏向了他。” 沈月华哑口无言。 她眼神中满是慌乱,张口想要解释。但她心里也清楚,她那一日没说香包有毒,确实是想帮章鸿泰隐瞒。 这事关重大,不止是夫妻感情那般简单,下毒这种事,可是会被入罪的。 浪荡子的原配 十 浪荡子的原配 十 沈月华强调:“三公子说, 那个香包不是他配的。定是有人借他之手想害你!” 秦秋婉嗤笑:“若不是他……富贵人最是惜命,章老爷怕是早就着急了。” 昨天章老爷一点都不着急, 还说要暗地里慢慢查探。 甚至还阻止秦秋婉报官, 当时章鸿泰也没嚷嚷着报官证明自己清白……这香包到底是谁配的,不言而喻。 沈月华才十几岁就能把一手医术学得出神入化,本身也不是个蠢人, 听到秦秋婉的话后, 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秦秋婉双手撑着下巴,道:“人家为了你都敢杀人。这样的感情……啧啧……”实在是有病。 后面那句话她没说, 落在沈月华耳中, 就是面前女子羡慕章鸿泰对自己的这份诚意。 她再次解释:“这不是我所愿。” “无论是不是, 反正事情已经如此。你们俩以前如何, 现在轮不到我管。以后如何, 我更没资格过问。你也没必要来跟我解释这许多。”秦秋婉站起身, 伸手一引:“我前面还有客人要应付,还请沈大夫给个方便。” 沈月华也没强留,临出门前, 满脸歉意:“孔姑娘, 对不起。”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这话太轻了。一句对不起, 能让我重新做回章三夫人, 能让我们夫妻恢复以前的感情吗?” 孔玲珑成亲后, 很快发现了章鸿泰对自己真正的态度。那时候她已经没想着和他举案齐眉夫妻恩爱,只希望夫妻俩相敬如宾, 各自尊重, 不让家人担忧而已。 偶尔被章夫人骂得狠了, 她也会萌生去意。虽然只是一瞬,可若是日子久了, 她很可能真的能下定决心……可惜,她还来不及求去,就丢了一条性命。 沈月华咬牙:“我去帮你劝他。” 秦秋婉笑容愈发嘲讽:“就算是重新和好,你以为我们还回得去吗?” 沈月华飞快答:“我离开恭城就是!” “章家与周围几个府城的客商都有来往,你要躲去哪儿?”秦秋婉摆摆手:“道歉没用,我不想背一个棒打鸳鸯的坏名声,你不必多说,赶紧走吧!” 沈月华面色发苦,外头这样的传言,于她很是不利。 好多人说她假清高,故意说不想为妾,其实就是想做三夫人! 沈月华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和章鸿泰定亲,但她也实在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待她以诚的男子,简直是进退两难。 章鸿泰满心都是即将和心上人相守的喜悦,外面的传言下人不太敢告诉他,他自己整日忙里忙外,也没听说。就算隐约觉察到了,也根本没当一回事。 就在和离的五日后,他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了。 对此,章夫人无所谓。 她当然也知道沈月华如今的名声,可那又如何?只要沈月华能够管束儿子走上正道,她就无所谓。再说了,当初儿子求娶孔玲珑时,也是大半年不去花楼赌坊,结果如何? 说白了,她没必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和儿子闹翻。 沈月华还在纠结,不想接下小定。 章鸿泰眼神时时刻刻都看着心上人,眼看沈月华面色不对,立刻把人拉到了院子里:“你是有什么顾虑么?”他保证道:“如果你怕我对家人不好相处,等我们成亲之后,我让人把这怡然居修缮一遍,修成别院的模样,就我们两人住。逢年过节回去应付一下就成。” 见她还是愁眉不展,他想了想又道:“章府规矩多,但我们住在外头。我娘管不了你,我不会拦着你给人治病,我还会帮你接待病人。” 他眉眼间满是焦灼。 沈月华对上他的眼,和他眼中的慌乱,实在找不到拒绝这门亲事的理由,她试探着道:“外面好多人都骂我是搅和了别人婚事的坏女人。” 章鸿泰隐约听说过一点,当即一挥手:“月华,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便他们怎么说。这城里那么多人,整日东家长西家短,我最近和离,他们才会拿来议论。等我们成亲安安静静过日子,他们自然就把嘴放到别人身上了。” 这话也有道理。 沈月华眉心微蹙:“我们的婚事可不可以缓一缓?” 缓一缓? 也就是说,她答应这门亲事了? 章鸿泰大喜,上前握住她的手:“月华,你答应嫁给我了?”想到她提出的缓办婚事,他不舍道:“我巴不得每一日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你,月华,咱们不能为了别人的话而耽搁了自己的日子。我会对你好,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撵鸡我绝不撵狗……” 沈月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章鸿泰把人拥在怀里,撒娇道:“嫁给我好不好?” 沈月华害羞地点了头。 暗地里关注二人的不少,那边刚一定下亲事,不少人就得知了消息。 饶是孔家人刻意不提及章家那边,可那边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送入他们耳中。 晚膳后,孔大嫂恶狠狠道:“忒不要脸了。” “别骂人。”孔母挥挥手:“随他们去。依我看,定亲了才好!” 秦秋婉深以为然。 那两人越快定亲,越显得孔玲珑无辜。 当初孔玲珑成亲时,孔家夫妻下了血本置办嫁妆。 如今嫁妆收回,全都堆在库房里。孔家人一致认同,等到孔玲珑再嫁时,把那些嫁妆淘换过一遍给她陪嫁。 之前孔家铺子里是请了伙计的,本来家里就有几人,现如今又多了她,事情少了,伙计也开始偷懒。 所以,秦秋婉最近正琢磨着自己另开一间铺子,她先是将手头的嫁妆全部出手,然后在离孔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一间铺子。 这几乎花掉了她大半的嫁妆,剩下的那点,她请了几个妇人,开始调制胭脂。 半个月后,铺子开张了。 秦秋婉的方子与当下胭脂有所不同,一开张,制好的胭脂瞬间被人一抢而空。 赚到了银子,她多买了原料,又多请了人。两个月过去,连内城的许多夫人都知道了她的胭脂。 秦秋婉跑去内城租了铺子,短短半年,又开了几家,最后开起来在那家,铺子和胭脂都挺精致,最便宜的,也要几钱银子一盒。 随着她生意越来越好,孔玲珑的名声也愈响亮。她自己也搬到了内城去住。 新铺子开张,也是她第一回把价钱卖这么高,需得亲自守着。 恭城很大,却又很小。 有些人知道这几间胭脂铺子都是孔玲珑所开,但也有人不知道。比如,对胭脂一窍不通的章鸿泰。 秦秋婉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进来,当下手中动作一顿。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胭脂拿出来。” 大概是喜事将近,章鸿泰一脸春风得意。 伙计和丫鬟都知道一些东家和章鸿泰之间的恩怨,下意识看向了秦秋婉。 秦秋婉才不会把送上门的银子往外推,示意他们拿那几盒最贵的。 听到价钱,章鸿泰微微侧目,不过,身为章府公子,若是掏不出银子来,怕是要闹笑话。 随从见他没拒绝,只得掏银子付账。 章鸿泰最近筹备婚事花了不少,一般人再娶都会比头一回要简单,可他不同。他认为迎娶沈月华无论如何也要比当初迎娶孔玲珑隆重。他把从双亲那里要来的银子花了个精光后,自己的私房也贴了不少。 再有,他这些年来三天两头和友人相聚,根本也没攒下多少银子。今日买胭脂需要花十几两,是他万没想到的。 不想表露自己不舍,他眼神胡乱扫视,然后就看到了坐在柜台后的秦秋婉。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他忍不住脱口问:“你怎会在此?” 秦秋婉站起身,落落大方一拱手:“多谢三公子捧场。” “你是东家?”章鸿泰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她:“不对,你哪来的胭脂方子?” 秦秋婉忍不住笑了:“章三公子这话好笑。你出去问问这一条街上所有的东家,谁会告诉别人自己方子的来处?包括你们章家那些蚕丝和绣样,难道你爹会跟人说来处吗?” 章鸿泰察觉到自己失言,别开脸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又不是真的想打听。”想到什么,他皱眉问:“你刚才是不是讹我银子了?”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秦秋婉伸手一指胭脂上的价钱:“章三公子若是买不起,我们铺子也不强求。但您可不能张口就来。” “谁买不起了?”章鸿泰冷哼一声:“于我章家来说,就你这点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秦秋婉颔首:“那就好。” 章鸿泰:“……” “你最近怎么想起来开铺子了?” 秦秋婉一本正经:“听说三公子即将大喜,我在此祝公子和心上人和和美美,携手到白头。” 章鸿泰满脸狐疑:“你真不在意?” 秦秋婉巴不得!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沈月华成为章家儿媳后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浪荡子的原配 十一 浪荡子的原配 十一 看着面前女子言笑晏晏, 章鸿泰心里有点堵。 这孔玲珑好命地遇上他,才能高嫁入章府。与他和离后失了这门亲事, 又毁了名声, 发现自己被下毒后,满腔怨愤冲动之下答应和离,如今该是哀凄悔恨才对。 看到他, 难道不该哭着挽回么?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若在意, 能挽回你吗?” 章鸿泰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不能!” 秦秋婉笑容不变,问:“公子还需要什么?”她伸手指着旁边包装精致的几盒胭脂:“这几样是玲珑坊镇店之宝, 公子要看看吗?” 章府富裕, 可那些不属于章鸿泰, 他最近花了不少, 方才买几盒已经花了十几两, 这镇店之宝只会更贵。 可堂堂章府三公子, 连几盒胭脂都买不起,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当下转身就往外走:“婚事繁琐,我还有事, 先走一步。” 秦秋婉看着他的背影, 道:“不差这点时辰。” 章鸿泰脚下更快, 像是落荒而逃。 秦秋婉笑容更深, 重新坐下整理账本, 边上的伙计一脸纳罕。早就看出来东家和离后似乎没有自怨自艾,但所有人包括孔家人都认为她是装出来的欢喜。 今日众人亲眼看她和章鸿泰相处, 从头到尾愣是没有流露出一点伤心的情绪。当面还能说是强颜欢笑, 人都走了她还笑得出来, 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秦秋婉当然放得下,被章鸿泰编织出的情网黏住的人是孔玲珑, 又不是她。 再说,孔玲珑上辈子被他亲手毒死,无论多深的感情,都已经变成了仇恨。这样的情形下,她会伤心才怪。 玲珑坊的胭脂实在是好,随便抹上一点,就能遮住脸上的斑点,还能让已经长了细纹的肌肤变得水润。曾经那些嫌弃玲珑坊铺子太小怕胭脂出事的夫人们,在她新开这间奢华的铺子后,都忍不住上了门。 富贵夫人不缺银子,缺的是美貌。秦秋婉能够满足她们,很快赚了个盆满钵满,有了银子,她把内城中租下来的铺子一间间买了下来。 暗中关注她的人,自然知道她赚得多。看她年轻貌美,手底下几个铺子天天往家里薅银子,有些人就动了心。最近挺多人上门想要帮她说亲。 这里面包括许多和孔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庶子或幼子,甚至还有一位二流富商想要娶她做继室……当然了,她通通给拒绝了。 这日傍晚,秦秋婉刚准备启程回外城,就有一个随从找上门来。 说起来还是熟人,正是章鸿泰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进门后对她一礼,双手奉上一封大红请帖。 “我们公子邀您三日后上门喝杯水酒。” 秦秋婉伸手接过:“我定会亲自上门,亲贺他大喜。” 去了后大概会惹人议论,但是,秦秋婉如今生意做着,正是需要结识各家夫人之时。章府有喜,这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等会亲自上门贺喜。 这可不是去贺喜,贺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章鸿泰有底气害死孔玲珑,且笃定孔家不敢闹事,不就是仰仗家里的银子么? 秦秋婉回到孔家之后,就没有老实在家呆过几日,还经常住在内城。所以,但凡她归家,隔壁二哥二嫂都会回来一起吃饭,大家相处得还算不错。 上门贺喜得备礼物,秦秋婉并没有想花银子,自从她开张之后,章夫人还没来光顾。所以,秦秋婉将铺子里的胭脂挑了几盒,用精致的盒子包了,到了日子,拿着那个盒子就去了。 章府很大,曾经孔玲珑进门后规行矩步,生怕自己做得不对又惹一通责备,从来都不乱窜。也导致除了章府几个特定的院子外,秦秋婉都不熟悉。 今日待客的园子,孔玲珑来逛过几次。秦秋婉进去之后,一直落落大方与那些熟识的夫人打招呼。 世上之事就是这样,你越是遮遮掩掩,越会惹人议论。越是坦荡,别人反而不会多言。 “孔姑娘,听说你铺子里的胭脂不错,哪天我让人来取一些?” 从进来起,秦秋婉已经听了不少这种话,当即笑意盈盈:“夫人若是喜欢,我让人给您送来,您用过后若是不喜,我分文不取。” 这样大气,听到这话的夫人都来了兴致。 新人还没过门,章夫人带着两个儿媳招呼客人,看到这边的热闹,忍不住嗤笑:“果然是小门小户,生意做到这里来了,也不怕丢脸。” 杨氏话多,也不是能忍的性子,接话道:“听说她铺子里的胭脂着实不错,擦了之后,肌肤白里透红,像是自己的脸……” 章夫人斥道: “假的就是假的,咱们用的贵人坊可是城里最好的。”她冷笑一声:“都是吹出来的,你们俩可不许去照顾她生意。” 妯娌两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恭敬地应下了。 倒是章二老爷的妻子郝氏听到这话后,道:“大嫂,不是我说,明明是咱们章府娶了人后始乱终弃,错的人可不是她。你这样,不讲道理嘛。” 章夫人斜眼瞅她:“你要是喜欢,可以去买啊!” 这一瞧,立刻发觉不对:“弟妹,你最近有好事发生吗?怎么你的脸色好了许多?” 郝氏伸手摸了摸脸颊:“这是我娘家妹妹送给我的脂粉,就是从玲珑坊而来。” 章夫人半信半疑,恰巧又有客人过来,她立即把这事抛到了一边。 婚事还算顺利,值得一提的是,筵席上有人过来给秦秋婉敬酒。 陆红衣带着芍药从人群过来,一红一粉,格外显眼。 妾室着粉衫正常,可这朱红还加大袖……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红衣今日大喜呢。 这么穿,纯粹是没把今日的新嫁娘放在眼中。 秦秋婉看着眼中,心下欢快,道:“你二人近来可好?” “挺好。”陆红衣面色复杂,也没忘了过来的目的:“之前你铺子里的美人脂,我让人前去没能买着……” “我还当是什么事。”秦秋婉一挥手,大包大揽:“回头等脂娘做出来,我让人给你送来。” 芍药纯粹是过来凑热闹,听到二人对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客气几句,没有多开口。 午时过半,新人迎至,整个前院喜气洋洋。章鸿泰意气风发,一手拉着红绸,靠近新嫁娘的那只手牵着新嫁娘略带着薄茧的手,众人含笑看着,也有许多人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秦秋婉,以为她会伤心或是冷脸。 可惜,让所有人都失望了。她始终脸上带笑,仿佛今日的新人和她只是普通亲戚。 婚事一切顺利,新人拜堂后,很快送入洞房。 宾客也可告辞离去,秦秋婉就在其中。 回去的路上,刚出章府那条街,只听得车夫惊呼一声,秦秋婉立即感觉到马车似乎不受控制地冲出去,她眼疾手快抓住小桌,才稳住了身子没有摔倒。 她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路旁急驰而过的景色。车夫紧紧拽着缰绳试图控制住马儿,却徒劳无功。 马车如一抹离弦的箭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好在这边住的都是富裕人家,路上行人不多,迎面来的马车远远听到车夫大吼的声音都纷纷避开,这才没有伤着别人。 照这么下去,疯马还不知道要跑到何处才停得下来,早晚会跑到繁华的街上。秦秋婉倒是有法子爬到马儿上将其制服,但她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孔玲珑……若是如此,兴许会惹人怀疑。 她看着马儿疯跑,眼见到了最后一条街,再出去就要伤人,正打算往前爬……余光瞥见斜刺里飞出一抹身影跳上马背,手中匕首狠狠扎入马脖子里。 她已经动了一半的身子顿住,重新抓住了小桌,前面那抹矫健背影回身砍断马车绳子时,她看清楚了他的眼,顿时心下一喜。 马车绳子一断,立即缓缓停下,马儿在街口时倒地不起。秦秋婉下了马车,上前一礼:“多谢公子搭救。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回头我一定备厚礼亲谢。” 年轻男子正在擦拭匕首上的血迹,头也不抬:“不过是顺手而为,姑娘不必客气。” 秦秋婉执意道:“公子救我性命,我是一定要谢的。回头我还要把此事禀给衙门,求大人给我做主,还要麻烦公子帮我作证。” 年轻公子看了一眼马儿,颔首道:“可。” 实在冷淡,秦秋婉吩咐面色惨白的山茶去围观行人中请人报官,自己则蹲在了马儿身前,想要试着看马儿发疯的缘由。 从马儿喷出的鼻息间,闻到某种淡淡的药味,应该是有人给马儿下了药。 刚才马儿一发疯,秦秋婉就猜到章家人又出了手。都已经和离大半年了,竟然还不放过。 正好,秦秋婉也不想放过。 她一心看马,没注意到对面男子的眼神。 男子只是看到疯马后顺手为之,真心没想要人道谢,当看清楚面前女子容貌,尤其是那双眼时,他只觉得似曾相识。好像……若就这么离开,总觉得自己会后悔。 衙差赶来,秦秋婉上前说了方才的事,还以自己鼻子灵敏为由,直言马儿似乎被用了药。 围观众人很多,一片忙乱。 一刻钟后,确定马儿被用了药,衙差要将秦秋婉一行人全部带去衙门问话。 因为秦秋婉指认马车在章府出了事,又说自己和章鸿泰恩怨颇深,所以,正美滋滋等着送走客人就洞房花烛的章鸿泰在成亲当日,被带到了公堂上问案。 浪荡子的原配 十二 浪荡子的原配 十二 无论是谁, 期待了许久的好事被打断,都会烦躁。 章鸿泰也一样, 一身大红吉服被带到公堂上时, 脸黑如墨,看着秦秋婉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大人容禀,我和孔玲珑之前是夫妻, 今日我大喜, 她定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才故意找我麻烦。求大人明察。” 言下之意,今日之事是秦秋婉自导自演, 目的就是为了给他添堵。 秦秋婉并不生气, 只道:“咱们是就事论事, 今日我的马儿确实疯了, 我险些丢命。若不是有这位邱公子出手相助, 马儿兴许还会伤着无辜之人。在此之前, 马儿是放在你们府上的。孰是孰非,一查便知。” “你少装。”章鸿泰怒不可遏:“明明就是你不愤我这么快娶妻故意陷害!一会查出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意外。” 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就算查出来马儿是在章府被人灌了药, 也是秦秋婉找人灌的。 听到这话, 秦秋婉气笑了:“章三公子, 这是公堂, 你这么随口污蔑, 可是会被入罪的。若动手的人真是你,到时候会罪加一等。” “你不也污蔑我吗?你说是我动的手, 证据呢?”章鸿泰一脸严肃:“孔玲珑, 咱们夫妻也算好聚好散, 你何必这么扭着不放?我是娶了妻,但我也没拦着你再嫁啊!人一辈子那么长, 得往前看!” 秦秋婉不看他,只看着上首官员:“大人,民女会如此说,是因为他之前就害过我。无论当初我们如何结的亲,总归是成亲了。女子名节大过天,所有的人都知道,和离后的女子日子不好过,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我又怎会随便答应和离?” 很明显,她要翻旧账,重提当初香包之事,章鸿泰心里有点慌,像是抓住了她什么把柄一般,立即道:“你话里话外怨气冲天,还说不是看不惯我故意陷害?” “大人,民女今日确实险些丢了一条命,没想到他还倒打一耙。”秦秋婉抿了抿唇:“当初我会答应和离,是因为他想害我。章鸿泰亲手送给我的香包,会让人虚弱致死,且死得无声无息。求大人为民女讨个公道。” 章鸿泰:“……”她果然旧事重提了! 眼见普通的疯马案子要变成人命案子,大人面色严肃:“把当初的事仔细说来。” 秦秋婉就把章鸿泰送香包到二人和离前后所有发生的事都说了。 章鸿泰听着,一开始的慌乱过后,他镇定下来:“那个香包,确实是我所送。但我们夫妻一场,我绝没有动过杀妻的心思,我敢对天发誓。至于是谁借我的手想要杀她,我也不知。求大人明察,还我一个公道。” 他说得悲愤无比。 围观众人看他愤然,都认为其中另有内情。 大人将当初经手香包的所有人都带到了公堂上,那个配药的大夫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缺德事,稍微问了几句,就挨了板子。 大夫招认了许多事,牵扯了几户人家的内宅之争,师爷将大夫的供词记下,打算回头就找另外几个配药之人前来问案。 到了章鸿泰这里,大夫偷瞄他几眼后,一口咬定是他的随从刚子去配的药。 刚子跪在公堂上,吓得浑身颤抖。 章鸿泰怒不可遏,一脚踹上他的背:“你个混账,你怎么敢对主子动手?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爹娘”二字,咬得极重。 刚子深深磕下头去:“大人,小人是看不惯夫人一介普通小商户出身嫁给公子,我妹妹想要做个通房丫头却被责罚……求大人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从轻发落……” 他妹妹确实想着通房,可惜章夫人不许,还被罚去了庄子上。 章鸿泰又是一脚踹过去:“你就算心里不忿,也不能对主子动手啊!”在大人开口制止他前,他率先道:“我知道不该在公堂上动手,可是确实忍不住了。大人,章府家风清正,绝不会包庇坏人,还请大人秉公办理,该罚就罚,不必手软。” 刚子主动认了罪,很快就在罪状上画了押。 章鸿泰心里微微一松,继续道:“香包的事不是我做的,我今日也没有给你的马儿下毒。” 看管马车的仆妇已经被带到了公堂上,很快就承认是她自己看不惯曾经的三夫人做派,想要给她吃点苦头,这才主动下毒。 “大人,奴婢一时想岔了,做下了错事,求大人责罚。” 大人也怀疑仆妇是受人指使,于是让人打她板子,可几十板下去,仆妇愣是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大人也难逃屈打成招的指责,只能就此结案。不过,还是以章府御下不严为由,罚其二百两银。 于章府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章鸿泰当即认了错,也认了罚。 对于此,秦秋婉早有预料。 章鸿泰这个人,混迹于花楼赌坊,算是见多识广,他本身也不是个蠢货,并没那么容易对付。 案子结了,马儿确实是章府的人动手。在围观众人看来,这里面蹊跷的事多了去。 两个下人,只是因为嫉恨就对曾经的主子动手,怕是脑壳有包。尤其是看马的仆妇,只因为看不惯,就要给马儿下毒,怎么看都挺牵强。 总之,案子虽然结了。但众人却都一致认为,章府的人做事不讲究。 案子就此落幕,大人退堂后,各人纷纷往外走。 章鸿泰今日大喜,眼看天色渐晚,一心想着回去陪伴新婚妻子,本来不想理论。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嗤笑道:“我看你是故意挑今儿给我添堵。”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若是马儿没出事,现在我已经回家歇下了。明明是你先挑事,哪来的脸倒打一耙?” 章鸿泰强调:“大人都说了不是我!” “可也是是你们章府的人啊!”秦秋婉寸步不让:“大人都说了,章府御下不严,可见你还是有错。如果你管好了下人,我的马儿不会发疯,也不会耽搁了你的洞房花烛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章鸿泰说不过她,忙着回去陪新婚妻子,当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秦秋婉大喊:“别以为跑得快你就有理。你这是心虚!” 彼时章鸿泰已经爬上了马车,听到这话又想理论,看着黑下来的天色,他咬牙切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回府!” 硬是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由此可见,沈月华在他心里的重要。 简直是一点一滴都不想委屈了她。 目送他马上离开,秦秋婉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还没走几步,身后年轻男子开口:“姑娘,我家住樱桃街,姓邱的那户人家就是。” 秦秋婉眨了眨眼,这人还没走吗? 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这是……让自己上门送谢礼? 她做出一副感激之色:“公子放心,回头我备好了厚礼,立刻亲自上门道谢。” 邱泽:“……”人上门就行,礼物就算了。 不过,两人如今不熟,他太过自来熟兴许会吓着人家。 今日得知她是曾经的章三夫人,还被夫君亲自下毒陷害,着实命苦。 “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觉着我们有缘……”这话像是登徒子欺负良家女子,察觉自己失言,他心下一慌,下意识道:“我有一笔生意,想跟姑娘谈谈。” 做生意的人嘛,这么说总没错。 秦秋婉来了兴致:“什么生意?” 邱泽:“……”方才只是借口。 这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出来,但不说也不成,显得自己虚伪。他沉吟了一下,把自己筹谋了大半年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想开一个镖局。” 秦秋婉讶然:“可我是卖脂粉的。” 跟镖局八竿子打不着啊! 邱泽振振有词:“但我缺银子,听说姑娘生意做得不错,可见是有远见之人。所以,想问一下姑娘,可愿意出银子做一个二东家?”又急忙补充:“我这个人很厚道,绝不会占你便宜。” 秦秋婉忍不住笑了:“你可以占我便宜。” 听到这话,邱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耳朵根都红了。 秦秋婉看在眼中,笑容更深:“毕竟我不出力,就该多出银子嘛。” 原来说的是生意,邱泽一颗心瞬间就凉了,他颔首道:“天色不早,我先送姑娘回去。改日得空了,我们再仔细商议细节。姑娘放心,我是很有诚意的。” 秦秋婉颔首:“公子放心,我也很有诚意。” 邱泽本来是想着今日送她回去,顺便知道她住的地方。两人还没走多远,得到消息的孔家人急匆匆赶了过来。 浪荡子原配 十三 浪荡子原配 十三 孔家人对着邱泽再三道谢, 还说改日一定会亲自上门相谢,然后客气而有礼的送邱泽回去。 孔大哥送他回去, 剩下的人则惊魂未定地带着秦秋婉回家。一路上, 孔母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又恨又恼:“这章家当真不是东西,还下人自己动手, 简直张口就来, 没有主子吩咐,下人敢乱动?” “娘, 大人已经结案, 别再说这种话了。”传了出去, 外人还以为他们对大人不满。 孔母气得眼圈通红:“你就不该去章家, 贺什么喜呀?他章鸿泰忒欺负人, 抛妻另娶竟然还好意思请你……” 秦秋婉实话实说:“娘, 我今日是去做生意的。只这么半天,就已经卖了许多。” 孔母瞅她一眼:“你是我女儿,我不求你赚多少银子, 只想让你好好的!” 秦秋婉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自保还是能的。但是在孔家人眼中, 孔玲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 一点点危险就能要了她的命。 当下, 她不再争辩,扑进孔母怀中抱紧她的腰:“娘, 您对我真好。” 女儿一撒娇, 孔母那颗邦邦硬的心立刻就软了, 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你是个姑娘家,我不想你赚多少银子, 只希望你寻得良人,下半生有靠,再生三两个孩子,我就放心了。至于银子,我们给你的嫁妆已经足够你花用……” 秦秋婉不是一般姑娘,不过,她如今是孔玲珑,立即乖巧道:“娘,我都听您的。” 孔母眉眼俱是笑意:“你表姨母让你见的那个秀才,我看就挺好。虽然成过亲,还有个女儿,但他为人本分,读书人要名声,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你要是愿意,一会儿我回去就让人给你表姨母传话。” 秦秋婉:“……” “娘,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孔母讶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秦秋婉低下头,做出一副羞涩模样:“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今日那位邱公子气质高华,又文武双全,我看挺好。” 孔母回想了下,迟疑着道:“观他年纪,应该有二十左右,也许已经成家了……” “没有。”秦秋婉低声道:“从衙门出来的时候,我们说过几句话。看他模样,应该对我有意。他还想和我一起做生意,还说改日约我详聊。” 孔母没想到二人这么快就熟识,诧异过后,又有些担忧:“万一是你会错了意呢?还有,观他气度不凡,家境应该不错。我孔家只是一个小商户,你又……他家中长辈也能答应吗?”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秦秋婉揪着她的袖子摇啊摇,撒娇道:“娘,除非邱家再无可能,我才愿意去见别人。” 孔母无奈:“那明日上门道谢时,我和你爹带着你一起。顺便试探一二。”又强调道:“话不能说得太直接,如果他有意,应该会有所表示。” 秦秋婉笑着谢过。 这边母女俩其乐融融,章家后院却鸡飞狗跳。 起因嘛,就得从章鸿泰去衙门说起。 那边一走,章夫人倒是想追,可府中的客人还没送走,她只能按捺住性子,章老爷也一样,对着满堂宾客,打哈哈混了过去。心里则把小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真的不管,吩咐大儿子跟去公堂外盯着,自己满心焦灼地招呼客人。 章夫人面上带笑,心里却一直想着小儿子的事。孔玲珑的马儿惊了,她也认为是意外。但是,想到人家报了官,加上儿子之前送给她香包之事……她又不得不多想。 她心里有点后悔自己以前对儿子管束太过,才让他想娶孔玲珑这样一个家世不显的姑娘。又有些迁怒沈月华这个狐狸精,若不是遇上她,哪儿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她实在放心不下,打算把客人送走后亲自去衙门看看。好在客人刚走,儿子就回来了。 章府被训斥,跟儿子被入罪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章家夫妻俩放下心后,又怕儿子继续干这些不靠谱的事,根本就损人不利己嘛。章老爷满脸严肃:“今日之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章鸿泰一心想着回去陪新婚妻子,只想赶紧应付过去,要是承认了,不知道双亲还要念叨到几时,道:“不是我。大人都查清楚了,是下人自作主张。” 章老爷看到儿子心不在焉,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吗?刚子帮你认了香包的事,马婆子给你认下此事又有什么稀奇?别人不知道你的性子,你以为我也不知吗?” 看他气得胸口起伏,章夫人急忙上前顺气:“别气坏了身子。” 章老爷盛怒之中,听到妻子的安抚,不是没有消气,反而更怒:“慈母多败儿,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他看向儿子,怒喝:“别想着糊弄过去,今日不说清楚,你就别想回房!” 章鸿泰难得见父亲这样生气,被吼得身子一抖,道:“孔玲珑都已经离开了,你还要因她骂我。我都是成了家的人,你还像骂孙子似的……爹,我长大了,也是要面子的。” “少跟老子胡扯。”章老爷怒极:“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在父亲灼灼的目光中,章鸿泰眼神躲闪:“孔玲珑她和离之后,一点没有伤心……我想给她一个教训。” “我看是她给你一个教训!”听到儿子承认,章老爷愈发恼怒:“今日要不是你机灵,就已经入了大牢。大人当日就审案,万一给你定了罪,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章鸿泰不敢与盛怒的父亲顶嘴,低声嘀咕:“我才不会傻到被人抓住把柄。” “你斗不过她!”章老爷语气笃定。 边上章夫人想要开口,被他瞪了回去:“儿子已经被你毁了一半,你少插嘴!” 章夫人不满:“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管教的,怎么能说是我毁的?” 章鸿泰也不满:“爹,她一个女流之辈,你太高估她了。” 章老爷瞪着儿子:“一个在发现夫君有了外心后,立刻就能和离归家且再不纠缠,还把心思放在生意上的女子,心性之坚毅,许多男儿都不及。你对她两次算计,两次都被她戳穿。今日大人虽然判了是下人自作主张,你以为她信不信?” 章鸿泰满脸不以为然:“管她信不信,反正大人就这么判了,她不服也得服。爹,今日是新婚之夜,把新嫁娘晾在那不好……”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章府算是丢了大脸,章老爷本就是看儿子新婚才没有动用家法,只想着摆事实讲道理。没想到说了半天,简直就像对牛弹琴,这混账一心想着回去圆房,满眼都是女人……他再也忍不住,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下了狠劲,章鸿泰被打得踉跄几步,扶住桌子才站稳身子。他满脸不可置信地回头。 章老爷一巴掌甩出,还觉余怒未休,沉声道:“你胆大包天,丝毫不知律法为何物,未免让你闯下大祸累及家人。从今日起,你不许再踏出大门一步。” 他扬声外面的管家:“看住三公子,若你们办事不利,通通杖毙!” 管家忙不迭应下。 章鸿泰愣了愣,以前他也被禁足过,还经常被禁足,可从来都没有这样严肃过。 父亲话说得这样重,底下人哪敢放他出去? 他可能真的出不了门了。 不过,沈月华已经入府,有她陪着,他不出门也行。 当下也不反驳,道:“爹,我可以回去了吗?” 别说章老爷,就是章夫人都气了个倒仰。 章老爷眼不见心不烦,想着反正只要把人看管好了,他想做坏事也有心无力。当即摆摆手:“滚!” 今日的父亲格外生气,章鸿泰立刻就滚了。 回到满是大红的院子里,他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满脸笑容地往正房而去。还没走到廊下,就见芍药楚楚可怜站在小道旁的花树下,眼神似幽似怨,欲语还休。 到底是曾经亲密过的女子,章鸿泰看到她的打扮,忍不住劝说:“外头凉,赶紧回屋,就算要出来,也该带上披风。” 芍药泫然欲泣:“我还以为公子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了。” 听到这话,章鸿泰有些心虚。 他知道沈月华眼里揉不得沙子,妒性比孔玲珑还盛,心底里已经在想着打发芍药了。飞快道:“天色不早,赶紧回房吧。” 芍药眼神黯然:“好。” 陆红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虽没有上前说话,也一语未发。但那眼神哀凄,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鸿泰心里既有些愧对她们,又有些得意于美人的这份心意。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他推开了房门。 沈月华一身大红嫁衣,正坐在妆台前,脸色……不太好。 章鸿泰有些意外,急忙上前几步,焦急问:“你受委屈了?” 沈月华眼睛一眨,两行清泪落下。 见状,章鸿泰愈发着急:“到底是谁!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他双拳紧握,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沈月华泣声道:“除了你还有谁?”她伸手一指窗户外:“你知道我容不得她们,为何没有早早把人打发了?” 章鸿泰摸了摸鼻子,解释:“之前我忙着筹备婚事,太过繁琐,一时间把这事给忘了。你放心,回头我就想法子把人送走。” 沈月华气道:“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怡然居。” 章鸿泰:“……”现在的他,去不了了! 浪荡子的原配 十四 浪荡子的原配 十四 章老爷话说得那样重, 章鸿泰想出去,兴许还没走出院子就会被人拦住。 关键是, 如今沈月华已经是他妻子, 没有他陪着,她想要夜宿在外,那就是痴人说梦。 章鸿泰张了张口, 有些难以启齿。 实在是他成亲之前把二人婚后的日子描述得太自由, 现在做不到,他心里发虚。 “月华, 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章鸿泰只得哄:“你放心, 我一定尽快把她们送走。” 沈月华听着这话, 觉得有点怪异, 又说不上来缘由。但她心里也清楚, 如果她这个主母刚进门就要打发丫鬟妾室, 无论缘由为何,外人都会认为她善妒。 “也不用那么着急,反正我们又不住在这。”沈月华拉着他的袖子:“鸿泰, 怡然居那边我还有病人, 三日回门后, 我们就留在那里给人治病, 逢年过节再回来探望长辈, 行吗?” 如果是今日之前,他肯定满口答应。如今他哪敢应? 对上她期待的眼, 章鸿泰有些不自在:“你没有娘家, 爹娘大概不会准备回门礼。” 沈月华这半年来, 在京城中已经渐渐打出了名声,手上的好东西不少, 闻言不甚在意:“我又不在乎礼物,只是想回怡然居。” 章鸿泰:“……” 他一本正经:“我的意思是,爹娘不让我们回门。” 沈月华眉心微蹙:“你这是何意?” 章鸿泰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月华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说什么?怡然居本就不是我娘家,我们不是回门,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搬出去住。”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疑惑问:“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搬不出去吧?” 至少暂时是这样! 但这大实话章鸿泰能说么? 想到两人还没圆房……他扯出一抹自然的笑,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怎么会?” 他低头吻她的发:“只要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尽力做到。” 沈月华还想要说话,就被他吻住了唇。 “月华,今儿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别说话……” 屋中气氛暧昧起来,两抹身影重叠后,烛火被灭,整个院子瞬间黑了大半。 翌日早上,沈月华是在章鸿泰怀中醒来的,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她整张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拳头敲了敲他的肩:“起吧,免得夫人他们等太久。” 章鸿泰笑意盈盈,温柔道:“你要跟我一起唤父亲和母亲。” 眼看外头天色已明,沈月华真的睡不住了。哪怕她自诩和当下女子不同,入了章府这样富贵的人家,也下意识就想守规矩。 章鸿泰没有再闹她,两人起身洗漱,期间又是一番你侬我侬。 两人欢愉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刚用早膳,门口就有丫鬟来禀:“夫人,红姨娘和芍药姑娘到了。” 听到这两人,沈月华瞬间就没了胃口,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脸上也冷了下来。 章鸿泰见状,急忙轻声哄:“你别生气,也不用勉强自己,我让她们走就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送她们走。” 男人这样耐心,沈月华也不想在成亲第二日就吵架,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我明明知道我最不喜欢应付这些,为何不在成亲之前送她们走?” 章鸿泰:“……”你也没提醒啊! 他是知道沈月华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是她也知道府中有两个女人的事,既然她没提,兴许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在意。加上两人和他有感情,他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当然了,如今知道沈月华确实不喜,他也会把人送走。 只是现在他自己都不得出门,想要安顿这两人,尤其是陆红衣,只怕没那么容易。 “我给忙忘了,”章鸿泰笑着安抚:“平时我都不太回来,回来也没见她们。事实上,要不是昨天她们突然拦住我,我都忘记了这两人。” 听到这话,沈月华终于展颜:“真的?” 见她高兴,章鸿泰一本正经:“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男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沈月华也认为自己该大度些,道:“请她们进来。” 陆红衣和芍药长相都挺好,论起精致,比沈月华这个从小学医不知道精致了多少。 当素面朝天的沈月华看到妆容精致,眉眼妩媚的二人时,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自惭形秽之感。她有些不自在:“敬茶吧。” 丫鬟送上茶水,一切都挺顺利。 沈月华心里有事,甚至没注意到陆红衣身上的朱红衣衫,和她身上的吉服颜色和式样都相差无几。 章鸿泰倒是发现了,他不想给自己找事,没有主动提及,暗地里瞪了几眼陆红衣。 送走二人,两人携手出门,打算去主院请安。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人伸手拦住。章鸿泰满脸诧异:“何事?” 拦人的一副府中下人打扮,沉着一张脸:“老爷吩咐,不许公子出门。” 章鸿泰强调:“那是出门!我去主院请安,也算出门吗?” 下人一脸为难:“老爷说,不让您出院子。” 章鸿泰气得跳脚:“不可能!你再去问问,今日我要带三夫人去敬茶,这么重要的事,我爹怎么可能拦着?” 下人木着一张脸:“据小人所知,老爷已经出门了,大少夫人也回了娘家。”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敬茶这回事。 章鸿泰有错在先,若是别的事情他也就忍了,但是,今儿是沈月华敬茶! 在当下人看来,儿媳妇给家中长辈敬过茶,名字写上族谱,才算成礼。 章鸿泰板起脸,正想要理论一二,边上面色难看的沈月华已经开了口:“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一冷脸,章鸿泰立刻就急了,急忙解释:“月华,这不关你的事,怪我!” 沈月华狐疑:“你又做了什么?” 章鸿泰欲言又止:“总之,爹娘没有不喜你,只是我做了错事,他们要把我禁足。所以才……” “这茶是一定要敬的。”沈月华初入恭城可能不知,可如今她都来了大半年,也认识了不少富家夫人。新媳妇儿进门要给家中长辈敬过茶水才算被承认,这事她听说过。 所以,章家夫妻不喝她的茶算怎么回事? “你不能去,我自己去!”说着,她就要往外闯。 下人尽职尽责,飞快拦住:“夫人,您别为难小的啊。” 沈月华气得脸色涨红:“章家长辈不喝我的茶吗?” “小人不知。”下人低着头,态度谦恭,语气却不客气:“总之,昨晚小人被派到这里,得到的吩咐是这院子里所有人都不能擅自出入。” 沈月华瞪大了眼:“连我的丫鬟都不行?” 若真如此,她就当真被困死在这个院子了! 下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见状,沈月华眼神瞪向章鸿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鸿泰见她生怒,急忙安抚:“是我做错了事,连累了你。你放心,我爹娘很疼我,以前我也经常被禁足,最多十天半个月,我们肯定能出去!” 沈月华在未嫁之前,真心以为自己进门之后很快就能回到怡然居,成亲于她的改变就是身边多一个照顾她的人。 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门婚事所累,别说给人治病,连出门都不能。她看着这四方院子,道:“我要回怡然居。” 痴心妄想。 别说出城,她连这院子都出不去。 沈月华抬步往外冲,几个下人上前拦住。拱门处一片乱哄哄。 见状,章鸿泰急忙将人揽入怀中。 大户人家的夫人,若是和下人纠缠,那是自降身份,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月华,你别着急,我们先回房,容我想想法子。” 沈月华根本听不进去,在他怀中不停挣扎,又因为力气不够,还是不受控制地被他带着往屋子里去,整个人被拖着往前走时,她忍不住开骂:“章鸿泰,你这个骗子!你混账……” 到了屋子里,章鸿泰把门关上。 沈月华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当然了,这点力道于一个男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章鸿泰握住她一双手:“月华,你别生气,也别这么激动。” 沈月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根本抽不动,还被他拽得生疼,当即气得眼泪直往下掉,哽咽不能言语。 见她乖巧下来,章鸿泰劝说:“以前我经常夜宿在外,你也是知道的。之所以变成这样,是昨天出了点意外。我惹了爹娘生气,他们一怒之下禁了我的足。”见她眼中怒气越积越深,他急忙道:“不过,你放心,我以前经常被禁足,几天就能解禁。到时候我带你回怡然居,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沈月华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听到这里,不觉安慰,反而更怒:“你个骗子。这是你爹娘,你说不回来了,你以为我会信吗?” 章鸿泰看她满脸是泪,整个人气得浑身颤抖,心里也不好受:“月华,我可以对天发誓,等我们到了怡然居,除了逢年过节,每个月我只回来两次。真的!” 事情发展到如今,哭也无济于事。沈月华使劲抽回了手,擦了一把泪,问:“你当真很快就能被解禁?” “对!”章鸿泰语气笃定:“最多半月,我一定带你回怡然居!” 沈月华哭得眼圈通红,一边擦泪,一边好奇问:“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章鸿泰:“……”不能说! 上一回他那香包,让她知道后很是发了一通火气。且那时候她就言明,那是最后一次。如果他再敢害人,她就永远不见他。 他正沉默,外头有敲门声起,然后就是芍药娇柔的声音:“公子,我的新衣到了,你看看好不好看?” 章鸿泰:“……” 沈月华:“……”这是许久不见的语气? 浪荡子的原配 十五 浪荡子的原配 十五 沈月华住在怡然居, 有好几个男人围着她转。所以,她心思一般都没放在男人后院上。 两人定亲之后, 她已经听说过章鸿泰身边的两个女人。除了一个良妾红姨娘, 还有个花楼女子。 应该就是外头这位芍药了。 一个通房丫鬟,如果不得宠爱,是不可能有这么大胆子的。 芍药要么是蠢, 看不清自己身份。要么就是聪明人, 仗着自己的宠爱故意在她这个主母面前抬高自己身份。让自己不敢怠慢了她。 能够在花楼中摸爬滚打长大,还让章鸿泰领回家的女子, 不可能是前者。 如果是后者……沈月华气得牙齿打颤, 她才进门第一日, 这芍药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 既然芍药不要脸, 也别怪她过分, 当即怒斥:“滚!” 外面的芍药一惊, 紧接着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夫人息怒,我一时忘了如今有了夫人,我这就离开。” 然后就是女子小碎步跑开的动静。 沈月华愈发恼怒。 什么叫一时忘了如今有夫人? 合着在她进门之前, 章鸿泰都是这么和芍药相处的?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眼神凌厉:“你当真与芍药不熟?” 章鸿泰混迹多年, 什么样的地方都去过, 本就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人。院子里这两个女人都是他的, 他睡起来当然不会客气。 就在成亲的两天前,他还在勺药房中过了一夜。后来两日夜里虽没去, 白天也经常在园子里“偶遇”。总之, 并不是他刚才说的那样生疏。 谎已经撒了, 这会儿的沈月华满脸怒气,他哪里还敢承认?当即点头, 肃然道:“真的不熟!” 又开始解释:“她花楼出身,本就轻浮。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对了,你也别听她乱说。花楼中的女人,什么样的脏话都能说得出口……月华,我们是夫妻,我真的想和你相守一生,如果有人在你耳边说我对不起你之类,你千万别中计!那是有人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沈月华半信半疑,垂下眼眸:“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本来是该请安的,可出不去门。两人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事情做。 章鸿泰见她情绪低落,兴许还在生气。握住了她的手:“月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话音落下,唇已经压了下来。 沈月华根本就没心思。 这才成亲第一天,她已经发现和想象中的日子完全不同。现在的她是章夫人,没有长辈开口,她别说给人治病,连出门都不能。 这章府和那份婚书就像是一个牢笼,将她牢牢锁在里面。说实话,她已经后悔嫁人了。 哪怕章鸿泰对她再有诚意,也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多……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只希望,章家长辈早点消气,早点放他们俩回怡然居。 想到此,沈月华又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你被禁足?” 看她追根究底,明显不肯干休。章鸿泰心里想了下,道:“昨天孔玲珑回去的路上,马儿疯了。她脑子有病,非说是在我们府上被人动了手脚,还跑去报官……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衙差上了门,让我们府上丢了大脸。我娘恼我惹了这么一个疯女人,所以让我禁足好好反思。” 沈月华皱起了眉:“那到底是不是在府中出了事?” “说起这个,我就更委屈了。”章鸿泰一脸苦意:“还真有一个仆妇看不惯她动了手。衙门斥责章府管束不力,还罚了银子。爹娘把这些事全都算到了我头上……月华,你说我冤不冤?” 沈月华并没有怀疑他话中真假,好奇问:“那个仆妇为何要害她?” 章鸿泰摊手:“我哪知道?当初孔玲珑进门之后,我也不常留在家中。只知道她不被母亲所喜,她偶尔也会跟我抱怨下人看不起她,至于两人之间的恩怨,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月华叹息一声:“原来你是被长辈迁怒了啊。” “是啊。”章鸿泰将她揽入怀中:“我也没想到爹娘这一回这样生气。你放心,敬茶的事,我一定让他们补起来。” …… 章家发生的事秦秋婉不知,不过,有一个自诩身份高贵的陆红衣,还有一个出身花楼手段层出不穷的芍药在,章鸿泰的日子应该不会寂寞。 她正和孔家夫妻一起去邱家道谢。 邱府住的这条街都是颇有底蕴的商户,秦秋婉之前已打算给自己买宅子,这条街也在考虑之中,可惜牙婆说了,这条街上的宅子没戏,除非她愿意捧着银子等着跟人抢。不过,兴许等上几年也不一定有人出手。 邱府只有一个门房,看到他们上门,立刻笑着把人往里带。 见状,本就心思不纯的孔家夫妻心里都期待起来。 这邱府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是良配,如果女儿能够嫁进来,自然是一桩美事。 邱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对待孔家人颇为有礼。 “他爹是个心善的,这些年来没少在城外施粥,也教导孩子们与人为善。泽儿出手帮忙,本就是情理中事,你们实在太客气了。” 孔母一脸慎重:“我女儿危难之际,能够遇上邱公子,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若没有邱公子,只怕我们已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我这个女儿命苦。” 这是别人家,本来也不好落泪。孔母很快就忍住了眼中的酸意,又说了一些孔玲珑小时候遇上的倒霉事。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邱夫人笑着劝说:“孔姑娘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现在受够了磨难,以后都会事事顺意。” “借您吉言。”孔母让人把礼物送上:“这些您千万要收下,万万不要推迟。否则,我心里难安。” 两人寒暄,秦秋婉站在一旁听着,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她有注意到,哪怕邱夫人口中一直没停,暗地里偷瞄了她好几次。 如果只是一般上门道谢的姑娘,邱夫人没必要这么上心。看来,邱泽已经跟她提起过自己。 从进门起,邱夫人一直都挺客气,由此看来,就算不喜她,也并不厌恶。 这就足够了。 没多久,邱泽从外面进来,头发上还染着水汽。先是对着母亲一礼,又对着孔家夫妻谦虚几句。 然后,才看向秦秋婉:“孔姑娘,之前你说想要与我合伙做生意的事还算数吗?” 秦秋婉颔首:“当然算数。” “那我们去外面聊。”说着,伸手一引。 看着两人出门,孔家夫妻一直暗中注意着上首邱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无不悦,心下微松。 秦秋婉出了三成银子,成了镖局的二东家。她从来不参与里面的事,全部交给邱泽。 因为生意上的往来,两人经常见面,偶尔还去对方府上做客。 来往得多了,猜到二人关系的人也越来越多。 两个月后,邱夫人主动提出要给二人定亲。 孔家夫妻求之不得,立刻答应了下来,两家很快就定了亲事。 章鸿泰还在禁足中,整日无所事事,大半的时间都陪着沈月华。 一开始,自诩身份看不上主母的陆红衣和心思巧妙的芍药不停上来添堵,沈月华又小气,动不动冷脸。 一次次哄好沈月华,章鸿泰费了不少心思。后来他也学机灵了,干脆让那两人在房中禁足,这才消停下来。 沈月华算是发现了,陆红衣和芍药与章鸿泰之间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不过,现在她已经是章三夫人,还被禁足在这院子里,生气恼怒之后,日子该过还得过。 当然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回怡然居。 章鸿泰也发现了,沈月华最近越来越爱使小性子,越来越难哄。他也知道缘由,于是,最近都在琢磨着找爹娘认错。 章夫人在此事上做不了主,章老爷很忙,每日早出晚归,就算回来了,也根本不见他。 章鸿泰无奈,左思右想后,让人传话请章大哥过来。 所有院子里的人都不能出去,但财帛动人心,只要给够了银子,守门的人虽不敢放他去园子,但报信还是能的。 傍晚,满身疲乏的章大哥就进了他的院子。 对于这个三弟,章大哥简直恨不能没有,一点事不干,只会让家族蒙羞。进门后很是不耐烦:“我在外忙了一日,已经很累了。你有话赶紧说吧!” 章鸿泰看着大哥冷淡的眉眼,道:“我想出去。” “白日做梦!”章大哥嗤笑:“放你出去做甚?闯祸吗?还是你又想杀人了?” “我这一回绝对老老实实呆在怡然居,哪儿也不去,多余的事一点不做!”章鸿泰最近差点被关疯,当下四指指天:“我可以对天发誓!” 章大哥冷笑一声:“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府中,我保你吃穿不愁,否则……哼……” 语罢,拂袖而去。 浪荡子的原配 十六 浪荡子的原配 十六 章鸿泰不甘心, 又追了几步。 可到了门口,又被尽职尽责的守卫拦住。 “大哥, 你不能这样对我。” 章大哥头也不回:“谁让你闯祸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我够对得起你了。” 说话间,人已经走远。 章鸿泰这几天关在家里,快要被憋疯了, 现在发现大哥不肯帮自己说话, 他出去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心里越想越堵,很是难受。 他难受, 沈月华比他更难受。 刚才兄弟两人说话时, 她就躲在门内。此时追出来看到章鸿泰一副失魂落魄模样, 忍不住道:“你昨晚说, 大哥一定会帮你。” 章鸿泰摆摆手:“他早就看不惯我, 富贵人家的孩子哪有什么兄弟情?” 沈月华不想管他们兄弟之间到底有没有情, 烦躁地问:“那你何时能解禁?” 章鸿泰也想知道啊! 他满脸无奈:“月华,我也不想呆在家里……我会想法子的。” 对着他满是耐心的语气,沈月华忽然就炸了:“你这些天都在想啊, 结果如何?难道你要让我在这个小院子里陪你一辈子吗?我是个大夫, 我想治病救人, 我不想留在这里相夫教子!章鸿泰, 你曾经说过我是飞在天空中的鹰, 你会陪我一起飞。你如今在折断我的翅膀,你个骗子……” 崩溃之下, 她声音很大。 听到动静, 禁足在房中的陆红衣和芍药都躲在窗户后悄悄往外瞧, 门口的护卫也满脸诧异地看了过来。 当下以夫为天,被妻子这么指着鼻子骂, 章鸿泰只觉着丢脸。 再有,沈月华身为三夫人,这么没有规矩的大吼大叫,传了出去,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章鸿泰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月华,你别喊。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 他越是耐心,沈月华就真的有种他愧对自己才如此低声下气的感觉,便愈发生气:“章鸿泰,你只是会嘴上说,你补偿啊!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回到怡然居,你连这都做不到,你算什么男人?” 任何男人都听不得这话,章鸿泰更甚。 他生来就是章府公子,从小得宠,晓事后都是女人捧着他。也就是沈月华面前,他才放下了自己身为富家子的高傲。 他愿意俯就,那是他心甘情愿,但却不代表他愿意被她如此谩骂讥讽,当即板起脸:“月华,我说了会尽快解禁!” 沈月华知道他不悦,可那又如何? 她被人蒙骗,心里更不高兴,不客气问:“成亲之前,你答应了我那么多话,如今做到了几样?” 她伸手指着院子里的景致,神情激动不已:“你说会陪我住怡然居,结果就住在这,一步都挪不动。你说会陪着我一起给人治病,这有病人吗?你说尽快把这两个女人送走,可她们如今还躲在窗户后看我的笑话……章鸿泰,你就是个大骗子!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个男人,我他娘的瞎了眼才看上你,脑子被糊住了,才会信你的话!你现在还冲我吼,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忍不了,当初别求娶啊!” 两个月的禁足,沈月华从小到大都没被关过这么久,关键是,这连医书都没! 整日混吃等死,她都要疯了。 今日这个契机,让她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都炸了出来。 章鸿泰伸手拉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沈月华恶狠狠瞪着他:“你别碰我!” 那眼神里满是冷漠,章鸿泰微愣了一下。 沈月华再次后退一步:“章鸿泰,你要是忍不了,就休了我吧!” 哪怕毁了名声,她也要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章鸿泰伤心不已,他忍不住问:“你想离开我?这两个月来,我寸步不离你身边,对你百依百顺,我对你还不够用心吗?” “顺在哪儿?”沈月华伸手一指陆红衣的屋子:“这个女人天天一身大红,你管了吗?我说过讨厌她们,这么久了,你别说送她们走,就连提都没提过。把人关在房中我就看不见了吗?” 章鸿泰看着盛怒的她,听着她咄咄的话语……他以前认为那些温柔乖顺的女子都像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没有一点自己的真性情,看得人腻歪。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想念那样的女子。如果沈月华也乖巧一点,不要这么不分场合大吵大闹该有多好? 章鸿泰心里乱糟糟的,烦闷得很。他揉了揉眉心:“月华,以前我的处事你也是看到了的。经常夜宿在外,陪着你几天才回一次家。现如今只是出了意外,等到我解了禁,肯定会陪你住去怡然居!” 道理沈月华都懂,可她就是不想听这些废话。 她到了恭城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声,两个月不出手,到时候谁还记得她? 这男人如果真为她着想,早就该带她出去治病了。 是,他如今确实在禁足! 但是在府中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亲人,亲人之间,许多事情是可以商量的。就算家人不愿意听他说话……也还有许多法子啊! 边上章鸿泰还在劝说:“月华,我真心爱慕你。我们接下来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守,这些都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磨难,只要熬过去,好日子在后头。” 沈月华对此满脸不以为然,两个月的禁足,两个月的夫妻相处,让她看清章鸿泰的真心也不过如此。加上昨天还听到守门的人议论前三夫人重新定下的夫婿身份不错的消息……与其困在此处,还不如和离出去,以后再寻良人。 她是大夫,医术高明,总不会比一无是处的孔玲珑嫁得还要差的。 这些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逝,她也知道和离艰难,想要让章鸿泰甘愿放手就更难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一息都不想再呆在这里。她抿了抿唇,道:“其实,我有一个法子。” 这两个月来,章鸿泰一开始还想着能够和心上人朝夕相处,没太想出去。可后来沈月华越来越暴躁,到得如今,他是真的想出去转悠,什么招都想了。 他都做不到的事,沈月华能有什么法子? 他半信半疑:“说来听听。” 沈月华拉着他回房,压低声音:“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爹娘很疼你。” 章鸿泰满脸无奈:“是。” 正是因为疼爱,所以才这么管束着他。 “那若是你绝食……”话未说完,沈月华已经住了口,她转身烦躁地在屋中转悠,用手敲着自己的额头:“我这什么馊主意,你别当真。” 章鸿泰眼睛一亮。 * 秦秋婉最近想买宅子,哪怕镖局拿走了她一部分银子,可那么多富家夫人又已经给她补齐了。 她打算买下宅子后,就着手在郊外买地种花,以后也建一些小屋子,工钱付高点,优先请那些家境贫困的人前来干活,既帮了人,又赚了银子,两全其美。 所以,她最近挺忙。 邱夫人提出定亲,孔家夫妻知道女儿心思,见两人相处不错,直接答应了下来。 成了儿女亲家,两家来往更加密切,邱夫人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挪开,整个人欢喜不已,恰逢孩子他爹五十整寿,于是,给相熟的各家发了帖子。 章家身为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也收到了。 章夫人拿着帖子翻看,以前对邱家无感,但如今他们即将娶孔玲珑过门……她颇有些不以为然:“到时候让人送一份贺礼上门就是。” 按她心思,完全可以不来往! 却有下人急匆匆奔进来:“夫人,不好了。” “好好说话!”章夫人满脸不悦。 下人察觉自己失言,也顾不上请罪,道:“小人刚才得知,三公子已经两日未进水米……” 闻言,章夫人大惊:“为何?他病了吗?” 说着,人已经奔出了门。 院子里,章鸿泰饿得面青唇白,整个人虚弱不已地躺在床上,看到母亲急匆匆进来,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 章夫人看到这样的儿子,诧异之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鸿泰,你怎么成这样了?” 章鸿泰不说话。 章夫人稍微一想,就明白儿子这是在抗拒,坐到床边,语重心长地劝:“你这段时间的乖巧我都看在眼中,我已经在跟你爹求情,他都已经松口了。你如今这样闹,是不想出去了吗?” 章鸿泰心中意动,正想开口,余光看见站在一旁的沈月华,从方才进门起,母亲就没有正眼看过她。 “娘,你把月华当什么?” 章夫人迁怒沈月华,无所谓这女人住在哪儿,把她也关在府中,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只有这个女人在,儿子才会乖乖禁足,否则,肯定会想方设法偷跑出去。 跑步跑得了且不提,惹恼了他爹,只会让儿子受苦。这父子之情肯定也会受影响。 心里看不上沈月华,嘴上却不能这样说。章夫人想也不想地答:“她是你妻子,自然是我儿媳,也是这章府的三夫人。” 章鸿泰惨笑一声:“但她如今还没有给家里长辈敬茶,成亲两个月以来,也没有在外走动过。谁知道她是我妻子?谁知道她是章府三夫人?” 想要让沈月华出去走动? 儿子为此不惜绝食,章夫人心里酸酸的,道:“这还不简单,我刚接到了一张帖子,两日后就带她出门做客。” 沈月华眼睛一亮。 只要能出门,她就能给人诊脉,然后让众人想起两个月以前的沈大夫。再不济,出去转转也好。 章夫人见沈月华满意,问儿子:“现在能吃饭了吗?” 章鸿泰闭上眼:“我想和她搬去怡然居。” “这不可能。”章夫人板起脸:“万一你又闯大祸怎么办?” 章鸿泰:“……”难道这辈子都不出门了? 浪荡子的原配 十七 浪荡子的原配 十七 章鸿泰在父亲面前不敢放肆, 但他知道母亲疼自己,当下执着道:“不能出去, 你还不如让我饿死。反正我活着就会闯祸, 死了你们还省心。” 章夫人听到这话,简直心如刀割,疼痛里又有点失望。 她迁就儿子, 是因为疼爱他, 可他却仗着这份疼爱为所欲为,想要让她一退再退。 事实上, 章夫人认为把儿子关在家中是为了他好。 这些年来, 章鸿泰跟着那些狐朋狗友胡闹, 对律法毫无敬畏之意。章夫人以前看出了苗头, 但儿子没有弄出大事, 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和现在不同, 儿子对孔玲珑连番下毒手,如果再不管,肯定还有下一次。 孔玲珑那边他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侥幸脱身, 可下一次要是遇上比儿子更精明的人怎么办? 杀人偿命, 章府在衙门面前, 根本就护不住他。 “我答应你带月华出去转转, 但不会让你出门, 更不可能让你出去长住。”章夫人起身:“你要是因此置气,甚至心灰意冷不想活, 也由得你。” 临出门前, 她道:“我活了这么久, 也见识过不少恩爱夫妻。若是在年轻时对方离世,鸳鸯失伴, 伤心归伤心,不出三年,都一定会再娶或再嫁。你要是甘心让沈月华另嫁他人,就尽管去死。” 语罢,拂袖而去。 下人说章鸿泰饿了两日夜,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久,他是今天早上开始断食。 哪怕才一天,也让从小到大没有饿过肚子的章鸿泰难受不已,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死。 沈月华走到床边蹲下:“鸿泰,你要坚持。否则,我们别想回怡然居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章鸿泰:“……”你怎么不来坚持一下? 他看了一眼房门:“月华,我好饿。能给我点粥喝吗?” “不行。”沈月华斩钉截铁:“本来我们已经多说了一日,万一你娘找了大夫过来,我们可就瞒不住了。” 章鸿泰看着她漠然的脸,心里一阵阵发疼,还有点凉,这个女人……真的爱他吗? 将心比心,他是看不得眼前这个女人饿肚子的。 这么一想,沈月华就算对他心有恋慕,也没有他对她那么深。 * 邱府寿宴,身为姻亲的孔家自然得上门贺喜,还是全家都去的那种。 孔家人到得早,邱夫人有意让亲家认识更多的人。所以,将孔母和准儿媳一直拘在身边。 邱府小公子邱泽能文能武,家境也不错。在许多夫人眼中,都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无奈刚表露出一点意思,就被邱府给拒绝了。 挑来挑去,没想到竟然挑了一个和离的女子。 在大半年前,孔家是配不上邱家的。如今嘛……孔玲珑自己一个人做的生意,都快赶得上邱家的生意了,虽乍然暴富,比不上邱家底蕴,但一个女子,能够在短短时间做得这么大,已经证明了她的能力。 婚姻大事本就是高嫁低娶,且孔玲珑贵在她自身能力强。邱泽是家中幼子,若是娶了她,对他本身也有好处。 怎么看,这门亲事都挺合适。 不过,这世上总有人喜欢看笑话。当看到章夫人携三媳前来贺寿时,许多人都来了兴致。 沈月华也没想到自己成亲之后第一回出门,来的就是孔玲珑的未来婆家。 她本身不爱应酬,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她现在在那个院子里呆得烦了,唯一能来的地方就是邱府。倒也没那么抵触。 刚一进门,就看到大片花红柳绿,钗环叮铃作想,好在里面也有几位她认识的夫人,曾经是她的病人。想到那些人上门求诊时都挺客气,她不安的心微微平静下来。 让沈月华失望的是,那些夫人改了称呼不说,也改了对她的态度。 从头到尾,也没人请她治病。就算她主动问及,那边也是打听到病情之后,说回头去请大夫配药。一点都没有她就是大夫的自觉。 秦秋婉今日认识了不少人,都是不如章家富裕,但又比一般商户富裕的夫人。 客人多,她一直都挺忙,好不容易脱身,还是因为去方便。 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了园子里对着一盆花发呆的沈月华。 今日邱家宴客,她也算是半个主人,该上前打招呼。当然了,沈月华从进门第一天起就被禁足,迄今为止已经被禁了两月,秦秋婉也挺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 “三夫人,你怎么独自在此?”秦秋婉伸手一指那边热闹的一群人:“那边人多,也挺热闹。” 沈月华不耐烦应酬,也懒得掩饰对谁的好恶,当即翻了个白眼。 秦秋婉并不恼,好奇问:“你清静了两个月,这是不习惯了吗?” 被禁足这事,沈月华提一次气一次,侧头质问:“我们被禁足,还不是你害的,你怎么好意思提?” 秦秋婉讶然:“这话从何说起?” “三夫人以前也是正直之人,我被人害了,本就该讨公道。罪魁祸首就该付出代价,这有什么错?”她冷笑着问:“照你这意思,当时我的马被人下毒后,合该看在你们新婚的份上暂时不追究吗?再说了,你们夫妻被禁足,那是章老爷下的令,怎么能是我害的?” 沈月华冷着一张脸:“明明那是下人的错……” 秦秋婉嗤笑:“沈姑娘,你看到过哪家下人这么胆大吗?包括那枚半个月就能要人性命的香包,也是章鸿泰身边的人看不惯我想要我性命……你信不信?” 下人不会因为看不惯谁就下毒手,一听这里面就有疑点。 电光火石间,沈月华忽然想到章鸿泰在两个下人入罪后就被禁足,几次想要出门,家里的人都说放他出去会闯大祸。 他们为何能那般笃定? 若章鸿泰已经闯过大祸,就能说得过去了。 一时间,沈月华心里乱糟糟的。 秦秋婉侧头看她:“三夫人,你也认为这些事是下人所为?” 沈月华:“……”她是说是呢,还是说不是? 说是,那她自己也是个是非不分的人。 若说不是,岂不是承认了章鸿泰害人性命? 她冷着脸:“大人自有定夺,还是你不服当大人判决?” 闻言,秦秋婉恍然:“原来沈姑娘是这样的性子啊!” 帮亲不帮理。 沈月华听出来了她话里的嘲讽,别开脸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轮不到你来评说。” 语气和神情都冷淡无比。 从那一次香包之事,秦秋婉就看得出来,沈月华是个自诩正直的人。如果她当真眼里揉不得沙子,没有丝毫包庇之意。当时就应该戳穿,再不济也该提醒两句。 而她呢? 她把香包收下,只字不提香包的问题,而是找了章鸿泰去质问。 说到底,她也没有那么敬畏生命! 要知道,一个被人下了暗手还不知情的人,早晚会被害死。就算她之后找了章鸿泰前来对质……她凭什么认为章鸿泰会听她的话收手? 凭的不过是他对她的感情罢了。 还说和章鸿泰只是普通友人,没想破坏人家夫妻感情,骗谁呢? “如今我和你们都没有关系,三夫人这话也对。”秦秋婉一本正经点头:“不过,你是客人,我算是半个主人,得招待你啊。走吧,一个人站在这儿,还不如留在府里呢。” 说着,上前拉着人往园子里热闹处走,又好奇:“章公子还是不得出门吗?” 沈月华:“……”明知故问! 秦秋婉摇摇头:“那这两个月来他该要憋坏了。你是不知道,以前他三天两头往外跑,经常夜不归宿。我记得有一次我自己回了娘家,三天之后他才来发现我不在府中……他那个人,对女子尤其温柔,除了对妻子。” “那是你!”沈月华有些自得:“他对我一直都挺温柔的。” 秦秋婉颔首:“这样啊。我只记得那位芍药姑娘最喜欢找他撒娇。” 说起芍药,沈月华面色不太好,道:“孔姑娘,有件事我不明白。你就算留不住人,也不该把美人往家里领啊,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秦秋婉扬眉:“但是母亲怪我留不住人啊!他经常跑去找芍药过夜,我还以为芍药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才特意让母亲把人接回来……” “不对呀。”沈月华顿住脚步,上下打量她:“芍药明明是你领回来让他收心的!” 闻言,秦秋婉愣一下后,眉眼都是笑意:“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月华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不安:“难道不对?” “我要是说得多了呢,你还说我挑拨你们夫妻感情。”秦秋婉摆摆手:“这些事,你还是回去问他吧,或者问芍药也成。” 又走几步,她想到什么:“我记得她们俩从进门起,我就没给过避子汤,或许,院子里的婆子会记着章鸿泰去她们房中的日子……” 沈月华很想说服自己,孔玲珑就是看不惯他们夫妻恩爱故意挑拨。但那两个女人对待章鸿泰亲近的态度又时不时浮在脑中,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脑子乱哄哄的,连章夫人的话都没入心。 她这样的态度,章夫人自然是不满的。回去的马车上,忍不住开始说教:“月华,你现在是我们府上的三夫人,对人对事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得热忱。你刚才为何不与刘夫人打招呼?还有,陈姑娘唤你好几次,你跟聋了似的!带你出来就是跟各家夫人熟识的,不是让你像个傻子似的杵在那里……”她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你乡野出身不懂规矩。我跟你说再多都是白搭,回去之后我让一个婆子过去教你规矩,你得仔细跟着她学。” 又嘀咕:“连孔玲珑都不如!” 沈月华:“……” 浪荡子的原配 十八 浪荡子的原配 十八 沈月华并不认为自己比孔玲珑差。 或者说, 她不比这城中的大家闺秀差。 不然为何章鸿泰独独就娶了她? 当然了,面前的人是婆婆, 是自己的长辈, 现如今她还在禁足中,想要日子过得好,早点解禁回到怡然居, 就不能得罪她。 当即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 接下来一路, 章夫人又说了许多,沈月华想要打起精神仔细听, 可孔玲珑刚才的那番话时不时浮上心头, 弄得她心神不宁。 回到府中, 沈月华一路直奔自己院子。 章鸿泰还躺在床上, 看到她回来, 立刻邀功:“今儿高兴了么?” 高兴个屁。 沈月华寒着一张脸走到他面前:“去邱家贺寿, 怎么会高兴?” “至少也出去放风了啊!”看到她出去一趟后还是这样的神情,章鸿泰心里有点堵:“为了你出去,我饿了两天。” 沈月华没心思听他说废话, 张口就质问:“你与陆红衣还有芍药之间, 是不是感情颇深?” 章鸿泰心下一跳, 这事儿明明都糊弄过去了, 怎么她又提了呢? “没有的事, 你听谁胡说的?”章鸿泰语重心长:“月华,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 你别听外人挑拨离间, 好多人就是看不得我们夫妻恩爱, 故意说些有的没的,你要是信了, 就是中了别人的计。” 沈月华看着他坦荡的神情,转身就走。 她走到芍药的房门外,顿了顿后,去找了陆红衣,直接问:“红姨娘,你的避子汤没停,平时是由谁记着日子的?” 陆红衣讶然,看了一眼正房。 她知道章鸿泰对沈月华很是看重,为了沈月华,两个月都歇在正房,无论她和芍药如何费心,他都不肯多看一眼。 这夫妻两人感情深了,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眼看沈月华眉眼含怒,她心下一转,酸溜溜道:“夫人问这个做甚?从您进门之后,刘婆子就已经封了笔。” 沈月华并不觉得安慰,也就是说,在她进门之前,刘婆子还在记喽? “她人呢?” 陆红衣伸手一指后罩房:“您去后面一问便知。” 沈月华抬步就走,找到了刘婆子后,顺利拿到了册子。 册子写了小半,确实许久没有记载过。她看着最后的日子,脑中轰然一声,炸得她一片空白。 她进门的两日前,章鸿泰还在芍药处过夜。 并且,一个月里,至少有十日在芍药处,七八日在陆红衣处。她随口问:“正房呢?没记么?” 这也正常,正室夫人身份不同,没必要记。 婆子低着头:“早在红姨娘进门前,公子就不在正房过夜了。” 沈月华整个人都是木的,脑中乱糟糟的,仿佛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翻着册子,回想自己和他认识的日子,互相有意却谁也没戳破的那些日子,再到后来孔玲珑主动求去,他们俩定亲的日子……从两人相识到成亲,他一直换着在两个女人处过夜。 这样的他,怎么好意思冲她谈情的? 更甚至,他还试图欺瞒于她! 之前一直推说那两个女人都是家中长辈纳进门的,他只是应付过几次,对她们冷淡得很,甚至到了已经忘了府中有这两人的地步。 可从这册子上看,分明不是这样! 这个男人满口谎言,那他口中对她矢志不渝的情意,可能也是假的。 沈月华怒气冲冲,拿着那本册子奔回正房,狠狠扔到了章鸿泰脸上:“你个骗子。” 章鸿泰看她进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本册子糊了满脸,捡起一瞧,没见过! 再看她神情,是两人相识到如今最生气的一次。 章鸿泰知道出了大事,抬手翻开册子,一开始还没懂,后来看到陆红衣和芍药,又看到上面的日子,虽然大部分他已然忘了,但有几个特殊的日子……比如芍药生辰,他还是记得的。当即就明白了这个册子上写的东西。 他恨不能把这个册子嚼巴嚼巴咽下去毁尸灭迹。 怎么会有人记这种东西? 好像确实是有,是他自己对这些事不上心。也并不认为沈月华会知道这些。 章鸿泰咬牙切齿地问:“谁告诉你的?” 沈月华已经气得满脸是泪:“章鸿泰,若我早知你是这样花心浪荡的人,我绝不会嫁给你。你还说什么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可怜我这个傻子还信了你的鬼话,甘心嫁给你,被你困在这四方小院子里,连门都不得出。” 她越说越伤心:“章鸿泰,我拿真心对你,把清白之身交给你,可是你呢?” “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要遇上你这样的骗子。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账,畜牲!” 她破口大骂,章鸿泰皱起了眉:“月华,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和你成亲之后,从来没碰过她们,一心一意守着你,我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你别骂人,从小到大,连我娘都舍不得骂我。”看到窗外好几个脑袋靠在一起偷听,他语重心长地劝:“你如今是我妻子,是府上的三夫人,你这么大吵大闹,只会让人看笑话。” “我已经是个笑话了,还怕人看?”沈月华一脸崩溃:“章鸿泰,你放我走吧!我想回到怡然居,我想给人治病……你如果真的爱我,就放我离开。” 章鸿泰沉下了脸:“我做不到。” 沈月华怒瞪着他:“你说过要对我百依百顺!” 章鸿泰语气认真:“别的事都可以,这件事不成。” 沈月华瞪着他的眼睛里眼泪滚滚而落:“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那两个女人还在,我们也不得出门,你顺在了哪儿?” “你说要陪我一起飞,结果呢?因为你自己出不去,你把我也捆在这里。章鸿泰,你太自私了。” 章鸿泰听着她声声指责,心里也不好受,道:“月华,到底是谁在你耳边乱说?” “这些事都是孔玲珑告诉我的。”沈月华伸手抢过账本,一把拍在桌上:“本来我也认为她是看不惯我们夫妻恩爱,故意挑拨。但这些都是真的,章鸿泰,你口口声声爱慕于我,暗地里却和别的女人滚在一起,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天发誓的时候,真不怕天打雷劈?” 她指着窗外的蓝天大骂:“老天无眼,这男人骗我,你为何不劈了他?” 她越吼越大声,章鸿泰只得掀开被子起身去抱住她:“月华,你别这么激动。” 他如今还在绝食,虽然没有真绝,但也怕母亲找大夫来把脉会穿帮,这两天都吃得极少,本来也没多少力气。 沈月华盛怒之中,下意识抬手就推。 章鸿泰被她推个正着,噔噔噔退了几步后,头撞到了床柱,整个人滑坐在地。 他头上撞了一个大包,痛得他眼前直发黑,黑中又冒起一颗颗金星。 夫妻两人吵闹,院子里的下人都围过来看热闹,眼看自家公子受了伤,众人立刻让人去报信。 半刻钟后,章夫人就赶了过来。 无论对儿子有多少怨气,她也舍不得他受伤,尤其是被一个她从来都没看在眼中的女人所伤,当即大怒:“沈月华,谁给你的胆子对夫君动手? ” 沈月华已经清醒过来,对上章夫人的怒气后,心里有点害怕:“母亲,我不是故意的。” “别叫我母亲!”章夫人自己都舍不得动儿子一下,眼看儿子伤成这样……她盛怒之中,有些口不择言:“我没喝过你的茶,你的名字也未上章府族谱,算不得我儿媳。” 闻言,沈月华瞪大了眼。 她还以为自己哪怕没敬茶,祠堂那边的名字也应该早就添上了。没想到竟然还没写,那她如今是什么? 妾? 妾还有纳妾文书呢,她充其量只能算一个通房丫头。 亏她之前还看不起芍药,现在看来,她比芍药都不如。 人家至少还是章夫人心甘情愿为儿子纳的,而她……顶多算是一个勾引章鸿泰后,让章夫人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的狐狸精。 她大受打击,整个人颓然后退一步。 章鸿泰脑袋虽疼,但也知道母亲看不上沈月华,自己因她受伤,母亲肯定会责备。所以,一直提着心暗地里看着沈月华的神情。 见她面色不对,他急忙道:“娘,月华无心的。” 章夫人:“……” 她顿觉自己一腔慈母心喂了狗。 儿子这有了心上人,妥妥一个白眼狼! 她明明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呢,三番两次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她这个母亲作对。 反正大夫已经说儿子没有大碍,章夫人气急,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拂袖而去。 章鸿泰:“……”得!母亲也生气了,这一回,更没有人帮他求情了。 浪荡子的原配 十九 浪荡子的原配 十九 沈月华呆立在原地, 面色冷如冰霜。 章鸿泰头疼不已,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见她面色不对, 道:“月华, 娘也是看我受伤,担忧之下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这是口不择言的事吗?”沈月华没有大喊大叫, 面色漠然问:“我还没有上族谱, 不是你妻子,那我算什么?” 章鸿泰皱眉:“娘可能是故意这么说的。” 沈月华性子本就骄傲, 在章鸿泰面前从来也没有退让过, 不客气道:“应该?我没有敬茶是事实, 没上族谱有什么稀奇?” 章鸿泰想了想:“章府三媒六聘, 八抬大轿将你娶过门, 这是整个恭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就算族谱没上, 我们俩也有婚书……” 沈月华不耐烦地打断他:“婚书若是没有拿去衙门,也不过是一张废纸!” 章鸿泰头更疼了,他认真道:“月华,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折辱你, 一直都将你看做是我妻子。婚书和族谱的事, 我这就去找爹娘问明。还有敬茶之事, 我也会想法的让娘尽快给你补上。” 说着, 他勉强撑起身子,想要下床。 沈月华面色漠然, 并没有上前帮忙扶着, 淡淡道:“不用了。” “要的!”章鸿泰头也不抬, 伸手去拿衣衫。 “其实,族谱没上, 婚书没记,也是一件好事。” 听到她不冷不热说出这话,章鸿泰诧异地抬起眼,对上她冷淡的眉眼后,急忙劝:“月华,你别生气。这不关你的事,你这是被我给牵累的……” “我说的不是气话,而是实话。”沈月华面色严肃,一字一句道:“章鸿泰,你骗得我好惨。我已不想再和你做夫妻,既然我们之间没有名分,那我也可以不用留在这里。我实在是受够了这一切,你要是真想为我好,就别拦着我。” 她走出门,往库房而去。 来恭城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来的。后来病人多了,她就请了一个婆子帮忙。嫁人的时候,才买了两个丫鬟。 在这个府中,下人嘴上没说,心里都看不上她。也只有那两个卖身契在她手里的丫头才愿意听她的话。 “帮我把嫁妆搬出来,去外面找马车,我们今日就搬回怡然居。” “可是……天已经不早了,咱们或许来不及出城。” 沈月华太想回怡然居,把这茬给忘了,颔首道:“那就先找好马车,把嫁妆装好,明日一早启程。” 库房这么大的动静,加上章鸿泰本来就注意着沈月华,看到她搬嫁妆,知道她去意已决。他哪里肯放她离开? “月华,你不要走。” 沈月华置若罔闻,继续指挥丫鬟。 搬嫁妆挺顺利,就是丫鬟想出去找马车时,被门口的人拦住。 沈月华站在拱门处,正色道:“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人,你们也没有我的卖身契。若是强留下我,我可以去找衙门报官!” 府上刚因为两个下人投毒之事丢了大脸,听到这话,门口的人面面相觑后,让人去主院报信。 章夫人昨天带着三儿媳出去贺寿,对其很不满意。只短短半日,她已经看出来沈月华一点人情世故不通,规矩也不懂,处事不圆滑。别说和城里的大家闺秀比,就连府中的丫鬟都比她懂事。 说实话,她真心想换一个儿媳。 无奈儿子喜欢,为了她还和自己这个亲娘顶嘴。章夫人恼归恼,但心里也清楚,如果放了她走,儿子肯定会大闹。 她侧首看向身边的婆子:“拿了三公子的婚书去衙门……今日有些晚,你给点银子,让师爷把他们得婚书记上。对了,改一下日子,记在他们成亲当日。” 都是人力记载,到底是哪天去的衙门,也不过是看师爷怎么写而已。 章鸿泰眼看沈月华铁了心要走,哪里还坐得住? 他抱着受了伤的头就要往外冲,非说要去找母亲问个清楚。 守门的人不敢死拦,万一伤着了主子,还是他们的过错。眼看就要拦不住,又让人去主院报信。 章夫人身边的婆子刚拿着婚书离开,听到儿子又在大吵大闹,她心里疲惫之余,对三儿子愈发失望。 被一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还能有什么出息? 她飞快到了儿子院外时,刚好看到小儿子正在横冲直撞,闹得不可开交。 “闹什么?” 章鸿泰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即问:“娘,月华的族谱当真没上?” 沈月华方才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看到章夫人过来,也上前两步:“章夫人,既然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人,你就不该强留我。我想明日一早就走,夫人不喜我,想来应该不会阻拦我才对。” 章鸿泰面露急切:“娘,我这辈子的妻子只能是月华。如果你放她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样的狠话一出,章夫人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敬茶和族谱是因为你爹让你禁足,这才往后推延。”她转而看向沈月华:“你是我们章府明媒正娶的三夫人,婚书为证,衙门早已在你们成亲当日就记录在册。你怎么会不是府上的人?” 沈月华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与此同时,章鸿泰大喜。 章夫人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神情,心里愈发恨铁不成钢。 人家姑娘明明就对儿子无意,偏儿子就跟瞎了似的看不见,一心往上扑。 感情的事情,谁先动心谁先输。 章夫人心下失望,面色冷淡:“月华,我确实不喜你,但我儿心悦你,你也答应了婚事。你想离开,我不拦着,只要你们俩写下和离书,不用你自己找马车,我让府中的马车送你。” “还有,谁家过日子都会吵吵闹闹,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俩吵归吵,动静小一点,别吵着了别人休息。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闲。” 沈月华张口就想反驳,她才不想闲着。 不过,当务之急是出去:“夫人,既然您不喜我,干脆放我走吧!咱们两看两相厌,你何必留我在此给自己添堵?” 章夫人真心实意道:“只要我儿子愿意放你走,我肯定敲锣打鼓送你回去。” 沈月华:“……” 从章鸿泰刚才虚弱成那样,还要出来找母亲质问婚书一事就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可能放她离开!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这就是一个死结。 章夫人走后,院子门口的两人对视,再无曾经的情意。 沈月华脸上满是憎恶:“章鸿泰,你做不到自己承诺的,为何不放我走?” “月华,我真心爱慕你。我们成亲之后,我哪天没陪你住?”章鸿泰指着那边的厢房:“那两个女人已经被我关在了屋中,我已好多天不见她们,你还要我如何?” 他正色道:“月华,你初来恭城,可能不知道这城里的富家公子身边至少都有好几个女人,包括我大哥二哥也一样。他们对待妻子,绝不会有我这么耐心和温柔。” 沈月华面露嘲讽:“ 你的意思是,我还碰上了一个良人?” 至少章鸿泰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面前女子,他改了许多。可她还不满意,分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他心悦她,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入得章府这样的门第。 两人不欢而散。 夜里,沈月华独自去了书房住。 章鸿泰一觉睡醒,摸着冰冷的床榻,想到两人之间争吵的缘由,心里把孔玲珑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 秦秋婉并不认为自己是挑拨,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一大早,邱泽就出现在孔家的铺子外。 两人一起出去用早膳,邱泽一直含笑看她,道:“我一会儿就要启程,你有没有话对我说?” 秦秋婉笑看着他:“一路小心。” 邱泽对此并不满意:“还有呢?” 秦秋婉想了想:“记得帮我带礼物。” “还有呢?” “快点备聘礼,早些娶我过门。” 听到最后一句,邱泽愉悦地笑出了声:“都依你。” 临走之前,秦秋婉送到了城门外,邱泽骑在马上回头,看到城门口那抹纤细的身影,忽然就有点后悔。 没事开什么镖局? 开了镖局,就意味着他以后得三天两头外出押送货物,要和心上人分开……简直是给自己埋坑嘛。 * 章鸿泰又闹了几次,章夫人扛不住,到底选了日子,准备把敬茶和族谱补上。 这一回,沈月华不太乐意。 章鸿泰又语重心长地劝:“月华,我知道你讨厌这些虚礼,可若是没有这些,下人会怠慢于你。这事传出去……” “我去!”要是不去,外头人真会传她因身份太低而不被婆家长辈喜欢。 无论是留在章府,还是以后和离再嫁,这样的名声都不好。 敬茶时,一切还算顺利。 出来一趟不容易,回去的时候,两人都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话多的杨氏不甘寂寞,追上去笑着道:“三弟妹进府后,我们这还是第一回见……三弟确实胡闹了些,也经常让爹娘费心。现在成亲了,你以后可要多多管束。”顿了顿,又道:“以前那位三弟妹就是管束不了三弟,和离之时母亲都不开口挽留。” 她说这些话,本意是想给沈月华添堵。 任何一个女子,大概都不愿意提及自家夫君另外的女人。 沈月华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并没有生气,而是想到了别处。 回到院子里,她罕见的没有甩脸子,而是跟着进了正房,沉吟半晌后,道:“鸿泰,我想要一点毒蜈蚣。” 章鸿泰讶然:“你拿那玩意儿做甚?” “闲着无聊,我想拿来磨粉,”沈月华有些迟疑:“只是这东西有毒,母亲知道了可能不高兴,让下人去很容易走了风声被她发现,你能不能……悄悄出去帮我买?”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 这是两人吵架以来, 沈月华第一回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嘲讽谩骂, 而是语气和缓的与他好好说话。 章鸿泰想到门口的那些人, 心下为难,试探着问:“真想要?” 沈月华点点头,伸手挽着他的手臂撒娇:“你就帮我一回嘛。” 她难得如此娇俏, 章鸿泰心中受用, 高兴之下,大手一挥:“你等着!” 说干就干, 章鸿泰先是填饱了肚子, 然后去后罩房的库房中找出了竹梯靠在偏僻处的院墙上, 飞快爬上去, 又弯腰把竹梯提上去放到另一边, 冲着墙下的沈月华温柔一笑, 翻下墙头离开。 沈月华看着他消失在墙头,脸上的笑容不在。 看他今天这么快就找着了办法,分明早已经想到了此处, 之前还说没有法子……她冷哼一声, 转身进门时低声吩咐边上的丫鬟:“等一刻钟后, 把三公子偷跑出去的事透给外头守门的人。” 杨氏的话提醒她了, 章夫人不喜孔玲珑, 甚至迫不及待逼她离开,就是因为她管束不住章鸿泰, 如果自己也管不了……是不是也能离开? 果不其然, 两刻钟后, 章夫人气急败坏赶了过来,看到墙头上的竹梯, 气得直跳脚。 她疼儿子,如果儿子做错了,一定是别人引诱的。 “鸿泰早上敬茶还虚弱,这时候跑出去做甚?” 贴身伺候沈月华知道内情的两个丫鬟头恨不能缩到肚子里去,乖得像个鹌鹑似的。 沈月华一脸坦然:“等我知道的时候,夫君已经出去了。母亲,我也不知道他出去的缘由。” 章夫人气得直拍桌子:“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但凡多上心一点,又怎么会人都不在了还不知道?娶你过门,就是为了让你管住他……要你何用?” 沈月华低着头,唇角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母亲,夫君并没有那么爱重我,否则,又怎会出门不告知?” 章夫人冷笑一声:“月华,你是他妻子,你得把人看住喽!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放弃搬出去的想法。我也不瞒你,之前鸿泰做错了事,他爹不放心让你们单独出去住。本来最近看你们乖巧,他爹还挺欣慰,你们出去只是时间问题,今日鸿泰跑出去的事情一出……你想搬出去住,下辈子吧!” 语罢,拂袖而去。 站在原地的沈月华隐约听到出门后的章夫人吩咐下人出去找寻。 章夫人铁了心找儿子,半个时辰后,章鸿泰就被带了回来。 一进门,他也不辩解,直接跪下认错:“娘,儿子是有急事出去,没有见外人。” 章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爹早上还夸你变得懂事了,你就给我来这一出,你是想让我气死吗?” “娘,儿子知错,您别生气。”章鸿泰态度诚恳。 看着这样的小儿子,章夫人皱眉:“你如果真的有事,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什么样的急事,连告知我一声都不能? ” 章鸿泰低着头:“娘,不是什么大事,下一次我出门,一定先告知您。” 儿子不肯说,态度也好。章夫人也怕说得太过,让儿子起了逆反心思,说教了半个时辰后,让人送他回院子。 暗地里又多派了护卫,将整个院子都围了起来。 回到院子里的章鸿泰一脸邀功模样,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献宝似地送到沈月华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东西?” 沈月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情有点复杂,随即又说服自己,本来就是他骗人在先,这些都是他欠自己的! 伸手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满满都是一条条黑色的干蜈蚣,每一只都足有食指长,确实是上品。 “为这东西,我跑了八间医馆!”章鸿泰走到桌旁,端了一杯茶喝:“买对了吗?” 沈月华抬头冲他一笑:“对了的,谢谢你。” 看到她的笑容,仿佛两人之间的那些隔阂从未存在过,章鸿泰一瞬间只觉得跑这一趟值了。 还不待他高兴,就见沈月华脸上笑容不在,变得愁眉苦脸:“可你只带了蜈蚣,没给我买药碾……这事不怪你,是我忘了说。” 章鸿泰:“……”合着还是磨不成。 难道他还要跑一趟? 今日应该是看他认错态度良好,母亲才没有大怒。可若是再跑一趟……哪能这么被轻易放过? 还有,他已经发现门口守卫明显增多,院墙下都有脚步声,再想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让人给你买!” 药碾而已,又不是毒蜈蚣,谁都可以买。 沈月华一脸忐忑:“可这东西寻常人也用不上,真让人买,肯定会有人好奇。万一被人发现我有毒蜈蚣,到时候怎么解释?再说,这玩意儿剧毒,让母亲发现的话,肯定会给我收走……” 说来说去,连药碾也不能让外人知道。 话里话外还是想让章鸿泰再跑一趟。 章鸿泰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月华,那咱先不着急,等过两天外头守卫少了,我再跑一趟,给你把东西买回来。” 沈月华点点头,明显兴致不高:“鸿泰,我还想住书房。” 她这话不是商量,而是告知,抓着一包毒蜈蚣出了门。等到章鸿泰追上去,书房的门已然紧闭。 看来,想要恢复以前的感情,就得把这药碾子买回来。 * 秦秋婉一直都挺忙,但也没忘了找人盯着章鸿泰。 章府内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多,但章鸿泰一出偏门,她找的人立刻就追了上去。 傍晚的时候,秦秋婉就得了消息。 章鸿泰特意跑出来,连跑两间医馆,只为了买一包剧毒蜈蚣。 秦秋婉有些想不通,他为何要亲自出来买这玩意儿,不过,不妨碍她给他添堵。 “把这封信送去章府。” 章夫人训斥过儿子,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一股无力感升起,一整个午后人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 正靠在软榻上假寐,有丫鬟轻手轻脚进来,章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丫鬟开口。问:“我想歇会儿,无事不要来打扰。” 这话先前已经吩咐过一遍,此时再开口,语气已然不悦。 丫鬟委屈:“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孔姑娘……让人送来了一封信,说要让您亲启。奴婢知道您不喜她,可又怕这信中有重要的事……” 章夫人皱起了眉,伸手去接:“给我瞧瞧。” 确实是孔玲珑的字迹,打开之后,见上面说偶然发现章鸿泰的踪迹,觉得有疑,约她一见。 说实话,章夫人也挺好奇,儿子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瞒着她往外跑。 翌日一大早,章夫人就坐上马车去茶楼赴约。 这间茶楼离秦秋婉在内城的玲珑坊很近,过来并不费事。上楼看到章夫人已经在了,她并不意外。 “夫人用过早膳了吗?” 章夫人还没来得及吃,不过,急于想知道儿子行踪,她根本没心思用:“你说昨天看到了鸿泰,在哪儿?” “当时我正在巡铺子……”秦秋婉端着茶杯:“到底是做过夫妻,看到对方,难免会多关注些。我先是看到他进了康一楼,后来又见他去了宁安馆,这俩都是城内医术不错的医馆,我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病症,便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然后得知,他竟然是去买毒蜈蚣的!” 章夫人满脸惊诧:“蜈蚣?” 秦秋婉颔首:“药童说,他要最毒的那种,那玩意有剧毒啊!他买来做甚?” 章夫人也想问这话。 “夫人,咱们如今虽然形同陌路,可曾经也是婆媳,你算我半个长辈,府中有了这些腌臜东西,我左思右想,还是认为该告诉你一声。” 章夫人狐疑地看着她:“你会这么好心?” 确实没安好心。 秦秋婉含笑回望:“不然呢?”她站起身:“既然夫人不信,就当我没说过。” 她走到门口:“给我将你们铺子里的点心各装上一盘,我要带回去吃。” 又回头看向屋内的章夫人:“我告知了你这么大的消息,吃你一顿早膳不过分吧?” 这点银子于章夫人来说,连九牛一毛的那根毛都算不上,但对着厌恶的人,她还是忍不住刺道:“听说孔姑娘生意做得不错,连早膳都吃不起吗?” “做生意得精打细算嘛。”秦秋婉示意丫鬟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食盒:“我又不是白占你的便宜。你想想啊,那可是毒物,万一你没有防备喝了下去……我这是救了你一条命!难道你的命连一顿早膳都不值?” 她摆摆手:“既然如此,下次我再知道这些事,不告诉你了就是。” 说着,人已经飘然下楼。 章夫人只觉得一口怒气哽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 一路压着火气,回到府中后,就再也压不住了。连正院都没回,直接怒火冲天地带着人杀去章鸿泰院子,一挥手道:“给我搜!” 婆子丫鬟四散开来,冲进各个屋子翻找。 章鸿泰一头雾水:“娘,你在找什么?” 章夫人眼神直直的盯着他:“你实话跟我说,昨天你偷跑出去买了什么?” 章鸿泰能说吗? 且不说他买来的东西是毒物,只这玩意儿沈月华让他买的,他就不能说。 前后娶过两回妻,他也隐约之间发现了一点母亲的性子,他自己忤逆,母亲气归气,气过了就完了。可若是因为妻子而忤逆,母亲定会大怒,还会折腾他的妻子。 之前的孔玲珑倒也罢了,反正只是娶回来做摆设的。若母亲折腾沈月华……一来他舍不得,二来,也不能让婆媳关系恶劣。否则,受罪的还是他。 “没买东西,就是有事跑了一趟。” 话音未落,已经有婆子捧着一包毒蜈蚣送到了章夫人面前。 章夫人:“……”这个混账! 娶了媳妇忘了娘,妥妥一个白眼狼!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一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一 就像是章鸿泰以为的那样, 章夫人发现儿子因为女人而骗自己时,差点气得升天。 她看着那一包黑漆漆的虫子, 一把挥到了地上:“你没买东西, 那这是什么玩意?” 她眼神冷冷地看着儿子:“你可别说这以前就有的东西。你别忘了,你成亲的时候,我可是让人把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翻找过一遍的, 定然不会有这些腌臜东西!” 章鸿泰辩解的话被母亲堵了回来, 干脆一口否认:“我不知道这东西,没见过!” 沈月华从来没想过这东西会被人发现, 也做梦都想不到章夫人竟然会不讲究到直接搜儿子的院子。 此时她心里有些不安, 但又说不出缘由。 眼看儿子否认, 章夫人气得不轻:“你还要说谎。有人亲眼看到你进了两间医馆才买到了这东西, 连你什么时辰去的都说得出来, 你还有什么话说?” 章鸿泰满脸诧异:“是谁这样无聊?” 就算在街上看到他买东西有何稀奇? 难道他还不能上街了吗? 看见了他没上前打招呼就罢了, 竟然还跑来告知母亲,这人明显没安好心。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娘, 人家明显就是挑拨……” 都被抓个现行了, 儿子还要辩解, 章夫人怒斥:“你要没干这些事, 人家挑拨得着吗?这可是毒物, 稍有不慎就要人性命!你买这东西,想害谁?” 章鸿泰听到这话, 后背起了一层凉意。不过, 沈月华这个人善良正直, 只会救人,从不会杀人, 他满脸不以为然:“只是没事想磨着玩。” “你没事去磨假山里的石头都比磨这玩意儿好!”章夫人心里早有怀疑,猛地看向沈月华:“是不是你要的?” 沈月华正想找机会让章夫人厌恶自己,再说,她自诩正直,向来不爱说谎,颔首道:“对,就是我要的。” 章夫人气得眼前一黑:“你买这东西做甚?你想害谁?” “没有想害谁。”沈月华不过是想着要一般东西,章鸿泰自己不会犯险出去,定会让人代劳,才随口提了这毒蜈蚣而已。 “不害谁你拿来做甚?”章夫人沉声质问:“你还要得这么急,非要让鸿泰冒险出去给你买,沈月华,我娶你过门,是因为我儿心悦你,若你敢对我章家人动手,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月华一脸坦荡:“我真没有想害谁,反正我问心无愧。” 章夫人气得险些站立不住:“你把我儿害成这样,你还无愧?” 她几乎是尖声吼出这话,声音太大,还破了音。 沈月华认为自己从没害过人,反而被章鸿泰再三欺骗。自认受不住这番指责,加上她心里有怨气,忍不住反问:“我害他什么了?” 她伸手一指章鸿泰:“是他害我才对!” 儿子遇见她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为她做了多少蠢事。结果还说儿子害她,章夫人怒火冲天:“遇见你之前,他再混账做事也有分寸。可遇见你之后,他都敢杀人了,还一连两次!你还没害他吗?再这么下去,他都要被你害进大牢了,你差点毁了他一生,你哪来的底气说这些话?” 沈月华瞪大了眼,若是没听错,章夫人说的是章鸿泰杀两次人,除了香包那次,后面孔玲珑惊马也因为他? 那天可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啊! 章鸿泰与她成亲,竟然还有心思害人? 这人情到浓处,自然是看哪儿都好,什么样的事都能原谅。可要是两人起了隔阂,一点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更何况,还是沈月华绝不能容忍的故意害人性命这种事。 她侧头看向章鸿泰:“你又害人了?” 章鸿泰:“……”怎么会扯到他这里来的? “我没有!” 沈月华转而去看章夫人神情,明显不是他说的那般,她一步步往后退,摇头道:“你明明跟我保证过,香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成亲,你还想着害人。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有人草菅人命,你偏要变成我最恨的那种人,你说过不再骗我,可你方才又骗我一次,这样的你……我做不到和你同床共枕。” 她一步步退到廊下:“章鸿泰,我们和离吧!” 章鸿泰满心挫败:“月华,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沈月华抬手捂住耳朵,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是泪:“你又要骗我,我不要做傻子。你放过我,算我求你。” “我做不到。”章鸿泰几步奔到廊下,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月华,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别离开我……” 章夫人看着廊下相拥的二人,面色一言难尽。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沈月华长相一般,比不上儿子曾经拥有的任何一个女人。整日脂粉不施,清汤挂面的,说她是小家碧玉都是抬举。看过无数美人的儿子,为何就栽到了她手中呢? 她示意丫鬟去捡地上的毒蜈蚣,淡然道:“沈月华,你若是要走,我不拦着你。但是,从今往后这些腌臜东西要是再让我发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月华心下一喜:“我现在就想离开,你放我走啊!” 章夫人已经转身,闻言回头:“当初我儿有妻有妾,你非要把人勾得抛妻娶你,嫁入章府是你费尽心思谋算来的,你若是要走,也该自己想法子。” 沈月华:“……” 章夫人一走,伺候的下人也立刻散开,院子里只有夫妻二人。 沈月华被男人紧紧拥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她有些恼:“章鸿泰,你为何不放我走?” 章鸿泰心痛如绞:“月华,我对你的心意,你就感觉不到吗?” 沈月华心情复杂,比起困守在这一方小院,她更想回到怡然居:“章鸿泰,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章鸿泰根本不信她会对自己动手:“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不放!” 这样的感情,沈月华不觉欣喜,只觉沉重。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转眼入了冬,天气寒冷,秦秋婉也终于得以空闲下来。 邱家的最近正在着手请期,依邱夫人的意思,想在年前把儿媳娶进门。 于孔家来说,女儿是再嫁,不能太端着,问过了秦秋婉后,答应了下来。 婚期定在腊月初八,秦秋婉之前把嫁妆花了个干净,只能重新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孔家夫妻想要帮她备,被她给拦下来了。 她如今不缺银子,孔家夫妻手头也不宽裕,若是花得精光,只怕日子不好过。 果不其然,在秦秋婉当着全家人的面表示让自己筹备嫁妆之后,两个嫂嫂都高兴不少,两个哥哥也如释重负。 秦秋婉见识多了人性,对此倒没有多想,人都会为自己和孩子绸缪,两个嫂嫂的想法本身也无可厚非。 很快到了大婚之日,邱泽一身大红吉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 婚事挺顺利,秦秋婉身着嫁衣,再一次嫁给了他。 这一回,章家只是让管家前来送贺礼,没有亲自前来。 秦秋婉一直没有放弃收买章府的人,砸的银子多,总算是买通了一个章鸿泰院子外的守卫。 于是,秦秋婉就得知,两人最近三天两头地吵,经常惊动章夫人。 章夫人也不客气,每一回都会去责骂。 当然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骂儿媳。 她越是针对沈月华,沈月华越是不想留。 偏偏章鸿泰又不肯放手,于是,沈月华变着法的找他吵架,只希望早日磨完了男人的耐心和情意得以和离。 这夫妻之间,有一个人铁了心不想继续过,那这日子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好的。 随着两人争吵愈多,章鸿泰也渐渐地看明白了沈月华去意已决。 再这么下去,他就会失去她了! 在两人又一次沈月华故意找茬吵架时,章鸿泰只觉身心俱疲,他无奈问:“月华,你是不是铁了心要走?” 沈月华眼圈通红,章鸿泰本身性子也没多好,吵得急了,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她越是和他相处,越是后悔。 “对!” 章鸿泰闭了闭眼:“月华,我舍不得放你走。你直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留下?” 沈月华已经没想留下,只想回到怡然居,不过,这些日子她找茬吵架,无论闹得多凶,章鸿泰都始终不松口放人,她也看明白了他的决心。 当下也不再说狠话,道:“从始至终,我所求都是治病救人,和你单独住在怡然居。”为了让这个男人出力,她又补充:“以后再生三两个孩子,教他们医术……” 章鸿泰见她说得认真,心下憧憬,开始想法子。 可外头那么多人守着,他想要出门都不能,更遑论搬出去住了。 此事绕不过母亲,他只得找了亲娘过来商量。 章夫人一口回绝:“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二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二 看着母亲决绝的脸, 章鸿泰很是痛苦。 “娘,你要怎样才肯让我出去长住?我对天发誓, 以后绝不做坏事, 成么?” 到了此刻,他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冲动之下连番冲孔玲珑动手了。如果没有下毒,他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章夫人语重心长:“对天发誓没用, 鸿泰, 不让你出去住,也是为了你好。” 想到沈月华那冷若冰霜的脸, 章鸿泰有些崩溃:“你能不能不要打着为了我好的名义管束我?我已经娶妻, 不再是需要你管束的孩子!” “在我眼中, 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章夫人看着痛苦的儿子, 心里也乱糟糟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无论他怎么说, 都不能放他出去。 从儿子偷跑出去买药,孔玲珑那边立刻就得了消息来看,她一直找人暗地里盯着儿子。 什么偶遇, 章夫人一个字都不信。 章鸿泰蹲在地上揪着头发:“娘, 你这样关着我, 还不如让我去死。” 章夫人不认为儿子有死的胆量, 满脸不以为然:“你说这话, 把我给你爹置于何地?你有没有良心?” 在找母亲过来之前,章鸿泰就想过最差的结果。对此, 他也有应对。 他放下头发上的手, 抬起头来, 正色道:“娘,您不让我出去, 一来是怕我闯祸,二来,也是怕我给家族蒙羞。我知道您的顾虑,可我又实在想住怡然居……这样吧,您把我逐出家门,以后我不再是章家人,如此,无论我做什么,都和章家无关。” 他再次诚恳道:“ 娘,我知道以前自己做错了,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 章夫人再没想到,儿子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比起家族名声,她同样也在意儿子的性命。闻言满脸痛惜:“你知道被逐出家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你想被所有人孤立在外吗?章鸿泰,你有没有脑子?” 章鸿泰满脸颓然:“娘,只要能让我住怡然居,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章夫人心里疼痛之余,又把沈月华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到那女人最近三天两头找茬,儿子日子也不好过。章夫人心下一转:“放你们出去也可。” 不待章鸿泰欢喜,她继续道:“但是,你之前犯过大错,孔玲珑又暗地里盯着你。你再不能做下错事。” 章鸿泰连忙指天发誓:“娘,我以后肯定老老实实过日子。” 章夫人伸手拉起他:“我信你。但是,我怕别人引诱你做下错事。所以,你住去怡然居可以,我得让护卫守着你,和在府中一样,不能随意出门。” 言下之意,不过是把禁足的地方换到了怡然居而已。 章鸿泰张了张口,想到母亲已经退让,又不敢再得寸进尺。 “谢谢娘。” 母子俩算是皆大欢喜。 送走了母亲,章鸿泰飞快跑去书房邀功:“月华,我娘答应了。” 沈月华一直暗中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也看到了章鸿泰低声下气哀求的模样,一瞬间只觉富家公子也不过如此。 听到确切地答复,沈月华大喜过望:“真的?” 章鸿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真的,以后我和你就在怡然居相守,生上三五个孩子。我教他们读书认字,你教他们辨药开方……” 听着他的描述,沈月华嘴角笑容微僵。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早已经发现,面前的人谎话连篇,处事也不分轻重,居然还敢连番杀人,视律法于无物。 这样的人,哪怕对她再深情,也不是个良配。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露。先回到自己的地方,等到章鸿泰承受不住,自然就会离开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 “随时都可。” 沈月华这才真切地欢喜起来。 不过,她的欢喜也只维持了半个时辰。 将所有的嫁妆装上马车,章鸿泰也收拾了不少东西,一串马车浩浩荡荡,看起来颇为壮观。 可当两人出门时,身后围了一圈护卫,沈月华立即发现了不对:“他们做甚?” 章鸿泰握住她的手:“不用管他们。” 当护卫跟着他们出门,又上了后面几驾马车,明显要一路跟着出城时,沈月华再不能装作看不见。 “章鸿泰,他们为何要跟着我们?” 章鸿泰将她拥入怀中:“我跟母亲争取了好久,才能和你住在怡然居,母亲让我们出去住的条件,就是要带上四十个护卫。” 沈月华:“……” 她失声问:“该不会还不让你出门吧?” 章鸿泰颔首:“你也不能出门。” 沈月华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不还是被关着吗? 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见她面色不对,章鸿泰急忙出声安慰:“娘也是为了我们好。你想啊,我是章府的三公子,你是三夫人,要是有人抓了我们问章府拿银子,那是一要一个准儿。有这么多人守着,歹人也不敢动心思。” “那是防歹人吗?”沈月华再也忍不住,怒火冲天质问:“他们防的是我们!这和被关在府中有何区别?” 章鸿泰为了能够去怡然居,暗地里费了不少心思,又在母亲面前附小做低。沈月华再不满意,也该看在他辛苦付出一场的份上不要这么刻薄。 他们是夫妻,应该互相体谅对方的难处,心疼对方的付出。 可是她呢? 脾气暴躁成这样,一言不合就发火。 章鸿泰本来就心虚,被她这么直接戳破,只觉伤了面子。以前那些女人哪个不体谅他? 但凡懂点事,都该知道循序渐进,先搬去怡然居,把护卫打发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一辈子那么长,她何必这么急? 一时间,章鸿泰心情复杂难言。满腔都是自己的付出被辜负的失落。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一出了事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你还是个男人?” 章鸿泰忽然就怒了:“沈月华,去怡然居是你要的。我怎么低声下气的求娘你也看在眼中了,现在只能这样,你要是不满意,不想回怡然居,那我们现在回府就是!” 语气里颇不耐烦,饱含着怒气。 沈月华被他吼得懵住,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颤抖:“章鸿泰,你还说要对我百依百顺,这才成亲多久,你冲我吼了多少次?既然你不想将就,那你可以回去啊!” 顺便把那些守卫也带回去! 章鸿泰要是不想和她在一起,也不会想方设法搬出来,更不会连番冲孔玲珑动手,弄得自己如今进退不得。 她大声,章鸿泰比她更凶:“沈月华,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都看不见吗?你扪心自问,你说这种话,良心不会痛吗?” 跟沈月华提付出,她自认为没有要面前男人替自己做事,唯一一件,就是让他悄悄出去买毒蜈蚣。可他骗了她那么多次,只做这一件事有何不可? “那些事都是你自愿为我做的,我可没有逼你。”沈月华坐回了榻上,强调道:“你杀人的事,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章鸿泰怒瞪着她:“我那是为了和你相守。” “你配香包之时,我还没有想和你相守。”沈月华坐回了榻上。 看她满脸不以为然,章鸿泰强调:“是你说不与人为妾。” 沈月华气笑了:“我一个未嫁过人的姑娘家,本身又会医术。盯着我的人多 ,我说这话哪里不对?我那时候也没想嫁给有妇之夫啊!再说,你想娶我,可以休妻和离,为何要下毒手?” 有些事情,得一开始就辨清楚。 “章鸿泰,杀人是你自己的想法,当时我还阻止你来着,你不能把这事按在我头上!我何德何能能让男人为我杀妻?”沈月华拍着桌子:“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章鸿泰怒瞪着她:“无论你如何解释,总之我是为了你才想杀人的。” 沈月华:“……”忒无赖了! “章鸿泰,你讲点道理。” 章鸿泰不甘示弱:“沈月华,你也别这么机灵,好事都是你的,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月华气得浑身颤抖:“我让你杀人?”她知道自己鼻尖:“我何时何地说过让你杀人的话?” 章鸿泰漠然看着她:“你没说,但你就是那么做的。你明明知道我是有夫之妇,还将我留在身边,夜里又让我留宿,言语动作间和我亲近。却又扬言不做妾,我不杀妻,怎么给你腾位置?” 沈月华瞪大了眼:“我明明是看你帮了我的忙,又见你夜里回不了城才让你留下……”看着面前男子脸上的讥讽,她点点头:“你非要这么说,可能我曾经也有不妥之处。但是,我没让你杀人!没让你杀人!” 章鸿泰冷笑:“你承认勾引我了?既然你知道我会对你动心,你还说什么不与人为妾?你这就是明摆着让我对妻子动手啊,孔玲珑这是没死,如果真的死了,也是因为你。” 沈月华自认背不了这么大的罪名,再次强调:“不关我的事!” 两人谁都说服不了对方,马车到了热闹的街上,以防隔墙有耳,都没有再开口。 看着面前满脸倔强的沈月华,章鸿泰只觉得身心俱疲。 忽然就觉得自己是自讨苦吃,要什么与众不同? 以前那些温柔乖顺的女子不美么? 他为了沈月华付出自己的真心和无数人力财力,还辜负了外头那么多女子的心意。到头来,没得到她的真诚以待,反而互相怨恨,互相埋怨。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靠近。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三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三 章鸿泰真的后悔了。 如果没有娶沈月华, 没有算计那些事。他如今还是外面人人追捧的三公子,还是花楼中的常客。孔玲珑身为妻子, 根本管不着他, 也不会给他添堵。 最重要的是,记忆中想要相伴一生的女子,不会是如今这副可憎的模样。 是的, 两人吵起来后, 章鸿泰也有点讨厌她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倔强不讲理的女人? 两人互相瞪视,这一路出城至少得半个时辰, 章鸿泰率先败下阵来, 颓然地靠回榻上闭上了眼。 沈月华瞪着他, 见他毫无反应, 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 从两人认识起, 无论是起争执还是吵架, 都是章鸿泰先服软,然后想方设法哄她开心。而这一次,他明显不想哄了。 罢了, 本来她也不想再和他过下去。 经历过这番争吵, 哪怕后来到了偏僻的外城, 两人也没有再开口。 一路沉默, 很快到了怡然居门外。 沈月华离开了多久, 怡然居就空了多久,当初成亲时所用红绸还铺在地上, 风吹雨打后已经褪了色, 变得陈旧起来。 一如两人当初热烈如今褪色的感情。 那时沈月华以为少则三五天, 最多十天半月自己就会回来。所以,没有留人看守。 怡然居大半年没住人, 内外颓败,处处都是落叶,院子里的花草枯死大半,早已没了当初的清雅。 沈月华推开篱笆院,看向边上两个面色不太好的丫鬟:“先打扫一遍吧!” 两个丫鬟:“……” 身后明明有一大群护卫,一人扫几下,不就干净了么? 沈月华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强硬惯了,并不想因此服软,便也不吭声。率先走了进去,拿着扫帚开干。 章鸿泰沉默了下 ,吩咐道:“去帮三夫人干活。” 他身边的随从和丫鬟立刻上前,后面的护卫则一动不动。 他有些不满地看了过去:“我又不跑,你们先去干活吧!” 为首的护卫走上前,拱手道:“三公子见谅。来之前夫人就吩咐过我等,以您的安危为要,其余的杂事,我们不用帮忙。” 章鸿泰:“……”合着这些人就是摆设呗! 再有,什么叫以他的安危为要? 他好好呆在这怡然居,能出什么事? “既然不肯帮,那你们回去吧!” 护卫摇头:“夫人说过,我等不能离开怡然居。” 章鸿泰心里恼怒,也懒得与他们争辩,进门后拿起扫帚准备干活。发现每间屋中都有人,他便想拿被子去铺床。 沈月华虽然没搭理他,但暗地里一直都注意着他的动作。见他抱被子,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住正房。 正想着等人到了近前斥责,却见那人走到院子中间时顿住脚步,然后,发起了呆。 章鸿泰正准备往正房去,看着余下的几间房,忽然就想起来,外头的四十个护卫住在哪儿? 怡然居周围被大片湖泊包围,周边都是普通的农家小院,人家自己都不够住,哪有房子借给外人? 可这人到了晚上就得找地方睡觉,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他抱着被子转身走到外面,问:“你们夜里住在哪儿?” 为首那人拱手:“公子放心,您随便找个地儿让我们摆大通铺就可。” 章鸿泰:“……”什么叫随便找个地儿? 他随口一问,本意是想着住不下这么多人让他们滚蛋。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指望他安排! 方才让这些护卫打扫,他们都不肯帮忙,以后肯定也指望不上,这样的情形下,他凭什么要管? “怡然居就这么大,你们自己也看到了,根本没地方让你们住。你们自己想法子吧!” 护卫讶然:“那吃的呢?” “我又没让你们在此,”章鸿泰一脸莫名其妙:“说难听点,你们在这还耽误我的事,哪儿来的脸让我给你们找吃的?”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那人一挥手,就见一半人往马车上扑去,然后每人拎了一个铺盖卷就往院子里冲。 等到章鸿泰和沈月华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进了最边上的那间屋子,一字排开,愣是摆了十几个铺盖,剩下的几个,摆到了屋檐下。 晚上留一半人看守,这些床铺尽够了。 沈月华气急败坏:“谁让你们住在这里的?” 她一直想回到怡然居,能够治病救人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地方,住在这里,家里家外全都听她的吩咐,不用寄人篱下。 若是回到了这里还不得自由,甚至院子里还要挤下这些护卫,那还不如留在章府,至少地方宽敞。 “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 沈月华最近脾气很是暴躁,眼看护卫们不动,她自己飞快跑到屋檐下,把地上的被子往院子里踢:“这是我的家,你们都给我滚!” 护卫们脾气很好的把铺盖捡回去铺好,为首的护卫一脸为难,面露哀求:“三夫人,这都是夫人的吩咐。让我们在此护卫您二人,由您安排我们吃喝拉撒。” 沈月华瞪大了眼:“还要给你们准备吃的?” 这不是四个人,这是四十! 专门找一个厨娘,还得兢兢业业干上半天才能摆上饭菜来。 眼看护卫们默认,沈月华忍不住讥讽:“章府缺吃的吗?” 无论她如何不甘愿,护卫们像是吃定了她。 沈月华刚回到家里,到处都乱着,又不能时常守在屋檐底下。于是,护卫们等她一走,立刻又把床铺了回去。 吃的东西也一样,沈月华知道这些护卫等着吃,她心里不爽快,故意让丫鬟买少一点。 护卫们没有饭菜,只得自己去买,自己做饭。不过 ,做饭的时候把她剩下的那些菜全部丢进去一起煮了。 本来也没多少,沈月华并没当一回事。 可到了第二天,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护卫们就像是家里喂的猪,根本也不挑食,无论剩了什么,他们都能吃得一干二净,这也罢了。过分的是把她让丫鬟买回来的药材也一起煮了。 沈月华得知时,满脸不可置信:“他们都不嫌苦的吗?” 其中一个护卫笑着道:“最近天气渐渐热了,药材败火。挺好的。” 沈月华:“……”也不怕被毒死。 院子里这么多人,就算不出声,只这么杵着就很让人心烦。 更何况,他们还时不时添乱,沈月华就更烦了。再有,章鸿泰死皮赖脸非要呆在正房,怎么都赶不出去。 也是因为剩下的三间房里,丫鬟住一间,随从住一间,剩下的那间被护卫挤得满满当当。章鸿泰总不能去和下人挤吧? 沈月华心里清楚,把人赶出去不可能,只能强忍着,可他后来想往床上挤……越是住,沈月华就越后悔嫁人。 日子过得糟心,沈月华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这一日早上起来,丫鬟笑吟吟上前:“夫人,奴婢去得早,刚好截住了人参,三株百年老参,全部都被奴婢……”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刚刚还放在屋檐下的匣子此时被打开,里面品相完整的人参已消失不见。 沈月华看到那打开的盒子,下意识看向厨房。 厨房里一个护卫正大刀阔斧,炒菜愣是做得像打架,丫鬟看到主子神情,反应过来后奔去厨房。 下一瞬,沈月华就听到了丫鬟的尖叫声:“你怎么能把人参丢进锅里?” 沈月华闭了闭眼。听得到厨房里的护卫又在辩解:“不能吃吗?” “当然不能吃,这是药材!”丫鬟一脸崩溃:“我花了三百两银子起了大早从别人手中抢来的,没病没痛的人吃了这个,就不怕流鼻血吗?” “不怕。”护卫一脸憨厚:“我们这些兄弟过得糙,无论什么东西下肚都一样变成……那什么,绝不会闹肚子的,姑娘不必担忧。” 丫鬟气急败坏:“谁担忧你了?” 厨房中,两人还在争吵,沈月华回到正房,看向正在碾药的章鸿泰:“你也听到了?” 章鸿泰抬眼看她,今日之事,论起来是丫鬟没有收好东西才让人给糟蹋了,当然了,看着面前女子满脸怒气,他知道不能这样说,只道:“护卫不懂那是药材……” “你放屁!”沈月华气得爆粗口:“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好不容易抢到的人参,就靠着它压箱底给人治病。” 她心里又急又气,当看清楚屋中男人始终一脸温和时,愈发恼怒:“我要去报官!” 沈月华本身挺倔,听不进任何人劝说,她出不了门,就让丫鬟去。 丫鬟只说家里被偷,几百两的东西不见了,大人自然重视,亲自带着人到了郊外。 沈月华眼圈通红,大人耐心听她说完后,追问:“那些护卫,都是章府的?” “是!”沈月华咬牙切齿:“他们守在那里,不许我们出门一步,分明就是故意给我添乱,故意让我生气!” 大人收回了脸上的慎重,道:“事情我已然弄明白了。但这事,说到底是家事,护卫在那守着,是奉你婆婆的令。护卫吃你东西,最多算是下人偷窃,他们的卖身契还在,就轮不到我来管。我帮不了你!” 说话间,满脸不悦起身。 整个府城内外事情繁杂,大人可没空帮别人料理家事。 眼看大人带着人就要离开,沈月华傻了眼。 “我几百两的东西……” 大人已经走到门口,见她还要纠缠,强调道:“这是家事!” 语罢,带着人很快消失在道上。 沈月华愣在原地,也就是说,只要章夫人不把这些护卫收回去,她就得一直忍受他们的折磨? 她气得胸口起伏,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竟然是活生生给气晕了过去。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四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四 早在沈月华非要让人去报官时, 章鸿泰就提醒过大人,不会管这些琐碎小事。 偏偏她不信, 章鸿泰只得无奈放弃。 大人来了, 章鸿泰本以为她会消气,没想到竟然给气晕了过去。 到底是曾经真心爱慕过的女子,章鸿泰看她晕倒, 心下一慌, 立刻奔上前将人抱进屋中。 两个丫鬟吓得不轻,紧跟着忙前忙后。至于罪魁祸首, 则心虚地躲到了院子外, 没多久, 一抹身影骑马从怡然居离开, 进城后直奔章府。 那边章夫人刚得知消息, 秦秋婉也听说了沈月华被气晕了的事。 得知护卫的所作所为, 秦秋婉稍微一想,就知道应该是章夫人的意思。 一般下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再说,百年人参总不会随便找个纸来包, 怎么也会包得精致一些。只要有眼睛的人, 应该就知道那东西价值不菲。一般的下人哪里敢动? 听到消息时, 她正和婆婆还有嫂子看衣料, 天气渐热, 得做夏衣了。得知沈月华被气晕了,她心情愉悦, 抢着把银子付了。 邱家人不缺银子, 但婆媳俩都喜欢她这份的心意。出了衣料铺子, 三人的心情都不错。 抽了空,秦秋婉低声问身边的丫鬟:“陆红衣的肚子没事吧?” “一切如常。”丫鬟低声回:“听说陆府那边已经在着手请稳婆和奶娘了。” 秦秋婉嘴角微勾。 她来了之后, 虽然陆红衣还是如常进了门,可和上辈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那时候孔玲珑不想让娘家人担忧,还在期盼着章鸿泰浪子回头。身为主母,自然不会让妾室在自己之前有孕,所以,陆红衣圆房之后,她是送了避子汤的。 如今秦秋婉没送,陆红衣在沈月华进门时,已经有了身孕。 现在已大腹便便,再过几月就要生了。 说起来,陆红衣能够把肚中的孩子瞒住,沈月华的妒性功不可没。 她成亲后不久,就借着这两个女人三天两头的找茬,章鸿泰烦不胜烦,干脆把人给禁了足。如此,陆红衣不用出来走动,身边的丫鬟又是她从娘家带去的信任之人,竟然一路有惊无险瞒到了如今。 秦秋婉如今不缺银子,今日心情好,她一路付账,惹得婆媳俩心情也好,待她愈发亲近。 * 怡然居中,沈月华睁开眼睛时,还有些恍惚。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睡醒的,当发现头有些晕,而外面又黑沉沉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学医之人,无意之中就会改变自己的习惯,沈月华已许多年没有夜半惊醒过。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恍然想起自己白日晕倒的事。 她刚一动弹,烛火就亮了起来。抬眼就看到了浑身染上了一层昏黄光晕的章鸿泰。 章鸿泰满脸担忧,蹲到了床边,语气温柔似水:“月华,你有没有哪里难受?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听着他饱含耐心和温柔的语气,一瞬间,沈月华有种两人以前那些争执都不存在的感觉。 “你一直守在这儿?” 章鸿泰颔首:“你昏迷着,我根本睡不着。” 沈月华孑然一身,饶是她已经对他失望无比,听到这话,心中也升起了微微的暖意。她刚一动弹,就察觉到了小腹处的隐痛,道:“我想喝热水。” 听她语气如常,没有之前的冷淡讥讽,章鸿泰心下一松,立刻奔到桌旁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我一直让丫鬟换,就怕你醒了想喝水没有顺口的。” 当喝到微温的水,沈月华心里就更暖了。 章鸿泰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又问:“你饿不饿?我一直让人温着鸡汤,鸡丝面最多一刻钟就能送来。” 沈月华这几天都在气头上,根本也没好好吃饭。睡了大半天,确实有点饿,当即点了点头。 见她乖巧,章鸿泰愈发欣慰,吩咐守在门口的丫鬟去做面,又回到床边跪坐在脚踏板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温声道:“月华,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提及此事,沈月华难免就想到了白天自己被气晕的缘由,当即胸口一堵:“我怎么能不气?” 听她语气不对,章鸿泰急忙伸手帮她顺气:“那个偷拿你人参的护卫,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沈月华没好气道:“偷东西的又不只是他一人,那一群护卫都不是好东西,奴大欺主。拿着你娘的鸡毛当令箭,故意欺负我们。最好是把他们都赶走。” 章鸿泰一脸为难:“娘不答应。我把那个护卫送回去,她又换了一位来。” 沈月华颇为无语:“母亲她这也忒小心了。” 章鸿泰此时不敢撩火,只道:“母亲也是为了我好。月华,以后我都不出门,乖乖留在这怡然居,等母亲看见我改好了,自然就把那些人收回去了。一辈子那么长,我先苦上几年,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哪怕此时章鸿泰对她挺好,似乎拥有无尽耐心,沈月华也没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鸿泰,你能认真听我说几句话吗?” 章鸿泰颔首:“你说,我都听着。” 沈月华沉吟了下,认真开口:“以前我看中了你对我的好,脑子一热答应了婚事。可这么久相处下来,我发现嫁给你不是我想要的日子。而你……应该也烦了我,咱们好聚好散吧。” 章鸿泰讶然:“月华,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沈月华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要不是搬到怡然居后两人一直在闹别扭,这些话她早就说了。正想点头呢,门口丫鬟推门进来。 章鸿泰接过了托盘,将丫鬟打发走,将面吹凉到刚好入口,这才送到了她手上。 端着面,沈月华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突然就没了胃口:“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章鸿泰将碗推回她手中:“你现在是双身子,两个人就你一张口。你要是不吃,孩子怎么长得大?” 沈月华:“……”什么玩意? 她惊得差点把手中的碗扔出去,惊声问:“孩子?” “是啊,你就是因为有孩子,最近又没吃什么东西,身体虚弱之下才会晕倒。”章鸿泰偷瞄她神情:“大夫说,你得多吃。” 沈月华将碗递过去,见他不接,干脆往床上一放,伸手去把自己的脉。 她手指颤抖不止,摸到了手腕也好半天把不出脉象,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几近于无。 章鸿泰看她这么大反应,很是紧张:“白日你摔倒在地之时,已经动了胎气,你别生气,也别激动。否则,对孩子不好。” 沈月华呆坐在床上。 好半晌,她都没动弹,像是傻了一般,眼神直直地看着门口。 “我不要生!” 章鸿泰去端碗的手一顿,满脸惊诧:“你说什么?” 沈月华心里乱糟糟的,闭上眼靠在床上,再不肯说话了。 她得好好想一想。 凭心而论,她不想生下章鸿泰的孩子,因为这意味着得和他纠缠一生。这短短几个月,她简直受够了这个男人的欺骗,也受不了他一言不合就下狠手的性子。 如果不生,一来她自己舍不得。二来,如果她生下这个孩子,就是章府嫡孙的母亲……这也是一条退路。 章府富贵,总不会不管孩子的。 既然管了孩子,就不能不管孩子他娘。 她对别人都下不了狠手,更何况这还是她的亲生骨肉。 章鸿泰看她靠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沈月华想法做法不同于寻常女子,他还真怕她执意不留孩子。 两人之前吵成那样,彼时章鸿泰满心后悔自己娶了她,不过,心底里他还是舍不得。如今有这个孩子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兴许他们俩能够重新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护卫们不再没有分寸,平时都自己采买肉菜,还在怡然居外重新搭了两间房子,不止没再进来住,连做饭都挪到了那边。 章鸿泰温柔小意地伺候着,沈月华也接受了腹中孩子,不再抵触于他,两人偶尔还会说笑,仿佛回到了以前还未成亲时在怡然居相守的日子。 一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到了夏日,沈月华肚子已经微凸,因为有孕的缘故,她没有执意接诊病人,至于外头的那些护卫,也没有以前守得紧了。 偶尔,章鸿泰会带着她去外面的小道上散步。 虽然护卫还是会跟着,但不限制丫鬟出入,沈月华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渐渐地,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这一日午后,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心里发闷。 沈月华怀着身孕,本就不太好受,心里沉甸甸的,只觉闷热难当。 章鸿泰守在她身边,正帮她吹凉梅子汤。忽然有个护卫急奔进来:“公子……” 静谧的气氛被打破,沈月华愈发烦躁,但也知道护卫若没有急事,不会这样没规矩。 正等着下文,就见护卫凑到男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章鸿泰满脸惊诧:“真的?” 护卫颔首:“公子,您快回去瞅瞅吧!” 章鸿泰霍然起身,对上沈月华惊诧的目光后,沉吟了下:“月华,母亲……有恙,想要见我,我得回去一趟。” 看他神情急切,沈月华下意识就认为婆婆生了重病,也跟着站起身:“我也去吧!” 身为儿媳,在婆婆重病之际,不能贴身伺候已经是不孝,怎么都该去探望一二。她是大夫,也能顺便看看。 “山七,去把那株人参拿来。” 章鸿泰扶她坐下:“你身怀有孕,万一过了病气,会伤了你们母子。”又解释:“娘的病不重,只是许久不见我有些想念,故意借着这个由头让我回去见她而已。你别着急,我最多明日就回。” 沈月华看了看还在当空的日头,这时辰回去,今天完全赶得回来啊!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五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五 沈月华认为, 这事情怎么看都挺怪异。 不提两人从成亲起就没分开过,只她如今身怀有孕, 章鸿泰平时也挺重视她们母子,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能赶就赶回来吗? 章鸿泰看她面露狐疑,顿时心虚起来:“月华, 你别多想, 我回去一趟不容易,想让厨子帮你做八宝鸭。这东西精细, 至少得一夜才能好。你放心, 等厨子一做好, 我就趁热给你拿过来。” 沈月华确实喜欢吃八宝鸭, 闻言, 心头疑虑尽消, 道:“那你路上小心。” 把人送到门外,她又低声嘱咐:“你可别去那两人屋中,否则, 别怪我不放过你。” 章鸿泰:“……” 他连忙答应, 话也说得好听:“你要不提, 我都忘了那俩人了, 回头我就跟母亲提把她们给送走的事。” 听到这话, 沈月华欢喜起来。 马车走了老远,章鸿泰都还能看到门口那抹扶着腰的身影。 他这才揪住身边的护卫, 沉声质问:“陆红衣有身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从来都不知道?” 护卫被他揪住了肉, 痛得满脸扭曲, 急忙回答:“红姨娘一直在房中不出来,夫人也是前几日陆府送稳婆过来才知道的。” 章鸿泰粗略地算了一下, 十个月前,陆红衣刚进门没多久,那时候他确实经常去找她,有了身孕也不奇怪。 有了孩子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好事,可章鸿泰不同啊,沈月华的妒性非同一般,之前他只是和那些女人睡一起,她都能气得破口大骂……可以说,两人最开始的争执,就是因此而起,弄到后来几乎两看两相厌,若不是有孩子,兴许两人已经分开。 陆红衣这种时候瓜熟蒂落,万一让沈月华知道,这事还能完么? 章鸿泰气急败坏:“那为何没跟我说?” 护卫一脸为难:“小的是今日才知道红姨娘临盆的事。” 言下之意,章鸿泰不知道真相,根本怪不得他。 章鸿泰心里烦乱,一路上都睡不着,回到府中时,午时刚过不久。 陆红衣的房门外,章夫人搬了把椅子坐着,手中帕子绞啊绞,都绞成了麻花状。很明显,她心里并没有坐着的姿态那般闲适。 有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里面还有女子的惨叫声,章鸿泰进门之后,迫不及待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夫人许久不见儿子,确实有些想念,上下打量他后,道:“陆红衣瞒着所有人,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消息。你那边要哄着沈月华,我就没告诉你。” 章鸿泰听着女子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心里明白里面的女子正在拼命为他生孩子,可他就是担忧不起来。 他找了把椅子坐了,伸手撑着额头,疲惫地闭上了眼。 “有孩子是好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章夫人提醒道:“在你进门之后,我已经让人去陆家报信,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你这样的神情,会让人家多想的。” 章鸿泰伸手让伺候的下人退下,满心烦躁:“那我该什么样的神情?” 他伸手一指房内:“如果我早知道,这个孩子绝不可能生得下来。” 章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胡说八道!” “你都二十多岁了才得这一个孩子,竟然还不想……”她不想说出那个字。 当下的人认为,如果孩子在还没落地之前被家人嫌弃,很可能会难产,就算生下来,也可能养不住。 章鸿泰若是直说这个孩子沈月华会让生气,进而影响夫妻感情,所以才不想要的话,也显得自己太过凉薄。口中只道:“庶长子是乱家之源!” “乱什么?”章夫人满脸不以为然:“红衣论容貌出身才情规矩,哪样不比沈月华好?若不是阴差阳错,你的妻子应该是红衣才对!” “沈月华出身一般,会有这么大的脾气,都是让你给宠的。”她不客气道:“这个孩子就是生了,她除了干看着,又能如何?” “不能让她知道。”章鸿泰强调:“月华气性大,知道此事后,很可能会动了胎气。” 章夫人摆摆手:“我知道。所以我偷偷让人叫你回来,没有把此事透露给她。” 想到什么,她上下打量儿子,问:“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露了行迹被她起疑?” “没有。”章鸿泰心里想着以后被发现之后的应对,随口道:“我说你身子有恙,所以才这么着急……” 章夫人:“……”你才有病! 章鸿泰没听见母亲开口,侧头一瞧,见母亲面露不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缘由。当下的人很是忌讳装病,或是被人说有病,认为那样就真的会病魔缠身。当即解释:“娘,我随口一说,月华有身孕,我不能让她起疑啊!” 章夫人沉默了下,如果是别人,她还能生气。可这是自己亲生的,难道还真的跟他计较不成? 她只能生生忍下,语气里难免带了一丝怒气:“我不想听你提起沈月华,你要是没有别的话说,就给我闭嘴!” 在章夫人眼中,儿子会对孔玲珑动手,都是被沈月华给撺掇的,就算她没开口,也是她有意或者无意引导的。 总之,沈月华不无辜! 所以,两个三儿媳,她更讨厌后头这个。 章夫人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答应让沈月华进门是个错误。 孔玲珑确实管不住男人,可她老实本分,自己乖巧不闹事。但沈月华不同,那就是个没规矩的搅家精,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没有她不敢说的话。最要紧的是,她管得住人,却没想管,甚至还撺掇儿子干坏事。比如去买毒蜈蚣这事,那种毒物,儿子竟然问也不问就往家里带。 万一沈月华没安好心,全家人都得凉! 儿子碰到她后,脑子就像被糊住了似的,为了她简直什么都敢干,甚至连杀人都敢。 章鸿泰仔细想了一下,不提沈月华,好像真没有别的话说,当即沉默下来。 章夫人眼看儿子闭了嘴,心底里忍不住泛起了一阵阵失望。 他那么久不归家,不知道家里的消息,哪怕问一句父亲和兄长的身子也好啊!就算不知道关心人,总该知道关心自己吧? 铺子里的生意都不问一句,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章夫人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章鸿泰哑然:“娘想说什么?” 章夫人心里愈发失望:“你都不关心一下你爹吗?” “爹正值壮年,身康体健,有什么好问的?”章鸿泰好奇:“难道爹病了?” 章夫人:“……”你才有病! 章鸿泰见母亲生怒,急忙道:“我知道爹不会生病,所以才没问,至于铺子里的生意,有爹和大哥在,哪轮得着我来操心?”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满。 章夫人听不得这带着怨气的话:“当初你爹也让你管铺子了,是你自己偷懒不想干!既然那时候你选择和狐朋狗友鬼混,现在就别说这种酸话,我不喜欢听。” 章鸿泰冷哼一声:“家里那么多铺子,却分给我那么小一间……” 章夫人更加恼怒:“你大哥二哥都是从小铺子的管事开始做起,他们都能做,你为何不能?背靠章家,只要用了心,生意都会越做越大。你大哥二哥如今名下好几个铺子,都是他们自己赚出来的!” “你银子不够花,他们都花不完。” 章鸿泰最不耐烦听母亲说教:“是是是,他们成才,我就是个废物。行了吧?” 章夫人被气得不轻:“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要派你来气我?你个混账,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给气死。” 章鸿泰站起身:“那您最好别见我,免得红颜薄命。” 章夫人看他要走,气不打一处来:“红衣正在拼命给你生孩子,你要去哪?一会儿陆家的人就来了,要是看不见你,我如何解释?” 章鸿泰无奈:“娘 ,我再不成器,总不会连茅房都不能去吧?” 母子俩接待陆家人时,一个小丫头偷偷摸摸到了怡然居外。 沈月华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了人后,好奇问:“你有事吗?” 她着重打量了一下丫鬟身上的衣衫,没认出来是谁家的。 小丫头怯生生的:“夫人,章三公子是不是回去了?” 闻言,沈月华满面狐疑:“你是找他的吗?” “不是。”小丫头压低了声音:“我找您。” “我家主子性情比较直,有些事情实在看不下去,特意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声。” 沈月华好奇:“什么事?” 小丫头声音压得更低:“章公子今日回府,是因为红姨娘生孩子了……” 沈月华想到他离开时的种种反常,面色瞬间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腹部疼痛不已。 丢下一个惊雷,小丫头转身就跑。 跑到了官道上,上了路旁一架青棚马车。马车的车辕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六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六 沈月华有孕之后, 章夫人就吩咐过护卫,不要管得太紧, 免得惹她生气。 看到有个小丫头过来, 护卫们想要上前查问,可沈月华就坐在院子里,如果他们盘问得久了, 很可能会惹她生气。 现在她身子那么重, 他们哪敢去惹? 加上他们以为那个小丫头是来求诊的,沈月华最喜欢给人治病。所以, 就都没有上前。 谁知还没说上两句, 小丫头就跑走了, 再一回头瞧, 沈月华已经面色惨白地蹲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 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奔到了篱笆院旁:“夫人, 可是身子不适?” 沈月华满脸痛苦,没有理人。 护卫见势不对,已经有人去请大夫。有几个开门进了院子, 帮着丫鬟把人挪进房中。 沈月华肚子痛得厉害, 躺上床后, 颤着手去给自己把脉, 她嘴巴开开合合, 念出了好几种药名。 奈何护卫和丫鬟都听不懂,她只能干着急。 好在这附近住着一个郎中, 一刻钟后, 护卫把气喘吁吁的郎中拖了进来。 郎中上前把脉, 道:“动了胎气,得喝安胎药。” 沈月华想要自己开方, 伸手去抓郎中的袖子。 郎中急着去抓药,她的手抓了个空。 颓然地倒回床上,听着外面护卫急匆匆熬药的动静,她眼角流出了泪,落入了枕中。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她脑中难免又想起小丫头的话,还有章鸿泰得知消息着急回去时心虚的神情。 那时候她就觉得有点怪,只是回府,她这边还身怀有孕,为何要明日才回? 现在想来,他今天是要回去守着陆红衣临产吧? 进而又回想起当初她从刘婆子手中拿来的那个册子,因为章鸿泰去两个女人房中的日子和二人成亲的日子太过接近。她也记得个大概,陆红衣若是那时候有了身孕,确实是现在临盆。 她狠狠一拳捶在被子上,这个混账! 竟然又一次骗她! 要不是因为腹中孩子,她就真的不再和他纠缠了。 随即又想,她还年轻,当真要为了这个孩子委屈自己一辈子么?或许,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落胎……这个想法一出,她自己都被吓着了。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她何时变得这样狠了? 虽极力将脑中这可怕的想法赶走,可还是时不时泛上心头。没多久,房门被推开,丫鬟端着托盘进来。郎中站在房门口观望。 药送到了,沈月华没有多想,坐起身接过药碗,唇凑上去准备喝时,动作顿住。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碗黑漆漆的药,抬眼看向门口郎中。 郎中对上她的眼,飞快缩回了头。 沈月华端着碗的手指泛白,整只手都微微颤抖着,她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挣扎。 丫鬟见她不动,有些疑惑:“夫人,可是药太烫了?” 沈月华回过神,另一只手抚上小腹,深呼吸一口气,将那药一饮而尽。 章府内陆红衣早上发动,章鸿泰午后赶到,孩子还没能生下来,一直到了深夜,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 与此同时,稳婆大声报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恭喜夫人,母子平安。” 章夫人大喜。 章鸿泰对孩子没有期待,可陆家人在,他不好说太多话,一直沉默着听里面的惨叫声。 眼看陆红衣拼了性命也要为他生子,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的。听到这句,也如释重负。 等到稳婆抱了孩子出来,章鸿泰第一个冲上去。看着怀里软软小小红彤彤的孩子,他当真是越看越欢喜。 他这副神情落入了陆家人和章夫人的眼中,都挺欣慰。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章鸿泰拎着厨房做好的八宝鸭往城外赶去。一路上,心里都挺忐忑。仿佛自己做了对不住沈月华的事情一般。 可这事儿真计较起来,他也没有错。 陆红衣有孕之事,从头到尾他都不知,这怎么能怪他? 心里乱七八糟想着沈月华知道真相后该如何解释,又想着干脆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让她知道真相……刚出城门,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公子,出事了。” 章鸿泰一把掀开帘子,看到是怡然居外的护卫,心下大惊:“何事?” “昨天在您走后,有个小丫头跑过来,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什么。然后,夫人就动了胎气,连说话都不能。小的找了郎中过来配安胎药。我们已经够快了,可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夫人……已经落胎了。” 章鸿泰愣住:“落胎了?” 护卫抹了一把脸:“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看到主子神情不对,急忙宽慰道:“公子别太伤心,您和夫人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章鸿泰放下帘子,沉声吩咐:“快回去。” 怡然居内外一片安静,看起来和往日一般无二。章鸿泰进门时,还有些不敢进。 屋子里,沈月华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握住了她的手。 床上女子没有睁眼,只轻声问:“你回来了?” “是。”章鸿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安慰道:“月华,昨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别伤心,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沈月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会再有了。” 闻言,章鸿泰面色大变:“你伤了身子吗?” “只是落胎,没有伤身。”沈月华还是没睁眼,脸上笑容愈发讥讽:“章鸿泰,你这个骗子,你害我没了名声,又害我没了孩子。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心甘情愿替你生孩子?” 没了名声勉强说得过去,这害了孩子的话从何说起? 章鸿泰讶然:“你怎么会这么说?” 沈月华嗤笑一声:“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骗我吗?” 章鸿泰昨晚还骗了,可这种时候,也不能承认啊!咬牙道:“我敢对天发誓。”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沈月华气笑了,笑着笑着不知不觉已满脸是泪。 “亏我还以为你改好了,都这时候了,你还在骗我。”沈月华忽然尖利大吼:“章鸿泰,你还是人吗?” 看她情绪这般激动,眼神里满是憎恨,章鸿泰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有啊!”沈月华开门见山:“昨天你刚走,就有一个小丫头来跟我说,你回府并不是因为你娘生病,而是因为陆红衣临盆……看你心虚成这样,此事九成是真的。也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会信你的鬼话。” 她吼得太大声,口水喷了他一脸。 章鸿泰抹了把脸,解释:“陆红衣有孕之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也是昨天她发动,我才知道真相。月华,自从我们成亲之后,我和你朝夕相处,从来没有分开过,要是我知道这么大的事,根本也瞒不住你啊!” “事实上,连我娘都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沈月华崩溃大吼:“我不要听你辩解。” 这就是无理取闹了 ,章鸿泰正色道:“月华,我们是夫妻。人一辈子有许多坎坷,咱们要互相扶持。讲点道理成么?这事儿根本不赖我啊!” “可我的孩子没了!”沈月华怒瞪着他:“昨天他还在我腹中好好的,她还没有睁眼看我这个娘亲一眼,就被人给害死了。” 章鸿泰皱起眉来:“这到底怎么回事?昨天那个小丫头对你动手了吗?” “陆红衣给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我听到后心神俱震,当场就动了胎气。还用得着她动手?”沈月华惨笑一声:“后来护卫请来的郎中给我配的那个安胎药……这幕后的人层层算计,环环相扣,当时我一心想要保住孩子,想着郎中配的药就算是有所偏差 ,至少是安胎药没错,便一口咽了下去……结果 ,那是一碗落胎药。” 她眼神凌厉地看着他:“章鸿泰,你认为这是意外吗?” 很明显不是! 章鸿泰心里瞬间想了许多,问:“你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这事沈月华早已经想过了:“如果不是陆红衣,就一定是孔玲珑。她们俩,都是这个世上最恨我的人。” 章鸿泰吩咐丫鬟照顾她,转身急匆匆离开。 沈月华被打击得太狠,整个人都不太对。若是不赶紧把真相查出,她惊怒之下,兴许会伤了身。也会伤他们的夫妻感情。 奔出怡然居,章鸿泰想着陆红衣刚九死一生,生下孩子,他这时候跑去质问……也忒不是人了。 所以,他吩咐车夫直奔邱府。 因为章夫人吩咐过,不让章鸿泰出门,护卫想要拦,发现拦不住后,只得浩浩荡荡跟上。 彼时秦秋婉正在园子里画画,得知章鸿泰上门纠缠,她先是诧异。想到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她心下了然。 章鸿泰这应该是怀疑她了。 正院中,邱夫人满脸不悦:“我儿媳这些天大半都在府中,就算出门,也有我陪着。她和我儿感情破颇佳,且已经有了身孕,怎么会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章三公子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要去报官了!” 秦秋婉一步踏进门:“章三公子这是上门来找麻烦么?” 章鸿泰回头,看她脸色红润,唇边带笑,比以前丰腴了些,日子明显过得不错。且她进门就说话,完了才给长辈请安,动作随意自在。很明显,她在邱家,并没有以前在章府时那么小心翼翼。 “你敢说没有派人盯着怡然居吗?” 秦秋婉找了个椅子坐下,颔首道:“盯着了。” 章鸿泰:“……”这么坦荡么?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七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七 章鸿泰在来之前, 想过各种可能,但都没猜到孔玲珑会直接承认盯着他。 他被噎了下, 侧头去看邱夫人神情。 邱夫人面上带笑, 并没有生气。 章鸿泰面色一言难尽:“孔玲珑,我们俩都和离各自嫁娶了,你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为何还要找人盯着我?” 秦秋婉手撑着下巴, 反问:“你以为各自嫁娶, 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吗?” 她看着手上白里透红的指甲,道:“你两次想要我性命, 我不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冲你下不了手, 找人盯着你们防备一二还是有必要的。” 她抬起头, 冲他一笑:“这不看不知道, 看了才晓得, 你最近这日子过得……忒惨了。” 看着她满脸幸灾乐祸,章鸿泰恼怒不已:“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被禁足。” “你说错了。”秦秋婉摇摇手指:“你是因为没害着我, 又被我给抓住了把柄, 所以才过得这么惨。于我来说, 这把柄抓得还不够实, 否则, 你现在应该在大牢中才对。” 章鸿泰瞪着她:“你敢说昨天下午的事不是你干的?” “不是!”秦秋婉坦然:“事实上,你来找我, 也没找错人。”她笑了笑:“你别误会, 我不是幕后的人。我只是想说, 我的人刚好看到了那个小丫头的马车。车辕上有个“陆”字。” 邱夫人好奇:“玲珑,这事情你怎么没跟我说?” 都是有心人, 婆媳两人相处得不错,秦秋婉笑吟吟:“昨天得到消息太晚,您已经歇着了,本来还想今天告诉你听着解解闷,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章鸿泰面色冷了下来:“红衣昨天才为我生下孩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听你挑拨?” 秦秋婉坦然:“你不信也罢。总之凶手不是我,你若再要纠缠,我只能去找大人查清真相,为我讨个公道了。” 章鸿泰:“……” 她这么说,应该不是假话。 当下律法,到了公堂上说假话,哪怕没做错事,也会被入罪。 “你要去报官么?”她一脸兴致勃勃:“我这个人最是正直,看不得有人被害。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让盯着怡然居的人前去作证。” 章鸿泰心情复杂:“既然你知道内情,也该知道月华如今有孕,受不得打击。你为何没有让你的人前去阻止那个丫头靠近怡然居?”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秦秋婉嗤笑:“陆红衣腹中是你的血脉,人家想要让正室夫人知道自己瓜熟蒂落,这本就是情理中事。我让人盯着你,只求自保。就像是你说的,我们俩早已一刀两断各自嫁娶,我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得多傻才会再搅和进你的妻妾之间?” “再说了,你那外头几十个护卫又不是摆设。他们都不拦着,轮得到我来操心?” 到了此刻,章鸿泰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跑去让沈月华大受打击的丫头,定然和陆红衣有关。 他心里明白,此时他最应该质问的人陆红衣。可人家刚拼命为他生下孩子……实在是为难得很。 他心里纠结,邱夫人却没了耐心:“三公子,我家里只有女眷,不方便接待。你若无事,还是早些离去吧!”说着,吩咐下人送客。 章鸿泰记忆中的陆红衣骄傲洒脱,从来不是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此时他心里乱糟糟的,也没想强留,下意识跟着丫鬟往外走。 看他走到了门口,秦秋婉又道:“对了,这怀在腹中的孩子,说娇弱也娇弱,有些咳嗽一声就落胎了。但大部分都挺坚强,我是很少听说过大受打击过后落胎的女子,尤其母体身康体健的情形下……” 章鸿泰回身,眼神凌厉:“你想说什么?” “那个郎中配的安胎药,应该是落胎药才会有这样的结果。”秦秋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但我还是想不通,沈月华之前可是小有名气的大夫,这往口里喝的东西,她应该分得清才对啊!” 章鸿泰下意识替她辩解:“她想保住孩子,所以喝得快。” 秦秋婉闻言一脸惊讶:“这话你信?” 章鸿泰本来是信了的,可看到她和邱夫人脸上的惊诧,他又没那么确定了。 他心里更乱,好像再留下来就会知道一些他不想知道的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 见人走了,邱夫人吩咐下人送上饭菜,和儿媳一起吃。 “你如今有孕,那边的事儿还是少看,对孩子不好。” 秦秋婉含笑应下。 出了邱府,章鸿泰一路神思不属,回到章府时,看到母亲正在挑选料子。 那料子细滑,应该都是给孩子挑的。 边上两个嫂嫂都是强颜欢笑。看到他进门后,面色更加不好。 二嫂杨氏就不是个能忍的:“三弟,若是没记错,你如今还在禁足中。前两天你二哥还说你最近听话,依我看,你这我行我素的性格还是没变。” 惹得婆婆瞪了过来,她才住口。 章夫人面露欣慰:“这才对嘛。你既然有妻有妾,尤其红衣还为你生下了孩子,你得心里有数。不能为了一人冷落其余的女子……” 章鸿泰抹了一把脸:“娘,月华落胎了。早上我回去的时候,孩子已经落了地,是个成型的男胎。” 章夫人满脸惊诧:“你才回来一晚上,怎么就出了事?” 她不喜沈月华,但喜欢孙子啊。 从来也没想过让沈月华出事,看清楚儿子眼中的痛苦,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护卫干什么吃的?” 想到什么,她又狐疑:“是不是沈月华自己胡闹才动了胎气……” “娘!”章鸿泰再也听不下去,大声打断母亲的臆测:“昨天我刚走,就有一个小丫头去告诉月华我回来的缘由。月华妒性重,当即大受打击,动了胎气后不能说话。护卫跑去请了郎中,结果那郎中配了一副落胎药……月华悲痛之中,又因为腹中疼痛没心思多瞧,一口就把那落胎药喝了下去。” 婆媳三人都愣住,面面相觑过后,都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章夫人见多识广,瞬间就想到了此事的关键处,问:“那小丫头是谁派的?郎中是谁收买的?” 章鸿泰痛苦地揪头发:“我听人说,送小丫头的马车上有个“陆”字。至于郎中,我还不知道。” “我回来就是要查清真相,然后给月华一个交代。否则,以她的性子,很可能会去报官,到时候更难收场。” 章夫人面色慎重:“是谁看到那马车上的字的?” 章鸿泰也没隐瞒:“一开始,我和远华怀疑是孔玲珑干的,早上我去找她。她承认他找人盯着怡然居,那个陆字,也是她的人看到的。” “她胡说八道。”章夫人语气笃定:“她就是看不得你妻妾和睦,故意挑拨。依我看,这些事情都是她干的,包括那个配了落胎药的郎中,指定也是她收买的。事关章府嫡出子嗣,这事没完,我要找她问个清楚。”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她要是还敢乱说,我会去请大人查个水落石出!” 眨眼的时间里,章夫人已经出了门。 章鸿泰无奈:“娘,她已经说了,如果我们再找她,她为自证清白,会去衙门请大人做主。还说如果我想要报官查清真相,他会让那个盯着怡然居的人上堂作证。” 如果不是底气十足,是不敢做到这一步的。 章鸿泰自己没太想报官,就算真去了衙门,也不想让孔玲珑的人上堂作证。 不是不想知道真相,可万一大人问及孔玲珑找人盯着他的缘由……到时候,当初下毒的刚子和马婆子的案子又会被重新翻出来审问。 章夫人听到这些,本来怒气冲冲的她却怎么也挪不动步了。 这事情吧,如果不是孔玲珑干的,十有八九就是陆红衣和陆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闹到公堂上无论是陆家和陆红衣,于章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儿子之前两次下毒的事重新翻查……把儿子搭进去了怎么办? “不能报官!”章夫人心里憋屈:“搞不好就是孔玲珑干的,她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吓退你。” 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孔玲珑如今铺子开着,夫君对她一心一意,应该不会蠢到做下错事把自己送入大牢。 此事,九成九就是陆红衣为了让自己儿子一家独大搞出来的。 再有,沈月华性子不同旁的女子,格外倔强,知道陆红衣有孕且自己的孩子被害了后,很可能就此和章鸿泰分道扬镳,还是挽回不了的那种。 章夫人脚下一转,去了陆红衣的屋子。 陆红衣头上戴着抹额,满脸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孩子,看到章夫人进来,脸上瞬间绽开笑颜:“夫人,你快过来看,方才他冲我笑了。” 章夫人走到她床边,没有弯腰去看孩子,面上冷淡不已。 陆红衣瞬间就发现了不对,昨天便宜婆婆对孩子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她狐疑问:“夫人?” 章夫人面色漠然地看着她:“鸿泰一心奔着月华,委屈你了。” 陆红衣苦笑了下:“如今有了孩子,我不委屈。” “这人嘛,都是得寸进尺不知足的。”章夫人紧紧盯着她的眼:“我活了这么些年,也看明白了不少事。一般妾室,都想要主母的身份越低越好。可月华不同,她一手攥紧了男人的心,对妾室来说,当然是换一个主母更好。对吗?” 对上章夫人了然的眼,陆红衣脸上笑容僵硬:“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章夫人看向身边婆子:“把孩子抱走。” 陆红衣:“……”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八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八 陆红衣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宝贝还来不及,怎么会允许他被人抱走? 可她刚生完孩子, 身子虚弱, 根本也抢不过身强力壮的婆子。加上她也不敢用力拉扯,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出门。 反应过来后,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翻身跪坐在床上:“夫人, 我求您,求您把孩子还给我。” 章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 我多的是法子收拾你。从今往后, 你给我老实点, 否则……这么大点的孩子, 是很容易夭折的。” 陆红衣本就苍白的脸色, 瞬间变成了惨白, 急忙哀求:“夫人,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听她认错, 章夫人心里清楚, 沈月华身上的那些事, 都是陆红衣算计的。 屋檐下, 章鸿泰听着里面的动静, 心情复杂不已。 陆红衣在他眼中,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红衣正哭得伤心, 没太注意身边来了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惊喜抬头:“你回来了?” 章鸿泰对上她惊喜的眼,心中一片平静:“你为何要给月华下落胎药?” 陆红衣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她明明做得很隐蔽,如今却连章鸿泰都知道了。 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想过成功或是不成功两种可能的应对。辩解道:“我没有让郎中下药,我不知道你话里的意思。有人冲夫人下药吗?” 章鸿泰没有耐心与她周旋,沉下脸道:“刚才你和聊说话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我听到你认错求饶了。” 陆红衣脸色发白:“那不是我做的,是我身边的丫鬟自作主张……” 章鸿泰喉咙一梗,有些明白孔玲珑之前那种憋屈的心情了。 什么丫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总之,月华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陆红衣做出一脸惊诧模样:“她是大夫啊!丫鬟都跟我说了,只是想给她添堵……”她伸手揪住男人的袖子:“你相信我啊!她是个名医,怎么会分不清入口的药?” 她虚弱地软倒在床上,声音细弱:“我已经没了你的宠爱,如今只剩下一个孩子。我堂堂陆家女儿,都被害到这种地步了,她竟然还不放过我么?” “她太狠了!她已经得了你满心爱慕,竟然还不知足,故意喝下落胎药来陷害我,是不是要我死了她才会满意?” 这是陆红衣早就想好的应对之语。 因为她不确定沈月华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总之,如果事情成了,就说是丫鬟不愤之下找的郎中。 落在章鸿泰耳中,忽然就想起来了孔玲珑那带着讥讽的话。 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夫,怎么会分不清入口的药? 莫名的,前些日子沈月华一心求去的模样又浮上心头。章鸿泰想要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沈月华大受打击没了孩子,他不应该怀疑她。可是……就像是陆红衣说的,她是大夫啊! 大夫会随便喝下别的大夫配的药么? 章鸿泰心乱如麻,出了门后让人去打听别的大夫。 没多久,四五个下人先后回来,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身为大夫,无论高明与否,在闻到药味儿或是看到药材的一瞬间,下意识就会辨认。 章鸿泰打发走了下人,自己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再不想承认,心里也清楚,沈月华的那碗落胎药,是她自己将计就计喝下的。 这时候,他又有点恨孔玲珑了。 顺着她说的那些话,不过半日,他就查清了所有真相。可这些事,还不如一直寻不到真相才好。 午后,章鸿泰想着刚失了孩子的沈月华,还是起身赶往怡然居。 * 怡然居中,沈月华虚弱地靠在床上。 章鸿泰进门时,她正端着一碗鸡汤,里面还泛着一股药味,应该是药膳。 看到他进门,沈月华冷淡地瞅了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汤。 章鸿泰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沈月华一碗汤喝完,让丫鬟把碗收下去,才道:“想好怎么应付我了吗?” 章鸿泰皱眉:“你这是何意?” “就我落胎的事啊!”沈月华偏头看他,眼神里满是讥讽:“你说吧,我听着。” “让小丫头来报信的人,确实是陆红衣找的,那个郎中,是陆红衣身边的丫鬟收买的。她自己不承认,但我知道,丫鬟一定是得了她的授意才敢做这些事。” 章鸿泰说着这些话,眼神一直没离开她的脸。 沈月华与他对视:“然后呢?” “孩子被娘抱走了,这辈子都不会交给陆红衣教养。” 沈月华唇边笑容愈发嘲讽:“我的孩子没了,她的孩子却能抱到你娘那里好好养大,你欺负我不懂规矩吗?妾室的孩子能够被主母养大,身份会优于其他庶子。她的孩子被亲生祖母养大,身份上和你那些侄子也相差不大了。你们这是惩罚她,还是提拔她呢?” 章鸿泰看出来她的不满:“月华,不让一个母亲见她的亲生孩子,我认为已经是惩罚了。” 沈月华没想到自己落胎了,他没有哄着,反而还这么不冷不热。当即冷笑连连:“她害我的孩子看不见亲娘,看不见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你这就是惩罚了?章鸿泰,你是不是要逼我对她的孩子动手?” “沈月华!”章鸿泰怒了:“你越说越不像话。” “我不像话?”沈月华气得眼圈通红:“我要怎样你才满意?不追究孩子的死因,老实受了这委屈吗?你可别忘了,她害死的也是你的儿子!” 她越说越激动。 章鸿泰面色漠然:“沈月华,昨天那碗落胎药,你当真没有分辨出来吗?” 听到这话,沈月华一惊,比他更大声地吼:“你这是何意?若是分辨出来了,我怎么会喝?” 章鸿泰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沈月华心里发虚,面上愈发恼怒:“章鸿泰,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生儿育女,孩子被人害了,你不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反而怪我没有护好孩子,你也是孩子的爹……你有没有良心?” 说着 ,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章鸿泰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上前去哄,其实,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对她的脾气性情还算有些了解,她确实喜欢生气,但她方才的神情动作,确实不如以前自然。 应该是刻意发火,想要掩饰自己的心虚。 沈月华一边哭着,余光注意着旁边男人的神情。但他始终没有上前来劝,心里越来越沉,知道他这是笃定自己故意喝下落胎药了。 “章鸿泰,那也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说得出我故意落胎这种话?” 章鸿泰面色淡淡:“你想离开我,发现红衣临盆后,兴许还恨上了我。所以将计就计……” 心思被猜中,沈月华心里更沉,打断他道:“你说得都对,”她面上怒气冲冲:“我就是个狠毒的母亲,故意让孩子落胎,目的就是为了离开你。想来你也不想自己枕边躺着这样一个狠毒的人,既然我们两看两相厌,不如放过彼此。” 她深呼吸一口气:“写和离书吧。” 方才她虽然口口声声承认自己故意喝落胎药,可语气讥讽,明显说的是反话。 也就是说,到了此刻,她还是不肯承认,并且把这事往他身上推。 章鸿泰只觉身心俱疲,心里乱糟糟的。这个女人不要孩子也想离开他。 可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能走? 她想走,他偏不让! “你做梦。”章鸿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你害死了我儿子,我才不会让你如愿。你是我付出了许多才娶过门的妻子。这一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转身就走。 沈月华愣住了。 愣怔间,听到他在门外吩咐丫鬟好好伺候。 好半晌,沈月华才回过神来。 她为了离开他,连孩子都不要了,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付出了这许多,他还不放人,这怎么行? 渐渐地,她眼神狠了起来。 * 芍药一直呆在府中,花楼长大的姑娘,就没有天真的。所以,府中发生的这些事她一直暗中注意着,花楼中的小姐妹也有帮她打听外头的事。 知道了沈月华和陆红衣之间的恩怨,也看明白了章鸿泰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纠结。左思右想后,她起了去意。 只要有沈月华在,章鸿泰就看不见别人,就算男人会变心,至少三五年内,别指望他看见别的女子。红颜易老,芍药不认为自己在三五年之后还能抓住他的心,与其到时候靠着他的那点怜惜之情活着,还不如现在另找下家。 章鸿泰和沈月华再一次吵架,两人都不和对方说话。洗三时,章鸿泰再次回到了府中。 这个孩子是章陆两家血脉,本来应该得两家重视,可陆红衣做出那些事后,这孩子只会默默无闻。 陆家自然不满,上门过一回得知了自家女儿做的那些事后,也不再提大办洗三的事。 身为妾室,动手毒害主母,还害主母失了嫡子,搁别人家,都够病逝了。 家族出了这样的女儿,若是传了出去,于家族名声有损,别的姑娘还要定亲呢,这种事情一出,谁还敢娶陆家女儿?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后,陆家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放弃了这个女儿。 孩子再不受重视,章鸿泰身为父亲,在孩子洗三之日,还是该回去一趟的。 一进院子,又看到了芍药。 天气转热,芍药身上衣衫更加清凉,肌肤若隐若现,上来就往他身上贴。 章鸿泰面色大变,忙不迭往后退。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九 浪荡子的原配 二十九 “公子, 您回来了?”芍药对他的闪避置若罔闻,再次迎上前:“最近忙不忙?要不要我帮您松松筋骨?” 章鸿泰连连摆手拒绝, 要是再靠近芍药, 只怕沈月华又要闹。 芍药泫然欲泣:“公子如此厌恶我么?您已经大半年没有来看我了,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看她哭得伤心,章鸿泰心里歉疚, 现如今陆红衣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收场, 沈月华也还在闹别扭。他实在不想再多生事端,道:“芍药, 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可能……你要是愿意, 我送你离开。” 芍药满脸惊诧, 瞪大的眼眶中渐渐蓄满了泪:“公子不要我了吗?” 章鸿泰不敢看她的眼:“我给你买了个两进宅子, 算是你陪我多年的谢礼。以后, 你要是遇上合适的, 就不要等我了。” 还有宅子? 不成想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芍药极力忍住上翘的嘴角,哭着跑走。 声音悲戚, 落在章鸿泰耳中, 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让人送她离开时, 又添了二百两银票。 芍药从小在花楼中长大, 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知道见好就收。其实,章鸿泰这样的已经算厚道了。 临走之前, 她在院子里跪伏在地, 真心实意道:“多谢公子。妾愿君从此事事顺心, 长乐无忧。” 章鸿泰站在屋中的窗户后面,看着芍药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处。 若他如今的妻子还是孔玲珑, 芍药兴许真的能在这院子里住一辈子。 这么一想,又觉沈月华妒性忒大。 * 洗三对于孩子来说挺重要,其中有一个礼是需要生母抱着孩子完成,一大早,陆红衣就收拾好了乖巧等着。 可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没有人来请她。 洗三办得简单,礼成后,章鸿泰趁着天还没黑,赶去了郊外。 来回跑一趟,至少得花一个半时辰,奔波来回挺累的。章鸿泰回到怡然居后,对上的还是沈月华的冷脸。 到得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沈月华刚失了孩子,一天要喝好几次药。都是由她自己配,章鸿泰偶尔也会看到丫鬟去城里买药。 两日后,章鸿泰早上去探望沈月华时,很难得的,她先开了口:“鸿泰,我住在这儿也没有给人治病,你天天这么跑着也挺累。不如我们搬回去住吧。” 章鸿泰满脸诧异:“你不是说府内闷吗?” “人都是会变的。”沈月华摩挲着被子上的花朵:“难道你不想回?” 章鸿泰无所谓,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章夫人盯他也没有以前那么紧。 最开始,他们夫妻是一步都不能出院子的。而现在,虽然护卫还跟着,可他也能四处转悠。 “回城也好,府中有厨娘,也有上好的药材和食材,伺候的人多,能让你养好身子。”越想好处越多,章鸿泰立刻吩咐:“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就走。” 他自己来回一趟挺快,可如今是搬回去,想起上一回被禁足时沈月华想要磨药,他贴心地把整个药房都带着一起。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进了院子后,沈月华看向了厢房。 “我想去见见红姨娘。” 章鸿泰:“……”会不会打起来? 说沈月华自己喝落胎药,只是他的怀疑。说到底,陆红衣确实起了害人之心。 他柔声劝:“奔波一路,你也累了,明日再说吧!” “我现在就想去。”说着话,她人已经走向了厢房门口,抬手推开了门。 陆红衣还在月子中,抬眼看到门口的人时,面色微变:“夫人?” 沈月华缓步踏入,看到屋中华美的摆设,道:“陆府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这日子过得就是精细。让你来做妾,实在是委屈了。” 陆红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勉强扯出一抹笑: “夫人说笑了。” 沈月华冷笑一声:“我这个人从不说笑,说的都是实话。陆红衣,你冲我下手,冲我孩子下毒手,这些事我都记住了。” 语罢,转身就走。 留下陆红衣面色难看地靠在床上,她心里很是不安,找来了丫鬟吩咐:“去告诉老夫人,不要让夫人靠近孩子。” 丫鬟一脸为难:“姨娘,奴婢说这些话,不合适啊!” 就是陆红衣自己去,也不应该说这种话。 陆红衣心里焦急不已:“万一夫人冲孩子动手……” 丫鬟提醒:“姨娘,夫人是孩子的母亲!” 身为妾室,不能如此猜度主母。 陆红衣一时间急糊涂了,被丫鬟提醒后,她回过神来。满心无力里,她狠狠一拳砸在被子上:“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么?知道我生了孩子,为何没有气得离开?” 丫鬟靠近,低声道:“奴婢打听过了,两人确实吵了架。夫人想要和离,公子不答应。” 听到这话,陆红衣又羡又妒:“那女人有什么好?长得不好,身份不高,除了一手医术,还有什么?那双粗糙的手么?” “姨娘,您小点声。”丫鬟看了看窗外:“小心隔墙有耳。” 沈月华回到房中,看着熟悉的摆设,只觉得恍如隔世。 没坐多久,她就去里间洗漱,再出来时换了一身衣衫,刚沐浴过,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脸色再好看,她也伤了身,章鸿泰伸手扶她:“早些睡吧!” 一整个晚上,沈月华辗转难眠。 天色刚亮,她就起身了。洗漱过后,抬步就往外走。 章鸿泰见了,急忙道:“你身子弱,别出去吹风。等到日头高了,我再陪你出去晒太阳。” 沈月华头也不回:“许久不见母亲,我该去请安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章鸿泰追了出去:“娘知道你出了事,不会挑你的理的。” 沈月华不看他,甩开他的手,带着丫鬟出了院子。 她确实是去找婆婆请安了。 章夫人看在她失了孩子,或者说是章府没有严惩罪魁祸首的份上,没再让两人禁足在院子里,只吩咐门房不让二人出去。 “咱们婆媳之间,不必如此多礼。”章夫人心里有愧,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刻薄。 沈月华依旧行完了礼,低着头道:“以前儿媳不懂事,母亲别跟我一般计较。以后我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一定改。” 这样的态度,章夫人还是很喜欢的。加上心里的愧疚,面色不由得温和了许多。 “坐,用早膳了么?” 沈月华陪着婆婆用了早膳,临走之前,又说起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没说几句,就满脸是泪。 章夫人也是母亲,看她如此,也心有戚戚。 “母亲,我能见见那个孩子吗?” 听到这话,章夫人微愣了下,她有些不信,再次追问:“你要见他?” “是,他们是血脉兄弟,长相应该有所相似。”沈月华抽泣着道:“我实在是……放不下……” 章夫人想着反正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出事,吩咐人抱来了孩子。 沈月华凑上前去看,越看越欢喜,还伸手去接。这一抱,就舍不得放下了。 看着她眉眼间对孩子的喜爱,章夫人若有所思,本来庶子都该交由嫡母养育。可这两人之间恩怨那么深,这个孩子如果给了沈月华,搞不好她会以此辖制陆红衣。 再有,沈月华胆子很大,万一对孩子动手……这么小点的孩子,可经不起任何毒手。 “母亲,我能带他回去吗?” 章夫人一口回绝:“不能。”她示意奶娘把孩子抱回,催促道:“来日方长,这孩子也要唤你一身母亲。你若喜欢,以后经常来看便是。” 沈月华很是失落:“我是真的想照顾他。” 章夫人满脸不赞同:“你如今刚伤了身子,不好费神,还是由我看着吧,等你养好了,到时候来抱也不迟。” 好说歹说,才把人送走。 日头渐高,章夫人有些困顿,刚刚躺下,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她不悦地皱眉:“何事喧闹?” 丫鬟颤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夫人,小公子他……他咳嗽不止……” 这么小点的孩子,可不好灌药。章夫人翻身坐起:“赶紧去请大夫,把孩子给我抱进来。” 孩子确实在咳,还带着点尾音,章夫人看他咳得小脸通红,想了想道:“先喂奶,喝着兴许就不会咳了。” 奶娘战战兢兢地把孩子抱去了屏风后,没多久就传来孩子的呛咳声。 奶娘急忙抱着孩子上前请罪,眼看孩子哭得厉害,章夫人伸手接过,就见孩子咳出了红血丝。 章夫人面色微变:“生下来的时候大夫还说他身康体健,怎会如此?” 浪荡子的原配(完)二合一 浪荡子的原配(完)二合一 这孩子虽是妾室所出, 可也是三公子迄今为止第一个孩子,奶娘丫鬟照顾得精细, 今日之前, 一切如常。 沈月华是个大夫,还是个高明的大夫,方才她一碰孩子就这样了, 不是她还有谁? 丫鬟奶娘不敢说, 章夫人也不蠢,稍微一想就猜到了罪魁祸首。当即就后悔了。 她本以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沈月华不敢动手, 没想到她还真敢! 大夫来得很快, 看过后, 道:“这么小点的孩子, 为何不仔细些?” “孩子到底怎么了?”章夫人反问。 大夫沉吟了下:“看起来像是着凉, 但老夫看着, 又不太像,总觉得有点怪。老夫行医几十年,还是第一回看到刚生下来几天的孩子咳成这样。只能先按风寒治…… ”说到这里, 他对上章夫人恼怒的神情, 试探着道:“夫人, 如果知道孩子生病的缘由, 可千万要告诉我。免得我走弯路, 若配错了药,只会延误病情。” 章夫人霍然起身:“你先等着。” 她出门后直奔小儿子的院子。 门口的护卫不敢拦她, 进门后, 她就看到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沈月华。 此时她悠闲地靠在软榻上, 边上小儿子正在给她盛汤,还耐心地吹凉。 儿子这样捧着一个女人, 章夫人心里不舒服,不认为自己在三儿媳面前需要小心翼翼,大踏步上前,直接质问:“沈月华,你在孩子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闻言,章鸿泰满脸诧异,看看妻子,又看看母亲。 眼神最后落在沈月华身上,面色难看下来:“你对孩子动手?” 沈月华不紧不慢坐直身子:“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章鸿泰面色难看:“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哪逼你了?” 整日像伺候祖宗似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要是有不满之处,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何要冲孩子动手,他才那么小……沈月华,之前你不是自诩正直,从不害人吗?”章鸿泰越想越怒:“一个几天大的孩子懂什么,无论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你都不该如此……” 沈月华面色漠然地看着大怒的男人,道:“我要离开。” 章鸿泰质问的话语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间,他脸色乍青乍白:“你太过分了!” “被你逼的。”沈月华脸色冷淡:“我下手有分寸,不会要了他的命。”说到这里,她眼圈通红,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就像是你说的,我还是下不了手,我所求不过是离开而已。” 说到后来 ,已经带上了哭音。 章夫人皱起了眉。 章鸿泰左右为难,他不想放沈月华离开,但是,如果不让她走,孩子就会出事。 沈月华满脸是泪,却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院子里气氛凝滞,忽然有一声哀嚎从屋中传出,陆红衣一身白色中衣从屋子里扑了出来:“沈月华,你有什么手段都冲我来,别对孩子动手啊!” 她扑了过来。 看那架势,似乎想要扑到沈月华身上。 沈月华对孩子手下留情,对着她可不会手软,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陆红衣是以一个扑的姿势靠近,她来势凶猛,看到沈月华伸出脚时,已然来不及避让,愣是生生撞了上去。 看着她摔倒在地,沈月华眼神漠然,毫无一丝情绪。 陆红衣狠狠砸在地上,整个肚子一片疼痛,分不清哪里更痛,她忍不住惨叫起来。 章鸿泰将沈月华伸脚的动作看在眼中,又见陆红衣痛成这样,两步上前将人扶起:“月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的沈月华就算被人冤枉欺负,也不是野蛮地打回去,而是摆事实讲道理。 沈月华还是那个闲适地姿势:“都是你逼我的。你要是肯放手,哪里会有这些事?” 拿捏着孩子的性命,她再没了昨天的乖巧,分明有恃无恐。 章夫人咬牙,道:“你要如何才肯把孩子治好?” “放我走。”沈月华掰着手指:“你找的那些护卫吃了我不少东西,光是人参就几百两,我也懒得算。反正,当初我谈婚论嫁之时,有八百两银子。你把这些给我,再给我一份衙门验看过的和离书,从今往后不要再来找我,我就帮他治!” 章夫人半信半疑:“你能把孩子恢复如初?” “自然!”沈月华满脸傲然。 对上陆红衣不信的目光,她嗤笑道:“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丧心病狂地对老弱妇孺动手吗?我所求,不过是离开而已。但凡章鸿泰洒脱一些,我都不会做这些事。” “你这个疯子。”陆红衣咬牙切齿:“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为何要牵扯上孩子?” 沈月华没有解释。 冲孩子动手,是她反复思虑过后做下的决定。 之前夫妻两人争吵谩骂,感情早已消磨殆尽。沈月华早已经不想留下,可章鸿泰这个混账男人,哪怕对她感情不在,也始终不肯松手。她心里清楚,只要章鸿泰不甘心,她就算离开了,也会被他纠缠。 她一个女子,长期被一个男人纠缠,实在是好说不好听,也会影响她治病救人。 至于选中孩子,一来是因为陆红衣连番算计,二来,也是因为她不敢冲别人动手。 章鸿泰此人,最看重的人除了他自己外,也就章家夫妻。沈月华只是为求脱身,如果对他们三人动手,就算如愿离开,章家也会报复于他。 那个孩子身份正好合适,说他重要呢,他是章鸿泰迄今为止唯一的孩子,说不重要,他只是个庶子,章鸿泰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所以,冲他下手,她既能如愿离开,也不会惹来章家没完没了的报复。 章夫人不喜陆红衣,但对着小儿子第一个孩子还是挺疼爱的,养了几天,越看越欢喜。能够救回他,且代价不算大,她是很愿意的,当即道:“你要走 ,直说便是,为何要折磨孩子?” “我说了啊,可他不听,我实在无奈,才出此下策。”沈月华真心实意:“章夫人,我从进府起,没过一天好日子。别人眼里这是富贵窝,在我眼中,这就是一座牢笼。我从成亲的第二天就已经开始后悔,那时候就已为离开作准备,我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章鸿泰就是不答应,这一回陆红衣冲我下手,他还在和稀泥,这样的男人……” 她摇摇头。 章鸿泰听到她承认早就想离开,心下难受不已:“月华,我对你……” “你对我挺好。”沈月华打断他:“但你对别人也好,比如对陆红衣,对芍药,对长辈,你会为了他们让我退让。” 她要的,是一心一意。 章鸿泰之前为了双亲让她退让,比如禁足,他乖乖受了,还要她也忍忍。 凭什么? 她嫁给他,是想被他照顾,而不是和他一起听从长辈管束的。 章鸿泰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章夫人没了耐心,怒斥:“鸿泰,放她走。”见儿子不动,她继续道:“一个会对孩子动手的女人,你想以后经常承受丧子之痛吗?” “对!”沈月华坦然:“章鸿泰,你如果还要留我,这孩子肯定活不成。并且,以后你所有的孩子都活不成。” 包括她自己生的! 狠成这样,章鸿泰满心痛苦。 更让他痛苦的是,沈月华之前不是这样的狠人。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章夫人已经命人备笔墨,顺便代写了和离书。 没多久,和离书送到了章鸿泰面前,只等着他一按手印,就送去衙门。 “鸿泰,摁了它!” 听到章夫人这不容拒绝的语气,章鸿泰缓缓抬手,沈月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抬手利索地摁下。 她如此爽快,也再次表明了她想离开的决心。 章鸿泰闭上了眼,狠狠一按。 章夫人理解不了儿子复杂的心情,满心都是小孙子,立刻着人将和离书送往衙门。 就这,沈月华还不放心,非让她的丫鬟跟着一起。 此举,又在章鸿泰心上扎了一刀。 小半个时辰后,下人去而复返,两张和离书上带着衙门的公印,一起带回来,还有当初两人的婚书。 章夫人将和离书还有婚书并八百两银子送到沈月华面前:“现在可以治病了么?” 沈月华抬手递出一副方子:“照着方喝,三日后便可痊愈。” 她抬步往外走,章鸿泰下意识跟上。她回头,沉声道:“就知道你会如此,所以,那个孩子其实是每个月都需要喝我配的方子,否则,定活不过成年。” 章鸿泰顿住脚步。 沈月华颇为满意,带着两个丫鬟抬步往外走:“我不欠你的,相反,是你欠了我。所以,我问心无愧。” 她抬步往外走,即将出门时,章鸿泰不顾章夫人的喊叫,跟着出了门。 “我欠了你,那我就用余生来弥补。” 沈月华有些崩溃:“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为何要死死纠缠着我不放?” 章夫人站在大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两人,道:“当初你勾引他时,就该想到今日。” 她看向儿子:“你走也成,得带上护卫。休想干坏事,还有,记得把药给你儿子拿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街上走,后面跟着一大串护卫。 沈月华费心算计一场,甚至违心对孩子动手,到头来竟然还不能如愿,还甩不开这个男人。 发现无论她如何哀求威胁都赶不走面前的男人后,她一脸崩溃,大吼道:“章鸿泰,你别逼我。” 章鸿泰站在她身侧三步院处:“反正我跟定你了。” 沈月华刚刚落胎,身子虚弱,情绪也不稳,看到他这副无赖模样,险些气得背过气去。一瞬间的怒气上来,她满心满眼都是赶紧摆脱这个男人。 “三七,去衙门报官。” 三七愣住。 章鸿泰也愣了一下,并不相信。 “月华,你别生气。” 沈月华差点气疯了,总想撕碎眼前所有的一切,大吼道:“快去!” 三七吓得一抖,下意识转身就跑。 章鸿泰自然是不许的,家丑不可外扬,报什么官? “三七,你别去。”他一脸理所当然:“你主子还在气头上,说的话都不算数。” 眼看沈月华面色不对,他眼神示意三七离开这里,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三七又看了一眼盛怒中的主子,转身走了。 沈月华刚刚落胎,身子虚弱,是不能吹风的。要不是和这个男人吵架,她也不会在大街上。三七已经去了,衙门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于是,她干脆不再挪动,而且就近找了一个茶楼。 怕章鸿泰纠缠,她就坐在茶楼的大堂中。 章鸿泰不认为三七真的会跑去报官,应该只是先避开了。看到沈月华进茶楼,他也跟着进去。 “反正我跟定你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沈月华已经不想再和他说话,沉默地捧着温热的茶水,眼神看向窗外。 见她不再轰自己走,章鸿泰心下微松,以为她已经认了命,便开始解释陆红衣有孕之事。 “我真的是在她临盆那天才知道的,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多想。当时你那么大的肚子,我也是怕你出事……我是真没想到陆红衣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月华一直漠然听着,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入心。 心底里甚至还想笑,就算真如他所说,那又如何? 这事情没骗她,他骗她的时候还少吗? 总归她在他身上栽了大跟头,毁了自己悠闲的日子。之前攒下来的名声也不复存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小半个时辰后,章鸿泰正苦口婆心地劝沈月华回家养身子,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隐约有人说“衙门”之类的话语。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就见五六个衙差肃着一张脸进门。他本来没入心,可收回视线时,看到了衙差边上的三七。 他顿时傻了眼。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起身往后门跑。 太过着急,跑的时候还踢着了边上的椅子,引得许多人看过来,衙差一瞧,几个人扑过来,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周围一片哗然。 “你们抓我做甚?”章鸿泰不停挣扎,可他一个文弱公子,根本挣扎不过,只能大喊。 “这位沈姑娘报官,说你纠缠于她。”衙差将他死死摁住往外拖:“大人已经接了状纸,命我等来带你回去问案。” 章鸿泰早已猜到,应该是三七当真去了衙门。他本以为沈月华告的是之前落胎之事,没想到竟然告了他。 也是因为两人之前纠缠太久,如今就算和离了,章鸿泰也没有她和自己再无关系的自觉。 在他眼中,这女人和他同床共枕,只是暂时闹了别扭而已。只要他有决心和恒心,早晚能把人哄回来。从未想过以如今两人的身份,他一直纠缠已经触犯了律法。 “沈月华,你怎么能这么做?” 衙差看向沈月华:“沈姑娘,你也需要跟我们去一趟。” 沈月华方才用茶水点心填饱了肚子,看到衙差后,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可听到章鸿泰的质问时,又觉自己没错。 如果不报官,她可能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男人。 纠缠良家女子,若是轻薄了姑娘,按律会被入罪。 章鸿泰解释说两人只是闹了别扭。 沈月华忍无可忍:“谁跟你闹别扭?”她掏出和离书:“我们俩如今再无关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个大男人,比那些泼妇还不要脸……” 她指着他破口大骂。 刚才章鸿泰只是拉扯了她几下,按律法,最多一年。 大人正想着是打他一顿呢,还是把人关起来。就见公堂外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人是秦秋婉。 一看到人,章鸿泰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你来做甚?你别添乱,别给自己招灾。” 秦秋婉根本也不怕他,走到公堂上跪下,将章鸿泰冤枉自己害他妻子落胎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本来我问心无愧,也没非要给自己讨公道。但后来我听说他被抓来了衙门,想着顺便把此事查一查。” “求大人查清内情,还我一个清白。” 大人一脸严肃:“还有这等事?” 沈月华只是想摆脱章鸿泰,没想与他翻旧账。听到秦秋婉再次提及当初落胎之事,便想到了两人成亲后相处的那些日子。 欢喜的时候很少,大部分都在互相怨恨。这男人把她害得那么惨,想想就不甘心。 于是,她重新跪了下来,想为自己腹中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这一查可不得了,大人将陆红衣主仆带了过来,因此惊动了章夫人。 公堂上的人越来越多,案子也越查越深,于是,关于当初刚子和马婆子对孔玲珑动手的事又翻了出来。 那两人起了杀心,罪名挺重。都被判了几十年,现还在大牢中关着。 两人被请到了公堂上,还和当初一样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意。 当事情陷入僵局时,秦秋婉提出让大人查刚子和马婆子的家人和其亲戚。 傍晚时,查出来两人家中在判刑的那段日子前后,各自得了一百两银。刚子家里拿这个银子买铺子收租,马婆子的儿子拿银子买了好几架马车租给车夫拉人。 再一深问,两家人怕受刑,在大人说主动招认会从轻发落的话引诱之下,将章鸿泰收买他们的事情招了出来。 章鸿泰雇凶杀妻,还一连两次,着实狠辣,天理难容。虽然未得手,可此事太过恶劣,最后,被判了三十年。 冒领罪名的刚子和马婆子都罪加一等,由原来的监几十年变成了三年,不过,他们的家人因为知情不报,还坦然收了银子花用,也按同罪论处。 陆红衣身为妾室对主母下手,律法言明,以下犯上,须从重发落,且她害得主母腹中孩子落胎,罪大恶极,打三十板后判监三十年。 不过,她被逼到极致,不甘心地指认出沈月华冲孩子下毒的事,想要拉其下水。 沈月华早在动手之前就想到了这些,辩解道: “那只是一种致人咳嗽的药,并不是中毒。” 大人让大夫查探过后,确实如此,念在其失了孩子后气愤之下动的手,并没有入罪。 沈月华放过了孩子,也救了自己一回。 值得一提的是,章夫人知道刚子和马婆子冒领罪名之事,甚至曾经还给银子打发过两家的人。所以,她也是知情人。 包括章老爷,知道内情不说,还想法子包庇,也被带到了公堂上。 甚至连章家的大哥和二哥,只知道实情,也被判了三年。比章老爷的罪名稍微轻点。 章家大房几乎所有能做主的人都被关进了大牢,二房和三房趁机夺权分家,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把家产给分了,还分成了两家人。 至于属于章老爷的那份,等到几年后章家兄弟从牢中出来时,两房只说那些已经被他们的家眷花完了。总之,要银子没有,但可以把孩子和女人领走。 章家因此又被人看了不少笑话。最后,还是以兄弟两人接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告终。值得一提的是,章鸿泰那个小儿子,因为兄弟俩不愿意接,被两房的人丢了出来。 彼时那个孩子已经四岁,流落到大街上后,傍晚时被人接走,然后送往了外地。 沈月华在告倒了章家人后,怕被章家的那些姻亲报复,干脆卖了怡然居,不知所踪。 此后一生,秦秋婉都在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倒是听说芍药回了花楼之后,重新寻了一个良人。 这些都是后话。 在章鸿泰入狱一年后,秦秋婉已经顺利生下了孩子。彼时,她还去狱中探望他。 章鸿泰一身破旧脏乱的囚衣,和曾经的富家公子判若两人。看到一身大红色衣裙的秦秋婉时,差点没认出来。 “孔玲珑!” 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几个字,恨得咬牙切齿。 秦秋婉颔首:“难为你还记得我。” 这一年的牢狱中,章鸿泰想了许多,每一刻都在后悔。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冲孔玲珑动手了。或者更早之前,他认识沈月华就是个错误,他就不该动心,不该和离。 “孔玲珑,你能放过我吗?” 说到底,章鸿泰和章家人会有这么重的罪名,都是因为他对她下毒手的结果。当下律法,如果苦主不告状,那害人者也不会被入罪。 所以,章家想要脱罪的话,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孔玲珑不追究。 “不能。”秦秋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淡淡:“就算我如今过得好,也跟你没关系。该恨还得恨!” 章鸿泰瞪着她:“你从来就没想放过我,对不对?” 秦秋婉微微颔首。 章鸿泰有些崩溃:“那你为何不早点报官,非要给我脱身的希望?” 她明明知道章家收买人的破绽,却始终不开口。 事实上,两人和离之后,章鸿泰除了定亲到成亲那段时间外,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秦秋婉缓缓蹲下,低声道:“因为,我想让你如愿,让你和心上人相守啊!” 若是一直没得到,他就会一直惦记。心底里的心上人一直就是美好的。 章鸿泰瞪大了眼:“你……” 秦秋婉扬眉:“我如何?你两次害我,我只是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做错了事就得认罚,你如今这么惨,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被心上人送进大牢的感觉如何?你还爱得起来吗?” “好好受着吧!” 走出衙门外,外面不同于湿冷的大牢,天空碧蓝,阳光洒下,不见一丝阴霾。 一如秦秋婉此时的心情。 好多人都说,人的一生起起伏伏,不到最后,都说不清自己的命。 章家就是如此,挺富贵的人家,一朝倾没。 孔玲珑也是如此,嫁入章家后被和离,许多人都以为她这辈子完了,谁知道她转头就能嫁入邱家,还得夫君一心一意。别说妾室,连个通房丫头都没,两人恩恩爱爱,成亲十多年了还相约出游。 后来的许多年里,若有人提及孔玲珑,都会有人赞上一句:那是个运道极好的女子。 错嫁原配 一 错嫁原配 一 身形单薄的孔玲珑对着秦秋婉一福身:“我嫁入章家, 爹娘得不到婆家尊重,他们也时常为我担忧, 我是个不孝的女儿。邱公子是个好人, 邱家也懂礼,爹娘没为我担忧,还得了不少助力……多谢。” 她絮絮叨叨半天, 唇边带着笑意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桌上的白瓷瓶又往上涨了一截。 * “姐姐, 这一回我只要三两银子,于你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你为何这般抠门?” 秦秋婉还没睁开眼, 就听到一个满是不悦的年轻女声。 “你可别忘了, 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本来应该是我的。” 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粉衫的女子, 二十不到的年纪,梳着妇人的发髻,脸上满是不耐, 大概是太过生气, 娇柔的眉眼都带上了一股戾气。 秦秋婉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屋中一扫, 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布衣, 屋里的家具厚重, 该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三两银子,于普通人家来说, 够七八口人过上一年, 应该不是笔小数目。 相较原身的朴素, 面前的女子身上要精致得多,脸上抹了脂粉, 唇上还有口脂,耳朵和手腕上都带着首饰,甚至连指甲上都带着寇丹。 而原身……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内衫还挺粗糙,是一个格外简朴的人。 且面前女子说的是要银子,也没说哪天还,明显是不打算还的。 这人活在世上,所求无非就是吃穿二字。原身若有银子,为何不自己花? 秦秋婉沉默着:“我想去茅房。” 面前女子一脸不信:“你别想逃。姐姐,你要是不给,我就回去找娘做主。” “真想去茅房。”语罢,不理会她的纠缠,秦秋婉直接出了门。 院子不大,拢共是五间房,她出来的那间是正房,原身应该是这家里的主人。 此时夕阳西下,院子里好像没有别人。秦秋婉走进茅房中,听到外头那女子好像跟了过来。 原身陈雨娘,出身昆国辖下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亲娘生她时难产,九死一生拼命生下孩子,几天后撒手人寰。 因此,家里人认为她克亲,并不得祖母和父亲疼爱。两个月后,父亲再娶,后娘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生下来的妹妹只比她小一岁。 从小到大,陈雨娘没少受委屈。 好在她婚事早早定下,亲娘和手帕交订了娃娃亲,两家还交换了信物。 本以为陈家不能在她的婚事上动手脚,等到出嫁后,就不太受娘家管制,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惜,成亲时,妹妹陈雪娘也选在同一日。 两个姑娘一起出嫁,陈家面上还算是一碗水端平,买的嫁衣和首饰都差不多,只是花纹上有所不同。陈雨娘本来还以为父亲和祖母终于疼爱自己一回,没想到,因为嫁衣太过相似,她和妹妹上错了花轿,嫁给了对方的夫婿。 陈雨娘本来的夫君是镇上的普通小商户余家之子,只够温饱而已。不过,那余开直长相着实好,人也踏实,许多姑娘暗地里爱慕他,奈何郎君早有未婚妻,也只能扼腕叹息。 而陈雪娘的夫家比杨家要好些,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东家之子,还是唯一的儿子。 两人这一上错花轿,陈雪娘成了余家妇,陈雨娘变成了杨家酒楼的儿媳。 三拜礼成,发现人不对时已经晚了。 最后只能将错就错。 成亲后,陈雪娘一直认为姐姐欠了她的,经常上门打秋风,一开始还说是借,到后来就是直接要了。且胃口也越来越大。后来更是嫌弃姐姐小气,不知何时与姐夫杨归勾搭上了。 “姐姐,天色不早,你赶紧把银子给我,我回去还有事。” 秦秋婉被这尖利的声音叫回了神,推开茅房走了出来:“对不住,我手头也没有。” 陈雪娘满脸诧异:“怎么会?”随即伸出了手:“你倒是快点啊!” 秦秋婉假装没看见伸到面前的手,抬步就往屋里去。 陈雪娘紧跟着追了几步,进屋后自己动手翻找:“姐姐,你日子过得好,顿顿大鱼大肉,也别忘了妹妹我啊!当初要不是上错花轿,你如今的日子就是我的。” “上错花轿又不是我故意的。”秦秋婉上前一把扯开她抓着被子的手,狠狠甩了出去:“这是我家,你但凡懂点规矩 ,就该知道不能在别人家乱翻。” 陈雪娘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气不打一处来:“我没规矩?” 秦秋婉一把揪起她的手腕,把人往外推:“滚出去。” “陈雨娘,你疯了。”陈雪娘满脸不可置信:“娘不会放过你的。” “她要是认为我做得不对,尽管来教训我。”秦秋婉砰一声甩上了大门。 陈雪娘就站在门口,看到大门袭来,急忙忙后退一步。站在紧闭的门板外,她气得胸口起伏,恨恨骂了几句才离开。 院子里的秦秋婉坐在椅子上,仔细思量以后的事。 现在是两人各自成亲两年后,各自都生下了一个儿子,陈雨娘的要大两个月,现在已经周岁,今日被婆婆带去了酒楼中。 镇上所有的富商都愿意去杨家酒楼,既有面子,味道也好。 酒楼的生意红红火火,但身为杨家儿媳,陈雨娘的日子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样好过。 酒楼生意好了,一直都要请人帮忙。陈雨娘进门之后,酒楼就辞了一个后厨帮忙的婆子,由新进门的陈雨娘顶上。 哪怕是怀有身孕之时,陈雨娘也没有休息。用婆婆的话说,那些庄户人家的女人有孕,还得下地干活,她只是在酒楼做些杂事,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又不用搬重的东西,完全应付得过来。 酒楼忙完,还得回来打扫洗衣。 今日陈雨娘会在家中,就是趁着这会儿酒楼客人不多,特意回来洗衣打扫的。 陈雨娘成亲之后一直在忙,酒楼赚得再多,她需要干活,也只能穿最普通的细布衣衫,衣裙倒是有两件,可一个月也穿不上一回,更别提涂脂抹粉了,她每日天不亮就要干活,有那心思也没空。 还没坐多久,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个孩子笑盈盈进门,看到秦秋婉坐在桌旁,眼神往院子里一扫:“你回来没干活?” 秦秋婉上前抱过孩子:“正在收拾的时候雪娘来了,一直耽搁到现在,刚刚才把人打发走。” 闻言,杨母面色如常,随口道:“那怎么没多留她坐会儿?” 秦秋婉振振有词:“反正她常来,咱又不是外人。我这不是想着把她送走之后干点活么。” 杨母也没出声责备,催促道:“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拿衣服出来洗。” “洗不成了。”秦秋婉手撑着额头:“我头疼,走起路来像踩在棉花上,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应该是着了凉。” “懒人病多。”杨母冷哼一声:“你去拿出来,我和你一起洗。” 秦秋婉不想干活:“明天再洗。” “明天还有别的事!”杨母掰着手指算:“后天刘老爷五十大寿,明天除了招呼客人,还得备后天的菜。还有啊,大后天是周家的孩子满月,足有二十桌,明天要是得空,也得备点菜……” 听着这些,秦秋婉都能感受得到陈雨娘的那种无力。 嫁进了杨家,那就是杨家人,连公公婆婆都在干活,她凭什么不干? 当然了,陈雨娘自小没有亲娘,也不怕吃苦。可关键是,杨家没拿真心对她,只把她当做长工使唤。 就比如现在,她说头疼,杨母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已经在打水了。见她不动,又催促了几句。 好像还低声骂了几句。 秦秋婉真有点头疼,道:“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说着,抱起孩子就溜。 溜到门口,想到什么,飞快跑回去几间屋子里的衣衫一收,放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抱起孩子就走。 隔着院墙,都听得到杨母的骂声。 洗衣是不可能洗的。 一大家子的衣衫已经四五天没洗了,谁碰了都得腰酸背痛,方才杨母说要帮忙,也只是说说而已。 以前杨母也会帮陈雨娘干活,都是刚沾手她就有事。而大部分时候所谓的有事,都是和邻居聊天,或是跑回酒楼干活。 秦秋婉今日也让她尝尝那种苦楚。 她说有事儿只是托词,到了街上后便开始闲逛。此时夕阳西下,街上行人不多,有些铺子已经关门。 一岁大的孩子正牙牙学语,秦秋婉一路耐心教着,哄得孩子咯咯直乐。 忽然,她顿住了脚步。 前面不远处就是杨家酒楼的后门,此时那巷子口,有一双男女正相对而立,女子着粉衫,眉眼弯弯。 男子一身布衣,身形魁梧壮实,也是一脸笑容,还伸手去帮女子拿掉了头上的落叶。 两人的神态间满是愉悦,看起来挺亲近。如果是夫妻的话,神态动作都很正常。 可他们不是。 男女之间如此相处,有点太亲近了。各自婚嫁后的男女处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太对。 秦秋婉抱着孩子走上前:“你们俩在说什么?” 陈雪娘听到有人说话,心下一惊,回头看到姐姐,笑容瞬间不在,满脸不悦:“你不是有事吗?” “是有事。”秦秋婉看向男人:“你不忙了吗?” 杨归有些不自在的地别开眼:“正打算回,看到妹妹在这里哭,便多问了几句。”说到这里,他皱眉道:“姐妹之间就该互相扶持,妹妹遇上了难处,你为何不帮忙?” 错嫁原配 二 错嫁原配 二 “难处?”秦秋婉满脸疑惑, 伸手一引:“雪娘这一身,比我可光鲜多了, 只这些首饰就值不少银子, 真有难处,先把这些当了再说。” 陈雪娘瞪大了眼:“姐姐,你怎么这样恶毒?这些是爹娘给我备的嫁妆, 是让我留作念想的!这怎么能当?” 秦秋婉恍然:“同样是姐妹, 我嫁妆里唯一值钱的只有我娘留下来的老镯子,爹却给你备了这么多……由此可以看出, 爹应该很疼你, 你最该开口的人是爹, 跑来找我们做甚?再有, 嫁妆不当, 算什么难处?” 陈雪娘被气得直哭。 杨归满脸不赞同:“雨娘, 你别这么刻薄。” 秦秋婉沉下了脸:“当着孩子的面,我不想和你吵。你想要帮,我不拦着你, 但别拉上我!”她想到什么, 看向陈雪娘:“亲兄弟还明算账, 更何况我们姐妹各自嫁人之后已经成了两家人, 之前你从我这里前前后后拿了四两银子, 稍后记得写一张借据。” 陈雪娘面露惊诧,脱口问:“姐姐,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是我拎不清。”秦秋婉一句话, 把陈雨娘之前的那些做法否了:“姐妹之间, 还是算清楚的好。这世上总有人不知好歹……” “你说我?”陈雪娘指着自己鼻尖。 秦秋婉讶然:“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番话颇不客气,着实没给陈雪娘留面子, 她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有杨归在边上,她不想咄咄逼人,当下委屈不已:“姐姐,我万万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看来是我错了。你放心,以后我……” 杨归急忙打断:“你姐姐今日脑子不清楚,你别放在心上。” 秦秋婉嗤笑一声,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二人身上一扫,抱起孩子,语气温柔:“团儿,我们去买拨浪鼓好不好啊?” 语罢,飞快离开。 留下来的两人被她方才离开时那眼神一扫,恼怒之余,又有些羞涩。 再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杨母还在投衣,正拉着儿子拧水,看到她进门,冷哼一声:“什么样重要的事需要你跑一趟?” 秦秋婉指了指孩子手中的拨浪鼓:“我早就答应团儿的,一直没空去买。对了,明天我得带着孩子去一趟我姨母家中。” 杨母想也不想地答:“明天要备菜,改天吧。” 秦秋婉并不恼,继续道:“下个月我姨母的公公六十整寿,之前我好像听说过他们想到酒楼宴客……” “那你快去快回。”杨母立刻改了口:“去之前,记得去酒楼中打点酒。” 秦秋婉嗯了一声,转身进门之前,想到什么,问:“之前雪娘问问拿三两银子,被我给拒绝了,你这个姐夫拿了多少?” 这话是对着杨归说的。 杨母皱眉:“三两?她拿这么多银子做甚?” “不知道啊,我问了也不肯说。”秦秋婉摊手:“一来我拿不出来,二来,她不肯告知缘由,我怎么敢给?” 杨母看向沉默不语的儿子:“你给了?” 身为姐夫借银子给妻妹应急,说起来是好事。可有白天妻子的那个眼神在前,此时听母亲再问,他心里发虚:“人家难得开一次口,我还能不给吗?” “这么大笔银子,我们酒楼得干上一个月,你就这么自己作主给人了?”杨母恼怒不已:“你家是大财主啊,你这么大方!” 杨家酒楼生意很好,赚得也不少。但一家子都过得朴素,每人只有一两身绸衫,其余都是方便干活的布衣。之所以如此,和杨母的节俭分不开。 被母亲一顿斥骂,杨归自觉丢了面子,嘴上也不肯认输:“又不是外人。要不是阴差阳错……” 话未说完,未尽之意明显。 杨母不说话了。 秦秋婉在屋内听到母子俩的对话,心里也明白他们对于陈雨娘这个儿媳并不满意。 从头到尾,母子俩看中的都是陈雪娘。 陈雨娘的姨母也住在镇上,陈雨娘自小没了亲娘,好几次被陈家欺负狠了,都是姨母帮着出头。 溪水镇离府城不远,也有挺多人家把女儿嫁去城里,甚至还有人送女做妾,陈雨娘十四岁那年,陈家夫妻有商量过要帮她退了余家的亲事,转而把她嫁去府城。 此事被陈雨娘无意中听到后,立刻跑去找了姨母田氏,她上门闹了一场,婚事才得以保留。 姨父是个打铁的,田氏家中卖的是农具,秦秋婉到时,看到姨父正挥汗如雨,衣衫已经湿透。 察觉有人,他以为是客人,抬眼看到秦秋婉和孩子,脸上绽开一抹憨厚的笑:“雨娘来了,你姨母在后院……”又喊:“他娘,你快来。” 田氏风风火火奔出,拉着秦秋婉上下打量:“最近如何?” 秦秋婉笑着点头:“挺好。” “本来我还想这两天去找你。”田氏拉着她进了后院,没在院子里坐,直接把人带进了屋中,又把团儿送去院子里由她女儿看着,这才关上门神秘兮兮道:“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告知你一声。” 秦秋婉一脸狐疑。 心里大概猜到了田氏要说的话。 上辈子陈雨娘知道妹妹和杨归之间的二三事,就是从姨母处听来的。 “前天我去村里送东西,就在镇子外药王庙下,看到了杨归和陈雪娘,两人有说有笑。”她偷瞄侄女神情:“陈雪娘梳着妇人的发髻,两人看起来挺亲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雨娘,你那个妹妹不是个好东西,你要多防备。” 秦秋婉颔首:“我知道了。” 看她语气如常,田氏不放心:“你别知道,要放在心上!” “好。”秦秋婉拿出从酒楼中打来的酒:“这些给姨父。” 田氏伸手接过:“回去告诉你婆婆,过两天我就去你们酒楼定席。” 她这话,明显是猜到了杨家的心思。 “不必如此。”秦秋婉笑着道:“姨母帮了我许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 田氏满脸不信,随即道:“反正我不想做饭,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吃现成的。就这么定了。” 她起身往厨房走:“你别着急,吃了饭再走,最多半个时辰。” 秦秋婉没有拒绝,跟着去了厨房帮忙。 期间,田氏又问:“你最近回娘家了吗?” 秦秋婉摇头。 一来陈雨娘整日都忙着在酒楼里干活,就没个空闲时候。二来,她就算有空,也不想回娘家。 那个家里,就没人心疼她。 哪怕偶尔回去,家里人也并不热情。虽然对出嫁女越不客气,就代表越亲近。可他们那样……何止是不客气,而是直接就当没这个人。 “我经常看到陈雪娘回去,还看到过她们母女逛街。”田氏摇摇头:“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惦记那边了。你要是愿意,以后就把姨母这儿当娘家,得空就多回来看看。” 秦秋婉含笑应下。 田氏是真心希望侄女能在婆家好好过,用过饭后,就以自己还要出门为由下了逐客令。 很明显,她应该是知道杨母的性子,怕侄女回去晚了被斥骂。 秦秋婉哭笑不得,带着孩子去了酒楼。 三层的酒楼在这镇上算独一份,饭点已过,大堂中没有几桌客人,楼上包间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看到她回来,杨母飞快吩咐:“让团儿去街上,你去把楼上打扫了。” 没问秦秋婉有没有空闲,直接顺口吩咐。 以前陈雨娘对于这些活并不抵触,因为杨母每个月会给她发三钱月银。 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坐月子那个月,她一直都在干活,也是一直都在领月钱。所以,陈雪娘跑来借的那些银子,都是陈雨娘干活赚的。 秦秋婉没动,道:“娘,今儿月底。” 杨母面色难看了一瞬:“又要发月钱了?” “我想说的是,这个月完了,我不想干了。”秦秋婉对上她惊讶的脸,继续道:“我要找点别的事做。” 杨母皱眉:“你会做什么?” “不会可以学。”秦秋婉看一眼大堂里乱糟糟的情形:“总之我不想做一个洗碗切菜的老婆子。” 杨母眼中满是怒气:“你这是对我不满?” 她伸手一指酒楼:“这是咱们自家的,你不帮忙干活,难道让我花钱去请人?” 秦秋婉面色如常:“反正你也要给我月钱,我不干活,自然也不要月钱,你可以那份月钱去请别的人……” “这怎么能一样?”杨母怒斥,一声吼出,发觉自己吵到了别的客人,对着他们歉然笑了笑,拉了秦秋婉进后厨,压低声音训斥:“你是我儿媳,你做事我放心。外头来的人,我能放心吗?再说,这白花花的银子送给人,你不心疼吗?” “你留在家里做事,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累死累活领点工钱,还肥水呢,亏她说得出来。 秦秋婉无语,半晌才道:“娘,我做别的,不止赚这点。” “眼高手低!”杨母满脸不信:“除了洗衣打扫,你会做什么?” “你这个活太累了。”秦秋婉摆摆手:“一般伙计,一个月有一天假,我这个月还没休,刚好今天补上。你回头另找人吧。” 说着,转身出门,拉着团儿准备离开。 杨母追了出来:“雨娘,你偷懒也别太过分。去转一圈赶紧回来。” 回来是不可能回来的。 方才她在后厨扫了一眼,没看见杨归,所以,她得去找人。 街上转了一圈,有个住在陈家隔壁的大娘看见了,笑着道:“雨娘,你们姐妹是不是约好了一起回娘家?” 陈雪娘回去了? 可她人还在这里,大娘口中的“约好”是从哪看出来的?难道不在酒楼的杨归已经去了? 错嫁原配 三 错嫁原配 三 秦秋婉这些想法在脑中一转, 不过几息,立刻就打算亲自去看看。 酒楼里的活实在太多, 陈雨娘这两年是没日没夜干过来的, 她已经后悔了,秦秋婉自然不会凑上去。 如果能够将二人的私情大白于天下,她以后也不用再和杨家虚与委蛇。 “不瞒大娘, 我今日确实想回娘家, 可我上一次回来,跟我爹说了几句不好听的, 我有点不敢回。”秦秋婉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大娘若是得空, 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 这位胡大娘住得离陈家不远, 大家都是邻居, 她又喜欢看热闹, 反正顺路, 当即答应下来。往陈家去的路上,秦秋婉又请到两位,一行四人很快到了陈家门口。 推开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 陈父是个屠户, 最快也要午后才回, 后娘周氏会绣花, 许多时候都是拿着绣线去别人家与人闲聊。说起来, 当初和杨家这门亲事,就是她和杨母的妹妹一起绣花才得来的。 眼见没人, 其中有人一拍脑袋, 恍然道:“你爹这个时辰都不在。” 秦秋婉好奇看向胡大娘:“刚才你说……” “在的啊!你娘和雪娘, 还有你男人,三人正闲聊, 还吃点心来着,我怎么会看错?”胡大娘看了一眼日头:“是不是怕晒进了屋?” 这话正和秦秋婉心意,她抬步就往里走,没去正房,而是直奔原先姐妹二人出嫁之前住的屋子,抬手一推。 发现房门栓着,她抬脚用上了巧劲狠狠一踹。 门板飞出又弹回来,吱嘎作想。 只见床上一双男女正打得火热,衣衫尽褪,抱着对方啃得忘情。 秦秋婉没想到这么顺利,因为陈雨娘记忆中,发现二人有私情是在半年后,那时候陈雪娘已经与余开直和离,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没想到两人这么早就已经如此亲密了。 推门声传出,打扰了床上的鸳鸯。 秦秋婉大惊,满脸不可置信,大声质问:“你们在做甚?” 口中喊着,动作却不慢,两步踏进门,手脚并用薅了一把衣衫扔出门,还刚好扔到了院子里的水盆中。 就算想穿,也已经全部湿透。杨归又高又胖,这家里可没有合适他的衣衫。 后面几个大娘看到她推厢房,没跟上去,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一个个冲到门口。 刚好看到男人披着一件衣衫冲过来关门,虽然视线很快被门板隔绝,她们也看到了床上急急拉被子盖的女子。 “是雪娘吧?” “是。”有大娘语气笃定。 “男的是谁?刚才我没看清,是不是她男人?”面色一言难尽:“夫妻回娘家做这种事,忒不讲究了。” 以当下人的说法,夫妻回娘家同床,会给娘家带来霉运。 “余开直瘦,方才那是个胖子。” 胡大娘面色复杂:“早前我看到杨少东家和雪娘在院子里,我还以为她们姐妹约好了一起回娘家……”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所以,那个跑来关门的男人是杨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秦秋婉身上。 秦秋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帕子捂脸:“我是真没想到……昨天我姨母还说看到他二人去药王庙,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难怪前天陈雪娘找我借银子我不答应她会跑去找他哭,回头他还说我小气。” 众人听在耳中,心里都有了计较,看来这两人勾搭在一起不是一两天了。 今日应该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约在此处相会。 秦秋婉又问:“大娘,你说方才周姨还在……” 胡大娘面色纠结,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多嘴:“是。” 众人:“……”也就是说,周氏很可能是故意避开,让女儿和大女婿成就好事的。 几个大娘平时虽然喜欢聊别人家的闲话,可真正碰上了这种事,也有点不知所措。 “雨娘,妹妹她腰疼,我只是帮她看看,你别想歪了。”杨归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几个大娘都露出了不屑神情。有人更是直接道:“当我们是瞎子?” 话刚出口,被边上的人一扯。 “这事没完。”秦秋婉声音尖利:“他们这是把我当死人,今儿我非掰扯个清楚明白不可。张大娘,麻烦你去找找我周姨,李大娘,劳烦你去酒楼中把我公公婆婆叫过来。”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刚好门口有人路过,很快知晓了前因后果,秦秋婉又拜托人去余家。 她已经开了口求人帮忙,妇人们又想看几家的热闹,当即分头离去。 周氏回来得最快,发现自家出了事,她心里乱糟糟的,进门后看到黑压压十来个人,脑子轰然一声,瞬间炸得她一片空白。 她颤声问:“雨娘,你何时回来的?”又看向众人:“怎么大家都在?” 众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解释,周氏听着,心越来越沉。勉强扯出一抹笑:“会不会是误会?” 杨归身上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布衣开门出来,语气笃定:“就是误会。” 陈雪娘紧随其后,她衣裙倒还正常,但衣衫上带着折痕,明显是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饶是她尽量落落大方,可通红的脸却暴露了她的羞涩。 “对,我的腰被虫子咬了一口,姐夫帮我查看……” 两人这副打扮,无论他二人如何狡辩,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相信二人之间的清白。 这边,杨归已经拉了秦秋婉到一旁,板着脸语气严肃:“雨娘,你别闹。家丑不可外扬,你别一时意气做出后悔的事,一会儿几家长辈前来,你就说这些都是误会。” “家丑?”秦秋婉声音尖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冷笑道:“我又没做错事,丑的人不是我,我怕什么?” 杨归又伸手拉她:“你小点声,咱们之间还有孩子,这日子你不想过了吗?” “你这么糊弄我,这日子还过得下去?”秦秋婉从头到尾声音就没压低。 只听她的话,在场的人就清楚,杨归这是在服软。 杨归只觉丢了大脸,怒瞪着她:“你简直不可理喻。” 周氏也追了过来:“雨娘,这事就是个误会,是你想多了……” “都这样了,是我想多了吗?”秦秋婉伸手一指院子里的所有人:“你问问他们,到底是这两人苟且,还是我想多了?你们别把这天底下的人都当傻子!” “你小点声。”周氏斥责:“今儿这事,就是个误会。你若是非要闹,等你爹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要怎么不放过我?”秦秋婉根本也不惧,此事闹得越大越好,她嗤笑问:“ 打我一顿?还是要杀我灭口?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有本事让他们全都把此事给忘了……公道自在人心,谁对谁错,不是因为你是长辈就由你说了算的。” 周氏气急败坏:“你以为你妹妹丢了脸,你就能好了吗?让杨归丢了脸,你婆婆能放过你?回头你这日子还过不过?” “不过了!”秦秋婉声音朗朗:“他和别的女人我还好想点,看在孩子的份上兴许能忍过去,可他这也忒不讲究……” “别说气话。”这一回凑上来的人是胡大娘,她压低声音:“雨娘,你别怪大娘说话直,你这娘家靠不住,要是失了婆家,以后可怎么办?”她紧紧拽住秦秋婉的手:“丫头,今儿大娘不该多嘴,否则你也发现不了这些事……为了孩子,你就忍了吧!” 当下所有人眼中 ,出嫁后的女子就算和夫君吵架,无论吵到何种地步,都不会分开。哪怕打得头破血流,完了还得继续过。 所以,出事后这么不依不饶,回过头肯定要被婆家计较。 “这事不怪你,我知道你劝我这些话是好意,但这种事我忍不了。”秦秋婉才不想回去继续在酒楼累死累活,这么好的机会,她岂会放过? 杨归听到她的话,一挥手道:“既然你不想过,我依你!稍后我就把休书给你!” “这是我不想过吗?”秦秋婉冷笑:“还有,错的人不是我,休书我不接。” 杨归满脸不以为然:“我又没赶你走,就一封休书,爱要不要!” 两人寸步不让,正僵持不下,外头又来了人。 余家母子俩赶到,进门时,余母绊住门槛,差点摔倒,好在余开直离得近一把搀住。 余母站稳后,飞快进了院子:“到底出了何事?” 众人面色各异。 大家同住在镇上,就算不熟悉,互相也都认识,其中也有人和余母熟识,这事情虽不太好说,可对上她疑问的眼,也说不出假话。 “就是……有人看到雪娘和杨归两人在床上。”又伸手一指被秦秋婉丢到水里的衣衫:“那个是杨归的。” 余开直看着盆里的湿衣,也看到了杨归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衫,如果一两个人这么说,可能是污蔑,可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还被人把衣衫抱了出来……他胸腔中满是愤怒,指着陈雪娘怒斥:“我哪里对不起你?我们余家哪里对不住你?” 余母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盆,又看了看那边脸色煞白的陈雪娘,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往地上倒去。 一阵惊呼声中,余开脸上满是担忧,直奔过来抱起母亲就往外走,临走之前撂下话:“我们余家绝对容忍不了不守妇道的女人,你等着我的休书吧!” 语罢,飞快离去。 陈雪娘面色惨白,想要追出去。 在秦秋婉看来,她就是想借此机会开溜,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想这么跑,白日做梦!把话说清楚再走。” 错嫁原配 四 错嫁原配 四 “我婆婆都晕倒了, 你还要怎样?”陈雪娘哭着吼:“你是不是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才甘心?”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你勾引我男人,你婆婆是让你自己给气的。你敢做丑事, 就要有事情暴露的自觉。合着我男人被你勾走了, 我还不能生气,你当你是谁?” 口中说着,手上抓得紧紧。 杨家夫妻最后赶来, 进门后看到乱糟糟的情形, 紧接着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儿子。事实上,在来的这一路上, 杨母已经听人说了事情原委。进门后大怒:“陈雨娘, 你闹什么?” 秦秋婉简直服气。 都说柿子捡软的捏, 简直一点没错。无论是谁, 上来就指责她。 认真论起来, 陈雨娘才是受害者。 杨归看到双亲前来, 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娘,她还说不过了,想要和离。” 杨母暗地里狠狠瞪了一眼儿子, 这么多人看着, 谁是谁非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她再大声, 也不能掩盖儿子做错了的事实。陈雨娘提出和离, 本身也没错。儿子这告状的语气, 还想让她帮忙训斥儿媳不成? 关起门来怎么都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也得讲道理, 否则, 日后还怎么在这儿镇上做生意? “雨娘,这是个误会。”杨父一脸严肃说完, 又看向众人:“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回吧。” 秦秋婉一本正经:“我亲眼所见,没有误会。我说日子不过了,不是气话。”她转而看向杨归:“你要是个男人,就写一封和离书。咱们一刀两断之后,你爱跟谁睡,爱跟谁苟且,我都管不着。” 杨归怒瞪着她:“你可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畜牲!”秦秋婉满脸挑衅:“还是你舍不得我?” 到底做了两年夫妻,今日之前,杨归或许会舍不得。但今天他丢这么大的脸都是陈雨娘得理不饶人闹大的,他满心都是厌恶,哪里会不舍? 听到这话,他满脸不屑:“我会舍不得你?”当即扬声道:“劳烦哪位去帮我请一个先生过来。” 镇上就有代写书信的先生,可坏人姻缘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这对夫妻在今日之前一切如常,谁也说不准他们是不是因为一时意气才非要和离。 有那胆小怕事的女子,在接了休书之后回头就吊死……如果出了这样的事,那这个去请先生的人可就成了罪人了。 当下,谁也不敢动。 杨家夫妻做生意多年,多少会揣摩一些人心。今日之事,最好是夫妻俩吵过之后回去好好过日子。否则,若是因此分开,往后许多年内,只要提及他们和离,儿子和妻妹苟且之事都会再被翻出来议论。 “雨娘,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可以关起门来商量。”杨母语气和缓:“之前你说不想在酒楼帮忙,往后你不去了就是,只安心带团儿就行。” 杨父赞同:“对,大不了多请一个婆子嘛。” 这对夫妻在今日之前,恨不能把儿媳当牛使唤。无论这会儿说得多好听,回过头肯定都不作数。 秦秋婉不看两人,只一脸挑衅地等着杨归。 陈雪娘想到离开的余家母子,她若是还想回去,就算他们答应,她往后大概也要受不少委屈。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离开。 她哭得厉害:“姐夫,往后我可怎么办?我还不如就这么死了……”抬步就往墙上撞。 杨归离她最近,下意识伸手抓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心下发虚,又看到妻子满脸嘲讽,脑子一热,道:“谁要是帮我请了先生过来,我付一两银子。” 重赏之下,总算有人跑了一趟。 没多久,先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杨父怒斥儿子:“不许写!” 秦秋婉走到先生面前,抬手帮他磨墨:“润笔费我给,劳烦先生了。” 说着,放了几枚铜板在先生手边,又补充道:“孩子归我,劳烦先生写仔细些,把这一句添上。” 读书人清高,本来也不能用银子砸。写这种字据,银子给多了会给人一种负气的感觉。 先生提笔,杨母睚眦欲裂:“陈雨娘,你敢!” 秦秋婉看也不看她。 杨母怒斥:“你要是敢写,从今往后,别想再进我杨家的门。” “本来我也受够了。”眼看先生写好了一张,秦秋婉抬手去按手印:“嫁进你家后,干的活比后厨的婆子还多,期间还要为你杨家生儿育女。本来我想着为了孩子,苦就苦一点。可杨归居然暗地里和人苟且,我自己辛苦一场,到头来这好处不一定落到我自己手里。我不干了,这杨家媳,谁愿意做谁做!” 说着,在第二张和离书上摁了指印。又看向杨归:“你不是说愿意放我走么?还愣在那里做甚,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杨归颇为自傲,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被嫌弃的那个,当即大踏步上前,期间还甩开了父亲拉他的手,气冲冲摁下了指印。 秦秋婉收好自己的那张,抱起孩子,转身出门。 杨母拍着大腿:“那和离书上孩子归她了啊!” 杨归愣了一下,随即满脸不以为然:“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怎么过活?娘,你放心,她早晚会回来求我们。” 杨母:“……”这倒也是。 周氏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期间她也开了口,可没人听她的。 秦秋婉出门时,碰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陈父。 陈父有些喘,皱眉问:“出了何事?”还没进门,他就听到了院子里闹哄哄的动静,不满道:“咱们自家人,无论发生何事都应该关起门来商量,你怎么还找这么多人过来看热闹?你有没有脑子?” 秦秋婉漠然看着他:“爹,我和离了。” “什么?”陈父愣了一下,怒斥:“你想做甚?” 秦秋婉抱起孩子往街上走,身后是陈父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给我滚,别指望老子会收留你。我们家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 听到这话,秦秋婉笑了,回身道:“妹妹和姐夫在床上滚着一堆,这么多人亲眼所见,算不算丢人现眼?” 陈父噎住。 他还在街上卖肉,就得到消息,说家里出了事,小女儿跟姐夫在家里苟且让大女儿抓了现行,还有几个妇人也一起看见了。 他不在场,不知道事情到底坏到了何种地步,没想到刚一回来,大女儿已经拿了和离书……这样的情形下,余家那边还容得下小女儿吗? 自然是容不下的。 陈父刚弄清楚事情原委,就已经有个妇人拿着余家写下的休书过来,直接递给了陈雪娘。 短短一天,陈家两个女儿都归家了。 外人如何议论,秦秋婉暂且管不了,总之,事情发展到如今,陈雨娘是没有错的。 当然了,也有人暗地里说她傻。 这世上,稍微有点银子的男人哪个不偷腥?睁只眼闭只眼事情就过去了,何必闹成这样? 如果陈雨娘在和离之后过得不好,那往后此生,都会有人这么说她。所以,秦秋婉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过得好,比所有人都好。 她趁着杨家人未回来,回到杨家拿走了自己的嫁妆和银子。 这两年来,陈雨娘拢共攒下了六两银子,被陈雪娘借走四两,只剩下二两。 团儿刚一岁多点,由大人牵着可以走几步,一刻也离不得人。她一个刚和离的女子,留在镇上会被人指指点点,生意大概也做不成。 秦秋婉当即就带着孩子去了府城,先找了个院子安顿,然后去绣楼里用剩下的银子买了边角料,都是巴掌大小的绢纱。 回到租的院子,她把这些娟纱全部折成了小朵的头花。 在这期间,许多对新邻居好奇的人过来看到后,忍不住便选了几朵。 绢花精致,也便宜。接下来两天,许多人上门来选。 秦秋婉还没出门,就卖掉了不少。后来还有绣楼的人找上门,想要买她的手艺,绢花看似简单,但想要折得好,还是需要一些特殊的编织手法。 几天过去,二两银子已经变成了十两。 而镇上,陈雪娘拿到了休书后,没有地方去,便在家里住了下来。和姐姐不同的是,她生的那个孩子归了余家。 杨母还是最初的想法,此事最好是大事化小,只要儿子和儿媳继续过日子,苟且之事渐渐地就没人说了。所以,回到家里她发现儿媳已经不在后,立刻就满镇子的寻,最后得知人带着孩子往府城去了。 府城那么大,寻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酒楼那么忙,她也没那功夫,干脆便搁置了。 另一边,陈雪娘不敢出门,周氏整日唉声叹气,陈父板着一张脸,很是不耐。 陈雪娘认为不能这么下去,至少得让父亲别这么嫌弃自己。 于是,她挑了一个早上,掐着双亲起身的时辰,往屋檐底下挂了一条绳子,准备上吊。 错嫁原配 五 错嫁原配 五 无论外头的闲言碎语有多难听, 无论被双亲如何嫌弃。陈雪娘难受归难受,都没有真的想死。 这绳子一吊, 万一没人发现, 没有人及时把她救下,那可就成了做下丑事后受不住流言蜚语而自尽,死了都不得安生。 所以, 陈雪娘吊得很是谨慎。 她将绳子挂好, 自己站在凳子上,盘算着等正房的门一开, 她就把脖子往里套。等待的时间里, 也怕万一出来的父亲太过恼怒自己不出手相救, 想了想, 还把绳子的结松了松。 正在打结, 听到正房门响, 她急忙爬上凳子,将头套进去后,使劲儿一蹬凳子。 凳子打翻, 吸引了门内人的目光。 周氏一开门就看到了上吊的女儿, 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大喊道:“雪娘, 你这是做甚?” 陈父每日早上都要在天亮之前杀猪, 此时天才蒙蒙亮,除了几个特别勤快的人, 这条街上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周氏这一身喊, 惊醒了不少人。 打算起身的陈父听到这一声喊, 两步奔出了门。看到慌乱不已的妻子正在往下抱女儿,又因为力道不够, 只把人往下拽。 拽得绳子上的女儿都伸出了长长的舌头,不停地翻白眼,眼看人就要不成了。 陈父恼怒女儿做下丑事让自己丢脸,但到底疼爱了多年,骂归骂,还是舍不得看她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上前去帮忙了。 有他出手,两息就把人给抱了下来。 陈雪娘手脚瘫软,方才被母亲拽得脖颈疼痛,一瞬间真觉得自己会死,只差一丢丢而已。 “你想死到外头去死。”陈父满脸恨铁不成钢。 陈雪娘趴在地上哭得厉害,与此同时,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使劲“砰砰砰”敲门。 周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双眼通红地去门口开门。听到邻居们一问,她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陈雪娘受不住闲言碎语打算上吊自尽,暗地里说过她闲话的人都有些后怕。无论陈雪娘多不要脸,万一要是弄出了人命,她们可都是凶手。 再看不惯,她们也不想让自己背负上人命。 愧疚之下,少部分人进门去劝,大部分人觉得惹不起,干脆就躲了。 此事闹得挺大,到了中午,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陈雪娘要上吊的事。 杨家酒楼今日有席面,大堂中挤满了人。 杨母早就知道今日会很忙,提前就请了四个短工,以前儿媳在的时候,遇上这种清楚请俩就行,想到手脚利索的儿媳,一个人应该干不了儿媳的活儿。所以她请了俩人替她,可还是手忙脚乱。 像这种大席要是没把客人招呼好,回头主家一生气,生意就没有下一次了。 镇子不大,本就是做的熟客生意。杨母忙得满头大汗,心里烦躁不已。去厨房端菜时,忍不住催促:“你们快点,腾得出人手就去前头帮忙。今儿请的那几个手脚像是摆设,脑子也死,简直就是废物……” 杨归冲上前:“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母顿住,眼神催促。 “雪娘她上吊了,好在她娘刚好起来上茅房才把人救下……” 听了一半,杨母就没了耐心:“这事我已经听说了,她人没事,这会外头忙得很,回头再说。” 说着,端着个大托盘就跑了。 杨父正在灶后挥汗如雨,不耐烦道:“杨归,你得弄清楚事情轻重缓急!” 杨归回头开始干活,不服气嘀咕:“人命关天,还有事比这更急么?” 他声音不大,杨父正起锅,锅内没菜,厨房较安静,刚好听了个清楚,冷笑道:“她早不吊晚不吊,非得她娘起身的时候,也就你这个傻子才信她是真的想死。” “万一是真的呢?”杨归心里后怕不已:“爹,我还年轻,我不想背负着一条人命活着。” 杨父往锅里放了肉,肉香弥漫里,锅中劈哩叭啦,他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有些模糊:“你等着吧,陈家早晚会上门来!” 果不其然,周氏和女儿深谈后,也认为如今最好的结局是女儿嫁入杨家去。 名声是不好听,可得了实惠啊。 周氏临出门前,气不过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恨恨道:“你这死丫头,兜兜转转还是选杨家,要早听我的,哪有这些事?” 陈雪娘没有言语,低着头道:“姐夫……杨归对我一片真心,应该会答应婚事,娘,此事要快些定下来才好。” 知道! 周氏找到了杨家酒楼,发觉里面热闹非凡,便站在一旁等着。 半个时辰后,只剩下零星的几桌,杨母已经在收拾碗筷了。周氏走了进去:“亲家母,我有话跟你说。” 杨母瞅她一眼,手指在大堂中转了一圈:“早上的事我听说了,不是我不讲理,而是我这实在没空。明天也有席面,我得赶紧把这些碗筷收拾了备菜。” 说着,已经端着一大叠空盘子往后厨跑去。 人手不够,只能自己多干点了。 周氏眼神一转,跟去了后厨,找到在切菜的杨归:“雪娘不想活了,我劝不了,你劝劝去吧!” 杨归讶然:“她还要寻短见吗?” “我救下的只是人,又救不了她的心。”周氏擦眼泪:“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否则,绝对不来这里麻烦你。” 杨归丢下手头的活计就往外跑,他人长得胖,刚跑出街口就累得气喘吁吁,周氏追上前,哭着道:“ 天意弄人,当初要不是上错花轿,你们俩才是夫妻。老天无眼,害得我的雪娘这么苦,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说到后来,开始嚎啕大哭。 杨归听在耳中,心里也不好受,到了陈家门口,他有些不敢抬手推门。 院子里,陈雪娘双眼通红,眼睛肿得像桃似的。 寻死是假的,哭却是真的。 出了事情后,不提周氏的埋怨,陈父整日像待仇人似的,不止一次说过让她滚出去。陈雪娘能不哭吗? 加上外头妇人指指点点,有那特别憎恨的,路过时还会高声嘲讽,甚至骂上几句,好多人不说话,走到门口就吐口水,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从小就被人夸玉雪可爱的陈雪娘看到众人如此对待自己,哪儿能忍住不哭? 但凡有一点法子,她都不会冒险自尽。 好在,结果是好的。杨归愿意上门,就表示两人之间还有可能继续来往。 当然了,这一回两人男未婚女未嫁,没必要偷偷摸摸。 “雪娘,你还好吗?” 陈雪娘看到他进门,扑进了他怀中,泣不成声:“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杨归想把人推开,发现推不开后,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哭了一场,两人已经敲定下了婚事,杨归已经明言,回去之后会禀明双亲,不出三日,一定会上门提亲。 就此算是皆大欢喜。 而另一边,田氏知道侄女身上发生的事后,赶过去却得知人已经离开。再一打听,得知人往府城的方向去了,正打算去追,就得到了先生代送的书信。 信是侄女送的,纸上只简单地说了如今的处境,她带着孩子在镇上难免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她去了府城。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探望。 哪怕有了书信,田氏也还是不放心。 带着儿子去府城寻了三日,当真如大海捞针一般,愣是没找着人。 寻不见人,她越想越怕,担忧焦急之下,路过杨家酒楼时看到里面人声鼎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当即破口大骂。 “一家子狼心狗肺,连孙子的死活都不管,虎毒还不食子,有些人简直畜牲不如。还顾着做生意,两条人命还不如银子重要吗?” 她气得胸口起伏:“我侄女儿遇上你们家,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我呸!” 她骂得起劲,引来不少人注意。 这间酒楼是杨家让的心血,杨母哪儿容忍别人毁自家的生意? 出来将田氏拉到一旁:“哎呦,有事情好好说,别吵吵。我也找人了,可她人跑到府城去,府城那么大,我到哪儿去找人?” “你找都没找,怎么知道找不着?”田氏悲从中来:“万一雨娘带着孩子过不下去,一起寻了短见怎么办?” 杨母一呆。 她不在乎陈雨娘如何,可孙子是在她跟前长大的,这两天只要想到孙子,她这心里就难受。 此时听到田氏的话,她才想起来,这人杳无音讯,很可能已经不在。当即坐不住了,跑进后厨,找到儿子:“你别干了,赶紧去府城找人。” 杨归已经跟双亲说了自己想要娶陈雪娘过门的事,不过被拒绝了,心里有气,不耐烦道:“不去!” “你给我去!”杨母把人往外推。 杨归人长得高壮,瘦弱的杨母哪里推得动,他一脸倔强:“你不答应让雪娘进门,我就不去!” 杨母本来就焦急,被儿子拒绝后满腔怒气,两种情绪交织,又见儿子为了狐狸精连亲生孩子都不要,气急败坏之下,她撂下狠话:“只要有我在,陈雪娘就别想进门!” 田氏刚才就跟到了厨房门口,眼见杨归竟然还想要陈雪娘进门,她气不打一处来,又见杨母不乐意,想着怎么也要把这事给搅黄了,当即嘲讽道:“你们俩本就天生一对,凑在一起省得祸害别人了。否则,镇上的那些小媳妇还得提防着陈雪娘,免得她把自己的男人勾了去。” 听到这话,杨母又想起了陈雪娘对外的名声,虽然是因儿子而起,若两人真的凑成一对,以后但凡提及他们夫妻,难免就会说起当初二人被捉奸在床时的情形……对自家名声和孩子都不好,当下语气愈发笃定:“你要让她进门,除非我死!” 错嫁原配 六 错嫁原配 六 这样的狠话一出, 杨归呆住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和陈雪娘之间的那点事以那样狼狈的姿态闹出去, 母亲肯定会抵触于她。 不过, 之前双亲挺喜欢陈雪娘,只要他有恒心,家里早晚会答应这门亲事。 可母亲这般厌恶……看来, 想要娶陈雪娘过门, 比他以为的还要艰难。 “娘,你别……” 杨母怒瞪着他:“出了这样的丑事, 别人都巴不得外人忘记。你可倒好, 还要把人娶进门来, 时时刻刻提醒镇上的人你和她之间的那点事, 是好说还是好听?” 她又伸手推着儿子:“赶紧去府城找人。” “陈雨娘得理不饶人, 事情闹这么大都是因为她, 疯起来简直不可理喻。”杨归别开脸:“我不想和她过了。” “那你想和谁过?”杨母怒瞪:“你就算再娶,这镇上的姑娘那么多,何必和陈家纠缠不清?总之, 我不答应让陈雪娘进门!” 今日大堂中不少人, 母子俩都在气头上, 虽然极力不想惹人注意, 也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两人的争吵。 傍晚的时候, 陈雪娘就知道了杨家夫妻的态度。 她正想辙呢,就听说杨母拜托亲戚留意新的儿媳人选……再等下去, 这杨家儿媳哪儿还有她的份? 白日陈雪娘不敢出门, 当日夜里, 她赶去了杨家酒楼。 偶尔遇上拼酒的客人,酒楼打烊就比较晚。这几天都挺忙, 杨母心疼男人和儿子,让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带着伙计亲自守着。 陈雪娘到的时候,两个客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离开,杨母让伙计收拾碗筷,自己则准备关门。 “伯母。” 听到声音,杨母疑惑回头,看清楚前来的人,她脸上客气的笑容瞬间不在,冷笑道:“不敢当。” 说着,示意伙计赶紧离开,自己则关上了门。 “我有些话想跟您说。”陈雪娘见她头也不回,强调道:“很重要的事。” 杨母锁好了门,抬步就往家的方向走:“如果你是想入我杨家门的话,就不用提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陈雪娘抿了抿唇,似乎有些迟疑。 杨母没搭理她纠结的神情,随口道:“天色不早,我得回去。”又蔑视地扫一眼陈雪娘,道:“良家女子如非必要,都不会在这时候出门。你自然是不怕的,但我怕,我要回家。你别跟着我了。” 她往前走,陈雪娘确实没跟,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事,由她一个女子说出,实在是不合适。 另一边,秦秋婉教会了绣楼编制绢花的手法后,拿到了银子,又开始着手做别的生意。 她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胭脂,也懒得费别的心思,直接找了一间小铺子租下。 想要开一间铺子,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她又不能丢下孩子自己去跑,最近弄得颇为狼狈。 这一日她正去铺子里看木工做柜子,刚走到门口,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顿住脚步:“余大哥?” 站在铺子门口的人,正是余开直。 余开直面色复杂:“你姨母最近都在寻你。” “我最近挺忙,打算忙过这一段就回去……”对着陈雨娘从小到大的未婚夫,她态度还算和缓:“既然碰上了,劳烦余大哥回去帮我报个平安。” 余开直点点头,又问:“这铺子是你开的?” 他听说田氏遍寻不着人的事,反正到了府城,便顺便打听一二,谁知还真一问就得知这边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问了孩子的年纪也合得上,这才想过来亲自见见。 到了这里,没找到东家,他还有别的事,正想离开呢,就看到了正主。 “是。”秦秋婉点头:“打算卖胭脂。手头银子不多,只能先这么着。” 余开直看着铺子里面大堆的崭新木料,这还是府城,且这边的街上还算繁华,租金也不便宜。稍微一点银子,可弄不出这些排场。 “你妹妹最近想嫁入杨家,你婆婆……杨家不答应。” 秦秋婉早就料到了,道:“早晚会答应的。” 上辈子杨母一开始也是拒绝的,且态度坚决。可最后还是许她入门。 陈雨娘不知杨母为何突然就变了态度,秦秋婉将她记忆整理一番后,猜到了一些缘由,道:“长丰最近好么?” “我娘病了,挺严重的,镇上的大夫治了几日不见好转,我才到了这里。”余开直面色黯然:“好在有我舅母帮忙看着长丰,不然,我可能真的忙不过来。” 他整个人蔫蔫的,精神气和之前完全不同。 秦秋婉安慰了一句:“都会过去的。”顿了顿,又道:“伯母的病,是因为什么?” “气急攻心,已躺在床上半身不遂,镇上的大夫说,以后能起身就已是万幸。”说到这里,眼眶已然通红。 秦秋婉心里不是滋味。 上辈子,陈雨娘临死之前,也有想过若是当初大喜之日没有上错花轿,她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我在府城,也会尽力帮你打听擅长此症的大夫。” 余开直道了谢,怏怏离开。 秦秋婉忍不住提醒:“长丰……如果陈雪娘要回来接,你也别太伤心。” 余开直苦笑了下:“她一直就不喜欢孩子,我看她巴不得甩开,怎么会回来接?” 话落,已不愿多说,转身离去。 秦秋婉有些不放心,府城繁华的表象下,也有不少坏人,她想了想,请了一个木工的徒弟跟着余开直,还让他到了镇上后,顺便去打铁的田家告知自己如今住的地方。等到铺子这边开张,她也会抽空回去。 两日后,田氏一家赶到,看到完好的母子俩,总算放下心来。 “你这丫头,是要急死我吗?” 田氏一边在铺子里转悠,一边训斥。 她算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待陈雨娘的长辈,秦秋婉笑而不语。 田氏念叨够了,又忍不住问:“你弄成这样,花了多少银子?” “四两。”秦秋婉掰着手指头算:“过几天开张,到时候就能回本了。” 田氏有些纠结:“万一赔了……”她急忙打自己的嘴:“呸呸呸,各路菩萨,我胡说的,你们千万别当真。” 秦秋婉哭笑不得:“没事,我的脂粉方子不错,就算不赚钱,也不至于赔本。” 田氏半信半疑:“你哪来的方子?” “我进城的时候,刚好遇上一个穷困潦倒的婆子,看她可怜,便顺手帮了一把。熟识之后,她说自己有方子,刚好我有点银子,这铺子是我们两人合伙开的。”说这些话时,秦秋婉脸色自然,仿佛确有此事。 田氏没有怀疑她的话,更加担忧了:“你有没有试过,万一她的方子不好可怎么办?” 秦秋婉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做出来就是这样的,姨母可以试试。” 闻言,田氏接过,当场就往脸上招呼。一上脸,立刻觉得自己气色好了许多,她满脸诧异,以为自己看错,还让边上的父子三人看。 田氏的女儿今天十五,正是爱美的年纪,见状欢喜不已,拿过来就往脸上擦。 “这样好的东西,不会赔本的。”田氏真心替侄女欢喜,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她笑容更深:“以后你一定要过得好,气死陈家人和杨家人,他们都是瞎子,看不见你的好。” 田氏的女儿满脸不赞同:“娘,正高兴呢,你提他们做甚?” “对!”田氏冷哼:“以后都不提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难得来一趟,秦秋婉自然要把人招呼好了,她自己要带孩子,也没空做饭,干脆把人带去了酒楼。 田氏也看得出来,侄女最近忙着开张,整日脚不沾地,不想给人添麻烦,翌日一早,带着一家人回了镇上。 镇子不大,田氏不放心侄女非要带一家人去府城寻找的事也有不少人知道。 眼看人回来了,便有人去打听。 田氏只说没见着。 不过,看她眉眼间不再担忧,不像是没见着的样子,应该是找到了人,但不愿意告诉众人那母子俩的下落。 杨家也怀疑他们找到了人,杨母确实想孙子了,正想不要脸前去询问孙子下落,就被儿子给拦住了。 “娘,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杨母不耐烦:“我得去打听你媳妇去了哪儿,就算你们已经一刀两断,我们不管大人,孩子总得问问。” 杨归疑惑:“不是说没找着吗?” “你听外人瞎说。”杨母语气笃定:“之前他们一家人愁眉苦脸,这一回去了府城之后回来就再没有担忧,也没有四处打听,肯定是找到了人!” 说着就往外走。 杨归追上前,拉住母亲的袖子:“娘,你先听我说完。” 杨母皱眉看着儿子:“有屁快放,吞吞吐吐做甚?” “是雪娘。”杨归刚开口,眼见母亲又要发火,他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雪娘那个孩子,是我的血脉。娘,我思前想后,为了孩子,我们杨家也得让她进门啊!” 杨母呆住了,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她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杨归有些不自在:“雪娘那个孩子,是你的孙子。我们家不能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啊!” “她放屁。”杨母心乱如麻,下意识否认:“依我看,她是寻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所以才这样说,目的就是为了进我杨家的门。”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当即冷笑道:“想把一个野种带进我杨家,接手我杨家酒楼,她做梦!” 杨归有些无奈:“娘,你看过那个孩子吗?” 杨母:“……” 错嫁原配 七 错嫁原配 七 杨母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陈雪娘上门也基本不带孩子,当即回想了一下, 她好像还真没见过孩子。 她面色狐疑:“难不成那个孩子还跟你长得相似?” “跟我不像, 跟团儿有些相似。”杨归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这儿,一模一样。” 杨母闻言,也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儿子的眉毛和他父亲还有祖父一样, 如果那孩子和儿子没关系, 应该不会长成杨家人的眉毛。 杨归面露恳切:“娘,雪娘如今处境艰难, 好多人说她的闲话。我们要是不作为, 她可能真就撑不住了。” “曾经你也愿意让她做儿媳, 为何如今又不愿了呢?” 杨母没好气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这俩人要是成亲, 许多年之后肯定都还有人说他们俩在陈家苟且的事。 杨归抓起母亲的袖子, 声音低低:“娘, 我背负不起一条人命,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就让她进门吧!” 杨母甩开了儿子往街上走, 本来要去田家的她, 脚下一转去了余家。 稍微一打听, 得知孩子不在余家, 而是在不远处的村里。哪怕天色已晚, 她也跑了一趟。 她借着采买鸡鸭的由头,顺利见到了那个孩子, 也看清楚了孩子的眉毛。 回去的路上, 她想了许多。 陈雨娘不顾大局, 她是再不想让其回来的。而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肯定过得不好,早晚会回来纠缠。所以, 她才急着重新定下一个儿媳。 等儿子成了亲,陈雨娘就算回来,也没她的地儿! 要是不让陈雪娘进门,这个孩子肯定就归了余家。说实话,杨母有些舍不得。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儿子一心想娶陈雪娘,为这没少闹,万一陈雪娘真的想不开寻了死,儿子大概会怨她一辈子。 回去时已经是深夜,杨归还在院子里等。 杨母见状,最后的一丝倔强也没了:“明日一早,找人上门去提亲吧!” 杨归大喜。 杨母又强调:“你们俩都不是头婚,也没那么多讲究,聘礼没有,嫁妆我也无所谓。再有,你们俩之前那事确实好说不好听,现在街上还有不少人议论,这事情不宜大操大办,挑个好日子把她接进门就行了。” “她若是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杨归欢喜的神情僵住,不过,母亲会松口,纯粹是看在孩子份上。他再想要强求,兴许会逼得母亲改了主意。 总归这事情得以圆满。杨归等不到天亮,连夜跑去陈家,告诉他们这桩喜事。 周氏喜不自禁,陈父本来挺厌恶小女儿的,如今能够再和陈家结亲,他的那些厌恶就少了大半,还表示第二天不做生意,会留在家中等杨家的媒人上门。 杨归离开时,陈雪娘送了他到门外。 “雪娘,我娘说,婚事要简办。还要你把孩子也带进杨家。”他总觉得委屈了面前的女子,又补充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弥补你的。” 杨家在这个镇上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陈雪娘能够进门就已经很满足了,当即点头:“我不在乎这些身外物,只要能够和你相守,我就已经很高兴。” 闻言,杨归心里感动,将人拥入怀中狠狠抱了下。 翌日一早,杨家的媒人上门,两家胜利定下了亲事。 午后,陈雪娘回了之前的婆家。 彼时,余开直正送大夫出门,听大夫说母亲的病情并无好转时,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正难受,一回头看到身后的陈雪娘,心里更堵,他脸色沉了下来:“你还回来做甚?” 陈雪娘面露歉然:“余大哥,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我,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就行了。”余开直不客气地一挥手:“我不想看见你。” 看他转身进门,陈雪娘急切地上前一步:“余大哥,我有事情找你。” 余开直站在原地,头也不回道:“我们早已一刀两断,你再有事,也与我无关。我不想听。” “是关于长丰。”陈雪娘看他很不耐烦,怕他没耐心听自己讲完,话说得飞快:“今早上,杨家上门提亲了,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带着长丰进门……我是来接孩子的。” 余开直顿时皱起了眉。 之前他就听说过,陈雪娘想要进杨家门,杨母死活不答应的事。如今不止答应进门,还愿意让她带孩子,又说这是条件……想到某种可能,他脸色难看无比:“杨家怎么会想要我的孩子?” 陈雪娘看着他,半晌不语。 余开直与她对视,心里的预感成真,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陈雪娘,你果然是好样的。” 他恨恨道:“既然你放不下他,为何要与我圆房?” 陈雪娘低下头:“余大哥,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接孩子。你留下他,也会觉得隔应,还是让我带走吧!” 余开直心里难受,又觉得憋屈,憋屈里又生出了满腔的怒气:“你给我滚!” 陈雪娘被盛怒的他吓着,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飞快道:“事情我已经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村里接孩子。” 说着,落荒而逃。 余开直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气得手直颤抖。 “开直……怎么了……” 听到母亲吐字不清的声音,余开直抹了一把脸,整理了脸上神情,顺势擦干了脸上的泪:“娘,没事儿,我绊着门槛了。” * 秦秋婉的脂粉方子,是许多富家夫人都抵抗不了的,甫一开张,就卖得不错。饶是她对此早有预料特意多备了货,也还是很快就卖完了。 于是,她多请了人,又让信任的人守着铺子和工坊,自己才得以空闲下来。 又过了半月,铺子里生意稳定,工坊也过了最开始的乱劲儿,她终于腾出空得以回镇上。 镇上是一定要回的。 杨家和陈家都在那里,她肯定得常回去。这一回,秦秋婉还打算在镇上也开一间铺子,卖普通一些的脂粉给村里的女子,只放几种好的卖给镇上的夫人。 陈雨娘回来了。 时隔两月,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带着孩子穷困潦倒艰难求存,甚至有人笃信她已经带着孩子自尽时,她坐着马车回来了。 没有回陈家,直接去了铁匠铺子。 听说那马车是粉色绸缎作帷,还听说马车是她自己的,车夫是她请的下人。母子俩身着绸衫,边上还有个婆子跟着伺候。 这是……发财了啊! 许多人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都表示不信。于是,不少人就有事“路过”铁匠铺子,还有人借着打铁的理由上门。 瞧过之后,发现传言都是真的。 陈雨娘确实过得不错,肌肤红润,浑身上下衣料首饰一看就挺值钱,粗略一瞧,至少值几两银子。 田氏欢喜不已,让兄妹两人去街上采买东西待客,对着上门来打听的众人也毫不掩饰:“雨娘在府城开胭脂铺子,之前没空回来,现在腾出了手,特意回来探望我这个姨母……” 当有人试探着问及陈雨娘拥有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因为再嫁了富贵的男人时,田氏一口否认:“没有的事,你们可别胡说。以后雨娘还要再嫁人,别毁了她的名声。”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杨家人耳中。 杨母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就是不信:“她一个女人,短短两月上哪开铺子?还胭脂铺子……以前陈雨娘在我家的时候,一年也买不上一盒,我也没听说过她会做胭脂。真会做胭脂的话,陈家会不知道?” 方才有人问及胭脂的方子,田氏就把当初秦秋婉告诉她的故事说了。 杨母听到后,一脸不信:“她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可马车是真的,车夫是真的,伺候的下人也是真的。母子两人身上衣着富贵是事实,由不得人不信。 更有余开直佐证说陈雨娘确实在府城中开胭脂铺子,他去的时候木工还在,那么,铺子的事都是真的了。 外人议论纷纷,秦秋婉在田氏家中用完膳后,带着孩子大大方方上街,还和善地与人打招呼。并且,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卖胭脂一般,送出去了不少指甲盖一般大小的胭脂。 她一路和众人寒暄,很快就到了杨家酒楼外。 站在门口时,刚好看到了一身布衣,正在收拾碗筷的陈雪娘。 陈雪娘今日很忙,听了一耳朵关于姐姐的闲话,自然是不信的。可当母子俩真光鲜地出现在她面前,也由不得她不信。 看着面前着大红衣衫的女子,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姐姐?” 秦秋婉含笑进门:“雪娘,别来无恙?” 她一身大红,身上好几样价值不菲的首饰,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 而她,一身布衣,面前是大堆等着她收拾的残羹冷炙。 两人如今……好像调转过来了。 错嫁原配 八 错嫁原配 八 曾经周氏为了杨家这门亲事, 暗地里费了不少心思。陈雪娘也一直认为,嫁入杨家之后, 她就是妥妥的少夫人。 所以在她去了余家后, 虽然夫君长相俊秀,家里也由她说了算,可银子不多, 她心里却总觉得不甘心。 那时候她认为如果自己进了杨家门, 手头一定会很宽裕,镇上的那些衣料首饰随她挑选。 所以, 她心里有种姐姐抢了自己好日子的想法, 总想着从姐姐身上找补回来。 如今真正做了杨家媳, 陈雪娘才发现自己以前大错特错, 杨家媳妇并不好做, 整日都有干不完的活, 起早贪黑比牛还苦,婆婆脾气暴躁,天天都得被骂上几次。 还有, 她喜欢的那些衣衫首饰, 就是置办了也不能穿。 也是做了几天杨家媳后, 陈雪娘恍然想起曾经姐姐好像在自己面前抱怨过杨家媳妇的艰难, 可她当时压根没当一回事。 现在想来, 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一身灰扑扑的衣衫, 满手油腻。哪怕有再多的银子, 也只能干看着。 更何况,这酒楼赚得再多, 她一个月也只有三钱……说难听点,成亲后只为做一个酒楼帮工,她又何必费尽心思嫁到杨家? 陈雪娘心情复杂难言,一时间没能接话。 秦秋婉缓步踏入:“怎么不说话?不认识我了吗?” 人走到近前,陈雪娘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馨香,恍然回神。这种香味的脂粉,她在镇上从未见过,价钱应该也不便宜。 “你来做甚?” 秦秋婉一脸温和:“来看你啊!”说着,上下打量她:“曾经你总说,我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的,现在也算还给你了,感觉如何?” 陈雪娘:“……”如何? 不如何,还不如做余家媳呢。 她总觉得,陈雨娘是故意穿成这样来炫耀的,面色不太好,语气冷冰冰道:“我这边挺忙,你别耽误我做事。” 秦秋婉走到旁边的一张桌上:“你太高看自己了。今儿我是客人,顺便探望你而已。” 陈雪娘怒瞪着她。 “咦?”秦秋婉一脸好奇:“你这样瞪着我,是不想做我的生意么?” 她看向身边婆子。 婆子会意,扬声喊:“伙计。” 边上暗戳戳注意着这边的伙计立刻跑了过来:“客人有何吩咐?” “送一壶茶水上来,要两只烤鸭带走。”秦秋婉吩咐完,笑着对陈雪娘道:“想当初我天天闻着这味却不得吃,着实煎熬。” 又做出一副恍然模样:“天意弄人,当初我们俩从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就错了,我嫁人后过得不好。你跟我不同,你善解人意,得杨家人喜欢,应该比我的处境要好。这烤鸭,想来你是想吃就能吃上的。” 陈雪娘胸口堵得慌。 最开始,杨母确实是喜欢她的。 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杨母迁怒她拖累了杨归名声,虽然松口让她进门,可待她刻薄。别说鸭子,连块肉都吃不上。 早在秦秋婉还没进门时,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加上今早上的那些传言,酒楼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难免多关注几分。 杨归没好意思出来,一直躲在厨房。杨父不管这些闲事,只顾着切菜。杨母得知前儿媳来了,怕她上门找茬影响了客人,正想出来把人应付走,就得知前儿媳要了两只烤鸭。 送上门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所以,她按捺住性子,没有立刻出来,只是躲在厨房偷偷往外瞧,想要看看孩子。 可惜,孩子没进来。 陈雪娘心里难受,气得眼圈通红,抱起一摞盘子去了厨房。 接下来,只剩下伙计在那儿应付秦秋婉,她没有多留,拿到了烤鸭后就离开了。 当日午后,秦秋婉大手笔地在镇上买下了院子和一间铺子。引得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许多人都暗地里怀疑,陈雨娘定然是跑去府城遇上了富贵的男人,所以才能这么大手大脚。否则,短短两个月,哪儿赚这么多? 银子何时变得这样好赚了? 铺子开始整修,秦秋婉在新买的院子里安顿了下来。 新买的院子比杨家的还大点,就在其斜对面。 也不是秦秋婉故意,本身镇子不大,卖宅子的人不多,实在没有多余的选择。 值得一提的是,回来的当日,秦秋婉还抽空去了一趟余家,送去了三副药。 她是大夫,医术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比镇上甚至是府城里的那些大夫医术要好点,这药是她明着去了一趟医馆配了三副药后,又暗地里让人买了一些,增减药物之后得来的。 余开直知道她回来,但没打算上门。一来男女有别,两人曾经是未婚夫妻,杨归那边娶了陈雪娘,他若是前去,难免惹人猜测。他如今只想照顾好母亲,没有那些想法。二来,她如今眼瞅着富贵了,他越过越差,要是凑上前……成什么了? 看着递到面前的药,他拒绝不了,接过后认真道了谢:“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直说。” 秦秋婉颔首:“你别太逼自己,伯母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临走之前,余开直唤住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问:“上次在府城你跟我说那样的话,是不是早就知道长丰是杨家血脉?” “我猜的。”秦秋婉心里一动,问:“你甘心么?” 被陈雪娘哄骗一场,弄得母亲卧病在床,哪怕是个圣人,都会生气吧? 余开直眼神里一抹冷意划过:“我如今只想照顾好母亲,至于别的,来日方长。” 当下人除非被逼到极致,一般都不会想到去衙门报官。再说,这种事情传出去,陈雪娘固然丢脸,可余开直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可能不想把脸丢到府城去。 秦秋婉没有多劝,独自往自家的宅子而去。 远远地,看到门口已经有人等着,正是陈父。 陈父沉着脸,满脸不悦:“你回来怎么不回家?” 秦秋婉一脸纳罕:“我记得当初我和离时,你说家里不留丢人现眼的女儿。我若回来又被你拒之门外,惹你烦心不说,我也丢脸,还给外人徒增谈资。” 陈父一噎,怒吼:“我是你爹!” “知道!”秦秋婉掏了掏耳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你从小到大也不喜我,我不想让自己委曲求全。你放心,你生养我一场,我都记着,以后逢年过节会有礼物送上的。” “你可以回家住!”陈父强调:“你一个女子独居,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看向青砖院墙:“你这宅子压根就不该买,现在回家住,以后嫁人也用不上。把它卖了吧!” 说话间,有人将大门从里打开,陈父应声望去,看到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应该就是传言中女儿带回来的下人。 “姑娘,晚膳已经得了,您现在用么?” 秦秋婉颔首。 从头到尾,那个婆子只看了陈父一眼,没有行礼不说,连招呼都没。他心下顿时不悦:“这人忒没规矩,辞了吧。” 秦秋婉好奇:“辞了她,谁给我做饭打扫?” “多大点事儿,自己顺手就做了,请人浪费银子。”陈父满脸不以为然:“你周姨在家无事,可以照顾你。” “那还是算了,我怕折寿。”秦秋婉面露嘲讽:“她从进门那天起就看我不顺眼,后来上错花轿,她更是视我如眼中钉,再后来我闹大了雪娘和杨归之间的丑事,只怕她恨不能把我生撕了,真让她照顾,我怕她在我饭菜里下毒!” “爹,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你想要母慈子孝,简直是白日做梦!” 陈父面色严肃:“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就算有些误会,说开了就行……” “无论你如何漠视,到底是养大了我,本来我还想和你维持表面上的情分,可你偏偏要逼我。”秦秋婉面色冷淡,在陈父讶然的目光中,继续道:“你让我回家,无非就是想把我这些东西一点点送给你儿子,话说到这儿,我也不瞒你,这些东西我就是拿去送人,也不可能给他。” 陈父心思被戳穿,恼羞成怒:“谁要你的东西?” “不要最好,”秦秋婉伸手一引:“往后除了逢年过节,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陈父面色乍青乍白,气得胸口起伏:“我是你爹,你的就是我的。” 秦秋婉接话:“然后是你儿子的。” 陈父默了默:“都是一家人……” 秦秋婉不耐烦:“别说这种话,从我和离后,我的亲人只有团儿,从小到大你也没疼过我,现在也别说什么父女情深,说了也得有人信。我有宅子铺子,手头也有银子,得多蠢才回去被你们责骂训斥?” 说着,抬步进了门。 只一眼,陈父也看到了雅致的院子,还看到了女儿一进门,婆子就送上了热水和帕子,当真贴心。 早知道……他就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心里正想法子拉近父女感情,就察觉到身后有视线,回身一瞧,看到是小女儿。 陈雪娘已经在此站了有一会儿了,父亲一心顾着对面,根本没注意到她。 “爹,姐姐还是不肯原谅么?”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陈父就恼怒不已:“你姐姐如今彻底和我离了心,你满意了?” 陈雪娘一脸惊诧:“姐姐本就与我们一家人不亲近,跟我有何关系?” 看她无辜,陈父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女俩暗地里搞的那些事,特意选在同一日成亲,还上错花轿……外人不知,你以为我也不知吗?” 错嫁原配 九 错嫁原配 九 陈雪娘底气十足:“什么内情?” “那时候我是未嫁姑娘, 婚姻大事全是由你们做主,婚期是您和娘一起选的, 与我有何关系?” 可当初两个女儿一天出嫁, 是周氏要求的。陈父那时候只以为周氏不想为大女儿操办,后来亲事换了,他才恍然。这些事情, 真掰扯清楚, 伤的都是自己人。他面色冷淡地看着陈雪娘:“你是我女儿,我不跟你计较, 往后好自为之!” 语罢, 飞快远去。 屠户天不亮就要起来杀猪, 得早点睡。他没空和小女儿纠缠。 陈雪娘看着父亲远去, 又见斜对面大门紧闭, 只能老实回家, 她还得洗衣。 洗到一半,孩子崩溃大哭,陈雪娘又忙着哄, 晚上杨家父子回来, 看到乱糟糟的院子, 面色都不甚好。 杨母回来时, 陈雪娘衣衫洗完, 院子里都是水,屋子也还没来得及打扫。她和杨家父子不同, 当即大怒, 质问:“你今儿从酒楼出来去哪儿了?” 陈雪娘一脸茫然:“我就回家来洗衣了啊。” “没去别的地方?”杨母一脸不信:“这么点活你搞了两个时辰, 我看你是故意偷懒。” 如果陈雪娘真的偷懒了,被骂两句也忍了。天地良心, 她除了在门口和父亲说几句话,就真的一点都没耽搁。当即委屈得眼泪汪汪:“我没有偷懒 ,一直都在干活。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李大娘,她肯定能听得到我们院子里的动静。” 杨母一个字都不信,也没去问,自家吵架,捂着都来不及,巴不得周围的邻居都变成聋子,又怎么可能主动告知外人家里不和? “赶紧把这些收拾了早点睡,明天酒楼还要忙一整天。” 陈雪娘忙活这大半天,自己还没顾得上洗漱,强撑着打扫了一下院子,回房想让杨归看孩子时,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无奈,她只得去寻婆婆。 “娘,能帮我看会儿长丰吗?” 隔着门,杨母的语气很不耐烦:“你就不能带着一起去吗?趁着天气好,顺便把他也洗一下,天天都要见那么多人的孩子,不能穿得太脏。咱们家做的是吃食生意,孩子身上脏,客人哪里还会上门?” 陈雪娘开口就挨了一通说,只能抱着孩子去洗漱。 天色太晚,她正在穿衣时,脚下滑了一跤,带得孩子也摔倒在地。 下一瞬,孩子嚎啕大哭。 陈雪娘急忙抱起来哄,不知不觉,眼泪已落了满脸。 杨家确实富裕,可日子却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好过。再是金山银山堆着,让她一天到晚收拾碗筷,洗碗洗得手上带着一股潲水味,干的活儿比普通的帮工多得多……这么说吧,一般人家的媳妇儿只需要伺候一家子,而杨家的媳妇除了伺候一家子外,还得伺候酒楼的客人。 “大半夜不睡觉嚎什么?”杨母又开始骂:“连个孩子都带不好,要你何用?简直就是废物,跟你姐姐差远了。” 最后这一句,让陈雪娘心里难受不已,眼眶酸涩,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杨家院子里的动静不小,不过 ,秦秋婉住在斜对面,反正离得远,她睡得早,根本就没听见。 翌日早上婆子买菜回来时,闲聊一般说起杨母骂儿媳的事。 “听说她在家里和酒楼时完全不同,经常骂人,脾气暴躁得很。” 秦秋婉正带着团儿散步,听到这些,面色如常。 这人的情绪压得久了,就得找地方发出来。 杨母也是如此,在酒楼时对着客人,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得带着笑脸。心里的郁气越积越盛,不敢对着男人发,舍不得对着儿子和孙子发,唯一的儿媳妇自然就成了出气筒。 摊上这么个婆婆,谁做杨家媳谁倒霉! 几日后,秦秋婉的胭脂铺子开张。 之前她送了不少小盒的胭脂出去,女子都爱美,拿到后都会试着往脸上抹,等这边一开张,许多人就上门了,那生意好得跟卖菜的铺子似的。 秦秋婉跟着忙了两日,才算缓了过来。 这天傍晚,她因为盘点货物,回来得较晚。姐妹俩住得近了之后,经常都能看着对方。 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了对面抱着孩子的陈雪娘,姐妹俩这一次离得最近,相距不过五步远。 都是母子两人,秦秋婉牵着孩子走,陈雪娘孩子较小,只能抱在手上。这一路过来走得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加上身上带着剩菜味道的衣衫,整个人狼狈不堪。 也不是陈雪娘非要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之前拿了休书,余开直要照顾母亲,只能把孩子寄放在村里的亲戚家。 村里的人起早贪黑,活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孩子? 倒也不是对别人的孩子不上心,而是村里各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人特意带,孩子便不会走路,后来到了杨家也是一样,都一岁多了也不敢撒手走。 “姐姐。”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最近过得如何?” 陈雪娘抿了抿唇:“杨家媳有多艰难,姐姐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是啊!”秦秋婉颔首:“所以我很不能理解,你为何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往上扑。” 陈雪娘低下了头,都是因为她太自信。 以前姐姐做杨家媳,起早贪黑的干活,有身好衣衫都没机会穿。那时候她只以为是姐姐自己蠢,不知道争取。也认为杨归心里面没有姐姐,不知道疼人。所以才弄得那般狼狈。 她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嫁进来之后,肯定是不用干活的。兴许还能请个人照顾起居。杨家整日那么多客人,赚的盆满钵满,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想得挺美,嫁进来之后才知道那种滋味。 并且,因为她进门之前毁了自己和杨归的名声……虽然这种事情不能单怪谁,可婆婆不讲道理啊,一直认为都是她的错。所以,从进门起,天天都在挑她的毛病,找她的茬。对着客人笑脸迎人,转头就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真的,对着请来的帮工都比她客气。 陈雪娘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你之前为何不跟我说清楚你的处境?” 秦秋婉一脸理所当然:“是你一直说我过得好,我也解释过,你压根不听。再说,我也忙啊,成亲两年,我拢共见过你几次?” “但凡你在我身上多用点心,也该看得出来我过的日子,不至于把自己害成这样。” 这些话落在陈雪娘耳中,总觉得姐姐在奚落自己,当即恼了:“你少说风凉话。” “话不投机,还是各回各家吧!”秦秋婉牵着孩子往前走。 从小到大,陈雪娘都是得宠的那个,也比以前日子好过。这还是她第一回比不上姐姐,心里的落差让她格外憋屈,眼看人要走,她大吼道:“你是不是嫉妒我?” 秦秋婉讶然:“我嫉妒你?” 她指着自己鼻尖,眼神上下打量陈雪娘:“你这话忒好笑了。我是嫉妒你这一身布衣,还是嫉妒你大半夜还要被婆婆骂?还是你认为,我在嫉妒你从早到晚都干不完的活?” 听着这些嘲讽的话,陈雪娘气得胸口难受不已,道:“余开直曾经说过,我比你要好,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杨归娶了你,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我!” 秦秋婉扬眉:“这俩男人你都喜欢,所以,我都送给你了啊!” 陈雪娘:“……” 说了半天,好像更气了。她冷笑道:“今天余开直去找你了,你该不会想嫁给他吧?” 秦秋婉并不生气,失笑道:“他找我,是因为我帮他找到了一个好大夫配药,特意上门来谢我的。人家现在一心照顾母亲,根本就没想再娶,我如今只想做生意,多赚银子傍身。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眼里除了男人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么?” “你胡说什么?”陈雪娘气急败坏大叫:“我撕了你的嘴。” 她扑了上来。 秦秋婉脚尖动了动,看着她抱着孩子的份上,到底没有伸脚踹,而是往后退了几步:“疯子!” 陈雪娘崩溃不已,本就盛怒的她愈发生气,再次冲了过来。 秦秋婉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清醒一点!” 陈雪娘被打懵了。 秦秋婉沉声道: “你如今过得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跑来找我麻烦,不过是认为我好欺负。我已经不再是曾经任由你捏圆搓扁的陈雨娘!” 她收回手,还觉得不够。万一陈雪娘三天两头过来发疯,她应付起来也烦,当即伸出手:“你借过我四两银子,我现在急需用,赶紧还了。” 提及这事,陈雪娘脑子清明下来,捂着脸瞪大眼:“你打我?”又冷笑道:“什么银子?那些银子是你送给我花的,再说,我何时拿的,拿了多少,你有证据吗?” 没有! 陈雪娘以前经常上门,说陈雨娘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彼时,陈雨娘已经是杨家媳,并没有想过要离开。她虽然苦,可赚来的所有东西早晚都是儿子的。所以,在陈雪娘上门借银时,她也愿意出手帮忙,也是因为根本就拒绝不了。 “你不认帐?”秦秋婉冷笑连连:“那是我在杨家干活赚来的银子,每一个铜板都是汗水里泡来的,如今你竟然敢不认帐。你给我等着!” 陈雪娘满脸挑衅:“你待如何?” 秦秋婉转身就走:“跟你说不通,回头我就让团儿去找他爹培养下父子感情,顺便要债。” 本来有恃无恐的陈雪娘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惊慌。 她心里清楚,自己和如今姐姐根本就没法比,傻子都知道选谁! 错嫁原配 十 错嫁原配 十 老话说, 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陈雪娘自己背着那样的名声,许多妇人对她不屑一顾, 暗地里还会骂她狐媚子, 甚至有人约束家里的男人不让其去杨家酒楼。明里暗里的影响了不少酒楼的生意,本来就嫌弃她名声的婆婆更加厌恶她。 就连杨归,对她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还有孩子……团儿在杨家人跟前长大, 感情深厚。陈雪娘进门之后, 还听到过几次婆婆念叨团儿。 而她的长丰,一来没在杨家长大, 感情没那么深。二来, 杨家虽认下了这个孩子, 但始终没那么疼爱。一次偶然的机会, 她还听到杨家夫妻嘀咕孩子的身世。无论长得多像, 这个孩子都可能不是杨家的种。 再说她们姐妹俩, 陈雨娘从始至终都是杨家妇,而她,到底和余开直圆过房, 算是再嫁, 杨母本来就不喜。再有, 如今的陈雨娘手握两间铺子, 简直在家躺着睡觉也有人源源不断的给她送银子。那就是一个聚宝盆。 她拿什么跟陈雨娘比? 可以说, 但凡陈雨娘有一丝想要回头的意思,杨家一定会迫不及待休了她, 然后迎陈雨娘过门。 陈雪娘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不能再失去杨归, 不能再失去杨家媳的身份。眼看姐姐要走,她飞快追了两步:“我把银子还给你就是。” 秦秋婉头也不回, 摆摆手道:“不用。我借给你银子的事杨归也是知道的,你们是夫妻,你欠的就是他欠的,回头我找他要也是一样。” 陈雪娘:“……”这能一样吗? 都说见面三分情,万一杨归看到如今的陈雨娘后后悔娶她了怎么办?甚至很有可能借此机会求和……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杨归放软身段,若陈雨娘也有意,还有她什么事? “我还给你!”当下陈雪娘顾不得脸上的伤,抱着孩子飞快进了门。 不过几息,就捧着几个银角子出来递上。 秦秋婉唇边带笑:“我真不着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陈雪娘把银子往她手中一塞:“我们两清了,以后别私底下见我男人。” 秦秋婉捏着银子,摇摇手指:“他是我孩子的爹,我想见就见,你管不着。” 陈雪娘心里慌乱:“你要是敢见,我就把你勾引别人男人的事传遍整个镇上,到时候你别怪我口下不留情。” 秦秋婉哈哈大笑,牵着孩子进了门。 陈雪娘听着她的笑声,心里忐忑不已。 镇上铺子开张后,秦秋婉亲自看了几天,就带着孩子回了府城。 刚一回家,铺子里的管事就来找她:“东家,有好几个胭脂铺子想要进货,想亲自跟您谈价。还有几间花楼的管事也上门,想长期拿货。” 这样的情形,秦秋婉早就预料到了。 忙活了几天,才把这些事忙完。她空闲下来后,又去别的地方寻摸铺子,打算再开一间。 铺子买下来,那就是几十年的事。秦秋婉颇为慎重,这东西得看缘分,跑了几天一无所获。 她带着孩子,天气又热,不想一直在外奔波。干脆暗地里给了中人红封,让他们有消息就告知自己。 几天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带她去看铺子,可都不太合适。 这一天午后,秦秋婉刚带着孩子午睡起来,有个中人就上了门。 “这间铺子在麒麟街,价钱是贵一点。不过,位置是真的好,只要一传出消息,不出三天,肯定就会换了东家。” 麒麟街算是城内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又因为这地方周围住的是普通百姓居多,铺子价钱不高,基本有价无市。 秦秋婉懂得行情,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带着孩子跟她走了一趟。路上还不忘打听:“东家为何要出手?” 中人叹息一声:“这家姓林,铺子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做的是绸缎生意。不过,人丁单薄,前两年夫妻两个先后离世,就剩下了刚成年的独子,这年轻人身体不好,从小就在药罐子里泡大,铺子赚的那点银子全都给他喝了药了。就在前两天,林东家病情加重,已然昏睡不起。这都三天了,人一直没醒过来。下人请了不少大夫,花了许多银子,眼看着药费没了,便想着典铺子……” 说到这里,中人压低声音:“这家的下人应该是想换了银子后把东家送走,剩下的自己收了。找到我的时候说急卖,价钱可以便宜点。” 秦秋婉皱起了眉。 说实话,她看不得奴大欺主。这间铺子,大概买不成了。 本来想掉头回去,眼看着就要到地方,来都来了,她不想拂了中人的好意,还是上了门。 两间的门脸,铺子有些陈旧,里面的料子已经被搬空,应该是已经贱卖了。 后院挺大,一半做了库房,当然了,此时库房也是空的。领路的是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汉子,一脸憨厚模样:“听说夫人是做胭脂生意,想要在铺子后面建工坊,我们这儿就挺合适的。” 地方确实合适,可这人不合适。 秦秋婉再想要买铺子,也不想助纣为虐,让这样的人捡了便宜去。 她点点头:“地方确实不错,我想跟你们东家谈价钱。” 无论什么生意,只要开始谈价,生意就成了大半。中年汉子眼睛一亮,随即一脸为难:“我们家发生了这些事,关嫂子应该都跟您说了。夫人若是想要跟我们东家谈价,这铺子大概就买不成了。这样吧,这铺子值三百两,您给二百六。只要您爽快,我也爽快,今日就能去衙门换契书。” 竟然真如中人所说,想要贱卖了铺子。 秦秋婉笑了:“从来没听说过放牛娃敢把牛卖了的事。这生意我不能跟你谈,我得亲自见见你家东家。” 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回来。 这人这般迫不及待,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东家或许有救,只是面前人故意不救,让其“重病不治”身亡。 “东家昏迷不醒,没法跟你谈。”中年汉子板起脸:“夫人若不想买,尽可离去。” 那个带秦秋婉过来的中人,也就是关嫂子,也隐约觉得不对,道:“林福,这位夫人真心想买,我才带了她来的。你们东家不能谈生意,她也不能真的把人唤醒啊,如果真能唤醒,倒还是一件好事呢。你就带她去见一见……” 林福摆摆手:“东家身子弱,需要静养。这位夫人看似康健,可万一身上有病,或是接触过有病的人,把病气过给了我东家害他离世,到时候我找谁去?” 越说越离谱了。 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关嫂子先是诧异,想到某种可能,她面色微微一变。 “之前林东家和我也有几面之缘。”关嫂子抬步往正房的方向走:“如今他病了,我怎么也该探望一二……” 林福一个箭步拦住她:“你一个中人,见我东家做甚?” 秦秋婉也往前:“这铺子我实在喜欢,也确实想买。你东家若真的昏迷不醒,我把这银子给你也成。” 说着话,人也往正房的方向走。 林福一个人分身乏术,根本拦不住两人,大吼道:“这里是我家,你们不能乱闯!” 秦秋婉不理会他,今儿这正房,她还就闯了!理由都是现成的,找人东家谈买铺子的事嘛。 她练过武,身形利落,一般人根本拦不住她。 秦秋婉绕过林福,伸手推开了门。 屋中一股药味,床上的人形容枯槁,手脚都被绑在床柱子上,满脸憔悴,眼底青黑,两个眼眶很大,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 关嫂子被这情形惊住,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福:“你竟然敢绑着主子?” 眼看事已至此,林福也不再拦着二人,解释道:“我家主子他生了疯病,我卖了铺子,也是想带着他去别的地方寻找名医。” 床上的人忽然开始挣扎,秦秋婉大喊:“快来人 ,走水了。” 像这种连成一片的铺子最怕走水,最近天气炎热,这一把火很可能会把一条街都给撩了。 这一声吼出,不过几息,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虽然没走水,可看到林东家变成了这样,看向林福的目光都满是骇然。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人平时脾气性情都很温和,是有名的老好人。和林东家名为主仆,实则很是亲近,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和父子也差不多了。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胆敢囚禁了主子,还想暗地里卖了铺子。他说林东家病重,不宜见外人,愣是没有人起疑。 秦秋婉伸手去帮床上的人解绳子,对上他的眼神后,手中动作顿了一顿。 怎么混成了这样,这也忒惨了。 错嫁原配 十一 错嫁原配 十一 秦秋婉本来想着忙过这一茬后开始找人。 没想到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面前, 她解绳子时,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浑身上下。 林盛安这两天愈发虚弱, 这些日子里他想过不少自救的法子, 可都被林福发现,这两天眼看着林福开始卖铺子,他就猜到, 自己可能真的会被害死。 此时帮着解绳子的年轻女子落在他眼中, 就如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般。 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又瞧看了一眼, 整个人控制不住陷入了黑暗。 秦秋婉绳子解完, 发现人已经晕了, 立刻让围观的人帮忙请大夫。 而林福还在狡辩。 不过, 事实摆在面前, 无论他如何分辨, 囚禁了主子想要卖了铺子是事实。 院子里的人虽觉得他对主子下手心肠太狠,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到底如何处置他,还得林盛安醒过来后再说。 大夫来得很快, 把脉后叹息一声:“身子虚弱, 曾经用了不少药, 体内积毒甚深, 好在老夫来得及时, 要是再晚上两天,只怕神仙难救。慢慢来吧。” 言下之意, 病得严重, 但还有得治。 闻言, 众人算是放下了心。 秦秋婉打着帮人帮到底的由头,帮着请了两个照顾的人。 一个时辰后, 林盛安被重新洗漱了一遍,换下了身上的脏衣,整个床上的被褥也已经全部抱出来扔掉。 那味儿……实在一言难尽。 而这些,都是林福虐待主子的证据。 傍晚,林盛安醒了过来,围观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他眼神在屋中搜寻一圈,没找见那个神仙一样美好的人,倒是林福扑了过来。 “盛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相依为命多年,卖铺子真的是想给你治病……” 早在林盛安动弹不得后,林福就没掩饰过自己的野心,主仆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消磨殆尽。听到他辩解,林盛安只觉讽刺。 看向围观众人中比较熟悉的两人:“柳叔,劳烦你跑一趟衙门帮我告个状。” 林福闻言,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水里,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事情败露,他已经想过自己会有的各种下场。 最差的就是报官,下人以下犯上谋害主子,都是从重发落。虽然人还没死,可他把人虐待了这么久,受尽了苦楚,如果经由衙门,他别想活命。 最好的结局就是林盛安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眼不见心不烦把他卖掉,他换一个东家。至于他做的这些事能不能再有东家收留,且顾不上想那么多。 如今眼看林盛安要报官,林福满心惧怕,不停地磕头求饶。 林盛安漠然看着,他如今还能有命在,纯粹是命大刚好遇上了较真的人,若是别人,眼看能捡着便宜,肯定会想也不想就给银子买下铺子。 真要那般,林福拿到银子,一定会尽快给他办丧事。 想到此,林盛安又想到了那个帮自己解绳子的女子,等他稍微好转,一定要亲自上门相谢。 有这么多人作证,当日傍晚,林福就被衙门带走。 翌日,秦秋婉又上了门。 林盛安大喜,强撑着身子起来待客:“救命之恩,永不敢忘。姑娘以后若有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歇了一晚,他脸色好看了许多。秦秋婉上下打量:“林东家病情如何?” “大夫说要好好养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林盛安说着,满脸庆幸:“好在姑娘昨天执意进门探望,我才能捡回一条命,遇上姑娘,是我的福气。” 这话有些暧昧,林盛安说着,耳根都红了。 不过,这女子身边带着个孩子,应该已经成亲。他只能把心底里的想法摁下。 秦秋婉浅笑:“林东家太客气了,我只是路见不平,顺手而为。看公子已在好转,我就放心了。” 她起身告辞,林盛安心里有些不舍。 昨天乍然被救,他只觉恍若梦中,当时只觉得这女子美得不似真人,今日这短暂相处,让他愈发不舍。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绝望太久,忽然被人救了才对救命恩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无论如何,人家已经成亲,他不该打扰。 当即起身,想要把人送去门口。 可惜他身子太弱,站起已经很费劲,刚想挪动,腿上一软。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饶是林盛安不想在她面前丢脸,也还是控制不住。 身子还没落地,手被一双纤细的手腕扶住。 林盛安:“……”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二人的亲近,还是恨自己无用。 “林公子还在病中,不必这么客气。”秦秋婉把人扶到了椅子上,道:“我和中人约好了时辰看铺子,先走一步。” 林盛安看着她离开,忍不住问:“姑娘家住哪儿?” 按理说,她身边带着孩子,他该唤她夫人。 可他不想这么喊。 秦秋婉浅笑:“栗子街的那个胭脂铺子,就是我家。” 看人走了,林盛安心里怅然若失。哪怕得知佳人下落,他也并没有高兴起来。 人都嫁人了,得知了又如何? 秦秋婉转悠了几天,终于在麒麟街另寻到了一个铺子,花了三百两,位置比林家的差远了。 又忙了好几天,才得以空闲。镇上那边还要补货,她带着孩子趁此机会回去了一趟。 镇上一切如常,众人看到她胭脂铺的生意,也不再怀疑她银子的来处。 没有人再说陈雨娘傻,反而都说她性情中人,说杨家为了陈雪娘丢弃这样好的儿媳,简直有眼无珠。 这么一个会搂钱的女子,许多人都上了心。 有那反应快的,已经跑去和田氏拉近关系了。不知内情的人还跑去找陈父喝酒。总之,都想将陈雨娘聘回家去。 嫁过人又如何? 那娶的是人么,那娶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传言变得很快,一开始秦秋婉带着孩子消失,好多人说她蠢,这把孩子带走,彻底便宜了陈雪娘母子。再说,女子和离再嫁,就算有人愿意娶,这带着孩子去了夫家,无论一开始说得多好,天长日久后,母子俩的日子都不好过。 而现在,众人话锋一转,都说陈雨娘有情有义。无论自己多艰难,都不抛弃孩子,让人钦佩。 这一次回到镇上,秦秋婉很快发现,自己碰到的热心人很多,好多年轻男子自来熟的上前搭话,其中还有不少是没成过亲的。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与此同时,田氏也抽空上了门。 “你这院子又住不上几天,放在这里空着,实在可惜,”田氏转悠一圈:“你当初不买也成,回来就去我家住,还省了银子。” “镇上的宅子花不了多少银子。”秦秋婉抬手倒茶:“有了宅子,我们母子也有了个家,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个地方住。” 田氏偷瞄她神情:“这么大的院子就你们俩,有点太空了。雨娘,我是你姨母,也是真的想让你好。老话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挺多人暗地里盯上了你。这家里没有个男人,我实在不放心。” 顿了顿,见侄女没出声,她才继续道:“你还年轻,早晚都要嫁人。晚不如早,刚好最近有人托我说媒,里面有几个不错的人选,你不想去夫家住,反正有宅子,成亲之后再住回来,镇上白家……” “姨母,你说得都对。”秦秋婉笑意盈盈,不待田氏欢喜,她继续道:“我已经有人选了。” 田氏一愣,随即恍然,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那挺好。” 侄女生意越做越大,一天就能赚别人家一年也攒不下的银子,这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最好。想到此,她彻底放了心,好奇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住哪儿?家里长辈和兄弟多么?” 秦秋婉并不瞒她:“挺好的人,家住府城,没有兄弟,长辈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话,田氏愣了下。 忽然想起侄女也差不多孑然一身,这两人身上某些地方很是相似,没有亲缘的两人凑在一起,一定会更珍惜对方。再有,侄女再嫁还带着个孩子,若是对方有家人,遇上好的还好,若是遇上碎嘴的,无论男人多坚定,日子久了,也很难保证不动摇。 对方没有亲人,也挺好。 侄女果然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 田氏更加放心:“以后有机会,带回来让我见见。” “一定。”秦秋婉又热情地留饭,还让人去把一家人都请了过来。 一顿饭后,田氏回绝了有意结亲的人。 于是,不过半天,镇上的人都知道了陈雨娘已经准备再嫁,且人选都已定下来的事。 不少人扼腕叹息。叹息过后,又开始为自家孩子寻摸新的人选。 不过,落在有心人耳中,就没那么容易过得去。 杨归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厨房里切菜,太过诧异,他手没来得及挪开,一刀切了上去。当即鲜血喷涌而出,他立刻后退一步,捡起边上的帕子包手。没太管手上的伤,急切地问母亲:“娘,是真的吗?” 杨母也没想到儿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会这么大的反应,扑上前清理伤口,道:“怎么这样不小心?人家都和离了,她还这么年轻,再嫁很正常啊!” 杨归闭了闭眼:“她要嫁去谁家?” “府城的人家。”说起这个,杨母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她想起前儿媳就在发现儿子和陈雪娘之间有私情之前,刚跟她提过不想在酒楼中忙碌,想去外头做生意。 若是儿子没有和陈雪娘乱来,现在陈雨娘拥有的这些,可能就是她杨家的了。 想到此,她恨恨道:“要是没有陈雪娘这个狐狸精,哪儿有这些事?” 刚走到门口的陈雪娘:“……” 错嫁原配 十二 错嫁原配 十二 陈雪娘就知道会是这样。 以后陈雨娘过得越好, 杨母越会后悔。她不会怪儿子三心二意,只会怪她勾引人。 总之, 杨归是没有错的。 错的都是她这个狐狸精。 得知陈雨娘以后会嫁去府城, 陈雪娘心里本就难受,再听到婆婆这话,只觉满腔憋屈。 大堂中刚刚才忙过一波, 这时候客人散了大半, 虽然没有刚才那般忙碌,但所有的人都还不能松懈, 后厨还有一大堆碗筷没洗。 杨母一回头就看到了门口发呆的陈雪娘,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张口就骂:“杵在这儿做甚?还不快点干活, 都留给老娘来干?” 陈雪娘一低头进了厨房, 乖巧过去洗碗。 两人做婆媳已经小半年, 陈雪娘也摸清楚了婆婆的习惯,她生气的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当然了,就是不生气的时候, 也是不讲道理的。 反正, 只要乖乖听话, 老实干活, 才能少挨点骂。 洗着碗, 婆婆终于不再骂人,而且出了厨房。陈雪娘也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自己很委屈, 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她擦了一把, 抬眼去看杨归, 想让他安慰自己两句。这一抬头,忽然发现厨房中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想到什么, 陈雪娘面色微变,丢下手里的活儿追出了门,找遍了整个酒楼上下,愣是没看见人。在这期间,被婆婆看到她偷懒,又被骂了一通。 杨归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出了门,他知道自己如今和陈雨娘之间已无话可说,可他就是想见见她。 秦秋婉正在铺子里盘帐,镇上确实不如府城赚得多,但算起来也不老少。她心情不错,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这里是胭脂铺,虽然也有男客,可毕竟是少数。高壮的男人杵在门口,很难不让人发现。 “杨少东家,这是想买胭脂送给媳妇儿吗?”秦秋婉脸上带着客气的笑,伸手一引:“这边的胭脂和口脂都不错,还有头油。你来得巧,昨天刚补过货,什么味都有。” 看她把自己当做普通客人,杨归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喉咙堵堵的,再开口时,嗓子都有点哑:“雨娘,你最近过得如何?” 秦秋婉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我这样,过得挺好啊!虽然忙了点,但到底没有以前在酒楼那么忙,也没人整天骂我,手头也宽裕,还能随意来往府城……” 杨归闭了闭眼:“你故意说这些话让我难受么?” “这话从何说起?”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上门就是客,我只是老实回答你的问题啊。既然你难受,那还是赶紧离开吧!” 她说着,还挥了挥手。 杨归不止没离开,反而上前几步:“雨娘,我听说你又有了未婚夫?” “嗯。”秦秋婉低下头扒拉算珠,吩咐:“观嫂子,你把那些口脂给他看一下。” 杨归没有搭理迎上来的妇人,执着地看着她:“你要带着团儿嫁给他?” “不关你的事,”秦秋婉头也不抬。 这样的回答,杨归自然是不满的:“团儿是我儿子,怎么能不关我的事?” “你还记得自己有儿子啊!”秦秋婉一脸纳罕:“我还以为你满脑子只有陈雪娘母子,毕竟跑去我娘家和妻妹苟且,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 胭脂铺子里此时没有客人,可光招呼客人的伙计就有三位。 杨归脸上发烧:“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做甚?” “没看见你,我也想不起来。”秦秋婉将手中的账本盖上:“你到底买不买?” 言下之意,不买就滚。 杨归听出来了,当即道: “不就是胭脂么,跟谁买不起似的。”他像是和谁赌气一样:“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都给我拿出来。” 闻言,边上暗戳戳看热闹的人眼睛一亮,七手八脚地送了近十盒过来。 秦秋婉瞧了一眼:“承惠九两银。” 杨归瞪大了眼:“怎么会这么贵?你是不是故意讹我?” 在秦秋婉铺子未开之前,镇上确实没有这么贵的胭脂。 秦秋婉气笑了:“就这些,我知道的这镇上就有七位夫人买了,你要是觉得贵,我们这儿也有便宜的。” 她转身就走,还道:“还是以前那么抠。” 杨归:“……买了。” 又不是买不起! 杨归虽然也天天在酒楼干活,可杨母舍不得多使唤,厨房事的忙完,杨家父子基本就可以休息了。工钱也一样,别看杨母只给陈雨娘一个月三钱,给儿子的至少有一两。偶尔杨归闹脾气,还能拿到更多。 秦秋婉收了银子,将本就精致的几个盒子包过,上面还系了一根缎带,双手递过:“客人收好,用得好了,以后常来。” 杨归抽了抽嘴角,嘀咕:“就你这价钱,谁来得起?” 语罢,冷哼一声,拿着胭脂离开,到了门口还撂下一句:“就当是拿来养团儿了。” 秦秋婉想出去理论几句,人已经跑了。 杨归拿着脂粉回到家,一家人都还没回来。他第一个想法是把这些送给陈雪娘,随手就放在了桌上。 今日杨母先回,看到门开着,知道儿子已经到家,推门进去,看到人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菜叶子似的,蔫蔫地没有精神。 “你去找雨娘了?” 杨归嗯了一声:“她真要再嫁,我一问她就承认了,不见丝毫心虚。” “我早说过,她肯定会再嫁的。”杨母想要宽慰儿子两句,余光突然瞄到桌上一抹鲜亮的颜色,看到那个包装精致还带着缎带的纸包,上面的缎带绑得像是一朵花。让人一瞧就心生喜爱,她伸手去摸:“这是什么?” 杨归瞄了一眼,恨恨道:“陈雨娘拿我当客人,我要是不买,她连话都不跟我说。也是真敢要价,这么点东西,竟然问我要九两银子。” 杨母对这价钱倒是不意外,她整日接待客人,也听说过那胭脂铺子里最贵的几样要这么多银子,那时候她暗地里还和杨父嘀咕,自家累死累活摆上几十桌好菜才能收这些,陈雨娘这也忒狠了。 “也是你傻。”杨母冷哼:“人家有便宜的。” 杨归张了张口,在曾经的媳妇面前,还是在离开自己后如今过得优渥的女子面前,他怎么好意思买便宜的? 恰在此时,陈雪娘带着孩子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包装精致的纸包,顿时眼睛一亮:“夫君,这是送给我的吗?” 杨归还没说话,杨母已经一把将东西抄在手中:“你做梦!” 陈雪娘:“……” 她看到了满脸凶恶的婆婆,这个才恍然回神。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就算真是给自己的,当着婆婆的面,杨归也不好承认。 儿媳回来了,杨母也不想在这屋多留,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那个纸包。 夜里,杨母洗漱过后,摸着那个缎带满脸心疼。 杨父累了一天,已经躺上了床:“这么晚了,磨磨蹭蹭做甚?” 杨母一脸纠结:“这东西挺贵,我想拿去退了。” “你好意思么?”杨父毫不客气。 杨母:“……”要是好意思,她也不在这儿纠结了。 “留着吧。”杨父翻了个身:“这么些年,你也没买过好东西。” 杨母嘀咕:“有这些银子,我宁愿拿去买金银首饰,手头不方便的时候还能拿来应急。” “真想退明天就去退。”杨父满脸不耐烦:“赶紧把烛火灭了,晃着我睡不着。” 杨母到底是没好意思去退,可又实在舍不得,纠结了半天,让酒楼的厨娘帮忙退。 这已经收到兜里的银子,哪儿有退出去的? 秦秋婉将那些脂粉收回,换了一些便宜的,道:“多余的银子存在这儿,用这种脂粉的话,能抵几年。这人年纪大了,就得让自己精致一点,赚来的银子就得自己花,不然留给谁?” 厨娘没能退回银子,回去一路都挺忐忑,只得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知杨母。 杨母听着,还觉得有点道理。 又想到自己糙了这么多年,用点脂粉也不过分,干脆就留下了。也是因为她不想跑去和陈雨娘理论。 当初和离的事,到底是杨家理亏,真闹大了,两家铺子都丢脸,再说,还得看团儿的面子。 无论以后如何,至少陈雨娘如今就团儿一个孩子。赚得再多,都是给他攒的。 也就是给杨家的孙子攒的! 杨母不确定长丰的父亲是谁,但团儿却是实实在在的杨家血脉。这么一想,就更不会上门要了。就像是杨归拿着脂粉离开前说的那话,就当是把这银子给了团儿。 这一次回镇上,秦秋婉呆了六日,坐着马车回府城时,新买来的铺子已经整修得差不多了。 回去的第二日,她就亲自去看过,让木工改了些小地方。正打算离开,就看到门口站着个人。 正是林盛安。 林盛安消瘦无比,脸色苍白,一眼就看得出还在病中。 秦秋婉颇为意外:“你怎么就出来了?” 林盛安这些日子呆在家里养病,整个人虚弱无比,也走不了几步路,大夫也不赞同他出来吹风。 他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心上人上门,便让人去打听。然后变得知人回乡了,归期不定。 于是,他只能找人盯着这边的铺子,今日得知佳人过来,哪里还坐得住? “听说你来了,便想过来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林盛安顿了顿,试探着道:“也是想亲自谢谢你。” 秦秋婉缓步靠近:“你想怎么谢我?” 林盛安:“……”以身相许成不成? 错嫁原配 十三 错嫁原配 十三 林盛安心里这么想, 嘴上却是不敢说的。 救命之恩在前,要真说了以身相许, 那就不是道谢, 而是登徒子欺负人家良家女子。 他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不如我约姑娘用膳?” 秦秋婉浅笑:“都说了是顺手为之,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落在林盛安耳中, 就是自己被拒绝了。正失落呢, 就听面前女子又道:“不过,我确实饿了。” 林盛安心下一喜, 伸手一引:“姑娘请。” 两人往酒楼而去, 一路上, 林盛安是想要靠近, 又怕唐突佳人。进了酒楼后, 对着迎上来的伙计吩咐:“就在大堂, 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色。” 秦秋婉闻言:“ 我用膳的时候喜欢安静,去楼上吧。” 林盛安欲言又止。 他也想去楼上,可这孤男寡女, 还是对方已有夫家的情形下, 难免惹人误会。他不想害得她夫妻失和。 上楼是要加银子的, 伙计眉开眼笑, 已经在前带路了。 眼看佳人往楼上走, 林盛安也只得跟上。这些日子里,他心里跟猫抓似的, 一直都想打听她的家人, 可又不想问, 好像自己不知内情,就可以当她还没嫁人一般。 进了屋后, 伙计送上茶水点心。 秦秋婉见没有水,便让身边的婆子去拿。又让团儿自己坐着,拿点心给他自己啃。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让他自己吃,现在已有模有样。 “孩子还小,照顾起来有些麻烦,林公子不介意吧?” 林盛安心里酸溜溜的:“不介意。” 他实在忍不住,担忧问:“你这样和我用膳,若是让你家人知道了,他们会不会误会?” 秦秋婉惊讶地抬眼看他,发现他问得真情实感,对她的事情仿佛一无所知。 “我没有家人。” 林盛安一愣,脱口问道:“那孩子爹呢?” “再娶了。”秦秋婉见他满脸诧异,继续道:“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苟且,被我捉奸在床。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得被人欺骗,当即就和离了。没多久,他就娶了那个女人……说起来,那个女的孩子只比团儿小两个月。” 林盛安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急忙喝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神情。喝着喝着,他唇边翘起,心情愉悦无比。 接下来的相处,就比之前亲近得多。 林盛安还在病中,需要忌口,许多东西都不能吃,也不能吃得太多,到了后来,他就坐在一旁看着母子两人吃饭。 “林公子之前库房里的料子已经卖完,生意重新做起来了吗?” 听到她问话,林盛安回过神,道:“林福已经判了秋后问斩,他暗中昧下的银子也已经查出,虽被他挥霍了不少,但我林家积攒多年,也还有几百两,我前两天找了镖局去外地拿新料子……等料子到了后,我会挑一些送给你……”想到如今两人的关系,互送东西,有些太亲近,他又补充道:“算是谢礼之一。” 秦秋婉笑着摇头:“都说了不用谢我。不过,我挺喜欢鲜亮的料子,你若是真心想送,我便收着。” 这话像是假意推脱之后又要收礼,可她又不是那种虚伪的人。她不要谢礼,却又愿意收下自己送的东西……林盛安听在耳中,心底里欢喜不已,可又怕自己多想会错了意,实在忐忑。 膳后,他提出送母子二人回家。 秦秋婉笑着拒绝:“就你如今这身子骨,我怕给你折腾散喽。这样吧,马车顺路,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还嘱咐:“身体弱,就不要出来吹风。” 林盛安听着耳中,只觉温暖。 这一次回到府城,秦秋婉要新开铺子,也着实忙了几天。半个月后,才又空闲下来。 另一边,林盛安身体渐渐恢复,最近能随意走动。铺子整修过后,已经重新开张。料子都是外地运来的新样式,他又特意放低了价钱,一时间,生意也不错。 这一日,他又约母子俩用晚膳。完了后,非要送二人回去。 秦秋婉没有拒绝,回到之前的栗子街,夜色已朦胧,铺子关着,外面站着三个人。 看到马车过来,三人立刻迎上。 秦秋婉看清来人,颇为意外:“姨母,你怎么来了?” 边上是陈雨娘的姨父和表妹。 “来看看你。”田氏说着,眼神已经落在了身后的林盛安身上,好奇问:“雨娘,你说的未婚夫,就是他吗?” 林盛安:“……”这么快么? 欢喜过后,想到两人如今还不是未婚夫妻,可她却已经有了连亲戚都知道的未婚夫……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是。”秦秋婉面色如常:“盛安,这是从小疼我的姨母,这是姨父,还有小表妹。” 林盛安像是做梦一般,跟着喊了人。 一行人进了院子,婆子立刻去厨房烧水。 婆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秦秋婉也去帮忙。 林盛安下意识跟上,只剩下两人时,秦秋婉抽空跟他解释:“之前镇上有不少人想要结亲,我不好拒绝,便说已经有了未婚夫,你不会介意吧?” 林盛安:“……”当然不介意。 名副其实更好! 他笑了笑:“雨娘,以前你太难了。你放心,以后要是有人问及,你就直说我是你未婚夫。”夫君也成。 秦秋婉含笑点头:“多谢你帮我这一次,回头你再陪着我回一趟镇上,堵那些人的嘴。”她叹息道:“镇上的人见识不够,不认为女子也能赚银子。之前我回去大手大脚,他们都说我在府城傍上了老男人。话说得实在难听……” 又嘱咐:“你跟我回去的时候,记得打扮得好看点。” “一定。”林盛安心下美滋滋,想着怎么也要趁着她还没有真的未婚夫之前,让自己住进她的心里。 他保证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好好扮这个未婚夫。” 屋子里的一家三口看到林盛安亦步亦趋跟着陈雨娘,田氏越看越欢喜:“这么年轻,长得又俊。” 表妹罗春月瞄了一眼:“娘,我想留在这儿。” 田氏满脸诧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话问出口,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行。” “表姐都可以,为何我不行?”罗春月满脸不高兴,压低声音:“在镇上找得到像表姐夫这么好的人选吗?” 那肯定是找不着的。 只这长相,就是独一份。 余开直在镇上算长得最好,可和这位林公子一比,立刻逊色了不少。 “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罗铁匠斥道。 罗春月不服气:“在这府城里,随便哪家都比镇上的人富裕,我才不想回去吃苦。” “可我们不放心你啊。”田氏苦口婆心:“这女子嫁人之后想要过得好,还得看娘家。老话都说,婚姻大事,得门当户对。你爹就是一个铁匠,你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账也不会算,就会一点绣工,谁看得上你?” 这番话在罗春月耳中,只觉得格外难受。 屋子里气氛凝滞,秦秋婉端着茶水进来,立刻就察觉到一家三口的面色都不好看。 “姨母,你们这一次来打算住多久?” 田氏接过茶水,谢过后笑道:“只是来看看你,明日就回。” 罗春月闻言,眼圈立即红了。 秦秋婉见了,好奇问:“表妹这是怎么了?” “风太大,沙子迷了眼。”田氏随口找了个理由。 真的是随口找的,也不知道这屋子里哪来的风,更别提沙了。 陈雨娘和这个表妹不太熟,秦秋婉没有寻根究底,转而说起了别的。 夜里,秦秋婉哄睡了孩子后起来喝水,隐约听到院子里有女子的啜泣声。 打开门,看到罗春月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正哭得伤心。 “这是怎么了?” 罗春月回头,泣不成声问:“表姐,你这铺子里需要人手吗?” 秦秋婉好奇:“你要帮我找人?” “我想留在这里,可是爹娘不答应。”罗春月抹了脸上的泪:“我不想回镇上,爹娘还要帮我说亲,我不喜欢镇上那些男人。” 秦秋婉想了想:“你想留下也成。不过,我请人可不看亲戚情分,你得和我请的那些人一样干活,若干得不好,我就辞了你。” 罗春月大喜,连连道谢。 田家夫妻得知此事后,自然满心不甘愿。可他们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女儿。 女儿从小被宠着长大,他们要是拒绝得太狠,女儿很可能自己就溜了。与其让她偷跑出去碰上坏人,还不如留在胭脂铺子。 送走了田氏夫妻,秦秋婉安顿好了罗春月,又忙了几天,才带着林盛安一起回镇上。 上一次回来,她说自己有了未婚夫。 时隔一月再次回来,就把未婚夫也带了回来。 错嫁原配 十四 错嫁原配 十四 镇上的人倒没有怀疑陈雨娘的未婚夫的真假。 毕竟她人年轻, 也会做生意。 就算是本钱是她身后的男人给的,可镇上的铺子是她一手操持起来的。这样有手段又聪明的女子, 惹人爱慕很正常。 只是, 众人没想到她的未婚夫竟然这么年轻。 说好的肥头大耳年过半百的老头呢? 马车刚到镇上,在有人偶然发现了林盛安的长相后,就有不少好奇的人往秦秋婉的新院子赶来。 早在来之前, 秦秋婉就嘱咐过让他打扮好点, 林盛安本身是卖衣料的,特意为自己准备了几身。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衣衫, 料子细滑, 衣衫样式普通, 但一瞧便知价钱不菲。落在镇上人的眼中, 只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陈雨娘忒会找了吧?” 看过林盛安长相气度的人, 都对此深以为然。 “依我看, 若不是她娘给她订的那门娃娃亲,她自己肯定能找一门好亲事,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有人这样感慨。 这话也得到了许多人赞同。 林盛安到了镇上的宅子, 想到两人今日要同处一院, 心里格外激动。也想要以后都和她住在一起。 “镇上简陋, 怕你不习惯。”吃晚饭的时候, 秦秋婉笑着道:“不过, 这里山清水秀,景致也不错。等我明日把铺子里安排好了, 到时候带你出去转转。” “好啊。”林盛安一口答应下来:“在你发现我的时候, 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 林福到后来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我已经能感觉到他拿到卖铺子的银子后就会杀了我……雨娘, 你救了我的命,以后我都会听你的话。” 秦秋婉愉悦地笑开:“要是我让你娶妻呢?” 林盛安:“……” 院子门没关,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树下用膳,一顿饭的功夫,前前后后来了十多拨人。 秦秋婉面色自如,任由他们看。 林盛安还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脸上始终带着笑。 翌日,秦秋婉去铺子里上货,林盛安也去帮忙。说话动作间很是贴心,俨然一副未婚夫照顾未婚妻的架势。 知道佳人没有嫁人,林盛安也不再诸多顾忌,在发现心上人不抵触自己,他已在试探着慢慢靠近。 半日过去,秦秋婉弄好了铺子里的事,拿着几副药道:“我得去一趟友人家中。” “我陪你。”林盛安立即起身。 两人走在街上,林盛安看着周围低矮的房子,道:“以前你经常来这边逛吗?” “嗯。”秦秋婉随口答:“我娘和余伯母在出嫁前就是闺中密友,两人成亲后也多有来往。后来我娘不在了,伯母常来看我,我得空也会去探望她。” 林盛安已经听说过关于陈雨娘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自然也知道这位余伯母是谁。当即心里有点酸:“你这药是给她配的吗?” “是,她大受打击,当场就被气得半身不遂。”说话间,已经到了余家铺子外。 铺子开着,余开直坐在柜台里,看到有人过来,抬眼看到秦秋婉,顿时眼睛一亮。当看到她身侧的年轻男子时,眼神黯淡下去。 “余大哥,伯母近来如何?” 余开直强打起精神,笑着迎上前:“已经能下床,最近走动的时间越来越久。”伸手接过药:“这一次的药钱是多少?” 从一开始,秦秋婉配药就是收了银子的。银货两讫,免得给余开直不该有的幻想。 后门处帘子一掀,余母拄着拐杖出来,看到秦秋婉时,顿时眉开眼笑:“刚才我就听到了动静,没想到真的是你。雨娘,快点进来坐。” 秦秋婉看到行动自如的余母,笑着道:“伯母能下地了?当真是好事。”说话间上前把人扶住往里走。 林盛安对着余开直含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跟着进了门。 余母注意到了他,上下打量过后:“这位是……” “我未婚夫。”秦秋婉坦然。 余母整日不出门,前两天还在念叨让余开直为自己以后考虑,最好就是将陈雨娘娶回来。 余开直不敢太刺激母亲,当时就推脱了。昨天听说陈雨娘带了未婚夫回来的事,他想找机会告知母亲,一来没空,二来,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余母当即满脸诧异,看了看自家儿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这样啊。”又急忙招呼:“赶紧进来坐。” 如今的陈雨娘于余开直来说,是帮了大忙的恩人,恩人上门,他怕怠慢,还特意关了前面的铺子进来烧水。 这边都是未婚夫妻了,余母也知道儿子和人家再没有夫妻缘分,一开始的尴尬过后,便将面前姑娘当做疼爱的晚辈,态度坦然:“这一次回来要住多久?” “大概半个月吧!”秦秋婉想了想:“盛安第一次来,我想带着他四处转转。” “你们的婚期定了吗?”余母伸手倒水:“这一次我这病多亏了你找的大夫,也多亏了你常回来给我送药,你成亲的时候,可千万要告知我们。” “一定。”秦秋婉双手接过茶水。 主要是来送药,也是秦秋婉发现了余开直在母亲好转之后,对她不再纯粹,怕他越陷越深,这才特意带了林盛安过来。 说到底,非卿不娶的男子都是少数。 这世上大部分男人都是普通人,得知佳人定亲,都能很快释然,另找合适的女子成亲。 她得把余开直的那份心意掐死在萌芽中,免得他深陷其中拔不出来。 从余家出来,秦秋婉带着林盛安去药王庙看了日落。 两人回家时,天色已朦胧。 等马车回到宅子外,天已彻底黑了,月凉如水,勉强能看得清楚。 正准备进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吵闹。秦秋婉一回头,就看到了杨归夫妻。 杨家酒楼很忙,晚饭那会儿,长丰独自在酒楼里玩耍,不知怎地跑出了门从台阶上滚了下去,额头上撞了一个大包。陈雪娘早就不想起早贪黑干活,借着这个由头再次提出要留在家中专心带孩子。 杨归无所谓她干不干活,但心里也清楚,母亲舍不得把这份工钱给外人。再说,母亲都还在干活,哪轮得着儿媳休息? 他随便应付了几句,陈雪娘这些日子心里压了不少怨气,见他不答应,便越说越激动。于是,就吵起来了。 正吵得厉害,就看到了斜对面院子门口有人。 酒楼一天要接待不少客人,早在昨天,两人就已经听说了陈雨娘带着未婚夫回来的事。 看到夜色下相携而立的两人,杨归心里颇不是滋味,再一仔细瞧,没看见团儿,他忍不住追问:“团儿呢?” 秦秋婉面色淡淡:“你管不着。” 男人的直觉告诉林盛安,面前这人,兴许就是陈雨娘那个和妻妹苟且的前夫君,当即上前一步,将佳人挡在身后。 杨归扪心自问,并没有打算对陈雨娘如何,看到她未婚夫这番架势,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我跟我孩子他娘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很少有男人能坦然接受自己妻子别的男人,杨归如此,纯粹是想给面前的两人添堵。 林盛安已经死过一回,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再说,两人相识之初,陈雨娘又带着一个孩子。他要是觉得膈应接受不了,人也不会站在这儿了。当即道:“这是我未婚妻,你为难她,就是为难我。” 杨归气笑了,有些得意地道:“我跟她还是夫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知不知道雨娘身上的胎记……” 林盛安契气急,捏起拳头冲了上去。 秦秋婉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至此,林盛安之前病了许久,身体刚刚养好。再说,他从小吃穿不愁,干得最重的活就是帮着搬料子,哪里比得上整日在厨房忙活的杨归? 想到此,她飞快追了上去。 林盛安早就想揍这个男人了。 杨归也一样,他就是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 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陈雪娘傻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冲上去拉架。 两人打得厉害,陈雪娘还抱着孩子,下意识往后退。反应过来后,看到陈雨娘已经冲上去拉偏架,当即也放下孩子撸袖子冲上去。 林盛安真想把人揍一顿,不过,一交手他就知道杨归的厉害了,这人实在太壮,拳头跟秤砣似的,他也下了狠劲,咬着牙忍着疼痛愣是锤了他好几下。 不过,看到陈雨娘也过来,他怕误伤了她,很快就和杨归拉开了距离:“你以后再敢说这种话,我还揍你!” 杨归挨了好几下,只觉周身疼痛:“你这个疯子!” “那是你该打。”林盛安恨恨道:“雨娘给你生儿育女,离开也是你对不起她。你竟然说这些话侮辱她,你也配做男人?” 杨归咬牙切齿:“我不配,你这小白脸配吗?” 林盛安又要冲上去,秦秋婉把人往回拉:“你跟他打什么?咱们过得好,就足以把他气死。” 杨归:“……” 那边陈雪娘也怕两人再打起来,要是传了出去,外人肯定会说杨归放不下陈雨娘。这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也回家。”陈雪娘上前拉人。 杨归恨恨甩开她:“人家都知道护着自己男人,你倒好,反而往后退!别碰老子!” 陈雪娘觉得自己冤死了。 当时她手里抱着孩子啊! 这么点大的孩子,要是挨一下,只怕要去大半条命。她解释:“我那是护着孩子。” 杨归冷哼:“借口!你就是怕死,就是不想帮我。” 陈雪娘气得眼泪直掉:“你们打得那么凶……” 说到底,还是害怕。 错嫁原配 十五 错嫁原配 十五 杨归也知道不能全怪陈雪娘。 但是, 陈雨娘冲上来护着林盛安的模样,着实刺激了他。 进门后, 一直都不搭理陈雪娘。 陈雪娘心里憋屈, 抱着孩子上前:“长丰额头上这么大个包,你弄点药酒来擦一下。” 杨归恍若未闻,拿着衣衫去洗漱。 陈雪娘气得直哭:“杨归, 你恼我也别迁怒了孩子。长丰摔得这么狠, 你就不心疼吗?” 杨归不心疼。 主要是孩子能吃能睡,一点事没有。头上那个包早晚会消, 陈雪娘为了这事跟他掰扯了近一个时辰, 他实在不想听了。 他进了洗漱的小间, 随口道:“药酒在那儿, 你自己也能擦, 老子干了一天的活累得很, 没心思管这些破事。” “这是你儿子,你儿子受了伤是破事?”孩子确实没有摔多狠,陈雪娘之所以吵这么久, 就是不想再去酒楼干活。 在那儿干活, 又苦又累, 还穿不了好看的衣裙, 二十岁不到的人, 活的像是五十岁。再有陈雨娘整日悠闲逛街在前,陈雪娘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 “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 你就是不去酒楼, 就能保证他一点不摔吗?”杨归的声音混合着水声传来。 洗漱时, 他察觉到身上好几处火辣辣的疼。那小白脸看起来瘦,下手这么狠。他暗自骂了几句。 陈雪娘振振有词:“那也比现在一整天没有人看着要好。” 两人一个门里, 一个门外,想要让对方听见,声音都不小。 杨母还在街上,就听到院子里夫妻两人在吵,冷着一张脸进门:“别人家都睡了,你们俩不累么,吵什么?” 陈雪娘委屈地眼泪直掉,将长丰摔倒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娘,我也不是懒,这一次侥幸,孩子没出事。万一有下次……您就不怕么?” “孩子学走路的时候,都会摔跤。”杨母满脸不以为然:“当初长丰他爹小时候额头上还摔破了呢,不也长得人高马大?你要是精神好,就把这屋子内外打扫一下,衣衫洗出来,别这么不依不饶。男人累了一天,不知道心疼人么?” 眼看陈雪娘还要说话,她板起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入了我杨家门想要不干活,那是白日做梦。你要实在不想干,现在就给我滚,我绝不拦着你。” 陈雪娘:“……” 酒楼的活计太累,她暗地里也想过要离开。可她名声毁成那样,离开之后嫁给谁? 无论嫁给谁,都再不会有杨家这么富裕的人家! 杨家确实累,可这生意也着实好。陈雪娘虽然不知道一天能赚多少,但绝对比这镇上所有的生意都要赚钱。 她如今,只能是熬。 熬到杨家夫妻两人不在了,孩子长大,她做了东家夫人,就能过好日子了。 可是杨家夫妻才四十多岁,看起来身子也硬朗,不见丝毫老态……至少还有几十年。 一想到此,她就感觉前路一片黑暗,仿佛看不到头。 “娘,我也不是懒人,你误会我了。”陈雪娘眼看杨母要洗手,贴心地上前打水:“我会绣花,我留在家里,每个月赚一些贴补家用,和在酒楼干活一样。你把我赚来的银子拿来请人……” 杨母嗤笑一声:“咱们自家人苦点累点都可,你要是不干活,我请一个人是不行的,那就得请俩,这一个月就得六钱银子,你的绣工我也见过。就是十二个时辰不睡,也绣不出六钱银子来。” 她语气意味深长:“别想着偷懒,好好干活,趁着年轻,赶紧再给我生个孙子,等孩子长大,你就能当家做主,也算是熬出头了。” 陈雪娘一颗心像是落进了冰水里。 眼看说服不了,她心里格外难受。 那边,杨归浑身水汽从小间出来,不耐烦问:“我让你拿的跌打药酒呢?” 杨母头也不抬:“拿那玩意儿做甚?”又道:“这么大点的孩子,可不能往身上擦酒。那么点小伤,不用管,养两天就好了!” 杨归不想跟母亲说那么丢脸的事,斥道:“杵着做甚?赶紧去啊!” 陈雪娘擦了眼泪往屋里走。 见状,杨母气得够呛:“我说了孩子不要往身上擦酒,那药酒一倒就是半碗,那么点伤哪用得着那么多?倒出来就浪费了,你还往里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陈雪娘被骂得心弦直颤,解释:“娘,是长丰他爹要用。” 这话一出,杨母满脸诧异地看向儿子:“你怎么了?”想到儿子在酒楼的时候还一切如常,没听说受了伤,狐疑问:“难道回来的路上崴了脚了?” 杨归无奈:“挨了几下。” 杨母立刻就恼了:“谁打的?”见儿子儿媳不吭声,她上前两步,撸着袖子凶神恶煞,一副要找谁拼命的架势:“你说啊,到底是谁打的?” 陈雪娘端着药酒出来,低声道:“是陈雨娘的未婚夫。” 闻言 ,杨母一愣,反应过来后,恼怒不已,转身就去开门:“当初是陈雨娘自己要走的,跟我们有何关系?现在找男人回来打架,这事没完,今天我非得找她问个清楚不可。” 她嗓门本来就大,恼怒之下,像跟谁吵架似的。 这种事情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尤其陈雪娘心里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若是让外人知道杨归还放不下前头的媳妇,暗地里肯定会笑话她,当即上前拉人:“娘,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 “你哪头的?”杨母恨恨把人甩开:“你男人都让人打伤了,你还帮着别人说话,你有没有脑子?”又冷笑道:“你该不会是看人家富贵,长得又好,又盯上姐夫了吧?” 陈雪娘能冤死。 她倒是想呢,可人家今日从头到尾就没多给她一个眼神。 “方才是长丰他爹故意气人家,说什么陈雨娘身上的胎记……人家才动手的,再说,两人打架,人家也受了伤。” 眼看周围各家烛火都亮起,明显是睡下了又起来看热闹。如果真如儿媳所说,再找上去,确实是自家理亏。 主要是儿子说的那些话,实在是不合适。 两人和离这事上本来就是儿子对不起人家,现在又说这种话,传出去后,外人都会说儿子肚量小。 陈母恨恨关上门:“还不去帮着擦药?” 陈雪娘一天被吼来吼去,早已经习惯,只得去杨归那边。 受伤的地方本就疼痛,手放上去还得揉,自然就更痛。擦药的时候,被杨归又骂了几句。 秦秋婉这边,带着林盛安回家后,立刻就找来了药酒。 林盛安自觉丢脸,非要自己擦。 当然了,以两人如今的关系,也不到坦诚相见的地步。 秦秋婉站在门外,道:“你何必跟他较真?你就算要打架,也得看一下对手,杨归那么壮,你上去就是挨打!” 林盛安痛得直吸气,听到这些话,不服气道:“他那样说你,我要是不动手,他还以为我怕了他。” 秦秋婉忍不住失笑:“可你打不过人家啊!” “他也受伤了啊!”林盛安看着身上的青紫,暗暗打定主意,回头就去镖局请个人来教自己打架。 以后可再不能在她面前这样丢脸了。 两人都没往对方脸上招呼,穿上衣衫后,看不出来受伤的迹象。 早上,秦秋婉带着孩子和林盛安出去闲逛,逛完了回到镇上用早膳。接下来两天,两人同进同出,众人都见过之后,也不再议论。 这一日傍晚,铺子里有个妇人告假,这几天刚送了一批货过来,客人挺多。秦秋婉怕招呼不过来,便去了铺子里。 她走的时候,孩子还在睡。林盛安则留在家里陪着团儿。 一整个下午,都挺忙碌,直到夕阳西下,客人才渐渐少了。 天色昏暗,秦秋婉关门时,察觉到身后有人。 回头一瞧,发现是余开直。 “余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余开直站在不远处,听到这声喊,才缓缓上前:“雨娘,你真的要成亲了?” 秦秋婉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意,点头道:“对,这一次回去后,就会着手准备婚事。” “我看得出来,他是个不错的人。”余开直伸手递出一个匣子:“你帮了我许多,这个算是谢礼。” “伯母照顾了我许多,那些都是应该的。”秦秋婉伸手推拒:“余大哥,不必这么客气。” 余开直低下头:“这是我特意为你挑的,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贺你再遇上良人。” 他将匣子一送,转身飞快跑了。 秦秋婉捏着那个匣子,站在原地半晌。如果没有错嫁之事,陈雨娘应该能和他举案齐眉。 可惜了。 回到家中,林盛安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匣子,好奇问:“你买首饰了?” 匣子里是一根木钗,雕工不错,但不值什么银子,其上隐蔽处有一个小小的“雨”字。 不过,那个雨字刻得明显没有前面的花朵精致,应该是余开直自己动的手。 “是余大哥给的谢礼。” 林盛安酸溜溜道:“你会帮忙,也没图他的谢礼啊。”话出口,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他和她只是假的未婚夫妻,压根也管不着她收别人的礼物。 两人相处这么久,林盛安也有些了解她。 她这个人,从不会占人便宜,也不会乱收礼物,他心下有点慌:“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又做了多年未婚夫妻,你是不是放不下他?” 秦秋婉瞅他:“论起收礼物,我好像收得最多的是你送的东西。” 林盛安顿时高兴起来。 是啊,余开直就送了一个破簪子。他可是送了好多料子和小玩意儿。 错嫁原配 十六 错嫁原配 十六 秦秋婉正吃晚饭, 听到敲门声起,立刻起身去开门。 她回来两天了, 因为刚和田氏见过面, 便也没急着过去探望,外头敲门的很可能就是罗家人。 门一打开,发现是陈父。 秦秋婉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住:“爹, 你有事吗?”看了看天色, 又问:“怎么还没睡,你明天不杀猪吗?” 陈父一步踏进门, 看到桌上的饭菜, 还有桌旁的年轻人, 道:“你定亲的事, 怎么不告诉我?” 秦秋婉不回答。 陈父追问:“未婚夫也不带回家让我看看, 你有把我当父亲么?” “一嫁从父母, 二嫁随心。”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你现在也看着了,他就是我未婚夫。无论你答不答应,反正都已经定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陈父一脸不满:“你就算不想听我的, 我到底还是你爹, 你说话客气着点。” “我就这语气, 也是怕气着你, 所以很少回家。”秦秋婉想到什么, 直接进了门。 陈父走到桌旁坐下:“你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可有娶过妻?家中还有何人?你们俩定了亲,两家长辈也该见见面, 咱们何时见面?” 一叠声问了这么多, 林盛安愣了下, 想到这是陈雨娘的爹,按捺住性子:“我没有长辈。”也就不用见面了。 说话间, 秦秋婉从屋中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纸包,直接递到了陈父手上。 “这是中秋节礼,既然你来了,就带回去吧!”秦秋婉重新坐下端起碗:“周姨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想看见她。” 陈父手中被塞了两个纸包,闻着味儿应该是点心,对于当下嫁出去的姑娘来说,这份送回娘家的中秋节礼只能算普通。 但是,陈雨娘如今可是几间铺子的东家。 她那些铺子只一瞧,便知赚得不少,桌上三菜一汤,只有一样素菜。身上衣衫首饰样样都是好的,过着这样的日子,却只送两份普通点心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你弟弟前几天生了病,我花了不少银子。” “哦。”秦秋婉应了一声。 只这一声后,就没了下文。 陈父不满:“你就这一个弟弟,不回去探望一下么?还有,家里积蓄不多,你弟弟今年十三,已经快要议亲的年纪,我想把家里的房子整修一下……就是还欠点银子。” “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秦秋婉抬眼:“我们又不是一个娘,周姨这些年怎么对我的,你也看在了眼里,加上雪娘做的那些事,已是两看两相厌。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拿银子帮她儿子娶妻?” 陈父看着满脸漠然的女儿,道:“我也不要多的……” “别说多的,一文都没有。”秦秋婉伸手一指:“出去!” 陈父恼怒:“我是你爹!” 秦秋婉掏了掏耳朵:“你不用这么大声,我知道你是我爹,如果不是,你以为你还进得来?你让周氏来试试?” 她冷笑道:“她要是敢出现在我这院子门口,我大耳刮子扇她,你信不信?” 陈父冷笑连连:“白眼狼!” “对!”秦秋婉放下碗筷,站起身,抬手把人往外推。 她力气大,陈父努力想要留下,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门口挪。真到了门外让人看见他被女儿往外推,也着实丢人。 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陈父气了半晌,只能恨恨离去。 刚才推人的时候,林盛安也上前帮忙了。 等到大门关上,他还劝道:“这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你还有我……团儿呢。” 院子里,秦秋婉站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弹。 落在林盛安眼中,就是她为了父亲顾着弟弟而难受,继续劝:“要是在这住得不开心,我们就回府城。”他想了想:“许多人都知道我们俩是未婚夫妻,以后你回来要是不带着我,难免惹人非议。我有个提议……” 秦秋婉抬眼瞅他,眼神示意他往下说。 林盛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如……我们俩真定亲?”他话出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她拒绝,急忙道:“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也该照顾你下半生。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强迫你,也会好好对待团儿。” 秦秋婉忽而笑了:“好。” 轻轻的一个字吐出,林盛安愣了愣。 两人相处越来越亲近,林盛安看得出来她并不是那轻佻的女子,只对他一人如此。 他心里已经隐隐觉察到她对自己的不同,当真正听到这个回答,他一瞬间只觉犹如梦中。心落到了实处,心情却飞扬到了天上。 他上前两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答应了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不能反悔的!” 秦秋婉嘴角忍不住翘起:“你也不许后悔。” “我不会。”林盛安喜不自禁,在院子里转了两三圈才冷静下来:“回到府城后,我立刻着人上门提亲,然后开始备聘礼。我们把婚期定到年底,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过年了。” 秦秋婉也挺高兴。 团儿不知道两人在高兴什么,捏着一块点心也跟着咯咯直乐,院子里气氛愉悦无比。 * 或许这一回陈父的宝贝疙瘩确实病得挺重。 那晚上不欢而散之后,秦秋婉本以为稍微一段时间内陈父都不会再上门。 可事实是,就是两日后,秦秋婉又和周氏偶遇了。 或者说,应该是周氏故意等着她的。 “雨娘,好巧啊!” 秦秋婉面的漠然:“你家也不住在这里,巧从何来?” 周氏被当面戳穿,笑容尴尬起来。 秦秋婉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周氏见状,往前追了几步:“雨娘,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秦秋婉头也不回:“真要是有,也是算以前的帐。论起来,你们母女欠了我不少,你这是要还债吗?” 周氏确实着急,追上前后拦住了她的去路:“雨娘,你弟弟前些日子生病花了不少银子,你爹还借了外债。你身为姐姐,手头也宽裕,能不能帮帮我们?” “不能。”秦秋婉一口回绝。 听到这话,周氏并不意外,当即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秦秋婉自然不会让她抓着,往后退了一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我说。”周氏满脸焦急:“家里还缺十两,外头的人追得厉害……” 闻言,秦秋婉满脸诧异。 镇上的银子何时变得这么好赚了?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普通的风寒哪儿用得着这么多药钱?就算是绝症,想要喝出这么多药钱,也得喝上大半年吧? “你当我是傻子?”秦秋婉冷笑道:“我也是在这镇上长大的,十两银子,你家开药铺吗?” 周氏急得直掉眼泪:“我们家真欠了这么多债,不信你出去问。” 秦秋婉一脸纳罕:“因为什么欠的?” 周氏就不说话了。 秦秋婉也没非要寻根究底,真想知道真相,完全可以去问别人嘛。 “你小女儿嫁的可是镇上最富裕的杨家,你去问她借啊!” 周氏已经去过,可杨家酒楼消息灵通,看到她找上门。杨母就已经猜到了大半,直接扬言,若是陈雪娘胆敢把银子拿回娘家,她就要把人休出门。 以陈雪娘如今的名声,可再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周氏也不想毁了女儿一生,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 她身边唯一一个能够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也只有面前的大女儿了。 “她也没有。” 秦秋婉哈哈大笑:“你这是唬鬼呢。杨家酒楼整日接待那么多客人,十两银子都拿不出,谁会相信?”她恍然想到什么:“对了,当初杨夫人可是花了九两银子买一套胭脂来着。” 底子被掀成这样,周氏一时间只觉脸热。 “雨娘,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在这儿给你道歉。”周氏急切地上前一步:“只要你能原谅我,我给你下跪都成,求你千万帮我这一回。” 秦秋婉心下好奇:“你儿子闯了什么祸?” 周氏:“……” 见她不说,秦秋婉拔腿就走。 周氏又追,秦秋婉已经没了耐心:“你再追上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周氏心下焦急,只想让她原谅自己,闻言梗起脖子伸出脸去:“你是不是想打我?只要你能消气,你打啊!” 秦秋婉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传出,周氏只觉脸上疼痛无比,耳朵也嗡嗡的。 她满脸不敢置信:“我是长辈,你怎么能动手?” 秦秋婉讶然:“难道你方才的话只是客气?” 错嫁原配 十七 错嫁原配 十七 周氏:“……”本来就只是客气啊! 当下的儿女要是对长辈动手, 是会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 听说名头越大的人,越会在意自己的名声。陈雨娘都已经是整个镇上的名人了, 怎么还这么任性?她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周氏捂着脸, 想着这巴掌不能白挨,道:“你已经动了手,消气了吗?” 秦秋婉摇头:“没有。” “从小到大, 你打了我多少次, 骂我的那些言语更是恶毒。只一巴掌,我怎么可能消气?” 周氏皱眉:“我是你母亲, 就该教导你规矩。你四处看一看, 哪个孩子不挨打?就是你妹妹和弟弟, 我也动手打过, 说句难听的, 要不是我当初费心教你, 你也没有这么大的出息。”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你现在富裕了,也该接济我一二。” 秦秋婉气笑了,狠狠一脚踹出。 周氏噔噔噔后退几步, 一屁股坐倒在地, 满脸不敢置信:“你怎么敢踹我?” 秦秋婉收回脚, 规矩站好:“想踹就踹。你要是害怕,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至于你说的孩子不打不成器, 我看尽是胡说八道。陈雪娘也挨了打,为何会做出勾引姐夫的丑事?”她想到什么, 好奇问:“难道这是你教的?” 正好堪称诛心。母亲教女儿勾引男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 她也没脸做人了, 当即怒道:“你别胡说八道!” 秦秋婉懒得跟她争辩,整理了一下衣衫:“要银子没有, 找打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动手。” 周氏:“……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你打我吗?” “知道了又如何?”秦秋婉反问:“就你们母女做的那些事,挨打也是活该。” 事实上,两人站在这里动静不小,已经引了好几个人远远围观。 周氏母女有错在先,陈雨娘愤然之下动手,也说得过去。 再说,周氏刚才说的那些话,也着实不要脸。传出去也是周氏理亏。 秦秋婉转身缓缓离开:“你们家要是真的欠了那么多银子,应该不是你那宝贝儿子生病欠的。他闯出的祸,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管。你这么会教孩子,倒是把自己那两个教好啊!” 说着话,人已经走远。 周氏气得够呛,狠狠捶了两下地,没能消气,反而把手捶得生痛。只能恨恨起身,扶着疼痛的肚子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到处说大女儿富贵了不管娘家。 众人听了,都不置可否。 但凡是在这镇上住了多年的人,就算和陈家不熟悉,也听到过他们家的事。 周氏这个后娘着实有点狠,小时候虐待孩子就算了,女儿出嫁了,总该逃出她的魔爪。可她竟然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抢了大女儿的男人。 陈雨娘和离之后,许久不见人影。陈家没有一个人说要去找,甚至还比不上田氏一个姨母。如今看人家富贵了,又想要凑上前,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周氏一路宣扬大女儿做的事,但收效甚微。帮着她训斥大女儿做得不对的人只有一个七十多岁耳朵已经聋了的老太太。 回到家里,又气了一场。 找出药酒揉了揉肚子,躺上了床歇着。 她有意告状,给了几个铜板让儿子去街上吃,到了该做饭的时辰也没起身。 陈父回来,看到家里冷锅冷灶,又看到床上躺着个人,顿时有些恼:“怎么这个时辰还没做饭?” “我起不来身。”周氏有气无力:“你那个女儿出息了,我不过是找她借银子,还没说几句话,她就出手揍人。他爹,你能去给我请个大夫吗?” 说着,还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陈父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你明明知道她不喜你,为何还要凑上前?” 周氏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你以为我想去吗?还不是那边追得紧,消息要是传开,以后宝儿的亲事怎么办?” “慈母多败儿。”陈父恨恨道:“老子卖了几年猪,不够他一天挥霍的。以前孩子不懂事我要收拾,偏你要宠着,现在闯出祸来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周氏哭得越发厉害,要是由着男人训斥,至少得念上一个时辰,实在是儿子这一回闯出的祸非同一般,她哭道:“你再要教训我,你先帮我请个大夫吧,我要痛死了。” 陈父摔门而去。 周氏听到这动静,就知道他在生气。不过,那又如何? 至少他还是去请大夫了,证明他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 一刻钟后,陈父带着大夫回来。 大夫上前仔细查看过,又把了脉,道:“伤得不重,慢慢养着吧!” 陈父也不认为这伤有多重,一来大女儿没有多大力气,就算下了狠手,也不会有多大的伤。二来,如果真的伤着了骨头或是内里,周氏根本不可能独自走回来。 “要配药吗?” 大夫想了想:“只能配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其实不用喝也成,过两天就不疼了。” 等到大夫一走,周氏立刻发现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太对。 她尴尬道:“刚才真的很疼,我以为自己受了内伤……” 陈父冷哼一声,伸出手来:“拿银子给我。” 周氏讶然:“做甚?” “你不做饭,我就饿着吗?”陈父面色难看:“老子累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 ,回来还要伺候你。赶紧的,我要出去喝酒。” 以前陈父偶尔会出去喝酒,可如今情形不同,家里欠着这么多债,银子怎么能这么挥霍? “别去了。”周氏缓缓坐起身:“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不想做就别做。”陈父动了真怒:“赶紧拿银子。” 见状,周氏不敢再劝,抖着手掏出一把铜板,正打算数,陈父已经一把接过。 周氏见状急了:“我们还得还债,你倒是省着点……” “省个屁。”陈父气不打一处来:“我一天累死累活,连口顺口的都不能吃,我是你们母子的长工吗?” 说着,抓起铜板,再次摔门而去。 周氏坐在床上,有些无措。却见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陈宝忐忑地进了屋:“娘,您和爹吵架了吗?” 周氏心疼儿子,但也恼恨他闯出的祸:“都是因为你。” 陈宝一脸歉然:“娘,儿子也是想让您过好日子。谁知道……” “你蠢不蠢?”提起这事,周氏瞬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伸手掐住他的耳朵:“要真有那么好的生意,轮得着你做?” 半个月前,镇上来了一个货商,拉着十几车粮食和杂货,说是东家在府城生意做不下去,要把这些东西处理了另寻出路。一两银子一车,着实划算得很。 当时还在镇子外,陈宝和几个玩伴刚好碰上。他粗略地翻了翻,发现都是些好东西。当即就动了心,他倒是想谨慎一些,几个人合伙,可那几个玩伴要么不愿意,要么拿不出银子。 陈宝看着那些货物实在眼馋,想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扭头就回来拿银子。 回到家翻了个底朝天,只拿到了七两,可那边足有十三车,他还差六两,人家又不肯分开出货。 他立刻就想到了借,可镇上这些人家都不富裕,借几个铜板还有可能,借几两银子……他爹开口只怕都不容易。 最后,其中有个玩伴出了主意,让他去镇东边的赌坊借。 有陈父的名头在,他顺利拿到了银子,接到了货物。 等把人送走,他想找人把货物运回镇上时,不知怎地,搬回来的东西就成了一堆石头,只有半袋子米和两三袋不值钱的陶瓷罐。 当时从赌坊借银子的时候,他想着很快就能回本,转手就能赚钱。画押的时候也没仔细看,等回过神再去瞧,发现他五日内就得把银子还清,借六两还十两。 若是还不上,每天得加一两银子的利钱。 一个月后,他们就会上门追讨。 他当时就傻了眼。 年轻人都好面子,出了这种事,陈宝不敢告诉家里,还让几个玩伴也帮着保密。陈宝这几天一直在想辙,吃不好睡不好。一眨眼过了四天,眼看就到了还债的日子。他也实在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便试探着告诉了双亲。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天,陈父想要追根究底都很难。总之摆在面前的就是那一大堆土和石头,还有一张借据。 很少去府城的他拼着一天生意不做,跑去衙门报了官。 可陈宝连人家的长相都记不住,又过了这么多天,想要追回,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衙门的师爷在记录此案时,满眼都是怜悯。 陈父还拿出了那张借据给师爷看,说赌坊利钱太过。 师爷当场就说了,只要按了指印,那就得按字据办。并且,陈宝已经满了十四岁,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所以,父子两人只能回来凑银子。 陈父如果真的豁出去脸面不要跑出去一家家借,可能也凑得齐,但是陈宝一天天大了,眼看就要娶妻生子,他不想让家里欠这么多债。所以才跑去找了陈雨娘。 陈宝也期待着这个不亲近的大姐姐能够帮自己把这笔债还上。眼看爹娘都无功而返,他心里也有点恼。 “我当时想着大姐能在短短日子里赚那么多银子,买下宅子铺子,我也是爹的孩子,她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谁知道就成了这样?” 周氏气得胸口起伏:“你和她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陈宝不服气:“我是男人,我应该比她更会做生意才对。我是没有本钱,否则,我肯定比她的银子多,比她的生意还要大。” 周氏瞪大了眼,不明白儿子哪里来的底气? 错嫁原配 十八 错嫁原配 十八 眼看陈宝振振有词, 周氏满心无力。可要是放任不管,又怕儿子以后再闯出更大的祸事。 她想了想, 道:“陈雨娘生意能做得这么大, 是因为她遇上了贵人。她买宅子铺子,包括做生意的本钱都是她那个未婚夫给的。你别想着一日暴富,世上没那么好的事。” 陈宝讶然:“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周氏闭上了眼睛, 嘀咕:“我哪知道你会这么蠢。” 陈宝不依:“娘, 你竟然说我蠢?” 周氏:“……你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陈宝怒瞪着她:“你夸我聪慧,还说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我看其中有一车还是盐, 这生意指定能赚银子, 就是以为我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 周氏:“……”合着儿子做下错事, 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她冤死了好么? “你爹现在正在气头上, 从今日起, 你别出门了, 免得惹他更生气。”周氏怕儿子出门闯祸,也是煞费苦心,还威胁道:“要是你爹揍人, 我可拦不住他。” “我不出去了就是。”陈宝怒气冲冲出门。 没多久, 周氏又听到了隔壁的房门关上的动静。 关门声有点大, 儿子应该生了气。 她揉了揉眉心, 忽然觉着有点想吃东西。 肚子一片疼痛, 她根本察觉不到饿。刚一动弹,又扯着了伤处, 干脆躺回到床上。反正孩子他爹已经去外面吃饭了, 要是知道疼人的话, 回来肯定会帮她带一点。 周氏躺在床上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 都没看见人回来。 她饿得不行,强撑起身子去厨房找了个馍馍垫肚子。又等到了深夜 ,陈父才从外头回来,并且,是空着手的。 周氏等了这么久,早已饿得慌,眼看没有东西吃,当即气得胸口起伏。 她还受着伤呢,陈父明明知道她不能动弹,不想着回来照顾,还喝得这么醉。谁照顾谁呀? 再说了,她不能做饭,男人竟然一点不贴心。不带东西回来,也不怕她饿死。眼见男人进门后直接躺倒在床上,连句多余的话都没。周氏忍无可忍,伸手推他:“我肚子饿!” 陈父翻了个身:“自己去做点。别打扰我,明天早上还得杀猪呢。”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把你前头的女儿都养大了,你就这么对我?我这还年轻呢,刚一受伤就一口都吃不上。等以后老了,还有盼头吗?” 她嚎啕大哭。 陈父烦不胜烦:“老子站了一天,累得半死。回来还要想法子借银子,被人灌得像狗子似的,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周氏讶然:“借银子?” 陈父重新躺下,没好气道:“不借银子,难道你想给利钱?” “我们可以去问雨娘要啊。”周氏压低声音:“她那种最贵的脂粉,卖上几盒就有九两银子。十两银子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你要是借一屁股债,到时候宝儿说亲怎么办?四处借银子这事根本也瞒不住啊,别人知道咱们家欠这么多债,还愿意把闺女嫁进来?” 陈父咕哝:“你以为老子不知道?” 周氏也明白,这是陈雨娘始终不给,男人才跑出去借。 “雨娘不给,咱们就多上门几次。” 陈父已经打起了呼噜。 周氏:“……”罢了! 先借银子把债还了,再想法子从陈雨娘那里要银子回来。 到时候多要一点,最好是把家里的房子修缮一番,聘礼备厚点,争取给儿子选个好的。 * 秦秋婉不知道周氏挨了一顿打后还没打消要银子的想法,她最近带着林盛安就在周边晃悠,连村里都去过了,还买了一些鸡和蛋回来,准备带回府城去。 两人说开了后,相处间更为亲近。 林盛安已经找了纸笔,慢暗搓搓开始盘算准备哪些聘礼了。 这一日,两人又出去闲逛,路上又被周氏拦住。 时隔三日,周氏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此时一脸谄笑:“雨娘,这是要去哪?” 秦秋婉看她挨打的那半张脸,好奇问:“巴掌印消了?敢出来见人了?” 周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儿女! 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她当真不打算要名声了么? 她一脸语重心长:“雨娘,我是长辈,你再恨我,也不该对我动手!” 秦秋婉颔首: “不该动手也动手了,你待如何?”她捏了捏拳头:“你要是再不走,信不信我还要动手?” 周氏吓得后退了一小步,余光瞥见边上的林盛安,立刻又有了底气:“林公子,雨娘她任性妄为,你别跟她计较。” 如果是普通的年轻公子,只怕是不愿意娶这样性情的女子回家的。 林盛安脸上笑容不变:“伯母多虑,能够遇上雨娘是我的福气,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周氏:“……”这人是瞎的吗? 她今日前来真正的目的是要银子,听说这两人已经打算回府城,到时候,她可没那个精力也没盘缠跑去府城要银子。 再说,若是在镇上她都要不着,去了府城两眼一抹黑,连地方都找不着,更别提要银子了。 “雨娘,你就拿十两银子给我吧。”周氏一咬牙,补充道:“就当是我跟你借的。以后我手头宽裕了,立刻就还给你。” 秦秋婉一口回绝:“我的银子不外借。” 周氏心里恼怒,也渐渐地发现,这个大女儿当真铁石心肠,想要从她那里拿银子,怕是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要拿,周氏可背负不了那么多的债。 她还想纠缠 ,秦秋婉你看出来了她的想法,道:“我们俩肚子饿了,你要是不走,一会儿我就去杨家酒楼,刚好让团儿和他爹见见,说起来,父子俩已经许久没见面,前些天团儿祖母还问起他呢。” 这话一出,当真掐住了周氏的要紧处。 她只觉得心头梗得厉害。 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如今的陈雨娘愿意回头,杨家那边肯定想也不想就会把陈雪娘扫地出门。 周氏一时间只觉得进退两难。 若是执意要银子,不一定要得着不说,还会影响了女儿的亲事。若是离开,家里那么多债怎么办? 秦秋婉冷笑一声,带着团儿离开了。 周氏下意识看了过去,发现不是往杨家的方向,她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开始担忧家里的债,想到自己不敢要债都是因为女儿,自从家里出事后,女儿愣是一文钱都没送回来。她就不信,杨家儿媳手头一分钱都没有。 当即脚下一转,去了杨家酒楼。 秦秋婉两人是出来用膳的,走到了地方发现酒楼今日没开门,剩下的两间,一家是杨家酒楼,另一家就在杨家的对面。 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避着谁,带着团儿和林盛安就往那边去了。 当然了,吃饭的时候她不想遇到不想见的人,于是去了杨家对面。 两人是走路,路过街角时,刚好看到周氏正抓着袖子湿了半截的陈雪娘纠缠。 “你有多少先给我!” 陈雪娘一脸无奈:“没有多少。我带着孩子,身上怎么能一点银子都不留?” 周氏不以为然:“那是杨家的孙子,真出了事,他们会不给吗?你操这些闲心做甚?” “那是我儿子,我得留点银子应急。”陈雪娘有些恼了:“你只知道疼你儿子,我也有儿子要疼啊!” 周氏振振有词:“我儿子只有我这个娘为他担忧,你儿子还有整个杨家,这么大个酒楼开着,还怕他们银子花吗?” 陈雪娘不想说话,转身就想进门。 周氏一把拽住她:“雪娘,出嫁后的女子得靠着娘家。你弟弟要是过得不好,你以为你就能好吗?” 陈雪娘一把甩开她:“要银子没有,我那边还忙着呢,回去晚了,我娘又该骂我了。” 周氏直接追进了厨房。 没多久,就被人给轰了出来。 秦秋婉不过站了几息,就看到了这么多的热闹,心情愉悦无比。 林盛安看在眼中,拉着她袖子:“我有点饿,咱们快走吧!” 两家酒楼面对面开着,难免都会注意到对方的客人多寡,杨母出来送客,刚好看到二人携手进了对面酒楼。 看着一双壁人,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回过头进厨房端菜时,看到陈雪娘身边的碗没洗出来,当即破口大骂:“雪娘,你不是帮工,这是咱们自己家的活,你磨蹭给谁看?” 陈雪娘已经习惯了婆婆时不时的斥骂,当着厨房中另两个帮工的面,她只觉丢了大脸,解释:“刚才我娘来找我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一会儿,我马上就洗,很快就得。” 闻言,杨母冷哼一声:“你要是敢给他们一个子儿,就给我收拾铺盖滚蛋。” 陈雪娘身边的孩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也想哭,鼓起勇气道:“娘,当着孩子的面,你别说这种话,会吓着孩子的。您不疼我,得疼长丰啊!” “疼个屁。”杨母火气一上来,便有些口不择言:“谁知道是不是我杨家的种。” 这话一出,两个帮工诧异地看了过来,又急忙收回视线,假装没听见。 杨父本来没管婆媳俩之间的争吵,听到这话,满脸不赞同:“胡说什么呢?” 杨归也不满:“娘,您生气归生气,不能胡说八道。这事要是传出去,长丰以后还怎么见人?” 杨母话出口就察觉到自己失言,本来有些后悔,眼看男人和儿子都说自己不对,心里的那点悔意瞬间烟消云散。 “本来就是事实嘛。” 她会这么说,也是方才看到陈雨娘给刺激的。 自家会弄丢这么一个富贵儿媳,都是陈雪娘给害的! 错嫁原配 十九 错嫁原配 十九 陈雪娘抱着孩子哄, 听着孩子大哭,她的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掉。 “当初要不是上错花轿, 哪有这些事?” 掰扯起当初 , 杨母愈发来劲:“上错花轿之后,我们几家可是坐下来商量过的。当时你可是一心奔着余家去,雨娘想各归各位, 是你执意换亲!你去都去了, 也别后悔啊!” 陈雪娘强调:“您最先选中的儿媳本来就是我。” “可是进门的不是你啊!”杨母冷笑:“老天有意救我们杨家,把雨娘给送了过来。可惜我儿子不争气, 还是被你这个狐媚子给勾了去。” 两个帮工已经悄悄退出了厨房。 陈雪娘不觉安慰, 愈发悲愤不已。 外人都知道要避嫌, 亲婆婆却嫌不够丢脸似地把这些事重新翻出来。是好说呢, 还是好听? 当真是不怕丢脸。 陈雪娘泣不成声:“夫君, 你就不帮着我说句话吗?” 杨归沉默半晌, 憋出一句:“本来就是你刻意勾引我。三朝回门的时候,我想找你说话,你还唯恐避之不及。成亲一个月后, 是你到酒楼来找我, 问我借银子……临走的时候, 还崴了脚, 摔到了我怀中。” 陈雪娘:“……” 杨母恍然:“你这是嫁去余家, 后悔了想回头吧?” 说实话,知道了真相, 杨母真的后悔让她进门了。 雨娘进门三个月后就有了身孕, 陈雪娘的孩子只晚了两个月, 那时候成亲才半年。 就算要变心,也没有这么快。 一开始她听说长风是杨家血脉时, 还以为儿子和她在成亲之前就不清楚,所以才会在成亲后继续来往,进而有了孩子。 如今这样,很明显是陈雪娘进余家门后,又想回到杨家,这才回头来找。 儿子也是真不挑,残花败柳也肯要,陈雨娘哪儿不好了? 她满心恨铁不成钢,对着陈雪娘也愈发不客气:“如此不知廉耻,早知道,我绝不会松口让你进门。” 陈雪娘羞得恨不能躲到地里去,口中解释:“我那是不小心没站稳。” 杨归还想说她后来又往自己怀里扑,可在看到她满脸羞愤时,到底是好过一场,他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如今都成了一家人,又当着孩子的面,再提这些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杨父摆摆手:“别吵了,赶紧干活吧,外面客人还等着。” 杨母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难听的话。 陈雪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整个下午都在哭。 隔墙有耳,杨母的那些气话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当日傍晚,镇上就有少部分人知道,杨母在怀疑陈雪娘带着进门的那个孩子不是杨家血脉。 酒楼里整日迎来送往,消息灵通得很。翌日陈雪娘去大堂送菜,刚好就听到了这话。 哭了一晚上的她两个眼睛肿得像桃似的,听到这话后,回到厨房又哭了一场。 杨归看在眼里,只觉得厌烦:“做生意的人少哭,把晦气带来,会影响生意的。” 陈雪娘满心委屈:“是我想哭吗?你出去听听,外头那些人在说什么?他们怎么说我都成,为何要说长丰?” 杨归面色难看:“又说什么了?” 那样的话,陈雪娘根本说不出口。当即又是一场大哭。 杨母回来看见,怒斥:“你是哭神转世么?再这么晦气,就给我滚。” 她现在是越来越爱叫陈雪娘滚了。 陈雪娘听在耳中,只觉得格外难受。 她在这个家里最大的一依仗就是长丰,若是杨家认定他不是自家血脉,她兴许真的就留不住了。 陈雪娘本身聪慧,知道自己离开杨家后,不会有姐姐那么好的运气,再寻找一个良人,也没有姐姐那么大的本事凭自己做生意,她只能留在这里。 被训斥过后,陈雪娘不再大哭,一个时辰后,连眼泪都止住了。 当夜回到家里,她乖巧地把家里内外打扫了一遍,还把院子里的水都扫干净了。 杨母从洗漱的小间出来,颇为欣慰:“勤快点,我看了高兴,你自己的日子也好过。” 陈雪娘乖巧应声:“娘放心,以后我都会这么勤快的,” 回到了屋中,杨归已经熟睡,呼噜声震天响。 陈雪娘其实不太喜欢杨归这样壮实的男人,她喜欢的是余开直那种斯斯文文像书生一样的翩翩公子。 她躺上了床,伸手抱住了他:“夫君,你睡着了吗?” 杨归的活计挺累,关键是这两天媳妇和母亲吵架弄得他心力交瘁,被吵醒后很不耐烦:“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呢。” 陈雪娘:“……” 她暗戳戳伸手在他身上划拉。 男人经不起撩拨,很快翻身压了过来。 * 秦秋婉带着林盛安把周边转悠一遍后,两人启程回了府城。 两人的生意都在府城,也不能长期在这住。回去的时候,林盛安颇有些不舍得:“在这里住得悠闲,等以后我们老了,便长期搬到这里住。” “好啊。”秦秋婉笑吟吟:“我想回来办一场婚事。” 陈雨娘的一生过得糊里糊涂,始终没能离开杨家。 等重新办一场婚事,她另嫁了人,陈雨娘应该会很高兴。 “都依你。” 两人回去之后,便开始走六礼。 这一日,秦秋婉抽空去铺子里巡视,刚一下马车,就看到罗春月着一身粉衫,满脸笑容地冲一个着布衣的妇人说着脂粉。 太过热情,妇人都不好拒绝,最后拿了一盒口脂离开。 做成了生意,罗春月满脸笑容地将客人送走。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秦秋婉,脸上笑容愈发真切:“表姐,你回来了?” 她笑着迎上前,伸手牵过了团儿:“你个小家伙有没有想我?” 镇上的姑娘都挺腼腆,如今的罗春月见人先笑,待人热情,再也找不出曾经的羞涩。 “春月,还习惯吗?” “习惯啊!”罗春月带着孩子往铺子里走,脸色认真:“表姐,我想留下来。” 她笑吟吟道:“我觉得留在铺子里做生意,比嫁人相夫教子更得我心意。” 秦秋婉哭笑不得:“你这样想,以后姨母会怪我的。” 想到母亲,罗春月眼神黯淡了一瞬。她今年已经十五,该议亲的年纪,要不是执意往府城跑这一趟,兴许已经定下了婚事,甚至连婚期都定好了。 “表姐,我真不想回去嫁人。”罗春月揪着袖子:“镇上的那些男人我都不喜欢,本事不大,口气不小,要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动辄就要打骂人……我不想嫁给他们。” 话音未落,又有客人进门,罗春月脸上立刻挂起了客气的笑容,迎了上去。 秦秋婉站在一旁看着,见她不厌其烦地解释,最后又成功卖出去一盒胭脂。忍不住笑了:“那你就留下。” 罗春月一回头就听见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还是表姐最疼我。” 秦秋婉如此,也是有私心的。 田氏帮了陈雨娘许多,至少,在母亲走了还没嫁人的那些年里,若不是有田氏时常上门警告周氏,陈雨娘的日子一定更难过。 还有婚事,虽然陈雨娘嫁去余家上错了花轿,以至于后来早早香消玉殒变成一抹冤魂。但若是不嫁去杨家,她只会过得更苦。 总之,田氏是帮了大忙的。 有恩就得报。 罗家在镇上打铁多年,想要说服他们做别的生意很难。若是拉拔了罗春月,以她对双亲的眷恋,回过头肯定会拉拔罗家,也算是报了恩。 接下来,秦秋婉又真心指点了罗春月一番。 这是个聪明的姑娘,也是真的想留在府城,学得认真无比。 两个月后,婚期到了。 秦秋婉一身大红嫁衣,嫁给了林盛安。 成亲的第二天,两人就回了镇上,打算再筹备一场婚事。 上一次还只是带未婚夫回来,这一次,就是成亲了。 镇上的人得知后,先是诧异,随即便也接受了。秦秋婉在镇上开了铺子,也认识了不少人,许多人都表示会上门贺喜。 值得一提的是,陈父再次上了门。 “既然要筹备婚事,你便回家待嫁。到时候,我也会为你备上一份嫁妆。” “不需要!”秦秋婉一口回绝,伸手一指自家宅子: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用不着你备。” “我是你爹。”陈父强调道:“为人父母,送女儿出阁是本分。” 秦秋婉笑了:“身为人父,养育教导女儿也是本分,可你做到了吗?曾经你把年幼的我丢给周氏由她折磨,看着她打骂孤立你女儿,你就跟瞎子似地看不见,长辈不慈,还想要晚辈孝顺尊敬,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陈父见她满脸讥诮,知道想要挽回这份父女情怕是艰难无比,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去。 错嫁 二十 错嫁 二十 父女情能不能挽回, 陈父倒是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大女儿对家里如此疏离,根本不愿意多来往。应该也不太可能帮家里还债。 可家里那么多债, 若是大女儿不肯出手, 只凭他杀猪,怕是要干上好几年。 儿子已经大了,接下来就要成亲生子。这么多债背着, 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事实上, 因为陈父四处借银子还债,关于陈宝被骗的那些事早已经瞒不住, 不少人暗地里鄙视他和陈家。就算家里把债还了, 兴许别人也不太乐意把女儿嫁进门。 本来陈父想着, 多问大女儿拿一点银子, 聘礼丰厚一些, 应该能寻着一个合意的儿媳妇。可看如今这架势……别说聘礼了, 连还那些债都够呛。 更更要紧的是,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哪怕凭他多年在镇上的名声, 也有点凑不齐。那时候赌坊那边只等着他们还不上好加利钱, 陈父情急之下, 便拿了女儿的名头借银子。 不得不说, 这名头很好用。陈父大半天就凑够了银子还清了赌坊的债。 这两个月女儿没有回来, 债主已经按捺不住,有些已经跑上门催了几次了。 得知女儿回来, 陈父立刻就想上门。 听说女儿回来是办婚事的, 他立刻计上心头。只要女儿回家待嫁, 他们又成了亲密的父女,还怕她不给银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 女儿竟然不愿意从娘家发嫁。 不从娘家发嫁,往上数几十年,倒也有那么几桩,那些姑娘要么是娘家不承认,不愿意让其回家嫁人,要么就是没有娘家。 “你要嫁人,又不从娘家出嫁,会惹人说闲话的。” 秦秋婉扬眉:“就我身上的这些事,闲话本来也不少,不怕多这一件。” 陈父还是不甘心,还想要再说,就见女儿抬手关门。 这怎么行? 情急之下,他伸手就去挡。 秦秋婉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没有收手不说,反而狠狠关了上去。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陈父没想到女儿真的会关门,砸得他手上疼痛无比,一瞬间只觉手都断了。 秦秋婉面色淡淡:“三岁孩子都知道不能往门缝里伸手,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我要关门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伸进来。” 陈父还想拦,但却不敢伸手了。开口的话还没说完,门板已经实实在在关上。 田氏得知侄女要成亲,欢喜得像是自家女儿要嫁人似的,跟着忙前忙后跑了好几天。 到了大喜之日,没有迎亲,两人一身大红吉服,一一谢过前来贺喜的众人,就算礼成。 陈父也夹杂在客人当中,大好的日子里,秦秋婉没搭理他,只当他是前来蹭饭的。 秦秋婉如今不差银子,筵席办得挺好,鸡鸭鱼肉样样管够。 普通人来往的贺礼送得不多,客人们吃得满嘴流油。 都说吃人嘴短,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赞两人般配,赞陈雨娘出息,还指桑骂槐说杨家有眼无珠,放过了这么好的儿媳。 但凡镇上有喜事,酒楼的生意都会受影响。 今日更甚,秦秋婉生意做得挺宽,无论是镇上的富贵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都和她有来往。 所以,大半的人都上门贺喜。听说这里筵席不错,来的人就更多了。 中午,杨母无所事事地坐在大门口,看到对面的酒楼中也没人,心里倒也没那么慌。 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她好奇问边上的男人:“他爹,你说这个林公子到底看上了雨娘哪儿啊?” 上一次林盛安来镇上小住,就有人好奇地打听陈雨娘做生意的银子是不是他给的。 当时林盛安就说了,他们俩认识的时候,陈雨娘已经打算开第三间铺子。 也就是说,陈雨娘完全是凭自己把生意做起来的。 “很明显嘛,看中她长相好,又会做生意。”杨父靠在门框上,叹息一声:“早知道雨娘这么能干,当初她进门之后,我们就不该把人拘在这酒楼中干活。你说要是我们那时候给她一点本钱……” 不难听出他话语中的悔意。 杨母也挺扼腕,想到这么好的儿媳如今变成了别人家的。心里后悔又憋屈。 余光瞥见那边擦桌子的陈雪娘,憋屈的怒气瞬间找到了发泄处:“雪娘,你和雨娘是亲生姐妹,为何就没学到她的机灵?” 陈雪娘心里也挺难受。 从小到大都比不上自己的人,渐渐地变成了她只能仰望的贵人,心里能好受才怪。 不能就这么下去! 听到婆婆阴阳怪气的话,她心下一动:“我又没机会试。” 杨母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你去做生意能有她的本事吧?” 陈雪娘放下手中帕子,神情认真:“我们是姐妹,她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杨母当即哈哈大笑:“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娘,你连试的机会都不给我,又怎么知道我是吹牛?”陈雪娘走到婆婆面前蹲下,道:“娘,我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晚了七天。” 听到这话,杨母满脸诧异:“真的假的?” “刚好今日没有客人,我想去看大夫。”陈雪娘提议:“要不,您陪我一起去?” 事关杨家子嗣,杨母颇为慎重,当即拉着她就去了街上医馆。 可惜,连跑了两家,都没寻着人。 不只是医馆,镇上好多铺子都关着门。不用问也知道都跑去了陈雨娘家中贺喜。 闲来无事,杨母也起了好奇心:“我们就去陈雨娘门口,刚好看看她都吃了些什么。” 陈雪娘不太想去,正想开口拒绝,就听到婆婆道:“今天不忙,要是你真有了身孕,就回去歇会儿。”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兆头。 如果腹中真有了孩子,她往后也不用这么累。只要推说动了胎气,难道婆婆还要让她继续干活不成? 这么想着,陈雪娘对于去姐姐家就没那么抵触。再说,如果真的在陈雨娘的喜宴上诊出了喜脉……她应该没那么高兴了吧? 婆媳俩都是动作麻利之人,一刻钟不到,两人已经站在了热闹的门外。 家中有喜事,大门都开着。 婆媳俩站在门口一探头,就看到了里面热闹的景象。杨母着重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酸溜溜道:“当真是舍得。也不知道请的什么厨子,别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门口杵着两个人,挺惹人注目的。 镇上大部分人都知道陈雨娘与杨家的恩怨,看到门口的婆媳俩,一瞬间都以为她们俩是上门来找茬的。 “你们俩来做甚?” 有那年长的妇人立刻跑到门口:“无论私底下多大的恩怨,这红白喜事上跑来找不自在,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尤其杨家还是生意人,真做了那么没良心的事,兴许还会影响了家里的生意。 杨母迎来送往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笑着道:“大娘误会我了,我们是来看大夫的。” 大娘松了口气:“我去帮你们叫。” 镇上的四位大夫都在此处,大娘很快拽了一个过来。 大夫把脉,颔首道:“确实是喜脉无疑。” 大喜之日,有人跑来请大夫,本就是件稀奇事。得知陈雪娘有了喜,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有喜就有喜喽,偏要跑到人家喜宴上来把脉,想到她们几人之间的关系,这是故意上门给人添堵的吧? 陈雪娘低下头,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 杨母眉开眼笑,给大夫塞了一把铜板:“多谢多谢。” 又对着众人拱手:“今儿确实是个好日子,大家慢用。” 说着,拉着陈雪娘就要走。 秦秋婉站在门口,道:“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吃点?” 婆媳两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当看清她身上的吉服,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只见正红的衣衫上绣工繁复,其上还缀着好几颗珍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线,阳光洒在上面,隐隐泛着光,很是华贵。 比衣衫更华贵的是那女子艳丽的眉眼,衬得她整个人犹如高贵的世家女一般。 陈雪娘想着的是,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穿上这样富贵的嫁衣。 杨母心里也不好受,当初娶儿媳时,杨余两家备的嫁衣都中规中矩,那时候陈雨娘好像没这么好看。果然这人一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整个人的气质都大不相同。 “虽然我们有些恩怨,但今日我大喜,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真心贺我们白头偕老。”秦秋婉伸手一引:“请进。” 杨母:“……” 话说到这种地步,不去好像还怕了她似的。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她大踏步进了门。 陈雪娘不太想进,姐姐身上的嫁衣和明艳的笑容刺痛了她的心。要不是她想嫁杨归,姐姐如今还是杨家酒楼中一个灰扑扑的帮工,哪会有今日的风光? 她才不要贺喜,当即一把拽住婆婆:“娘,我如今有孕,不能乱吃东西。” 杨母一想也对,刚好这也是个拒绝的理由:“那就不去了。”她摆摆手:“实在不巧,我儿媳有孕,闻不得乱七八糟的味,就不来了。” 秦秋婉笑了笑:“原来妹妹有了身孕吗?” 陈雪娘扶着肚子,下巴微扬:“对。” 秦秋婉颔首:“有了孩子也挺好,以后可要好好过,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陈雨娘随口道:“那是自然。” 陈父从人群中挤出来,推着陈雪娘离开:“不进去就赶紧走吧,别在这儿闹事了。” 陈雪娘不满:“爹,我哪有闹事?” “你想把喜脉哪天不行?”陈父瞪着她:“为何非得跑到人家喜宴上?” 错嫁 二十一 错嫁 二十一 说实话, 陈雪娘还真没有想过故意跑来这里请大夫把脉。 她是有意添堵,但也没这么处心积虑。 到了这里也是事赶事碰上了。再说, 最先提议的人是婆婆, 又不是她。 被父亲这么说,陈雪娘真的有点伤心。 更重要的是,从小到大, 父亲在姐姐和她之间向来都是护着她的。如今竟然反了过来。 看着父亲眉眼间的怒气, 陈雪娘心里难受:“爹,刚好今日得空, 我和婆婆在街上找大夫, 发现找不见人才寻到了这里。再说, 只是把脉而已, 怎么就不能挑别人成亲的时候了?” 见小女儿不认为自己有错, 陈父气不打一处来, 把人扯到了杨家门口,压低声音训斥:“我说你一句,你这么多话等着我。你别人以为嫁人了就能不听我的话。” 陈雪娘能冤死:“我怎么不听话了?姐姐成亲就那么要紧吗?” 陈父气得胸口起伏 , 靠近女儿压低声音, 恶狠狠道:“你也知道你弟弟闯下的祸事。你自己不给银子帮忙, 我得想法子让你姐姐出手, 否则, 咱们家就完了。” “我这边费心哄人,你可倒好, 还跑去给人添堵, 让我说你什么好?” 陈雪娘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解释:“是婆婆让我去的。” “别说了,你姐姐不喜你, 如今你还搞这一出,以后你少出现在她面前。”说着,转身就要回筵席上。 陈雪娘不是不懂事的人,可听到父亲的这些话,她心里便止不住难受,委屈得眼泪汪汪:“凭什么是我躲着她?” 陈父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斜对面而去。 这一次还没回到门口,就被人堵住了。 堵住他的有好几个人,把他圈在中间,全都一脸为难:“陈屠户,你之前答应过我们的事,何时提啊?” “是啊,方才我们都听说了。成亲之后,雨娘最多呆上三五天就要回府城去。到时候人都见不着,你怎么拿银子?” “咱们事先可是说好了的,雨娘一回来你就拿银子还债,我还要给我女儿置办嫁妆,她月底的婚期,你再不给我,就要来不及了。这可事关我女儿一辈子,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帮帮我啊!” ……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一个意思,让陈父赶紧还债。 陈父心里为难得很。 如果他没提还好,可已经提过且被女儿拒绝了! 再说,今儿是女儿的大喜之日,他要是跑去要银子,就是给人添堵! 本来这份父女情就摇摇欲坠,陈父要是选今天开口,只怕以后都再也进不了门。 “今儿这种日子,我怎么好提?”陈父推脱:“你们放心,等过了这两天,我肯定问她拿银子。” 见众人不动,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保证道:“肯定在她离开之前拿到银子,这总行了吧?” 几人愿意借银子,也是想结一份善缘。如非必要,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逼迫陈父。 实在是今日筵席上父女两人相处的情形他们都看在了眼中。陈父凑上前,陈雨娘都爱搭不理,明显没有原谅父亲。 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心里也没底。 借给陈家的银子,于他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要是陈雨娘不愿意出,只靠着陈屠户卖猪肉,怕是十年八年都讨不回来。 听到陈父这么说,众人半信半疑,正想要退开,忽然听到身后有清悦的女子声起:“几位叔伯怎么站在这里?”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身大红衣衫的新嫁娘 ,面色都有些尴尬。 秦秋婉笑吟吟问:“我方才好像听到你们说银子,什么银子?” 众人:“……” 陈父扯出一抹勉强的笑:“你听错了,里面那么多客人,你先去招呼,你放心,我会帮你把他们招呼好的。” 秦秋婉没有动,好奇问:“爹,之前弟弟闯了祸,你说差十两银子。那时候想让我帮你出,后来如何了?” 陈父:“……” 众人也不吭声。 没有人会在大喜之日上门要债,他们心里都打定主意,等到一会儿客人散去,非得把陈屠户拉住,让他给一个说法。 “几位叔伯该不会是借了银子给我爹吧?” 这时候要是摇头,以后陈雨娘不还了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都点了点头。 秦秋婉讶然:“若是没记错,陈家可是欠了不少,你们还真敢借啊!” 她又看向陈父:“爹,以后你可要好好杀猪,尽快把他们的银子还上。” 众人一听这苗头不对。 什么叫让陈屠户好好杀猪? 靠着杀猪来还,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有人沉不住气,当即道:“你爹当初借的时候,可是说好等你回来还的。” “这不可能。”秦秋婉挥了挥手:“陈宝闯祸的时候我还在镇上,我要是愿意帮他收拾烂摊子,当时就给了银子,也不会让这事传得沸沸扬扬。陈家和我之间的那些恩怨,几位应该也听说过,我不可能原谅我爹和周氏母女,帮他们还债更是天方夜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叔伯们有事以后商量,现在还是先进去用膳吧!” 众人:“……”他们哪还吃得下去? 当即又有人揪住陈父:“当初你怎么说的?” “这银子你必须尽快还。” “对啊,我女儿月底就要出阁,那些是我给她置办嫁妆的银子。” 陈父耳朵嗡嗡的,求助地看向女儿,可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 下半场,秦秋婉就没有看见陈父和那几个人。 倒是听客人说起,陈父和他们在边上的巷子里商量大事。 十两银子的债,于镇上的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陈父拿不出银子,几个人又想要收回这笔债务,事情根本也瞒不住,筵席过后,前来喝喜酒的人都听说了此事。 陈父跑去借银子,说等女儿回来就还。 这件事情,其实在当初陈家借银子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听说。 说实话,陈父说女儿一回来就还,好多人都动了心。 现如今的陈雨娘,可不是谁都巴结得上的。借了这份银子,陈雨娘就得承情。 最简单的道理,如今借银子给她了,以后手头不方便跟她开口,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这么一个和陈雨娘拉近关系的机会,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不想放过。所以,陈父才能很快攒够银子。 可是如今,陈雨娘不承认这笔债务,也根本不想还!借银子的人傻了眼,慌得六神无主。其余人则是庆幸。 无论是谁开口,秦秋婉都是一个回答,她不可能帮陈家还债。 这一次不会还,以后也不会还。 期间,她再一次提及陈雨娘幼时被虐待,后来成亲时周氏母女搞的那些事。 众人闻言,倒也能理解她。 筵席上,陈父拿不出银子。债主无奈,一路跟着他,后来还跟去了家里。 周氏今日门都没出,就怕在街上碰到人后自己尴尬。本以为男人要很晚才回,没想到刚过午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后,看到门外除了自家男人外,还跟着一大群人。她顿时满脸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陈父面色铁青:“别提了。” 身后的人跟着进了门,拿不到银子,他们脸色都不好看,有人嘲讽道:“还说自己和女儿感情多好,结果人家根本就不认帐。 ” “感情是要培养的,他都不疼女儿,雨娘又不蠢,怎么会任他予取予求?我也是脑子木了,当初就不该给他银子。” 说起这事,众人都挺后悔。 周氏一听就明白,该是陈雨娘不打算还债,这些人跟上门来,是来追讨银子的。 “大家别着急,这债我们肯定会认,但这一时半会儿不凑手,以后有了肯定会还。” 说着就想把众人送出门。 众人不动:“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啊!” “反正我女儿月底要出嫁,你们要是耽搁了她的婚事,我跟你们拼命。”说话的男人脸上满是怒气,语气恶狠狠,不像是玩笑话。 周氏有些被吓着了,心里害怕,拉了陈父进门:“到底怎么回事?你就不能好好跟雨娘说说,她不愿意帮我们还,先借给我们也好啊!实在不行,咱们就写一张借据。” 父女之间,无论欠了多少,无论有多铁的证据,真不还,陈雨娘也拿他们无法。 陈父揉揉眉心:“她不愿意。还说不止这一回,以后无论是因为什么缘由,都不会帮我们家还债。” 周氏:“……” 合着这十两债真的需要他们夫妻来还? 拿什么来还? 把他们夫妻两人称斤卖了都不够,关键是儿子就要成亲,债不还完,还背着那样一个名声,能选着什么好姑娘? “咱们好好说。”周氏安慰:“我对不起她,大不了我就给她跪下赔罪!” 陈父恼怒:“你以为我没赔吗?” 周氏哑然。 “那我就去她大门外跪着,我就不信她受得起。” 说着,当真就要奔出门。 陈父训斥:“你还觉得不够丢人吗?今日当着全镇人的面,她又提及当初被你虐待的事,还说了后来雪娘抢了杨归的事,本来就是她占理,你再跪,她也不可能原谅你。” 周氏急得哭了出来:“那你说怎么办嘛。” “没办法。”陈父满心疲惫:“谁让你当初把人往死里得罪?” 他越说越生气:“我早就跟你说过,她一个丫头片子,养大了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与咱们以后的日子都不相干,你偏偏对她非打即骂……尤其是后来你弄的错嫁的事,雪娘看上了余家那小子,错就错了吧,后来又要换回来……” 周氏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隔墙有耳,你在胡说什么?” 错嫁 二十二 错嫁 二十二 陈父狠狠掰开了她的手。 “少碰老子。” 周氏被掰得一个踉跄,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看到男人眼中的厌烦, 只觉被伤透了心, 趴到床上嚎啕大哭。 “你还有脸哭。”陈父怒斥:“外头那么多人,你哭给谁看?老子这些年可没有委屈你,瞅瞅你做的这些事, 早知道你这么不顾大局, 当初我就不该娶你过门。” 周氏听着这些话,心里就更难受了。 “我进门之后, 帮你生儿育女, 操持家务。哪里对不起你?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 她越说越大声, 陈父想到外头的债主, 怒喝:“你给我住口。” 周氏把头埋进被褥里, 哭了个痛快。 外面几人听着里面夫妻俩吵闹, 听不清两人吵了什么,只听到周氏在哭,说实话, 几人也不想把人逼成这样。可是, 他们要是心软, 这银子就收不回了。 镇上人的银子来得都不容易, 平时省吃俭用, 恨不得一家人喝风,从口里省下来的银子给了别人花, 怎么想都不甘心。 于是, 听着里面只剩下哭声, 几人又上前敲门。 “陈屠户,你别躲在屋里, 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陈父无奈,只得打开了门。 “我现在是真没有银子,雨娘对我诸多误会,也不肯帮着还。”他想了想:“女儿总不能不管亲生父亲。你们放心,等到我们父女俩之间的隔阂消了,她自然会出手帮忙。” 几人今日可是看到父女之间相处的,让陈雨娘还债,只怕够呛。 “我们不着急,从今天起,我们就在你这住下了。吃喝拉撒就当是银子的利钱,你们什么时候还债,我们就什么时候离开。” 这就是耍无赖了。 陈父气得够呛。 “我又不是不认账,你们何必如此?” 几人不吭声,已经各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了,还在低声商量着夜里怎么住。 陈父:“……” 他总不能把这些人都留在家里。 要知道,他可是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的。等他一走,家里只剩下母子俩。这么些大男人放在家里,他哪能放心? 眼看劝不住这些人,他也在认真想着尽快把这些债还上的可能。 陈雨娘不愿意给,那么,就只能去找小女儿了。 之前杨母不让小女儿帮着还债,还扬言她要是敢拿银子就把她休出门。可现在情形不同了,小女儿身怀有孕,杨家肯定舍不得。 这样想着,陈父直奔杨家。 今日酒楼里没有生意,杨家人干脆关了门趁着这个机会歇息。加上刚得知陈雪娘有了身孕,也算是件好事。于是,从来都不在家做饭的杨家人 ,今日难得地冒起了炊烟。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杨归正在低声和陈雪娘说笑。 彼时,杨父正在炒菜,门口杨母抱着柴火,听到敲门声后,丢下手里的柴火去开门。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陈父时,她一脸疑惑:“亲家找我们有事吗?” 对面还有客人没走,应该在那边帮着招呼客人才对。 “是有点事,我找雪娘。”陈父没有进门,冲着女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陈雪娘看到脸上凝重的父亲,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人都找上门了,只是说两句话而已,她也不好拒绝。 她留了个心眼,只站在门口,并不愿意出门:“爹,饭菜要得了,您留下吃饭,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话没说完,就被陈父拽出了门,他力气太大,还险些让她绊倒。 杨母见了,扬声道:“亲家,雪娘可是双身子,你小心着点。” 被带出了门,陈雪娘站稳之后,心有余悸:“爹,我这刚有孕,胎还没坐稳,你别这么拽我。” 陈父朝她伸出手:“之前你弟弟的那些债主逼上了门,非让我给个说法。我没有银子,你这里有多少,先给我!” 陈雪娘:“……可是,杨家不让我给。” “怕什么?”陈父扫了一眼她的肚子:“你如今身怀有孕,他们难道还真舍得把你扫地出门?” 陈雪娘哑口无言。 她确实想借着身孕达到一些自己的私心,比如留在家里不再去酒楼干活,借着肚子要点银子做生意……可并不包括帮弟弟还债。杨母最在意的就是银子,她要是敢拿,回头日子一定不好过。 “爹,我是再嫁。在杨家本来就难立足,等我这个孩子平安落地以后应该会好些。”陈雪娘压低声音:“你别想着有长丰,我那个婆婆前些天还怀疑长丰的血脉……爹,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帮不了啊!” “我也不要你拿多的,只要你把这段时间攒的给我就行。”陈父盘算了一下:“这都快一年了,你至少攒了三两,赶紧给我。” 陈雪娘不给。 父女两人僵持着。 院子里传来杨母的喊声:“亲家,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饭吧!” 陈父瞪着女儿:“你是不是不给?” 陈雪娘低着头揪着袖子:“爹,我现在没法给!” “那你就别怪我了。”说着,陈父转身就往门内走。 见状,陈雪娘心里忐忑,急忙伸手去拉:“爹,你要做甚?” “你都不在乎父女情分,我也不用顾念你。” 陈父头也不回:“当初错嫁的事确实蹊跷,不如我仔细跟杨家说说。” 陈雪娘面色大变,死死拽住父亲的袖子:“爹,有话好好说。” 陈父没有执意要进门,闻言回头 ,上下打量女儿:“本来我只是怀疑,你这么紧张……”他冷笑一声:“你说你是不是傻?余开直哪里好,你弃了杨家也要选他。选就选了吧,为何又要后悔?你看看你自己对外的名声,都是你娘把你们宠坏了。” 陈雪娘急得眼圈通红:“您小点声。” 陈父伸出手来:“拿来吧!” 陈雪娘抿了抿唇 ,很是不甘心,还想要为自己争取,压低声音:“爹,我现在处境真的艰难,你这是要逼死我。 ” “你爹我也快被逼死了。”陈父满脸不耐烦:“快点的。你要是不给,别怪我多嘴。” 陈雪娘气得跺了跺脚:“您等着!” 她抬步进门去拿银子。 院子里,杨母看到她独自一人:“让你爹进来啊!” “我爹他还有事,没空吃饭。”陈雪娘满脸歉然:“ 下一次吧。” 杨母本来也抠,今日是儿媳诊出了喜脉她才大方一回,见陈父不肯进来,便也没强求。 几息后,陈雪娘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白色料子。 杨母见了:“你拿这个给你爹做甚?” 陈雪娘笑了笑:“是给我娘的,让她帮我绣一件衣衫。”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料子,应该是绣小衫。当着自家男人的面,杨母不好多问。 陈雪娘成功出了门,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银角子:“爹 ,我就这么多了。”又嘱咐:“这事情你千万千万要保密,你知我知,不能说漏了嘴。” 陈父拿到了银子,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了好的开头,不耐烦地把银子收好:“你放心,我还想让你帮你弟弟还债呢。” 陈雪娘:“……”合着以后还要拿?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父亲又在嘱咐:“你如今怀有身孕,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多问他们拿一点。你就得这一个弟弟,咱们得赶紧把债还上,以后给他挑个好姑娘……” 陈雪娘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眼看父亲转身要走,她一把拽住:“爹,这些是我进门后辛苦攒下来的。我那个婆婆比铁公鸡还抠,铁公鸡至少还能扒拉点铁锈,她差不多是个玉公鸡,除了灰什么都抠不下来。想从她手里拿银子,那是白日做梦,我就这么多,然后你别问我要了。”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要离开的陈父转身,正色道:“我知道不容易,你要想办法啊!” “从你婆婆手里拿,总比我卖肉来得快吧?”他再一次强调:“你弟弟好了,你才能好!” 陈雪娘心里憋屈不已:“我自己都好不了,哪管得了他?” 父女俩正僵持间,就听到一个满是笑意的女声从身侧传来:“爹,你们俩在说什么?为何不进屋去说?” 两人侧头 ,看到了一身红衣的秦秋婉。 看清楚人后,两人心里都是一惊。刚才他们俩辨得认真,根本就没发现她何时出现的。 她有没有看见两人拿银子的动作? 陈父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正想说话,就听到大女儿率先开口:“爹,你往袖子里藏了什么?” 院子里的杨母听到动静,探出了头来:“亲家还没走?” 陈父尴尬一笑:“我这就走。” 又对着秦秋婉道:“没什么东西,一块料子而已。” 秦秋婉一脸疑惑:“可我看到的分明是银子啊!” 杨母先是疑惑,随即眼神凌厉地瞪向父女俩。 陈雪娘:“……”完蛋。 陈父:“……”这倒霉玩意儿。 错嫁 二十三 错嫁 二十三 杨母整日辛辛苦苦在酒楼里忙活, 这么些年起早贪黑,一天都舍不得休息, 有时候生病 , 喝完了药又继续干活。 为了省银子,曾经她还自己养过鸡鸭,这么些年来, 除了坐月子那一个月, 没有好好睡过一天。从来没有乱花过一文钱,之前买脂粉, 也是看在团儿的份上。 她这么辛苦攒银子, 可不是留给别人花的。 真要是花在自己孙子身上, 比如团儿, 她也无话可说。给陈宝……凭什么? “拿来!”刚刚还对着陈父和颜悦色的她, 瞬间沉下了脸。 陈父被债主逼得险些吐血, 银子好不容易到了手里……女儿本就不愿意给,如今还被杨母这个铁公鸡发现,只怕这是最后一回拿到银子。他怎么可能拿出来? 他当即想也不地道:“没有。” 眼看杨母那架势好像要扑过来抢, 他还往后退了一步。直觉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转身就走:“我家里还有客, 先走一步。” 杨母岂能容他跑? 她追上前一把拽住, 大喊:“他爹, 你快来。” 杨父听到动静,本来立刻就要出来的, 只是被锅里的菜拌住了脚, 三两下将菜盛起, 又把灶里的柴火退了出来,陀螺似地转了两圈忙完, 急忙忙就往外跑。 看到妻子就要拉不住陈父,他冲上来帮忙。 杨家父子身形高大,又因为开酒楼养得膘肥体壮,他一扑过来。本来已经要挣脱的陈父再也动弹不得。 夫妻俩很快从他的袖子里翻出来了那张料子和三两银子,杨母睚眦欲裂,瞪向陈雪娘。 陈雪娘被她那恶狠狠的眼神吓得直往后退,情急之下,扶着肚子一脸痛苦。 杨母见状,想到今日之前儿媳还不敢给银子,刚刚才把出喜脉就私底下接济娘家。这是以为有了身孕杨家就会退让? 本就恼怒的她,看到儿媳这番动作后,不止没有消气,反而怒气更甚。 “你以为有了身孕老娘就会帮你接济娘家,我呸!白日做梦!” 这边,陈父看到杨家夫妻开始明抢,心里着急,电光火石之间,他立刻想到了法子,大喊道:“亲家,这是我的银子,你这是做甚?” 杨父把银子收起,嗤笑道:“白天那么多债主追着你跑,你有个屁的银子。” 陈父心里惶然,拿不到银子,家里那些祖宗就不走。且不说他半夜离开,留这么多男人在家里放不放心,只债主都追到家里住着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以后陈家的名声就不能听了。 只怕几十年之后,都会有人说起这种稀奇事。 陈父可不想丢这么大的脸,不想成为这十里八乡的名人。家里的债主是要一定要打发走的。 所以,这银子必须要拿走。 反正,只要他一口咬定这是自己的,杨家要拿,那就是抢! “这就是我的!” 说着,扑上去想要抢回。 杨父怒火冲天。 说实话,两家是儿女亲家,这人都有个不凑手的时候,如果真的好好商量,看在儿媳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他兴许也会与人方便,多少借一点。 让他气愤的是,陈家要银子不找他商量,反而暗戳戳地问陈雪娘要! 这是根本就没打算还吧? 还有儿媳,暗搓搓把家里的银子往外送,和家贼有何区别? 这一回是被抓住了,如果没抓住呢?是不是整个家当都被她悄悄送给娘家? 杨母在一旁跳脚大骂,两个高壮的男人互相纠缠拉扯。边上陈雪娘吓得直掉眼泪,听到动静跑来的长丰被吓得嚎啕大哭。闹出的动静不小,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加上秦秋婉院子里的客人还没走,她是主人,又是新嫁娘,走到哪都引人注目。很快,院子里的人也围了过来。 围观的人眼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立刻上前拉架,好不容易分开两人,拉架的人也挨了几下。 问及两人打架的缘由,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眼看陈父不要脸地一口咬定那些银子是他的,杨母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有银子,会被那些债主逼成这样吗?”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伸手指着秦秋婉:“最开始是雨娘发现雪娘拿银子给他的。” 众人看了过来。 陈父看过来的目光中满是凌厉。 陈雪娘的就带着哀求之意。 杨归面色复杂,他没有母亲那么省,和陈雪娘之间也有感情,她拿银子给娘家,他生气归生气,但也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丢尽脸面。今日之事,若不是陈雨娘跳出来惊动爹娘,也不会闹这么大。 秦秋婉不看任何人,颔首道:“我刚站在门口,就看到雪娘递东西给我爹。雪花银挺亮,我看到了反光,才确定那是银子。” 有她作证,众人都认定这银子是杨家的。于是,看向陈父的目光都满是鄙视。 借银子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谁都有兜里不方便的时候,可这借了银子还死不承认,明显是不打算还,这就是耍无赖了。 陈父面色乍青乍白,怒瞪这秦秋婉:“我是你爹,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两家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看到的东西。”秦秋婉一脸无奈:“你不爱听这话,我不说了就是。” 她退后一步,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陈父:“……”该不该说的她都说完了,现在不开口,落在众人眼中他成什么了? 所有人都会认为,他这个做父亲的太凶,不让女儿说话。 为何不让其说话? 自然是因为心虚! 想到此,陈父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憋屈得不行。 “你女儿亲口作证,这银子是我杨家的。”杨母把银子收好,道:“看在我们两家是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偷拿我家银子的事。不过,从今往后,你别再登我杨家的门。” 她又看向陈雪娘:“曾经我说过,你要是敢私底下拿银子回娘家,就给我滚出去!” 语气严厉无比,吓得陈雪娘眼泪落得更凶,连抽噎都不敢。 杨母见儿媳没犟嘴,心里满意,对着众人一脸无奈地解释:“非是我不顾念亲戚情分,而是陈宝做的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我的银子也来得辛苦,怎么能让骗子骗了去?” 她口中的骗子,表面上是指那些骗了陈宝的人。可落在众人耳中,听着总觉得是指陈家。 陈父面色涨红,再次强调:“那些是我的银子!” 见他还要分辨,杨家夫妻俩再次动了怒,做生意的人,都不想落下一个欺压别人的名声,杨母怒及反笑:“本来我还打算看在亲戚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若是执意,那我就只能去府城找大人来掰扯个清楚明白!” “好啊!”陈父底气十足:“三两银子不是小数,你就这么拿走,我肯定不依。你去找大人,我在这儿等着!” 见他丝毫不心虚,众人半信半疑,开始怀疑那些银子会不会真是陈家所有。 见状,杨母气得浑身颤抖:“我们杨家可背不起抢人银子的名声!非是我要计较,大家可都看见了,这是他逼我的。今儿这事,非得分辨个清楚不可!”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角子:“谁帮我去城里告个状,这是谢礼。” 此时去告状,无异于火上浇油。 可那一两银子实在馋人,当即就有两三个人站出来伸手去拿。 这镇上的人,一般都不会想要和衙门扯上关系。 陈父刚才会那样说,也是想把自己择出来,没想到杨家夫妻这般硬气。 万一这几人真的去府城找来了大人怎么办? 问明真相之后,肯定会有人入罪。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真相,加上大女儿这个人证,还有家里欠下的债,事情肯定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他兴许会有一场牢狱之灾。 “大人公务繁忙,哪有时间理我们这些家事?”陈父冷笑连连:“这三两银子,就当是我给我外孙花用的。你还说让我以后别上门,就你们这样无赖的人家,谁敢来往?” 他转身就走:“我家里还有事,没空和你们磨缠!” 杨母大喊:“你不心虚,你跑什么?” “倒是等我请大人来分辨啊!我这个抢银子的都不怕,你这个苦主怕什么?” 陈父头也不回,飞快跑走。 虽然他死不承认,临走之前还颇为气愤,可众人心里都明白。今日这事,指定是陈家理亏。 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别说送给外孙,就是给亲孙子花,大概都舍不得。他要是不心虚,何必溜这么快? 杨母还觉得不够,拉着众人诉苦,又说教陈雪娘:“你进了我杨家的门,就是我杨家的人,怎么能把家里的银子往外送?” 陈雪娘心下发苦,那些银子是她辛辛苦苦干了近一年攒的,要不是父亲捏着她的把柄,她才不会给! 低着头乖巧听着婆婆训斥,她心底里满是惶恐。 杨家不让她拿银子给父亲,可陈家那边又急着用……父亲从小疼她,但凡有一点法子,也不会威胁她。 父亲被逼急了,肯定还会再上门。 到时候她怎么办? 万一当初错嫁的真相传出,杨家对她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定然会消失殆尽。如今婆婆说让她滚只是气话,如果得知真相,怕是真的会让她滚。 一时间,陈雪娘心乱如麻。 想要父亲不再上门,除非那些债主不在问他要银子,可谁家的银子都来的不容易,让债主们放弃追债,简直如同白日做梦。 除非有人先把债还上。 陈雨娘恨陈家入骨,不可能伸出援手。她自己又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错嫁的真相,或许真的要瞒不住了。 她越想越害怕,脸色白得像鬼,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错嫁 二十四 错嫁 二十四 围观众人看够了热闹各回各家, 还有的回到秦秋婉院子里帮忙收拾。 众人散去,杨归察觉到身旁人脸色不对, 好像被吓得不轻, 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别害怕,娘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赶你走。” 陈雪娘将头埋入他怀中, 啜泣着道:“夫君, 我害怕。” 杨归拍着她的背:“娘舍不得银子,你不要和她对着干, 以后勤快些, 她就不会针对你了。” 陈雪娘:“……”勤快? 她还想借着有身孕不再去酒楼干活呢。 现在看来, 这打算要泡汤了。 她心里不安, 想要试探男人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 抬起泪眼, 颤声问:“今日的事,你会不会讨厌我?” 说实话,杨归不太高兴。 任何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接济娘家, 更何况陈雪娘这还是偷偷的。陈家拿到银子连声谢都没有, 反而还倒打一耙。 如果是今日之前发生这种事, 方才当着人前, 他就已经忍不住。之所以按捺住, 都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此时也一样,听说女子太过忧心可能会落胎, 以前就有家中遭逢大变动了胎气的事。杨归按捺住心里的烦躁, 耐心道:“你也是心疼父亲, 我不会怪你。不过,我们起早贪黑赚点银子不容易, 你以后别拿来送人。你那个弟弟太不懂事,这一次的事情要是替他扛下来,他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事。” 话说得再温柔再婉转,陈雪娘也听出来了男人话语中的不满,还听出来了他对自己弟弟的鄙视。 弟弟再不懂事,那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再说,弟弟又不是吃喝嫖赌乱花银子的混子。也是年幼不知事被人给骗了,是坏人太过卑鄙,弟弟倒霉碰上了而已。 如果他和她一样疼爱弟弟,就说不出来这种话。这样说,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弟弟,也看不起她。 这男人哪怕对她有几分感情,这感情也不深。 想明白这些,陈雪娘心里愈发忐忑。 担忧之下,她只觉肚子隐隐作痛,立即深呼吸让自己放松。这个孩子要是没了,再被杨家发现真相,她兴许真的会被扫地出门。 不能这样下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吃晚饭时,桌上气氛凝滞。 陈雪娘乖巧地给一家人盛汤,杨父面色不好,倒也没说难听的话。当她把汤递给婆婆时,好半天没有人接。 杨母似笑非笑:“雪娘,你别因为有了身孕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今日这银子是没被你爹带走,要是真让他拿走还债,你就自己拿着休书滚。” 说到后来,脸上不见丝毫笑意,严肃无比。 “是。”陈雪娘低着头:“娘,我也是拗不过我爹苦苦哀求才一时冲动。我知道错了,那些银子是我的工钱,如今我又身怀有孕,偶尔需要吃些好的补补身子,您能把银子还给我吗?” 还想要拿回去? 杨母冷哼一声:“我先帮你保管着,你需要用的时候来找我拿就成。” 陈雪娘对于拿回银子本就没抱希望,听到这话也不意外,但还是难免失落。 翌日早上,陈雪娘耳边和往常一样的时辰又响起了杨母的喊声。 “雪娘,别睡了,今儿有满月宴,赶紧去酒楼帮忙。” 昨天无事,菜已经备得差不多,不用去那么早。杨归都还躺着,杨母如此,纯粹是喊习惯了。 陈雪娘认为,得让婆婆改改这个习惯,起身后悄悄往脸上擦了粉,让自己看起来惨白惨白的。然后才扶着肚子一脸难受地出门:“娘,我肚子有点疼。” 看她脸色不太对,杨母担忧地上前:“走,看大夫。” 陈雪娘没有拒绝。 大夫看不出动了胎气,但人又喊痛,道:“兴许是吃坏了肚子。你闹肚子吗?” 陈雪娘摇摇头:“周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打不起精神,只想睡觉。” “那就歇会儿。”大夫随口道:“有孕之人确实会有些反应,没有力气就躺躺。” 这番话正合陈雪娘心意。 婆媳俩从医馆出来,杨母想了想:“那你回去躺会儿,午时之前赶到酒楼里帮着上菜就行。” 陈雪娘低头应了。 想着只要婆婆愿意退让,以后就能再退一步。 杨母却已经很不满:“这人没力气没精神,就得打起精神来。要是回去躺着,还会越来越难受。” 陈雪娘越听越不对劲,强调道:“娘,我肚子疼。” “知道,所以让你回去躺着。”眼看到了分路的街口,她挥挥手:“自己回去吧,小心着点。” 目送婆婆远去,陈雪娘才转身往回走。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天已经大亮,她打算找姐姐好好谈谈。 债不还,陈父为了逼她,肯定早晚会把错嫁的真相抖出来,唯一的法子,就是尽快把债还了。 她拿不出来 ,就去找能拿得出来的。 陈雪娘本来还担心对面的姐姐没起身,还没走近,就看到对面的门开着,请来照顾起居的婆子正和几个妇人闲聊。 她靠近,发现那些妇人满脸带笑,手里都端着一个盆,里面放着做好的菜,都是鸡鸭鱼肉。 婆子正言笑晏晏:“这些菜都是没上过桌的,东家说扔了可惜,还剩下两三盆,你们回去之后,也可以让相熟的人过来拿。” 昨天筵席上的饭菜味道实在是好,妇人们端着个盆都挺高兴,连连答应。 陈雪娘走近:“我姐姐呢?” 婆子瞅她一眼,道:“东家还没起身。要是找她,得晚点再来。” “我有急事。”陈雪娘说着,自顾自进了门。 秦秋婉活了这么久,向来觉浅,听到门口的动静早已经醒来。眼看陈雪娘找上了门,她很好奇她的来意。 “何事?” 陈雪娘抬头就看到了屋檐下裹着披风的姐姐。 披风在镇上很是少见,尤其她那一件还带着一圈白狐毛,衬得她脸色白皙,眉眼也愈发精致,当真有种眉眼如画的感觉。 以前的姐姐长相好,但没有这样迫人的美。也难怪林公子会甘愿求娶。 她想说的事情不宜大肆宣扬,于是靠得更近:“姐姐,爹娘也不容易,你能帮着还一点债吗?” 秦秋婉打了个哈欠:“不能。” 美人连打呵欠也带着一股慵懒的美。 陈雪娘看得呆住,忽然就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哪里来的底气认为姐姐不如自己长得好。反应过来后,又急忙劝:“为何不能?”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姐姐,要是你传出不孝的名声,还会有人买你东西么?”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这是在担忧我?” 凭姐妹俩之间的那些恩怨,怎么可能会有担忧这种感情? 陈雪娘哑口无言。 秦秋婉伸出食指,擦了一下眼角因为打呵欠流出的泪,道:“你这样的人,处事任性,又自私自利。根本不可能担忧我,你跑来说这些话,应该是你自己在其中有利可图。”她煞有介事地分析:“爹应该是跑去让你还债,而你不想还,但又不得不还,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了。”她一脸好奇:“你有把柄在爹的手中?” 陈雪娘悚然一惊,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没有!” 回答得又快又急,反而惹人怀疑。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 陈雪娘紧紧咬着唇:“你别乱猜,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忧爹娘还有弟弟而已。” “这样啊。”秦秋婉挥了挥手:“天色还早,我得去睡个回笼觉,就不留你了。” 说着,转身进了门。 陈雪娘有些不甘心,但她也不敢再纠缠。 刚才短短几句话,陈雨娘就猜出她有把柄落在父亲手中,再说下去,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秦秋婉关上门后,站到了窗户后面。见陈雪娘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林盛安穿好了衣衫,道:“你还睡吗?” 秦秋婉摇摇头,想到什么,道:“我们都成亲了,你还没有正式拜访过我爹。刚好今日得空,我们去瞧瞧吧,顺便也让你看看屠户是怎么卖肉的。” 林盛安面露惊诧。 他来了之后,父女两人相处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或者说,是妻子单方面不想和陈家来往。 这样的情形下,妻子要回去探望父亲,怎么看都有点怪。不过,反正闲来无事,他立刻答应下来。 用完了早膳,林盛安牵着团儿,一行人往镇上最热闹处而去。 陈父卖肉已经许多年,摊子在最好的位置,此时围了不少人。 看到夫妻俩过来,不只是陈父 ,好多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在看见林盛安将孩子抱在怀中时,众人面色各异。 一般男人对待拖油瓶,可没有这么疼爱。不打骂就已经是慈父了。 等到陈父身边的人散去,他摊子上的是肥肉已经差不多卖完,只剩下一些瘦肉和骨头。卖肉就是这样,早上就能卖掉七八成,剩下的那点能把人磨到下午。 “雨娘,找我有事?” 陈父面色和缓,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秦秋婉靠近,道:“今日一大早,雪娘就上门让我帮你还债。” 陈父偷瞄她神情:“你被她劝服了?” 秦秋婉摇头:“我是比较好奇,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欠再多的债,也跟我们没关系,债主又不会追到我们头上。她跟着着什么急?” 陈父心下一跳:“她可能是担忧我。雨娘,那些债主逼得太急,你能帮我还一点吗?” “这个嘛。”秦秋婉不疾不徐:“把你们俩遮遮掩掩想要掩盖的秘密告诉我,也是可以商量的。” 陈父:“……”这能说吗? 错嫁 二十五 错嫁 二十五 陈父看着面前的女儿, 心里思量开了。 如果告诉了她真相,姐妹俩之间恩怨会更深, 大女儿肯定会愈发记恨周氏。兴许还会迁怒自己。 唯一的好处, 大概就是她会帮着还债。 陈父想得认真,边上来了客人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给那个客人切了肉, 期间还算错了帐, 把人打发走了,他重新看向大女儿:“你会帮着还多少。” 秦秋婉扬眉:“这要看是什么秘密了。” 陈父咬了咬牙:“除非你全部还了, 再给我十两银, 否则我就不说。” 秦秋婉掉头就走:“那你把这秘密带进棺材里吧!” 眼看三人离去, 陈父急了。 要是不说, 就拿不到银子, 家里那几个人就不会走。他们越是住, 外人越会议论,他是真的想把人打发走。 “我说。”陈父追了几步:“等我把这里收拾完了,我到你家里去细说。” 回去的路上, 秦秋婉还顺便去铺子里看了一下。 大概是看到她的胭脂铺子赚银子, 镇上又新开了一家。不过, 胭脂种类不多, 卖价还贵, 比她的差远了。 午膳刚过,门就被人敲响。 陈父搓着手站在门口, 有些不自在。 门一打开, 他正想进门, 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不用回头,他也听出来是小女儿的声音, 顿时就有些心虚。 陈雪娘最近挺累,今日是婆婆让她歇着,她一躺下,便睡到了现在。 眼看午时已到,她人还在家里,酒楼那边肯定已经忙成了一锅粥。她慌慌张张出门,谁知道刚一开门就看到了父亲去敲斜对面的门。 且那门一敲就开,父亲直接就能往里进。 这很不寻常,陈雨娘如今很讨厌陈家人,包括父亲在内,昨天是大喜之日才没有把人往外赶,今日为何也不撵? 她不知怎地心开始砰砰跳,很是不安,下意识就喊住了人。 父女俩相处多年,陈雪娘立刻发现父亲有些不自在,脸上笑容勉强得很,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爹,你来找姐姐吗?” 陈父胡乱点点头:“酒楼那边挺忙,你怎么会在家里?” 来之前他就想过碰上小女儿的可能性,刚一想到就否了。若是没记错,今日有人在杨家酒楼办满月宴,中午正是忙的时候,以杨家那女人的精明,就算小女儿如今怀有身孕,也会被她拎去帮忙,不可能碰得上。 谁知还真就碰上了! 陈雪娘看了一眼院子里,发现陈雨娘已倒了三杯茶……院子里没有别人,孩子不喝茶,那个照顾起居的婆子正在厨房忙活,这茶也不可能是给她倒的。那么,这茶只能是给父亲倒的。 之前父女俩闹得那么大,怎么突然就改了态度? “姐姐原谅你了?” 陈父心下努力镇定,颔首道:“对!”他压低声音催促:“你姐姐好不容易松口愿意见我,你别杵在这里,万一她改了主意就不好了,你赶紧走。” 陈雪娘被推开了好几步,心下愈发狐疑。 陈雨娘要帮家里还债?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爹,你找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她看着那敞开的院子门:“你要是不说,我就闯进去。” 陈父:“……”这倒霉玩意儿! 他该早点来,或者晚上一刻钟,都能避开小女儿。 “就是还债的事。”陈父板起脸:“你还不上,我总得想别的法子。你姐姐愿意见我是好事,难道你想把这事搅黄了?我拿不到银子,就只能问你要。” 他伸出手:“把你身上的银子给我。” 陈雪娘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又看了看天色:“酒楼挺忙,我得去干活了,回头再说。” 看着小女儿跑走,陈父心里一松,随即又有些失落。 家里出了事,小女儿只一味推脱,别说拿银子,甚至没有回家去仔细问过事情的原委,活脱脱一个白眼狼。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负罪感也减轻了许多。 进门时,他还不忘合上门,走到石桌上坐下,看了一眼边上的林盛安,到:“这是我们的家事。” 林盛安没动。 秦秋婉坦然:“盛安不是外人,你就直说吧。” 陈父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抹了一把脸,道:“只要你不怕丢脸,我是无所谓。” 他等着女儿询问,半晌不见女儿吭声。只得道:“十两银子我不要了,你只帮我把债还完就成。你要是答应,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事和你也有关。” 秦秋婉端着茶碗,沉吟了下,道:“你说来听听。” 陈父执着:“你先给银子。” 秦秋婉放下茶碗:“那我还是不听了,你走吧!” 陈父:“……” 他面色复杂:“我是你爹,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你就当是孝敬我不成么?” “十两银子,够我孝敬你下半辈子了。”秦秋婉振振有词:“我要是全部给了你,以后都不上门,别人该说我不孝了。” 陈父:“……”你现在也没孝顺啊! 他板起脸:“你一点都不给,让我怎么相信你?” 秦秋婉浅笑:“没让你信我,你完全可以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陈父哑口无言。半晌道:“那你先给我五两,听完了要是觉得值,就再给一点。” 秘密还是要听的,秦秋婉掏出五两银锭放在桌上,在陈父伸手要拿时,又一把收起:“你先说!” 陈父无奈,只得道:“我确实有雪娘的把柄。” 见女儿面色如常,根本就不好奇,他继续道:“当初你们姐妹各自定下亲事,在定婚期时,余家想先迎你过门。你是姐姐,本来也该是你先出阁,当时我都想答应了,被你周姨拦了下来。” “把余家的人送走,她就说想让你们姐妹同一天出阁。那时候我以为她是不想帮你操持婚事,又觉得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加上如果分两次送你们姐妹,还得多花银子。所以,我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我没想到,她目的根本就不是省银子。” 他顿了顿,见女儿还是不好奇,心下无奈,道:“你们姐妹俩上错了花轿,乍一看是意外。但仔细一想,里面颇多蹊跷之处。最简单的,帮忙的人那么多,喜婆也是杨余两家各自请的,怎么会弄错?”他抹了一把脸:“后来你们礼成发现嫁错了人,我们几家坐下来商量的时候,雪娘和你周姨执意选余家,非说已经成了礼,我就有些怀疑。” “如果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每一样的遵循古礼,会有庚贴婚书,哪怕错了,只要没圆房,都能换回来。偏偏你们……” 偏偏陈家对陈雨娘的婚事不上心,无所谓这些虚礼。而杨家那边,杨母扣扣索索,根本舍不得请先生写这些,一起折成银子送去了陈家。所以,几家的婚事算是糊里糊涂,最正式的礼就是迎亲。 秦秋婉不想听废话,问:“你怀疑了之后呢?” 陈父见女儿脸上一点没生气,心下纳罕,嘴上道:“后来雪娘和杨归好了,嫁去杨家后,有一回我和你周姨吵架,话赶话说到这里。当时看她面色不对,我心里就更加怀疑。再后来,我找机会在雪娘面前说起此事,她当即就变了脸色,还受我威胁愿意帮着还债……我才恍然明白,错嫁是她们母女故意的。从一开始,雪娘想嫁的就是余家。” 这些事情,上辈子陈雨娘一开始以为是巧合,在陈雪娘和杨归勾搭上之后,她还有种两人就该如此圆满,错的人是自己的感觉。 后来便有些怀疑,但从来也没人告知她真相。 陈父说完,见女儿面色淡淡,他有些不确定,试探着道:“你能把银子给我了么?” 秦秋婉捏着银子把玩,道:“这件事情,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她们母女,只有我和你。”陈父试探着伸手去拿,却连银子的边边都没碰到。 秦秋婉看他一眼,道:“银子我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 陈父大喜:“你说!” 秦秋婉面色漠然:“我要你把事情原委……告知杨家人。” 陈父大惊:“你……” 秦秋婉将手中的银子摊开:“你把这事告诉了杨家,说得清楚明白些,要是我满意了,我就把十两的债全给你还了。” 这个诱惑太大,哪怕知道杨家人知道此事会影响了小女儿,他也拒绝不了。 小女儿不肯帮忙还债,是毫不担忧他们……没有纠结多久,他咬牙应下:“你要说话算话。” 秦秋婉站起身:“那是自然。你什么时候说明白,我就什么时候给你银子。” 她不缺银子,只是想看看,当杨归知道曾经自己被陈雪娘舍弃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错嫁 二十六 错嫁 二十六 陈父虽然答应了大女儿, 可真正走到杨家酒楼外,又忍不住踌躇不前。他心里清楚, 如果杨家知道了真相, 肯定不会轻饶了小女儿。 眼看酒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少,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正裹足不前,就见杨母满脸笑意送客人出门。 他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 正想打招呼, 却见杨母似乎没看见他一般,转身又进了酒楼。 陈父:“……”这是没看见他? 他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 怎么可能看不见? 唯一的解释, 就是杨母假装看不见他。 这么一想, 他心里就不太好受了。儿女亲家, 算是世上最亲近的亲戚之一, 两家有同样血脉的孩子, 都会互相扶持,就算偶有恩怨,也记不了太久。 可杨母这副态度……他越想越气, 又见杨母送了客人出来。并且, 再一次没看见他。 陈父恼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 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 最开始两家结亲后, 从大女儿进了杨家门 , 杨家很长一段时间里,肉都从他那里拿。哪怕其中出了事, 大女儿和离, 换成了小女儿进门, 杨家还是会从他那里买肉。或者说,是平时卖不掉的肉, 都可以一并送给杨家,可在儿子出事后,杨家突然就不找他,而是跑去找他对面的屠户。 反正这亲事也占不到便宜,小女儿又是个白眼狼,人家都被顾念他,他还在此踌躇什么? “亲家母。”陈父出声喊住人。 杨母不太想回头,但周围还有人,她不想落一个不搭理亲戚的刻薄名声,不情不愿转身:“我这边挺忙,亲家有事?” 心里则嘀咕,陈父上门,唯一的事应该就是借银。 正想如何冷漠又不失礼貌的拒绝,就听他道:“ 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私底下告诉你。” 杨母满脸不以为然:“如果是借银子的话,你不用开口。我不可能借银子给你们家。” 见状,陈父心里对杨家这门亲事再无留念,道:“不是,银子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我想跟你说当初错上花轿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了一些苗头。” 听到他不借银,杨母面色好看了些,听到后面一句,顿时满脸疑惑:“当初的事是意外,都是过去那么久了,还有提及的必要吗?” “当然。”陈父说着就往台阶上走。 他说完后要回大女儿那里拿银子,可容不得杨家人不听。 杨母半信半疑:“我这里挺忙。” “把他们父子俩也叫过来。”两人异口同声,陈父执着:“你们一定不会后悔耽搁这么一会儿的。”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杨母见客人只剩下零星两三桌拼酒的,厨房中父子俩也收拾得差不多,这才去叫人。 大堂都没有多少人,杨家人到了后,陈父没看见女儿,心里松了口气。 没有当面,总是要自在些的。 “我们上楼去说。” 杨母没耐心:“这里也没几个人,人家忙着喝酒,也没耐心听我们的事。你有话赶紧说。”说完赶紧滚。 这么不耐烦的语气,陈父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也不再强求,道:“当初错上花轿,是雪娘和周氏私底下的算计,我后来有所怀疑,这两天才得知真相,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知你们一声。” 短短几句话,透露的消息太多了,杨家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面面相觑。 杨归面色难看无比:“岳父,你的意思是,当初雪娘和我定亲之后,并不想嫁给我,在上花轿时故意去了余家?” 陈父面色冷淡:“就是如此。” 杨归接受不了:“你胡说的。” 他吼得又快又急,明显心情不平静。 见他们不肯信,陈父实话实说:“之前我家出了事,你们不让雪娘接济,她也始终没给我银子。那天会给,就是要我以此威胁于她,如果她不拿,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们。” 后来陈雪娘给了,在被人发现之后,还矢口否认,试图欺瞒杨家。 杨归一脸茫然。 杨母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杨父面色铁青,吩咐儿子:“你去把雪娘叫来。” 杨归反应过来后,面色也不好看,也觉得此事需要找陈雪娘对质。刚一转身,就看到了门口慌乱离开的背影。 正是陈雪娘。 方才杨母眼看酒楼中没有多少活,便让其先回去歇着。不知何时她又掉头回来。 看她落荒而逃,应该也听到了方才几人的对话。 杨归人高马大,大踏步上前,像拎小鸡似地把人拎了回来,狠狠掼在地上。 陈雪娘被他扔得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才站稳。再抬起头来时,满眼惊慌,面色惨白如纸。 杨母脾气暴躁,最先按捺不住,直接问:“你当初是故意错上的花轿?” “不是,那是意外!”陈雪娘慌乱地解释:“当时我蒙着盖头,被喜婆扶出来上花轿,期间发现了门槛不太对,但我看不到周围,只看得到脚下,听着周围那么多客人。便将疑惑压了下去。”她急得眼圈通红:“错嫁这种事太过离谱,我是想都不敢这么想啊!” 她一把拽住杨归:“我是真的心悦你才答应了婚事,又怎么会故意嫁给别人?”她看向公公婆婆:“杨家酒楼在这镇上首屈一指,杨家是公认的富裕人家,我能够嫁进来是我的福气。又怎么会把这福气往外送?” 最后这番话,成功取悦了杨家人。 陈雪娘又看向陈父,一脸的痛心疾首:“爹,您不能因为我不拿银子给您,就胡乱污蔑于我啊!我如今身怀有孕,你就不怕我动了胎气吗?以前我还以为您是疼我的,现在看来,您压根就不疼我,根本就没拿我当女儿,但凡你对我有一点怜惜,就干不出这种事来。” 进门之前,陈父就已经猜到女儿会不承认,面色淡淡:“我只是实话实说。” 大堂中仅剩的几桌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此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陈父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看你们这会儿也不太忙,不如去我家里问问周氏?” “走!”杨母解下身上的护袖狠狠丢在一旁,随口吩咐了伙计两句,率先出了门。 母亲应该不会害自己,陈雪娘定了定神,抬步跟了上去,退一步说,自己被杨家厌弃,于母亲来说没有好处,她不止不会承认,反而还会帮着遮掩。 再说,当初的事,根本没有证据! 镇子不大,一行好几人很快到了陈家门外。 陈父直接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正在翻晒干菜的周氏。还有一旁挤着的七八个人,每个人手里端着一碗茶,正惬意地晒太阳。 周氏知道男人每天回来的时辰,渐渐地也把干活的时间放在了这时候。只是今日和以往有些不同,边上多了许多债主。 听到开门声,她心下一松,下意识带上了笑,然后,笑容僵在脸上。 杨家人全都到了,还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她疑惑地看向自家男人。 陈父没有看她,吩咐陈宝:“家里有事,你先出去转转,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陈宝:“……” 他最近闯了祸,不敢和父亲对着干,脚下缓缓往外挪,出门时,还不忘打招呼:“姐夫。” 杨归此时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搭理他。 见状,周氏心下忐忑,勉强扯起一抹笑:“亲家来了,赶紧坐吧,我去给你们倒茶。” 眼看陈宝走了,陈父又看向众人:“欠你们的债,我两日内一定会还清,现在我们家有些私事,还请几位回避一下。”眼看众人不动,他又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们谁要是离开得最早,我就最先还谁的债。” 这话一出,众人争先恐后。 也是因为杨家一副上门闹事的模样。 反正他们出去转悠一圈,还能继续回来睡觉,刚吃了午饭,也能消消食。 陈父栓上了门,一把抓起准备进厨房泡茶的周氏进了屋。 周氏倒没有反抗,她此时正一头雾水,离开了杨家人的视线,她急问:“这怎么回事?你方才说两日内还清债务是真的吗?” 陈父抓着她的肩,脸色严肃无比:“真的。” 他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就想过要不要先回来跟妻子商量,沉吟半晌,还是觉着不给周氏思考的时间,直接逼她做决定最好。儿子和女儿之间,她肯定会选择儿子。 他飞快道:“雨娘愿意还债,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要承认当初错嫁之事是故意。” 周氏愣了一下,想到外面院子里惶惶然的女儿,她下意识反驳:“什么错嫁?” 陈父瞪着她:“别装了。雨娘已经答应,只要把错嫁的事情告诉杨家,她就帮我们还清债务。我知道你疼女儿,但现如今最要紧还是宝儿的婚事。” 夫妻俩进门后,陈雪娘越想越不安。 几息后,两人再出来时,陈雪娘就发现母亲不敢直视自己。 “当初成亲的时候……”周氏哽咽:“上错花轿不是意外,是……是雪娘不想嫁你们家,看余开直长得好,想嫁给他。” 连周氏都这么说,此事应该是真的。 陈雪娘满脸不可置信:“娘,你在胡说什么?” 周氏不看女儿,只看向杨母:“亲家母,雪娘任性,她知道错了。现在也已经成了杨家妇,还请你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不要再计较曾经。” 杨父脸色黑如锅底。 杨母怒不可遏:“这怎么能不计较?” 杨归一脸麻木,陈雪娘心里很慌,伸手去抓他的手:“夫君,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手刚碰到他的衣袖,就被狠狠甩开。 杨归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神里满是怒气,质问:“你口中有一句真话吗?” 错嫁 二十七 错嫁 二十七 陈雪娘被他吼得心肝直颤。 她颤着声音问:“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杨归冷笑:“我们还没定亲时, 我娘让我见了好几个姑娘,其中也有让我心动的。是你自己找上门, 说你爱慕于我, 想要和我相守一生。我才在那些姑娘里选了你,可你呢?” 他伸手指着自己浑身上下:“我是长得不够好看,但也轮不到你来挑挑拣拣。” 陈雪娘心里害怕, 想要挽他的胳膊。 却再次被狠狠甩开, 杨归还觉得不解气,伸手把人狠狠推了出去。 陈雪娘本就纤瘦, 被这么一推, 噔噔噔后退好几步。要不是有周氏刚好伸手扶着, 她或许真的会摔倒在地。 稳住了身子, 她满心庆幸, 抬眼去看杨归, 却见他根本不看自己。 一瞬间,陈雪娘只觉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无论两人以前如何,她腹中还有孩子, 杨归却一点担忧都没, 刚才那一下要是摔实了, 很可能就动了胎气, 甚至因此而落胎。 陈雪娘泣不成声, 不见男人有反应,杨家夫妻也恍若未闻, 脸上不见丝毫担忧, 反而满是厌烦。她心里越来越凉, 余光瞥见边上一脸担忧的母亲,哭着质问:“娘, 我是您亲生女儿啊,您为何要这样害我?” 周氏满脸内疚。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舍不得毁了女儿的日子,可是,儿子一天天大了,家里再欠着债,以后怎么办? 别说好人家的姑娘,就是毁了名声的姑娘,大概也不愿意选自家。 周氏一脸苦涩:“雪娘,我……” “做错了就要认。”陈父沉着一张脸:“当初你们母女俩收买的喜婆就住在镇尾,你要是还狡辩,我就去把她请来跟你们对峙。” 陈雪娘不再质问,也不在狡辩,只捂着脸哭。 杨母冷眼看着,见本来还在狡辩的陈雪娘在听到请喜婆过来对质时就闭了嘴,心里立刻明白,错嫁之事,十成十就是她看不上自己儿子的长相搞出来的。至于为何后来改了主意,应该是余家不够富裕。 她看向自己男人:“他爹,你怎么说?” 杨父也不知道怎么办,本来像这种看不上自家的儿媳他是不想要了的,但陈雪娘如今身怀有孕,他有点舍不得她腹中的孩子。 杨归眼圈通红,悲愤难言:“我要休了她!” 陈雪娘豁然抬头看了过去,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夫君!” 杨归怒瞪着她:“别这样喊我,你最想嫁的男人是余开直,你回头找他吧!” 语罢,大踏步出门:“你不用跟出来,回头我让人送一封休书过来。” 杨母冷哼一声,拉着自家男人飞快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陈雪娘满心悲愤:“爹,娘,我都尽量帮你们了。为何你们要这样害我?我再接一封休书,以后怎么办?” 陈父板着脸:“我让你拿银子还债,你当一回事了吗?” “我也想拿,可我婆婆不答应!”陈雪娘冤得不行:“家里的债我也会想办法,您为何要毁了我?我被休出杨家,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陈父别开脸:“雨娘愿意帮我们还债,条件就是让我告知杨家人真相。” 周氏忙不迭点头:“雪娘,不是我想害你。这都是被雨娘逼的!” 她又看向自家男人,催促:“你已经告知了杨家真相,赶紧去问她拿银子啊!她要是诓骗你,我非得找她拼命不可。”说到后来,已经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陈父心里也没底,盘算着杨家人应该离了这条街,立刻开门小跑出去。 成亲时收了不少贺礼,秦秋婉又已经快要回府城,有些东西不能久放,她只能在走之前处理,能换银子的拿去换,比如白面之类。不能换的,如喜饼点心,就拿去送给邻居。 院子里乱糟糟的,门也没关。陈父直接就进了门。 “雨娘,我已经告诉杨家人了。” 秦秋婉并不意外,侧头看他:“杨家怎么说?” “他们要休了雪娘。”陈父抹了一把脸:“你什么时候给我银子?” 秦秋婉看了看院子里的东西:“我把这些收拾了,大概傍晚的时候,我亲自把银子送来,顺便来探望你。后日一早,我们要回府城。” 陈父还以为跑一趟就能拿到银子,见她不给,半信半疑问:“你真的会上门吗?” “十两银子不多,做生意讲究诚信,你就放心吧。”秦秋婉头也不抬。 看她说得轻飘飘,陈父忐忑的心微微安定,但也不想空手而归。当即走上前:“我帮你。” 多一个人整理,确实要快些,等到夕阳西下,喜饼点心已经送完,婆子和车夫拉着米面准备去粮铺。 陈父看得眼热:“拿回去价钱要便宜点,不如卖给我?” “也行啊。”秦秋婉把边上留出来的两封点心也放上去,吩咐车夫把东西送去陈家。 在陈父走后,周氏就等着他拿回银子,随着时辰过去,她心里有些不安。 陈雪娘一整个下午都在哭,也在看母亲的神情,母女两人相处多年,只一抬眉,就能隐约猜到对方的想法。她抽泣着道:“陈雨娘见不得我好,你们竟然还听她的话,娘,你还是我亲娘吗?” “爹去了这么半天都没回来,依我看,她就是故意骗你们的。” 周氏训斥:“别胡说八道。” 她心底里,还是希望陈雨娘能帮家里把这些债还上。 等到夕阳西下,院子外传来马蹄声,还刚好在自家门口停下,周氏若有所感,飞快跑去开门。然后就看到了马车里塞了大半车的米粮,而赶车的车夫,正是陈雨娘家的。 这么多的米粮,够一家三口吃半年了,看着粮袋子上的喜字,加上那个车夫。很明显,这是陈雨娘让人送来的。 难道父女俩这一回尽释前嫌了? 她心情复杂,既不想让他们父女情深,又舍不得这一车粮食。 再复杂,也没耽误她让车夫把粮食往屋里搬。 陈雪娘看得半信半疑,她住得离姐姐近,平时也偶有来往,自然看得出来姐姐和父亲之间很是疏离,对她们母子三人更是颇多怨怼,这样的情形下,说这些粮食是姐姐送来的……怎么看都挺怪。 车夫将粮食搬进了屋,连水都没喝,很快驾着马车离开了。 没多久,陈雨娘一家人就到了。 周氏立刻迎上去,满脸笑容地把人往里招呼。 秦秋婉进门后,眼神就落到了双眼红肿的陈雪娘脸上:“妹妹哭了?” 陈雪娘恨得咬牙切齿:“这都是你害的,你还问什么?我腹中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做人要讲道理,你也不是三岁大不懂事的孩子,你腹中的孩子跟我有何关系?” 陈雪娘怒瞪着她:“别装模作样!” 周氏过去扯了了她的袖子:“你姐姐难得回来,你们姐妹就别闹了。” 陈雪娘:“……”这是闹吗? 陈雨娘这么整,完全是奔着毁她下半生而来,这是生死大仇,和姐妹之间的玩闹不相干。 坐下后,秦秋婉从袖子里掏出两个五两的小银锭:“这是我答应你们的。” 周氏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伸手去拿。她知道陈雨娘恨自己,万一伸手人家反悔了怎么办? 她期待地看向身侧男人,陈父也有些紧张,颤着手上前,将两枚银锭捏在手中,他才有了几分真实感,唇边笑容越扯越大。 周氏见状,脸上笑容愈发真切:“你们难得回来,千万留下来用饭。我这就去做,很快就得。” “不用。”秦秋婉出声阻止:“我家里还有事,就先不留了。刚才送过来的米粮是二两银子,拿了银子我就走。” 周氏:“……米粮要银子? 不是孝敬长辈的么?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那两封点心才是我拿回来的礼物。周姨,不是我说你,你也是真敢想。不提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我会不会拿这么多东西回来,就算我是陈家女应该孝敬,可谁家女儿回娘家会一车车的拉?不说别人,就说雪娘好了,她成亲几年,有这样拉过吗?” 周氏哑口无言。 秦秋婉站起身:“快点的吧。” 陈父会接手那些粮食,本就是贪便宜,催促道:“你快点去拿银子啊!” 周氏看着他:“我们家哪有银子?” 陈父反问:“之前你回娘家借来打算用来还债的二两不还放着么?”又催促:“比粮铺便宜很多,你倒是快点。” 原来是买的啊! 周氏心里对大女儿刚升起的那一点感激之情瞬间消失殆尽。不情不愿起身进门:“我还想把这些银子还给我哥呢。” “我会尽快还上的。”陈父再次催促:“你快一点。” 秦秋婉并不着急,低声和团儿说笑,边上林盛安含笑看着,时不时搭上两句。一家子气氛温馨,一看就相处得极好。 陈雪娘看着那男人脸上温柔的笑,心里一阵阵泛酸,她遇上的两个男人,无论是余开直还是杨归,都做不到这么温和。 余开直还好点,杨归纯粹就是个莽夫,不懂得温柔为何物,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心情不好开口就骂人。他身形魁梧,陈雪娘是真怕他对自己动手。 凭什么陈雨娘的命就这么好? “姐姐,毁了我对你有何好处?”陈雪娘满脸是泪,满脸哀凄质问:“还是你哪怕离开了杨家,也看不惯夫君身边有别的女人?”她眼睛一眨,两行清泪落下:“你都再嫁了,为何不放过夫君?你非要把我们搅和散了才满意?” 错嫁 二十八 错嫁 二十八 陈雪娘话里话外, 无不在暗示陈雨娘是放不下杨归才做的这些事。 这些话当着林盛安的面说,简直堪称诛心。 如果是一般的小夫妻, 兴许就因此起了隔阂。 秦秋婉一脸讥诮:“当初和离时, 如果我想挽留,这杨少夫人且轮不到你来做。”她笑看着身边的林盛安:“我已经遇上了这世上最好的男人,眼中再没有别人, 杨归如何, 都与我毫无干系。” 林盛安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笑意:“我觉得你眼光很好。” 秦秋婉噗嗤笑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 “我们是夫妻, 夸我也是夸你。”林盛安眉眼温柔。 落在陈雪娘眼中愈发嫉妒, 冲动之下, 她脱口道:“姐姐和余开直从小就定的娃娃亲, 成亲之前也多有来往, 如果没有错上花轿之事, 他们如今也是一对恩爱夫妻。兴许孩子都不止一个……” 秦秋婉不耐烦了,侧头问:“你毁了我的日子,还好意思在这儿提, 你是想炫耀你的能耐吗?还是想炫耀你一连拿两封休书的本事?” 这话当真不客气, 陈雪娘张了张口:“你胡说。” 秦秋婉冷哼一声, 拉着林盛安站起身:“我进来这么半天都没搭理你, 是你自己胡说才对。反正, 无论你怎么说,你那些算计都不会成功, 不过是白费唇舌。” 陈父看着两个女儿争吵, 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这双姐妹, 别说互相扶持,见面没打起来就是好的。 眼看周氏还不出来, 陈父没了耐心,冲进了门去。 然后就听到里面夫妻俩的争执声,还有东西撞在墙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子的惨叫和哭嚎。 陈父从屋中出来时,手中捏着两个银角子。 秦秋婉伸手接过:“周姨,你要是不想给银子,我就把这些粮食拉走。” 话音刚落,里面的哭声一顿。 还是那句话,这些粮食若是从粮铺拉回来,得多上几钱银子。 见里面没动静了,秦秋婉笑了笑,牵着团儿的手往外走。 陈父追到门口,欲言又止半晌,最后憋出来一句:“常回家看看。” 秦秋婉嗤笑:“爹,早在周姨进门后,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看着两大一小说笑着远去。陈父心里空落落的,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他失去了这个女儿了。 或者说,早就失去了。 * 陈父和杨家人说当初错嫁之事是在酒楼的大堂。 当时大堂中只有两三桌客人,还都喝得半醉。 但杨家人当时挺激动,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那些人虽然没听真切,但也听了个大概。 等到翌日早上,关于陈雪娘故意嫁去余家的事就传开了。杨家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当即就把陈雪娘送回了陈家,休书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这些都在秦秋婉都意料之中,本身陈雨娘是苦主,传开了也无所谓。 众人在听说陈雪娘故意嫁去余家抢姐姐的婚事后,不少人替陈雨娘扼腕,如果不是妹妹,她可能早已经和余开直做一双恩爱夫妻……不过,若真是那般,她也做不到这么大的生意,也不会认识林盛安。 说因祸得福,好像也不合适。 毕竟陈雨娘在这一场错嫁中,确实被毁了名声。只能感叹,人生世事无常。 别人家的姑娘若是碰到这种事,只怕就毁了一生。而陈雨娘却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把日子更好,还能选到更好的人。 早上,秦秋婉还在睡,就听到有人敲院子的门。 没多久,婆子就过来了:“东家,外头余东家来了。” 林盛安冷哼一声:“他肯定是来挽回你的。” 秦秋婉哭笑不得:“已经晚了,我已经嫁了人。再说,他也不差,以后定然会遇上一个好姑娘。” 说这话,她翻身坐起,挽好了头发洗漱过后,才打开门。 余开直负手站在院子里,听到身后动静,他才回身:“雨娘,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是我起得太晚。”秦秋婉走下屋檐,接过婆子手中的茶水。 “有事吗?” 余开直今日一早听说当初陈雪娘是故意嫁给自己,当即满心后悔。 当初上错花轿,几家人坐在一起商量,陈雪娘铁了心要跟着他,他便没有执意换回来。当时想的是已经三拜九叩告过祖宗,如果执意换,送了陈雪娘去杨家,万一被杨家慢待,他心里不好受。 他和陈雨娘经常见面,知道她是个腼腆善良的姑娘,想着她们是亲生姐妹,性子应该差不多。做梦也想不到陈雪娘竟然有这么多的算计,活脱脱一个搅家精。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他就赶了过来,可真正看到人,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走了?” 秦秋婉颔首:“明日一早就走。” 余开直下意识问:“何时回来?” “用不了多久,等铺子里的货用得差不多,兴许会亲自送来。”秦秋婉端起茶杯:“你怎么不喝茶?” 她态度自然,像是对待友人。 余开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娘已经丢了拐杖,也该好好与陈雪娘算账。” 当初陈雪娘被捉奸在床,他愤怒之下给了休书,因为母亲生病,便没有多计较,后来得知孩子是杨家血脉,着实气得不轻,那时候母亲病得重,他腾不出手来。 如今母亲好转,陈雪娘先是与人苟且,害他给别的男人养孩子。如今又发现她故意让他错过大好姻缘,这口气,他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秦秋婉听到他这么说,唇边笑容加深:“你想怎么做?” 余开直在来的一路上已经想过:“我要去衙门报官,让她还我一个公道。” 秦秋婉眼睛一亮:“当真?” “我已经想好了。”余开直站起身:“我很少去府城,要是方便的话,我想与你们同行。” “方便。”秦秋婉笑吟吟:“刚好我这一次东西挺多,需要另找一驾马车,可以捎带上你。对了,我还能让车夫直接把你送去衙门。” 话里话外,对于他去告状都挺欢喜。 午后,一家人正在用午膳,杨归前来敲门。 看到是他,秦秋婉颇为意外:“你有事吗?” 杨归整个人都有些蔫:“雨娘,我没有看出陈雪娘的虚情假意。是我对不起你。” 秦秋婉似笑非笑:“难道她是真心的,你就对得起我吗?” 杨归:“……” 得知陈雪娘故意错嫁,他心中满是愤怒。 陈雪娘弃他嫁余开直,是看中了余开直的长相。既然一开始没看上他,后来又前来勾引,应该是看上了杨家的钱财。 每每想到此,杨归心里既愤怒又无力。 秦秋婉见他不说话,面色漠然:“你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挽回是不可能挽回的,她都已经再嫁了。 杨归也明白这个道理,揉了揉僵硬的脸,看向院子里的团儿:“你何时走,我给团儿带点干粮。” “用不着。”秦秋婉强调:“他是我儿子,和你们杨家毫无关系!我也不缺干粮。” 杨归面色复杂:“你还恨我吗?” 秦秋婉扬眉:“自然是恨的。” “雨娘,赶紧回来吃饭,都要凉了。”身后传来林盛安的催促声,秦秋婉颔首,抬手关门。 杨归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板,心里格外难受。本来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他才对。 他还没转身,门又打开,露出了女子娇美的容颜:“忘记跟你说了,余开直明日会和我们一起去府城。” 杨归脑中一瞬间想了许多,难道他是去做生意的? 正想开口问,就听到女子笑道:“他是去告状的哦。” 杨归大惊:“告谁?” 秦秋婉浅笑:“自然是告你和陈雪娘暗中苟且珠胎暗结,让他帮你们杨家养了一年孩子,还告陈雪娘故意错嫁毁她姻缘。” 说完,见他满脸慌乱,她才心满意足的关上门。 杨归越想越怕,再没了心思纠缠,飞快回了对面院子。进屋才想起爹娘不在,又急忙忙赶去了酒楼中。 酒楼里客人不多,他一进门就看见母亲正在送客,立刻上前将人拉到一旁:“娘,出事了。” 杨母满脸不以为然:“有话好好说,你慌什么?” 杨归能不慌么? “娘,余开直要去衙门告我和陈雪娘暗中苟合,还有让余家养长丰的事。” 至于故意错嫁,杨家不知情,他倒是不慌。可就前面两样,已经足够让他入罪。 杨归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为阶下囚。 杨母也没想到,自家惹上官司,不是因为生意,而是因为儿媳。 她一拍大腿,破口大骂:“陈雪娘这个丧门星!扫把星!” 错嫁 二十九 错嫁 二十九 到了此刻, 骂人改变不了什么。最要紧的,还是得拦住余开直。 杨家人连生意都顾不得, 急忙忙跑去余家找人。 余开直要去城里, 事先得有准备,银子是其一,要紧的是得找人看着母亲, 请了个婆子照顾还不放心。杨家人找上门时, 他正在隔壁邻居家中闲聊,也是让他们多看顾自家一二, 免得母亲需要帮手时找不见人。 听到外头杨家人的动静, 余开直疑惑出门:“你们在闹什么?” 看到人, 杨归急切地迎上前:“你这两天是否要远行?” 余开直不疾不徐:“对啊。” 他找了人照顾母亲, 又拜托邻居看顾, 还买了干粮, 一直就没掩饰自己的行踪,杨家人找上门来,并不让人意外。 事实上, 他这般毫不掩饰, 也是希望杨家人找来。 当初出了事后, 母亲病着, 半身不遂这病, 重起来可是会要人性命的。彼时他顾不上跟杨家计较,所以, 迄今为止, 杨归从来没有跟他道过歉。 杨家人见他如此坦荡, 心下愈发着急。杨母向来沉不住气,此时也一样, 急忙问:“你去县城做甚?” “为我,为我娘讨个公道。”余开直坦然:“你们放心,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如果你们没错,也不用着急上火。” 杨家三人:“……”问题是有错啊! 杨父着急地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余光看见周围人越聚越多,咽下到了口边的话,转而道:“余家后生,我们有些事想私底下跟你商量。” “我们两家都不熟,没什么好商量的。”余开直挥了挥手:“我行李还没收拾,几位请回。” 眼看人就要去城里告状,杨归就要沦为阶下囚,杨家人哪里肯放? 那边余开直关门,杨父上前一步拦住:“余家后生,大人公务繁忙,许多事情我们自己能商量解决,就不要劳烦大人了。你跑县城一趟,还得耽搁几天。把你娘自己一个人放在家里,你就当真放心?” 余开直眯起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只是实话实说。”杨父人高马大,直接挤进了门,身后的母子俩飞快跟上。 后院里,新找来的婆子正在屋子里叠衣服,顺便和余母闲聊。 听到外头有动静,余母起身查看,余开直怕把母亲再气出个好歹,急忙上前关上门:“娘,我有些生意要谈,您和大娘好好聊聊。” 余母从窗户看到外面的杨家人,心里想上前听一听,但想到如今自己这虚弱的身子,便止步不前。 之前她倒下,险些丢了一条命,这近一年来,儿子被折磨得瘦脱了相,家里银子也花了不少。生意也顾不上,比以前差多了。 所以,她不能再病了。 她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担忧,回去继续和婆子闲聊。 院子里,余开直一言不发。 杨归很着急,率先开口:“余兄弟,我们俩小时候也在一起玩闹过,这有些事情,咱们没必要闹大。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 言下之意,可以用银子来赔。 这是一家三口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的,杨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想要劝服余家,自家就得下血本。方才在门外她就想说这话,可实在是舍不得。 此时听到儿子开口,她像是被人剜了心一般,格外难受。 杨父也舍不得银子,不过,儿子已经开了口,反正早晚都得挨上一下。他咬咬牙,附和道:“对,只要你不去城里告状,都可以商量。” 余开直看着小心翼翼的杨家人,心里畅快无比。但他险些失了母亲,真心以为长丰是自己儿子,疼了他那么久,被欺骗的感情拿什么弥补?这一年来,他都不知 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杨家人只是害怕,远远不够。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愿意就欺骗我之事赔偿于我?” 杨母见他上来就提银子,紧绷的心弦微松,道:“雪娘跟我儿子来往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儿子自小就在厨房忙活,见的人不多,脑子简单。他也是被雪娘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说起来,我们家也是受害者……” 余开直听出来了她的话外之意,杨家同样被欺骗,余家不能死揪着,随便拿点好处见好就收。 他气笑了,点点头道:“陈雪娘这女人不知廉耻,身为我的妻子还不检点地到处勾引人,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府城,非得请大人帮我们两家讨个公道不可。” 杨归:“……”他不是这意思。 男女之间暗中苟且,女人固然是不知检点,可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落在外人眼中,他也是有错处的。 更何况,余家帮他养了儿子,余母还被气得险些丢了一条命。 真到了公堂上,杨家想要脱罪,那是白日做梦。 杨父瞪了一眼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顾着那点银子。是银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他接过话头:“我们酒楼很忙,也没空去县城告状。陈雪娘确实故意勾引我儿,但我儿子太蠢,不知人心险恶暗中与她来往,确实也有错。也对不起你们家……” 杨归听着父亲客气的话语,眼看余开直满脸不以为然,心里也有气,怒道:“余开直,你别这副神情,你就干脆直说,要多少银子才不去告状!”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察觉到了父亲凌厉的目光,腰上还被母亲掐了一把。 余开直似笑非笑:“这事情呢,无论陈雪娘和杨归之间谁错得多,谁错得少。总归是险些害了我娘一条性命,骗了我近两年。说实话,我不想要银子,只想为我和我娘讨个公道。” 杨家人面面相觑。 他们一家人把银子看得挺重,从不认为这世上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儿。来之前,想的也是这一回要下血本,做梦也想不到余家不要银子,只要公道。 杨母定了定神,觉着余开直话说得这么满,应该只是想多要银子。这么想着,她不安的心微定:“公道确实该讨,可我们家也着实冤枉,酒楼很忙,一天都歇不下来,我们不想耽搁。这样吧,你开个价,我们再商量嘛。” 余开直眼神扫过面色各异的杨家人,道:“我娘险些丢一条命,无论多少银子都弥补不了。我也看得出来,你们是诚心诚意上门求饶,在收银子之前,总该先给我道个歉吧。” 说起道歉,杨归面色有些尴尬。 这事情仔细论起来,确实是杨家理亏,事出近一年,两人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道歉之事,更是无从说起。 “余兄弟,是我对不住你。”杨归一礼:“我在此给你道歉。” 余开直颔首:“我看出了你们的诚意,你们既然让我开价,我就不客气了。”他沉吟了下:“你们将酒楼赔给我余家,此事我就不追究了。” 杨家人:“……” 早在看他要说话时,杨母就猜到他可能会狮子大开口,心里早就准备好压价。 但听到他要酒楼,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再狮子大开口,也没这么不要脸吧? 来之前,杨家已经商量过,最多给几十两……只要五十两以下,都能捏着鼻子认下。花钱消灾嘛。 可要酒楼,这是直接端走杨家人的饭碗! 这样的条件,杨家绝不可能答应。 “酒楼是祖产 ,我们不可能给你。”杨父沉着脸:“我们一家人前来,是真心想赔偿。你不要扯乱七八糟的事浪费时间。” “我没有乱扯。”余开直一脸严肃:“想让我不去告状,你们就把酒楼,还有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伙计在内全部给我。” 杨父板起脸:“这不可能。” 余开直往铺子的方向走,打开大门,示意杨家人离开:“我还要收拾行李,没空和几位纠缠。” 也就是说,没得谈了。 杨母急了,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袖子。 杨父沉吟了下,咬牙道:“给你六十两。” 余开直眉眼不动,面色如常,伸手一引:“请吧。” 杨母暴脾气上来了,恼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你?”余开直颔首:“对,你们到我家里来找欺负,完全没必要来嘛。” 杨父额头上爆起青筋:“七十两!”眼看余开直还要拒绝,他率先道:“你要知道,在这个镇上能够拥有七十两的人家不多。你拿着这个银子,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余开直满脸不以为然:“既然如此,那当初杨归为何不另娶,非要和陈雪娘暗中苟且?” 杨归:“……”鬼迷了心窍呗! 到了此刻,眼看七十两还摆不平此事,他真的后悔了。 后悔之余,也愈发恼恨陈雪娘。 要不是她勾引,他也不会做这些事,杨家也不会摊上这些祸事。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说服不了余开直,真闹到了公堂上,他兴许还有牢狱之灾。 接下来,无论杨家人如何劝说,余开直都一口咬定要酒楼才肯松手。 杨家人是绝不会给酒楼的。 事情僵持住,杨家人还想要劝,余开直却没了耐心,直接把人撵走。 杨家人回去一路上,气氛凝滞。 杨母越想越怒,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恨恨道:“把长丰给陈家送过去。只要我们不承认,他就不是杨家血脉。” 没有珠胎暗结,自然就不存在算计余家养孩子的罪名。 杨父深以为然,吩咐道:“阿归,你回去就送。” 另一边,陈雪娘眼见过了一天多杨家还没有送来休书,心里正庆幸,或许杨家会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她就算暂时回不去也不要紧,长丰还在,会提醒杨家人她的存在。 正想着呢,就见杨归气势汹汹上门,先是拍了一张休书,然后又把孩子往地上一扔。 错嫁 三十 错嫁 三十 真的是扔。 孩子离地还有半人高, 就被他丢到地上。 陈雪娘看得心肝直颤,急忙忙迎上前从地上抱起孩子。一瞬间心里又担忧又惊慌, 不明白杨归怎么突然就改了态度。 或许, 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她没有看地上的休书,眼看男人转身要走,立刻上前揪住他的袖子:“杨归, 你把话说清楚。” 杨归满脸不耐烦, 狠狠拔出自己的衣袖:“我爹娘早就说过会给你送一封休书,还要怎么清楚?” “你爹娘, 你爹娘。你自己呢?”陈雪娘眼泪不争气地往下落:“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好几年, 还做了一年夫妻, 我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是, 以前我是做了一些错事, 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你啊。你若是觉得我嫌弃你……”她哭得厉害:“我们俩的相处之间, 你觉得我嫌弃你了吗?要是嫌弃你,我会给你生孩子么?” “杨归,做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你都几个孩子的爹了, 不能总听你爹娘的话。” 杨归怒瞪着她, 拳头捏得死紧, 手背上青筋直冒, 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 他真的想锤她几下。 “陈雪娘!”他几乎是怒吼:“余开直要去县城告我们!” 一言出,陈雪娘脸上的泪珠将落未落, 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 她急忙放下怀里的孩子, 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上前追问:“不是, 这事我没听说,他怎么突然要去告状了?” 她越是想,越想不通:“当初他一怒之下给了休书,我都没找他计较。就算孩子不是他亲生,他要是生气,当时我把孩子抱走的时候就该去告状,怎么现在突然就……” “因为他娘好了。”杨归扯出自己的袖子:“陈雪娘,这个孩子与我无关。” 说着,人已经飞快跑远。 陈雪娘眼前一片模糊,想要拔腿追,小腿却被边上的孩子抱住。孩子看两人吵得厉害,已经吓得哇哇大哭。 她只能弯腰先把孩子哄好,周氏站在屋檐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这个孩子与他无关?余开直又要去县城告什么状?” 陈雪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今日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看杨归一副要撇清关系的架势,此事应该是真的。她心里害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娘,你看着孩子,我去街上打听一下。” 周氏也紧张。 她为了儿子,被逼无奈说出当初错嫁的事,于女儿她心里有愧。这两天想的都是找机会让他们夫妻重归于好。 如今杨家送来休书,余开直还要去告状……要是此事处理不好,女儿这辈子都要毁了,当即上前接过长丰:“你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别太着急,等你爹回来,我让他也去问问。” 陈雪娘心乱如麻,擦了眼泪后,努力做出无事发生的神情,飞快往街上走去。 她和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传得沸沸扬扬,走在街上,总觉得所有人都在议论自己。本来她是不乐意出门的,干脆头一低,假装没看见人。 她怕外人还不知内情,自己跑去问了反而主动暴露惹人闲话。一路上没耽搁,直奔杨家。 杨母得知她前来,隔着门板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惹得邻居纷纷侧目。 陈雪娘脸色发白,不敢多停留,飞快跑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余开直要告状。那她就直接去找他本人。 余开直送走了杨家人后,心情愉悦无比。 他就喜欢看他们焦急担忧又无奈的神情,想当初,母亲被气病在床,凶险的时候大夫都已经让他准备后事。那时候,他心里的焦虑和恐惧无处言说,那种付出所有想挽回母亲性命却还是挽回不了的心情,每每想起还觉绝望。 银子是好东西,可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银子买不回的。譬如母亲康健的身体,譬如他本来应该妻儿俱在和美安乐的日子。 方才杨家人找上门,余母有些害怕。余开直笑盈盈地安慰母亲,即将分别,母子俩互相嘱咐,听到敲门声,余开直主动去开。 看到门口泪人似的陈雪娘时,他还偏着头欣赏了一下。 陈雪娘哭得伤心不已:“余大哥,我听说你要去衙门告状?” 余开直颔首:“确有此事。” 陈雪娘抬起泪眼看他:“你要告谁?” “谁伤害欺骗了我,我就告谁。”余开直坦然。 陈雪娘早就从杨归那里得知此事,但也没想到余开直当着她的面还这般坦然自若。 “我们曾经是夫妻啊!”陈雪娘眼泪汪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俩做了两年夫妻,你就不念丝毫情分吗?还有长丰,曾经你最疼他,难道你想让他做一个没娘的孩子?” 余开直冷笑:“哪有两年?长丰是杨归血脉,我们最多做了半年夫妻。并且,你们俩不可能第一次来往就珠胎暗结吧?你现在知道哭了,当初到是别做那些事啊!” 眼见男人脸上一脸漠然,毫无情面可讲。陈雪娘愈发害怕:“你也知道错嫁是我故意,当初上花轿,我就是奔着你来的。我一个女子,愿意搭上名声和下半辈子嫁给你,你就没感觉到我的真心吗?” 余开直摆摆手:“少来这套。当时错上花轿之后,我害怕你毁了名声,弃了雨娘想要照顾你。可是你呢?你的真心就几个月?” “那怪我吗?”陈雪娘嚎啕大哭:“成亲之后,我想买件衣衫,你非说银子不够,给你娘买也不给我买。” 余开直面色一言难尽:“我娘几年没添衣衫,我们俩成亲她添了一件夏衣,后来天气冷了,我想给她添件冬衣有何不可?她辛苦多年,连件衣衫也穿不得了?再说说你,你嫁妆里四时衣衫齐全,全都是新的。就算你想添新衣,你那些新料子完全可以做,我家不富裕,经不起你挥霍。” 他不想再提及曾经:“事情已这般,说再多已无用,县城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走吧。” 陈雪娘跑这一趟是想用曾经的情分说服他放自己一马。可两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再这样下去,他不止不会原谅,反而会更恨她。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那些委屈:“余大哥,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看在长丰的份上……”说着就去拉他的袖子。 余开直狠狠甩开:“你好意思跟我提长丰?” 他抬手砰一声关上了门:“滚!” 陈雪娘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板,哭得肝肠寸断。她心里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真的让他去衙门告状。又哭着问:“你什么时候走?” 里面一点声息都无。陈雪娘哭了许久,又回了杨家。 杨家那边,同样不给她开门。 * 秦秋婉他们启程回城时,刚出镇子外,马车就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纤细的女子,镇上的路本就不宽,被她一横躺,马车想要过去就只能从她身上碾过。 “姐姐,你们今天要么让余开直回去,要么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听到这话,后面的余开直跳了下来,似乎想要上前去劝。 秦秋婉重新坐回马车中:“我们还要赶路,没空跟她废话。既然她想死,那就成全她。碾过去吧!” 最后四个字说得轻飘飘,车夫愣了一下。 地上的陈雪娘也愣住。 车夫不敢擅动,若是没记错,地上这位可是东家的妹妹,且还身怀有孕。他捏着鞭子踌躇,秦秋婉等了半晌不见有动静,探出头来抢过鞭子狠狠一鞭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然后拔腿跑了出去。 陈雪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躲到路旁,看着马车过去,她只觉身上凉飕飕的,一摸额头,摸出了满手汗珠。腿软得好半晌都挪不动步。 也不知道是被马儿吓的,还是看到余开直去了县城怕的。 这可怎么办? 陈雪娘扶着大树,深呼吸几口气后,飞快跑回了镇上。 周氏也束手无策,家中坐不住,她出门后又觉丢脸,想了想,往杨家酒楼而去。 “亲家母,雪娘可是亲眼看到余开直去了县城,现在怎么办?” 杨母已经争取过,余开直一口咬定要拿酒楼来赔,根本这不是肯原谅的态度。 “没法子。”杨母板着脸:“我这边挺忙,没空招待你。” 说着,把人挤开,赶去了厨房。 周氏很有些不能理解,酒楼里客人挺多,确实没空。但是,如今情形不同,要是杨归出了事,杨家夫妻赚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啊! 她又找了两趟,杨母烦不胜烦,还让伙计把她轰了出去。 回到县城,如今秦秋婉已经搬去了麒麟街后院,让人将余开直送去了衙门。 秦秋婉告状不是第一回,指挥着代笔的先生写了状纸让余开直带去,大人当场接下,立刻着人去镇上带陈家人和杨家人。 杨家人如何想的,周氏不知道,反正她看到状纸吓得魂飞魄散。 要知道,当初错嫁之事,她是知情并且参与其中的。还有,女儿当初怀的是杨家血脉,她也知情。 被带上马车拉去县城时,她心里格外紧张,忍不住责备:“雪娘,当初你为何要告诉我那些事?” 不知者不罪。 如果她不知道,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听到这话,陈雪娘哪里不明白母亲这是想把自己摘出来,她眼泪落得更凶:“你是我娘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陈父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还有脸哭!” 陈雪娘被打懵了,瞪着父亲:“你打我?” 陈父眼神更狠地瞪了回去,别说打人,他杀人的心都有。 错嫁 三十一 错嫁 三十一 “我陈家祖上, 从来就没有惹上过官司。”陈父恶狠狠:“早知你是这样的孽障,当初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 他眼神里满是恨意。 陈雪娘对上这样的眼神, 瑟缩地缩回了角落。 孩子很敏感, 察觉到了大人之间不对劲,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父听得烦躁:“哭什么?” 孩子不懂事,被这么一吼, 哭得愈发厉害。 周氏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出声:“大人做错了事,你拿孩子撒什么气?” 陈父怒瞪着她:“当初我就不该娶你过门!早知现在会弄成这样, 我宁愿做一个鳏夫!” 这话太伤人了, 周氏气得眼泪直掉:“没有娶我过门, 你会有宝儿么?我给你生了儿子, 给你传宗接代, 哪点对不起你?” “那种混账, 只会给家里惹祸,要来何用?”陈父满脑子都被怒气占满,吼出的话压根没多想。 但此刻他的心里真有一种想法, 如果当初没有再娶, 只有雨娘这一个女儿, 那么, 如今他肯定已经跟着女儿搬去了县城里过好日子了。 陈宝缩着头, 很是不满,但也不敢吭声。 马车吵闹着往县城而去。 和陈家马车不同, 杨家人的马车很是安静, 似乎认命了一般。 进城时, 天色已晚。 大人只让人把他们安顿在驿站,并没有亲见。 半夜里, 周氏母女两人又去找了杨家。 可惜杨家人避而不见。 余开直告了状后,去了客栈。 秦秋婉让人请他过来住,都被其拒绝。她也没有强求,以两人的关系,确实不宜多来往。 再说,当初上错花轿之后,于陈雨娘来说,杨家很陌生,她不想去,她心底里还是想回余家。可那时候,余开直选了陈雪娘。 所以,陈雨娘的心愿之一是离开杨家,至于离开之后,她并没有想嫁去余家,只是单纯地想要报了余母照顾她一场的恩情。 秦秋婉回镇上好多天,县城里两间铺子积了不少帐,还有许多需要她拿主意的事。她都连夜处理了。 因为,若是没猜错,第二天她得去公堂上。 果不其然,外头天刚亮,衙门的人就到了。此事与林盛安无关,他刚好留在家中照顾团儿。 秦秋婉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余开直跪在地上,将当初错嫁之事说了:“我和雨娘是娘胎里就定的亲,可发现娶的人是雪娘后,我怕毁了她一生,忍痛放弃了未婚妻。没想到,竟然换得她一场欺骗,还险些害了我母亲。” 当即就有几个大夫上前说余母的病情。 杨母义愤填膺:“当初我们发现娶错了人,也想要换回来。可陈雪娘非说三拜九叩已经告过祖宗,她已经是余家妇,一女不侍二夫,说得贞烈无比。那时我还不想要雨娘……可后来也接受了,没想到,陈雪娘竟然回头来勾引我儿,又故意设计让我儿媳亲眼目睹他二人苟且,害得我儿妻离子散。她后来竟然妄图进我杨家门,我自然是不答应的。” 大人听她说杨归无辜,心里不太信。问:“那你为何又答应了呢?” 杨母振振有词:“陈雪娘说她在余家生的那个孩子是我杨家血脉,我想着不能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这才捏着鼻子认了。” “但后来我问了儿子,他们俩成亲之后来往,第一回被陈雪娘算计,是在两人成亲一年后。并且,两人从头到尾也就那一次,后来就是被陈雨娘亲眼所见那一回。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我杨家的!” 她说话时不急不徐,底气十足,还一副怒极又不能发作勉强按捺住的模样。 这也是她不再求余开直不告状的原因,反正矢口否认就对了,没有证据,也不能判杨家有罪。 杨归低着头一言不发,默认了母亲的话。 陈雪娘心乱如麻,在上公堂之前,她在承认二人暗中来往或是不承认之间摇摆不定。也想过打死不认二人之间有奸情,只说被捉住那一回是意外,杨归愿意娶她则是怕她寻死负责。 如此,两人的名声都好听。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一上公堂,杨母就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她身上推,这怎么行? 她一个女子,哪里当得起勾引男人的名声? 她满心诧异,大喊:“你胡说!” 杨母面色漠然:“这里是公堂,说错话要入罪,我说的都是实话。胡说的是你!” 陈雪娘:“……” 先前想好的说辞被气得丢到一边,她怒瞪着杨归:“敢做不敢认,你还是不是男人?” 杨归不看她,也不说话。陈雪娘深深磕下头去:“大人明查,分明是他强迫于我。有了孩子之后,我害怕不已,暗地里找到他,想让他给我买一副落胎药落了孽种,是他出主意,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还说一定会对我负责。” 听她这么说,杨家人都满脸诧异。 杨母做梦也没想到,陈雪娘竟然敢在公堂上胡编乱造。 杨归面色复杂:“那个孩子,我一直以为是余家的。后来我们俩被人捉奸在床,你被余家休出门,想要入我杨家门,我娘不答应,你才说那孩子是我们杨家血脉。”他深深磕头:“求大人明察。” 孩子到底是谁的血脉,民间可以滴血认亲。 但也有律法规定,真遇上这种要认定血脉之事,滴血认亲不能作为唯一证据。 事情到这里僵住。 余开直不慌不忙,跪在一旁等着大人定夺。 反正,无论这孩子是谁的,两人暗地里勾搭成奸事事实。杨家后来还把人娶进了门,要说杨归是被勾引的那个,也根本站不住脚。 如果他不愿意,何必八抬大轿娶人过门? 总之,杨家和陈雪娘害得他母亲病重一场是事实。只凭这,是一定会被入罪的。只看罪名的轻重而已。余开直本来的目的,也是想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接下来,陈雪娘说成亲两个月时他们俩就已经暗中来往。杨归却一口咬定是一年后,且他还是被强迫的那个。 两人各执一词,又拿不出新的证据。事情僵持住了,大人皱眉坐在上首,也颇有些为难。 说实话,陈雨娘整日都在酒楼忙活,并不知道早归的杨归是何时与陈雪娘来往的。她知道的时候,比秦秋婉得知的时间还晚一点。 眼看杨家人非说长丰是余家血脉,余开直忍不住了。 本来他是挺疼这个孩子的,可在得知自己做了活王八,白白给别人养了一年孩子时,又加上母亲因此卧病在床险些丢命。他对这孩子再也疼不起来……孩子他不要。 “大人,这有血缘的父子之间都很相似,长丰眉毛与杨家父子一模一样,很明显就是杨家的种!” 大人摆摆手:“人有相似,兴许只是巧合。如此判定太过草率。” 余开直想了想:“长丰脚底板有一颗痣,那时候我觉得稀奇,还说笑一般提起过。那时候雨娘也在,她当时笑言,杨归脚底也有一颗痣。” 大夫上前:“禀大人,如果位置都一样的话,就有九成的可能是父子。” 加上眉毛,怎么也不能算是巧合了。 陈雨娘的记忆里,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 杨归的鞋袜被衙差扒拉开,味道不甚好,但他和长丰的脚拇指下边一点,确确实实都有一颗痣,位置都差不多。 杨家人面色大变。 再加上滴血认亲,大人已经认定孩子是杨家血脉。 案子查到这里,已经证明杨母说了慌。 方才她自己还振振有词,说公堂上作伪证会罪加一等。这知法还犯法,更会加重罪名。 杨家夫妻俩面色难看,杨归已经面如土色。 “你们俩到底是何时来往的?” 陈雪娘很是难堪,本来不想承认,可眼看杨家要把所有错处全部推到自己身上,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成亲两个月后。” 杨归不吭声,大人恼了:“杨归,你若是再不老实配合,休怪本官不客气!” 杨归怕挨板子,低着头:“我不记得了。” 也不再执着于方才的一年后。 大人气笑了,一拍惊堂木:“男女通奸是重罪,你们更是害了对方的家人,方才还试图蒙骗本官,更是罪加一等!” 余开直还觉不够,补充道:“得知我要来县城告状,杨家人还上门试图收买我,主动提出赔偿我六十两银子。” 话一出口,杨家夫妻瞪了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情让大人知道之后,又会罪加一等。 余开直看了回去:“当初我娘病重,大夫让我准备后事。你们知道绝望的滋味吗?” 杨家人:“……”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深渊,却始终无计可施。 杨家夫妻满心后悔,早知道,把酒楼拱手送给余开直算了,至少能换得一家平安。 错嫁(完) 错嫁(完) 事情发展至此, 杨家人别想脱罪。再多的后悔,到了此刻也无法改变结果。 周氏母女也是一样。 眼看事情急转直下, 罪名推脱不了, 周氏害怕之余,也还想挣扎拖延一下,上前一步跪下:“大人, 之前我儿被骗之事, 不知可有眉目?” 县城地方不大,案子不多, 周氏一问, 大人立刻就想起来了陈宝被骗一事, 摇头道:“本官暗地里走访, 始终没发现疑点, 在你们之后, 本官还未接到同样的案子。那些骗子或许已经离开本县。” 听到这话,周氏顿时急了。 什么叫已经离开? 骗子离开,就不归大人管辖, 那些银子追不回了? 那可是足足十三两银子啊! 陈雨娘帮家里还清债务, 却让陈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周氏再不敢奢求她大发善心给自家银子, 儿子想要娶一门好亲, 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陈父卖肉足够全家温饱, 但温饱之外,攒钱实在太慢, 小女儿那边自顾不暇, 周氏想要银子, 就只能期盼着那些骗子早日被抓住,然后在大人的勒令下还了陈家银子。 如此, 拥有十几两银子的陈家也不算一无是处,到时候拿出一点来给小女儿陪嫁,兴许还能帮她寻个不错的人家。 这段时间,周氏好几次想来县城。当然了,若找到了骗子,衙门肯定会宣陈家人前来指认,既然衙门没找,那应该还没有结果。 不过,周氏心里始终心存侥幸,十几两银子也不算是小案子,她早就想来问,顺便催促大人尽快破案。之所以没来,一来是家里有事,她走不开。二来,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跑一趟需要盘缠,娘家那边她还欠着二两银子的债,这种时候实在不好任性。 大人这番话打破了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周氏面色苍白:“那何时能抓住人?” 大人无奈:“你们连个确切的长相都说不出来,我上哪去找人?” 他为官多年,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转而道:“关于杨归和陈雪娘二人欺骗余开直之事,几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他翻着手里的供词:“若是没有,本官该结案了。” 听到这话,周氏母女面色愈发苍白。 杨家人心弦一颤,杨母哭嚎道:“大人,此事全因陈雪娘贪心不足而起。她看中我杨家钱财,又恋慕余开直的长相,嫁过去之后发现银钱重要,又回头勾引我儿。至于那个孩子,我们杨家人从头到尾都不知,是她自己要生下来的。早在有孕后,她就已经想过凭着孩子入我杨家门。无论她害了多少人,我们杨家都不知情,我儿最大的错处,就是没能把持住自己和她在一起。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求大人明查!” 杨父附和:“对,我压根不知道长丰是我们家孩子,大人只要随便去街上一问,就该知道我们杨家只当那个孩子是一般亲戚,从来没有暗地里探望过。” 听到这话,杨母想到什么,急切道:“对!我记得有一回陈雪娘带着孩子来我家做客,想要吃我孙子团儿的点心,已经被他拿到手了我都给抢了回来。”想到公堂上需要人证,她回想了一下:“我左右邻居当时都在,他们也把此事看在了眼中的,求大人明察。” 陈雪娘还不知道此事,闻言颇为意外。 这么点小事,在当下看来也根本算不得事。可杨家能借此减轻自己的罪名是事实。 杨归也一脸急切地撇清:“大人明鉴,我是真的不知道长丰是我儿子。是后来我们俩的事情败露之后,我娘不答应让她进门,她才告诉我的。” 陈雪娘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脱罪。 因为杨家人和余开直指认的这些,她确确实实做过。 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全部积攒在一起再回头看。她好像……真的太任性了。 周氏知道,杨家人这么说了后,女儿的罪名只会更重,而她身为知情且包庇其罪状之人,想要脱罪,根本就不可能。除非……女儿不供出她。 可这怎么可能,陈雪娘能够成功瞒过余家,还是受她指点。 陈雪娘压根就没想帮着母亲欺瞒,早在她说谎意图为自己开脱时,就被大人看出了破绽,四个衙差拎着打人的杖子守在一旁,她只能老老实实招认。 结果和方才杨母说的差不多。 就是陈雪娘既想要色又想要财贪心不足搞出来的这些事。 “罪妇陈雪娘,故意搅乱人姻缘嫁给姐夫,成亲后不守妇道勾引现姐夫,珠胎暗结让夫家帮别人养孩子,气病婆婆……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虽未致人性命,但行事恶劣,不知忠贞仁义,毫无廉耻,本官依律,判监二十年。” 最大的罪就是和人苟且,让余家养孩子,还有险些气死余母。 陈雪娘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过好日子而已,竟然会有这样重的罪名,当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氏全程知情,且还给苟且的二人放风,知情不报在前,包庇在后,与女同罪。 看到女儿晕了,周母还有些担忧,当得知自己当真同罪时,也晕了过去。 “陈槐纵容女儿犯下诸多错事,教女无方,罚其服劳役一年。” 陈父:“……”万万没想到。 他以为自己最多是丢脸,在妻女入狱后更加丢脸而已。没想到他也有罪名。 “大人,冤枉。”陈父下意识就为自己喊冤。 “你不冤枉!”大人一脸肃然:“如果你知道约束妻女,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你小女儿胆敢一连两次抢姐夫,都是因你纵容。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想抢就抢,可见你原配女儿平时过的日子。” 这话挺有道理,陈父稍微一想,顿时满心后悔。 大人酌情判案,凡是已经定了罪的,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都不会再更改。 别说陈父已经服气,就是不服,也无济于事。 杨归和有夫之妇苟合,让别人帮自己养儿子,有图谋余家银钱之嫌,害得余母病重险些离世,念在其不知孩子身世内情,从轻发落。判其赔偿余家看病所需的二十两纹银,判监八年。 他罪名如此轻,一来是杨家一口咬定此事是陈雪娘勾引而起,再有就是……杨家夫妻愿意捐献二百两纹银,用于修桥铺路。至于长丰,既然是杨家血脉,自然由其带回去教养。 走出公堂时,杨家夫妻互相搀扶着,一点力气都没,两人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看到秦秋婉时,也再也恨不起来。 或者说,此时他们心痛得根本顾不上恨。 之前打算几十两把此事摆平,后来见余开直不肯要银子,一家人便商议着死不认账。大人问及,一律往陈雪娘身上推。 如今发现推脱不了,该谁的罪名都别想逃,他们也只能倾尽家产换得儿子平安。 本以为二百两捐出,能够换儿子早些归来,没想到还是要判监八年。但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 秦秋婉走出公堂,夕阳西下,霞光满天,胸腔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余开直拿着二十两银,虽然不多,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冲着秦秋婉释然一笑:“雨娘,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你千万要好好的。” 身侧忽然有阴影过来,秦秋婉侧头一瞧,看到了抱着团儿的林盛安。 “雨娘,我和孩子特意来接你。”又冲着余开直客气道:“余兄,我们先走一步。” 看着两大一小携手远去,余开直伸手捂住空落落的胸口,到底是……错过了啊!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不管不顾选择雨娘,如此,余家定不会有这番劫难。 陈父当日就没能回去,直接就被送到了几百里外正在修建的堤坝中。周氏母女兴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于是,回镇上的人只剩下了陈宝自己。 他捏着母亲给的银子,想到回去之后会面对的流言蜚语,干脆一咬牙留在了城里。 没道理陈雨娘一个带孩子的女人都可以留下来把生意做到这么大,比陈雨娘更聪明的他却不行。当日他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打算在城里好好寻摸一下各种铺子,再决定做什么样的生意。 然后他发现,陈雨娘之所以能赚银子,是因为有胭脂秘方。而懂得调制胭脂又刚好落魄的婆子,就只有她碰上的那一个。 不只是胭脂,这城里大大小小所有的生意,要么得有本钱进货,要么就得有秘方。连卖个烧饼包子,都得有自己独特的手艺。陈宝找了许多天,兜里的银子越用越少。最后,他选中了一间烧鸡铺子,潜进去打算学了秘方自己做生意。 他早就想好了,别的东西都没有那么大的本钱,烧鸡则不同,他可以烧一只卖一只。 想得挺美,可惜烧鸡得腌制入味,还得用柴火不停烘烤,人家铺子里的东家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刚好把他抓个正着。 本来还以为他是偷烧鸡的小贼,想着打一顿了事,可陈宝害怕挨揍,扬言要买烧鸡秘方。 卖烧鸡的东家听到这话,哪里能忍? 这是要偷了秘方抢自家的饭碗啊! 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东家在下手揍人时特别狠,直接把陈宝一只手打废,然后送去了衙门。 衙门遇上这种小偷小摸,都是送到几百里外的堤坝服劳役。 于是,父子俩在几百里开外得以团聚。 陈父再恨儿子不争气,想到这是自己唯一的根,也只能把人护着。劳役期满,他想要回乡得自己攒盘缠,所以,只能继续干活。 陈宝从小到大不缺吃喝,也干不了太重的活儿。劳役很累,加上吃不了好东西。父子俩攒一点银子,他就拿来吃肉……此后几十年,秦秋婉再没有看到过父子两人。 * 杨家人回去之后,把祖上传下来几十年的铺子卖掉,才勉强凑够二百两银子送去衙门。这期间杨母没少咒骂陈雪娘。 铺子卖了,夫妻俩只能带着长丰摆摊,可惜,他们家名声不好,生意越做越差,买的菜卖不掉,反而赔本。 没有银子,他们去不了大牢中探望儿子。 至于陈雪娘,他们根本就没打算管,哪怕她腹中有自家血脉,夫妻俩也就当没这个人。 别说那个还没生下来的,就是长丰,他们也不喜欢。有一个正在坐牢的母亲,孩子难免被人鄙视。 余开直回到镇上,没多久就另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而罗春月在胭脂铺子里干了一年后,秦秋婉帮其在另外的街上开了一间。 后来她直接嫁到了城里,得空就回镇上探望爹娘兄长,罗家在镇上也越过越好。 这是后话。 杨母最疼爱的孙子,始终都是团儿。 几个月后,秦秋婉亲自送货回去,杨母当日傍晚就来敲她的门,想要探望团儿。 “他没回来。” 杨母眼睛通红:“你是不是故意不带他?” 秦秋婉颔首:“对!团儿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忧。盛安待他视如己出,已经给他改了林姓,上了林家族谱。” 杨母:“……” 她气冲脑门,直接晕了过去。 哪怕有大人证明长丰是杨家血脉,可当初陈雪娘有孕时是和两个男人不清不楚,长丰亲爹是谁,大概只有天知道,杨母却始终心有怀疑。 再加上长丰生母害得杨家没了祖产,又害得杨归身陷大牢……她心底里认为,杨家只有一个孙子,那就是团儿。 如今团儿成了别人家的,而儿子回来已经近三十岁,能不能平安归来且两说,更别提再娶生孩子……杨家这是要断子绝孙么? 再恨再怒,杨家夫妻俩也改变不了秦秋婉的想法。他们唯一的孙子只有二人不喜欢的长丰。 祖孙三人过得不太好,渐渐地沦为镇上最穷的人。 从镇上回去,秦秋婉还特意去狱中探望了陈雪娘母女。 彼时,母女俩同住一间牢房,正掐得不可开交。秦秋婉眼神落在了陈雪娘平坦的腹部,好奇问:“孩子呢?” 陈雪娘认出她来,愣了一下,着红衣的姐姐昏暗脏臭的牢房中,像是破旧的屋子里突然来了一套精美的茶具般格格不入。 反应过来后,她惨笑一声:“在这样的大牢里,整日吃得比猪还差,处处都是老鼠和各种虫子,三天两头闹肚子,生病了还没有药治,孩子怎么可能留得住?” 她侧头看向对面:“孩子父亲这般态度,不来也好。” 杨归缩在角落,对于方才母女俩互掐互骂无动于衷,听到秦秋婉的声音,他扑到栏杆前:“雨娘,我错了,你等我好不好……” 秦秋婉皱眉,她都已经再嫁,杨归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该不会……疯了吧? 看到他们过得不好,秦秋婉就不再理会了。 听说几年后杨归回去,脑子有点不正常,疯疯癫癫地有时候还认不清人,杨家夫妻试图重新娶一个儿媳,可惜没有女人愿意嫁。 至于周氏母女,秦秋婉就压根没听说过她们出狱的消息。 许多年后,镇上人提及陈雨娘都津津乐道,从一个屠户之女,再到杨家酒楼儿媳,之后成为胭脂铺掌柜,再嫁还能寻到一个真心爱慕她的林盛安,这一路走得像是话本子似的。 尤其她和林盛安之间的感情,哪怕再富裕也只有彼此,听说有镇上的姑娘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直接在他面前脱尽衣物想要勾引,却被其直接丢了出去,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似乎他所有的耐心和爱慕,都给了陈雨娘一人。 第九个原配 一 第九个原配 一 一身旧布衣的陈雨娘有些恍惚:“他们之间忠贞不渝的感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陈雪娘和杨归双双入狱之后, 可是隔着栏杆对骂了好久。后来陈雪娘腹中孩子没了,杨归也始终无动于衷。 两人到后来, 已经互相怨恨, 哪里还有什么感情? 陈雨娘深深一礼:“谢谢你替我养大了团儿。” 她化作一抹烟消散,桌上的瓷瓶又满了些。 * 秦秋婉睁开眼,发现自己一身利落的劲装, 腰间还别着一根软鞭, 手腕上的厚镯子似乎也不简单。手心好几处都有茧子,该是练武所致。 看来这一回可以揍人,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 心情愉悦起来。 抬眼看向主位上的中年男人, 也是一身利索衣衫, 桌旁放着一把大刀, 此时他一脸尴尬:“秋阳侄女, 你放心,回头我就把那孽障远远送走,保证她再不出现在你们夫妻面前。” 没头没尾的, 秦秋婉不好接话, 不过, 凡是遇上的第一件事, 一般都会和原身息息相关, 有些甚至危及性命。总之,面前的人要送走, 她反着干就对了。 但她又不知道自己来之前原身说了什么, 万一把人送走是原身的要求, 出尔反尔也太奇怪了些。 秦秋婉正想着找个理由避开接收记忆,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没多久,一抹红色劲装的纤细身影闯入屋内:“爹,我不走!” 上首的中年男人怒斥:“谁许你进来的?”又扬声吩咐:“来人,把她带下去,今日起禁足,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 立刻就有几个婆子闯入,无视女子挣扎,将人拖了下去。 秦秋婉跟着起身:“我想去园子里转转。”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失笑:“李管事,给秋阳姑娘带路。” 李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干练妇人,出门之后,压低声音问:“姑娘可是要方便,请随我来。” 秦秋婉:“……” 人家找好了借口,她也不再费神,跟着出了院子。 刚被拖出来的姑娘还在不远处挣扎,看到秦秋婉出来,大叫道:“江秋阳,你这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妇人,你善妒成这样,早晚不得善终,我和栋哥哥真心相爱,你以为把我们分开就行了么?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呜呜呜……” 她吼到这里,嘴被婆子捂住,然后飞快被拖走。 李管事脸上始终带着客气的笑容:“姑娘,请。” 秦秋婉冷着一张脸,想起方才那中年汉子说不让女子打扰他们夫妻,而这姑娘又口口声声栋哥哥,若是没猜错,女子口中的栋哥哥,应该是原身的夫君。 当着原配的面,也忒嚣张了吧? 她木着脸跟着管事去了一间屋中,找了个地方坐下。 原身江秋阳,出身武林世家,不过,江家向来人丁单薄,到她父亲那里,已经是三代单传。就在她十岁那年,双亲带着她暂居世交家中时,刚好遇上有人暗袭,江父武功高强,自然当仁不让迎敌。 可惜来人武功太高,江父成功救下家主,自己却伤重不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江母是个温柔女子,不会武功,容貌又好,将女儿托付给江家老仆,没多久就改嫁了。 江秋阳自小习武,在双亲离开后,更是用功,到得十五六岁,已经是江湖中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这时候她遇上了林开栋,两人一见钟情,半年后成了亲。 成亲之后,夫妻俩很是恩爱。 至少,江秋阳是这么认为的。 可在成亲三年后,有一晚睡觉前,林开栋忽然就向她坦白,说自己做错了事,和别的姑娘有了首尾。他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始终觉得对不起妻子。 左思右想后,决定向她坦白。 江秋阳双亲早早离开了她,早已把夫君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见他痛哭流涕悔恨不已,难受之后也原谅了他。然后找上那位姑娘的长辈,说清了此事。 这位长辈,就是当初江父拼死救下的人,得知此事,立刻将女儿李欢喜远远地送走。 可惜,路上出了岔子,李欢喜被天魔宫的人掳走,不知有了怎样的际遇,不止没有像别的被天魔宫掳走的人一般变成药人或者禁脔。反而练就一身毒功,回来找江秋阳报仇。 天魔宫人多势众,江秋阳寡不敌众,拼尽全力后,虽然逃得一条性命,但就此武功尽废,身上也中了毒,最后的那几年过得凄惨无比。 更让她难受的是,夫君林开栋又有了新欢。或者说,在打算和李欢喜分开时,他已经有了新欢。 “姑娘,您睡着了吗?” 秦秋婉被惊醒,起身打开门,用手遮住外面热烈的阳光,笑了笑,道:“好了。” 回去的路上,管事试探着问:“姑娘,还要见家主吗?” “见!”秦秋婉抬步往来时的院子而去。 李家主已经不在,在等了一刻钟后才姗姗来迟,进门后好奇问:“秋阳,要是不急,你就暂且住上一段日子。稍后我就让人把那孽障远远送去南境。” 秦秋婉笑了笑:“不用。” 李家主愣住。 “刚才我去外面园子里闲逛时,刚好碰到了欢喜妹妹。她对夫君情深意重,听她话里话外,好像夫君对她也有心,既是一对有情人,那我便不好拆散。”在李家主惊诧的目光中,她继续道:“成人之美也算是一桩善缘,等我回去之后,会着人送来一份聘礼,再选个良辰吉日,将欢喜妹妹抬进门。” 她起身告辞:“世伯,我得回去安排,今日就告辞。” 李家主满脸歉然:“我也不知道欢喜她这么……”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出了李家庄,秦秋婉坐上自己的马车。 这马车专门为赶路而制,车厢宽敞,褥子温软,着实舒适。 还没走多久,马车停下,随即帘子一掀,一抹人影掠了进来。 秦秋婉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温柔含笑的林开栋。 林开栋自顾自伸手倒茶,双手奉上:“夫人辛苦。” 秦秋婉似笑非笑:“还得帮你收拾烂摊子,是辛苦。” 林开栋苦笑:“那晚我喝多了酒,等我醒来已经晚了。夫人,我实在对不住你。你放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说得跟真的似的。 秦秋婉不接那茶,闲适地靠在枕头上:“你对天发誓。” 林开栋一愣,反应过来后摇头失笑:“誓言不作数,老天哪能管得了这么多?夫妻三载,你还不知道我么?” “就算不做数,我也想听。”秦秋婉一脸耐心地等着。 无奈之下,林开栋四指指天:“我林开栋发誓,余生再不会对不起妻子,如若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秋婉不依:“你得说清楚,妻子江秋阳!” 林开栋讶然失笑:“我妻子只有你啊。” “那可不一定。”秦秋婉垂眸,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我已经跟李世伯说清楚,稍后备一份定礼送去,择吉日接李欢喜过门。” 林开栋:“……” 他脸色温柔神情不在,满脸诧异:“我明明说不想和她来往,你怎么……” 秦秋婉比他更诧异:“夫君,欢喜妹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我是棒打鸳鸯的恶人,还骂我是妒妇,说就算把你们分开,也分不开你二人的感情。你到底是占了她的便宜,我也不好仗着父亲的恩情如此欺负一个女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人接回来。” 林开栋面色难看:“以前我们说好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秦秋婉讶然:“你这是在怪我?” 第九个原配 二 第九个原配 二 “我没有怪你。”林开栋耐心哄:“我没想过让我们之间有其他人, 这门亲事不成。你还是回去跟世伯说清楚为好。” 说着,扬声吩咐车夫掉头。 “我不去。”秦秋婉面色淡淡:“说话得算话, 我做不来出尔反尔的事, 要去你自己去。” 林开栋:“……” 他继续哄:“秋阳,纳妾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以后我们俩之间会夹着另外一个女人, 欢喜出身不错, 你们又是世交,到时候你会受委屈的。” “只要你高兴, 我无所谓。”秦秋婉闲适地打了个呵欠:“别吵, 昨天赶了一夜的路, 我想睡会儿。” 接下来, 林开栋果然没吭声, 还轻柔地帮她盖好被子。 江秋阳会嫁给他, 正是因为他这份贴心。 一觉睡醒,马车停着,秦秋婉掀开帘子一瞧, 发现已经回了李家庄的大门外。 林开栋在她身后出声:“秋阳, 我不想让我们之间有第三人, 也看不得你受委屈, 我做不到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 这亲事,我不答应。” 秦秋婉气笑了。 这狗男人, 他外头勾搭了女人甩不掉, 跑来找江秋阳帮忙甩。 他不答应, 他倒是自己上门去说啊! “不能同床共枕也共枕过了。”秦秋婉给气醒了,淡声道:“你要实在不愿, 自己进去拒绝。李世伯也见过你,有我爹的恩情在,他不会强迫你接受他女儿的。” 林开栋一脸为难:“可这……很尴尬啊,秋阳,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帮?”秦秋婉嚼着这个字,伸手扯下他腰间的玉佩,递出去吩咐道:“成叔,你去后门处,找一个山庄的人将玉佩送给李欢喜,就说她栋哥哥在后门等着她。” 林开栋面色微变,伸手去抢玉佩。 秦秋婉却比他更快地将玉佩一收,捏在掌心:“你说和她毫无情意,可她话里话外不是这样,我不知道该信谁,当然得让你们当面对质。如果你们两看两相厌,我自然不会勉强。” 闻言,林开栋面色不太好,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耐心道:“我们做了几年夫妻,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怎会骗你?” 秦秋婉抬手将玉佩一丢。 林开栋飞身出去抢回,动作潇洒自如,站稳后正色道:“秋阳,你别任性。纳妾没那么简单,尤其李欢喜身份还高,到时候轻不得重不得,你会受委屈的。” 秦秋婉扬眉:“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不识好歹似的。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想了想,又道:“母亲看我三年无所出,已经很是不耐,本来也想给你纳妾,如今正好。要是母亲知道你的妾室是李家主之女,怕是欢喜得很。你不是最孝顺么,把李欢喜纳回去,让你娘高兴高兴。” 林开栋皱起眉来:“什么你娘?那也是你娘!” 秦秋婉不与他争辩这事,扬声吩咐:“劳烦小哥帮我请你们的三小姐出来,有要事相商。” 林开栋面色大变:“不用。” 他眉心皱得更紧:“秋阳,你叫她出来做甚?” “当面对质啊!”秦秋婉抱臂靠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你对她无意,那就当面说清楚。” 林开栋走上前来,将她拉进马车中:“她对我确有几分情意,我是为了你好……” “不用为我好。”秦秋婉探出头去,笑着道:“小哥已经进去请了,稍后你们就能见面。” 闻言,林开栋急了,眼看阻止不了门房,只得吩咐:“成叔,天色不早,我们赶紧下山。” 下山的路上,秦秋婉侧头看着他。 林开栋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笑容僵硬,还不忘贫嘴:“秋阳,是不是发现你夫君俊逸无双,怎么都看不够?” “你心虚!”秦秋婉语气笃定。 林开栋笑容加深:“怎么会?” 他坐到秦秋婉旁边,伸手要作势将她揽入怀中。 秦秋婉微微一让:“别碰我!” 她声色俱厉,吼得林开栋一愣。 他心里有些不安,就听到边上女子嫌弃道:“天这么热,谁要跟你搂搂抱抱?” 听到这话,林开栋心弦一松,笑着道:“一会儿我们去客栈时,让掌柜往房间里多送点冰,到时候哪怕累点,也不会觉得热。” 话中似有深意。 秦秋婉恍若未闻,重新闭上了眼。 见状,林盛安心里愈发不安。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样的玩笑话,江秋阳要么假装恼怒,要么娇噌几句,若是不方便圆房,她就会直接说,从不会这样冷淡。 接下来一路,马车中安静无比。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平城,成叔将马车停在最大的客栈外,秦秋婉起身就走,根本没有搭理身侧的人。 林开栋确定以及肯定,江秋阳真的生了气。 想到她方才愣是要他和李欢喜对质,难道她起了疑心? 秦秋婉进了客栈,对着迎上来的伙计道:“要一间水榭,身后的那位公子来一间普通屋子就行。” 林开栋讶然,追上前两步:“我和你同住,何必另开一间房?” “看了你就烦。”秦秋婉头也不回:“林开栋,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直接进了后院。 林开栋再想要追,另一个伙计迎上前,对着楼梯伸手一引:“客人这边请。” 平城繁华,夜里灯火通明。秦秋婉斜靠在房顶上,看着周围的景致,微风拂来,很是惬意。脚上翘着二郎腿一摇一摇,心里则想着以后的应对。 忽然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翻身坐起,与此同时抽鞭一甩,力道用得极大。 饶是林开栋急忙闪避,也还是被鞭尾打着了脸,瞬间只觉脸上一片火辣辣地疼痛。 人一疼痛,就容易暴躁,林开栋也一样,怒道:“秋阳,是我!” 秦秋婉冷笑一声:“我知道是你。”说着,手中的鞭子再次狠狠甩出。 林开栋刚刚站稳,见状飞身后退,不可置信地大吼:“你疯了吗?” 秦秋婉一鞭未落,又是一鞭甩出。 直把人赶出了水榭外才收手。 林开栋站在院子门口,将脸上的怒气收敛,耐心问:“秋阳,你怎么了?” “滚远一点。”秦秋婉转身往回走。 林开栋摸着脸上的伤,很有些不甘心,想到妻子的反常,他心里不安,试探着问:“秋阳,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胡说八道?” 秦秋婉没有回答。 翌日早上,秦秋婉起身后,没多久成叔就端着托盘进来,笑道:“城北的酱肉包子很好吃,姑爷昨儿半夜里去,刚刚才买回来。” 秦秋婉轻哼:“你吃吧。” 成叔讶然,将包子放下:“姑娘,到底出了何事?” 对着把江秋阳带大的老仆,秦秋婉压根没想隐瞒:“那个混账,他和李欢喜之间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一夜意外,两人互生情愫,李欢喜认定了他,他见甩不掉,这才让我出马以父亲对李家庄的恩情让李家主把人远远送走,风流快活的人是他,恶人却让我来做,他可太机灵了。” 成叔皱起眉:“会不会有误会?” 秦秋婉靠近,低声道:“你让人去李家庄,务必让李欢喜知道我们住在这儿的消息。是不是误会,一看便知。”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住在这里的事,也不用隐瞒外人。” “姑爷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成叔嘀咕着,离开之前还没忘了把那盘包子带走。 午后时,秦秋婉正在院子里练剑,就见成叔急忙忙跑来:“姑娘,林夫人到了。” 林开栋的亲娘赶了来。 上辈子也来了的,可惜那时候李家已经把人送走。她再满意李欢喜,也只能失望而归。 第九个原配 三 第九个原配 三 犹记得林母因为没能把李欢喜纳进门, 没少念叨江秋阳。 “来就来了。”秦秋婉动作没停,手中剑施愈发凌厉:“有她儿子在, 且用不着我招呼。” 成叔一想也是, 姑娘已不再是曾经小心翼翼伺候婆婆的小可怜,当即站在廊下欣赏自家姑娘的剑法。越看越不对劲:“姑娘,这剑法您从哪儿学的?” 秦秋婉收势, 调匀气息后, 笑道:“昨夜心有所感,梦中练了一夜的剑。” 以前也有过先例, 成叔没有怀疑, 只以为是自家姑娘受了刺激后顿悟, 高兴之余, 又有些心疼。 姑娘的命太苦了, 父亲离世, 母亲改嫁。相守三载的夫君背叛她不说,还想要利用于她。成叔心里愤愤,暗地里想着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林家母子。 一盏茶刚喝完, 就听到水榭外传来喧闹之声。 夏日的水榭, 有层层叠叠的纱幔, 秦秋婉抬眼就看到了林母正在和守门的丫鬟争执。 她端着一杯茶, 信步走到了外头。 看到她, 丫鬟大松一口气:“姑娘,老夫人非要进来, 奴婢险些拦不住。” 林母不客气:“秋阳, 不是我说你, 你这也太不对了。你们是夫妻,怎么能分房睡呢?”她靠近了些, 压低声音训斥:“惹人议论不说,另开房也要银子……” “我乐意。”秦秋婉将茶杯递给成叔,重新拿起剑挽出一朵精妙的剑花,道:“我练剑正在兴头上,有话以后再说。” 说着,转身就要进门。 林母满脸诧异,儿媳妇哪来的胆子敢把她晾在这儿? 门口这个丫鬟轴得跟个木头似的,跟她掰扯半天,费劲不说,还让人看笑话。眼看人已经要进水谢,她急得大喊:“秋阳,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秦秋婉顿住脚步回身:“我知道母亲心意,已经让人备了礼物送去李家庄,你只需要挑个良辰吉日把李欢喜接进门就可。” 林母嘴巴微张,愣了好半晌都没回神。 等到水榭门口空无一人,她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丫鬟,问:“刚才我听错了吗?” 丫鬟满脸喜色:“恭喜夫人,少夫人总算想通,愿意给公子纳妾了。” 林母脸上笑开了一朵花,看着水榭中辗转腾挪的纤细身影,恍然道:“难怪她要闹脾气。” 任何女子遇上这种事,哪怕口中说得再大度,心里都会难受一段。江秋阳本来就是个直爽性子,生气了从不会掩饰,难怪会把她这个婆婆撂在外头。 她又吩咐丫鬟:“我们去开栋的屋子里等他回来。” 林开栋脸上受了伤,压根不好意思见人,一大早就让人吩咐下去,无论谁找上门,一律说他不在。 酒楼的伙计也不认识林母,只能老老实实传达他的话。 林母发现儿子不在,才跑来找儿媳的,这会儿表明身份想要进屋去等,伙计拿不定主意,先跑去问过了林开栋,这才下来请人。 一进门,林母就看到了儿子脸上的伤,看他包得像一颗白冬瓜似的,瞬间面色大变:“开栋,你这是怎么了?” 林开栋挡开母亲伸过来的手:“小伤。” 林母一个字都不信,满脸焦急:“小伤为何要包成这样?谁伤的你?” 后面那句问话,声色俱厉,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林开栋默了默,在说与不说之间踌躇了下。 林母怒瞪着他:“你说!我保证不冲动行事。” 看母亲这追根究底的架势,反正这事也瞒不住,林开栋无奈道:“是秋阳。” 林母张大了嘴。失声问:“怎么会?” 小夫妻俩感情向来不错,以前林母没少因此生气。 想到方才儿媳不冷不热说已经定下亲事,林母自认为想通了其中关窍:“你倒是躲着点啊!” 林开栋无语:“……”这是亲娘吗? 他不想说,就是怕母亲和江秋阳吵闹。现在看来,倒是他杞人忧天。 “她不高兴,你就想法子哄着。”林母得知是儿媳动的手,也信了儿子小伤的话,语重心长道:“你们恩爱三年,乍然要纳妾,她难受之下冲你发火也是情理之中。她动手打人,你就该躲着……” 林开栋皱起眉来:“什么纳妾?” 林母疑惑:“你不知道吗?秋阳刚才跟我说,已经命人送礼物去李家庄,择吉日就能把欢喜纳进门。” 林开栋急得霍然站起:“这是何时的事?” 儿子急成这样,林母讶然:“她都答应了,你还怕什么?”她满脸不以为然:“你们俩是夫妻 ,她伤心愤怒也只是一时。” 她把儿子拉回椅子上坐下,低声道:“欢喜出身不比她差,等到欢喜进门,你们俩感情好了,到时候急的人就是秋阳了。我早跟你说过,这女人不能太捧着,不然她就飘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林开栋哪里还坐得住? “娘,你别添乱,李欢喜不能进门!” 说话间,人已经往外冲去。 林母见状,以为儿子这是顾及儿媳的心情才拒绝纳妾,愤然大喝:“林开栋!” 林开栋被吼得一愣。 “你眼里只有江秋阳,只顾着她难不难受?你可有想过我?”林母想到儿子成亲三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眼圈都气红了,隐隐泛起水汽,恨恨道:“你今天要是敢拒绝这门亲事,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娘。” 林开栋无奈,走回了桌旁:“娘,这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哪样?”林母怒斥:“这门婚事她都松口了,你却还要拒绝,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对啊。”清悦的女子声隔着门板传来,屋子里的母子二人一惊,开始回想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秦秋婉推开门:“夫君,母亲说得对。我都答应了,你又占了人家便宜,人家姑娘还心悦于你,你为何还要拒绝?” 林开栋叹息一声:“秋阳,我答应过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秋婉扬眉:“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想纳李欢喜进门?” “对!”林开栋一个字斩钉截铁。 秦秋婉笑了,扬声道:“欢喜妹妹,现在你怎么说?” 听到这话,林开栋面色大变。 而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劲装纤细女子,此时眼神已满是不可置信,两行清泪已经从脸颊落下。 林母:“……”事情好像不太对。 * 方才秦秋婉在林母走了之后,又开始练剑。 许久不练,手都有点生了,关键是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的练武,她兴致高涨,刚起势练了几招,李欢喜就找上了门来。 练剑何时都可,还是正事要紧。 她立刻让李欢喜进门,开门见山:“我已经让人送了定礼。” 李欢喜有些得意:“算你识相。我和栋哥哥之间的感情,根本不是距离可以隔开的……” 秦秋婉没兴致听两人的山盟海誓:“我问过了,夫君不愿意让你进门。” 李欢喜嗤笑:“不可能。” 她语气笃定且自信:“栋哥哥对我的心意,你不会明白的,” 是不是真心,一试便知。 于是,秦秋婉带着她找到了林开栋门口,刚好听到林母威胁儿子不纳妾就断绝母子关系的狠话。 李欢喜当场就呆住了。 后来听到林开栋斩钉截铁拒绝纳妾的话语,更是满心慌乱。她看着前几天还和自己在床榻间耳鬓厮磨的男人,泣声问:“栋哥哥,江秋阳都答应了,你为何还要拒绝?” 林开栋万万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会被李欢喜当面听到,下意识脱口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李欢喜哭着追问:“你为何不答应让我进门?” “你也不用哭。”秦秋婉大度地摆摆手:“反正我已经下了定礼,这门婚事已板上钉钉,来日方长嘛,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都可以说清楚。”又看向林开栋:“我只是想成人之美,你不用感动,也不用谢我。” 林开栋:“……”我谢你八辈祖宗。 李欢喜一想也对,脸上的泪渐渐止住:“栋哥哥,秋阳姐姐都不再执着于你们当初的誓言,你又何必死守着不放?” 这话得到了林母的赞同,她高兴地上前拉住李欢喜:“哎呦,这闺女长得真俊,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李欢喜脸上还带着泪,被未来婆婆一赞,顿觉羞涩,微微低着头:“伯母。” 林母摩挲着她的手,眼神里俱是满意。 林开栋看得心急不已,他最开始找江秋阳坦白此事,就是想借她的势甩开李欢喜,可不是为了把人纳进门。 但是,当着李欢喜的面,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沉吟了下,道:“欢喜,你先回去。” 李欢喜愣住:“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栋哥哥,你……” 秦秋婉适时起身,伸手去拉林母:“母亲,水榭凉快,你跟我去歇会儿。” 林母秒懂,向来喜欢和儿媳唱反调的她,第一回心甘情愿顺儿媳的意,忙不迭抬步往外走:“那我还真得去看看,以前都没机会进水榭。” 说着,飞快溜了。 秦秋婉出门时,刚好看到李欢喜投怀送抱,而林开栋满脸僵硬。 成叔一直站在门外,急忙追上前:“姑娘,您别难受。” 秦秋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李家庄三姑娘跑来幽会情郎的消息传出去,务必要说清楚二人单独相处的事。” 成叔向来听自家姑娘的话,立刻就去办了。 秦秋婉看着南方,本来就是因那位善妒,林开栋才迫不及待想要甩开李欢喜。如今事与愿违,眼看林开栋即将纳妾,她就不信那位还忍得住。 前面林母见儿媳没有跟上来,又回身拉她的手:“秋阳,他们难得相聚,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秦秋婉想了想:“可是夫君好像想拒绝……” 林母眼神一转,瞬间有了主意:“来人,去把门窗锁上。” 秦秋婉:“……”当真是亲娘,林开栋一定会谢你的。 第九个原配 四 第九个原配 四 如今的林开栋, 很怕和女子独处,包括自己的妻子在内。也因为如此, 昨晚上江秋阳想要自己住, 他并没有强求。 和李欢喜也是一样。 房门一关,李欢喜就偎依进他的怀中。 “栋哥哥,你高兴吗?” 林开栋:“……”并不。 李欢喜看不到他的神情, 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期待这一天:“我做梦都想要和你光明正大,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她说着,抱着男子腰的手在他背上划拉, 另一只手去拉他的衣领。 不过几息, 林开栋就衣衫不整, 他急忙伸手拦住她乱动的小手:“欢喜, 这不合适。” 李欢喜看了一眼周围, 满脸疑惑:“江秋阳都不管, 你母亲也默认让我们在一起,这是你的屋子,不会有人来打扰, 怎么不合适了?以前那些地方……” 林开栋急忙捂住她的嘴:“欢喜, 总之这不合适, 你先回去。” 李欢喜愈发不解:“栋哥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开栋浑身不自在, 把人拉到门口,抬手发现门打不开。他微微皱眉, 伸手去拍门:“外面怎么回事?” 这边的伙计已经被林母的丫鬟远远打发走, 林开栋拍了半天, 外面一点声响都无。 李欢喜眼神一转,垫起脚靠近他耳边:“这会不会是你娘故意的?” 林开栋:“……”还真有这个可能。 李欢喜已经去推窗, 发现同样打不开后,她脸上羞得通红,看一眼林开栋又急忙低下头去,手已经去解腰带,两三下就已经肌肤半露。 林开栋见状,急忙上前帮她穿衣:“欢喜,这不合适。” 身为未嫁女子,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拒绝,李欢喜恼了,将他披到身上的衣衫扯下来揉成一团丢出:“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做甚?难道你也和女人一样有不方便的时候?” 林开栋急忙哄:“欢喜,我有难处。” 李欢喜眼眶含泪瞪着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林开栋:“……”是! 但他是男人,这两人之间来往,论起来占便宜的是他,就算真的后悔了,也不能当面说。尤其李欢喜是李家庄的姑娘,他要是敢直说,回头李庄主收拾他怎么办? “没有。”林开栋重新捡起地上的衣衫帮她披上,敷衍道:“我我盼这天盼了好久,我今日有事,欢喜,你看我这个脸,你亲得下去吗?” 李欢喜对他正是情浓的时候,看见他裹成了白冬瓜一样的脸,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好奇问:“你怎么受的伤?” 林开栋不好说是被妻子打的,只道:“昨天被人误伤,大夫说需要静养。” “不严重吧?”李欢喜从进来就看到林开栋精神得不行,不像深受重伤的样子,再说,习武之人磕磕碰碰难免,她也就没多担忧。 林开栋摆摆手:“就是不能乱动,万一扯着了伤口,容易毁容。” 李欢喜看着他的脸,眼神里都是羞意:“脸上有疤的男人,很有男人味。我喜欢!” 林开栋:“……” 他不喜欢啊! 说话间,他已经把李欢喜身上的衣裙拉好,又把人拖到窗边。 李欢喜好不容易下一趟山,也终于得以和情郎光明正大,并不想就此离开。看着窗户一脸为难:“我出不去。” 林开栋抬脚就要踹。 习武之人,这窗户于他来说就跟白纸一样脆弱。 李欢喜一把将他拉住:“动静太大,万一有人知道我和你在此,就算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也实在好说不好听。” 她并不怕丢脸,只是不想就此离开,伸手又去摸他的脸:“栋哥哥……” 她踮起脚,吻了上去。 林开栋倒是能推开,但他在李欢喜面前一直也没表露出对她的厌恶,实在不敢撕破脸,急忙将她推开,但又不敢推得太狠。 在李欢喜眼中,他这是半推半就。当即扑得更狠。 另一边,秦秋婉把林母带回了水榭。也没有费心招待,又开始练剑。 林母出身普通人家,不会习武。但当下以武为尊,看到儿媳剑招耍得好看,加上今日得知儿媳愿意纳妾,且还一改妒性有意让儿子和李欢喜独处……应该很快就能有孙子抱,她心情愉悦无比,并不觉得自己被怠慢,含笑坐在一旁看着。 秦秋婉两套剑法练完,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好奇地问门口的成叔:“李欢喜走了吗?” 成叔面色不太好,冲她摇了摇头。 李姑娘着实不懂规矩。 这还没进门,就敢独处这么久,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猖狂。 林母见状,眉眼俱是笑意:“他们俩难得独处,我们就不要管了。” 秦秋婉收势:“我饿,让人送饭菜来。” 林母早就饿了,这会儿一直在旁边啃点心,闻言赞同:“我喜欢吃烤乳猪,皮脆肉嫩,咬一口满是肉香,让酒楼送一只过来。”又看向秦秋婉:“我们俩吃不完,还可以让开栋二人过来吃。” 秦秋婉本来不想吃什么烤乳猪,见她要喊林开栋二人,立刻就改了主意。 烤乳猪没那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才有饭菜陆陆续续送过来。 林开栋这一个时辰着实过得煎熬。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李欢喜压根不知矜持为何物,使劲往他身上磨蹭,险些就破了功。 听到母亲的丫鬟喊他用饭,忙不迭就带着李欢喜往水榭来。 两人进来时,李欢喜脸上神情虽愉悦,但眼神带着哀怨,林开栋满身不自在,不敢与其对视。秦秋婉见多识广,一瞧便知两人方才没成事。 她眼神一转,吩咐道:“成叔,让酒楼的人送一盅十全大补汤给夫君。” 一言出,林开栋满头雾水。 林母微愣住,随即恍然,儿子刚那什么,确实需要补补,她赞赏地看了一眼儿媳。 李欢喜先是一愣,诧异地打量林开栋浑身上下,见他有些不自在,想到他方才再三推脱,加上这碗十全大补汤,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栋哥哥这是伤了身子? 想通了关窍,她面色有些苍白 ,眼神不善地瞪了一眼秦秋婉。 秦秋婉不以为意,看到她坐下,提醒道:“欢喜妹妹,虽然咱们习武之人没那么多规矩,但你身为妾室,也该知道本分,我没让你坐,你就只能站着!” 李欢喜气得胸口起伏:“江秋阳,你别太过分。” “哎呦,你这个暴脾气。”秦秋婉摇摇手指:“你再这样不知尊卑,回头我就去找李世伯,让他把你远远送走。”又看向林母,笑着道:“然后我给夫君重新挑一个美貌乖巧又有福气的姑娘。” 本来要帮腔的林母听到儿媳还有退了这亲事的想法,立刻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儿媳性子直接又倔强,万一她真的恼了要退亲,谁也拦不住。 林开栋不赞同妻子如此跋扈,但如今他满心想要摆脱李欢喜,心底里恨不能江秋阳再善妒跋扈些,然后把人给气走。 李欢喜看着情郎,见他一脸为难,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心里委屈不已,但也不敢再呛声,她可没忘记,之前要不是江秋阳改了主意,她如今已经被送往千里之外的南境。 烤乳猪送上来,秦秋婉余光瞥见李欢喜委屈得双眼通红,忍不住心下一笑,这才到哪? 她敲了敲桌子:“欢喜,帮我盛碗汤。” 李欢喜伸手指着自己鼻尖,眼睛瞪得老大,失声问:“你在使唤我做事?” 秦秋婉偏头看她:“怎么,不想做吗?”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你不愿意也不用勉强,多的是姑娘愿意。” 她看向候在一旁的成叔:“劳烦成叔跑一趟李家庄,就说这门婚事作罢……” 李欢喜:“……” 她恨恨上前,气冲冲盛了一碗汤,砰一声放在了秦秋婉的手边。 见状,秦秋婉又笑了:“欢喜,还是那句话,你不用勉强自己。”又催促:“成叔,记得把定礼带回来,替我给李世伯致歉。” 李欢喜眼圈通红,轻手轻脚重新盛了一碗汤放在秦秋婉手边,动作够温柔,眼神却不够乖,死死瞪着她。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做甚?又不是我逼你做妾的,事前我不愿意,你说我善妒,现在我答应了,你还这副样子,那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满意?”她恍然道:“难道你想做妻?” 林开栋眼皮一跳:“秋阳,赶紧喝汤,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恰在此时,酒楼伙计送了一个汤盅过来,秦秋婉一抬手,那伙计知机地送到她手上,然后行了一礼飞快退下。 秦秋婉端着那个巴掌大的汤盅,揭开盖子,吹凉后放在林开栋面前,语气温柔:“夫君,快喝吧!” 林母眼神催促儿子。 林开栋:“……”我不需要补。 见他不动,秦秋婉缓缓叹息一声:“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别不好意思。上一回你进我房,还是半个月之前……” 李欢喜心里的猜测成真。原来方才林开栋推开她,真的是因为不方便。 她顾不得委屈,眼神上下打量面前男人,还这么年轻就不行了么? 她倒没有离开他的想法,只是暗地里琢磨着,回头就去找一个高明的大夫配点补药,一定要把他治好才行。 林开栋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一时间心乱如麻。 “我不需要喝补汤。” 说着,就要把汤盅推回。 秦秋婉重新放回他面前:“夫君,讳疾忌医可要不得。再说,这酒楼的菜点了就不能退,这盅汤可要值好几两银子。” 林母听了,也觉倒了可惜:“开栋,你媳妇心疼你,赶紧喝了吧。” 林开栋:“……”你真是我亲娘! 第九个原配 五 第九个原配 五 母亲和妻子都在劝, 林开栋听着那些劝说的话,总觉得不自在, 一不做二不休端起汤盅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然后把盅递给边上丫鬟:“拿走!” 语气不甚好,明显动了怒。 秦秋婉善解人意:“三叶,把碗拿走吧!夫君不是冲你, 他是心情不好。” 李欢喜:“……”男人得了这样的病心情能好么? 林开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顿饭吃得憋屈。 李欢喜看了一顿饭, 一口都没吃上, 她心里愤愤想着, 自己又不缺银子, 一会出去让伙计送一桌比这更好的。 秦秋婉放下碗筷, 吩咐道:“成叔, 把欢喜送回去。” 李欢喜:“……我不回去。” 秦秋婉满脸不赞同:“你现在是定了亲的人,就该回去备嫁……”说到这里,恍然道:“你是做妾, 不能说备嫁。”又一挥手:“管它是什么, 总之, 从今往后, 你就别再出门, 等着花轿上门接你。” 李欢喜自小任性,连她爹都管不住她, 哪会听秦秋婉的? “我想晚点再回。” 秦秋婉颔首:“成叔, 去李家把定礼收回。” 李欢喜:“……” 她跺了跺脚, 狠狠地走了出去。看那模样,似乎想把地上踩出几个洞来。 秦秋婉摇了摇头:“太任性。” 林母看在眼中, 并不打算插手。这妻妾之间表面上再和睦,也不可能真的姐妹情深。再说了,她想纳妾,一来是想抱孙子,二来,也是想挫一挫儿媳的威风。 李欢喜出身不错,儿媳现在能拿捏着婚事让她听话,等她进了门,再有个孩子,儿媳如今越是磋磨人家,到时候李欢喜肯定会反击……林母端起茶水,遮住唇边的笑意。 把人送走,秦秋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该午睡了。” 她挥挥手:“三叶,给你主子另开一间房。” 说着,直接就进了门。 林母端着一杯茶愣住,看向儿子不确定地问:“她没打算与我同住?” 林开栋脸上还包着布,想到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心里一团乱麻,随口道:“她心情不好,你就住楼上吧。” 真要是凑在一起,说不准一会还得掐。掐起来还得找他过来主持公道,麻烦! 林母看着儿子走远,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只能起身离开。 给夫君纳妾这种事,谁摊上了心里都不好受,她也懒得看儿媳脸色。 来日方长嘛,无论现在多凶,总不会一直得意,哭的日子在后头。 * 接下来两天,秦秋婉一直在练剑。 江府离这儿有百里,要是骑马,一天就能赶到。 林开栋不方便出门见人,林母难得出一趟远门,这两天都在外头逛,有些乐不思蜀,谁也没提出要启程。 秦秋婉并不着急,她还没等到想等的人呢。 外人眼中的她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整天都在练剑,事实上秦秋婉比他们以为的还要用功。白日里练剑,夜里都在打坐,只每日午后小憩一会儿。 这日夜里,盘膝打坐的她忽然睁开了眼,飞身从半开的窗户掠了出去,直奔隔壁。 这几日天越来越热,林开栋一整天不出门,哪怕有冰,也觉得闷热难当,早已让伙计把他也换到了水榭,顺便带上了母亲。 水榭房钱挺贵,一般人舍不得,林开栋就住在她的隔壁。 秦秋婉从湖边柳树上一路飞掠到了隔壁水榭的房顶,她动作轻微,奈何屋中的二人也不简单,瞬间就发现了外头有人。 “谁?” 是林开栋沉声喝问。 秦秋婉从窗户飘进:“是我。”她一眼就看到了屋中偎依在林开栋怀中的白色倩影:“刚才我察觉有人过来,果不其然。” 她一进门,两人迅速分开。 夜色下有凌厉的剑光一闪,她手中剑已经直指倩影:“你是谁?” 倩影没吭声,站在原地没动。 林开栋被抓个正着,心里正发虚,也不好解释。 秦秋婉冷笑一声:“你想要伤害他,先问过我!” “我”字话音刚落,她手中剑光流水般一划,如黑夜里的一抹闪电,带出一道凌厉风声,直指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飞身从窗户退出,掠上湖面,似乎不想纠缠。 她不愿意打,秦秋婉愈发来劲,大喝:“小贼,伤了我男人就想跑,没门!” 她也跟着跳出窗外追了上去。 林开栋:“……”没有伤我! 这事儿实在没法解释。 要说是友人,江秋阳不认识她,免不了追根究底。他还没想好说辞,两人就打起来了。 等他追上去,两人已经在城外打得不可开交。 秦秋婉本身武艺比江秋阳高明得多,加上她手上又有暗器,一开始还你来我往,渐渐地白衣女子就落了下风。秦秋婉几乎是摁着她打,本就是泄愤,下手毫不留情。 一刻钟过去,白衣女子身上好几处见了红,受伤后动作愈发受限,一个不留神,又是一抹血光飞出。 她无意再战,飞身就跑。 秦秋婉还想要追,却被赶上来的林开栋拉住,她冷笑一声,左手抬起,摁住腕间厚镯,黑暗中几抹轻微的风声传出,已经飞到半空的女子身形滞了一滞。 却只是一顿,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秦秋婉回身提剑就砍,口中大骂:“你他娘的分不分得清里外?我在给你讨回公道,你拉我做甚?拉我做甚?” 声音里满是怒气,手上也毫不留情。 林开栋难以招架,一边退一边解释:“我怕你追上去会落入她的圈套,秋阳……我是担忧你……你轻点……” 秦秋婉是想揍人泄愤。 林开栋知道妻子如今正在生气,本就想把人哄回,不敢下狠手反击,如此,只能节节败退。很快,他身上到处都在疼,有一剑还戳着了他的肚子,带出一抹血光。 见状,他恼怒道:“江秋阳,你伤着我了!” 秦秋婉趁着他停顿的片刻,又是一剑戳出,成功又伤了他。然后才收手,皱眉道:“你为何不躲?” 林开栋:“……”他躲了啊! 要是没躲,哪里还有命在? 他觉得自己冤得不行:“秋阳,你下手要有分寸。” 秦秋婉不甚诚心地道歉:“我刚才打刺客的时候下了狠手,又被你气着了,力道没收回来。”她走上前,去摸他的伤处。 “摸”得挺重,林开栋忍不住痛喊出声。 秦秋婉语气不耐烦:“这么点小伤,至于吗?”又埋怨:“以前你也没这么不济事,连这几招都躲不过。” 话中的嫌弃之意毫不掩饰。 林开栋只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没躲么? 这女人像跟仇人打架似的,招招往他要害处招呼,再有,之前她都是使鞭子,林开栋知道她的路数,就算她动作加快力道加大,他也能躲开。 可这剑法,他实实在在第一回见,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剑的来势,还怎么躲? 秦秋婉撕下他的衣衫,帮他包扎伤口。 在这期间,林开栋看着她气势汹汹的动作,真的怕她下一瞬又拔剑砍杀自己,哪怕他是被照顾的那个人,却也只觉胆战心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去的路上,林开栋试探着问:“秋阳,你这剑法哪学来的?” 秦秋婉说出早就想好的应对之词:“就在住进水榭的那晚,梦中悟出来的。” 林开栋:“……” “剑法精妙,你能教我吗?” 秦秋婉心下翻了个白眼,她就是去外头随便捡个乞丐来教,也不会教给林开栋这个白眼狼。 “你先养好伤再说吧。”她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耐烦:“那人都摸到你床边了,你怎么都没发现? ” 林开栋:“……” 他轻咳一声:“白日没睡好,睡得沉了些。” 秦秋婉继续责备:“也不知道喊人,你哑巴吗?” 林开栋只能继续解释:“我刚想喊,你就赶到了。秋阳,刚才多亏了你。” 既然两人没照面,干脆就当作刺客算了。 要不然,解释起来也太麻烦了。 “现在你知道我的好了吧?”秦秋婉语气得意:“下一次要是有人再敢冲你动手,我一定打得她满地找牙!” 林开栋干笑两声。 秦秋婉又好奇问:“刚才那贼一看就是女子,我不记得你有招惹上这样的仇家,你认出来了吗?” 林开栋摇头:“没。” 秦秋婉颔首:“那应该就是想偷你东西的贼。”她冷笑一声:“我这镯子里的银针已经换成了七日凉,她要是不来找我,七日之内,绝对会凉!” 林开栋满脸诧异:“什么七日凉?” “我刚自己调配的毒。”秦秋婉笑意盈盈:“就是把好几种毒物全部合在一起,兴许还活不了七日。” 林开栋:“……” 第九个原配 六 第九个原配 六 回去时不如来时奔得那么快, 将近两刻钟,两人才回到了水榭, 刚刚落地, 林开栋压低声音问:“秋阳,你说的那个七日凉,有解药吗?” 秦秋婉一脸纳罕地看着他:“我又不会医术, 随意调配的毒物哪来的解药?”又狐疑地打量他:“你问这个做甚?难道那女人你认识?” 说到这里, 她眉心蹙起:“刚刚我进门时,你们俩好像靠得挺近……” “我不认识她!”林开栋急忙打断:“并不是靠得近, 是她想刺杀我, 我欺身上前想要夺她匕首。” 秦秋婉不太信:“那你为何担忧她有没有解药?” “我不是担忧她。”林开栋在路上没问, 一来是两人一前一后飞掠不好问, 二来, 也是在想为自己寻一个站得住的理由。 “这银针在你手腕上, 要是没有解药,万一误伤了你自己怎么办?”林开栋一脸担忧:“都是些什么毒物,你把配方给我, 回头我让大夫帮你调制解药。” 秦秋婉心下冷笑, 给妻子调配解药是假, 帮那个逃走的白衣女子打听配方才是真。 她不负责任地道:“我随便放的几把毒药, 不知道确切的配方。” 林开栋:“……” 他心下不安, 追问:“那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 对上妻子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压下心虚, 勉强笑道:“我还是想帮你配几丸解药傍身。” 秦秋婉挥挥手:“不记得了。” 林开栋不甘心, 继续问:“那大概是些什么药材……” “我镯子里面的银针已经放完。”秦秋婉抬了抬手:“回头我重新采买一些有解药的毒, 这总行了吧?” 林开栋:“……” 她都这么说了,再追问定会惹她怀疑, 他捂着伤口:“毒物别选一击致命的,万一是误伤,想解救都不能。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张重刀往刀上抹药,结果误伤了妻儿全家惨死的事?” 恰在此时,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奔过来,紧接着响起了林母焦急的声音:“开栋,出了什么事?” 一边问,一边使劲拍门。 秦秋婉抬手去开,当林母进门看到半身鲜血,头上包的白布散开狼狈不堪的儿子时,吓得腿一软,扶着门框疾声问:“这是怎么了?” 她努力撑起身子,奔到儿子身边去掀他的衣衫,在看到林开栋身上的青青紫紫和两道伤口时,直接跌坐在地,眼泪夺眶而出。颤着声音问:“刚才发生了何事?” 秦秋婉把人扶起:“我住在隔壁,听到有刺客进来,赶过来刚好看到那女人要杀夫君,我把人赶走了。” 林母没有怀疑,也下意识地以为儿子是被那刺客伤的,追问:“女人?你们何时招惹上了这样的仇家?” 秦秋婉把她放在椅子上:“我和夫君都不认识她。”又冷笑道:“母亲放心,她也没讨着好。我伤了她好几处,在她临走之前,还把镯子里的毒针放了出去。” “有没有扎着她?”林母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咬牙切齿问。 “扎个正着!”秦秋婉也一脸愤愤:“敢伤我男人,就得付出代价。那针上全是剧毒之物,她哪怕逃了,也活不了几天。” 听到这话,林母总算没那么恨,转而开始担忧儿子:“这大半夜的,也不好请大夫啊!” 秦秋婉走到一旁的林开栋面前,拿起剪刀去剪他的衣衫:“这么点小伤,用不着大夫……” “啊!” 她的话被林开栋一声痛呼打断。 秦秋婉低下头,不悦地问:“你一惊一乍地叫什么?” 林开栋怒瞪着她:“你剪到我的肉了。” 秦秋婉讶然低头,果然看到剪刀已经剪下了他一块胸口处一块肉,不甚诚心地道歉:“对不住,这烛火太暗,方才我没看清。你放心,我会尽量不剪着你。” 林开栋看着剪刀在自己衣衫上穿梭,只觉得心惊肉跳。没多久,腰腹间又有疼痛传来。他急忙伸手捂住,恼道:“秋阳!” 秦秋婉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将手中的剪刀丢出,显显擦着林开栋下腹某处落在地上。 不待他质问 ,她已经斥道:“你这么大声做甚?万一吓得我戳你一刀,也是你活该。” 林开栋看着剪刀落下,寒毛竖起,周身都是鸡皮疙瘩,反应过来后,发觉自己身上冷汗涔涔,正想责备几句,却发现面前女人比自己更生气,他怒极:“你剪刀往哪儿扎?” “你以为我乐意吗?我那还不是被你给吓的?”秦秋婉站起身退到一旁:“你让别人给你包扎吧。” 林母将两人之间的相处看着眼中,总觉得有点怪异。 这事情真论起来,儿子根本就没错。但是,儿媳妇也是不小心才剪着了肉,剪刀飞出也是被儿子大吼给吓的。 看似很正常,可林母记忆中的儿媳武功高强,做事麻利,胆子也大,从不会被吓着。她皱眉道:“你怎么不小心一点?” 秦秋婉灌了一口茶:“我担忧他啊,刚才拿剪刀的手都在抖。” 林母:“…… ”好有道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值夜的丫鬟早已经去把睡下的都喊了起来。 秦秋婉一退开,好几个人围上前,三叶是林母身边的贴身丫鬟,做事体贴,在一众下人中地位超然,她上前包扎,所有人就只能打下手。 一刻钟不到,三叶已经把林开栋受伤处包好,帮着整理脸上的白布时,庆幸道:“夫人放心,公子武艺高强,避过了要害处,受的都是皮外伤。” 林母拍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三叶吩咐人将破碎的衣衫和血水拿走,上下打量秦秋婉:“少夫人可有受伤?” 秦秋婉身上除了衣衫不再整洁,其余都还好。 林母听了三叶的话,顺势看了过来,然后发觉不对:“秋阳,你一点伤都无,为何开栋身上那么多青紫?” 闻言,秦秋婉抬头,刚好对上了林开栋的眼神。 她坦然道:“我不知道。” 林开栋:“……”这脸皮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 林母讶然:“你怎会不知?” 秦秋婉振振有词:“我赶过来的时候,夫君正在夺那女人手中的匕首,这还是他跟我说的。我只是隐约看到两人站得挺近。” 言下之意,应该是那时候受的伤。 林开栋看着她,眼神奇异。 秦秋婉一脸无辜地回望。 成亲三载,无论林母一开始有多满意江秋阳这个儿媳,后来也难免生出了不少矛盾。尤其是近一两年,江秋阳肚子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林母更是挑剔无比。 江秋阳性子直爽,大半时候都忍了,但纳妾这事上她是一步也不愿退,所以,婆媳俩为此没少吵闹。 只要吵起来,就得林开栋出面和稀泥。 没有人比林开栋更清楚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为难。他心底里是想戳穿江秋阳的谎话……他脸上的伤,包括身上所有的伤都是这个女人弄出来的。 但戳穿了之后呢? 母亲肯定不依,定会责备甚至骂人,到时候,还得他费神来哄。他暗自磨了磨牙,将满腔憋屈咽回了肚子里:“是,秋阳进门之前,我就已经受伤了。” 林母满脸不赞同: “受了伤,为何不喊?” 秦秋婉一拍桌子,气愤道:“所以我说他蠢嘛,打架用手又不是用嘴,打不过还不知道喊。我就住在隔壁,喊一声那么难吗?” 林开栋瞪了一眼,示意她见好就收。 于是,秦秋婉立刻就收了,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耽搁一晚上,我得回去睡会儿。明日还得启程呢。” 林母本来还想责备她不够关心儿子,听到后面一句,惊讶问:“明日启程?” 秦秋婉回头,恍然问:“我没告诉你们吗?”她揉了揉眉心:“看我这个记性。母亲,你也早点回去睡,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启程。” 得知即将启程回家,林开栋也挺意外,可那人受了伤,他得亲自去探望一二,怎么能撒手就走? “我受伤了,得养两天。” “咱们是坐马车,又不用你骑马。”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眼神里还带着隐隐的鄙视:“这么点小伤,亏你说得出要养伤的话来。” 这对夫妻之间不对劲。 林母从来都没发现儿媳记性不好,在她看来,这是江秋阳故意不告诉她们母子要启程的消息,也可能是看儿子受伤才说要启程,目的就是为了折腾儿子……应该还在为纳妾之事生气。 为了抱孙子,林母愿意退让。 也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儿子虽然失了不少血,但确确实实都是皮外伤。 林母以前也看过儿子受伤,断骨剜肉都是有过的。比起那些,这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三叶,赶紧去收拾行李。” 林开栋皱眉:“娘,反正我们回去也无事,不用这么着急,先歇上两天再启程。” “秋阳想回,那我们就回吧。”林母眼神暗示他别再多嘴。 林开栋执意道:“我昨天听人说明日有雨,过两天再走。” 林母见儿子不愿意,下意识看向秦秋婉:“秋阳,要不我们再歇两天?” “母亲,你以为纳妾就上下嘴皮子一碰吗?”秦秋婉掰着手指:“得安排院子,给她准备下人伺候,还得准备花轿,再有迎亲的人也得细选过。我们一直在这里耽搁,回头李世伯又会派人来请……” 这些确实都是即将要办的事。 但真计较起来,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可林母急啊,万一回到李家庄后,李欢喜再来挑衅,江秋阳一气之下退了这门亲事怎么办? “明日就走!”林母一锤定音。 林开栋:“……”那边怎么办? 第九个原配 七 第九个原配七 林开栋出身一般。 与江府和李家庄这样的武林世家比起来, 都不能算一般,只能说很差。 而他能凭着自己得江秋阳倾心以待, 得李欢喜爱慕, 还有那人垂青,全赖他体贴入微的性子。 想佳人所想,忧佳人之忧, 像佳人受伤这种事, 是一定要亲自上门安慰并送上伤药的。 发现佳人不敌受伤遁走后,林开栋本就想摸清了银针上的毒物, 然后拿着解药上门。再不济也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毒物, 告知大夫后可事半功倍。 再有, 佳人是为了与他相会才受伤, 他是一定要想法子去探望的。 要是就这么离开, 着实让人寒心。 “你们先回, 我歇两日。” 林母讶然。 秦秋婉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身,冷笑道:“你想和李欢喜独处, 做梦!”离开之前, 她撂下狠话:“你要是不跟我一起, 以后也不用回家了。” 谁都听得出来, 她这是生了气。 林母稍微一想, 就明白了儿媳的想法。 她劝道:“开栋,秋阳好不容易答应让李欢喜进门, 你就别闹了。来日方长, 以后等李欢喜进了门, 你们俩想天天腻在一处都可。” 林开栋:“……”他才不是为了李欢喜。 如今的他,巴不得把李欢喜甩到天边去, 又怎会为了她留下? 他真心实意:“娘,我留下真的是为了养伤。” 林母一脸不信:“连我都骗,你这点伤用得着养么?”想到儿子连自己都敢糊弄,她恼怒道:“我不管你留下为了什么,总之明日早上一定要走!” 撂下话,她拂袖而去。 林开栋只觉头疼,忽然觉得自己最近太不顺,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成,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秦秋婉回去后,先把镯子内的针补上,继续打坐。 天将亮时,她隐约听到隔壁有动静,往后窗一瞧,刚好看到一抹高壮身影飞出,哪怕天色不够亮,仅凭着身形,她也认出来掠走的人是林开栋。 她想也不想,拎剑就追了上去。 夫妻俩的武功不相伯仲,但秦秋婉练的和他们不是一个路数,凭借着特殊的身法,几个起落间,她已经追上了前面的人,她唰一声拔出手中剑,大喝一声:“贼人哪里逃?” 与此同时,剑势如雷霆般轰然刺下。 林开栋拔剑迎上,才发现自己承受不住那般力道,眼中闪过骇然之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秋阳的武功,这岂止是厉害了一点,完全比得上江湖中那些老一辈。 只一怔间,女子剑锋一斜,顷刻间便落到了他胸口要害处,千钧一刻之际,他大喊:“是我。” 和他声音一起落下的,是秦秋婉的剑锋。 她飞速收势,凌厉剑锋却已划破他肌肤,深深划开大片血肉,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堪堪落在要害旁,再入肉一寸,就可要人性命。 秦秋婉剑锋放在他脖颈间:“转过头来!” 林开栋胸腹间疼痛不已,周身冒起层层冷汗,只觉自己死里逃生一回,顿时满心庆幸。 他急忙转头:“秋阳,是我。” 秦秋婉满面狐疑:“这大早上的,你鬼鬼祟祟要跑到哪里去?” 林开栋满心后怕,疼痛使得他根本站立不住,单膝跪地,呼吸间扯起伤处,带起更加剧烈的疼痛,疼痛里生出满心烦躁:“你动手之前都不知道看人的吗?” 秦秋婉振振有词:“你昨晚上才遭了刺杀,我一睁眼看到有人逃跑,以为又有人来杀你。这才想着把人拦截下来……不识好人心,是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说到后来,还动了怒气,转身就走。 飞到一半,又回来把人拎起。 盛怒之中的她,动作自然不甚温柔,林开栋被扯得险些晕过去,已维持不住自己翩翩公子的模样,痛得呲牙咧嘴。 从窗户飞入,秦秋婉把人丢在地上,扬声大喊:“快来人。” 下一瞬,房门被人推开。 当众人看到地上已经半身鲜血的林开栋,都惊得失了言语。 昨晚他们还觉得自家公子受伤很重,可和现在比起来,那根本就算不得伤。 三叶奔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吓得腿软,颤着声音问:“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又遇袭了吗?” 林母得知消息赶来时,林开栋已经被人扶到了床上,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儿子皮肉翻卷的胸口,还隐约看到了伤口里的森森白骨,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扶起,好半晌,林母才回过神来,哭着问:“是谁伤的你?” 林开栋痛得开不了口,恨恨瞪着秦秋婉。 秦秋婉也不需要他告状,主动站起身:“母亲,是我。” 林母瞪大了眼,脱口问道:“ 怎么会?” “早上我一醒来就看到有个人影飞出,我以为是刺客,所以就……”秦秋婉摊手:“这样了。” 林母皱眉:“开栋,今日我们要起程,你一大早赶去哪儿?” 林开栋不想接这茬。 此时他痛得连谎都懒得撒,无所谓她们怎么想。 大夫赶来,帮着包扎时一脸庆幸:“要是再偏一寸,公子就算侥幸不死,也要养上大半年。” 林母满脸庆幸,让人送走了大夫,看着床上躺着的儿子满是心疼:“你就不知道躲吗?” 林开栋:“……”又是这句! 他躲了!躲了的! 要是没躲,哪里还有命在? 林母又看向秦秋婉,斥责道:“你也是出息,连自己的男人都认不出,你那眼睛是摆设吗?” “天不亮,他又跑得快。”秦秋婉一本正经:“昨晚上我才让那刺客溜了,想着再有这种事,怎么也要把人抓住,这才下狠手的。”眼看林开栋装死,她沉声道:“你还没说这一大早要去哪儿呢?” 林开栋假装困顿,闭上了眼。 秦秋婉冷哼:“昨天你就不想走,你是不是想去找李欢喜道别?” 林开栋瞪着她:“不是!” “你这么凶做甚?”秦秋婉再次冷笑:“我看你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我说了不是!”林开栋满眼不耐烦。 秦秋婉比他更不耐烦:“那你是去做什么了?” 林开栋:“……买干粮。” 秦秋婉看向林母:“母亲,这样的鬼话你信吗?”她伸手指着满屋子的下人:“这么多人等着伺候,用得着你去买干粮?” 林开栋看她咄咄逼人,似乎铁了心追根究底。他眼神一转,随口道:“我想去给你买酱包子。” 闻言,林母满眼心疼:“那你走之前倒是说一声啊!” 她没有怀疑儿媳是故意动手。 就算是儿媳心有怨气,可夫妻三载,二人感情深厚。再想要泄愤,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秦秋婉面色漠然:“母亲,你有所不知。在你来之前,我刚定下亲事时,他心里有愧,已经去买过一回酱包子。那一会我一口没吃,全部给了底下的人。他但凡对我多上点心,就该知道我不喜欢那玩意儿。再说,启程在即,他就算想帮你买,也用不着亲自去。”她用剑指着床上的人:“依我看,他一定是私会情人,被我误打误撞打伤了之后故意这么说,想要让我歉疚之下不再追根究底。” 林母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她:“秋阳,人都伤成这样了,你别这么凶。” 秦秋婉别开脸。 气氛凝滞,林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劝。当然了,这对小夫妻之间感情深厚,也用不着她多费心。心思进而转到了别处:“今日走不了了。” 秦秋婉恍然:“林开栋,你是不是故意受伤想要在此多留几天?” 林开栋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满嘴的血腥味,似乎想吐出来。 他也确实吐了,喷得被子和地上大滩鲜血。 没这么冤枉人的! 林母见状,本来对儿子有所怀疑的她立刻扑上前:“开栋,你怎么还吐血了?”她满面焦急:“来人,快去请大夫。” * 人伤成这样,三五天内别想启程,林开栋暗地里也想着把伤养好之后再去探望。 可惜,江秋阳搬了过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秦秋婉看着他眉眼间的焦灼,心里畅快无比。有她在,林开栋别想再来去自如,也不可能让他私底下见人。 秦秋婉不睡觉,白日在院子里练剑,夜里就在屋中打坐。 林开栋看在眼中,好奇问:“秋阳,你最近怎么这样用功?” 秦秋婉眼睛没睁,随口道:“我要守着你,不敢睡。” “秋阳,我没事。反正有下人伺候,你还是回去睡吧!”林开栋殷殷相劝:“白日得空,也可以出去转转,不用守着我。” “我们是夫妻,你的伤还是我弄的,我心里歉疚。”秦秋婉沉声道:“你别再劝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 林开栋:“……”你还是离开吧,求求了! 林母让大夫用了上好的伤药,一转眼两日过去,伤口已经结痂,林开栋也能试着下床走动。 他焦灼地在屋中转悠,时不时看一眼外面院子。 秦秋婉在院子里练剑,一心二用将他的焦急看在眼中,道:“你想出门吗?” 林开栋忙不迭点头。 见状,秦秋婉收剑入鞘:“走,我陪你。” 林开栋:“……你练剑吧,我不好太耽搁你。” 秦秋婉一本正经:“夫妻就该互相扶持,如今你受着伤,练剑再要紧,也该先照顾你。” 说着,已经进门换衣。 林开栋面色复杂。 前两天江秋阳要跟他分开住,他觉得她对自己太疏离,有点奇怪。 而现在,他只恨不能和以前一样疏离才好。 看着紧闭的大门,林开栋抬步就走,还不忘吩咐边上的下人:“让少夫人好好歇着,不用跟上来。” 第九个原配 八 第九个原配 八 少夫人并不愿意歇着, 得知他出门不久,很快就追了上去。 林开栋木着一张脸看她:“秋阳, 我不想耽搁你。” 秦秋婉挤上马车, 振振有词:“要是让母亲知道我让你独自出门,她肯定责备我。刚好我天天练剑也闷得慌,顺便出来转转。”又兴致勃勃问:“你想去哪?” 林开栋:“……”我想回去歇着。 他是出来见人的, 如若不然, 身受重伤的他连走动都难,又怎么会跑上街来自讨苦吃? “随便转转。” 秦秋婉颔首, 吩咐车夫:“去最大的酒楼。” 她笑了笑:“天天吃那里面的饭菜, 我都有点腻了, 刚好出来换个口味。” 到了酒楼, 秦秋婉点了一桌子菜, 大块朵颐。 林开栋漠然看着,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有不少忌口之物,加上他一天要喝不少药, 口水都是苦的, 根本就不想吃。 秦秋婉间或抬头:“你怎么不吃?” 林开栋摇摇头:“我看着你吃。” “这怎么行?”秦秋婉招手让伙计过来:“送一碗补汤给这位公子, 男人喝的那种。” 伙计秒懂,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开栋, 飞快退了下去。 林开栋被那眼神看得直发毛,忍不住出声提醒:“秋阳, 你那样说, 会让伙计误会的。” 秦秋婉一脸茫然:“他误会什么?”又解释道:“我要是不强调是给你喝的, 万一他给我端一碗补女子气血的汤给你喝了怎么办?” 林开栋:“……”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他胸口疼痛,也懒得废话, 干脆就闭了嘴。 一顿饭用完,秦秋婉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林开栋折腾着白跑了一趟,心情郁闷,还灌了一碗补汤,回去的路上一直没出声。 秦秋婉无所谓他高不高兴,回到水榭后,丢下他去小间洗漱。 等她出来,见林开栋面红耳赤,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有汗。顿时好奇:“你这是发热了吗?” 林开栋瞪着她:“你让伙计给我送的什么补汤?” 秦秋婉确实有意暗示伙计送补那地方的汤,没想到效果这样好……嘴上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你虚弱成这样,还要我说吗?” 林开栋:“……” 他闭上眼:“你累了半日,回去歇会儿。” 于是,秦秋婉听话地回去歇了。其实是换了一间屋子打坐。 没多久,林母回来,得知儿子竟然跑上了街,担忧之余,又恨儿子不老实:“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想着往街上跑?” 林开栋看着母亲:“娘,我出去有事。” 林母瞪着他:“什么样的事这样要紧?觉得你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 听着母亲训斥,林开栋心中无力,江秋阳像个麦芽糖似地粘着他,弄得他寸步难行。 想了想,他挥退了屋中的下人,又让人关门。 儿子这般谨慎,林母皱起眉来。 屋中只剩下母子两人,林开栋压低声音:“娘,我有些事情得瞒着秋阳出去办。” 林母好奇:“何事?” 林开栋就知道母亲会问,所以才不肯提。他也是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娘,你别问。反正是对林家有好处的事,秋阳要是知道,会生气的。” 对林家有好处,江秋阳还会生气的事并不多,林母眼睛一亮:“你想去见欢喜?”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猜测也不算是错。 林开栋颔首:“差不多。” 林母倒不反对儿子和别的女人培养感情,送儿子出门时,忍不住提醒:“你如今身上那么多伤,要小心着点,别扯着了伤口。” 林开栋面色一言难尽。母亲以为他是个淫贼吗? 好不容易得以出门,林开栋也懒得解释,上了马车后,吩咐道:“去真酒楼。” 真酒楼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想要在里面常住,若非家底丰厚,根本也承受不起。 车夫有些意外,林开栋瞪他一眼:“赶紧的。”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酒楼外头。 林开栋就着车夫的手下了马车,但在进门时,却吩咐道:“你把马车架到那边巷子里等我,不该问的别问。” 车夫见他一脸严肃,并不多问,应声退下。 就在车夫即将离开时,又听到主子吩咐:“此事不能让少夫人知道。” 如此嘱咐过后,林开栋才抬步进门,挥退了迎上来的伙计,他独自往后院而去。 大酒楼的后院有不少房屋,里面也住着不少客人,为了出入方便,那边也有一个大门。 林开栋从后面的门出去,又绕进了一条巷子,这才敲开了一个幽静的两进宅院。 开门的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仆,看到林开栋时,老仆并不意外,把人让进门后,又将大门紧紧关上。 下一瞬,秦秋婉跟着走进了巷子。 林开栋是个很警觉的人,这一路过来,她不敢跟得太紧,在真酒楼时,还险些被他误导。 秦秋婉心下冷笑,翻上墙头跳了进去。 林开栋进门之后,熟门熟路就往后院走,院子里幽静无比,一个人都没有。 他直接推开了正房的门,就看到了粉色的纱幔床上躺着的纤细女子,他两步上前,焦急问:“媛儿,你怎样?” 被唤作媛儿的女子满脸苍白,听到动静侧头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幽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林开栋掀开纱幔,坐到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子,满眼心疼:“我早就想来,可江秋阳寸步不离我身旁,早上我出门时她还跟了上来……” 女子悠悠打断:“我不想听你说起她。” “好,不提她。”林开栋握住她的手:“江秋阳说她镯子里的银针有剧毒之物,你中毒了吗?” “要是没中,我也不会躺在这了。”媛儿苦笑:“开栋,你有解药吗?” 林开栋愧疚地摇头:“我已经问过了,江秋阳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有些什么毒物,她也没有解药。” 闻言,媛儿眼神里满是失望。 静谧的屋子里,林开栋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心里愈发愧疚:“媛儿,都怪江秋阳那个狠毒女人,要不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你也不会遭这场罪,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媛儿闭上了眼,不接话茬。 林开栋看着她秀美的容颜,忍不住弯腰吻了上去。 刚才他喝的那碗补汤,一直被他压着药效。此时看到了心上人,哪里还忍得住? 媛儿睁眼,眼神里满是诧异:“我听说你也受了伤?” 林开栋颔首:“要不是因为受伤,我早就来看你了。” 他说着,又想要吻下去。 媛儿伸手推开了他:“既然有伤,就好好养着。” “是啊!”窗户推开,一抹倩影轻盈地飘了进来。 林开栋眼皮一跳,抬眼看过去,那站在窗户旁的人,正是江秋阳。 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他心下慌乱又心虚。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着急,深呼吸一口气:“秋阳,你怎么也跟来了?” 秦秋婉抱臂缓缓靠近:“不跟来,我也不知道你外头还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呀。” 媛儿闭上了眼,一声不吭。 林开栋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秦秋婉探头看了一眼床上:“那是哪样?”她伸手一指林开栋坐着的床:“我知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少姑娘还会主动向心上人表明心迹,可你们俩这样的相处……不是红颜知己,难道是姘头吗?” 这话太难听了,林开栋板起脸:“秋阳,你说话要有分寸。” “说话没分寸,最多打一架。”秦秋婉冷笑道:“可做事没分寸,很可能就会丢命了。” 她抬手拔剑就往床上女子身上刺去。 这番动作迅疾,林开栋只觉眼前一抹剑光划过,拔剑都来不及,只伸手去挡。 他本意是想着江秋阳看到他的手应该会有所顾忌。可没想到那剑势丝毫不减,冲着他的手划了下来。 前两天两人才交手,剑法讲究快速迅捷,可江秋阳的剑却像是刀法一般大开大合,力道极大。林开栋不敢用手去硬碰硬,只能往回收。 收回时,也没忘了拉床上的人一把。 林开栋怒吼:“江秋阳,你疯了?” 秦秋婉手中的剑挽出一个美妙的剑花,冲着二人再次刺来:“我看疯的人是你。这女人中的是我配的毒,分明就是那晚的刺客,你这眼睛是瞎的吗?”她怒斥:“赶紧给我放开。” 放是不可能放的。 床上女子一身粉色衣衫,林开栋没想到江秋阳竟然还认得出,诧异过后,急忙拉着女子飞身后退:“秋阳,这里面有误会。” 秦秋婉剑已经扎入他肩膀上。 林开栋:“……”好痛! 第九个原配 九 第九个原配 九 林开栋本就深受重伤, 将媛儿拖出来已然用尽全身力气,看到江秋阳的剑刺来, 理智让他躲, 可身子上的疲累和疼痛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受了这一剑。 剑一入肉,又是一阵疼痛袭来, 他再也扶不住手上的女子。 他手一松, 被他拖下床还没站稳的女子直接摔倒在地,露出痛苦的神情。秦秋婉却还觉不够, 抽回了手中剑, 再次冲着女子刺了过去。 林开栋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隐约看到江秋阳剑势又来, 整个身子下意识往前扑, 挡在了媛儿身前。口中大喊:“秋阳, 你住手。” 秦秋婉的剑以一个刁钻的姿势避开林开栋,扎入女子身上。 媛儿面露痛苦,唇边流出了血。 林开栋看到自己精心呵护的女子受了这样重的伤, 心中大痛, 顿时怒火冲天:“江秋阳,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 秦秋婉比他更大声:“这女人中的是我配的毒, 肯定是那晚的刺客!” 林开栋反驳:“她不是刺客!” 秦秋婉蹙眉, 退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下,看着地上狼狈的二人:“林开栋, 她半夜里摸到你的房中, 却又不是刺客。那晚你们二人相依相偎……今日你又甩开我来见她, 你们俩早就认识了吧?” 林开栋下意识反驳:“没有。” “没有你还护着她?”秦秋婉上下打量他:“还是以身相护,你怕是对你娘都没这么上心。林开栋, 你别把我当傻子。” 林开栋垂眸,被江秋阳发现他和媛儿暗中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关键是,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 “我和媛儿认识了很多年,一直拿她当妹妹。”林开栋抬起头,解释:“就在几年前,她被人掳走,我多番寻找却一无所获,也是最近才重逢。” 秦秋婉颔首:“青梅竹马嘛,我懂。但我也没不让你和女人来往啊,你既然把她当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光明正大当个亲戚走动,我也不会阻止。可你们为何要晚上来往?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看就有私情!” 林开栋继续解释:“我是怕你误会,所以才夜里与她相见……” 秦秋婉气笑了,打断他道:“林开栋,你是不是以为我爱你至深,你就是放个屁我都会信?” 她伸手指了指爬不起身的两人:“就你二人如今这副亲密模样,说是情妹妹还差不多。”她收剑入鞘,把玩着剑穗,道:“之前我帮你纳了李欢喜,这赶一只羊也是赶,一群也是赶。” 她抬眼看着地上痛得眼泪汪汪的媛儿:“这位姑娘,此前我从未见过你,既然你心悦林开栋,为了和他在一起连名分都不要,这般深情厚谊实在让我感动。我这个人呢,喜欢成人之美。” 林开栋听她咬定二人之间有私情,还说什么“成人之美”,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就听江秋阳淡声道:“你家住何处?我好找人上门提亲。” 听到这话,媛儿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求助地看着身上男人。 林开栋也不是非要这么压着她,实在是受伤太重起不来身。看清她眼里的哀求,他一口回绝:“不用。” 秦秋婉皱眉:“林开栋,以前我和你认识的时候,觉得你顶天立地是当世豪杰。可最近我发现,你好像不是我以为的那样。你占了李欢喜的身子,却始终不肯松口让她入门。如今这位也一样,人家都半夜里往你房中自荐枕席了,你受着这么重的伤拼死也要来见她,怎么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吧?为何却不肯给人一个名分?” 说到这里,她一脸惊异地问:“难道当真是妾不如偷?你就喜欢暗地里偷人?” 林开栋:“……”你才喜欢偷! 若是可以,他也想和媛儿光明正大。 秦秋婉又看向地上的媛儿:“你这般深情,难道不想与他名正言顺,做一双江湖上的贤伉俪?” 媛儿低着头:“如此 ,将你置于何地?” 秦秋婉一脸纳罕:“你都已经勾搭有妇之夫了,还懂得为我着想,这到底是要脸呢?还是不要脸呢?” 媛儿脸色苍白:“多谢夫人好意,我并没有想插足你和林公子之间。” “你半夜你往他房中钻,明显就是口不对心嘛。”秦秋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你只是暗娼,之所以如此深情,只是为了银子?” “住口!”林开栋怒斥。 秦秋婉瞪了过去:“这么大声做甚?你暗地里和女人苟且,先有李欢喜,后有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青梅竹马,你还有理了?”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虽然我爹娘不在,但江家女不容你如此欺辱!” 看她怒气冲冲,林开栋心里发虚,想到他和媛儿之间的事不能暴露,还得求着江秋阳保密,立刻放软了语气:“秋阳,李欢喜那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和媛儿之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兄妹,什么关系都无……” 秦秋婉冷笑出声:“大半夜互相偎依,受了重伤瞒着妻子和母亲也要跑出来探望,在她有危险时拼了命的以身相护,这都清白的话,只怕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清白的人了。” 话里话外,已经认定二人有苟且。 媛儿彻底慌了:“夫人,你误会了。” 秦秋婉颔首:“就算是误会好了。”不待两人放松,她站起身,继续道:“我是容不得男人再三欺瞒的。林开栋,从今日起,我们再不是夫妻,以后你好自为之。” 说着,抬步出门:“一会儿回到客栈,我会送上切结书。” 闻言,林开栋挣扎着想要起身去追,却只能勉强扶着桌子站立,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怀疑自己再动一下,肯定会晕倒在地。 到了大门外,成叔面色复杂:“姑娘,您真的舍得吗?” “本来是舍不得的。”秦秋婉一跃上了马车:“还得多亏了他想着法的恶心我,我现在看到他,就像是看到粘在鞋上的狗屎。成叔,这么又臭又恶心的玩意,我不把他甩了,难道还要带回家去吗?” 成叔默了默,悄悄偷瞄自家主子神情。 见她眉眼冷淡,脸上不见丝毫笑意,明显心有不悦。不过,也只是不高兴,不见伤心。 等到林开栋挣扎着追出来,门口哪还有马车的身影? 他回身,对着虚弱的媛儿吩咐:“你回去歇着,我去找她说。” 媛儿满脸焦急:“你千万要让她闭嘴。” 他二人的关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出去的。否则,他们俩都得完蛋。 * 早在秦秋婉离开不久,林母就发现儿媳追了出去。 她想要出去找,又不知道两人的行踪。只期盼着儿子机灵一点把人甩开,别真的被抓个现行。 正焦灼呢,就看到儿媳的马车停在了水榭外。林母心里紧张,尽量面色如常:“秋阳,你又去了哪儿?” 秦秋婉眉眼不抬:“成叔,帮我备笔墨。” 林母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到这话,立刻就问:“备笔墨做甚?你要写什么?” 话问出口,她并不认为明显不悦的儿媳会回答自己。 可下一瞬,就听到前面女子回答:“写切结书。” 实在是儿媳这副模样像是真的抓着了儿子现行,林母心虚又紧张,压根没多想,下意识追问:“什么切结书?” “林开栋在外头又勾搭了一个女人。”秦秋婉头也不回:“恭喜林夫人,又即将得一佳媳,我生性善妒,实在配不上林家门楣,这便自行下堂。” 语气里满是讽刺,明显说的是反话。 她一路进了自己水榭中的书房,成叔随即就将笔墨纸砚送上。 眼看儿媳提笔就写,林母急忙扑上去拦住:“秋阳,这么大的事,不能儿戏。” 秦秋婉漠然看着她:“林夫人,你早就看不惯我,如今正好,我也看不惯你们母子。以后咱们大家都不用迁就,挺好的事,你拦我做甚?” 林夫人满心慌乱,再嫌弃江秋阳,她也从未想过要休了她另娶。 她死死摁住秦秋婉的手:“这里面有误会。” 秦秋婉伸手推开她:“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根本没有误会。林开栋就是在李欢喜之外还勾搭了一个女子。对了,就是他受伤那晚的白衣女刺客。年轻男女大半夜相会相拥,还能有什么误会?” 林母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再想要上前,只见她已经龙飞凤舞写了一张纸摁了手印。 “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矩。回头我就把婚书送回,然后请人去当初给我送成婚之礼的人家一一解释。如此,该没有人误会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林母:“……” 她捏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只觉六神无主。 好在林开栋回来得很快,看到肩膀上受了伤的儿子,林母一惊,急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 秦秋婉眉眼不抬:“我看到刺客,自然是提剑就刺,可林开栋对她当真情深,不顾自己身受重伤也要上来挡剑,这可怪不得我。” 林开栋满脸焦急,余光瞥见母亲手中的纸,只扫一眼,就看了个大概,他急切道:“秋阳,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母担忧儿子的伤,忙着吩咐人请大夫。 秦秋婉一挥手,将母子俩拂了出去:“没什么好说的。滚吧。” 若是以前,林开栋被这样的力道推出,绝不可能摔倒,可他这会儿周身疼痛,全凭着意志力才能勉强站着,被这么一推,直接摔倒在地。 林母不会武功,根本也站不稳,扎扎实实砸在了儿子身上。 成功把林开栋砸晕了。 第九个原配 十 第九个原配 十 林母往后倒去, 心下大骇,落地之后发现自己自己没多痛, 听到儿子闷哼一声, 急忙侧头去看,当看见儿子肩膀上本来已经晕开大片的血迹又在加深,知道自己砸着了他的伤。 担忧之下, 她满心恼怒, 想要找儿媳理论。 但想到那封切结书,若是吵闹, 儿媳怕是更不会回头。 儿媳再重要, 也不如儿子的性命重要。林母急忙把儿子弄回边上的水榭, 秦秋婉的院子终于得以安静下来。 她并没有闲着, 立刻着人去李家庄, 说了李欢喜进门不由江府做主的事。 婚事退不退, 全看林家人。 李家庄也算有头有脸,李欢喜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的事沸沸扬扬,如今婚事有变, 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林开栋醒来时, 外面一片黑暗。 他周身疼痛不已, 好像指甲盖都在疼, 眼皮也重, 费尽了力气睁开,看到趴在床边的母亲。一片疼痛里, 理智渐渐回笼, 很快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他焦急不已,想要坐起身时扯着了肩上的伤, 痛呼一声,又倒了回去。 这么大的动静,趴在床前本就睡不踏实的林母瞬间清醒,看到儿子睁眼,她心下大喜:“你醒了?” 待看清儿子面露痛苦时,她急忙问:“还疼吗?是不是又扯着了伤?” 说到伤势,林母眼泪夺眶而出:“大夫说,你伤得很重,需要卧床静养,万不能再折腾了,否则,伤着了筋脉,就再不能动武。” 林开栋也不想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废人,但他确实有事要办:“娘,你把秋阳给我请过来,成么?” 林母看了一眼窗:“你刚睡醒,需要将养。外面天都黑了,有什么事也明日再说。” “等不了明日。”林开栋如今寸步难行,需要母亲帮忙,为了让母亲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有些事情便也瞒不住了。他一把揪住母亲袖子:“娘,昨天我确实……确实和一个女子私会……她身份不同……” 林母眼睛一亮:“比秋阳身份还高?” 林开栋深呼吸一口气:“她是别人的外室。” 母子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林母满脸诧异,对上母亲这样的目光,林开栋浑身不自在。 反应过来后,林母一脸恨铁不成钢:“外头那么多姑娘,你为何要找这种?” 想到儿子的急切,她恍然问:“那姑娘的男人身份很高?” 如若不然,根本也不怕事情败露。 林开栋微微颔首,见母亲还要责备,急忙打断道:“娘,这事儿不能传出去,得让江秋阳闭嘴。” “你们俩如今闹得这样僵,她……”林母气得捶了一下床,飞快出门去了。 秦秋婉正在打坐,听到林母在外纠缠,扬声道:“成叔,让她进来。” 听到儿媳愿意见自己,林母心弦一松 。只要江秋阳对儿子还有几分感情,不想把儿子赶尽杀绝,这事情就成了一半。 “秋阳,我……” 她刚一开口,秦秋婉打断道:“林夫人,刚才我看你着急,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李家庄那边我已经让人去说过迎亲事宜与江府无关。当时李世伯说婚事作罢,你要还想纳李欢喜进门,得亲自去一趟。” 语罢,挥挥手:“天色不早,林夫人早点回去歇着。” 林母话还没出口,自然不动:“秋阳,开栋跟我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要断就断个彻底,没什么好说的。”秦秋婉眼神示意成叔送客:“我不认为还有见面的必要。林夫人以后只当我是个陌生人就可。” 林母急了:“秋阳,他真的有事……” 秦秋婉飞快答:“他的事与我无关。” 林母见实在请不动人,试探着道:“白日里开栋和那个姑娘的事,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不要告诉别人?” 秦秋婉扬眉:“凭什么?凭他林开栋背着我在外养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吗?” 林母哑口无言。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分开,你也不想害死他,对不对?” 秦秋婉好奇:“那件事情说出去他会死?那女人这么凶么?” 林母咬了咬牙:“秋阳,算我求你。”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帮你做事?你当你自己是谁?” 如今的她,可不再是江秋阳的婆婆。 论起来,还是杀身害命的仇人。 林母对着这样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儿媳,忽然就觉得以前经常和她吵闹的儿媳对她已经足够客气。 林母不甘心,还要再说,秦秋婉作势抬手:“既然你不肯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看那架势,似乎要打人,林母突然就想到了午后自己被打出去的情形,下意识就往回退,然后就被成叔拽了出去。 林母被赶出水榭时的模样颇为狼狈,林开栋看到母亲进门,急切问:“娘,她来了么?” “她不肯来,也不肯帮你保密。”林母无力之余,忍不住责备:“你说说你,如今这日子哪里不好?纳了欢喜进门,生几个孩子就足够了,怎么还去外头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林开栋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母亲责备时也没打算还嘴,也是因为他如今身上疼痛打不起精神。可听到母亲说媛儿不三不四,他忍不住道:“媛儿没错,她只是命苦才被人圈养,如果她早遇上了我……” 眼看儿子为了外头的女人跟自己呛声,林母气不打一处来:“就算是早遇上你,我也不会让她进门!” 话中那种高高在上仿佛一般人家姑娘不配入林家门的意思毫不掩饰。 听到母亲贬低,林开栋皱起眉来:“娘,媛儿虽然出身不显,可她自小学武,武功也不弱,娶她也不算辱么了我。” “人往高处走,江秋阳和李欢喜哪个不比她好?”林母面色严肃:“一连两个世家女心悦你,就证明你有过人之处。而她呢?真那么好,早已得世家公子倾心求娶,何必给人做外室?” 林开栋愈发着急:“娘,话不能这么说……咳咳咳……” 眼看他急得大咳,林母既心疼又无奈:“开栋,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她不想和儿子吵架,站起身道:“你如今需要静养,别太激动,早点睡吧!” 林开栋这些日子都在睡觉,刚刚又睡了半日,根本就不困,可母亲不想跟他说话,他也只能徒劳地看着母亲关门离去。还听到她在门外吩咐下人不许进来打扰的声音。 黑暗里,林开栋毫无睡意。 * 又是早上,秦秋婉正在院子里练剑,忽然看见一抹大红身影从外面路过。 “欢喜,这么早?” 李欢喜抬头看到是她,冷哼一声:“你已经没有立场管我和栋哥哥来往了。” “你说得挺对。”秦秋婉颔首赞同:“我从来也没想阻拦过啊!” 李欢喜是个自信的姑娘,下巴微扬:“你拦得住吗?” 言下之意,定亲之事是因为江秋阳拦不住而妥协的。秦秋婉气笑了:“无论我是不是林夫人,想要分开你们还是做得到的。你要是不信,一会我就去找李世伯……” 李欢喜急了:“有本事你别找我爹。” 秦秋婉飞快接话:“我没本事,只能找世伯。” 李欢喜:“……” 她试图劝说:“你和栋哥哥已经写了切结书,就该互相放过彼此,别再管他的事。” 秦秋婉颔首:“我没管他,我是想要多管闲事。有些话想跟你说。” 两人隔栏对话,声音都挺大。隔壁刚刚起身的林母听到后,急忙奔了出来。 昨晚上婆媳二人短暂的谈话,已经让林母明白,想要劝回江秋阳,怕是艰难得很。 江秋阳之后,林母最满意的儿媳就是李欢喜。 此时听到江秋阳正在说什么多管闲事,她哪里还坐得住? “欢喜,你来了?”林母不看水榭中的秦秋婉,热情地拉住了李欢喜的手:“开栋昨晚还跟我说起你……” “他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闲聊?”秦秋婉一脸诧异:“林夫人,虽然我们不再是夫妻,可有句话我不吐不快。林开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性子实在是要不得。” 李欢喜听了这话,眉心蹙起:“江秋阳,你什么意思?” “实话实说而已。”秦秋婉站在栏杆旁,问:“李欢喜,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甩了他吗?” 李欢喜冷哼:“应该是栋哥哥忍不了你了。” “是我发现了他暗地里还和另外的女人来往。”秦秋婉在林母惊慌的眼神中,笑吟吟继续道:“那女人还是别人的外室,他昨晚还想找我商量,想让我帮他保密。” 任何女人,都会很在意情郎身边的其她女子。李欢喜也一样。 林母见势不对,伸手拉她:“欢喜,恰巧开栋刚醒,我们进去吧!” 李欢喜本就任性,她想要知道的事,谁拦着都不好使,林母不会武功,根本也扯不动她。 “江秋阳,你把话说清楚。” 林母眼神哀求。 秦秋婉摊手:“林夫人不让我说啊!” 李欢喜看向身边的林母:“真有这样一个女人吗?” 秦秋婉率先答:“她肯定说没有。” “没有!”林母话一出口,就听到了秦秋婉的回答,狠狠瞪了过来。 李欢喜面色铁青,大踏步如一朵红云般飞掠进了隔壁的水榭。 有热闹看,秦秋婉一提气,飞到了隔壁院子里。 李欢喜也不管外面的人,进了正房后,冲着床上的林开栋直接问:“你在外头还有个女人?” 林开栋看着气势汹汹的李欢喜,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权衡。 他不认为江秋阳会帮他保守秘密,就像方才一般,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这些事昭告天下给所有人知道。 所以,他和媛儿之间的事,很可能要瞒不住。 第九个原配 十一 第九个原配 十一 瞒不住就得想应对之策。 如果能有一门强有力的亲事, 无论是谁想要对付他,都没那么容易。想到此, 林开栋就想先稳住李欢喜。 还没开口, 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你不是真爱吗?还以命相护,只剩半条命了还要偷偷去看人家,怎么这时候哑巴了?” 这些事情, 李欢喜都不知道。 因为江秋阳嘱咐的话, 她被送回去后一直都在禁足中,今早上突然有小丫鬟悄悄告诉她, 江府不承认这门亲事, 再一深问, 得知江秋阳要与他断绝关系。 收到消息的一瞬间, 李欢喜欢喜坏了, 悄悄下了山, 想和林开栋商量一下,让他尽快上门提亲。谁知还没到地方就被江秋阳拦住。 这会儿听到以命相护,李欢喜心里愈发没底:“栋哥哥, 到底有没有这事?” 林开栋倒是想说没有。 可他说了有用吗? 江秋阳如今恨他入骨, 巴不得搅黄了他所有的事。人就在边上虎视眈眈……林开栋闭了闭眼:“那是我一个青梅竹马的妹妹, 几年前失散, 最近才重逢……欢喜, 你别听她胡说。” 李欢喜半信半疑。 秦秋婉靠在门框上:“他们两人第一次相会,就是在这屋中, 当时我跑进来还以为是刺客, 把人给揍了一顿。这大半夜相见, 说是兄妹也得有人信啊!” 林开栋暗地里咬牙切齿:“江秋阳,你说我们是陌生人, 既然都不认识,这院子如今是我住着,还请你出去!” 秦秋婉不动,一拉李欢喜:“她是我世妹,我和她一起来的。” 林开栋立刻看向李欢喜:“她不安好心,你让她走。” 李欢喜如今最想要弄清楚的是林开栋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哪怕林开栋已经说了是妹妹,李欢喜却不太信。 她是喜欢林开栋,为了他可以不计较名分不要名声。但她却不想做个傻子。 当下没搭理他的话,执着问:“她姓甚名谁?如今住在何处?” “欢喜,我已经不想和她来往,你不用知道这些。” 秦秋婉轻笑一声。 笑声嘲讽,当真是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欢喜听到这笑声,一个字都不信:“既然是青梅竹马,我总能见见吧!” 林开栋周身疼痛,本来就难受。说这么半天都是强打起精神应付,眼看李欢喜不肯干休,他心里把江秋阳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则一脸颓然:“你不信我?” 他闭上眼:“你走吧。” 李欢喜:“……” 她两步踏进门:“栋哥哥,我没有不信你。我今日偷跑下山,是想问一下伯母何时上门提亲。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我们之间有其他人,江秋阳那样说……我实在是不安心。” 林开栋情真意切:“我是真的想娶你。” 秦秋婉啧啧摇头,忽然转身就走。 她走了,林家母子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江秋阳吩咐人备马车:“我要去真酒巷子。” 林开栋眼皮直跳。 因为媛儿就住在真酒巷子! 江秋阳在这个平城认识的都是江家世交,就没有住在巷子里的。她去那里,十成十去找媛儿。 林开栋急得大喊:“江秋阳,你给我回来。” 秦秋婉已经出了水榭,冷笑道:“我们俩是陌生人,别跟我说话。” 林开栋:“……” 他看向母亲。 林母满脸不以为然,一个给人做外室的女子,知道儿子即将议亲又如何? 因此死心了更好。 见母亲不动,林开栋垂下眼皮:“娘,算我求你。” 李欢眼看江秋阳去真酒巷子时林开栋这样着急,心有所感:“江秋阳是去找那女人的?” “不是!”林开栋答得又急又快。 李欢喜转身就走:“你受这么重的伤,我去帮你买点伤药。” 买伤药又不急在一时。林开栋挣扎着要起身,林母看得心疼,急忙上前去扶。 他躺回床上,道:“娘,不要让欢喜去找媛儿。” 林母不在乎媛儿知不知道李欢喜,但却不想让媛儿毁了自己儿子的好姻缘。又见儿子满脸急切,只得起身追了出去。 刚追到客栈外头,刚好看到江秋阳的马车远去,再一问边上的人,得知红衣女子也上了马车。林母急得跺了跺脚,倒是想过追上去阻止,可惜,马车已经走远。 她一是找不到地方,二来也不认识人,只能站在原地着急。 回到屋中,林开栋听说两个女人已经去了真酒巷子,想到媛儿如今身中剧毒,江秋阳和李欢喜自小习武,且都不是好相与的性子,一言不合动手的事儿很可能发生。他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我得亲自去看看。” * 马车里,李欢喜冷着一张脸:“江秋阳,最好没骗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秦秋婉从来到这里一直都抓紧练功,这些日子就没好好歇过,一上马车就闭上眼睛假寐:“我又没让你信。” 李欢喜恼了:“难道你是胡说的?” “是不是胡说,你去瞧瞧就知道了。”秦秋婉打了个呵欠:“别再吵了,我要睡会儿。你爱去不去。” 李欢喜:“……” 不到一刻钟,马车停在了媛儿的院子外。 李欢喜看着清幽的小院,这儿离繁华的街道很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酸溜溜问:“这该不会是栋哥哥帮她买的吧?” 秦秋婉摇头:“不知。” 李欢喜不满:“栋哥哥有没有这样一个宅子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成叔已经上前敲门。 开门的还是那个老仆,他不太乐意让二人进门,不过,也不敢把人赶走,而是跑去禀告。 很快,他又出来带二人进去。 比起昨天,今日的秦秋婉心平气和,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 进了门,李欢喜看着坐在桌旁的白衣女子,皱眉问:“就是她吗?” 媛儿面色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林夫人,我有事和你商量。” 秦秋婉颔首,伸手一引:“这位是李家庄的姑娘,也是我曾经帮林开栋纳的妾,当然了,这门婚约已经被我解了。只是,林家有意上门聘娶。” 媛儿面色愈发苍白,林开栋即将娶妻确实重要,可却不是目前最重要的。她执着地看着秦秋婉:“我想要解药。” 秦秋婉摇头:“没有。” 媛儿:“……” “我不信。”她看向她手上的厚镯子:“戴在手上的东西,很容易误伤自己。我不信你没有解药。” “但我确实没有。”秦秋婉站起身:“本来就是好心告诉你这事,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李欢喜不是个能忍的性子,眼看媛儿忽略自己,冲上前问:“你和林开栋什么关系?” 媛儿摇头:“没有关系。” 李欢喜根本不信:“你们俩为何暗地里幽会?” 媛儿闭了闭眼:“林夫人……” “你可以唤我江姑娘。”秦秋婉打断她:“昨天我就给了林开栋切结书,和林家再无关系。” 她起身往外走。 媛儿急了:“江姑娘可否听我说一句话?” 秦秋婉恍若未闻。 见状,媛儿也顾不得边上的李欢喜,道:“江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们保密?” 那肯定是不能的。 媛儿也觉得不可能,因为李欢喜都已经找上了门。她心里越想越怕,再次道:“江姑娘,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李欢喜早已憋了满腔怒火,几次被忽略,她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媛儿若是没有受伤中毒,或许还有一拼之力。如今虚弱成这样,眼看巴掌袭来,却根本躲不开。 听到身后有清脆的巴掌声,秦秋婉忽而顿住脚步,掏出荷包里的瓜子转身回到门口,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李欢喜:“……” 媛儿捂着脸,瞪着李欢喜冷声道:“李姑娘,你别以为背靠李家庄就可以任意欺负别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一个不安于室勾引我动哥哥的女人而已,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李欢喜满脸嘲讽:“要是你身后的男人知道你干的事,别说帮你撑腰,怕是恨不能把你一掌拍死。”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抬手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媛儿眼圈通红,咬牙切齿地道:“你欺人太甚!” 李欢喜扬眉:“你待如何?” 两人互相对峙,谁也不肯认输。 忽然有嗑瓜子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江秋阳正靠在门框处磕得起劲,对上二人的目光,还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李欢喜:“……”看戏么? 这女人肯定是故意带自己过来的! 第九个原配 十二 第九个原配 十二 这么想着, 李欢喜眼神里就带上了怒气。 秦秋婉只一瞧,就猜出了她的心思, 重新掏了一把瓜子, 满脸不以为然:“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李欢喜哑口无言。 然而,事实就是江秋阳已经放弃了栋哥哥,而她却放不下。面前这个叫圆儿还是匾儿的妖精一脸不愤, 明显不服气。 她恶狠狠道:“我警告你, 以后离栋哥哥远一点。” 事情败露,媛儿如今巴不得自己和林开栋是陌生人, 沉声道:“我们只是故交。” “我管你是故人还是新人, 总之, 以后你别再私底下和他相处。否则, 我不会放过你!”李欢喜语带威胁:“再让我发现一次, 我就直接告诉你男人。” 媛儿胸腔里满是怒气, 但她如今身子虚弱,别说打架,就是吵架都打不起精神来。 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媛儿心里越想越恼, 心底里已在想反击之法, 却听到了外头大门处轻微的动静。 木制大门年久后, 都会有些小毛病。比如她住的这个院子, 那大门每次打开,都会短促地“吱”一声。 方才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媛儿垂下眼, 因为身份的缘故, 她住在这里没有朋友,只有那两个男人偶尔上门, 而这个时辰,除了林开栋之外,不会有人来。 她收回了去拿匕首的手,整个人软弱无力地靠在榻上,伸手捂着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这般楚楚可怜,李欢喜看来愈发恼怒:“你好歹也是练武之人,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媛儿泣不成声:“李家庄之女就这般了不得吗?今日之前……我都不认识你……你找上门来打人本就没理,这般咄咄逼人……我身受重伤,根本就还不了手。打不赢,说不过……还不许我哭么?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林开栋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了熟悉的哭声,焦急之下,吩咐道:“快点把我抬进去。” 林母不放心,飞快嘱咐:“你别急,小心你的伤。” 秦秋婉回头就看到了赶来的一行人,林开栋不想这些事被外人所知,到了廊下,便把抬他的人打发去了院子外面。 “你来得正好,里面正吵得厉害,刚刚都动手了。”秦秋婉兴致勃勃:“你快点去劝劝。” “假好心。”林开栋斥道。 秦秋婉不置可否,继续嗑瓜子:“你再不来,可就要出人命了。” 闻言,林开栋面色微变,扶着墙跌跌撞撞奔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李欢喜,还有哭得伤心至极的媛儿。 “林公子,你可算来了。”媛儿眼圈通红:“这个疯女人非说我们俩有私情,方才还打我耳光!” 听到这话,林开栋焦急的脸上瞬间满是怒气,却又很快收敛:“欢喜,我只拿她当妹妹,你怎能随便出手打人?” 李欢喜对上他不赞同的眼,顿觉委屈:“栋哥哥,这女人威胁我。” 媛儿不甘示弱:“刚才她说要把我跟你来往的事告诉我男人……我们俩人清清白白……能有什么事儿?要是让她胡言乱语,就算柳郎没有怀疑我,我也受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我的命好苦……呜呜呜……” 听着她的哭声,林开栋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人攥紧了,又堵又难受。安慰道:“你别哭,你身上还有伤,千万要放宽心,我好好跟她说。” 林开栋从进门起,唯一一次正眼看李欢喜,还是责备于她。后来满腹心神都放到了媛儿身上。 任何女人,都看不得心上人对别的女子温柔,李欢喜性子霸道,哪怕面前的人是林开栋亲妹妹她都忍受不了,更何况这还只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妹妹。 并且,这两人之间腻腻歪歪的模样,一看就不简单。 李欢喜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眼圈渐渐红了:“栋哥哥,你到底要不要娶我?” 秦秋婉眼睛一亮,这话问得好啊! 林开栋受不了李欢喜的纠缠,所以想让江秋阳出面把人送走。后来没送成,他一直不想承认是自己想要始乱终弃,所以,面对李欢喜的纠缠时,始终都在应付,并没有把话说绝。 无论如何,林开栋为了媛儿要和她断绝来往是真! 如今事情有变,林开栋想要结下李家庄这门亲事保命,但是,私底下让他怎么哄李欢喜都好。他却从未想过要在媛儿面前亲口答应这门亲事。 听到李欢喜的问话,林开栋下意识看了媛儿一眼,飞快收回视线,道:“欢喜,你太激动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回头我会去李家庄好好商议。” 落在李欢喜眼中,就是他已经答应了亲事,当即面色微松,泪汪汪的眼睛水汽散开,唇边还带上了一抹羞涩的笑。 秦秋婉看热闹不嫌事大:“林开栋,你当真要娶她吗?” 林开栋皱眉回头:“这不关你的事。” 秦秋婉看了一眼媛儿:“我替别人问的。” 媛儿命途多舛,见过的人多。哪里不知道林开栋在刻意稳住李欢喜? 这世上无论任何事,只要两个以上的人知道,就不能再算作秘密。这屋子里足足五个人,媛儿是绝不会主动暴露她和林开栋之间的私情的,无论心里如何介意,面上都丝毫不敢露。 林母对儿子的事情向来上心,知子莫若母。她一听便知,林开栋这遮遮掩掩的明显就是为了不让那劳什子媛儿伤心。 失了江秋阳这个儿媳,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李欢喜的,当即道:“欢喜和开栋来往这么久,阴差阳错之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就差一纸婚书。当然要补上。” 李欢喜娇羞低头。 林开栋侧头看向母亲。 林母回望儿子,唇角含笑:“开栋,你说是不是?” 愣是要逼他当着媛儿的面答应婚事。 林开栋心里明白,母亲是为了自己好。之所以如此逼他,全都要怪江秋阳这个搅屎棍。他不想回答母亲这话,转而看向秦秋婉:“你到这儿来做甚?” 秦秋婉一脸纳罕:“这又不是你的地方,你管我呢?” 媛儿实在怕了她,急忙出声:“江姑娘,我如今不方便,请回!” “你搞得我们恩爱夫妻变成陌路,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让我走,我就得走吗?”秦秋婉冷哼一声:“这事没完!” 林开栋恼了:“你想怎样?” 秦秋婉摆摆手:“你回答你娘的话,管我做甚?”说着,又看向李欢喜:“你看他这磨磨唧唧,一点都不爽快的模样,哪像是真心想娶你,世妹,听我一句劝,这狗男人靠不住,还不如放他和这媛儿双宿双栖,看他们俩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李欢喜哪里看不出来林开栋的搪塞,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听到秦秋婉的话,瞪了过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绝情吗?” 秦秋婉手中瓜子磕完,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有情,那你跟他们耗吧!”她转而看向外面的老仆:“麻烦送点茶水来,磕半天瓜子,口都渴了。” 众人:“……” 这在场中的所有人,都被感情折磨得险些失了智,她可倒好,还磕瓜子,当这里是茶楼正在看戏么? 媛儿怒极:“江姑娘,我这儿今日不待客!” 秦秋婉不以为然,看向林开栋:“你这眼神可真不怎么样?这般小气,茶水都舍不得,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又看向林母:“林夫人,你的想法是对的,她配不上你儿子。这要是成了林少夫人,以后客人上门连杯茶水都喝不上……啧啧啧,好说不好听啊!” 媛儿:“……” 她气急:“我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说!江姑娘最好还是管好你那和长舌妇一样的嘴,否则,只怕要嫁不出去孤独终老了。” “孤独终老也是你害的,跟我的嘴没关系。”秦秋婉重新掏出一把瓜子:“还是那句话,你搅散了我们夫妻,虽然你让我看清楚了狗男人的真面目,但你插足我们之间是事实,这事没完。我就直说了吧,凡是能够给你添堵的事,我都愿意去做。这其中就包括在林夫人面前说你坏话,你别生气,只是几句话而已,跟抢男人比起来,压根算不得什么。” 院子里安静下来。 媛儿胸口堵得慌,本就虚弱的她,根本也打不起多少精神。再有,这些人留在这里的时间越久,越容易引起外人注意。到时候,不用她自己暴露,外人就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猜个七七八八。 想到此,她心慌不已,捂着胸口飞快道:“林开栋,带着你娘和这些麻烦赶紧离开!” 林开栋看她面色难看,急忙安慰:“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他们走。” 李欢喜是个霸道性子,站在原地冷声道:“她要是不答应离开你,我就不走!” 林母赞同:“媛儿姑娘,我根本也不想认识你,也不想留在这里。你只要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不再见我儿子,我立马就走,绝不回头。” 这话林开栋自然是不依的:“娘!”话喊出口,对上母亲严厉的目光,他心下立即明白不能再硬碰硬,当即捂住胸口:“娘,我的伤口好疼。” 林母怀疑儿子是装的,但又怕万一。半信半疑上前扶着他:“真疼么?” “痛!”林开栋半靠在母亲身上: “我要看大夫。方才一路过来好像绷着了伤口,得重新包扎。” 林开栋拼尽全身力气往门口奔,林母不敢放松,只能跟着。 李欢喜气得眼泪直掉,眼看母子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往外逃,她大喝:“林开栋,你到底要不要娶我?” 媛儿垂眸,仿佛没听见这话一般。 秦秋婉看了看门口的母子,道:“人家都不稀罕回答你,你还在这问,不懂事!” 李欢喜恼了:“江秋阳,这不关你的事!” 秦秋婉摇了摇头:“良言劝不回该死的鬼,你只想听自己想听的。那我跟你说,林开栋他想娶你,只是这会身上疼痛来不及回答。这个媛儿姑娘,不是他的姘头,只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我反正是没听说过他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妹妹。” 李欢喜要是真的想装傻糊弄过去,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听到这话,气得胸口起伏:“林开栋,你聋了吗?” 林开栋恍若未闻,一副虚弱的模样靠在母亲身上准备出大门。 李欢喜眼神一厉,提剑朝媛儿刺了过去。 媛儿尖叫,林开栋猛然回头,飞身扑了过来。 第九个原配 十三 第九个原配 十三 一切发生在顷刻间。 从李欢喜拔剑到媛儿尖叫, 再到林开栋飞身扑回,拢共也才两息。 林母只一眨眼, 发现身边一空, 侧头看去,儿子已经到了廊下。 李欢喜只是装腔作势,本意是想试一下林开栋。看他奔得这么快, 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再有, 本来预算好的距离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拉近,剑尖刺入了林开栋肩背处, 瞬间晕开大片血迹。 媛儿发现李欢喜假刺时已经叫完了, 实在是她那模样着实骇人, 像是对着杀父仇人一般。然后眼前一黑, 只觉得身上一重, 熟悉的男子味道混合着血腥味冲入鼻尖。 屋子内外一片安静, 秦秋婉嗑瓜子的动作都顿了顿。眨了眨眼,她看清楚屋内情形,继续磕:“活该!” 林开栋身上一痛, 也知道自己太过着急干了蠢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媛儿的虚弱, 如果李欢喜当真下死手, 如今的媛儿根本就不可能躲过去。所以, 在听到叫声的一瞬间, 他想也不想就扑了回来。 哪怕受了伤,他也并不后悔扑回来, 实在是承受不起失去媛儿。 看着榻上的两人, 李欢喜眼前一片模糊, 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哦豁。”秦秋婉叹息:“世妹,现在你总该死心了吧?” 李欢喜狠狠丢开手中的剑, 狠狠瞪她一眼,几个起落间,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林母还试着喊了两声,却只看到她头也不回的身影。 再回过头来看儿子时,就见他除了后背上的新伤外,肩膀胸口还有腰腹间渗出的血迹眨眼间已有巴掌大,且还在继续晕开。顿觉眼前一黑,焦灼问:“还能动么?这伤怎么办?” 她惊声喊:“快去请大夫!” 媛儿也着急,冲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道:“你不能在我这里治!” 她说得又快又急。 林开栋倒也能理解她,如果大夫前来,肯定会好奇他伤势的由来,回去要是多说几句,他在这个院子里受伤的事就会被传出去。再有,他们一行人在此耽搁的时间越久,越会惹人议论。 理解归理解,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他这是替她挨的剑啊,不说两人之间的感情,哪怕是个陌生人帮了这么大的忙,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吧? 林母听到这话,也觉得难以接受:“你这个女人有没有心?开栋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万一挪动的时候加重伤势,弄伤筋脉以后都不能练武了怎么办?” 这还真有可能,之前大夫就说过,林开栋伤势很重,不能乱动! 媛儿眼泪汪汪,看着身上的男人:“开栋,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林开栋不忿的心被她的眼泪抚平,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 这一挣扎,身上的血迹晕开得愈发快,眨眼间已半身浴血。 林母急得眼泪直流,跺跺脚道:“你别乱动啊。” 林开栋摸不到自己的背,道:“娘,帮我摁住伤口,我们回客栈看大夫。” 林母急忙上前颤着手捂住,执着道:“开栋,咱们就在这儿看。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你不能乱动,真的!” 林开栋本就疼痛,听着母亲哭泣,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他实实在在不能留下来。 媛儿擦了擦身上的血迹,眼看林母不肯走,她催促道:“栋郎,你还是走吧。” 林母本来就不喜她,听她再次催促,加上儿子身上的血根本摁不住,顿时怒火冲天:“走去哪儿?我儿子武功废了找谁说理?真到了那时,只怕你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媛儿脸上也满是泪水,顾忌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秦秋婉,压低恶狠狠道:“要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被发现,到时候定然会比武功尽废更惨。” 林母:“……” 她一拍大腿:“夭寿哦!” 说着,又急忙伸手去扶儿子。 林开栋受伤很重,已经不能挪动。她力道不大,根本扶不走。 林开栋又痛又怕,额头上满是冷汗。眼看母亲弄不走自己,便想找人帮忙。 所有的下人都被他赶到了院子外,他也并不想让他们看到屋内情形,余光瞥见门口的女子,抿了抿唇,开口道:“秋阳,你能帮帮我吗?” 江秋阳习武之人,凭一己之力就能把他扛回去。 秦秋婉讶然,指着自己鼻尖:“我们俩是陌生人啊,你忘了?” 林母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现在是越快离开这个院子越好,她放软了语气:“秋阳,算我求你。” “求我也不干。”秦秋婉靠在门上,颇为闲适:“我帮你们林家已经够多,可不想再做冤大头了。” 林开栋:“……” 林母无奈:“开栋,现在怎么办?” 林开栋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躁和憋屈,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和缓:“秋阳,劳烦你把我带回水榭去。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秦秋婉眨了眨眼:“你这副模样和语气,好像是任由我为所欲为似的。”她将瓜子放回荷包,就在其余三人以为她要上前帮忙扛人时,又道:“你如今都只剩下半条命了,能做什么?” 失血太多,林开栋眼前阵阵发黑,咬牙道:“你不说,又怎知道我做不到?” 秦秋婉颔首:“我要你一条胳膊。” 母子俩都扭头看了过来,林母惊声问:“什么?” 她笑吟吟道:“一条胳膊啊!” 母子俩同时打消了让她帮忙的念头,林母和儿子对视一眼,立刻往外走:“我去找车夫来帮忙。” 媛儿眼神已经在地上搜寻,看到片片血迹,勉强打起精神拿帕子去擦。 林开栋看在眼中,心里愈发失落:“媛儿,对不住……我控制不了……” “谁要是能控制得住自己流血,那就厉害了。”秦秋婉一脸兴致勃勃地胡扯。 “你闭嘴!”媛儿怒斥。 秦秋婉一手揪着衣领:“好吓人,你这么大声做甚?” “这点声音能吓着你?”媛儿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有了红晕:“装模作样!赶紧滚!” 吼完一番话,她累得直喘气。 秦秋婉唇边带笑,闲闲看着,并不打算离开。忽然,她笑容敛住,站直了身子,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下一瞬,就见院墙上多了高壮身影,脚尖在院墙上一点,如猛虎般扑了过来。 秦秋婉一闪身进了屋子。 那人也没对她动手,落在廊下后看着屋中的情形大喝:“媛儿,这是怎么回事?” 声音如雷霆般洪亮,仿佛震得瓦片都抖了抖。 媛儿面色惨白如纸,捏着帕子的手不停地颤抖。 林母看到她这副模样,心有所感,连忙去看儿子。 林开栋本就身受重伤,被这么一吼,心神俱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母大惊,哭嚎道:“开栋……” “你们是谁?”男人再次开口。 这人足足要比秦秋婉高两个头,人也是足有她三个大,肌肉结实,一看便知外家功夫不弱。 来人姓柳,名柳拳。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人称平城拳王。听说他一拳能把一头牛打飞。 秦秋婉看了一眼林开栋的小身板,这么瘦,又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怕是要被一拳打飞到天边去。 “说话!”眼看没人吭声,柳拳又是一声喝问。 秦秋婉清了清嗓子:“咳咳……柳前辈,我到这是来看热闹的,那位媛儿姑娘和我之前的夫君两人夜里……” “住口!”媛儿怒斥。 秦秋婉颔首,当真就住了口。 柳拳眉心皱起:“夜里什么?” 声音粗噶,已经不耐烦了。 秦秋婉摊手:“她不让我说。” 林开栋定了定神,出声道:“柳前辈,晚辈是路过此处,听到这屋子里有兵器交击之声,特意进来一瞧。刚好看到有人想要杀这位姑娘,于是出手相助,然后我就……这样了。” 秦秋婉瞪大了眼:“林开栋,我们夫妻几载,从来都不知道你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么厉害。” 她一开口,就对上了林开栋恶狠狠的目光。 秦秋婉含笑回望,根本也不怕他。 这位柳拳明显就是很好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柳拳四肢发达,但头脑却不简单。有秦秋婉连番暗示,他自然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伸手一指秦秋婉:“你来说。” 他一拳砸在桌上,桌子瞬间变成了一堆柴。他冷笑道:“说不清楚,谁也别想离开!” 秦秋婉上前:“前辈,你别生气。这事情很简单,就是我这位前夫君林开栋跑来和这位媛儿姑娘相会,然后林开栋现在的相好找上门来,看不惯两人腻歪出剑就刺,然后林开栋不顾身上重伤以身相护……就是这样了。 “相会?”柳拳咬牙切齿,牛眼一般的眼睛怒瞪向媛儿:“你背着我偷人?” 媛儿哪敢承认,吓得魂飞魄散,嚎哭着着去抱他的腿:“柳郎,她信口胡说,你千万别信。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柳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是泪水的小脸,眼神里一片冰冷,恶狠狠问:“你竟然敢背叛于我?” 媛儿:“……”合着她解释半天,他一句没听进去。 “我没有!” 柳拳看向林开栋,冷笑问:“你喜欢这种小白脸?” 他捏拳,狠狠砸了过去。 林开栋大惊,若是没受这么重的伤,或者养上一段日子。他就算反击不了,也能保自己全身而退。可如今……眼看拳头越来越近,他只能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吾命休矣! 媛儿大惊:“柳郎!”一边喊,一边扑了过来。 第九个原配 十四 第九个原配 十四 柳拳本来想揍林开栋一顿, 发现媛儿扑过来后,立刻就收了手。 看着地上摔做一堆的男女, 柳拳面色变幻, 总之不太好看。 秦秋婉感慨:“当真是感天动地的一对有情人。” 林开栋怒瞪:“你闭嘴!” 媛儿在柳拳森冷的目光下坐立难安,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柳郎,我不是想救他, 只是不想让你伤了无辜之人,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要信我。” 柳拳看着她, 媛儿努力镇定着与其对视。 忽然, 柳拳看向边上焦急的林母, 问:“他们俩什么关系?” 林母:“……” 她试探着道:“只是曾经认识, 方才我儿子听到动静追进来, 打跑了贼人后, 你就到了。两人真没有别的关系。” 柳拳回身看秦秋婉:“你怎么说?” 秦秋婉实话实说:“我第一回见他二人,是在我住的客栈里。当时我们夫妻分房睡,偶然听到我夫君房中有动静, 跑过去刚好看到二人紧紧相拥。第二回见, 就是在这间屋中, 林开栋瞒着我悄悄来见她, 至于两人到底是故旧还是有私情, 我是不知道的。总之,这狗男人三番五次骗我, 我已经受不了他, 现在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柳拳额角青筋直冒, 怒瞪着媛儿:“我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媛儿满心焦急,电光火石间, 想到什么,伸手一指秦秋婉:“柳郎,我中了剧毒,就是她给我下的。这女人没安好心,故意污蔑于我,你不要放过她。” 柳拳弯腰揪住她的衣领,将人提到面前,弯腰吻了上去。 眼神却一直盯着边上的林开栋,当看到他眼神躲闪,身侧的手却紧握时,狠狠将手中女人丢了出去。 媛儿落在地上翻滚两圈,当场吐了血。 林开栋见状,生生克制住上前去扶她的冲动,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你竟然打女人?” “有趣!”柳拳眼神里满是兴味:“你这男人当真能忍,我问你,你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待林开栋回答,他又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如果只是故人或是不认识,我可就会要了她的命哦。” 说到最后,语气放轻。里面的杀意却毫不掩饰。 林开栋面色大变,下意识去看媛儿。 媛儿小脸白得瘆人,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林母早已经缩到一旁不敢吭声,此时死死拽着儿子的手,不让他开口。 一片安静里,柳拳大踏步上前像拎小鸡似的将地上的媛儿提起,就在他即将把人扔出去时,林开栋大喊:“前辈手下留情。” 柳拳冷哼:“你承认了?” 林开栋趴在地上,闭上眼,自暴自弃一般道:“我实在看不得媛儿姑娘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前辈想让我承认,那我承认便是。” 言下之意,两人之间并没有私情。他承认只是想救人性命。 柳拳气笑了,再次将媛儿丢在地上,伸脚去踩她的胸口。 他出了名的力气大,要是使劲踩,媛儿整个胸口都会碎成一摊肉泥。 林开栋见状,知道糊弄不了,急忙道:“前辈手下留人!” 柳拳回身看他:“你们俩是何时来往的?” 林开栋再也不敢隐瞒:“三个月前。” “睡了几次?”柳拳再问。 媛儿面色煞白,一声不吭。 林开栋看她一眼,道:“没有过。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媛儿说您腻了她后,可能会放她走,我们想等到那个时候……” “不老实!”柳拳冷笑连连,脚上加重。 眼看媛儿面露痛苦之色,林开栋急忙改口:“一次!” “竟然真的睡过?”柳拳面色铁青,抬脚狠狠一踩。 林开栋扑过去:“前辈,你不能杀她!”生死攸关之际,他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说话也不如先前艰难:“要杀她,先杀我。” 秦秋婉看得叹为观止。 不过,她知道林开栋这一定是想好了后路。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林开栋飞快道:“我的未婚妻是李庄主之女,还请前辈看在李家庄的份上给个方便。我知道,媛儿在你眼中只是闲暇时逗趣的一个小玩意,还请您放这个小玩意儿一马!晚辈一定记得您的恩情,若有机会,一定厚报。” 媛儿已经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水像是泉眼一般源源不绝,已经在地上晕开大片水渍。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自身能力不强,就得找个靠山。 比如李庄主,就是个不错的靠山。 在平城这一片,李庄主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秦秋婉没有戳穿林开栋的谎言,死多容易,只需要柳拳一脚踩下就可。让他活着受尽煎熬苦楚,才能消江秋阳心头之恨。 柳拳捏着他的衣领,眼神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林开栋强制镇定着与他对视:“前辈要是杀了我,我未婚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让我未来岳父上门替我讨个公道。” 柳拳死死瞪着他,良久,狠狠将人丢在地上,大踏步离去。 “一起给我滚!” 恶狠狠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林开栋和媛儿只觉得犹如天籁。林母拍着胸口:“开栋,吓死我了。” 林开栋看着媛儿,眼神里满是温柔:“媛儿,我们赌赢了。你自由了,从今往后……” 秦秋婉闲闲打断:“还是赶紧找大夫救命吧,要不然,你们俩就只能去地底下谈以后了。” 林母深以为然。 秦秋婉转身,跃上墙头,跳进自家马车,心情愉悦无比:“成叔,咱们回吧。” 成叔听她语气欢快,好奇问:“姑娘,有好事发生?” 秦秋婉笑道:“林开栋被打得半死,媛儿也离死不远,两人还得罪了柳拳王。算不算好事?” 上辈子二人之间的事情一直瞒得挺好,江秋阳死之前,柳拳王已经走火入魔,全身经脉尽断而死。 江秋阳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林开栋二人的手笔,但如今柳拳还好好的,有他在,林开栋别想有好日子过。 回到水榭半个时辰后,马车带着已经包扎过的林开栋二人回来。 媛儿昏迷不醒,林开栋半身鲜血,当真可怜。 一路进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当然了,如今的二人就算被人看见,除了李欢喜会有不满,别人只是看个稀奇。 秦秋婉站在路旁,看着两人从面前抬过,啧啧摇头:“好惨。” 林开栋闭目养神,根本不想费神搭理。林母瞪了过来:“你少说风凉话。” 秦秋婉摇摇头:“林夫人,你说林开栋要是没和媛儿搅和,哪儿会有这些倒霉事?” 对此,林母深以为然。 儿子身上的伤,都是因为暗中和媛儿来往被江秋阳误会后误伤的,今日还险些丢了命。 媛儿就是个灾星! 林母恨得磨了磨牙。 媛儿昏睡着无知无觉,林开栋听到秦秋婉的话,实在忍不住了,斥道:“江秋阳,你少挑拨离间!” 秦秋婉扬眉:“我就挑拨了,你待如何?” 林开栋:“……” 要不是躺着动不了,他真要拔剑晒杀一下这女人的威风! 秦秋婉笑意盈盈:“你是不是想拔刀砍我?” 林开栋闭上眼,不想再搭理她。 他不说话,女人却不放过他,只听她道:“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好再把你揍得半死。” 林母不悦:“秋阳,你都说了是陌生人,咱们就放过彼此。” “不是陌生人,是仇人!”秦秋婉语气森冷:“你们林家给我的羞辱和欺骗,我都记着呢。不给我自己讨个公道,别人还以为我江家好欺负。” 林开栋心弦一颤。 他的仇家好像越来越多了。 第九个原配 十五 第九个原配 十五 如今林开栋身受重伤, 失血过多,别说打架, 连吵架都没精神。 林母看到针锋相对的两人, 倒是想帮儿子说几句话,但她心里也清楚,江秋阳如今对她没有丝毫敬意, 话说难听了, 可能还会对她动手。 她不想找打,吩咐下人赶紧把二人抬进门去。 紧接着, 隔壁一直都有各种大夫进进出出, 很明显, 有人的伤势颇重, 不太好治。 秦秋婉心情愉悦, 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临走之前, 得知李家庄的姑娘在外头闲逛时,被魔宫给掳走了。李庄主让人去寻,没有丝毫踪迹。 她听过就算, 这一会李欢喜被掳走与她无关, 回头该不会来找她麻烦。 不过, 真上门来, 秦秋婉也不怕。 回到江府, 秦秋婉看着大门,吩咐:“把关于林开栋母子俩的所有东西都给我找出来贱卖。” 关于林开栋的东西, 就没有不值钱的。 江秋阳和林开栋认识后, 林家就在江府不远处买了一间小院子, 后来成亲后,江秋阳不太乐意委屈自己, 夫妻俩一直出在宽敞的江府,林母也以放不下儿子为由住了进来。 但凡是传承了多年的世家,都会有自己的生意和立身之本。江府也一样,只是前些年,江秋阳是和林开栋一起打理,这就导致有些铺子的管事更听林开栋的话。 秦秋婉回府的第一件事,就给所有与江府来往的亲戚友人送了一份礼物,说明了江秋阳与林开栋已经一刀两断,如同陌路的事。 又把所有的管事找来,能够掰回来的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那种一心向着林家的,直接就给辞退了。 江府所在的齐城中,有三成的铺子属于江家,还有一个陈家占了两成,其余的才是各商户所有。 秦秋婉忙了近一个月,才把事情理顺。而她先是休了林开栋,后来又收拾那些听命林开栋管事之事,也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大部分人听个热闹,而有心人就想得多了。 江府内的人,都听说了自家主子武功大进之事,对待秦秋婉愈发恭敬。对于主子性情大变,也认为是被姑爷背叛后才会如此。 最近秦秋婉早出晚归,一直都挺忙。这日傍晚,刚回到家中,就见门房恭恭敬敬送上一封帖子。 帖子打开,字迹龙飞凤舞,是陈二公子陈酉约她切磋。 两家是世交,逢年过节和红白喜事都会送上礼物。江秋阳小时候和陈家几位公子经常来往,算是青梅竹马。江父不在的那些年里,陈家对她也颇多照拂。尤其喜欢把几位公子往她面前推,用意不言而喻。 可惜后来横空杀出一个林开栋,让陈家的想法落了空。 秦秋婉拿着帖子走回正房,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应该是陈家看她如今独身一人,又起了心思。 最近天气炎热,回府先洗漱,秦秋婉从小间出来,刚好看到江秋阳的丫鬟当归正拿着帖子。 江秋阳从小习武,行走在外时并不需要贴身丫鬟伺候,所以,当归一直留在府中。秦秋婉来了后,怕被人看出端倪,在府中并不与丫鬟多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林开栋背叛之后性情大变,当归也一样。看到她出来,吓得急忙放下手中帖子。见主子没有责备,这才悄悄放松,急忙取了帕子过来帮着擦头发。 秦秋婉坐在妆台前闭着眼,觉着自己还是有必要赴约,一来是承陈家的情,不好拒人千里。二来,她要找人,就得多出去转悠。 “姑娘,您要赴约么?” 身后传来当归小心翼翼的询问。 秦秋婉睁开眼,从镜子里看着她:“当然要。” 当归垂下眼,一副认真擦头发的样子,试探着道:“您和姑爷之间闹成这样,会不会有误会?” 听到这话,秦秋婉回头,上下打量她神情:“你怎么会觉得里面有误会?” 当归振振有词:“姑爷对您一心一意,府中好多丫鬟都挺羡慕。他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秦秋婉眼神意味不明,问:“你觉得他好?” “好啊。”当归一脸认真,话出口后,又羞涩地低头。 秦秋婉自己接过帕子,转回身道:“既然觉得他好,我把你送去伺候他。” 当归面色大变:“姑娘,奴婢……” 秦秋婉挥了挥手:“出去!” 翌日中午,秦秋婉骑马去了陈府。 陈酉得知她到来,亲自到府门外接。 今日的他一身月白长衫,衣袂飘飘,头上发髻用一支清透的玉簪挽起,整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看到秦秋婉,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秋阳,你可算来了。” 秦秋婉浅笑:“刚好我最近手痒。” 陈酉:“……”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明显,江秋阳是一心想要切磋。 打就打吧! 江秋阳武功练得不错,和陈酉年纪相仿,以前也切磋过。但切磋不比拼命,不会下死手,所以大部分都是平手。 陈府的练武场很大,此时也有人在里面练剑,看到二人过来,都一一上前打招呼。 或许是听说了陈家想要和江府结亲的事,所有人看着二人的目光都带着揶揄之意,更有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秦秋婉将这些看着眼中,她来一趟的目的也是如此。有些事情,不适宜往后推,要拒绝就拒绝个彻底。 她走到场中站定,唰一声拔剑:“来吧。” 当真是奔着打架来的,陈酉颇有些无语。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了下风,也提剑站到了她对面:“听说你在梦中悟出了一套剑法,颇为精妙,早就想领教一二。”拔剑时又玩笑道:“秋阳,一会可要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秦秋婉已一剑刺出,陈酉听着风声,脸上笑容不在,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剑势凌厉,交击声响亮,可见其中力道。二人辗转腾挪,招式精妙绝伦,半刻钟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陈酉应付起来颇为吃力,刚一刻钟,他的脖颈间搁上了锋利的剑锋。 陈酉气喘如牛,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眼神里满是诧异:“秋阳,你怎么变得这样厉害?” 秦秋婉收剑入鞘,笑道:“练啊练的就这样了。陈二哥,你可不能懈怠。” 陈酉大受打击,他最近根本没歇着,约她之前还练了半月,想着赢了她后,再以教她之名亲近佳人……他万万没想到,以前每次都能隐隐占据上风的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落败。 而他更不愿承认的是,他还拼尽了全力,却连一刻钟都熬不过。 这样的情形下,他哪儿还有脸说要娶她? 好半晌,陈酉才接受了自己落败的事实,声音艰涩地道:“ 秋阳,你好厉害。” 秦秋婉谦虚:“以后你想要切磋,尽可以来找我。” 陈酉:“……”自取其辱吗? 武功相近的二人切磋,那是取长补短,互相进步。可相差如此巨大,那是讨打。 “好。”陈酉口中答应下来:“我让厨房备好了午膳,用了再走。” “不了。”本就无意,未婚男女之间还是不要一起用膳。 秦秋婉确实手痒,出了陈府,她去了城北的斗战台。城内不许斗殴打架,如有私怨,都可以到斗战台上一决高下。 甚至还可以添些彩头,无论是珍宝还是性命,只要事先写下字据,再找人作证,之后就得兑现。 如此,不少习武之人以此为生。 什么都不用干,每天打打架,既练了武功,又赚了银子。只要不签生死状,除非误杀,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和城内几条繁华的街上比起来,这里是另一种热闹。值得一提的是,斗战台的盈利,江府也占了两成。 秦秋婉没有遇上过这种地方,也没机会和人如此切磋,越打越上头。短短半天,她已经赢了几百两银子。 她以赢为主,没下死手,意在把人打下擂台。 打赢了几个常胜的厉害人物后,再没有人敢轻视于她。 而陈酉得知此事,忽然就觉得自己输得不冤。要知道,有一个和他武功差不多的人再上台后,只三招就被打飞了下来。 这么一算,江秋阳还手下留情了呢。陈酉本来死了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翌日早上,陈酉再次登门,约她一起去斗战台。 秦秋婉见识过许多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陈酉眼中的跃跃欲试。她也不知道哪出了毛病,按理说,昨天她把人打趴下,他就该死心了才对。 两人打马走在街上,气氛沉默,陈酉偷瞄她好几次,问:“林开栋那个混账不值得,你别太难受。” 所有人都认为,江秋阳武功突然进境,性情也大变,就是因为被林开栋背叛给打击的。 “我没有啊!”秦秋婉浅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放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恢复江家荣光。” 陈酉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你就没想过再嫁?” “想过。”秦秋婉颔首,还怕他不问这茬,既然问了,也好让他死心。 陈酉眼睛一亮:“有想过人选么?” 秦秋婉摇了摇头,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道:“至少要打得过我。” 陈酉:“……”那他怕是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习武这事,完全没道理可讲,有天赋的人练上一年,没有天赋的人苦练十年也不一定能跟得上。 当然了,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全靠着勤奋才有所得。陈酉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以为江秋阳也一样,如今看来,两人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接下来一路,陈酉都挺沉默。 秦秋婉也没有催他,到了斗战台,周围气氛热烈,她正想提剑上台,忽然听到边上有人议论:“林开栋回来了。” 第九个原配 十六 第九个原配 十六 “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秋婉听到边上有人这样问, 这也正是她想问的。明明她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消息传回。 “应该就这几天。前两天我兄长在平城偶遇了林夫人,当时她说, 等大夫药材到了, 给林公子配好药后,他们就会启程回来。” 听到这里,秦秋婉收回心神, 跳上了擂台。 今日的她和昨天一样, 毫无敌手,对手的区别就是站在台上时间的长短而已。 陈酉另找一个台, 两个时辰后被人踹飞。他以一个极为潇洒的姿势落地, 引得众人一阵赞扬。 能够坚持两个时辰, 已经很了不得。以前陈酉也这么认为, 但有江秋阳在一旁作比, 就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 今日还是他比着江秋阳才多坚持了四轮,否则早下来了。他对着众人潇洒一拱手,强撑着找了个地方坐下后, 累得连手指头都再不想动。 看着台上女子剑势如虹, 又打下一个个对手, 他脸上一片麻木。 这要是想找一个打得过她的人, 大概只有那些老头子。 可那些人在江湖上名气很大, 妻妾儿女双全,江秋阳难道凑上去给人做妾? 这怎么行? 昨天秦秋婉在此打出了名声, 今日不少人奔着她来, 随着对手一个个被打下来, 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这凑上去,在众人面前丢脸不说, 输了银子还得被揍一顿。 “公子,您就别去了。” 人群里,一个美貌丫鬟看着台上下手毫不留情的女子,咽了咽口水,扯着边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低声劝。 只看两人之间相处,就知道不只是主仆,应该还有更亲密的关系。 那公子心里也打了退堂鼓,不过,当着自己女人的面却步,实在有点丢脸。一挥手道:“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去试试。” 丫鬟在他临走之前,忍不住劝道:“公子,要是打不过你,就自己跳下来。” 余之扬怒斥:“胡说!” 被人踹下来还差不多,怎么能自己跳? 丫鬟见他不高兴,猜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噤声。 秦秋婉这两天的对手很多,看到面前的年轻公子时,眼神在他松软的手臂和细白的手上一扫,道:“跟我打一次,五十两!” 余之扬何时缺过银子? 大手一挥,放上了百两银票。秦秋婉恍然:“你要打两次?” 余之扬:“……” 他大声道:“不,我是没有五十两的银票。” 上来一次都是鼓起勇气,纯粹是为了不想在自己女人面前丢脸,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女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从来没有下死手。那些被打下台的人,基本都只受了轻伤,反应敏捷的甚至一点伤都没有,他仔细看过后,才肯上台来的。 秦秋婉忍不住笑开,抬手道:“来吧。” 余之扬忍不住道:“你剑都没拔,是看不起我吗?” 秦秋婉:“……我满足你。” 求剑得剑,她拔出剑,做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势:“来吧。” 余之扬看她只简单的一个起手式,就格外凌厉,仿佛下一瞬就会拔剑冲上来,他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道:“姑娘,还请手下留情。” 说着,冲了上去。 这样的富贵公子,一看便知家世不凡,江秋阳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应该是外地来的。她不想得罪人,虚晃一招将他踢了下去。 余之扬趴着,狠狠锤了一下地。 一招都没撑过! 这也太丢脸了! 丫鬟急忙上前扶他:“公子,您没事吧?” 除了丢脸之外,还真没什么事。余之扬回头,看到那女人又在拱手相请对手,眼看两人打起来了,他正打算起身,刚一站起,面前就狠狠砸下一个人。 要是起得慢点,兴许就砸到他了。 余之扬:“……没事。” 就是衣衫脏了。 他自小养尊处优,受不了穿着脏乱的衣衫招摇过市,爬起身后也没多留,很快回了客栈。 正在洗漱,有人在外询问:“之扬,你还好吗?” 熟悉的男子声传来,余之扬心里很是紧张:“我没事。” 等他出门,窗前坐着一位墨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满脸沉稳。 余之扬看着这样的叔叔,忽然就觉得她跟今日那女人有些相似,同样的年轻有为,同样的在同一辈中难逢敌手。兴致勃勃上前:“叔叔,斗战台那边有个女子,看起来才二十岁,武功很是厉害,一天要打下来几十个对手。叔叔,你要不要去会会她?” 男人抬眼:“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余之扬摸了摸鼻子:“陈府的喜事还有十来日,闲着也是闲着嘛。” 余重川兴致缺缺:“既然你无事,我就回去了。”又嘱咐:“斗战台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去的时候小心点。” 大家差不多的年纪,他一副说教语气 ,余之扬不服气:“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知道好歹。” 余重川上下打量他:“你这副模样,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很富,也很好打,赶紧来抢我骗我”几个大字。” “叔叔,你看不起人。”余之扬不满:“你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余重川眼神淡淡看了过来,余之扬立刻噤了声。 斗战台很是热闹,余之扬第一日根本就没尽兴,翌日早上,他又摸了过去,这一回他已经打定主意,选一个看起来比较好打的人对战,怎么也得赢上两次。 等以后回了虞城,也能有个谈资。 余重川得知侄子又跑去了斗战台,忍不住摇摇头,便也跟了上去。 斗战台足有几十个擂台,各个擂台旁都围了不少人,很是热闹,其中人最多的台上,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八尺大汉正打得热闹,下一瞬,只见红衣女子虚晃一招,将人踢了下来。 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边上有人低声议论:“听说江姑娘再嫁的人选条件之一就是打得过她,照这个架势,怕是只能嫁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那些老头了。” 余重川远远地看到侄子在人群里挤,便也放了心。找了个地方站在台前。 台上的秦秋婉心有所感 ,往某处看了过去,当看到一身墨色衣衫面容冷俊的年轻男子时,心下一喜。 到这里来果然是对的! 心情正愉悦,面前又多了个人,秦秋婉拱手:“请!” 当她在台上和人打得热闹时,另一边的余之扬也发现了叔叔的存在,他心里是不太服气这个小长辈的,眼神一转,悄悄溜某处,掏出一张银票:“余重川请战江姑娘。” 报名的人头也不抬,将名字记上,随口道:“大家点到即止,不可伤及性命,不得辱人!若有违反,以后都不得上台。” 余之扬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知道!”伸手指着自家叔叔:“人在那儿,我帮他报的名。” 余重川眼神在台上的红衣女子身上一直拔不开,见她又打下来两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然后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还有不少起哄声。 余重川心里一动,侧头在人群中去找侄子。 果然就见他头一低,只往人群里缩。 回头再收拾他! 报了名又怯战,是很丢脸的事。余重川不在乎脸面,但他想和台上女子认识,当即飞身上前:“请。” 只看他飞掠上台时矫健轻盈的身影,便知其武功不弱。 秦秋婉扬眉:“公子请!” 余重川方才看了半晌,知道她不是花架子,心里毫无轻视之心。 很快,两人交起手来。 陈酉今日也在,哪怕心里清楚和江秋阳做不了夫妻,但同在一处,难免会多在意几分,听到有惊呼声,他侧头看去,当看清楚和江秋阳对战的人时,忍不住张大嘴:“小舅舅?” 随即,陈酉心情复杂起来。 他和小舅舅见面不多,但却没少听说过关于小舅舅身上的事,比如他年轻一辈中未逢敌手,属其中的佼佼者。 而江秋阳要嫁的人,非得打得过她……这两人好像挺般配。 台上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秦秋婉只觉酣畅淋漓,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这三天和那些人对战,她得小心翼翼拿捏着其中分寸,一个弄不好就会把人打残。但和面前这人不同,无论她出什么招他都能接得住。 一个时辰后,秦秋婉身上已经汗湿,而余重川也不容易,脸颊泛红,气息已不匀。 两人再一次交手后分开,秦秋婉提议道:“不如改日再战?” 余重川深深看她:“好。” 这个女子,似乎和他认识的那些都有所不同。 两人下台,各自回家。 余之扬兴致勃勃:“叔叔,不就五十两么,你何必跟人较真?” 余重川头也不回:“上了擂台,就得尊重对手。” 余之扬面色一言难尽:“难怪你二十多岁还不娶妻,简直是凭本事单身,你就不能让让人家么?” 秦秋婉打了一架,心情愉悦无比。回去洗漱过后,早早就睡下了。 那天后,她没有去斗战台,和余重川打了一架,她也发现了一些自己招数上的漏洞,得空了就想着如何弥补。 两日过去,她早上练剑时,成叔过来欲言又止。 秦秋婉瞅他一眼:“成叔,你有事吗?” “林开栋回来了。”成叔偷瞄她神情:“还带着那位媛儿姑娘。” 秦秋婉顿时来了兴致: “备马车!” 成叔试探着问:“您要去找茬?” 秦秋婉一本正经:“我是要去取回我们家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来说,成叔这话也不算是错。凡是从江家拿走的,无论值不值钱,秦秋婉都要全部收回。 林家的院子不大,但位置不错。当初林开栋花光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才买下了这个宅子。 成叔上前敲门,开门的人是林家看宅子的老仆,看到门口的主仆时,他诧异之余,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欣喜:“姑娘来了,快请进。” 第九个原配 十七 第九个原配 十七 秦秋婉缓步进门。 这个宅子, 江秋阳很少在这里留宿,刚成亲那段日子, 林开栋经常带着她回来给母亲请安。所以, 还算熟悉。 一路走到正房,桌上三人正在用早膳,看到秦秋婉过来, 几人面色微变。 老仆含笑上前:“老夫人, 江姑娘到了。” 在他看来,江秋阳上门很可能是余情未了, 求和来的。 林母也这么想, 心里很后悔带着媛儿回来。脸上已经带上了笑:“秋阳, 快进来坐, 用早膳了么, 不如一起坐下吃点?” 秦秋婉似笑非笑, 缓步进门,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瓷雕花茶具,道:“饭就不吃了。我来呢, 是想取回当初我送给你们的东西, 还有你们从江府带过来的东西。” 老仆:“……” 原来不是求和, 而是来讨债。 他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头一低, 急忙避开。 林开栋也是后来养伤时才想明白,江秋阳在第一次发现他和媛儿夜里来往时, 就没打算对他留手, 后来下手更是一次比一次重……看到她主动上门, 母亲和老仆都认为她求和而来时。他心里却并不乐观。 果不其然,她这一次是来讨债的。 林开栋一声不吭。 林母出身一般, 嫁入林家后只够温饱,绸缎和精致的摆件家具是一样都没有。也是后来和江家结亲之后,她的日子才越来越好过。儿子养伤这么久,在平城一直住在客栈,房费和药费加起来花了不少。基本花光了他们母子的存银,本来想着回家之后就算没有来源,也能把家里的贵重东西拿出去典当。没想到江秋阳就上了门。 “秋阳,那些东西是你送给我们的。既然是送的,哪里有讨回去的道理?” 秦秋婉理直气壮:“我又没打算讲道理。” 她一挥手,道:“凡是我江家的东西,通通取回。” 十来个下人一拥而入,林家母子以前都住在江府,这边只留几个下人看守,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江家人,根本也阻拦不住。 林开栋看着这抄家一般的架势,沉下脸道:“江秋阳,这里是我的家。你就算要取东西,也要商量过后……” “你们拿东西回来的时候跟我商量了吗?”秦秋婉不客气地打断他:“不问自取是为偷。我得多蠢才跟贼讲道理?” 林开栋怒瞪着她。 秦秋婉唰一声拔剑:“想打架吗?” 林开栋:“…… ”打不过! 媛儿面色苍白,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吱声。此时却突然出手扯了扯林开栋的袖子。 林开栋侧头看过去,皱起了眉。半晌后,他压下了脸上的愤怒和不满,出声道:“江秋阳,有件事我想问你。” 下人们搬着贵重的摆件和瓷器出门,秦秋婉看在眼中,心里正评估着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银子,听到这话回头。就听他问:“你放在镯子里的银针,有解药吗?” 秦秋婉摇头:“没!” 媛儿面色一白。 这一个月来,她把平城擅长解毒的所有大夫都请了个遍。然而,收效甚微,他们都解不了她身上的毒,只能配药让她活着。 哪怕一直喝药,她也活不了多久,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 媛儿不想死! 她左思右想后,私底下说服了林开栋,让他问江秋阳拿解药。 还是那句话,贴身放着的毒针,为防误伤,是一定有解药的。江秋阳说没有,定然是她不愿意给。 “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尽管提。”媛儿声音细弱:“凡事都可以商量。” 秦秋婉笑了:“且不说我是真的没有解药,就算有,你认为我如今缺什么?” 有银子有地位,人又年轻,武功还高,还当真是什么都不缺。 媛儿咬了咬唇:“江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我可以给你道歉,只求你看在我命途多舛的份上,可怜可怜我。” 江秋阳记忆中,在她临去时,才得知林开栋和媛儿之间的事。 归根结底,江秋阳会得罪练了毒功的李欢喜,是因为林开栋为了媛儿想要摆脱她。彼时,媛儿说起江秋阳自找死路时,很是得意。 那时候的她,眉梢眼角俱是得意之色,和这会儿的她判若两人。 秦秋婉欣赏了半天她脸上的哀求,道:“我帮不了你。” 媛儿满脸是泪,趴在桌子上浑身颤抖,哭声悲凄。 林开栋舍不得佳人如此伤心,站起身走到秦秋婉面前,弯腰一礼:“秋阳,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如今,我虽不是故意,但确实愧对了你。对不住。”他站直身子:“你要怎样才肯给解药?” 秦秋婉摸着下巴,眼神在院子里搜寻,道:“你如今能付出什么?” 听到这话,媛儿满脸急切。 很明显,是有解药她才会这么说。 林开栋心里一喜,沉吟了下,道:“我可以给你做护卫。” 秦秋婉满脸不屑:“我才不要让你辣我的眼睛。” 林开栋:“……” 林母不乐意让儿子帮着换解药,两家如今闹得这么僵,就算江秋阳要给,肯定也会让林家付出代价。 林家失了江家这门姻亲已经很惨,压根不剩下什么了,再付出代价,只会过得更惨。 林母直接道:“这生意谈不拢,你赶紧走吧!” 十来个下人把不大的院子里翻了一圈,已经装满了五驾马车,秦秋婉转身就走。 林开栋急了:“你要什么都可以说。” 秦秋婉心里盘算了一下:“我要这个宅子。” 林母:“……你做梦。” 她大吼道:“这事我不答应,你快走!” 林开栋面色复杂:“能换别的条件吗?” “不能。”秦秋婉抬步出门,打马而去。 屋子里的林母满脸严肃:“开栋,我心疼你,你想把这女人带回来我依了你。但也请你可怜可怜你娘,我今年都四十多了,最近膝盖和腰经常疼痛,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这个院子是我们家的立身之本,你不可以送出去。” 林开栋颔首:“娘,我明白。” 林母闻言,微微放了心。听到边上媛儿的哭声只觉得满心烦躁:“哭哭哭,有点好运气都被你给哭没了。要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江秋阳也不至于如此绝情。我珍藏的白玉簪啊!” 还有那些贵重首饰,刚才她可看得真切,下人连匣子一起给抱走了。说到后来,已是满眼心疼。 林开栋听不得母亲责备媛儿,道:“娘,是我对不住秋阳,不关媛儿的事。” 林母怒吼:“不是这个女人,你又怎会对不住秋阳?” 林开栋闭了闭眼:“娘,在媛儿之前,我已经和欢喜来往了许久。” “你和欢喜来往是对的,就算是秋阳生气离开你,我们也还有李家庄的亲事。”林母满脸恨铁不成钢,指着媛儿斥道:“这个女人除了一张脸,除了会哭会装可怜,还有什么?” 媛儿武功也不弱来着。 可惜中毒之后她浑身乏力,内力也如泥牛入海,现在就和废人差不多。 媛儿忍不住反驳:“我和他认识之前,也过得挺好。” 照林母的话说,林开栋于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扫把星。 “谁让你和我儿来往?”林母毫不客气:“既然你觉得他不好,那你倒是滚啊!” 媛儿霍然起身,扶着头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林开栋急忙上前扶着,又责备母亲:“娘,你就少说两句!” 林家院子里吵闹声不绝于耳。 秦秋婉心情不错,回到自家院子门口,发现已经有人等着了。说起来都是熟人,除了陈酉外,还有余家叔侄俩。 “你们有事?” 陈酉和她最熟悉,上前道:“我小舅舅说,想要和你再切磋一场。我本来想给你送帖子,可他们说,闲来无事想亲自过来相请。” 大概是怕她一个女子待男客尴尬,边上还跟着两位陈夫人。 “好啊。”秦秋婉伸手一引:“几位请。” 江府的演武场很大,比起陈家的热闹,要空旷许多。 秦秋婉那天和余重川打了个平手,很是尽兴。今日也一样,两人打了一个多时辰,边上余之扬和陈酉已经打了歇,歇了又打来回三次,最后,两人累瘫在地上,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人。 “他们不累吗?” “累,两人身上都出了汗。可能这就是我们不如他们的地方吧。” 两人躺在地上,口中说着话,眼神却一直看着那边。 陈酉疑惑:“秋阳以前也没这么厉害,难道这人大受打击之后,当真能大彻大悟?” 边上余之扬已经听说了江秋阳身上发生的事,闻言开始反思:“难道我不够厉害,是因为没被情伤过?”他点点头:“一会儿我就让桃儿悄悄离我而去……” 陈酉:“……” 第九个原配 十八 第九个原配 十八 午后, 秦秋婉亲自送几人出门,在门口寒暄几句, 才目送一行人打马而去。 她并没有立刻进门, 眼神看向了街上某处。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回去了。” 话音刚落,巷子处走出来一抹修长的身影。林开栋瘦了许多, 看着马儿离去的方向, 问:“陈家人找你做甚?” 秦秋婉不接这茬:“你有事吗?” 林开栋心情复杂:“陈府没安好心,他们娶了你, 这城中半数以上的铺子就属于陈家了, 还有, 斗战台那边的盈利他们也能分得更多……” “这不关你的事。”秦秋婉打断他:“你找我要是只为了说这些废话, 那就不用再说了, 我不爱听。” 林开栋看出来了她脸上的不耐烦, 抿了抿唇,道:“我是来拿解药的。” 秦秋婉伸出手:“东西呢?” 林开栋不动:“你得保证你的解药一定有效。” “我从来不骗人。”秦秋婉收回手:“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不愿意要就算了, 反正我也不缺宅子住。” 说着, 转身就走。 林开栋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约她出来, 急忙喊住:“秋阳, 我换。” 说着,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秦秋婉伸手接过, 笑着道:“说起来, 这宅子才买三年多, 还是你倾尽家财置办下的,你对媛儿的这份感情着实深厚。”她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丢过去:“祝你们白头偕老。” 林开栋急忙接过。 秦秋婉转身之际, 又道:“一会你娘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林开栋默了默。 秦秋婉抬了抬手中的剑:“你知道的,我已忍她许久,要是纠缠得烦了,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见状,林开栋立刻保证:“我会看好她。如果她真的来找你,你千万要让人来请我。” 合着还是会来找嘛。 秦秋婉拿着地契,进门时递给成叔:“两日内给我把它卖掉。” 成叔欲言又止:“卖得快会被人压价。” “反正是白捡的,压就压吧。”秦秋婉不以为然。 这地方的宅子本就走俏,他们愿意压价,当日晚上,秦秋婉就拿到了银子。 等到第二日林母找上门来时,秦秋婉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宅子已经卖了,你再找我也是徒劳。” 林母:“……” 又急又气之下,林母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还省事了呢,秦秋婉找了个丫鬟去请林开栋,一刻钟后,他就赶了过来,当看到昏迷在地上的母亲时,他脸色难看:“秋阳,就算我们再无关系,只看她这么大的年纪,你也不该对她动手吧?” 秦秋婉也不生气,坦然道:“我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她,她自己晕的。” 林开栋一脸不信:“我娘的身子还不至于如此不济……” “我说宅子已卖,她当场就晕了。”秦秋婉似笑非笑:“论起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林开栋:“……” 他拦腰抱起母亲,飞快往医馆跑去。 林母悠悠醒转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屋子和窗外炙热的阳光,眼神一转,就看到了床边上的儿子,她微微偏头闭上了眼。 见母亲不想说话,林开栋低声问:“娘,你怎么会晕?是不是江秋阳的打的?” 林母霍然睁眼,怒瞪着他:“然后呢?如果我是个江秋阳打晕的,你待如何?问她要银子赔偿?” 林开栋抿了抿唇:“她伤了你,赔偿本就应该。” 林母哼了一声:“老娘是被你这个不孝子给气晕的,你怎么赔我?” 林开栋无言,好半晌才道:“娘,媛儿救了我一命,她身上的毒也是因我而起,男儿在世该有担当。若是她的毒无解,我除了内疚外,再没有别的法子。可既然能解,又是在我能力之内,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她承受痛苦的……娘,您能理解我吗?” 床上的林母闭上眼,冷哼了一声。 明显对于这番话不甚赞同,但又懒得与他争辩。 “娘,您好好歇着。” 说完,林开栋起身出了门。 门外,媛儿裹着披风,面色苍白,眉眼间满身担忧:“伯母如何了?” “她无事,只是生我的气。”林开栋苦笑。 媛儿满眼自责:“都怪我。” “你别歉疚,这事不怪你,慢慢让她会想通。”林开栋拉着她的手:“外面风大,先回去歇着。” 媛儿低下头:“我还想请大夫来看看。” 闻言,林开栋一惊:“难道你的毒没解?” “好像解了。”媛儿面露狐疑:“我的内力一点都无,浑身也没有力气。” 林开栋面色一松:“你昨天才吃解药,应该没那么快。这样吧,为求稳妥,我还是帮你找个大夫。” 媛儿看了一眼房门:“我想自己去看。” 林开栋秒懂,她应该是顾忌着母亲。 若是母亲看到她又为媛儿请大夫,定会不悦,母亲又不是愿意掩饰自己心事的人。到时候……他拉着媛儿往外走:“趁着天色早,我们现在就去。” 齐城有斗战台,是中原有名的武城之一,这边擅长治伤的大夫很多。 只是,两人一连去了三家,看了五六个大夫,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媛儿体内的内力已经消失殆尽,基本没有找回的可能,几位大夫都劝她重新练。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她练了十多年,哪儿能甘心? 回去的路上,媛儿很是沉默。 林开栋倒也能理解她,习武之人,内力就如自己的半身,辛辛苦苦小半辈子,一夕化为乌有,任何人都接受不了。他低声安慰:“媛儿,明日一早,我再带你去拜访另外的大夫。” 媛儿嗯了一声。 见她还是不说话,林开栋继续劝:“如果真的不成,那咱们就重新开始。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 媛儿侧头看他:“你是真心想帮我吗?” “那是自然。”林开栋一脸正色:“就和我卖了宅子也要帮你找到解药一样,只要你的内力有法子找回,我都会拼尽全力。” 媛儿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半晌,点头道:“我信你。”紧接着又道:“我的毒是从江秋阳那里来的,她或许有解决的法子。也或者,她给我解药的时候就留了后手。” 林开栋皱起眉来。 媛儿继续劝说:“我想去问问她。” “走吧!”林开栋握着她的手,转而往江府的方向去。 天色渐晚,秦秋婉练了半日的剑,周身都是汗水,刚刚才洗漱好,就听到门房禀告。 想了想,她将带着微微湿气的头发挽起,裹了一件披风才往外走。 大门外,林开栋看着戒备的门房,滋味难言。 以前这里是他的家,这府中的任何人看到他都会恭敬的唤一声姑爷,可是现在……他好像成了他们眼中的坏人。 “有事?” 熟悉的女子声传来,林开栋抬眼就看到了曾经的妻子。 只是她眉眼间再无曾经看到自己的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耐烦。 “秋阳,我有事与你商议。” 秦秋婉颔首,在门内站定:“说吧,我听着呢。” “是关于媛儿的毒。”她眉眼实在冷淡,林开栋怕她不耐烦后掉头就走,话说得飞快:“媛儿身上的毒解了,内力却消失无踪。这正常吗?” 秦秋婉反问:“我哪知道?” 林开栋一脸不信:“你给的毒和解药,你怎么不知道?” “我告诉过你,毒是我随便配的啊!”秦秋婉坦然道:“那个解药是解百毒的药丸,我爹当初拢共给了我三颗,昨天给你的是最后一颗。” 林开栋:“……” 媛儿面色苍白,上前福身一礼:“江姑娘,以前多有得罪,还请你别放在心上。我已经知道错了,请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次。只要你愿意给我解药,什么条件都可。” “没有解药。”秦秋婉一脸坦荡荡:“你该不会怀疑我留了后手吧?”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她。 秦秋婉摇摇手指:“我真没有。”她看向林开栋:“你不是爱她至深,愿意拼命相护么?她有没有武功又有什么要紧?” 林开栋:“……”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希望媛儿有些自保之力。 媛儿咬了咬唇:“江姑娘,我辛苦多年,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求你……” 秦秋婉一脸无奈:“你再求我,我也没法子。” 林开栋将她的神情看着眼中,心里明白。就算是有法子,她也不愿意给。 “媛儿,我们回吧!” 说着,伸手去拉人。 媛儿不甘心,甩开他的手,执着地看着秦秋婉,不知不觉间眼眶已泛红:“江姑娘,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是!”秦秋婉直接承认,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也确实没有解药。” 媛儿:“……” 她不相信,但又找不出证据来。想到要重新修炼,她只觉一片绝望,一咬牙,掀开裙摆跪了下去。 裙摆在地上摊开,仿若一朵清雅的花。媛儿哭着道:“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林开栋急忙伸手去拉。 秦秋婉摆摆手:“我根本就没有解药,你再怎么逼我都是徒劳。” “你有!”媛儿不肯起身。 林开栋急忙去拉,又道:“秋阳,你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好听的话我说不出来。”秦秋婉不疾不徐:“说起来,当初我第一回看到你二人相会之时,要是你表明她的身份,我也不会冲她下毒针,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媛儿看向林开栋都眼神里就带上了点责备。 林开栋:“……”下毒的人不是他,跟他有何关系? 秦秋婉好奇:“那晚你二人相会,是谁提出的邀约?” 林开栋:“……”是他主动提的。 第九个原配 十九 第九个原配 十九 秦秋婉话问出口, 媛儿看向林开栋的眼神就不对了。 “天色不早,我得回去睡会儿。”她打着呵欠, 很快消失在门口。 媛儿低下头, 掩饰住自己眼中的神情。 哪怕她没吭声,林开栋还记得她方才眼中的不满,将人拉起:“媛儿, 别跪了。” 媛儿顺势起身。 林开栋低声道:“你别听她挑拨离间, 她就是不甘心,想要让我们互相怨恨。” 媛儿没否认这话, 道:“我想去看大夫。” “今日天色已晚, 明日我带你去, 大不了我们就把这城里所有的大夫都看过一遍, 如果还是治不好, 我们就去隔壁的府城。”林开栋话说得飞快:“媛儿, 你别灰心。” 回去的一路上,媛儿都挺沉默。 林开栋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 仿佛两人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 他努力想要修补:“你夜里冷么?要不要我陪你……” 媛儿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昨晚吃了解药, 我周身酸痛, 夜里睡不踏实。你最近也累, 还要分心照顾伯母,早些回去睡吧!” 她自己进了门, 冲着林开栋柔柔一笑, 然后关上门。 林开栋站门外站了半晌, 想要再解释几句,可又想起她满脸的疲惫, 敲门的手抬了半天,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来日方长。 他转身去了母亲的屋子。 林母不想与他说话,本就是假装睡着。等人走了后,她叫来人一问,得知儿子又带着那个狐狸精出了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到儿子进门,她阴阳怪气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娘?” 林开栋满脸无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娘,你又怎么了?” “我没事啊!”林母坐起身:“你看我这样,哪像有事的模样?倒是你那个狐狸精又怎么了?” “娘,你好好说话。”林开栋强调了一句,这才解释:“媛儿内力消失,我带她去看大夫。” 林母气得哈了一声:“我们家所有的银钱给她换了解药还不够,她竟然还花银子……刚刚解毒,内力哪有那么快回来?等等不就行了,为何要跑去看大夫?看大夫不要银子吗?你把银子都花她身上,我们母子俩要不要吃饭?你身子弱,还要养伤,还得吃点好的,要是没有银子,你拿什么买药买肉?” 说到后来,她满脸痛心疾首:“儿啊,你娘我一把年纪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安心养好伤,赶紧赚银子买个宅子,别把心思花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行不行啊?” 看着母亲嚎啕痛哭,林开栋心里也不好受:“娘,明天我就去赚银子。” 林母哭声一顿,半信半疑地问:“你要做甚?” 林开栋早在交出房契时,就已经设想过家里花光了银子后的应对:“我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少有敌手,斗战台那边武功不如我的人多矣,明日我就去守擂。一天下来,至少能赚上几百两,我很快就能重新置办一个宅子。” 林母倒也听说过斗战台打得好能养家糊口的事,但是,她也听说过不少人在斗战台上身受重伤因此而毁了根基的事,甚至还有人因此丢命。她顿时皱起眉来:“太危险了。” “武道之路,本就是风险和机遇并存。”林开栋捏起拳头:“娘,我好久没动武,刚好能趁此机会松松筋骨。” 林母沉默下来。 他们母子存银本就不多,如今三人都是病人,如今还住在客栈,一应吃穿用度每日都得花费不少银子。儿子以前倒是认识一些人,可这一次回来之后,那些人都不愿意他们来往。借银之事……就算开了口,大概也只会让自己丢脸。 说到底,都怪媛儿那个灾星。 “你要小心。”林母心里乱糟糟的:“早点睡吧!” 林开栋一觉到天亮,起身打开门时,发现媛儿已经等着了。他有些意外:“怎么这样早?早上凉,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我心里不安,睡不着。”媛儿上前帮他整理衣领:“我们何时去斗战台?” “容我洗漱后,立刻就走。”林开栋握住了她白皙的手:“媛儿,一会儿我想去台上与人对战,试试身手。” 媛儿胡乱点点头,吩咐边上的丫鬟:“三叶,打点热水来。” 林家的下人在他们搬出宅子时已经卖了,只剩下林母身边一个三叶。她一人要伺候三人,平时忙得不可开交。加上她是林母的人,林母不喜媛儿,她自然也不喜,当即道:“我这边还要伺候夫人洗漱,暂时没空。姑娘自己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去嘛。” 说完,一扭身进了屋。 媛儿呆住,指着林母的房门,满脸诧异:“栋郎,你听见了吗?” 林开栋拉了她回房:“别搭理她,我用你的水洗。” 媛儿忍不住道:“臭!” “不,很香。”两人说笑着洗完了脸,正准备下楼时,一出门就看到了门口面色不太好的林母。 正在玩闹的二人立刻拉开距离,林开栋脸上有些尴尬:“娘,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林母别开眼:“我想一起去。” 林开栋一脸不解:“娘,去那边的人都是武者,你去做甚?” 也是因为他要带媛儿去看大夫,如果让母亲知道,大概又要念叨。 林母瞪他一眼:“我是担忧你! 你嫌我碍眼?” “当然不是。”听到母亲是因为担忧自己才要跟上,林开栋心里不太好受,道:“娘,斗战台人多,坐着看不见台上,站着又难受。你还是留在这儿……” “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今日我是一定要去的。”林母不容反驳,率先走下了楼。 媛儿脸上再不见方才的愉悦,扯了下林开栋的袖子,低声道:“伯母看我不顺眼,要是知道我要看大夫,怕是又要生气。” 林开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一大早,斗战台就已经很热闹。 林开栋走在其中,低声和身边的媛儿商量:“我先去打几场,等到我娘熬不住回去,我就带你去看大夫。” 媛儿一心想让大夫看看自己的内力能不能找回,但听林开栋这语气不是与她商量,反驳也无用,当即点点头:“好。” 林开栋伤势刚刚痊愈,也怕遇上厉害的对手,特意选了半天,才拿出自己身上仅剩的十两银去了一个他认为自己能赢的台子请战。 十两银的台子上,已经是颇有些手段的武者。 他许久没动武,手有些生。好在他底子好,一刻钟后,将那人打落台下。 听着台下的起哄声,林开栋微微吐一口气,胸腔里的郁气散了大半,似乎又找回了曾经人人追捧的感觉。他冲着台底下一拱手,道:“承让。” 秦秋婉今日也来了斗战台,正打算找一个五十两的台子守擂,刚一进场,就看到了台上意气风发的林开栋。她眼神一转,凑了过去。 当林开栋看到对面新上台来的对手是曾经的妻子时,心下一颤,脱口道:“秋阳,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秦秋婉拔出手中的剑,挽出一个华丽的剑花,道:“这城里还有不少人不知道我已经和你一刀两断,刚好台下这么多人,可以为我们做个见证。” 林开栋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你待如何?” 秦秋婉半真半假笑道:“待我把你暴揍一顿,打落台下,他们应该就都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这么多人里,总有认识我们俩人的。到时候,该再不会有人认为我对你余情未了。”她做出一个标准的起手式:“来吧。” 林开栋:“……”打不过。 早在一个多月前的平城,他就已经和梦里悟出剑法的妻子交过手,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个多月过去,他躺在床上养伤,而江秋阳从未懈怠,跑回了齐城后,还跑来斗战台守了几天的擂……此消彼长,根本不用试,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挨揍。 “秋阳,你说过我们已经是陌生人。” 秦秋婉扬眉:“你欺瞒于我,拿着我的银子养你心上人,竟然还妄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做梦!”她抬手:“别废话,赶紧的。” 林开栋咬了咬牙,这打了一定会输,还不如直接认输呢。 他这么想着,正想开口,就见对面女子如一阵风般刮了过来。眨眼间剑锋已经到了他胸口,林开栋下意识抬手隔挡,兵器相击之声传来,震得他的手腕一阵麻痛。 交起手来,可就由不得他不打了。 秦秋婉剑招锋锐,第二招时,就狠狠踹了林开栋一脚,紧接着拳头和脚轮番一阵招呼,林开栋刚想要开口认输,就被她一拳砸下,痛得他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眼见他开不了口,秦秋婉抓紧时间一顿暴揍,期间还用剑戳了他好几下。 台下观望的人一阵议论。 江秋阳这几日守擂,因为未逢敌手,名声极响,都说她向来干脆利落,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对手打下台,且不会故意伤人。今日这……明显和她往日的传闻不符。 “这纯粹是摁着打啊。” “怎么突然就变了?” “我那三哥还说今日会会她,如今看来,谁敢上去?” 认识江秋阳的人一脸了然,有那好心的,还跟边上人解释二人之间的关系。 当得知林开栋娶了江家女后又在外和别的女子勾勾搭搭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活该。 林母昨夜还梦见儿子重适往日风光,将对手一个个打下台得众人追捧,甚至还梦见又有高门贵女主动表明心迹……当看到江秋阳上台,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没多久,儿子就像个血淋淋的破布一般被丢了下来,她脸色难看,使劲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提神,才没让自己当场晕过去。 第九个原配 二十 第九个原配 二十 林母往前一步, 脑子眩晕不已,险些一头栽倒。 好在边上三叶紧紧扶着她, 她勉强站着, 看向一旁面色苍白的媛儿:“还愣着做甚,快点过去把人扶起来啊!” 地上的林开栋没有晕,捂着伤处满脸痛苦。 媛儿走上前, 看到一旁记账的师爷, 道:“不是说不可以下死手吗?他都这样了,你们为何不出声阻止?只因为江秋阳是幕后东家, 你们就能假装看不见?” 师爷还没出声, 台上的秦秋婉已经解释道:“只说不可伤人性命, 不可辱人。我两样都没占啊!” 媛儿:“……” 她想讲道理, 边上的林母却没这心思。 公道也好, 规矩也罢。都没有儿子的性命来得要紧, 她吩咐三叶:“你快去看看周围哪有医馆……”又看向周边看热闹的众人:“劳烦大家帮我个忙。” 林开栋被抬走,关于他们夫妻二人的议论却不少,相信过了今日, 不少人都知道江秋阳恨林开栋入骨, 夫妻之间再无和好可能。如此, 应该不会有人看在江家面子上接济林家人了。 林开栋没能守住擂台, 连自己的十两银子都输了, 他确实没受多重的伤,只是身上骨头断了两处, 痛得他呲牙咧嘴。到了医馆, 大夫很快帮他接了骨, 又配了两副药,嘱咐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你们习武之人的伤好得快,但两个月内还是不得妄动,否则,这骨头一歪,以后就会成跛子。” 林母听到这话,急忙保证:“我们肯定不乱动。” 媛儿上前伸出手:“劳烦大夫帮我看看我体内的内力是怎么回事。” 林母一把将她的手抽回:“你有银子吗?” 媛儿不看她,淡然道:“我有。” 她确实有,当初柳拳离开时,盛怒之中的他没有让媛儿把体己留下。 媛儿私底下将银子和首饰包括值钱的衣物全都带上了的。 林母眼神变幻,没有阻止她。 大夫把过脉后,摇摇头道:“老夫看不出一丝曾经有过内力的痕迹。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媛儿眼神黯淡下去。 林开栋强忍着疼痛安慰: “别怕,我们再去看别的大夫。” 林母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老实养着吧!你心疼人家,可没人能替你痛。” 付账时,林母示意药童问媛儿要账。 媛儿掏出一枚银角子:“ 我就这么多。” 林母:“……” 她脱口问:“你不是说有银子么?” 媛儿虚弱道:“我能付我自己把脉的银子,至于别的,实在无能为力。” 美人脸色苍白,声音细弱,仿佛大声一点就能吓着她。 林母还想要再说,就对上了周围人不赞同的目光。恨得暗自咬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取下,这才得以带着儿子和药出门。 回去的路上,气氛凝滞。 走着走着,林母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林开栋出声安慰:“娘,您别担心。等我好了,我一定能赚到银子。” 林母又急又恼,没好气道:“你怎么赚?” 如果再来斗战台,江秋阳肯定会再来找茬,到时候儿子就会和今日一样,银子没赚到不说,反而惹得一身伤。 关键是斗战台上受伤难免,没法讲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林开栋闭上眼:“秋阳她还是没有放下。” 媛儿缩在角落,闭着眼一声不吭。 林母怒瞪着她:“媛儿,我知道你身上有些体己,快点拿出来。” “已经花完了。”媛儿眼睛都没睁开,随口就答。 林母:“……” 她眼神一转,计上心头,没有再开口。 回到客栈,将林开栋挪回屋中,林母直接吩咐:“从今日起,你们俩同住,少付一间房钱。咱们家如今困难,能省则省。” 媛儿并没那么好拿捏,看了一眼床上手脚绑着木板的人,道:“伯母,我夜里睡觉要乱动,万一踹着他伤处……” 林母怒瞪着她:“那你就在椅子上睡。” 一锤定音! 林母心里明白,儿子定然会舍不得媛儿在椅子上睡,到了夜里,她把三叶支了过来守着二人。 本来打算让媛儿上床同睡的林开栋只能打消了原本的想法。 夜深人静,床上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椅子上两个纤细的身影也好久没有动弹。 忽然,其中一个身影缓缓起身,跑去边上那一堆白色绸衫中翻找。 屋中烛火大亮,媛儿端着烛台,沉声问:“你找什么?” 三叶对上她阴森森的脸,并不害怕,抬手去拿自己的衣衫,坦然道:“我想起夜,睡得混沌摸错了方向。” 媛儿却并不放过她:“你想偷我东西?” 习武之人本就警觉,床上的林开栋在烛火亮起的一瞬间就醒了过来,揉了揉眉心:“大半夜的,你们吵什么?” 媛儿伸手指着三叶:“她偷我东西。这个丫鬟不能留,直接发卖了吧。” 三叶并不害怕:“我是夫人的丫头,你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林开栋听着两人吵闹,道:“先把烛火灭了,有事明日再说。” 媛儿难得的不如以前那般善解人意,执着道:“栋郎,我绝不允许一个丫鬟踩在我的头上。她这些天没少给我摆脸色,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忍了,但她想偷我东西,这我绝不能忍。今夜你不给我个说法,我们大家都别睡了。” 林开栋难得和媛儿独处,本来也不想让这屋中多一个人,眼看媛儿如此抵触,道:“三叶,你回去伺候娘。” 三叶眼圈红了,跺了跺脚,飞快奔了出去。 没多久,林母就过来了,不耐烦道:“媛儿,我儿伤势这么重,我不求你照顾他,至少也该体贴吧?但凡你有一丝心疼他,都不会在大半夜闹事。” 媛儿还委屈呢:“是我想闹吗?明明是丫鬟要偷我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值得三叶偷?”林母蔑视地瞅了一眼那边的绸衫:“这两件破衣服还当宝贝,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儿,丢人!” 媛儿气不打一出来:“伯母,我敬你是长辈,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难听了又如何?”林母伸手一指房门:“不想听就滚啊!” 媛儿飞快穿上衣衫,不顾林开栋的阻拦奔出了门。 林开栋急得坐起身,又因为腿骨断了不能下床,眼看佳人跑走,他忍不住道:“娘,她一个姑娘家的,大半夜的……容易出事!” “人家巴不得呢。”林母白了儿子一眼:“她一走出去,立刻就能被人收留。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玩意儿,也只有你这个蠢货才把她当块宝。你自己算一算,为了她你失了多少东西?” 她掰着手指:“如果没有这个狐狸精。你娶着江家女,妾室还是出自李家庄,走在外头谁敢不给你面子?” 这些都对。林开栋心里清楚,正因为如此,他在媛儿身上投入得越多,就越是不甘心。 如果放她走,他失去的这些东西也回不来,等于鸡飞蛋打。留她在身边,至少还得一个人。 “娘,她拼命救下了我,我不能置她于不顾。”林开栋作势要下床:“你要是不去帮我把她找回来,我就自己去!” 林母:“……” 她戳了一下儿子的头:“你要气死我。”然后起身出门:“我亲自去帮你追回来,行了吧?” 临走之前,又看向三叶:“你找仔细一些。” 三叶应是,飞快关上了门。 林开栋皱起眉:“找什么?” 那边三叶已经打开了媛儿的包袱,随口道:“夫人没有银子了,您的伤这么重,耽搁不得。媛儿又不肯拿银子出来,我们就只能自己翻了。”她抬头,对上了林开栋不赞同的目光,解释道:“公子,夫人也是为了您好。” 林开栋闭上眼:“你拿吧,以后我还给她。” 林母跑出了门,放低身段哄了半天,媛儿才肯跟着她回来。 把人送回房,她拉着三叶出门,嘱咐道:“早点睡,这大半夜的,别折腾了。” 出了门,她急切问:“如何?” 三叶面色苍白:“夫人,她包袱里只有衣物。” 林母满脸诧异:“你没找到?” “没有。”三叶补充:“公子亲眼看着奴婢翻找的。” 林母:“……” 她一拍大腿:“这个狐狸精,我跟她没完!” 另一边,秦秋婉守了一天擂台,下来时看到了一旁的余重川叔侄两人。 值得一提的是,余之扬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似的。 秦秋婉好奇问:“这是怎么了?被教训了?” 余之扬蹲在地上,满脸憔悴,道:“桃儿不见了……”话出口,已然眼泪汪汪。 秦秋婉:“……” 她不解地看向余重川:“这怎么回事?” 余重川都不稀得提,丢脸! 第九个原配 二十一 第九个原配 二十一 二人打马并行, 马儿悠悠走着,偶尔闲聊几句, 静谧里平添几分温馨。 秦秋婉回头去看坐得吊儿啷当的余之扬:“他这样没事吗?” 余重川没有回头, 道:“他想要情伤,故意把桃儿支使走,既然他想试, 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要帮一把。”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你把人藏起来了?” 余重川手指放在唇边, 示意她噤声。 秦秋婉哭笑不得,又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没了骨头的余之扬, 道:“当真是亲叔叔。” “桃儿, 你回来吧, 我错了。” 身后, 余之扬双手拥抱空气, 大声吼道。 “嚎什么?”余重川不客气道:“不怕丢人吗?” 余之扬住了口, 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浑身软弱无骨一般。 余重川斥道:“你不是说,大受打击之后武功会进境飞速么?你把落水剑法练到第八式, 她自然就回来了。” 闻言, 余之扬眼睛一亮:“叔叔, 人被你藏起来了吗?” “没有。”余重川肃着一张脸。 余之扬不敢再问, 打马飞速而去:“我去练剑!” 看着他飞驰而去的背影, 余重川摇了摇头:“贪图安逸,怕累怕痛, 能有什么出息?” 秦秋婉失笑:“我看他挺精神的, 兴许真的难成。”就是有点费丫鬟。 两人一路闲聊, 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府门外。 余重川有些不舍:“明日我也想去斗战台,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秦秋婉含笑目送他远去。 他打马走了几步后, 又回头:“江姑娘,天有点凉,记得带上披风。” 秦秋婉微愣,突然发觉自己身上衣衫单薄。不过,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这点风根本不算什么。 再回过头,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街角。 *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秦秋婉得空就去斗战台上对战。 江秋阳的名声越来越响,前面一段日子,有人说她不堕父辈威名,到了后来就说她青出于蓝。再没有人敢轻视江家。 一开始还有人想要与她结亲,后来听说她要嫁的人须比她强,许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就像是一开始陈酉以为的那样,和她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眼看事不可为,陈酉都已经定下了未婚妻,年底就会成亲。 到了秋日,铺子须得补货,秦秋婉自己也在试着炼制解百毒的药丸。听说隔壁府城有她需要的一味药引,便亲自前去。 实在是江秋阳不会医术,最多就只能包扎一下伤口。她要是突然开始炼药,难免让人起疑。 所以,这药材还得她亲自去拿。 她和自家去进货的商队一起,值得一提的是,余重川在这两个月里已经买下了一个五进宅子,也试着开了铺子,似乎打算在此长住。 最近这段日子,他经常过来寻秦秋婉,偶尔会与她切磋,大部分时间里都像一个兄长一般护在她身边,从来也不肯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等了许久,秦秋婉失了耐心。离开时,特意没有告知于他。 她离开齐城的消息不是秘密,余重川的想法暂且不为人知,有个人却早已忍不住了。 林开栋养了两个月的伤,身上的银子花得精光,贵重的东西典当完,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本来他都已经打算找一个护卫的活计先干着,就知道了江秋阳离开的事。 他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晚上吃饭时,难得的让伙计多添了一盘荤菜。 林母看媛儿不顺眼,随着儿子一次次为了这个女人跟她对着干,她心里越来越凉,口中也愈发不留情:“咱们家这样艰难,还吃什么肉?” 林开栋心情好,也不与母亲计较,笑吟吟道:“娘,明日我们就能赚银子了。” 闻言,林母半信半疑:“拿什么赚?” 儿子做了三年的江府姑爷,大半个城的人都得给他们母子几分面子。哪怕现在落魄了,林母也不想让儿子去帮别人做事,尤其是那种不入流的小商户……只要想到儿子会被那些曾经捧着他们的人呼来喝去,她就满心不乐意。 所以,对于前两天儿子提出的想去给人做护卫之事,她当时就一口回绝了。 口中虽然拒绝,但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江秋阳一直盯着他们,那也只有去帮别人做护卫这一条路走。 面子再要紧,也不如填饱肚子重要。 林开栋笑着给母亲夹菜:“江秋阳走了,明天我可以去斗战台。” 闻言,林母顿觉味同嚼蜡。 她不会武,以前听说过不少人以斗战台养家,本来她以为自己儿子也可以。可上一次儿子实在被揍得惨烈,她是真的怕了。 江秋阳在的时候,林母怪她辖制儿子,可人不在了,林母又害怕起来:“做别的吧。” 林开栋知道上一次的事吓着了母亲,安慰道:“娘,别怕,这一回没有人针对我,不会有事的。” 媛儿也赞同林开栋去打擂台,林母说得轻巧,给人做护卫一个月,还不如到斗战台上打半天。不过,她知道林母不喜自己,便识趣地不开口。 半晌,见林母兴致不高,她出声安慰:“伯母,您要相信栋郎,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高手。” 林开栋深以为然。 上一次没能拿回银子,是被江秋阳那个疯子针对。 如今她不在,城里人就算看不惯他,也不一定打得过。 总之,无论林母愿不愿意,林开栋翌日早上和媛儿一起去了斗战台。 媛儿这两个月来一直没放弃,暗地里请了不少大夫,可惜都没能找出法子,无奈之下,只得重新练。 她到这里,也是想看一下别人的招式取长补短。 林开栋到的时候挺早,观察半天,选了一个偏僻点的台子,很顺利地一连胜了三场。 听着底下人的叫好声,他胸腔里满是兴奋,不停拱手致意。等到对面又有人上台,他下意识回身一拱手,当看清楚来人时,愣在了当场。 对面站着的男子身形修长,面容冷峻,一身墨色衣衫。一看便知不好相处,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人何时上台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也就是说,这人的武功不错,四个劲敌。 “虞城余重川,请战!” 听到这个名,林开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这两个月都在养伤,平时不得出门。但关于江秋阳身上发生的事却一点都没落下,比如,她扬言要嫁一个比她武功更高的人,还有最近和她来往密切的是虞城的余府四公子。 她和余重川虽还没定下婚事,但只看两人相处,又门当户对,这门婚事不过是早晚的事。 一个疑似江秋阳未婚夫的人上台请战,林开栋能讨着什么好? 他可不想再养几个月的伤,干脆利落认输,道:“我突感身子不适……” 余重川已经拔出重剑:“那就赶紧打完回去歇着。”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如苍鹰一般扑了过来。 林开栋见势不妙,根本不敢迎战,顺着他的力道滑下了擂台。 人只要下了擂台,就算是输。 余重川并没有穷追猛打,重新站回了台上,很快,又有新的对手上前。 林开栋站在台下,看他和别人对战,三两下就把对手打落,只觉满心后怕。 好在他机灵! 媛儿凑了上来:“你怎么忽然就下来了?” 林开栋不肯承认自己未战先怯,伸手捂着胸口:“突感不适,我想回去歇会。” 他是不肯再打了。 万一去了隔壁,余重川也跟去了怎么办? 走出斗战台,林开栋面色不太好。 哪怕江秋阳不在,也还是有人辖制着他,这以后还有什么盼头? 看来,还是得想别的出路。 回去的路上,林开栋格外在意路旁的商户,有的会直接在铺子外贴上招护卫之类的纸。果然让他寻着了几家,可惜要么是管事的不在,要么价钱开得极低。 林开栋心里失望,怏怏地回了客栈。 林母看到二人进来,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儿子身上一扫,看他虽精神不太好,但身上不见伤痕,顿时满心欢喜:“开栋,如何?” 林开栋:“……”不如何! 斗战台上有规矩,至少得赢五轮才能下台,或者是没人上台请战才算赢。林开栋在第四轮就遇上了余重川,所以,他不止没能赚银子,还把好不容易才攒出来的银子给输了。 “娘,明天我去做护卫。” 说完,进屋关上了房门。 林母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瞠目结舌,再蠢也知道应该是又出了岔子,她板起脸问媛儿:“这是怎么回事?” 媛儿自然是不吝于说江秋阳的坏话,直接道:“打到第四轮,上去一个黑衣男子。栋郎干脆利落就下了台,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就是最近和江秋阳来往,密切的余重川。” 林母皱眉:“他想打开栋?” 媛儿并不否认:“好在栋郎溜得快,否则,只怕又要受伤。” 林母恨恨揪着衣袖:“这个江秋阳,当真是阴魂不散!”又担忧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留在齐城,一直活在江家势利范围内,被人鄙视不说,还只能坐吃山空。 最要紧的是,林家如今已经空了。 半夜里,林开栋霍然睁眼,忽然看到面前一个黑影,他抬手就去拿枕边的剑,刚摸着剑柄,黑影动作迅捷,一脚将剑踢得老远,抬手就来捏他胳膊,下一瞬,让人牙酸的骨裂声起。 林开栋痛得瞪大眼,想要大叫,嘴缺被人捂住。 他狠狠瞪着面前黑影,想要辨认出他身份。 黑影压根没打算隐瞒,捏断了他好几处骨头,咔嚓几声后,冷笑道:“白日你溜得太快,现在补起来。” 林开栋:“……”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九个原配 二十二 第九个原配 二十二 黑影进门, 林开栋一直都在想法子自救。 发现自己打不过,他便想张口喊人。可惜嘴被人捂得严严实实, 他喊不出来, 但他还是没放弃……最后,他只觉得脖颈间一疼,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他醒来时, 外面天蒙蒙亮, 努力去够了一只茶杯丢在地上。 瓷器碎裂声传来,三叶在外头询问:“公子, 有何吩咐?” 林开栋喊道:“快来。” 三叶进门, 就着微弱的天光, 看清楚床上男子手脚弯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 顿时吓得尖叫。 小客栈的后院中, 天还没亮就有人大叫, 从梦中惊醒的人骂骂咧咧。隔壁的林母被吓得一个机灵,醒过来后披了衣衫赶去隔壁,当看到床上的儿子时, 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媛儿来得要慢点, 看到林开栋如此, 失声问:“是谁打的你?” 她眼神在院子里警觉地搜寻, 想要从其中找出凶手。 林开栋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艰难道:“人早跑了,先请大夫。” 媛儿眼神躲闪, 伸手拉住衣衫, 急忙退回自己的房中, 像是衣衫没穿好,怕失礼于人前。 三叶没那么多小心思, 飞快跑了一趟。 大夫请来查探他身上的伤势,然后一一正骨,等到伤口包扎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林开栋全身上下骨折了四处,大夫包出了满头汗,写药方时嘱咐:“骨折不能乱动,否则会成跛子。我先配三副药,喝完了再说。今儿就八两银子。”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安静。 见没有人动弹,大夫皱起了眉:“来个人陪我去抓药啊!” 三叶偷瞄了一眼自家夫人,不敢上前。 林母刚刚醒过来,浑身脱力一般,根本动弹不得,看向一旁的媛儿:“付账。” 媛儿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 她苦笑道:“伯母,我哪还有银子?” 林母怒斥:“我知道你还有些压箱底,平时也没逼你拿。但如今开栋受着伤,事有轻重缓急,你先把药费付了再说。” “真没有。”媛儿一脸真切。 林母:“……” 大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没银子付诊金?” 林母见媛儿当真没有掏银子的意思,赔笑道:“我们现在手头不方便,回头一定会给。” 说着,去接药方。 大夫叹息一声,将药方递出,背着药箱离开了。 再没有说让人陪他一起去拿药的话。 不拿药不成啊! 林开栋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不喝药,谁知道伤能不能好? 就算能好,人也很受罪。 林母亲自把门关上,看着媛儿:“开栋一直说你对他有多真心,我是一点没看出来。别的不说,这药费你应该给啊!大不了以后我们还你……” “我要是有,肯定就给了。”媛儿扯下腰间的荷包:“我这兜里,比我的脸都干净。” 林母也扯下一荷包:“我的也干净。”她坐在椅子上,一脸无赖模样:“我是真的没法子了。媛儿,我们母子落到如此境地,都是被你给牵累的。如果开栋没有认识你,没有和你暗地里勾搭,我们母子也不会缺银子花。” 媛儿面色难看:“我和栋郎之间谁是谁非早已说不清。照您这样说,要不是遇上你们,我如今还在平城的小院子里过着悠闲的日子。” 这也是实话。 林开栋痛得难受,本来没打算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娘,过去的事别再提了,要紧的是以后。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能有什么法子?”林母方才见儿子闭着眼睛,还以为他昏睡过去了,听到他开了口,急忙问:“是谁伤了你?” 提及此事,林开栋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句道:“余重川!” 林母一拍桌子:“我们去告他。” 城内不许斗殴,也不许武者仗武行凶。 林开栋对此并不乐观:“这种事情归斗战台管,可那边的人归江陈两家管辖。我听说余家也在其中占了一股……” 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去告了又如何? “那他们总要给我一个说法。”林母拉着媛儿合三叶壮胆,一路去了斗战台。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态度温和,问:“有人半夜里上门伤人,这绝对不允许。你们认识歹人吗?” 林母立即道:“我儿子说,是余重川!” 管事讶然,又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就是他。”林母见管事一脸不信,皱眉道:“你们该不会要包庇于他吧?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请外面的人帮我评评理。” 管事无奈:“余四公子昨晚上一直在城西的酒楼喝酒,压根没有离开过。” 林母一脸不信:“这不可能,我儿子不会认错。” 管事板起脸:“这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你们家发生的那些事不是秘密,就算要给人找麻烦,也不能胡乱给人泼脏水啊!” 林母:“……”她疯了才把儿子的腿打断,只为了污蔑人。 媛儿见管事说得笃定,知道事情不对,拉了林母出门。 林母怒斥:“话还没说完,你扯我做甚?” 媛儿耐着性子解释:“伯母,管事都这样说了,那肯定还有别的人看到了余四公子喝酒。我们再回去仔细问问,兴许是栋郎看错了也不一定。” 两人出来后一打听,得知余重川昨夜确实在喝酒,期间只离开了两刻钟,还是去茅房。 媛儿回到管事处:“余四公子武功高强,两刻钟,足够他跑过来打人。” 管事一脸无奈:“你们有证据么?譬如余四公子身上的料子或是贴身东西,或者说是人证?” 那还真没有。 林开栋和他并不熟悉,只是觉得身形相似,加上他说的那句话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最后,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林开栋之前的伤还未痊愈,得知这样的结果,呕得吐了血。 “这地方不能留了!” 林母深以为然。 但是,如今他们身无分文,还欠着医馆的债,根本就寸步难行。 媛儿坐在一旁,始终不吭声。 林母侧头看她,好半晌道:“媛儿,你长得这样好,如今我们家招惹了这么多仇人,实在不想拖累你。你要是不想留了,就自己走吧。” 媛儿低着头:“伯母,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林开栋也不忍心拖累佳人,忍痛道:“媛儿,我这样……给不了你好的日子,你离开我后,会遇上更合适的人。” “连你也这么说!”媛儿恼了:“林开栋,在你眼里我就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吗?” 她跺跺脚:“你气死我了!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 说着,袖子捂脸跑了出去。 林母面色一言难尽:“开栋,依我看,她早就等着今日了。” 林开栋心里也不确定媛儿的真正想法。 从上一次他受伤后,媛儿从来不肯在他屋子里留宿,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能感觉得到,媛儿对他不如以前上心。 以前他总认为,两人生不逢时,没有遇上好时候,如果能给他机会与她相守,他们一定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 然而事实证明,这些都是他以为的。 媛儿跑出去之后,当日就没回来。 林开栋心里担忧,还催促母亲和三叶出去找。 林母拗不过儿子,不走心地找了几条街,自然是没找着。 林开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行动不便,他已经自己出门去寻了。 翌日早上,媛儿自己回来了。 她重新换了一身粉色衣衫,用的是今年最新的流光纱,身上首饰齐全,样样精致。 看着这样的女子,林开栋心里不安:“媛儿,昨夜你去了哪儿?” “就在房顶上。”媛儿坐在他床边,摸着手上剔透的玉镯:“栋郎,昨夜我想了许多,我不怕吃苦,但我怕你苦。”她拔下那枚玉镯,塞到一旁眼神惊异的林母手中:“伯母,你拿这个当了,把医馆的债还上。” 林母捏着镯子半信半疑。 媛儿又摘下手上的红宝金戒:“这个也拿着,应该能支应一段日子……” 林开栋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声问:“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媛儿苦笑:“我一个美貌女子……要银子的法子多的是。以前伯母总说我是狐媚子,其实也不算错。”她抬眼,眼圈已经泛红:“栋郎,你恨我吧。你只要记得,我是个不能吃苦水性杨花的女子,这样你能尽快忘了我,等你养好了伤,可以搬去外地重新开始,这天下之大,总有你容身之处。” 她站起身,流光纱带出淡淡的香味:“栋郎,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到时候会送一些盘缠……就这样吧。” 林开栋满眼心疼:“媛儿,是我对不起你。” 媛儿头也不回,但看得到她抬手拭泪的动作:“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栋郎,我只想说,我对我做下的事都不后悔。和你的这一场缘分不后悔,今日背叛你另投别人怀抱……也不后悔。” 说到后面,已哽咽难言。 林开栋还要再说,她已经如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林母捏着手中的银子,眉心微微皱着。看到床上儿子满脸痛苦,似乎因此大受打击,忍不住道:“依我看,她就是故意施点小恩,好让你记她的情!无论如何,她转眼就另找了一个男人是事实,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无情女子。你要是因此自伤,就是中了她的计了……” “你别说了。”林开栋大吼:“要不是你,她也不会走这条路。” 林母张了张口,好半晌不能言语,她瞪着面前的儿子:“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和语气?” 林开栋拉被子蒙头,明显不愿多说。 第九个原配 二十三 第九个原配 二十三 林母看得出来, 儿子这是生她的气了。 本来她对于媛儿回来这一趟还心存感激,眼见儿子因此恨上自己, 那点感激瞬间消失无踪, 她怒斥:“开栋,我说错什么了?她本来就是怕吃苦另找了别的男人,你以为她是为了你吗?” 林开栋就是这么认为的。 媛儿一定是看他走投无路, 这才委身于他人。 每每想起, 就像是有人深深剜出了他的心一般疼痛。相比之下,身上的那点疼痛倒不算什么了。 眼看儿子难受成这样, 林母心里也不好受, 她将手中的镯子和戒指递给三叶:“你去打听一下媛儿如今的住处, 然后把这玩意儿还给她, 真拿了这东西, 以后开栋怕是要不认我这个亲娘了。” 林开栋恍若未闻。 林母长叹一声:“你是觉得我拖累你了吗?” 那还真没有! 林母不练武, 粗茶淡饭也可饱腹,小半年来没有添一件新衣,反而典当了不少体己。 “娘, 我没怪你。” 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好像还带着点哭腔。 林母面色复杂:“开栋, 那个女人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好!” 被子里又没有动静了。 林母垂眸:“开栋, 你如今身上有伤, 除了吃药外,还得吃点好的东西补一补。我身上没有银子, 这些东西……就当我跟媛儿借的, 以后再还给她, 成么?” 无论嘴上说得多硬气,母子俩走投无路是事实。 如果真把这些东西还给媛儿, 他们过几天就会被扫地出门,只能睡大街了。 好半晌,林开栋才嗯了一声。 林母欲言又止,儿子深陷其中,有些事情看不明白。她要是说得太多,他还要生气。沉吟半晌,还是把那些不中听的话咽了回去。 等到秦秋婉从外地回来,就得知了林开栋黑夜里被人揍得骨折的事。 “他有银子治?” 成叔面色一言难尽:“有。媛儿姑娘又找了一个男人,那边很宠爱她。” 秦秋婉面露诧异:“另找人了?” 上辈子可没有这事,这对苦命鸳鸯历经千辛终于得以相守。江秋阳快死时,媛儿可得意了。 “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成叔摇摇头:“我已经打听过了,媛儿住在南城的一个小院,并没听说有男人进出。” 秦秋婉好奇:“难道根本就没有?” “或许。”成叔也不确定。 秦秋婉许久未回,积攒了一大堆事,她连夜把事处理完,翌日又炼了一天的药。 收炉时,已经月上中天。 秦秋婉仔细将药丸收好,伸了个懒腰,抬步出门,翻身跃上墙头,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城南的某处小院,正房中烛火通明,门口有两个小丫鬟守着。 秦秋婉避开二人,推开窗户翻了进去,站到了床侧的阴影处。 妆台前,媛儿正在解头上的发髻,精致的首饰一样样被取下,放进了边上的首饰匣子里。长发如瀑披下,她又拿出边上的香油细致地往身上擦,足足一刻钟后,才走回了床边躺下,然后,吹灭了烛火。 秦秋婉藏得隐蔽,从头到尾,媛儿都没发现暗处有人。 “姑娘,您燕窝还没喝。” 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紧接着,床上媛儿的声音懒洋洋响起:“你们喝了吧。” 隔着门,听得到外面两个小丫头雀跃的声音。 秦秋婉想了想,翻窗出门,揪了一个落单的丫头到暗处,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给她灌下一颗药,又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压着嗓子对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小丫头道:“你老实回答我的话,稍后就把解药给你!” “你家姑娘这院子里还住着别人吗?” 丫鬟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秦秋婉又问:“有男人和你家姑娘住一屋吗?” 丫鬟一愣,迟疑着摇了摇头。 秦秋婉怒斥:“为何迟疑?” 她微微松了手,丫鬟也不敢大喊,低声道:“我家姑娘特意找了个男人上门,让我们对外说那个是她的男人……” 丫鬟刚被买下来没两天,实在不能理解此事。 秦秋婉扬眉,抬手又给丫鬟灌下一丸药:“看你乖巧,解药赏你!”临走之前,又嘱咐:“你要是敢把我找你的事漏出去,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丫鬟急忙摆手:“奴婢不敢。” 刚跳下墙头,秦秋婉忽然察觉身后有人,还没转身,手中的剑已经刺了出去。 手腕忽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捉住,秦秋婉心下一惊,正待反击,就听到熟悉的男子声:“是我!” 秦秋婉一顿,抽回了手。这才抬头看着面前修长的男子,夜色下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隐约看得到一双黑亮的眼。 “许久不见,余公子近来可好?” 余重川收回手,手指不舍的捻了捻,道:“好巧。” 秦秋婉扬眉:“你到这来做甚?” 余重川轻咳一声:“我想来看看,这院子里到底住了什么人。”又补充道:“我觉得你对这事很感兴趣,特意前来打听。” 并不是他对媛儿有什么想法。 秦秋婉唇角翘起:“喝酒吗?” 余重川拱手:“姑娘有吩咐,余某一定遵从。” “是不是真的?”秦秋婉之前还想等他主动提,现在已经打消了想法,人生苦短,早日成亲早日相守,没必要计较细节。 余重川颔首。 秦秋婉看他点头,道:“我想娶你。” 余重川:“……” “我嫁给你?” “对啊!”秦秋婉脚下一点,已经飘了出去:“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嫁给你。” 余重川失笑,提气追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嫁。” 低沉的男子身带着笑意响在耳边,秦秋婉只觉脸颊发烫,伸手揽住他的腰:“之前你为何不提要娶我?” 两人来往几个月,早已明白对方的心意。 余重川无奈:“之前你说过,想要娶你得先打得过你,我怕你受伤。” 秦秋婉和他动起手来,确实有些肆意。 或者说,有点太拼命。有时候她为了攻击,会让自己险险擦着剑尖避开。 “我娶你,你不用打得过我。” 月色下,秦秋婉的语气里满是愉悦。 * 余四公子和江秋阳定亲了。 此消息一出,众人并不意外。 两人之前来往密切,成亲是早晚的事。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余重川要嫁入江府。 众人觉得此时稀奇,很是议论了几日。 当事人却便不管外面人怎么想,很快将婚期定在了十月。 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讲究。 很快,齐城的人都接受了此事。 陈酉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自己也已有了未婚妻,很快就把此事放下了。 当林开栋得到这个消息,只觉难以接受。 要不是行动不便,他真的想见见江秋阳。 正想见呢,就得知江秋阳上了门。 想见的人就在眼前,林开栋心里却开始不安。两人闹翻之后,江秋阳每一次找他都没好事。 林母却乐见其成。 江秋阳重新定了亲,她不奢望二人重归于好,只希望江家不要再针对他们母子两人。 当然了,江秋阳上门来很可能是找茬的,可万一她是来求和的呢? 林母不想错过这个万一,听到三叶禀告,她亲自迎出了门。 秦秋婉没太搭理她,直接进了林开栋的屋子。 刚踏进门,一股药味直冲鼻尖,她微微皱眉:“林开栋,我有话跟你说。” 林开栋抬眼看到意气风发的女子,看她脸色红润,明显过得不错,道:“秋阳,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秦秋婉心情不错,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你先说。” 看着她半晌,林开栋才开口:“当初你说要和我白首偕老……” 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如果你要说这些废话,那就不必再提。”她摆摆手:“我今日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林开栋半信半疑。 林母满脸期待。 难道江秋阳真的要放过他们母子了? 秦秋婉眼神在母子二人脸上扫过,道:“我悄悄去媛儿的院子里打听过,她没有另找别的男人。院子和丫鬟都是她自己置办的,这两天进出她院子的人,都是她花银子雇的。” 林母早已忘了自己的初衷,气得险些撅过去:“此事当真?” 秦秋婉颔首:“千真万确!我打听过了,宅子是她自己买的,写的她的名。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这对你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林开栋如在梦中,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媛儿瞒着他私底下藏了这么多的银子,这算什么好事? 第九个原配 二十四 第九个原配 二十四 母子俩无论如何恼怒, 都没有冲着秦秋婉发脾气。 一来是此事与她无关,二来也是不敢。 本来江秋阳就已经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母子俩要是敢发火, 以后就更别想留在齐城。 林母恼怒于媛儿的欺骗,不过,回过头一想,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媛儿身后没有别的男人, 也就没有靠山,母子俩非要住进去, 她也无法。 想到此, 林母心里的怒气稍减, 勉强笑道:“秋阳, 进来坐会儿。” 秦秋婉没有动, 继续道:“我从外地回来就听说了媛儿跟了别的男人的消息, 我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你们俩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以相守, 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 这些话落在林开栋耳中, 更是难受。 他们确实历尽千辛万苦, 几次险些丢命……可如今看媛儿的所做所为, 只让人觉得讽刺。 林母笑着道:“秋阳, 听说你定亲了?” 秦秋婉笑意盈盈:“是,不过, 这与你们无关。” 林母:“……” 她还想套近乎, 却只看到前儿媳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 屋中只剩下母子俩, 气氛凝滞,林母侧头, 见儿子还没回过神。她心里沉吟了下,吩咐道:“三叶,去找伙计退房,顺便寻一个马车,拜托伙计过来抬一下公子,我们这就去找她!” 说到后来,声音加大。 林开栋果然回神,理智让他别去,可看到苍老憔悴的母亲,加上他确实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她,便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道:“娘,一会儿由我跟她说。” 知子莫若母。 看儿子神情,林母不认为儿子会死皮赖脸拽住媛儿不撒手。他跑这一趟,可能只是想求一个真相。 林母要的可不是媛儿的解释,她如今身无分文,儿子的伤等着治……媛儿把林家害得这么惨,凭什么能抽身过好日子? 想要甩开林家,她做梦!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做出一副愁苦模样,语气也低落:“开栋,我在想,万一媛儿不肯让我们进门……怎么办?” 她找这样的借口离开林开栋,就是想断了他的念想。不让母子俩进门是必然的。 林母继续自苦:“你身上的伤不能轻忽,天天都得喝药。也怪为娘没本事。”她沉吟了下,霍然起身:“开栋,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你的伤一定得治!我听说有些医馆需要药人试药,大不了我去试药。” 她语气决绝,林开栋心里感动,下意识阻止:“娘,人家要年轻的。” 林母默了下,揪着衣摆道:“那我就只能对不起你爹了。” 听到这话,林开栋一头雾水:“娘,你一人将我拉扯大,已经对得起林家,对得起我爹,为何要这样说?” 林母苦笑,眼圈渐渐红了:“没有银子,没有住处,我只有改嫁这一条路走,不求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肯收留我们母子,能出银子给你买药就行。” 看着这样的母亲,林开栋心里难受不已。 母亲一人拉扯他长大,寡妇门前是非多,母亲的性子向来泼辣刚强,也从未想过要改嫁……如今为了他,竟然有了这个想法。 他都长大成人,母亲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他再不懂事,也看不得她如此委屈自己。 如今唯一的路……就是媛儿那边。 她要是一直暗地里接济母子俩还行,万一她不再管他们怎么办? 无论如何,他得去问个明白! 见儿子不说话,林母也不催促。 有秦秋婉指路,他们很顺利地到了媛儿的新院子外,曾经他们也住在这条街上。 想到此,林母心里愈发恼怒。 为了给媛儿解毒,他们母子卖了宅子,既然她买得起,合该让她赔偿。 还没进门,林母就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宅子,是她林家的了。 媛儿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听到丫鬟禀告外头有姓林的母子上门,且那个年轻公子还躺在门板上时,顿时皱眉。 “姑娘,您认识么?” 媛儿起身:“我去看看。” 她出了大门,看到门外等候的确实是林家母子,眼神在两人的大包小包身上一扫,心下狐疑。小碎步跑下台阶,蹲在了林开栋面前:“栋郎,你再有急事,也不能堵在门前啊!万一让他发现我和你藕断丝连,我们就都完了。” 她说得急切,满脸焦灼。 若不是有江秋阳那番话,林开栋大抵就信了。 林开栋心里梗得慌:“他白日也在?” 媛儿戒备地扫了一眼门内:“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偏门……” 林母接过话头:“我也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去再说。” 闻言,媛儿满脸诧异:“伯母,这是他给我的住处,我接济你们的事他睁只眼闭只眼,但要是把你们接进门……他没有那么大的度量。”说着,愈发焦急得催促:“你们快走!” 林母不慌不忙,对着两个力工招呼:“劳烦二位帮我把人抬进去,我即刻就可给你们结工钱。” 力工也怕耽搁,闻言立即去抬。 三叶伸手扶着林开栋,一行人就要往里冲。 见状,媛儿心里不安,仔细回想过后,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破绽,上前一把拽住门板:“栋郎,你别让我为难。”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开栋看着她眉眼间担忧害怕的神情,愣是找不出一丝做戏的痕迹。他心里也有些不确定……或许,江秋阳说那些话,就是故意让他们来此折腾,只要那个男人厌弃了媛儿,他们母子也就失了银子来源。 在林母看来,媛儿是个聪明且满腹算计的女子。对儿子的感情也有限,至少,做不到自己跑去傍男人回来养他们母子的地步。 这么一想,这眼泪实在虚假得很。 林母挥挥手:“先进去再说。” 媛儿气急:“不能进!”她挡在门板面前:“栋郎,我不明白你为何突然要闯进我这个院子。你想过没有,你们来这里纠缠的事要是让他知道,他一定会厌弃了我,然后我们又要回到之前那样艰难的境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再想要找一位富家老爷,大概也没人愿意要我。” 那才真的是走投无路。 林开栋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示意力工停下。 林母一咬牙:“开栋,不去也行,既然你怕拖累她,回头我们也不要再拿她的银子,要断就断个干净,放手让她过好日子。回头我就去医馆……改嫁也行……” 林开栋听得出来,母亲在逼迫自己。看着面前一身浅绿色流光纱衣裙的纤细女子,这料子可不便宜,她还一连两身,或许屋中还有更多……他问:“媛儿,你找的那个男人,是谁家的?” 媛儿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落下:“栋郎,我不想说,你别逼我。” “如果我偏要知道呢?”林开栋看着面前的大门:“曾经我也住在这条街上,如果不是为了给你解毒,我们母子也不至于无家可归。” 媛儿咬着唇:“你要我把宅子还给你吗?” “要啊!”林母跳了出来。 林开栋不说话,明显是默认。 这很不对劲。 媛儿看着非要让自己给个说法的母子俩,心里愈发不安:“我现在还不起,等以后……” “少装!”林母再也不耐烦,冷笑道:“有人跟我说,这宅子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什么男人,就是你编出来甩开我们母子的托词。” 媛儿一惊。 她很快将自己起伏的心绪压下,蹙眉道:“是谁胡说八道?”她有些恼了:“我要是买得下宅子,至于和你们窝在那个小破客栈里面天天吃素么?” 林母抬步就往里走,儿子或许会相信媛儿身不由己的话,她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媛儿追进门,扬声吩咐:“来人,把这个闹事的婆子给我丢出去。” 丫鬟和下人从暗处跑出抓人。 院子不大,林母一进门就直奔正房,眼看房门开着,她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冲了进去。眼神在满是鲜艳纱幔一看就是女子闺房的屋中随意一扫,大喊:“开栋,她当真骗了我们,这个屋子里,根本就没有男人的东西!” 本来半信半疑的林开栋霍然睁眼,看着媛儿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你为何要如此?” 他跑这一趟,就是想问这句话。 媛儿不承认,跺跺脚道:“他家里夫人管得紧,特意如此布置。栋郎,你怎能不信我?” 林开栋看着她焦灼的眉眼:“我想相信你。可事实摆在面前,你让我如何信?或者你告诉我,你身后的男人是谁?这个宅子房契写的是谁的名?” 媛儿急得哭了出来:“到底是谁跟你们胡说八道的?” 林开栋也不隐瞒:“江秋阳。” 媛儿一愣,随即恍然。 也只有江秋阳才会费神来查这些事。 她下意识看向周围的小丫头,林母如此笃定,应该是得了确切的消息。 她擦了擦眼泪:“栋郎,你竟然信她,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赶紧把你娘带走,再耽搁下去,无家可归的人要多我一个了。” “呦,看你们这样子,好像不顺利?”熟悉的女子声在街角传来,两人闻声望去,只见江秋阳高居马上,溜溜哒哒地颇为悠闲。 媛儿恨得咬牙,怒斥:“江秋阳,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秦秋婉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口纠缠的几人,道:“日行一善嘛。你们两人曾经为了相守绸缪许久,还算计了我不少次,连我爹的恩情都险些用上。眼看你二人要分开,我当然要帮你们一把。” 她拉着缰绳在指尖绕啊绕:“媛儿姑娘,有情人难得。既然得以相守,为何要放弃?” 媛儿:“……”要你多管闲事。 第九个原配 二十五 第九个原配 二十五 秦秋婉手中捏着马儿的缰绳在指尖绕啊绕, 继续道:“媛儿姑娘,你雇一个男人推开林开栋的做法, 实在太蠢了。” 媛儿:“……”底儿都被人掀了。 她自然是不承认的, 泣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林开栋半信半疑。 在他看来,媛儿愿意拼上性命救他,对他的感情那么深, 为了他委身其他的男人也说得过去。 园子内捉迷藏的林母终于被丫鬟们揪住拽了出来, 她大喊道:“媛儿,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当初我儿为了你把那宅子都卖了, 如今你吃香的喝辣的竟然不带上我们……” 林母被扔出来时, 险些摔在地上。 她站稳后, 叉着腰大骂:“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狐媚子, 我们家倒了血霉才碰上你这么个破烂玩意儿。可恨我儿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否则, 我林家哪会有这场灾?” 这些话骂得实在难听,丫鬟们气鼓鼓,媛儿垂眸, 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林开栋皱起眉来:“娘, 兴许我们误会了媛儿。” “误会个屁。”林母啐了一口。 秦秋婉含笑道:“确实没有误会。”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开栋, 笑吟吟道:“我是真心想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媛儿姑娘似乎有些顾虑, 想找理由和你分开……这样吧, 你们母子就搬进去,如果真的被人撵了出来, 以后你的药费我包了。” 媛儿霍然抬头, 瞪了过来。 林开栋脸色难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秋阳对他的怨恨, 她是绝不可能出银子给他治伤的。也就是说,他不会被人赶出去。 如此, 也证明媛儿口中的男人……根本就是个莫须有的人物。 “我是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她一勒马儿:“进不进随你。” 秦秋婉打马离开,身后林母像是抓着了媛儿什么把柄一般,叉着腰大吼:“今儿我就偏要住进去试试!” 媛儿面色难看:“栋郎,一会他来了……” 林开栋不看她,吩咐道:“进门,我要住正房。” 进了园子,眼看媛儿还要再说,他沉声道:“如果真的被人赶出去,也有人帮我治伤,这一趟我不亏。” 媛儿:“……” 时隔几个月,林开栋又躺上了温软的床铺,鼻息间都是女子的馨香。没多久,林母督促人做的饭菜就送了进来。 除了鸡汤外,还有燕窝。 母子俩好多天没有吃得这样顺口,坐在桌旁大块朵颐。媛儿浑身僵直地坐在一旁,像个木美人似的。 林开栋吃饱喝足,抬眼看她:“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媛儿漠然看着他:“我说了你也不信,不过是白费唇舌而已。” “你拿出证据来啊!”林开栋抬眼看着华丽的独属于女子的屋子:“再大气的男人,也不会只一夜就给你置办这么大的院子。如果你身边真有一个男人,这房契上的名肯定不是你。” “还有,你这样的衣裙一套得十多两,刚才我粗略一瞧,你至少有七套,各式颜色都有。还有你的那些首饰,一看就是新置办的……加上这屋子里的摆设,那人出手相当大方,应该不是无名之辈。那你倒是说说,这男人是谁家的老爷?” 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媛儿能怎么说? 之前她雇一个男人住在这里糊弄母子俩时,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闯进来看见正房的摆设。 正房置办成这样,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 媛儿苦笑:“我为了能拿到银子,当然要挑一个对我最好的,送我宅子和衣料首饰也不稀奇,至于摆设……他家里有门当户对的夫人,听他说是个泼辣的妇人。弄成女子所居模样,也是怕他夫人找上门来露出破绽,这些话我都跟你解释过……” “放狗屁。”边上林母一拍桌子:“媛儿,你这是把我们都当傻子!” 她伸手一指花花绿绿的屋子:“就算是怕他夫人来查,也不用这么花哨!你简直张口就来,说谎时眼都不眨。也是,要是没这份本事,也不能让我儿子心甘情愿为了你卖宅子!” 她拿起帕子擦擦手,抱臂靠在椅子上:“我们那个宅子跟你这一样大,是为了给你解毒才卖的。你赔不起便罢,既然赔得起,你就得把这个宅子抵给我们!”话语铿锵,语气不容反驳。 媛儿怒瞪着她:“这是别人送我的!” “我不信。”林母扫视了一眼雅致的园子:“去衙门改成我的名字,如果真的有人阻拦,那我们母子掉头就走,以后决不再与你为难。 ” 媛儿心里思量开了。 还不带她细想,只听林母又道:“但是,就像是我儿方才说的,愿意送你宅子和衣料的人不是无名之辈,你随便找个人来阻止可不成。” 媛儿:“……” 林母拍拍手,站起身道:“趁着天色还早,你拿上房契,我们早去早回。” “这是他送给我的立身之本,我不能给你。”媛儿试图讲道理:“我中的毒是因栋郎而起,栋郎本来就该替我解。更何况当初卖宅子解毒,可不是我要求的,而且林开栋自己甘愿如此。” 林母冷笑:“情浓时唤栋郎,现在就是林开栋了,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老话说的婊"子无情果然没错。” “你别骂人。”媛儿沉下了脸。 “骂了又如何?”林母捡起茶杯茶她的脸上丢了过去:“我还要打人呢。” 媛儿练过武,下意识偏头避开。恼怒之下,手中的茶杯也飞了出去。 林母没她那么快的反应,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额头瞬间红肿起来。 林开栋见状,怒斥:“媛儿住手!” 他再想相信媛儿,可这些事实摆在面前,这个女人就是骗了他。 不止骗他,还想要打人! “媛儿,我很失望。” 媛儿瞪了过来:“林开栋,我从来也没想到,你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她伸手指着窗外的阳光:“这还是白天,他不知道这院子里发生的事,否则一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候,你也会没了药钱。江秋阳那个女人说什么你都信,你将我置于何地?” 林母挨了一下,痛得她眼泪直流,疼痛让她愈发烦躁,也没耐心听媛儿讲这些废话,直截了当:“先去换房契。” 她站起身:“你快点!” 媛儿不动,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开栋。 林母见状,自己跑到妆台旁一通翻找。 媛儿气得俏脸煞白,扬声吩咐:“来人,把这俩给我请出去。” 林母一挥手:“你把我们林家害得这么惨,现在想丢下我们独自过好日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手上动作飞快,转瞬间妆台上已经乱作一团。 翻了个遍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又跑到床上去拉被子。 媛儿气得胸口起伏:“你是土匪么?” 林母不搭理她,继续翻找。 林开栋沉默看着,突然道:“娘,床柱上有个暗格,你摸那个小木楔子。” 闻言,林母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抠,下一瞬,暗格打开,露出里面一叠纸张。 媛儿冷眼看林母翻找,没想到边上林开栋竟然看出了那样隐蔽的机关……卖宅子给她的中人说过,这样的暗格很少见,也只有世家主屋才有。 她没想到林母竟然真的找着了,等她扑上去,林母将那叠纸张一把抓起退到了儿子边上。 林母打开后一张张看,发现除了一张千两银票外,还有十几张百两银票,最下面的是房契和几个下人的身契。 看到这些东西,林母气得七窍生烟:“媛儿,你果然是好样的,手握这么大笔家财,竟然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受苦。” “之前还跟着我们一起吃糠咽菜,倒是挺能忍哈。” 林开栋看到这些东西,闭了闭眼。心里对她的最后一丝期待尽数散去:“媛儿,原来你的情深……不过如此。” 媛儿曾经无数次强颜欢笑,委身于自己看不上的男人,才终于攒下了这点家财。说实话,哪怕给别人一个子儿她都舍不得。 之前愿意接济林家母子,都是看在林开栋的情意上。她缓缓转身,脸上的媚意和温柔早已消失无踪,沉声道:“把东西还我。” “你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这些就当是赔偿了。”林母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往怀里揣。 媛儿眼神一厉,两步掠了过来。 她内力不多,奔过来时身法并不快,林母下意识往外跑,林开栋也抬手格挡:“媛儿,有话好好说!” 媛儿被他拦住,冷笑道:“你娘都直接上手了,我还怎么说?” 话音未落,人已经掠出了门。 林母大喊:“打死人了,快来人……啊!” 最后那一声,是因为她结结实实挨了媛儿一掌。 屋中靠在软榻上的林开栋看到母亲受伤,睚眦欲裂,一抬手,一抹寒光种他掌间飞出。 下一瞬,惨叫的人变成了媛儿。 她捂住腰腹间的伤处,只几息,那儿已经晕开了大片血迹,她回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开栋:“你……” 林开栋垂眸:“媛儿,你不该对我娘动手。” 林母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咳出了满嘴鲜血。眼见媛儿受伤,她身上虽疼,但心里满是快意。 儿子在她和媛儿之间,还是选择了她这个母亲。 方才林母吼得动静很大,外头已经有人敲门。 丫鬟面面相觑,在媛儿的示意下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红衣女子,正是刚才打马离开的江秋阳。 林开栋有些崩溃:“你怎么还没走?” 秦秋婉不回答,看着院子里躺着的两人,啧啧赞叹:“你们这当真是婆媳情深。” 林母:“……”情深个鬼! 第九个原配 二十六 第九个原配 二十六 都说有对比才知道好坏。 过去的三年多里, 林母对于江秋阳这个儿媳越来越不喜。 但真正不喜的缘由,此时好像也数不出几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如今的媛儿……竟然敢对她动手, 刚才那一掌要是媛儿武功高点, 怕是当场就能把她拍死。 林母是绝对不答应让这样狠毒的女人做自己儿媳的。这就敢对她动手,以后她老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秦秋婉缓步踏进门, 看着吐血的林母:“林夫人, 你这是咬着了舌头吗?” 林母:“……”你才咬着了舌头! 秦秋婉没有伸手扶她,越过她走到已经滑落在地上的媛儿面前, 叹息:“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练武还能伤着自己。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记得林开栋好像夸过你武功不弱……也是真夸得出口。” 媛儿垂眸, 不与她对视。 林开栋皱起眉来:“我好像没在你面前夸过她。” 秦秋婉一合掌:“对哦。”又一脸疑惑:“那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挥手:“需要帮忙吗?” 林开栋想到什么, 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周身冒起了层层冷汗。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母亲面前夸过媛儿的武功不错。 也只在母亲面前夸过。 可如今他们母子间的谈话却被江秋阳所知……这个女人一直让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或许,她从来就没想放过他! 林开栋再抬起头来时, 眼神里带着点惧意:“你又回来做甚?” 秦秋婉身上已经换过了衣衫, 确实是回去后又回来的。 “我听说你们在院子里在吵闹, 就紧赶慢赶了来。”她笑意盈盈:“曾经我跟你娘也闹得不可开交, 我知道林家儿媳不好做, 想来劝一劝。没想到你们这……媛儿姑娘为了能和婆婆好好相处,甚至愿意自残, 我果然不如她。” “你少说风凉话。”媛儿眼神阴沉沉的。 秦秋婉一脸纳罕:“难道不是吗?”她看了一眼, 那边已经缓缓爬起身的林母:“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林母坐在地上, 不搭理她。 “你跟我说说,刚才发生了何事。”秦秋婉找的地方坐下, 随手一指。 丫鬟不敢动。 林母吩咐:“三叶,去找个马车,我要去衙门。” 三叶飞奔出门。 媛儿怒瞪着她的背影:“我不许。” 她肚子上受了伤,以前流了许多血,根本不敢乱动。眼看三叶头也不回,她顿时急了,冲着一旁的丫鬟大骂:“快给我请大夫啊,一个个在这杵着,眼瞎了吗?” 丫鬟们这才动了,打水的打水,请大夫的请大夫。 三叶很快找了大夫回来,林母就着她的力道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媛儿眼睛急得冒火,大吼大叫地让林母站住。 眼看林母恍若未闻,她回头怒瞪着林开栋:“那是我的东西!” 林开栋闭上眼:“媛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言下之意,竟然是默认了母亲的做法。 媛儿傻了眼,她很快反应过来:“林开栋,你竟然想昧下我的东西?” 眼看母亲出门上了马车,林开栋不疾不徐:“那里面也有不少是我帮你凑的。” 听到这话,秦秋婉又来了兴致:“话说,你当初给了媛儿多少东西?” 对上两人的目光,她振振有词:“林开栋跟我认识的时候,只有这街上一间宅子,成亲时的吉服都是我出银子做的。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江家的,给你的银子和礼物,自然也是花的我的银子。” 她朝媛儿伸出手:“不知道便罢,我都知道了,合该还给我嘛!” 媛儿:“……” 她别开眼: “我不知道他哪里的银子送我。还不还的,如今银子也不在我手上,不关我的事。”她提议:“你可以去问他娘追回。” 秦秋婉才不上她的当,躺下用手盖着眼睛:“我就在这里等。” 媛儿倒是想追去衙门,可她身上的伤口一动就流血……银子再要紧,也不如小命来得重要。 林母改了又能如何? 大不了以后改回来就是。 很快,大夫到了,给媛儿包扎好伤口时,已是夕阳西下。 天边云霞漫天,景致格外好,林母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从外面回来的她,甚是精神。进门时似乎扯着了伤,伸手捂住了胸口,吩咐道:“去给我请个大夫来。” 走到院子里时,又喊:“哪位是厨娘?” 一个婆子忙不迭上前。 林母不看她,边往前走,边吩咐:“明日采买时,记得多买一点骨头炖给公子喝。”又对着另外一个丫鬟吩咐:“回头你去绣楼中请管事上门一趟,带上最新的料子,我们要做新衣,记得让他多带点,要是选得中,我就做它个十套八套,冬天来了,皮毛也带一些。最好是白色和黑色……还有首饰,让他们送些年纪大的人用的手势和男子用的配饰,只要我看得中,银子不是问题。” 她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吩咐完,走到屋檐下,笑着对屋里的林开栋道:“吃哪补哪,你得啃骨头才好得快。稍后我会让人买些血燕,你之前失了那么多血,可得好好补一补。对了,听说你们练武之人受伤之后,需要特别的伤药调理,回头我就打听一下,找一个最好的大夫上门给你诊治,从明日起,你的药可不能再落下了。” 林开栋对此不置可否,冲着母亲伸出了手:“娘,把房契给我看看。” 林母笑吟吟掏出一叠纸递上。 不只是房契,她连下人的身契都改了。 本来那师爷没看到房主,不太愿意帮她改,好在林母早有准备。她在去的路上,就破了一张银票,直接给了师爷十两银子。 师爷拿了辛苦费,改的时候言明,若是有人找上门,不关他的事。 总之,房契变成了儿子的名。 林开栋仔细查看过后,抬手想要收入怀中。 林母一把抢过:“还是我收着吧。” 林开栋提醒:“如果媛儿非要来抢,你可拦不住。” 林母:“……” 她不情不愿把东西放入儿子手中,再三嘱咐:“你可千万要放好。不能再心软了,那个女人没有心的,你心疼她再多都是多余。” 媛儿坐在一旁,时不时期待地看一眼秦秋婉。 秦秋婉不负她的期望,开口道:“林夫人,有些事你可能不知,刚才你走了之后。林开栋说那些银票里有不少是他给的……给那些银票时,我们还是夫妻。你们林家有多少底子你自己清楚,他给的银子和礼物,其实都是我的银子买的。我也不要多,把我的那份还给我!” 林母不情不愿:“这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她心里也清楚,当初江秋阳还是林家儿媳时,她们母子的吃穿用度确实是江府所出……想到那时候的优渥,她满心后悔。 那时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秋婉看向林开栋:“你拿了多少?” 林开栋抿了抿唇:“大概二三百两。” 秦秋婉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 她看向一旁的媛儿:“他给了你多少?”不待其回答,她补充道:“我可以分你三成。” 林母:“……” 媛儿想了想:“大概一千两。” 话说完,对上林母恼怒的目光,她心里一阵快意。 母子两人和媛儿都受了伤,加上林家在秦秋婉手中吃够了苦头,并不敢死撑着不给。 秦秋婉接过一千两银票,分了媛儿三百两,大笑着离开。 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你们好好过日子,可千万别辜负了我一番良苦用心。” 门一关上,院子里三人互相戒备。 气氛凝滞里,林开栋叹息一声:“媛儿,我是真的想和你相守一生。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吧。” 媛儿:“……”谁跟他一家人?谁要跟他好好过? 她在离开之前就已经仔细想过,林家母子得罪了江秋阳,在这齐城中别想过好日子。等于林家已经废了,她要是留下,只会和他们一起被江秋阳针对。 所以,她才离开的。 可看这架势,江秋阳似乎连她也不打算放过。 齐城不能留了! 媛儿垂眸:“我不信你。” 她对林开栋也不是针对全无感情,否则也不会在离开之后还会回去接济母子二人。可惜,他辜负了她这份情意。 这狗男人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讲情面。 林开栋朝她伸出手:“媛儿,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不该欺骗我,你放心,等我们感情恢复以往的亲密,我会把你的银子还给你的。” 媛儿垂眸,遮住眼中讥讽的神情。 第九个原配 二十七 第九个原配 二十七 形势比人强。 媛儿也想过现在就跑去户籍司那里讨回房契, 林母简单粗暴直接让师爷改名,根本站不住脚。只要她出面, 这名字肯定改得回来。 但是, 那之后呢? 毕竟他们一起住了几个月,加上城里没少传江秋阳身上发生的事,又有林开栋卖宅子帮她解毒之事……她肯定会被这两人没完没了的纠缠。 就算找人评理, 她也甩不掉这母子俩。 想到此, 媛儿将手放入他的大手中:“栋郎,你会怪我吗?” 林开栋自然是怪的, 但今日母亲已经改了房契, 银票被他收着, 母子俩得了便宜, 此时该好好哄着她。 “我理解你。” 没说不怪, 那就还是怪嘛。 媛儿遮住眼中的嘲讽之意, 捂着伤处满脸痛苦:“我想歇会儿。” 林开栋看了一眼屋中的摆设:“我们同住吧!” “还是别了,我们俩身上都有伤,万一踹对方一脚, 只会伤上加伤。”媛儿虚弱地躺在床上:“你出去时, 记得帮我关好门。” 她躺在床边, 林开栋想要躺上去就得越过她。 他如今骨头断了几处, 根本不敢乱动, 自然是挪不进去的,他也没非要住下, 比起住在客栈, 住在自己名下的宅子里自然更加安心。反正来日方长, 他最要紧是养好自己的伤。 到时候,想留想走都可。 有江秋阳如此针对, 连母子俩私底下的谈话都被她所知。林开栋已经确定,这齐城当真不能留了。 等养好了伤,他立刻就走! 媛儿流了许多血,但是受伤不重。到底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林开栋出手时下意识手下留情了的。 五日后,她已经能随意走动。 这几天躺在床上养伤,媛儿没少听到外面林母冲着下人颐指气使,吃的穿的都要上好,午后的点心茶水还是让茶楼送过来。 这一日,媛儿在园子里晒太阳,林母又让人送了点心,当着媛儿的面,她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曾经我在江家,这茶楼的点心都是先付上一月的银子,之后每天有人送来。” 言下之意,江秋阳如此孝敬她,媛儿也该如此。 媛儿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刺道:“江府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家中武功秘籍和珍宝无数。江秋阳自然负担得起。” 林母叹息:“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让开栋为了你甘愿放弃江府和李家庄。” “我没让他放弃。”媛儿忍不住辩驳。 “所以我说你手段高明,都没主动要求,开栋就自己放弃了她们一心为你。”林母说着,心头起了火气。但人在屋檐下,她只能生生压下,转而道:“开栋为你付出良多,你可不要辜负了他。” 她透过树梢看着阳光:“等你们俩的伤养好了,选个良辰吉日,先成亲再说。” 这是林母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只看江秋阳这段日子对待他们母子的态度,加上她已另有了未婚夫,想要挽回她是绝不可能的事。李欢喜那边……如今还下落不明。 儿子身边最好的选择就是媛儿。 再有,林母简单粗暴改了房契,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得想着把人哄回来。 媛儿似笑非笑:“曾经你说过,我配不上林家……” “你这孩子,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林母一脸语重心长:“ 你也别怪我势利,这天底下的所有人整日忙碌奔波,所求不过是名利二字。你要是有了孩子,就能体谅我这份心情了,为母则慈,任何女人都想要给自己孩子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开栋选择了江秋阳或是李欢喜,都会比跟你在一起过得好。” “开栋如今受了重伤,你却不离不弃,你们手头的银子也能过日子……就这样吧。拗不过儿子,我只能依了他。” 媛儿捏着一块点心,微风拂来,树叶透过的光在她脸上闪烁,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半晌,媛儿回神,将点心放入口中,站起身道:“来人,备马车。” 林母讶然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出门?” “家里呆得闷,我想出去转转。”媛儿朝她伸出手:“给我一点银票。” 林母不太乐意:“家里什么都有,你要买什么?” 媛儿板起脸来:“容我提醒你一句,林开栋给我的银子已经还给了江秋阳,如今那些银子都是我的!” 林母不动:“江秋阳明明给了你三百两。” “我花完了。”媛儿在她惊异的目光中,轻飘飘道:“以前我有些帐没付,加上我这几天喝药治伤,已经花得精光。” 没看到大件东西,足不出户五天花了三百两,骗谁呢? 林母一个字都不信,也没说不给,只担忧道:“你那伤可不轻,别出去受了风,过两天再出去!” 语气不容反驳,也没掏银子的意思。 媛儿也不指望她信,之所以开口,也是为了试探。这样的结果,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 备马车的丫鬟过来:“姑娘,备好了。” 林母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没听说你家姑娘今日不出门了么?” “不出门是你说的,”媛儿搭上丫鬟的手,抬步往外走:“我可没说。” 这般不客气,毫无尊敬之意,林母坐在椅子上,气得又多啃了几块点心。 媛儿真的是想闲逛才出门的,直接去了城里男人们最喜欢逛的那条街,周围都是花楼,但也有看戏的茶楼,她找了个临街的坐在二楼的窗户处。任何人从街上路过,只要一抬眼,都能看到她娇美的侧脸,加上她单薄的身子,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意。 从那天起,媛儿天天出门。 有她在家里,林母心里不自在,看她不再问自己要银子,也乐得轻松。 如此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一日,媛儿夕阳西下还没回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都始终不见人影。 林母没放在心上,吩咐了两个丫鬟上街去找。照旧和儿子一起用晚膳。 林开栋没看见人,好奇问:“娘,媛儿呢?” 林母不甚在意,挥挥手道:“谁知道跑哪去了?不用管她,我们先吃,我让人帮她留了菜的。” 闻言,林开栋端起碗筷,又问:“她最近天天都出门,你知道她去了哪儿么?” “不知道。”林母抬手盛汤:“我那天问了,她跟没听见似的……”话赶话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跟儿子抱怨:“这小门小户出生的姑娘就是不懂规矩,以前秋阳没生你的气之前,无论心里多不高兴,只要我问了话,她都一定会答,这媛儿眼中,就跟没我这个人似的,回来了也耷拉个脸……” “娘,你少说两句。”林开栋不爱听这些:“我们如今住着她院子,把她的银子也收了,她不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林母本来只是随口抱怨,见儿子帮着媛儿说话,顿时不悦:“我是长辈,对待长辈要有基本的礼貌。她如此,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都不在意你了,自然也可不尊重我。” 林开栋猛地放下碗筷:“你有完没完?这饭还吃吗?” 林母:“……” 她恨恨道:“我不说了就是。” 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又把媛儿骂了个狗血淋头。想着等她回来后,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立一下规矩。 可惜,两个丫鬟没找到人,一整个晚上,媛儿都没回来。林母本就不满,再加上夜不归宿,她心里的怒气更甚。 翌日中午,媛儿的马车才回来。 听到开门声,林母不阴不阳道:“你还知道回来?” 媛儿一身轻薄的纱衣,走动间腰肢款摆,阳光照耀下,更显得她肌肤如玉,加上眉眼间流露出的媚意,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 林母心下疑惑,还不待她深想,媛儿已经款款上前:“这是我的院子,我为何不回?” 她蔑视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林母:“论起来,该是你们母子俩滚出去才对。” 平时不打招呼林母就已经记在了心头,媛儿如此明目张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 “我说了,你待如何?”媛儿语气愈发冷:“我不止说,我还要骂人呢,你这个死老婆子,占起便宜来没够,赶紧给我滚!” 林母:“……”她疯了吗? 这个宅子的房契还在自己手中,她的银票也大半由自己收着,难道这些她都不想要了? 不要了正好! 林母霍然起身,扬声吩咐:“来人,把公子抬出来,我们这就滚。” 她冷笑着吩咐:“临走之前,把中人叫来,我要把这个宅子卖了。” 就像是江秋阳收了他们的宅子一样,直接给卖了,想要追回,去问买主便是! 媛儿似笑非笑:“你们两个人可以滚,属于我的东西得留下。” 林母丝毫不惧,振振有词:“这明明是你赔偿给我们林家的!” 媛儿摇摇手指:“我没有赔偿,是你们抢的。” 林开栋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让人把自己抬出去,然后就看到了针锋相对的二人。他看着媛儿神情动作间底气十足的模样,心里渐渐不安。面上扯出一抹笑:“媛儿,你昨夜不回,为何不让人传信?我遍寻不着你,很是担忧,昨晚都没睡着……” 媛儿不耐烦一挥手:“我回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她伸出手:“把东西还我。” 林母自然是不还的。 眼看母子俩不动,媛儿腰肢款款走回大门口,娇声道:“三爷,他们不肯还,还得劳烦您替妾身讨个公道……” 下一瞬,只见马车中跳出一个发福的中年汉子,虽然胖,但却胖得灵活。两步奔进了门来,一把将媛儿揽入怀中亲了一口,冷笑道:“在这齐城,还没人敢和我陈三爷抢东西!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九个原配 二十八 第九个原配 二十八 林家母子面面相觑。 林开栋见识得多, 很快反应过来,说起来他和面前的人也有过几面之缘。 这人是陈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因为武功不错, 被本家提拔, 得以住在陈府,不算是主子。论起来,大概就是陈家请的一个比较亲近的帮手。 曾经林开栋还是江府的姑爷时, 这人还想邀他喝酒来着。 那时候想邀林开栋喝酒的人多了去, 陈三爷的身份在其中并不显眼,他从未赏过脸。不过, 两人确实是认识的。 “陈三爷, 有话咱们坐下来说。” 陈三爷上下打量他:“哟, 这不是江姑爷么?”话一出口, 一拍脑袋:“看我这个脑子, 都忘记了你已经和江家姑娘一刀两断的事, 算不得江家姑爷了。” 话里话外,全都是取笑之意。 林母笑不出来。 她很生气,但又惹不起面前的人, 那点怒气瞬间一扫而空。这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她缩到了角落, 心里难免担忧起来, 暗地里又把媛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开栋被奚落, 笑容愈发勉强,还是伸手一引:“先坐。” 陈三爷一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听说你们抢了我女人的东西, 把东西还来, 我便不为难你们, 你们走就是。” 林开栋:“……”东西还了,他们能走去哪儿? 眼看母子俩不动, 陈三爷推开怀里的媛儿,大踏步上前一把揪起林开栋衣衫:“你还不还?” 他本就高壮,拳头足有药罐那么大。林母满面惊骇地扑了出来:“三爷手下留情。” 陈三爷暴躁地大喊:“那就把东西还来啊!” 说着话,还把林开栋狠狠拎起又砸下。 砸得林开栋很是狼狈,好像还扯着了伤,痛得他皱起了眉。 林母见状,怕他弄得儿子伤上加伤,急声道:“我给!” 可东西不在她手里,她小心翼翼地只能凑上前:“开栋,东西呢?” 林开栋咳嗽了几声,也知道今日不还东西怕是不行,低声道:“在屋里的暗格中。” 林母连滚带爬进去取,很快找到了那一叠纸,正准备拿出门时,忽然想到什么,她隔着墙看了一眼外头,悄悄抽了两张百两银票塞回了袖中。然后才故作镇定地拿着东西出门。 她将那叠纸双手奉上,陈三爷不接,眼神示意她递给媛儿。 林母求之不得,这个男人太壮实,满脸凶恶,她是真的怕他朝自己捶上一坨。 媛儿伸手接过那些东西。 陈三爷满脸得意: “我就说,有我出马肯定能成。怎么样,东西够不够?” 媛儿摇摇头:“不太够 ,少了五六百两。” 林母气急:“你胡说!” 这几天她们母子花了百两不到。加上她袖子里藏的,拢共少了不到三百两,哪来的五六百两? 媛儿上前挽着陈三爷的胳膊:“赶紧拿出来。” 林母:“……” 陈三爷听她如此说,一把揪过林母狠狠掼在地上,抬脚就要去踩。 林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忙把袖子里的两张银票抽出递上:“都在这里了。” 陈三爷看她当真不老实,冷笑着伸手接过,发现才二百两,顿时满脸含怒:“还有四百两呢?” “没有了。”看他不信,林母急忙道:“真没有了。不信你问媛儿。” 陈三爷没耐心问媛儿:“她说还有,就一定有!不给是吧?”他冷笑一声:“那我也不能让她白吃了这个亏!” 话音未落,已经一脚狠狠踩了上去。 林母当场就踩吐了血。 林开栋大惊,伸手想要阻止,却被陈三爷一把拽过狠狠扔在地上。 他身上骨头还未长好,被这么一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绑好的骨头兴许又已经移了位,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母子俩一躺一趴,都不能动弹,陈山爷颇为满意地拍拍手,大度地道:“那些银子不用还了,就当是你们的药费。” 听到这话,林母气的又吐了一口血。 哪些银子要还? 天地良心,除了这段时间花的,林母是当真一个子儿都没留啊! 有多少银子林开栋也心里有数,眼看陈三爷如此颠倒黑白,边上的媛儿却一言不发,他整颗心都凉透了。 他只执着地看着媛儿,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媛儿斜睨他一眼:“都是你逼我的。” 陈三爷已经不耐烦,大手一挥:“把这俩玩意儿给我拖出去。” 母子俩不受控制地被人拖到了大街上,林开栋本就动弹不得,此时林母受了重伤,被拖出门的这一路上已经晕厥过去。只剩下一个急得直哭的三叶。 三叶身为丫鬟,本身月钱不多。之前林家母子住在客栈时,她出去采买药材时就贴了不少,这段时间林母手头宽裕,感念她的付出,倒也给了她几两银子。 如今母子俩能指着的,也只有那几两银子和今早上采买剩下的一点,拢共也才六两。 眼看大门关上,林母人事不醒,三叶哭着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林开栋看着大门,恍若未闻。 他不吭声,可林母刚挨了一脚,伤势如何还未可知。万一踹着了要害,就此不成了怎么办? 三叶满心担忧,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公子,我是找个马车先把你们拉去安顿下来请大夫,还是现在就先去医馆,等夫人看过伤了,再找地方安顿?” 这一回,林开栋听见了。 他回过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母亲:“把大夫请到这来。” 三叶:“……”这是大街! 真要睡大街么? 她不确定地追问:“在这?” “是。”林开栋转而看向大门:“我不信她会这么对我。” 三叶无言,跑来一趟,到了主街上请了个路人帮忙,又回到了大门外。忍不住道:“公子,夫人身子弱,常人睡在这外头都会生病,她如今还受着伤……” 林开栋头也不回:“去买一张床来。” 三叶欲言又止,他们如今手头银子不多,把人弄去客栈,就什么都有了。实在不该买这些不必要的东西。 可林开栋这副模样,也不像是听得进去。 三叶无奈,只得又托人去买了床。 大夫和床一起到,把过脉后,说林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三叶又拜托路人帮着取了药,亲自跑去买了小炉子和药罐,就在路旁熬药。 一直到了天黑,大门重新打开。陈三爷一脸餍足模样,媛儿外衫随意穿着,露出脖颈间大片雪白,眉眼俱是媚态,偎依在男子怀中,手还在男人的身上胡乱撩拨。弄得陈三爷愉悦不已,掐着她的下巴又是一个深吻。 只看两人这相处的模样,不难猜到方才他们在屋子里干的事。 林开栋看得眼睛都红了。 陈三爷亲够了,又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小妖精,回头我再来收拾你。” 语罢,哈哈大笑着出门。 路过母子俩时,他冷笑道:“你们还不滚,是想找揍吗?” 林开栋自然是不想被揍的。 他眼神落在大门处的媛儿身上,见她居高临下看着这边,眼神睥睨,没有开口帮腔的意思。他满心不甘,道:“我们这就走。” 他吩咐三叶:“你去找力工来抬我们。” 终于得以离开,三叶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街上找人。 陈三爷已经耽搁了大半天,没耐心等候。只吩咐道:“小妖精,要是他还敢为难你,尽管找人告诉我!” 媛儿谢过,又娇羞地在他脸上亲了下,这才依着门框,含笑目送他离开。 陈三爷打马而去,林开栋面色一言难尽。 曾经母亲话里话外总说媛儿是烟花女子,说她曾经接过客人,说他有眼无珠,抛弃世家贵女选中这么一个玩意儿……林开栋那时候并不相信,也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可方才看到媛儿和别的男人相处……哪怕那个陈三爷肥如一头猪,她也能言笑晏晏,甚至还能对着那张胖脸亲得下去。 一息之间,媛儿在他心里的美好尽数散去。 马儿转过街角,媛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道:“你们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开栋面色复杂:“他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你,你图什么?” 媛儿拉拢身上的衣衫,可能衣衫太薄太透,哪怕挡住了肉,也挡不住里面的春光。她扬起红唇:“这是你逼我的。” 林开栋想也不想就答:“我没有。” “你们母子不肯离开,那我就只能找一个男人来赶你们走。”媛儿眉眼漠然:“当初你说我骗,现在当真有了这样一个你们惹不起的男人,你该满意才是。” 林开栋:“……”满意个屁。 他苦口婆心:“媛儿,你不要作贱自己。” 媛儿扬眉:“我跟着他,再没有人敢欺负我,这是我的福气。怎么能是作贱自己呢?”她冷笑道:“林开栋,你该不会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好男人吧?” 她转身进门,淡淡话语随风飘出:“林开栋,别太自视甚高,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如若真有,也是比他们更凉薄。” “媛儿,我不信。”林开栋大声吼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媛儿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我再不用讨好你,这番话自然是真的。” 讨好? 林开栋怒瞪着她,再次追问:“曾经你与我的真情都是刻意装出来讨好我的?” “你拼命救我的时候,我是动了真情的。你被江秋阳针对,我跟着你只会受苦,手里的银子也不可能留得住。所以我才想离开,本来编了一个故事骗你,怪我一时心软不忍心把你丢下,本意想要把你的伤治好,再给你一些盘缠送你离开齐城,也算全了我们这段缘分……可你非要听江秋阳的话上门来搅和,事到如今,怪不得我。” 话音落下,门已关上。 仿佛对着林开栋的心门也彻底关上。 林开栋受伤不轻,熬了这大半天,此时气血上涌,只觉眼前一黑,然后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第九个原配 二十九 第九个原配 二十九 林开栋最后的记忆里, 是三叶焦急的呼喊声。 关于媛儿大门外发生的事,秦秋婉当时就得了消息, 彼时她正和未婚夫拜见长辈, 便没过来。 余重川是老来得子,余家夫妻俩已经是古稀之年。不过,练武之人长寿, 二人看起来精神矍铄, 不见丝毫老态。 坐在江府正堂,余母心里纠结, 倒也坦诚:“秋阳, 我们没想让重川娶高门女, 从未觊觎过别人家财。” 余重川接过话头:“所以, 以后我们的孩子姓江。我在一条街外买了一个五进宅子, 以后您二老可以住在那处。” 言下之意, 他会长居江府。 余父:“……”这点出息! 习武之人动辄闭关,随着他们年纪愈大,闭关的日子会越来越多。 一辈不管二辈事, 孙子和重孙子轮不到他们操心,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始终不肯成亲的余重川。 如今倒好, 他自己找了未婚妻, 观二人相处熟稔亲密, 比前面三个儿子和妻子的相敬如宾,这俩看起来反而更加让人放心。 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 余家是大家族, 子孙足够繁茂, 并不在意娶妻或是入赘,怎么看, 这江家都是一门好亲事。 夫妻二人得知此事后,就已经仔细思量过,看到了两人相处,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尽消。余母掏出一柄匕首:“这是寒铁所制,很是难得,现在送予你,算是我和他爹的一份心意。” 匕首上还镶嵌着宝石,不提本身的锋利,只这枚宝石便价值不菲。 得长辈喜欢,始终是件幸事。秦秋婉欢喜地接过,笑着道了谢。 夫妻二人没有多坐,很快就告辞离开。 秦秋婉挽留他们住下无果,只能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那个宅子,又仔细地安排一应事物,堪称贴心。 如此细致,愈发得余母心意。 余重川又送她回江府,笑着道:“我娘很喜欢你。” 秦秋婉笑意盈盈:“那你呢?” 余重川一本正经:“我娘她有四个儿媳,我只有你,我全部的心都给了你一个人。” 秦秋婉眉眼弯弯:“我也只有你。” 听到这话,余重川心里美滋滋,飘飘忽忽地回了。 翌日早上,秦秋婉用过早膳后,去小客栈里探望林家母子。 这是三叶费心寻找的,住一日连吃喝一起不到三钱,当然了,在这寸土寸金的齐城,这样价钱的客栈条件可想而知。 说是客栈,其实是外城小院子改建的,小小一个院子里塞了三十多人。 秦秋婉进去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彼时,母子俩都醒了,只是动弹不得,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听到外头的动静,下一瞬,门被推开,两人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江秋阳。 林开栋还是将媛儿那番话听进去了的,他也相信如果在得知媛儿欺骗自己时没有立刻上门去质问,媛儿真的会一直接济他到伤势痊愈。 所以,看到江秋阳,他面色瞬间难看下来。 “这样的地方,太委屈林公子了吧?”秦秋婉想了想:“我记得几个月前,林公子可是住水榭的。” 那时候花江府的银子,他自然舍得。 再说,林开栋帮着江秋阳做了两年多生意,就他管辖的那些,每月的盈利就有不少。凭江秋阳自己花,是绝对花不完的。 身为江府姑爷,他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最佳。 林开栋垂眸,淡淡道:“你又来做甚?看我的笑话么?” 秦秋婉颔首:“对啊!” 林开栋:“……”这脸皮也忒厚了。 一般人就算希望别人落魄,也不会当面说出。 林母恼怒:“这是我租的屋子,你给我出去。” “我是来帮你的啊!”秦秋婉一本正经:“我知道媛儿找了靠山把你们赶出来的事,这才特意上门的。” 林开栋沉声道:“你除了会让我和媛儿互相怨恨之外,还会帮什么忙?” 秦秋婉摸着下巴:“你指的该不会是上一次你找媛儿质问她那个莫须有的男人的事吧?”她一脸坦然:“这不关我的事啊,明明是你自己气不过去质问的。” 林开栋:“……”好像确实是这样。 当时母亲一得知消息,立刻就要去找她算账。 彼时他心里也满腔愤怒,媛儿既然能自己买宅子请下人伺候,把他留在客栈里继续吃糠咽菜不说。还找出那样的理由骗他,让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这是欺骗他的感情!故意让他对她内疚! 然而事实上,他压根不用内疚。 曾经他拥有一切时,对待媛儿几乎是予取予求,从来不与她计较银钱,可媛儿呢? 平时吃穿也罢了,可在他身受重伤需要大夫救治时,她居然还不拿出银子,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林母看到前儿媳,很是愤怒,可在听到她是来帮忙时,心里思量开了。 母子俩只剩下几两银子,最多熬一个月,加上药钱,可能半个月后,他们就会山穷水尽。 两人唯一能求助的,大概只有媛儿,可她不乐意给,有陈三爷在,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如果江秋阳能够让陈三爷不再看重媛儿……想到此,林母好奇问:“你什么忙都肯帮吗?” 秦秋婉摇摇手指:“当然不是。我没有银子给你们,也不会帮你们找住处。” 林母试探着道:“你能让陈三爷不再帮着媛儿吗?” “可。”秦秋婉转身就走:“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一直走出了院子外,秦秋婉都没听到林开栋开口阻止自己。 * 斗战台上算是齐城最热闹的地方,每日天蒙蒙亮就有不少武者来此,因此,这边的酒楼客栈很是热闹,边上还有不少小摊贩。 秦秋婉今日来得也早,刚刚坐下不久,对面就多了一个人。她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此?” 余重川失笑:“我猜的。” 秦秋婉的行踪飘忽不定,她做事也随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日的行踪,余重川能猜得中? 见她不信,余重川笑了,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今天是来教训陈三爷的。” 秦秋婉也随之压低声音:“对!一会我要上台与他对战。” 余重川并不意外:“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秦秋婉捏了捏手指:“两天没上台,我手都有点生了,刚好借此机会练练。” 陈三爷这个人不好赌,就是好色,也贪图新鲜,每月在花楼的花销都挺大,虽然陈府月钱不错,可却还是供养不起。凡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他休息,他都会跑到斗战台来赚点银子。 他武功颇高,赢多输少,大半的时候都能满意而归。 眼看他打完了三场,秦秋婉让身边的人却师爷那里报了名。 陈三爷新得了一个缠人的小妖精,无论是说话动作,总能挠到他痒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妖精胃口挺大,常问他要银子和首饰。 千金难买心头好,就是与人多打几场的事。 今日胜个三轮,有个一百多两,回去也能撑上几天。眼看到了第一轮最后一场,他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一抹俏丽的大红身影。 陈三爷喜欢美人,当即眼前一亮,可当他看清面前人的容貌时,顿觉眼前一黑。 这煞星怎么来了? 他没招惹啊! 前头他教训了林家母子的事,也算是间接地替江秋阳出了气。怎么还招得她亲自动手了呢? 他连陈酉都打不过,哪敢和这个煞星动手? 他一拱手,试探着笑问:“江姑娘,你会不会走错了地儿?” “没有。”秦秋婉手中的剑挽出一个艳丽的剑花:“你不用怀疑,我要揍的人就是你。” 陈三爷:“……” 第九个原配 三十 第九个原配 三十 陈三爷想要再问, 却见对面红衣女子已经裹挟着一道锋锐的剑气直逼自己面门。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抬手格挡, 本以为纤弱女子没有多大力道, 他刚一交手,心里立刻叫了声糟。下一瞬,整个人控制不住倒飞出去。 他狠狠砸落在地上, 距离擂台边也就半人距离, 他余光瞥见,来不及多想, 就着躺地的姿势, 脚下一蹬狠狠往台边滚落。 只要落下, 他就输了, 江秋阳也就不能再追着他打。 他动作迅速, 已经看到了台子底, 突然发觉自己滚落的动作顿住,回头一瞧,瞥见一根鞭子缠在自己腿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回了台上。 陈三爷心里又叫一声糟。 “起来, 再打。” 听到女子清悦的声音, 陈三爷无奈, 只得爬起身。 这一回, 秦秋婉收回了剑,用了曾经江秋阳最顺手的鞭子。 然后, 围观的众人就看到台上的陈三爷不停飞起又落下, 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四处躲避。就连脸上都挨了两道鞭子。 陈三爷好几次想滚落台下无果后, 眼看受伤越来越重,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拱手求饶:“姑奶奶,你别打,我知道错了。” 江秋阳住了手,道:“我是很讲道理的,你既然认了输,那就作罢,明日再战。” 陈三爷听到作罢,心里一松,当听到后面一句时,哭丧着脸问:“姑奶奶,我到底哪得罪你了,您倒是明示啊。” 秦秋婉冷笑一声:“你赚银子拿去养我的仇人,我会让你赚?” 话说到这种地步,陈三爷恍然想起,江秋阳和林开栋这对夫妻好像确实是因为媛儿才分道扬镳的。 他这个脑子! 也是被媛儿给误导了,两人认识后,她话里话外表示跟着被江秋阳针对的林家人没有好日子过。还说他要是愿意收拾林家母子一顿,江秋阳会很高兴……陈三爷一拍脑袋:“姑奶奶,我懂了。” 他连滚带爬下了擂台,秦秋婉将最后一场打完,拿了银子离开。 余重川还坐在原处等着她,看她进门,赞道:“你武功又有进境,很厉害。” 秦秋婉笑笑意盈盈将手中的银锭往桌上一放:“今天我请客!” 两人相处愈发随意,仿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 就在当日,陈三爷回去之后,立刻就去小院子里讨回了送给媛儿的东西,直言照顾不了她。 媛儿一头雾水,口中挽留几句,见实在不成,便也没强求。 实在是陈三爷长相不好,身上毛发浓密,靠近后就有一股怪味。 大不了,重新再找一个男人就是。 媛儿想得好,可人家不给她这个机会。前脚陈三爷刚走,后脚母子俩就到了。 媛儿得知两人住在外城,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或许陈三爷离开的缘由就和他们有关。 “林开栋,你做了什么?” 林开栋还没说话,林母已经挤进了门,洋洋得意:“秋阳说了,我儿和你是真爱,你们之间只要出现了其他人,她都会帮忙驱走。” 听到这话,媛儿捏着门框的指尖泛白,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时隔几日,林家母子又重新睡回了温软的床榻,有对比才知道好歹。这边院子安静,又有人伺候,比起他们住的外城小院,两者之间犹如云泥之别。 这一回,林母学乖了,再不挑衅媛儿,也不再挑剔吃穿,只要有就行。 两人已经撕破了脸,媛儿再不愿意养着他们,趁着母子俩不注意偷偷跑出门去卖了宅子,连夜出了齐城。 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连陈家的人都不敢照顾她,她想在这城里找个靠山,简直比登天还难。 母子俩一觉睡醒,已经有中人和买主拿着房契赶人了。 母子俩就住了三晚上,就又被撵出了门。 林母气得破口大骂。 可此时的媛儿已经在百里开外,压根就听不见。 没法子,母子俩只能重新住回外城的院子,就着那点银子苦哈哈地过日子。 一转眼,到了婚期,秦秋婉骑着马,去余重川置办的五进院子里把人接回,两人在江家的祖宗灵位前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成亲后,秦秋婉无论去哪儿都有人陪着,诸多事物也有人分担。 而另一边,林母在能动弹后,开始给人洗衣为生。 在秦秋婉成亲时,林开栋已经养好了骨头,又能去斗战台。 要么说他机灵呢,他猜到江秋阳不会让他好过,特意选在了成亲当日跑去斗战台。 林开栋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拼着受伤,愣是战了两轮,拿着近百两银子,带着母亲离开了齐城。 这一回,秦秋婉没有去追。 因为她掐指一算,就在过完年后,被魔宫带走的李欢喜就要回来了。 平静地过了两个月,这段日子里,秦秋婉安排好了江家一应事物,准备远行。 上辈子李欢喜回来,江秋阳中毒之后,沉寂了许久的天魔宫又出来兴风作浪。 魔宫之人行事无忌,没银子花了直接就抢,好色之人看到美人直接带走,来了兴致甚至还当街欺辱,习武之人还好,打不过还能逃,普通百姓就只能生生忍受,一时间民怨四起。 关键是魔宫之人擅长下毒,江湖上的武者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在几个有名的高手毒发身亡后,所有人看到天魔宫之人,下意识就开始躲。 如此,惯得他们愈发无法无天。 过年后,秦秋婉和余重川一起回了之前的平城。他们成亲的当日,李庄主还让人送来了贺礼。 到了平城,秦秋婉让人送了个消息去李家庄,自己则住进了当初的水榭。 冬日里的水榭比别的地方还要寒冷,唯一的优点就是清净。愿意出钱买这份清净的人不多,一大排水榭,只有秦秋婉二人住。 歇了两日,夫妻两人出门闲逛,刚过完年,城里很热闹,听说附近的茶楼中有说书先生,每日午后都许多人前去捧场。秦秋婉也来了兴致,拉着余重川前去。 他们到的时候,说书先生已经差不多说完了当日的故事。刚坐下不久,底下就换了人。 说话抑扬顿挫留着小胡子的说书先生换成了一个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 女子虽有面纱遮脸,可只看那双灵动的眼,便知其长相不会太差。走动间款摆腰肢,春日寒冷的天里,只穿了一件薄纱,隐隐露出白皙的肌肤,一出场便引得众人低声惊呼。 秦秋婉闻声看了过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多瞧了那位抱着琵琶的美人一眼,然后,喝茶的动作顿住。扬声吩咐:“小哥,一曲终了后,叫你们的琵琶美人上来一叙。” 伙计向着推门而入:“颜颜姑娘一般不私下见客。不过,若客人实在喜欢,可以……” 秦秋婉放上了一枚银锭:“如何?” 伙计眉眼俱是笑意,上前接过银子,行礼退了下去。 一刻钟后,那位颜颜姑娘款款从台上下来,伙计迎上前低语几句,二人就上了楼。 脚步声靠近门口,才听到那位颜颜姑娘娇声道:“我只弹一曲!” 伙计耐着性子解释:“你放心,这里面的客人是一对夫妻,绝不会对你做多余的事。” 说话间,房门推开,颜颜姑娘缓步踏入。和方才在台上不同的是,她已经披上了披风。 伙计笑着进门:“这屋子不热,穿着披风弹琵琶不太方便。兴许曲子没那么好听……” 秦秋婉了然,这应该是茶楼敛财的手段。换做别的男人,美人都进了门,银子也花了,也不在乎多花一点。 秦秋婉摇摇手指,对上那位颜颜姑娘躲闪的目光:“无碍。” 伙计也不恼,含笑退下。 房门重新关上,秦秋婉看着面前努力镇定的女子,道:“弹吧。” 颜颜姑娘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不知夫人想听哪种?” 秦秋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今天是个好日子,来点欢快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这个姑娘有非分之想。 颜颜坐在了角落中的凳子上,手指轻拂,清悦的琵琶声传出。 秦秋婉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搜寻,突然眼前出现一只大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不比她好看吗?” 语气里带着点哀怨。 秦秋婉侧头,冲他一笑:“这世上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余重川满意了:“在我眼里,你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两人说着话,琵琶声终于停下,颜颜姑娘起身行礼,准备退下。 “别着急呀。”秦秋婉开口,止住她开门的动作:“听说你还陪人说话,也陪我们说说。” 颜颜低着头:“想要小女子陪着说话的都是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夫人何必为难于我?” “为难?”秦秋婉忽而笑了:“我自认没有为难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不能受这个冤屈。偏要为难你一二,才对得起你这番话。” 颜颜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吓着了一般:“小女子言语中有不妥之处,还请夫人勿怪。” 说着,还瞄了一眼余重川。 那一眼当真是欲语还休,楚楚可怜。 秦秋婉扬眉:“你这是……看上我男人了?” 余重川立刻接话:“秋阳,我的眼里只有你。” 颜颜:“……” 她再次一礼:“夫人,您误会了。” 这会儿的秦秋婉已经灌了一肚子茶水,想出去消消食,也没耐心与她废话:“颜颜?” 颜颜姑娘低着头:“是!” “你这名字起得好。”秦秋婉开口就赞:“媛儿,你这改名换姓的本事也好得很。” 听到这话,颜颜霍然抬头。 第九个原配 三十一 第九个原配 三十一 媛儿一进门看到二人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就认为面前这两人认出了自己。 不过, 江秋阳没有直说,她心里便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如今被点破身份, 那丝侥幸消失殆尽, 心底里泛起一层层害怕来。 去年在齐城,江秋阳把她折腾得够呛。没想到她都避到平城来了,江秋阳还能追过来。 媛儿苦笑了下, 拉下面纱:“还是瞒不过江姑娘。”她柔顺地跪了下去:“当初我年少不知事, 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还请你大人大量, 饶过我一回。”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在这茶楼弹琵琶, 应该也有靠山吧!” 否则, 早就被那些好色之人“纳”走了。 媛儿苦笑, 靠山又如何? 在这城中, 谁敢不给李家庄面子? 媛儿曾经和林开栋好了那么久, 自然也知道江秋阳和李家庄之间的亲密关系。只要她开口,有李庄主帮忙,什么样的靠山都得放手。 “江姑娘, 求您高抬贵手。”说着话, 她深深磕下头去, 卑微地趴在地上, 露出曼妙的身段来。 不是刻意, 还真扭不出这样勾人的腰。 她虽然一个字没对余重川说,但神情动作无一不是在勾引。媛儿最早之前, 就是被花楼训练出来讨好男人的。 余重川目不斜视, 当她不存在。 媛儿见状, 心里愈发惊惧。 秦秋婉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为难你。只是, 你别再惹怒我。” 听到这话,媛儿猛然抬头,再趴下去时,那种若有似无的勾引已然不在。 “我只是看到了故人,突然来了兴致叫你上来一叙。” 媛儿对此一个字都不信。 当她完好无缺地出了门站在廊上时,还觉犹在梦中。 接下来两天,她一直战战兢兢提着一口气,生怕茶楼让自己挪动。 然而三日过去,什么事都没有。 她既没有被送给乱七八糟的男人,也没有人来纠缠自己,甚至连她每日弹琵琶的时辰和地点都没变。 渐渐地,她也放下了心。 或许,江秋阳在成亲之后放下了曾经,不再为难于她。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媛儿愈发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春日里,天气越来越温暖。 脱下了厚重的披风,换上了亮丽的春衫,也是这个时候,城里多了好些衣着清凉的貌美女子。 当真清凉,好些露着白皙的胳膊和背,走动间还能看到修长的腿。比之花楼女子,还要热辣大胆一些。 穿成这般,有些男人便起了意,上前想把人带回家中。可还没开口,便被一掌打飞。 这些女人,个个都是武者。 秦秋婉最近常出门,想着要是碰上魔宫之人横行霸道,便管上一管。 可她们只是自保,并不主动伤人。 就在秦秋婉以为他们改了上辈子的行事作风时,媛儿找上了门来。 比起在茶楼中的清凉,此时的她裹得严严实实,恨不能连眼睛也蒙起来。 伙计说有人找,秦秋婉还以为是有人上门拜访。她一进门,秦秋婉就认出了人。 媛儿进门后也不废话,直接掀了脸上面纱。 秦秋婉随意一抬眼,就看到她脸上密密麻麻的青紫,全都是如拇指大小一般的疙瘩,格外可怖。 她急忙转开眼去看余重川洗眼睛,口中道:“你别上来就吓人啊!” 媛儿眼泪顺着那些疙瘩流下:“江姑娘,求你救救我。” 秦秋婉一脸莫名:“就凭你曾经做的那些事,我不追究你不为难你,已经是我大度。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 “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媛儿泣不成声:“没有人帮我。” 秦秋婉恍然。 原来是死马当活马医啊。 要是让江秋阳知道她出手救治媛儿,只怕不会满意。 “我帮不了你。”想到什么,秦秋婉好奇问:“是谁给你下的毒?” 江湖上使毒故意伤人,都会被人鄙视。久而久之,毒只有少部分人会用来自保,譬如江秋阳,只在银针上抹一些,且她的镯子中有针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若是没意外,媛儿这脸很可能是天魔宫的人动的手,更甚至,可能是李欢喜回来了。 “李欢喜!”媛儿恨得咬牙切齿。 秦秋婉并不意外:“她人在哪?” 媛儿哭着摇头,泣声道:“昨天她在茶楼发现我后,奚落了我几句。我以为事情就此为止,没想到昨晚脸上开始发痒,然后就起了疙瘩,肯定是她!”她跪了下去:“江姑娘,当初得罪她的不止我一人,她很可能会对你动手……求你看在我给你报信的份上,如果拿到了解药,千万分我一份。” 说着话,她哭得越发厉害,几欲晕厥。 秦秋婉看着她的脸,问:“当初林开栋想借我之手甩开她的事,你知情吗?” 媛儿哭声一顿:“不知!” 她答得又快又笃定,反而让人怀疑。 如果真的不知,应该满脸悲愤才对。 既然知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媛儿,秦秋婉一扭头就对上了余重川的目光。 他手指轻敲桌面,沉吟半晌,问:“一般被魔宫带走的女子,大半都会成为禁脔。李欢喜这短短时日就能出来,还能冲人下手,有些奇怪。” 江秋阳也怀疑过。 可那时候她身上中毒颇深,不得出门,林开栋把着江家的一应事物和人手,她想要找人帮忙查探都不能。 “是挺奇怪。”秦秋婉摸着下巴:“不知道她来不来。” 余重川看她满脸跃跃欲试,先是失笑,又提醒:“魔宫之人手段诡诈,让人防不胜防,你得小心一些。” 秦秋婉不担忧自己,嘱咐道:“你也要小心。” 当日傍晚,秦秋婉收到了一张纸条。 是媛儿告知了她如今的住处,只看那地名,便知是偏僻地方。 很明显,她这是被靠山给嫌弃了。 又是两日过去,这天早上,伙计送早膳进来,秦秋婉本来没多在意,随口吩咐:“放那边桌上。” 伙计放下东西,没有立即退下,行礼道:“夫人有所不知,今日的这粥添上这蛋黄,用特殊的手法搅拌会格外美味。夫人若有兴致,小人可亲自为您调配一碗。” 听他说了这么大一段话,秦秋婉探究地上下打量他。 要是没听错,这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再一看他身形,虽然壮实魁梧,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有好几处肌肉不太合适。 这人身上的肉,会坑坑洼洼么? 秦秋婉来了兴致:“好啊。” 她洗漱好坐在桌前,含笑等着他调配。 伙计伸手去拿那个蛋黄,没往粥里放,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秦秋婉面门扔了过来。 几乎在他抬手的一瞬间,秦秋婉也一抬手,宽大的袍袖甩出一股劲风,将那玩意儿挥了回去。 下一瞬,屋子里泛起一股黄色烟雾,秦秋婉屏息闭眼,整个人飞身后退,退时又抬袖挥了一下。 伙计站在烟雾弥漫的中央,好像还呛咳了两声。 秦秋婉听得真切,那声音分明是女子所有。 烟雾弥漫里,门打开又关上,伙计已经不在。 余重川还在内室里,听到外头动静探出头来,就被秦秋婉给摁了回去:“有毒!” 她打开床边的窗户一跃而出,跳上房顶到了前院,伙计看她追出来,提气飞奔。 秦秋婉追得更快,身后余重川也亦步亦趋跟着。 出了客栈,她一路往花楼那条街而去。 然后,飞快钻进了其中一间,花楼中夜晚热闹,这个时辰客人和姑娘都还没醒,只剩下几个婆子在洒扫。 秦秋婉奔进去,立刻有个老鸨子迎上前:“夫人,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她挡住了前路,秦秋婉伸手把人推开:“我找人。” 老鸨子大叫:“快来人。” 瞬间有十来个打手一拥而出,将秦秋婉围在了中间。 秦秋婉皱起眉来:“我找到人就走,你们别为难我,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老鸨子不以为意,大笑道:“到了我们这儿的客人要是被夫人找了回去,这生意还怎么做?夫人,您夫君姓甚名谁,报上名来,我去帮你叫。你们夫妻要打要闹,都回家去说……” 话音未落,秦秋婉已经看到那个伙计机灵地入了后面的院子。 她躲开打手,再次掠了进去。 老鸨子看到她利索的身形,忍不住张大了嘴。 再一回头,发现一抹墨色身影靠近。只看来势,便知其武功不弱。 老鸨子急忙闪到一旁。 余重川路过她时,还顺便解释一句:“我也是来找人的。” 入了后院,伙计消失无踪。秦秋婉站在院子中央,仔细聆听周围动静。 忽然听到东侧房有男女惊呼声,她抬步奔了进去,床上一对鸳鸯吓得瑟瑟发抖,秦秋婉掠到窗前,一把揪住了准备跳窗而出的伙计。 伙计人未回头,手中一抬,又是一片烟雾飞出。 这玩意儿味道特别难闻,大早上的一连来了两次,秦秋婉又追了半天,已经起了火气,抬手就是一手刀。 来人避开,身形一扭,掠出了窗户。 秦秋婉扯下腰间的鞭子,狠狠一鞭甩了出去。 那人被打了个结结实实,踉跄两步,刚好被赶上来的余重川抓住摁在了地上,一只脚踩住了他的两只手。 那手细嫩,一看便不是男子所有。 秦秋婉对她的身份更加确定,冷笑着上前:“大早上的,你还挺会给我找事。” 她上前,粗暴地去搓来人的脸,很快露出了一张芙蓉面来。 正是李欢喜。 “哟,好久不见。”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连番对我下手,我可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李欢喜恨恨别开脸:“城内不许动武!有本事,我们去刑堂分辨个明白!” 刑堂归李家管,李欢喜去了就跟回家似的。 秦秋婉摆摆手:“我没本事!” 李欢喜:“……” 第九个原配 三十二 第九个原配 三十二 这里是平城。 李家庄在此盘踞多年, 那刑堂其实就是李家开的。 李庄主虽然愿意给她面子,但绝不可能为了她杀自己女儿。真要是送去了, 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秦秋婉一手刀将人劈晕, 拎小鸡似地把人提着掠出后墙。 后面老鸨子不停地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这几个煞星终于走了。 平城很大,繁华归繁华, 但也有些偏僻地方。秦秋婉把人揪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废旧巷子里, 把她的手捆好,这才一脚将人踹醒, 道:“说, 你哪来的这些药?” 李欢喜看清楚周围景致后, 脸色微微一变, 又很快收敛:“江秋阳,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没本事杀你。”秦秋婉一点也不害臊, 捏着她的脸道:“但我可以揍你一顿,或者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就像是你毁了媛儿的脸一样。”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这也算是为她报仇。” 李欢喜气得七窍生烟:“你们俩明明是仇人, 你帮她报什么仇?” 分明就是为了收拾她找借口嘛。 “我可没忘记, 你方才对我扔了两次毒!”秦秋婉冷笑:“只为了这, 揍你一顿都是你活该。” 她弯下腰, 好奇问:“那是些什么玩意?” 身后余重川提醒:“秋阳, 你离她远一点。” 李欢喜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秦秋婉撸袖子:“我这个暴脾气,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你还以为我不敢动手。” 她打开镯子暗扣, 抽出一枚黑漆漆的银针:“你要不要试试?”想到什么,道:“当初媛儿就是中了这玩意儿武功尽废, 现在还没能练回来。” 习武之人,除了自身性命外,最重要的就是那身武功。 李欢喜眼中闪过惧意,眼看银针越凑越近,她忍不住道:“你见过媛儿,应该看到了她的脸,就是那玩意儿。” 秦秋婉:“……” 她突然伸手在媛儿身上摸索,扯下她手腕上一个黑色镯子自己戴上,又从她腰间摸出了五六个药瓶。 在她拿走镯子时,李欢喜眼中闪过一抹惧意,故作镇定道:“江秋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那个镯子是我娘给我的遗物,你千万还给我。” “你当我不识货?”秦秋婉抬手去开药瓶,冷笑道:“这是解百毒的药玉,没了这东西,我看你怕不怕。” 她从瓶子里找到了黄色的药粉,冲着李欢喜的脸洒下:“整天想着给这个给那个下毒,你自己也尝尝这番滋味吧。” 下一瞬,躺在地上的李欢喜整个人像蚯蚓似的扭来扭去,不停地惨叫。 看她这般惨烈,余重川脸色难看无比。 方才要是他们夫妻对伙计没防备,此时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就不是李欢喜,而是他们了。 李欢喜在翻滚的间歇,还不忘讨要那枚镯子:“江秋阳,我错了,你把镯子还我!” “还给我啊!” 眼看着秦秋婉不动,她又开始威胁:“我爹不会放过你的……魔宫不会放过你……我师父不会放过你……” 翻滚间,她脸上已经起了疙瘩。 见效这么快,余重川脸色愈发难看。 “挺多靠山的。”秦秋婉惋惜道:“要不是他们纵容你,你也不会这样大胆。” “你做了这样的事,要是他们还要包庇,那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找上门来,我就当为民除害了。” 听到这话,李欢喜嘲讽道:“就凭你?” 秦秋婉捏着那枚药玉,拿着几个药瓶,很快离开了巷子。 她之前还在想,李欢喜或许不会对她动手。 毕竟,这一回她可没有拦着不让李欢喜进门,被魔宫带走也和她无关。没想到李欢喜竟然还是找上门来报复。由此可以看出,李欢喜本身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回到客栈,秦秋婉自己收拾了地上的药粉,又让人来打扫了屋子,天色已经过午。 本来的早膳也变成了午膳。 夫妻两人正相对着吃饭,伙计带着李庄主进了水榭。 李庄主还是那副慈爱的长辈模样,进门后寒暄了半天,问及夫妻二人平时的相处,还问及余家长辈难不难缠。 秦秋婉猜到了他的来意,随便应付了几句。 事实上,李庄主也是心不在焉,眼看没话可说,他终于忍不住道: “今日一早,欢喜和你起了冲突?” 秦秋婉一副恍然模样:“对,我本来还想亲自上门告之于你。她装成伙计的打扮,进门来冲我挥了一大片黄色粉末,好在我警觉。当时我不知道是她,一路追出了门。后来她又冲我下毒……” 李庄主苦笑:“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 “你不用道歉,我这个人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秦秋婉一本正经:“你别生我的气才好。” “不会。”李庄主站起身来:“秋阳侄女,子不教父之过。欢喜她冲你动手,也有我的责任。你要怪就怪我,只是这解药……我听说你从她那里取走了一枚镯子,对吗?” 说实话,秦秋婉有些看不懂李庄主。 要说他疼女儿,之前江秋阳找上门不答应林开栋和李欢喜二人来往,他当场就要把女儿送走。 说他不疼女儿,李欢喜出了事他又上门来讨饶。 就像是秦秋婉一开始的那个想法,李欢喜做下这么大的错事还要包庇她的长辈,本身也不是讲道理的人。 “是有这回事。”秦秋婉颔首:“就当是她冲我动手的赔礼。” 李庄主苦笑:“我能用别的东西换吗?” “这可是好东西,能解百毒,能救命的玩意儿!”秦秋婉似笑非笑:“世伯认为,什么样的东西能换?” 李庄主默了下:“秋阳,当初我和你爹是拜把子的兄弟……” “别提我爹!”秦秋婉沉下了脸:“他拼命救下了你,这么大的恩情在,你还好意思让我为了你女儿受委屈?你要是还记得我爹的恩情,今日就不该来,来了也是赔罪,而不是问我讨要东西!” 她语气激动,李庄主惊讶抬头:“我这些年来颇为照顾你。” 平城距齐城百里之遥,无论他在这里有多大的威慑,在齐城都不管用。 比起他,其实陈家更为照顾江秋阳一些。 可陈家从来不以此为恩情,两次想要上门求娶……虽然心思确实不纯,可人家被拒绝之后,并没有恼羞成怒,还是如常来往。 这才是江湖人该有的大气。 秦秋婉毫不客气:“要是我爹还在,用得着你照顾我?” 她起身打开门,伸手一引:“如果是想拿药玉,我不可能给你。李庄主还是请回吧!” 李庄主苦笑:“你生我的气也是情理之中,可是……” “没有可是。”秦秋婉打断他,再次伸手一引:“李欢喜毒物使得那般顺手,一看就不是学的正经武功,李庄主应该不希望我把李欢喜做的那些事公诸于众吧?” 最近城里来了那么多魔宫之人,李欢喜明明使的是魔宫手法。 如果让江湖人得知李庄主和魔宫之人来往,肯定会被所有人唾弃针对。蚁多咬死象,任李家庄多大的权势,都不敢和所有江湖人作对。 听着这生疏的话,李庄主心下苦笑。刚刚还是世伯,后来就是李庄主了。很明显,江秋阳因为此事,彻底厌恶了他。 送走了人,秦秋婉沉吟了下,道:“重川,我们搬去郊外住吧。” 李欢喜能够短短时日把毒功练得如此娴熟,还有这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药玉,她那位师父应该不是普通之辈。魔宫之人行事肆意妄为,毫无顾忌,从不将人命看在眼中,住在这里,要是她师父上门报仇,若是误伤了客栈的人,可就不太好了。 住在郊外,人烟稀少,加上出了城也没有规矩,刚好可以任她施为。抓住歹人,想打想杀都可。 第九个原配 三十三 第九个原配 三十三 农家小院幽静, 秦秋婉自己做饭,余重川很是捧场。 就在搬进来的当日, 夜深人静时, 床上的两人霍然睁眼,秦秋婉刚一动弹,就被身边的人摁住了手。 借着几近于无的天光, 隐约看到窗户被人打开一条小缝, 一团黑影跳了进来。 等黑影靠近,余重川一跃而起, 两人在黑暗中交手。秦秋婉扯过床头的衣衫披上, 拔剑上前帮忙, 几息就将歹人制服。 屋中烛火亮起, 看到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此时正满脸不忿。被余重川踩在脚下还在不停挣扎。 “卑鄙!有本事放我单打独斗!” 秦秋婉气笑了:“你半夜爬墙进门不卑鄙, 我们二人还手就卑鄙?” 余重川一脚踩下:“我们夫妻没有得罪过你,谁让你来的?” 男子一仰脖:“不怕告诉你们,我身后有人护着。你们要是不怕, 尽管杀了我。” 气得余重川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男子当场就被踹吐了血, 脸色瞬间苍白。 秦秋婉上前两步, 问:“谁让你来的?” 男子不吭声。 秦秋婉拔剑就刺:“那你就去死吧。” 见状, 地上那人急忙翻滚躲避, 侥幸逃过一次,眼看见剑到了自己脖颈间再也躲不了, 他急忙道:“我说。” 秦秋婉手中的剑去势不减, 只是错过了他要害, 狠狠扎入他肩胛中。 男人捂着肩膀哀嚎翻滚,不知有意无意, 滚着滚着就到了秦秋婉脚底下。 然后,只见他手从腰间拂过,再抬起时,扬起大片粉色的雾。 秦秋婉早有预料,屏息凝神往后退,临退之前,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男子又吐了一口血,大笑着道:“这是毒障,你们休想活命,闭气也是不成的。” 秦秋婉抬了一下和余重川交握的手腕,道:“我们有药玉,可避百毒。” 男子:“……” 他瞪大了眼:“这东西你怎么会有?” 秦秋婉眨了眨眼:“观你这行事作态,应该是魔宫之人。难道你没听说李欢喜想毒害我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 药玉是好东西。 尤其对于毒宫的人来说,更是至宝。 都说财不露白,宝物也一样。李欢喜若是见谁都说,不是擎等着让人来抢么? 也就是秦秋婉识货,出手抢了过来。若是换作旁人,只会以为那是一枚墨玉镯子。 地上的男人当然听说过李欢喜吃了亏,否则也不会找上门。但他从未听说过药玉之事。 眼见自己的杀手锏于对手无用,识时务者为俊杰,男人立刻低头求饶:“江姑娘,我错了,你们放过我。”眼看夫妻二人面露嘲讽,他急忙补充道:“我可以补偿。” 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看我是缺银子的人?要是我们夫妻没有这玩意,已经被你毒害。”她重新抬起剑:“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偿命。” 男子见状,急忙讨饶:“有事好商量! ”他一心想要保住命:“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天魔宫宫主的关门弟子!要是我出了事,天魔宫不会放过你们。为了我一个人和整个天魔宫作对,你们划不来。” 余重川上下打量他:“天魔宫宫主这么不挑吗?” 什么人都能收做弟子? 男子听出来自己被鄙视,也不敢生气,指天发誓:“我真的是宫主的关门弟子。” “那你为何要来杀我们?”秦秋婉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李欢喜请来的人,还是他背后的靠山找人帮她出气。 男子不说话了。 秦秋婉可没耐心让他纠结,手中的剑一使劲,剑尖刺破肌肤,瞬间冒出了血。 男子吃痛,立刻大叫:“是我自己来杀的。” 秦秋婉扬眉:“你胆子不小嘛。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冲我们下死手?” 男子不敢说话。 余重川上前接过秦秋婉手中的剑,提剑就刺。 看那架势凶狠,仿佛不把人戳出一个窟窿不罢休。 地上男子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见状大叫:“我是为了给小师妹出气。” “你小师妹是李欢喜!”秦秋婉语气笃定。又一想,问:“你说自己是关门弟子,又哪来的师妹?” 男子沉吟。 余重川却不容他多想,手中剑势不减,再次刺下。 “小师妹是后来上山的!”眼看剑势不停,自己即将丧命,他也顾不得出口的话是不是需要保密,闭上眼大叫:“她是宫主的亲外甥女。” 余重川的剑险险停下,问:“当真?” “千真万确!”连番惊吓,男子崩溃大哭:“我想讨好小师妹,想让她倾心于我,这才自己跑出来的……我真的错了,求你们饶我一命,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秦秋婉似笑非笑:“那今日之事……” 男子秒懂,立刻接话:“我保证不外传,没有人会知道。” 事实上,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事也太丢脸了。 如果被小师妹得知,大概更不会看上他了。 余重川狠踢了他一脚:“滚。”这么一个蠢货,留着他对天魔宫没好处。 男子闻言大喜,连滚带爬起身,跳窗时还摔到了地上,又狼狈地爬墙,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李欢喜母亲竟然是天魔宫的人。 这件事情,上辈子江秋阳至死都不知道。 也难怪李庄主对待女儿的态度会那般复杂了。 因为李欢喜生母的身份,李庄主对她有些芥蒂,愿意把她远远送走。但又看不得她死,所以才上门求药玉。 天蒙蒙亮时,又来了三个人。 这一回的三人蒙着面,人狠话不多,大概是知道二人身上有药玉,并不使毒,进门就刺杀。 秦秋婉二人的武功不弱,除非那些已经不出面的老古董可能将他们一击必杀。换作别人,他们就算不敌,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天亮时,院子里多了三具尸身。 白日,二人进了城,偶遇天魔宫的人强抢民女,他们还出手把人送去了刑堂。 也不是把人送去刑堂就了事,秦秋婉吩咐人暗地里盯着,只要李庄主敢放人,她就会揭穿他。 就算不提李欢喜生母,只包庇天魔宫之人这一样,就足够众人讨伐于他。 夕阳西下,夫妻俩出城回到农家小院,发现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了。 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大马金刀坐着,边上站着妖艳的一男一女,看到二人进门,那蒙面人边上的女子袍袖一挥,直接甩上了门。 “把你们从李欢喜那里拿的东西交出来。”面具人一开口,声音嘶哑,格外难听。 秦秋婉叹息着摇头:“你们上门不送拜帖,还上来就讨要东西。好不懂规矩啊!” 面具人抬起手,五个指甲像鹰爪似的,泛着黑漆漆的颜色,一看便知不好惹。 “我这手上的毒,那块药玉可防不住。”面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你们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从你们的尸身上取?” “你说取就取啊!”话音未落,秦秋婉手腕上的银针已经飞出。 伴随着淡淡风声,她手中剑出鞘,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了上去。 与此同时,余重川背上重剑出鞘,攻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面具人。 五人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只看得到几抹残影,内力外放带起泥地上的灰,腾起阵阵灰雾。灰雾里又夹杂着淡淡药味。 忽然有十几抹身影从墙头飞入,是江家的护卫。 一瞬间,院子里愈发难解难分,打斗间房屋都已倾榻。 护卫们纠缠那一男一女,似乎不敌,转瞬间就已有好几个被打飞出去。 秦秋婉二人缠着面具人,夫妻俩配合织起层层剑网。面具人始终游刃有余,主攻秦秋婉。 很明显,他的目的是那枚玉镯。 形势焦灼,两刻钟后,面具人一掌直拍余重川胸口。 余重川拼着受伤,上前一剑扎入他胸口。 面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受伤,反应过来后,他跳上墙头,很快消失。 那一男一女也受了些伤,颇为狼狈地奔逃出去。 秦秋婉看到余重川受伤,当下大怒,拎着剑追上前,缠住了那个女子。 女子擅长使毒,可这对秦秋婉无用,一刻钟后,女子倒地不起。 秦秋婉手臂上也受了伤,冲着面具人消失的方向恨恨咬牙。 早晚挑了他的老巢! 说到老巢,秦秋婉心里一动。 回到院子里,她找出药给余重川灌下,心疼道:“你完全可以避开的。” 余重川一笑就会扯着伤,为了让自己少受罪,他只得板起脸:“再纠缠下去,输的就是我们。”他握住了秦秋婉的手:“我舍不得。” 秦秋婉顺着他视线看去,发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道:“这不过是皮外伤。” “皮外伤也疼,还会留疤。”余重川认真道:“我怕你疼。” “我也怕你疼。”秦秋婉没好气。 余重川看她发怒,低声道:“下一次我尽量不受伤。” 仗剑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 秦秋婉不赞同的是他那种玉石俱焚的打法。 “若是我没猜错,方才那个带着面具的应该是天魔宫宫主。他脸上的伤,还是当年我爹戳的。” 余重川也听说过江父拼命救下李庄主的事。 如今得知李庄主竟然和天魔宫暗中来往,那江父……死得也忒冤枉了。 这事情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秦秋婉在得知李欢喜生母的身份后,就已经想到此处,江父之死,或许另有隐情。不过,李欢喜的身份只是那男子一面之词,秦秋婉是信了,可她没有证据。 所以,她也不好跑去找李庄主质问。 想要证据其实也简单,两日后,秦秋婉二人去了李家庄的偏门处。 第九个原配 三十四 第九个原配 三十四 借着还未黑下来的天色, 二人翻进了墙。 山庄很大,好在江秋阳来过这里几次, 小时候还到处在庄里摸索过, 循着记忆,很快就摸到了李欢喜的院子外。 院子里的正房亮着烛火,二人打算潜进去时, 秦秋婉忽然道:“你在这接应我!” 余重川没有拒绝, 找了个隐蔽处藏身。 院子里好几处亮着烛火,秦秋婉直奔正房。 正房中空无一人, 床上躺着一个纤细身影, 脚踏板上有个丫鬟昏昏欲睡。秦秋婉正打算进门, 突然觉得不对。 他们是天黑时进的门, 因为熟悉路, 这一路过来, 花了小半个时辰。 现在是春日,要是放在夏日,这个时辰天还没黑。 庄户人家日落而息还说得过去, 李家庄的人应该没这么早睡。 不过, 就算是怀疑有诈, 秦秋婉也还是得进去摸一趟。 她从半开的窗户跳进去, 一台手将丫鬟劈晕。 丫鬟刚一晕倒, 床上昏睡着的女子忽然如猎豹一般翻身坐起,一掌劈向秦秋婉的胸口。 那女子容貌平平无奇, 手上茧子一层又一层, 根本就不是李欢喜。 秦秋婉飞升后退, 与此同时,手腕上的银针飞出。 那女子武功不错, 但对上秦秋婉还是差了一点,银针去势极快,她狼狈躲避,却还是挨了一针。 秦秋婉跳出窗外,往院子门口飞奔,眼看周边许多护卫合围,她大喊:“走。” 两人打不过,但逃命还是很容易的。 一刻钟后,二人已经站在了李家庄后山的密林中。 这是两人早就想好的退路,眼看后面没人追上来,余重川握了握她的手:“可有受伤?” 秦秋婉摇头:“没,你呢?” “我也没有。”余重川皱起眉:“李庄主应该对我们早有防备,也不知道他把人藏去了哪。” 秦秋婉靠在树上,摸着下巴沉吟:“或许,人根本就不在庄里。” 余重川恍然:“你的意思是,人被天魔宫宫主接走了?” “得打听一下他们如今的住处。”秦秋婉侧头看他:“我们还是住回之前的水榭吧。大不了,我让人把整个客栈买下来。暂时不接待客人,应该不会有误伤。” 余重川不赞同道:“万一他们找人放火?” “那就让他放。”秦秋婉冷笑道:“只要他们敢,天魔宫又多一样罪名。” 就两人养伤的这几天,天魔宫的人可没闲着,一直都在城里肆意妄为。 听说还有好几个跑去药馆撒泼,非要买人家解百毒的药。 不用问也知道,那些药应该是给李欢喜准备的。 两人住回了客栈,还是之前的院子。不同的是,客栈中就住了他们夫妻和几个护卫……至于之前的客人,秦秋婉直接退了他们的房钱。 就算是当日来的,她也多给了三日房钱。 如此,皆大欢喜。 天魔宫的人挺多,两日后,秦秋婉派出去的人已经确定了他们的住处。 就在花楼那条街的其中一个茶楼里。 以前那间茶楼生意不错,但是最近,里面天魔宫的人众多,许多客人都已不再上门。 大白天去喝茶,肯定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再有,天魔宫的人毒术非同一般,秦秋婉可不会吃他们端来的东西。 趁夜,夫妻二人从后院潜了进去。 一边,秦秋婉一边嘀咕:“我最近天天翻人墙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采花贼。” 身边传来余重川的低笑:“你要采,也只能采我这朵花。” 秦秋婉轻哼一声:“贫嘴。” 两人再没说话,因为他们已经靠近了后院。 最后面的一排房子大概是伙计所住,房屋低矮,当然了,这会儿前面正热闹,伙计正忙着干活,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两人路过时,秦秋婉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传来,立刻就站住了身形。 这可是天魔攻的据点,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为了自己的小命,秦秋婉得小心再小心。不放过任何一处疑点。 “我听到那里面有动静,瞧瞧去。” 说话间,她人已经奔去了最边上的一间屋子。 屋子中一片昏暗,随着她靠近,将里面的动静听得更加清楚。 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人用钝刀子割绳子。 她轻轻推窗,里面的动作立刻停下。 屋子一片黑暗,她看不到里面情形,但是,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好像里面的人更害怕她。 秦秋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墙头,如果见势不对,从这里跳出去应该很容易。她牙一咬,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吹燃。 火折子的光一亮,她立刻就看到了屋中情形,只见简陋的床上,此时正反手绑着一个俊俏男子。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也看到了秦秋婉,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挣扎得更加厉害。 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开栋。 时隔几月,秦秋婉得到的消息,明明是他们母子搬去了离齐城千里之外罗城,不知怎地他又到了这里。 林开栋挣扎半天,见她只看着,并不动作。愈发动得厉害,因为手脚都被捆着,像是一条脱水的鱼,眼神里满是哀求。 若是他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引人过来。秦秋婉吹灭火折子,跳了进去。 她正打算抬手去取他口中的布问问情形,身旁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率先取了他口中那一坨黑漆漆的布。 只闻那怪味,就知道这布本身的颜色应该不是黑色。 林开栋口中的布被拿下,并没有大喊大叫。咬了咬牙活动了下酸软的腮帮子,低声道:“秋阳,你怎么会在此处?” 秦秋婉反问:“你怎么会在此?” 林开栋沉默了下:“我是被绑来的,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动弹不得,你能救我出去吗?”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救了我,我一定会还你这份情。” “你欠我的多了去,这一辈子都还不上。”秦秋婉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样子,哪怕离开了齐城,好像也过得不太好啊!” 林开栋:“……” 被奚落不要紧,要紧的是能出去。 他压低声音诉苦:“这里住的是天魔宫的人!”见秦秋婉面色如常,他才恍然想起,这两人偷偷潜进来,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里面人的身份。 于是,继续道:“我听传言说,天魔宫的人喜欢强抢民女。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连男人也抢……”说到这里,林开栋想起自己最近这段日子的境遇,顿时满眼湿润:“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奇葩,把我抢过来之后,非要我娶一个丑女……那女的满脸疙瘩,我看了都想吐……” 秦秋婉听得乐不可支,打断他问:“那丑女脸上是不是这么大的红疙瘩?”她伸出食指,掐住最上面一个指节。 “比这个疙瘩还大,又化了脓,比恶鬼还吓人。”林开栋一脸悲愤,忽然觉得不对,狐疑问:“你也认识那个丑女?” 他看向边上一直没出声的余重川 ,意味不明道:“那女人应该是看上了我的脸,余四公子长相也不差,小心被她看见。” 秦秋婉捂着嘴笑出了声。 林开栋终于发现不对,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你笑什么?” 秦秋婉笑言:“那个丑女曾经也是你的心肝啊。” “不可能!”林开栋想也不想地答:“我从来没有和天魔宫的人来往过。” 秦秋婉提醒道:“去年,天魔宫的人可是把李欢喜给掳走了。” 林开栋瞪大了眼:“那是她么?” 他面色一言难尽:“天魔宫的人这么变态么?把人弄丑成那样,还非要让我娶……难道他们还想看我和那丑女圆房?” 秦秋婉缓缓道:“你认不出来也不奇怪,毕竟,就算李欢喜她娘见了她如今的容貌,大概也是认不出来的。” 她眼神扫视他浑身上下:“他们除了让你娶她,还有做别的事么?” 林开栋面色复杂:“那么丑的脸,我当时一路颠簸,本来就头晕。忍不住就吐了出来。然后……” 秦秋婉只要想到他的下场,忍不住笑了。 就连边上的余重川也忍俊不禁。 “你别笑我!”林开栋悲愤难言。 “你挨揍了吗?”秦秋婉上下打量:“揍你一顿也是活该,谁让你没事到处招惹女人的?” 说实话,到了此刻,林开栋是真的后悔了。 以前他娶江秋阳,对她的心是真的,但对江家的权势和家财更真。对她的那些耐心和上心,更多的是为了权势。 江秋阳性子直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母亲和她长年不合,他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并且,江秋阳不知怎的,渐渐地没有以前欢喜了。 后来,他偶然遇上了李欢喜,一个和江秋阳出生同样高贵的女子。她柔美娇俏,活泼灵动,和越来越沉默的江秋阳完全不同。所以,他放任自己沉溺。 来往几个月后,他又碰上了媛儿。 比起两位高门贵女,媛儿则是一朵需要人呵护着的娇花,他心里忍不住便想怜惜……当然了,现在的他已经看明白,这几个女人谁也不简单。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林开栋一定会管束自己,好好的做江家的姑爷,再不要去寻什么花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得知那个丑女是李欢喜,且她有本事把自己从千里之外的罗城弄到这儿……想到此,林开栋有些绝望,他当真能逃得开吗? 一千里外都能被追回,再远不过是时间问题,除非他躲到深山老林里隐居。 可林开栋本身就是个喜欢繁华的,哪能呆得住? 他心思几转,忽然道:“李欢喜和魔宫之人来往?李欢喜和魔宫之人来往!” 前面一句是疑问句。 后面那句,则带着无尽的欢喜。 第九个原配 三十五 第九个原配 三十五 林开栋眼睛泛着光, 急切地问:“秋阳,她当真是天魔宫的人吗?” “自古男儿多薄幸, 这话一点没错。”秦秋婉摇了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们俩暗中来往那么久,她对你情深一片,哪怕变成了那样也惦记着你, 而你却要想法子甩开她, 要是她知道,实在让人寒心。” 林开栋面色一言难尽:“你不知道她有多丑, 当然能说这种话。” “我知道她有多丑, 说起来, 她脸上那个毒本来是想往我身上洒, 结果害人不成, 反受其害。”秦秋婉笑眯眯看着他, 利索地将那一团布塞了回去:“人家对你这般情深,你可千万不要辜负。” 林开栋瞪大了眼,呜呜呜直叫唤。 秦秋婉摇摇手指:“我们俩是仇人!我不可能救你!再说, 只要你乖乖的和她圆房, 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可要百年好合, 好好享受。” 林开栋:“……”享受个屁! 就几句话的功夫, 两人没有耽搁多久, 出门后直奔前面茶楼。 以前这茶楼中,到了夜里很是热闹, 现在也一样。不同的是, 以前在这里听曲看戏的人是客人, 现在则全是天魔宫之人。 此时的大堂中热闹非凡,处处弥漫着各种甜腻香味。台上衣着清凉的女子正在跳舞, 而台下不少男人身边都伴着一个女子,更有人当众深吻,引得众人起哄喝彩。 那些女子少半乐在其中,大部分都是强颜欢笑。 天魔宫这一群人,当真是毫无规矩可言。 秦秋婉看在眼中,心里更加确信,是为了解救这些女子,也得早日把天魔宫打散。 余重川看着她,问:“你还在想后院儿的那人?” 秦秋婉:“……”想揍他么? “没有,我们先上楼。” 两人来的目的,是要把李欢喜带走。 茶楼大堂的楼上屋子是给客人所住,和方才简陋的后罩房犹如云泥之别。 秦秋婉打晕了一个伙计,换了他的衣衫,端着托盘上楼。 一路从廊上走过,还能听到里面男女的调笑声。 到了转角时,听见两个男人正在闲聊。 “无论多刚烈的姑娘,只要不想死,早晚都会从。” “饿她几顿,再打她几顿,不怕她不从!” “对!我身边的红儿就是,一开始死活不答应,我把人带回来之后只两天,现在对我百依百顺,还怕我不回去找她……” “还有一种姑娘,自己不怕死,但是怕家里人出事,遇上这种,只要稍微说几句狠话,就乖乖回来伺候了。” 秦秋婉心下冷嗤笑,和余重川一起溜进去将二人捂着嘴揍了一顿。 打晕二人,这才上了三楼,看到一间房门口有两个丫鬟候着,而另一边,站着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具人身边那个护卫。猜也知道,那里面应该住着宫主。 两人今日是来找人的,自然不会撞上去,当下将自己藏得更深。 两个丫鬟守着的房门中,此时并不平静。里面有瓷器碎裂声传出,还有女子的尖叫。 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满脸无奈,面面相觑过后,都不想进去触霉头。余光看到了楼梯上的秦秋婉,如见救星,立刻招手道:“小哥,你快过来。” 秦秋婉装做伙计的卑微模样上前,说起来,她还在茶楼做过端茶丫头,此时装起来驾轻就熟。 “姑娘在发脾气,你去把里面碎了的茶杯等物拿出来,免得姑娘伤着了自己。” 秦秋婉正愁不好进门,闻言立刻应下,进门时还不忘带上一个小筐。 房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满地狼藉,茶水瓷片散了一地,中间的地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此时正呜呜哭着。 秦秋婉关上了门,弯腰在地上捡瓷器,渐渐地靠近了李欢喜。 李欢喜伤痛欲绝,加上这里是天魔宫的地方,也等于是她的家。并不认为有人能摸到自己身边,所以,对边上进来收拾东西的伙计毫无防备。 外面候着两个人,以防稳妥,秦秋婉没有贸然动手,一路捡着瓷器碎片到了李欢喜身后时,迅捷地一手刀拍晕了她。 然后,伸手把人接住。 打开后窗,秦秋婉抱着人跳了下去。 后窗外是大街上,院墙外有人值守。看到人影飘过,立刻大叫:“有人!” 一瞬间,茶楼中的所有人都动了。 秦秋婉逃命的技巧娴熟,哪怕扛着一个人 ,多绕了几个巷子后,身后就没人了。 至于余重川,两人早就说好了,如果分散,就先顾着自己,回到水榭再说。 秦秋婉因为要甩开身后天魔宫的人,多花了一刻钟,回到水榭时,余重川已经等着了,看到她进门,松了一口气,立刻迎上前:“你赶紧把人放下。” 过了这么些天,李欢喜脸上的疙瘩已经开始化脓,流着黄黄白白的糊状物,也难怪林开栋要吐出来了。 秦秋婉放人的动作并不温柔。 李欢喜砸落在地上,吃痛后惊醒,一只手捂脸,另一只手捂腰,待发现面前的摆设不对,她才霍然抬头。 看到面前的夫妻两人时,她忍不住失声问:“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这屋子有些熟悉,好像是曾经林家在平城住过的水榭。 她又惊声问:“我怎么会在这?” “我扛你来的。”秦秋婉直言不讳:“我找你来,是有些话想问你。” 李欢喜垂下眼:“我什么都不会说。” 秦秋婉假装没听见,自顾自问:“天魔宫的宫主是你舅舅,对吗?” 李欢喜果然不答。 秦秋婉见状,觉着她是那个要看着胡萝卜才肯跑的兔子。想了想,道:“如果你让我满意了,我可能会把药玉还给你。” 李欢喜霍然抬眼:“当真?” 秦秋婉微一点头:“回答我的话。” “是!”李欢喜满眼期待:“我也是去年才知道。” 秦秋婉不想知道这些,她追问:“当年天魔宫宫主找你爹的茬那一回,是为了什么?” 李欢喜摇头:“我不知道。”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记性也不太好,忘记了我把那药玉放在了何处。” “你!”李欢喜恼怒不已:“你想知道什么样的内情?”她稍微一回忆,就想起了当年江父之死,她沉声道:“你不就想说你爹的死是我爹和舅舅合谋害的么?我答应你,以后帮你作证。”她伸出手来:“把东西还我。” 秦秋婉要的是真相。 李欢喜这为了药玉胡说八道的话可不行,她沉声道:“我们年纪相仿,我不知道真相,你应该也不知。那我们就得去找真正知道的人!”她一把将人拎起,和余重川一起趁夜又出了门。 李家庄离平城有些远,两人在天亮时才赶到,也没敲门,直接从墙头翻身而入。 庄内最近很是戒备,两人刚一落地,立刻就有大群护卫围了上来。 “我是江秋阳,我要见你们庄主。” 江秋阳于李家庄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最后,其中一人前去通禀。 一刻钟不到,李庄主就赶了过来。 当看到被秦秋婉拎在手中的女儿时,闭了闭眼,整理了面上神情:“秋阳侄女,我们进去再说。” 护卫散去,一路往内院去时,李庄主好几次偷瞄秦秋婉手中的人。 进了书房,秦秋婉开门见山:“我可以还她药玉,只想求一个真相。我爹当年到底是谁杀的?天魔宫的人来此,你事前知不知道?” 李庄主苦笑了下:“秋阳侄女,你爹对我有大恩,你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但是……” 秦秋婉可不想听他口中的但是,打断他的话道:“如今我就需要你帮我,我要你告诉我真相。”她捏紧了李欢喜:“我现在知道的是,李欢喜是魔宫宫主的外甥女,李庄主,你别逼我把这事挑破。” 李庄主满脸诧异:“你从何处得知的这样的谎言?” 说起这个嘛,还得感谢那个一心想要讨好李欢喜的草包。 第九个原配(完)三合一 第九个原配(完)三合一 秦秋婉并不隐瞒, 将那个草包偷袭二人的事说了。 李庄主一脸无奈:“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秦秋婉一指李欢喜:“她愿意帮我作证。我只想知道实情,如果你不说, 我就会把她的身份昭告天下, 再让她帮我作证,当年是你和天魔宫的人合谋害死了我爹。” 李庄主:“……”这倒霉闺女,不要了行不行? 他看向地上的女儿。 她满脸的坑坑洼洼, 除了一双眼睛还挺熟悉, 再找不出曾经的模样来。 李欢喜伸手摸着自己的脸:“爹,我要那块药玉。” 她只要想到自己和林开栋久别重逢, 他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吐出来时, 就满心崩溃。 李庄主面色复杂:“我说。” 他叹息一声:“我相信每个男人年少时, 都有一个仗剑走天涯锄强扶弱的梦。我也一样, 那时候我双亲健在, 家中不需要我管, 我在外游历了好几年,认识了许多友人,你爹就是其中一个, 我和他们整夜喝酒谈心, 切磋武功……后来, 我遇上了欢喜的母亲。” 他眼神里满是追忆:“她是一个貌美且骄傲的女子, 我一见她, 便想靠近她。更让我欢喜的是,她对我也并非无意。” “后来我带她归家禀明了双亲, 她武功不弱, 称自己孑然一身没有亲人。我爹娘很疼我, 很快答应了亲事。我们俩成亲后,生下了双喜。日子过得平静, 本来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相守,可十年后,她又有了身孕。” “不过,这一回没那么顺利,她月份大了后,稳婆发现她胎位不正,兴许会难产。我遍寻大夫,都没人敢保证她一定能母子平安。她那段日子里,整夜整夜睡不着,后来她跟我说,她能请到高明的大夫保她们母子平安。我闻言狂喜,立刻催促她快请……她踌躇良久,告知了我她真正的身份,还说天魔宫中的大夫,应该能护住她们母子。” 李庄主语气沉重,时隔多年再次提及此事,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纠结。 “夫妻十载,闺女都这么大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一尸两命,左思右想,我答应下来。她也再三跟我保证,等孩子落地,她就会让大夫回天魔宫去,以后也不会和那边来往。”他声音越来越低:“我盼着一切能顺利,可惜事与愿违。她送出信两个多月,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等到了临盆,也没看到有大夫上门。我极力想救回她,请了满城的大夫。可她还是……” 他闭了闭眼:“丧妻之痛,让我颇为颓废。后来你爹听说了,便带着你们母女上门劝我宽心。可就在这个时候,天魔宫的人却上了门。来的人是宫主,听说她已不在,立刻疯了似的冲我出手。我当时正伤心之时,已经几夜没睡,浑身疲惫不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后来你爹听到动静出来看到我们打斗,眼看我即将不敌,大概也是看天魔宫主出手狠辣不是良善之人,便拔剑相助。后来……” 说到这里,他哽咽难言。 秦秋婉接话:“后来我爹被他杀死,天魔宫主又舍不得杀你了?” 李庄主颔首:“秋阳侄女,我对不起你。这些真相,我一直想说,可又不敢说。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好像错的只有我……” 秦秋婉面露嘲讽:“我看你还是没想说,否则,你何必受我威胁?” 真想告知天下人,不告诉她真相便是。 李庄主强调:“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有整个李家庄,他们不知内情,要是因此而受我牵累,也太无辜了。” “那你可以告知外人,就说这事和他们无关。”秦秋婉冷笑道:“这天底下讲道理的人多,你只要站出来主动承担,他们也不会迁怒。” “你还是太年轻。”李庄主摇头叹息:“若我李家庄散了,他们无论到了何处,都会背着和魔宫勾结的罪名,就算侥幸活命,也会被这天底下所有人孤立。” 说白了,他根本就不想认错。 李家庄的人享受了李庄主带给他们的荣光,他做错了,他们被牵累也不无辜。 李欢喜急切道:“江秋阳,你既然得知了真相,快把药玉还我。” 秦秋婉站起身,将药玉丢到她身上,拂袖而去。 她要杀天魔宫主! 夫妻二人从平城消失了。 两人带着一百多护卫,出现在几百里外的天魔宫老巢。 这样毫无规矩,还将人性的恶面故意放大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天魔宫留守的人中,除了一百多弟子,大半都是老弱妇孺。 而这里面,九成九的女子都是被魔宫的人掳来的,好多还生下了孩子。 秦秋婉没有杀她们,把人赶出了院子后,一把火将天魔宫包括里面的药材全部烧了个干净。又带了一些特殊的药粉去魔宫内和周围,将那些还在地里的植株灭死。 二人带着身后众人,还有一些得到消息赶来帮忙的江湖中人。一起将那些想要阻止他们的护卫全都杀了。 站在山脚下时,二人已经浑身浴血,都受了些伤。 他们身后,众人看着山上的熊熊火光,又是欢呼,又是嚎哭,状若疯魔一般。 秦秋婉派了护卫,将那些女子送回家中,没有家的,便买下半条街的铺子安顿,让她们以此为生。 天魔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宫主震怒。不待二人赶回平城,就等在他们回程的路上,要亲自截杀二人。 秦秋婉也想过躲起来先养伤。 但他们一躲,齐城江家和余家就别想清净。天魔宫众人手段莫测,下手也狠辣,他们可没想让家人替他们承受天魔宫的怒火。 回去的路上,秦秋婉又准备了一些药材。 平城郊外一百里处,两人的马车被人拦下,掀开帘子,就看到了青面獠牙的面具人。 “哟,这不是魔宫宫主么?”秦秋婉跳下马车:“听说你家被烧了,你怎么还在此处?” 天魔宫主气得一掌拍出。 秦秋婉飞身后退。 与此同时,马车里的余重川如离弦之箭一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过去。 两人很快交起手来,转瞬间已经过了十几招,秦秋婉站稳身子后,也拔剑冲了上去。 周围天魔宫的弟子从密林中冒出,和护卫交起手来。 渐渐地,激战中的两拨人中多了些鲜亮的衣衫,都是江湖上主动前来帮忙的人。但凡有人来,江家的护卫都会第一时间上前送上一枚药丸。 虽然不至于能解所有毒,但能挡住大半。不至于立刻身死。 天魔宫最近在平城没少欺负人,激起了民愤。 上辈子,没有人敢主动挑天魔宫的老巢,也没人站出来与他们作对。所以,所有人都龟缩着能忍则忍。 如今不同,有人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 眼看有人发药丸,还在观望的人也拔剑冲杀进来。 人家都敢挑老巢了,他们只是出手帮忙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如果在此事中出了一份力,以后和外人说起来,自己脸上也有光。再说,他们已经率先吃下解毒的药,就更是无惧。 帮忙的江湖人或许会担忧自己的小命,且站且退。但秦秋婉和余重川不同,两人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痛,只要还没死,就一次次往前扑。 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也感染了前来帮忙的人,渐渐地,魔宫之人在用完了身上的毒粉后,一个个倒下。 此消彼长,江湖人的气焰愈发嚣张。 天色黑了,众人渐渐地停了手。 天魔宫众人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地上积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还有好多人受了伤。 不过,受伤的江湖人脸上却带着笑。 秦秋婉二人追着奔逃的天魔宫主一路往密林里奔去,两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位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高手。 值得一提的是,柳拳也在其中。 天魔宫主一逃,其实就已经心生了惧意。 练武之人,最忌讳害怕,气势不足,先输了一半。 天黑时,他们到了一片山崖边,本来秦秋婉二人凭自己就能重伤天魔宫主,加上有人帮忙。很快,秦秋婉的剑插入了他胸口。 夜色朦胧里,天魔宫主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秦秋婉冷笑道:“十年前李家庄内你杀的那个姓江的,我是她女儿,替父报仇,天经地义,你杀了人,便该偿命,哪怕是死,也该瞑目才对。” 她拔出剑,狠狠从他脖颈间滑过,带出大片血迹,然后,飞起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崖。 秦秋婉浑身脱力,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余重川看似站得笔直,其实全身的力气都靠在手中撑地的重剑上。 他深呼吸几口气,上前扶起秦秋婉:“走吧,天黑了,我们找地方养伤。” 养伤之前,秦秋婉问了那些受伤的江湖人,又散了一批药出去。 至于药方的来源……一律推说是祖传的。 江家已经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一直都名声在外,拿出什么都不稀奇。 也有人运气不好,碰到的毒粉太过毒辣以致不治身亡。秦秋婉也放出了话去,若是他们的家人有事相求,她都会全力相助。 接下来两天,她的铺子里还接收了一些前来投靠的孤儿寡母。事实上,她也无所谓是不是那些亡者的家眷,只要走投无路,她都愿意帮忙。 这一回,夫妻两人养了一个月的伤。 余家人赶了过来,亲自守着二人,不让他们费神,将所有的客人都挡在了门外。 习武之人,都愿锄强扶弱。 余家夫妻心疼儿子受的伤,但也很欣慰于两人干的大事。 余父欣慰之余,又忍不住责备:“太鲁莽,万一你们做得太隐蔽,没有被江湖人得知,也没人前去帮忙,你们俩怎么办?” 秦秋婉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消息。”余重川语气沉稳:“我们有故意放出风声。” 他们动手之前,也想过告知所有人一起讨伐。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有些侠义之人心很大,想要救天下所有人,但武功弱,一去很可能送命。 还不如只放出消息,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也不强求。反正他们俩是主力,但凡有人搭把手,就一定能成。 余父立刻就明白了儿子话中之意,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儿子的头:“还不算蠢。” 天魔宫的人还有少部分溃逃在外,但是魔宫已毁,宫主已死,他们只要一冒头,就会被所有人截杀。 秦秋婉并没有替李庄主隐瞒。 就在所有人都在议论江秋阳和余重川夫妻二人杀进魔宫老巢,还有合众人之力杀了天魔宫主时,有人说起当年江父之死。 江父是在李家庄被天魔宫主杀的,以前所有人都以为天魔宫主是上门寻仇。可最近,江秋阳亲自承认,当年天魔宫主是因为妹妹难产而亡迁怒于李庄主下了狠手。 杀了江父后,天魔宫主又清醒了过来。 这么一说,众人也解了心头之惑。 天魔宫的人肆意妄为,想要人三更死,从来不会拖到五更。既然和李庄主有仇,为何他之后的这么多年却能相安无事? 一时间,李庄主成为众矢之的。 秦秋婉养了一个月,基本已经痊愈,最近天天被困在这水榭,实在无聊得很。 正值初夏,风光正好。 这一日午后,她坐在水榭的廊上,脱了鞋脚放在水里划啊划。 忽然,她脚上动作一顿,道:“既然来了,就别躲着啊。” 下一瞬,她身后出现了一个蒙面女子。 身形窈窕,面纱外的肌肤却坑坑洼洼,丑陋无比。 秦秋婉闻声回头,看到李欢喜,她丝毫不意外,问:“我已经把药玉给你了,你还来找我做甚?” 李欢喜蒙着面,看不出她的神情。 半晌,她沉声道:“我爹去了庙里,已经剃度,再不管俗世中事。” 秦秋婉对此也不意外。 李庄主这人挺矛盾的,他本性正直,但在女儿的事情上,似乎又不太讲道理。 出家……确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这和我有何关系?” 李欢喜怒瞪着她:“你明明答应过不把那些事说出去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将心比心,你能忍得住?”秦秋婉轻哼一声,抬起脚甩了甩水珠,开始穿鞋:“再说了,不说出去是你自己以为的,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李欢喜怒极反笑:“李家庄众人已经散去,山庄成了一个空壳,你满意了?”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和魔宫宫主来往的是你爹,他因此被众人迁怒,李家庄的人怕被你爹牵累主动离开,这些事和我有何关系?又不是我让你爹和你娘认识成亲生子的,你怪天怪地,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啊。” 李欢喜死死瞪着她:“江秋阳,我恨你。” “巧了不是?”秦秋婉满眼嘲讽:“我也恨你!” 李欢喜突然抬手,一把食指一般大的柳叶刀,泛着黑色的光朝着秦秋婉飞来。 “不讲武德啊,我还有一只鞋没穿。”秦秋婉赤着一只脚飞身退到水榭的廊下,下一瞬,木板破开,她整个人已飞到了李欢喜面前,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冲着她面门而去。 李欢喜大惊,万万没想到,自己想的必杀技已经被她轻易避开,急忙往后退。 可已经来不及,下一瞬,她清晰地听到了肌肤入肉的声音。 她心一狠,就着剑尖向前,手中匕首狠狠扎出。 秦秋婉没想到她这么狠,她刚养了一段日子的伤,已经快闷出病来,可不想再让自己受伤,下意识拔剑飞身后退。 她一退,李欢喜却再没有向前,掠上房顶,很快消失在湖外。 秦秋婉冷哼一声:“算你跑得快。” 她没下死手,其实是故意的。 李欢喜舍不得死,因为她还惦记着情郎。 秦秋婉想得没错,李欢喜受伤遁走后,眼看身后没人追,心下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找了个偏僻地方把伤口包扎好,微微一沉吟,便去了之前天魔宫众人住的那间酒楼。 林开栋还被关在里面。 这间茶楼的房契落在李欢喜名下,天魔宫出事之后,茶楼空了下来,因为是有主之物,一直没有人住进来。 李欢喜奔进茶楼时,踉跄了两步扶着墙才勉强站稳身子,她再次将伤口仔细包扎过,才缓缓到了楼上的一间房门前。 推开门,就看到地上像濒死的鱼一样蹦哒的林开栋。 林开栋每天都在想着逃,今日好不容易解了手上的绳子,正想弯腰去解脚上的,就听到了推门声。 一抬头,就看到了蒙着面的李欢喜。 李欢喜脸上中毒太久,拿到了药玉虽然解了毒,可烂过的脸却并没有恢复。 林开栋本就是好色之人,看到她这样的脸,哪里爱得起来? 他脸色几变,勉强扯出一抹笑:“你回来了?” 李欢喜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还想逃?” 林开栋看着自己已经解开的双手,笑着解释:“刚刚我背上发痒,又挠不到……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所以我才想法子解了手上绳子,我没想走。” 就算是想走,他也不敢说实话啊! “刚刚我出去后,已经杀了媛儿。”说着此事,李欢喜眼中渐渐露出了些疯狂来:“本来我还想杀江秋阳的,我知道,你以前惦记我,惦记媛儿,而现在的你最惦记的人是她。” 林开栋看着她的模样,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呢?还顺利吗?” 李欢喜看着他因为被关得太久而愈发苍白的脸,道:“你是想她活着呢?还是想让她死?” 无论心里怎么想,林开栋面上一脸认真道:“她已经嫁了人,死不死跟我有何关系?再说,我有了你,没有再惦记她了。”他看着这样的李欢喜,总觉得有些害怕,指天发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李欢喜受着伤,站了这么半天,伤口隐隐发疼,她靠在门上,道:“我的身份暴露了,现在我就如过街老鼠,只要一冒头,就有人要杀我。” 林开栋:“……” 还是得赶紧逃。 他试探着道:“不如我们找个偏僻地方隐居,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做一对寻常夫妻。生三两个孩子,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李欢喜想到那样的日子,眼神里满是憧憬,半晌后,她摇摇头:“江秋阳不会放过我。” “不会,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如果我们不出现,她应该不会来找。”林开栋只是随口一说。 在他看来,江秋阳这个女人气性很大,凡是得罪过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天魔宫主她都敢跑去劫杀,那就是个疯子,拼了自己受伤也要让仇人不好过。 想明白这些,林开栋越是后悔。江秋阳的这些硬刺都是对着外人,当初他明明拥有她柔软的一面,却把她推开了。 不能想,越想越后悔。 李欢喜上前两步,怒斥:“你又在想她?” 林开栋:“……没有!”他振振有词:“我在想我们去哪,才能不被外人找到。” 他想到什么,急忙问:“对了,你说让人去告诉我娘我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李欢喜摇头:“这里距罗城千里之遥,没那么快,你且好生等着吧!” 林开栋被她灌了药,浑身发软的关在这个屋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他和江秋阳闹翻后,被所有人唾弃,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亲娘。 可惜离得太远。 早知道,他当初就带着母亲到平城安顿,也不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 他有一次都已经翻过院墙了,还是被抓了回来。如果有人在那里给他放一匹马儿,他肯定早已逃掉了。 李欢喜追问:“你又在想什么?” 林开栋回神,叹息道:“我想我娘了。” 李欢喜没有生气,她缓缓上前,伸手去摸他的脸。 凑得近了,林开栋一睁眼就能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疤,连眼皮都有一个大坑,实在是可怖。他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转而道:“你受了伤?” 他把人摁到了床上:“你有伤药么,我先帮你包扎。” 李欢喜没有拒绝,她刚才自己胡乱缠的,伤口好像又有流血的趋势。她掏出一个药瓶递出。 她身上没有中毒,肌肤白皙,林开栋帮她包扎好了胸口,心里丝毫没有男子面对此种美景该有的激动,一心想着远远避开。 伤口扎好,他抬手帮她拉拢衣衫的手却被摁住。 他疑惑地抬眼,豁然对上了一张坑坑洼洼的脸,顿时唬了一跳。 随即又想到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害怕和厌恶,急忙别开了眼。 “欢喜,你这是做甚?” 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揭面纱啊! 这也忒吓人了。 比见鬼还可怕。 李欢喜看着他的侧脸:“你嫌我丑?” 林开栋确实嫌弃,可他不敢说。 一时间,他悲从中来。 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要他整日面对这样一个长得丑陋的疯婆子。 如果能够回到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靠近李欢喜。这就是一个麦芽糖,沾上就甩不掉的那种。 “没有。”林开栋余光一瞄,立刻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非礼勿视。” 李欢喜掰过他的脸:“咱们俩之间早已坦诚相见过,有什么不好看的?”她眼神直直看着他:“既然你说不嫌弃我丑,那你吻我!” 林开栋:“……” 对上李欢喜的眼神,他觉得无比瘆人。 他如今身上中着软筋散,想逃也逃不了,她要是真的一刀劈过来,他也来不及躲。人在屋檐下,他一咬牙一闭眼,视死如归一般亲了上去。 李欢喜有些怀念地舔了舔他的唇,道:“我们离开这里。” 林开栋:“……” 她看着他:“我突然发现,比起那些仇恨,还是你比较重要。就像是你说的,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开栋并不愿意! 但他不敢说。 李欢喜坐起身,拢好了衣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一把掐住他的下巴灌了下去。 林开栋瞪大了眼,他身上中着药,反应比较慢,想要挣扎时,药物已经下了肚。 他伸手去抠喉咙,急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李欢喜漠然看着他:“既然不再行走江湖,那你这一身武艺便用不上了,我也不想天天防着你,那个药……是废武功的。” 林开栋眼前一黑。 他怒瞪着她:“李欢喜,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不能废了我的武功!” 他辛苦多年,练就一身武艺,哪怕失去所有,他也从不放弃。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有这身武功,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再不济,给人做护卫也能包吃住,还能拿月钱。 要是没了武功……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林开栋心下大骇,急忙伸手去抠喉咙。 “迟了。”李欢喜漠然:“这是我舅舅给我的,专门针对像你这样的高手。只要一入口,就会化尽所有内力。”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因为她打不过他。 如果他真的逃了,她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他 ,就算找得到,谁也不能保证林开栋被缠烦了之后,会不会一剑劈了她。 所以,这武功还是废了的好。 她爱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爱他的武功。废了他就老实了。 林开栋悲愤难言,因为他发现,哪怕中了软筋散也能察觉到的内力越来越少,渐渐地消失无踪。 他胸口起伏,一瞬间真的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但他也清楚,如今他不是她的对手。 林开栋深呼吸好几次,生生压下了心头的怒气,道:“好。” 他问:“我们何时启程?” “今夜就走吧。”李欢喜受了伤,又刚用了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林开栋还是不敢多看她的脸,一侧头,看到了地上的白瓷瓶。 他悄悄伸手捡起,又摸了边上的一杯凉茶挤了几滴茶水进去涮了涮,将那几滴水放进了边上的伤药瓶子。 这些动静他都尽量轻巧,弄出的声音窸窸窣窣。李欢喜半睡半醒间,烦躁地问:“你在做甚?” 林开栋手中动作一顿,一颗心提了起来,轻声道:“我想打水帮你擦一下身上的血迹。” 李欢喜受了伤,确实还没来得及擦。 她很享受于男人的贴心,嗯了一声,道:“你动作轻点。” “好。”林开栋语气无比温柔。 他解开脚上的绳子,去角落中打了一盆水放在床边,拿了帕子给她擦血迹,又道:“我把你的伤解开清洗,一会儿给你重新包扎。” 李欢喜没有应声。 不拒绝,林开栋就当她默认,抬手去扯开她的伤清洗,包扎时,低呼了一声。 李欢喜不耐烦地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林开栋一脸歉然:“我粗手笨脚的,把水滴到伤药瓶子里了。” 瓶口那么小,就算进水也有限,李欢喜又闭上了眼:“不要紧,就这样敷上吧!等我好一点,再重新去拿。” 林开栋紧张地倒出了带着水汽的伤药给她敷上。 也不知道旧瓶子里剩的那点药够不够废了她武功。 事实上是够的,伤口重新包扎后,林开栋也挨不住困顿睡了过去。 然后,他是被女子的尖叫声吵醒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欢喜披头散发,方才又没带面纱,此时满脸凶狠:“林开栋,你别装傻。” 林开栋回过神,看她这么疯,下意识往角落里挪。 李欢喜看着自己的手,尖声道:“你回答我。” 林开栋自然是不承认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对于这话,李欢喜一个字都不信。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在江秋阳那里中招,回来的这一路也没碰上人,也就和林开栋一起呆了半日。她眼神在屋中搜寻,然后看到了放在小几上的白瓷瓶。 这个瓷瓶……方才她灌药灌得潇洒,灌完后将药瓶一扔,根本不可能放在这里。 也就是说,林开栋用在里面剩下的那点药废了她的武功。 林开栋顺着她的视线,眼神落在那个药瓶上,心里暗叫一声糟。 药瓶是他从地上捡起来的,但因为涮药时怕被她发现,他倒完了后轻轻地放在了小几上。 李欢喜看到他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拔出腰间匕首,飞身扑了上去:“我杀了你!” 林开栋身上还中着软筋散,动作迟缓。 李欢喜受着伤,两人一个躲得费劲,追的人也不轻松。 忽然,林开栋在躲避间无意间碰到了边上油灯,灯油翻倒,沾上火后瞬间撩了一片,大红纱幔燃起,屋中冒起了浓烟。 林开栋见势不对,下意识想逃,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 他毫无内力,又浑身发软,被他这么一抱,当真动弹不得。 木制的房子火势蔓延得很快,林开栋努力想要逃出,抱着他腰的手虽然纤细却格外紧,让他挣脱不能。 着了火的帐幔从房顶上垂落盖住了两人,下一瞬,二人的惨叫声起。 李欢喜死死抱着他。 她没有了父亲,没有了疼爱自己的舅舅,没有了李家庄,连武功都没有了。唯一能够抓住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想回平城,那么,她还是天魔宫中得所有人宠爱的小师妹。 这个男人害他至此,却想要甩开她过好日子,他想得美! 惨叫声传得很远,间或夹杂着男子的大骂声:“你这个疯子!” “你放开我……” “李欢喜,你他娘的真的疯了……” 茶楼的大火很快被人发现,这一整条街都是热闹的花楼和酒楼,万一燃起来,怕是一整条街都要被烧成灰烬。 前来看热闹的人都拿起了水桶,救火的人很多,几乎惊动了半个城。 秦秋婉住的水榭离这里有些远,她赶过来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大半。 一片废墟里,有一男一女紧紧相拥,从形态上看,是那个女子紧紧抱着面前的男人。 两人抱得太紧,根本就分不开。 于是,有好心人买了一副薄棺,将二人合葬在一起。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情形,秦秋婉是有点蒙的。 她当时故意放了李欢喜,确实是想要让她回来给林开栋添堵,没想到才短短半日,两人竟然能闹成这样。 远在千里之外罗城中的林母,一辈子也等不到儿子回归了。 茶楼的大火让众人议论了几天。 各种猜测都有,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一对有情人不得家里承认相约殉情。 茶楼的说书先生,在继江家主夫妻二人挑了魔宫老巢故事后,说的就是一对有情人不得相守殉情而亡的故事。 那段日子里,茶楼中场场爆满。 秦秋婉在此事后,回到了齐城,夫妻俩在中年之后,当真仗剑走天涯,遇上不平事就管上一管。 在这期间,听说了不少江家主勇斗魔宫宫主之事。 当听到人家说她一掌劈出天地昏暗,日月无光时,她还一脸茫然。 这说的是她么?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厉害?” 边上余重川哭笑不得:“人家夸张,要是不夸张,也没人听了。” 难怪当初他们放出消息时,那么多人愿意出手相助,合着只这一件事,就能让人下半生都荣耀无比。这件事情,甚至盖过了她休夫又再嫁的事。 两人出了城,说笑着渐行渐远,男子高大,女子纤细,相处亲密,让人一看便知是一对般配的恩爱夫妻。 许多年后,都还有人提及夫妻二人齐心围剿天魔宫主之事。关于二人的武功,更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第十个原配 一 第十个原配 一 脸上长了不少疙瘩的江秋阳一脸释然, 冲着秦秋婉拱手一礼:“多谢你帮我报仇,还延续了父辈荣光。林开栋那个混账, 就该被外头的女人纠缠至死!” 她浅浅一笑, 整个人缓缓消散。 * 秦秋婉再醒过来时,入目一片大红,她坐在主位上, 满屋的宾客齐聚, 左手边还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此时满脸笑容, 眼神期待地看着大门外。 只看这屋中的摆设和宾客, 就不能猜出这里应该是喜堂。 果不其然, 下一瞬, 就听到外面传来喜婆的赞词, 紧接着一双新人出现在大门口, 那男子五官精致,真正的眉眼如画。 新嫁娘带着盖头,看不清容貌, 只看那吉服下凹凸有致的身形, 便知她难看不到哪去。 一个晃神间, 喜婆已经牵着新人到了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秋婉心情平静, 这么多客人在, 她不好接收记忆,等到三拜完, 她立即起身往后堂而去。 有客人看见, 也只以为她是想更衣, 识趣地没有上前阻拦。 后堂很大,各式摆件精致, 这家的底蕴颇为深厚。 秦秋婉让丫鬟等在门口,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下,闭上了眼睛。 原身贺玉娘,出身在孔国辖下繁华府城之一的松城,家里是生意人,不过,她生下不久后母亲离世,父亲续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从小不得家里人疼爱,长到十四岁,同为富商的谭家上门提亲,贺父本就不疼女儿,见这门婚事不错,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贺玉娘成亲之后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和夫君虽不算多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一年后就生下了嫡子。又隔两年,生下了二女儿,日子磕磕绊绊,也还能过。 但是,在儿子谭启朗成亲后,她的日子渐渐不顺心起来。 谭启郎从五岁起,每日都到郊外的书院求学,偶尔忙起来后,三五日不归家也是有的。 母子之间相处不多,感情自然不深。 儿媳人选是谭启郎自己选的,容貌秀美,性子和善,出身虽不如谭家,但因为有个已经考中童生的哥哥,这门婚事也没那么差。 贺玉娘自己另有心仪的儿媳人选,对这桩婚事不太乐意。 儿媳胡敏依大概是听说了此事,成亲后对她这个婆婆并不恭敬,偏偏谭启郎还要护着,贺玉娘气归气,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把他如何。 本身母子就不亲近,她也不想为了一个女子跟儿子闹僵,很多时候都忍了。 有时候退一步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劫不复。 贺玉娘就是最好的先例。 她想忍着胡敏依,可人家不这么想。 儿媳进门后,贺玉娘身子越来越重,两个月后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又多熬了半个月,便再也熬不住了。临死之前,她才得知自己被骗了。辛辛苦苦养了近二十年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儿子,压根不是自己亲生。那个女人在她床前洋洋得意地告诉她,她的儿子变成了一个马夫,天天守着马儿洗洗涮涮。 贺玉娘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给活生生气死了。 “夫人,外头那么多客人,老爷让奴婢来催您出门。” 秦秋婉回过神,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带上了一抹浅笑,这才打开门走出去。 谭家在这城中算是有头有脸,今日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到了,甚至知府大人也送来了贺礼。 她一到正堂,好些人就围了上来恭喜她。 喜个屁! 秦秋婉心里这么想,面上一点不露,笑着和众人寒暄,眼神却在大堂内外搜寻。 这一找才发现,谭迁竟然不见人影。 她甩开丫鬟,一路寒暄着越过人群,往园子的池塘边而去。 春寒料峭,早上还上了冻,池塘边有些冷,客人都没往这边来。秦秋婉越是走,渐渐地周围连打扫的下人都没有了。 池塘边修了一个小院用于避暑,秦秋婉远远看到那门口守着个随从,正是谭迁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热闹,绕开正门,从墙上跳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主要用于主子避暑,拢共也才三间房。 她沿着廊下一路摸过去,就在最左边的一间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不用羡慕她,回头我就让启郎带着儿媳过来给你请安。” 这是谭迁的声音,和贺玉娘记忆中有些不同,此时的他特别温柔,仿佛有无尽耐心。 紧接着想起了一个女声,带着无尽哀怨:“我知道启郎是个好的,可我还是想被一双新人跪拜。” 秦秋婉心下嗤笑一声,抬手戳破窗户纸,看到里面相拥的男女,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她翻出院墙,跑到离这不远的库房中扛了一桶桐油,悄悄浇在了两人的房子外,还特意往墙上浇了不少。 桐油味道很重,她即将浇完时,听到里面谭迁疑惑的声音:“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然后,就有脚步声往门口而来。 秦秋婉把剩下的那一小半放下,抬手点了火折子一扔。 桐油遇火,一息就窜上了房顶,整一面墙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秦秋婉都险些被火势撩了一缕头发,好在她退得快。 “不好,着火了!” 谭迁急切的声音传出,再往后,秦秋婉就听不见了,她利索地从院墙翻出,抄小道回了正房。 这么大的火,自然是瞒不住的。 她还没回到正房,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走水。 客人们面面相觑,有那反应快的,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帮着救火。 谭府的下人很多,一群人浩浩荡荡奔了过去。秦秋婉在人群中仿若找人一般四处搜寻,道:“我家老爷呢?” 像谭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有喜,要招待的客人太多,有些重要的客人还要私底下说上几句以表重视。所以,没看到主人家很正常。众人本来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秦秋婉一喊破,客人们都发现了不对。 刚才一有人喊走水,所有人都凑了过来,这城里有头有脸的几位老爷都在此处,谭迁不在此招待,还能跑去哪儿? 秦秋婉看向远处的火光:“老爷!” 她大喊着扑了过去。 不少女眷立刻跟着她往那边。见状,众人都有一种谭老爷已经被火烧了的错觉,下意识跟了上去。 池塘边的小院子里,最左边的那间燃起熊熊大火,众人到的时候,前面的门和窗户都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就连楼上房梁都有掉下来的趋势。 屋中还有人在大叫。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门窗都起了大火,想要出门,先得被烧上一回。 谭迁常年养尊处优,哪里有被火烧过? 看到这样的大火,先就给吓退了。 众人赶到之后,他们带来的丫鬟下人们主动上前帮忙,加上旁边就是池塘,一刻钟后,火势渐小,屋中困着的二人也终于得以跑出来。 谭迁头发被撩了几缕,身上大红的衣衫染上了大片黑灰,脸上也有道道黑灰。 众人见他无事,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边上的女子身上。 那红衣女子此时正用手捂着脸,似乎羞于见人。 秦秋婉上前,先是关切地询问了谭迁一番,然后质问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沉默,求助地看了一眼谭迁。 谭迁还没说话,秦秋婉率先开口:“老爷别心软。这种天气,院子里竟然会着火,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 她伸手一指被烧了大半的屋子外:“连装桐油的桶都还在。”她怒斥:“说,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桶油从哪拿的?是谁让你纵火?” 一叠声的质问,让女子红了眼眶。 她看了一眼谭迁:“你说话啊!” 谭迁伸手来拉秦秋婉袖子:“你别闹,不是她纵的火。” 秦秋婉追问:“这里就她一个生面孔,不是她还有谁?” “玉娘,我说了不是她!”谭迁语气加重:“院子被烧,说起来只是家事。还有这么多客人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了?”秦秋婉看向众人:“大家伙帮着评评理,她就一个生面孔出现在此,刚好我家房子还被烧了,这已经是被抓个现行了吧?” “故意纵火伤人性命,可是会被入罪的。”她看向其中一个妇人:“燕夫人,您是知府大人的妹妹,知道的律法比咱们多,您来说说,故意纵火害人性命是个什么罪名?” “如果死了人,会被偿命。”燕夫人若有所思:“若是没伤着人,能重新发落,不过,故意纵火罪加一等,至少也是监三年。” 燕夫人说这些话时,有些迟疑。 不只是她,在场许多人都发现了,谭迁明显是想护着这个女子。再有,若是没看错的话,方才两人是相拥着一同从火场中逃出的。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和谭老爷一起被火拦在了屋中。 那么,纵火之人,应该不是她。 谭老爷这……明显就是趁乱和佳人相会,然后被有心人一把火拦在了屋中,这才被众人抓了个现行。 对于谭夫人来说,这纵火的,应该是她恩人才对。 “那就报官!”秦秋婉得了燕夫人的话,立刻吩咐边上的丫鬟。 谭迁让她拽到一旁:“玉娘,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他语气加重,一字一句道:“我说,纵火的人不是她!” 秦秋婉追问:“不是她是谁?” 这大喜之日,当着众多宾客的面闹成这样,已经丢了大脸,要是再闹上公堂,谭家怕是会沦为所有人的谈资。 谭迁稍微沉吟了下,道:“烟雨方才和我一起在屋中。”又急忙补充:“玉娘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俩之间没什么,只是凑在一起说几句话而已。” 第十个原配 二 第十个原配 二 秦秋婉回头看了看众宾客, 又看了看面前的谭迁。 “所以,你丢下这么多客人, 跑到这里, 只为了和她说几句话?” 谭迁扯了她一把:“你这么大声作甚?” 秦秋婉不止大声,还要弄个明白,她一把将那个叫烟雨的女子扯了过来:“看你这模样, 总有三十了吧, 你没嫁人吗?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话说得这般不客气,烟雨不停地往后躲, 还试图伸手挡脸。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穿得像个新嫁娘, 你家中有喜?” 谭迁看不下去了, 一把将人扯到身后挡住:“贺玉娘, 你闹够了没有?” 秦秋婉往后退了几步:“在场这么多的女眷, 你问问她们, 谁碰上这种事不闹?”她大声道:“我没给你纳妾么,你竟然还要跑到这里来偷人!” 偷人什么的也太难听了,谭迁面色铁青:“贺玉娘, 你疯了吗?” “我就算疯, 也是被你逼疯的!”秦秋婉再次上前去扯烟雨:“你给我说清楚, 你跟我家老爷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你们为何要在这里单独说话?” 男女之间同处一室, 还能有什么关系? 看她大吵大闹, 在场的女眷们都于心不忍。 这谭迁家里足有四房美妾,竟然还要在外头和人按暗中往来……关键是这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 且这年纪也不轻, 难道谭迁喜好偷别人的妻子? 忒不像话了。 谭迁想要把人抢回去, 秦秋婉抓得死紧,他根本就拉不动。 烟雨被两边拽着, 疼痛倒是其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谭夫人,我真的是来找谭老爷说话的。”她哭着解释。 秦秋婉不依不饶:“那你对天发誓,就用你儿子发毒誓!” “你太过分了。”谭迁一把抓住秦秋婉的手腕:“我和她是故交,说几句话而已,你怎能逼人发誓?” “刚才你们俩可是抱着一起从火场中逃出来的。”秦秋婉怒瞪着他:“你真要是喜欢,她也没有男人,完全可以把人纳回来啊!” 秦秋婉侧头怒瞪她:“你发不发誓?” 烟雨用帕子捂着脸,正哭得厉害。 “那你告诉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夫君在何处?”秦秋婉连声问完,道:“你这么一哭,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我不为难你,你只要说从今往后再不与我家老爷来往,我就放你走。” 见她还是不吭声,秦秋婉催促道:“你夫家住在何处?我让你夫君来接你。” 烟雨摇摇头:“我自己可以回。” 秦秋婉不依:“那可不成,今日之事,我得让他知道。” 烟雨想要躲,手又被人拉住,根本也躲不了。被逼无奈,她只得道:“我夫君没了。” “那正好啊!”秦秋婉看向谭迁:“老爷,只看你们俩方才相拥着逃出火场,之前又单独同处一室,你们俩之间就不清白,我也不是那善妒的,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我也愿意成全。” 她抬手从谭迁腰上扯下一枚荷包:“这个就当是定礼。” 烟雨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已被塞了一个荷包,她觉得烫手无比,下意识就想还回去。 秦秋婉摁住她的手:“你要是不收,以后可就别再和我家老爷来往!” 谭迁伸手去接:“还给我。” 三人拉扯半天,众人都不认为谭迁和烟雨当真清白,只是这俩人不知为何不愿意光明正大。 人群的有些老爷开始互相交换意味深长的目光。 兴许,谭迁就是好这口呢。不是有老话说,妾不如偷么? 谭迁察觉到了客人的目光,心下把贺玉娘骂得狗血淋头,对面烟雨想还荷包,偏偏贺玉娘又拦着不让。 越是纠缠,只会更丢脸,谭迁也不再强求,安抚道:“烟雨,我让人送你回去,至于这个荷包,以后再说吧!” 只有自家人时,怎么说都行。 到时候悄悄把荷包拿回来,就说这是一场误会,此事也就了了,没必要非要在此时争个长短。 烟雨在众人的目光中,每一息都是煎熬,听了谭迁的话,立刻转身就走。 秦秋婉扬声道:“来人,送姨娘出门去。” 烟雨脚下一顿,跑得愈发快了。 接下来,客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都在议论此事。 谭迁只要一靠近,他们就立刻住口,转而说起了别的。让他很是憋屈,心下愈发恼恨贺玉娘。 夜幕降临,客人们渐渐散去,女眷走得早,秦秋婉早早回房睡下。 至于父子俩,听说一直和人拼酒到天明。 翌日早上,秦秋婉起身时,隔壁书房中的谭迁已在洗漱,几乎一整夜没睡,他整个人困顿不堪,哪怕洗漱过了,呼吸间也全是酒气。 看到秦秋婉,招手道:“玉娘,你过来。” 秦秋婉站在门口:“如果你想收回那枚荷包,就趁早收了心思,你既然和她来往,我是一定要把人弄回来的。我身为谭家主母,绝不允许外室子出现。” 谭迁不耐:“没有的事,是你误会了。” 秦秋婉并不好糊弄:“你昨天可没少护着她,那么多人都看着,你偏说是误会,当我是瞎子吗?” 语罢,拂袖道:“天色不早,别让启郎夫妻久等,你快点吧。” 谭启郎是新郎官,昨天走水的时候,他正在后院里喝交杯酒,根本就没空过去。后来也是听到客人低声议论,听了几耳朵之后,又找人打听才得知了真相。 所以,在看到秦秋婉时,他心中满是怒气,但又不能找她理论,一时间憋得面色难看无比。 身边的胡敏依搀扶着他:“下一次可不许再喝这么多了。” 两人走到近前,边上婆子送上托盘。先是跪下给谭迁敬茶。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谭迁正满心恼怒。不过,儿子新婚是大喜事,他接过茶水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就是秦秋婉,谭启郎是一万个不愿意下跪,但还是跪了下去。 胡敏依也跟着跪,只是,她在递茶水时,仿佛烫着了一般,将手中的茶杯朝着秦秋婉的方向丢了过去。 秦秋婉抬手去接,像是只碰着了杯子一般,将其拍了回去。 胡敏依正跪着,杯子刚好落在她的膝盖上。 她身上的衣裙瞬间就湿了大片。 秦秋婉率先开口:“可有伤着?”又责备:“这么大个人了,连茶杯都端不稳。” 胡敏依掏出帕子,擦掉膝盖上的茶叶,正想反驳,边上的婆子又提上了一个托盘:“少夫人,礼不可废。” 谭启郎将那个杯子端过,直接递到了秦秋婉面前,粗声粗气道:“娘,喝茶!” 秦秋婉没有伸手去接,道:“看你这样子,好像很不高兴,出了何事?” 这事情是有 ,可谭启郎不能说。找别的茬也不成,当今以孝治天下,身为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责备母亲。 秦秋婉看向一旁的胡敏依:“你们俩闹别扭了?” 这还是新婚,闹别扭什么的,听起来也太晦气了。胡敏依冷着脸:“没有。” “嘴硬!”秦秋婉自顾自继续道:“启郎不是酒鬼,昨天新婚,他那些同窗故意灌他的酒,这才喝得多了点。也因为要陪客人,所以半夜才回去。他也不是天天如此,你要体谅他。不能生气!” 话语殷殷,全是为儿子辩解。 胡敏依:“……”并不是生谭启郎的气! 谭启郎满心憋屈,忍不住道:“她没生我的气。” 闻言,秦秋婉侧头看了眼谭迁:“都怪你。” 她叹息一声:“昨天你爹弄的那事确实丢人,要是传出去,你那些同窗兴许会笑话你。都怪你爹为老不尊,想要和人谈心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你的新婚之日,还偏让人给抓个正着……”她顿了顿,道:“老爷,这件事情又颇多疑点,好像是有人故意纵火,让我们发现你们私会一般,你和那个烟雨暗中来往有多久了?” 言下之意,小夫妻俩不高兴,不是因为谭启郎喝酒,就一定是因为谭迁昨天和人幽会让小夫妻俩丢了脸。 被那么多人抓个正着,谭迁每想起一次,就尴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不想细聊此事,转而道:“先喝茶!” 秦秋婉接过茶水喝了,小夫妻俩转而看向一旁的妙龄女子。 正是贺玉娘的二女儿谭琳。 因为谭启郎常年不归家,和妹妹之间的感情也淡薄得很,接过了见面礼就算礼成。 “我得回去睡会儿。”谭启郎一刻也不愿意多呆,也是真的想回去补眠,拉着胡敏依的袖子就往外走。 秦秋婉扬声道:“你走可以,但得把敏依留下。她之前家中来往的人不多,不会待人接物。可咱们府上不同,她可以不做,但必须要会。” “敏依,你过来,我们一起用早膳。” 婆婆有命,这才新婚的第一天,胡敏依不敢不从。 她回到桌前坐下,本来盘算着喝过茶要与妻子好好谈谈的谭迁,见儿媳妇在,只能把到了口边的话咽回去。但是,他心里很生气,尤其没找着机会和妻子掰扯,他就更生气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起身就走。 为了照顾胡敏依的心情,他还补充道:“昨天不少管事前来贺喜的时候,顺便带了账本,我得去瞧瞧。” 屋子里除了伺候的人外,只剩下了婆媳俩。 胡敏依不喜这位婆婆,自然是想着法的给她添堵:“听说父亲有几位姨娘,我怎么没看见?” 姨娘可到不了这里,秦秋婉并不生气:“以后有的是机会,一会儿午后你去正院,我让她们给你请安。” 她似乎在说到妾室后有感而发:“昨天府内发生的事你听说了吗?” 胡敏依微微点头。 秦秋婉叹息:“你爹哪里都好 ,就是好色,去年我才帮他纳了一门妾室,还是他自己选的人,这才多久,就又腻了。” “昨天我送了定礼,会尽快把人纳进门,到时候,也让她给你请安。” 听到最后一句,胡敏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第十个原配 三 第十个原配 三 接下来, 桌上气氛沉默。胡敏依好几次偷瞄秦秋婉。 秦秋婉察觉到了,但没搭理她。 好半晌, 胡敏依才试探着问:“爹说要把人纳进门?” “他不答应。”秦秋婉摆了摆手:“不用管他, 他都丢下宾客跑去和人私会了,心里肯定是愿意的,指不定怎么美呢。” 胡敏依:“……” 她心里有事, 将头埋进碗里, 不再说话了。 用了早膳,秦秋婉当真带着她回到后院, 而四位妾室已经一字排开等在门口了。 看到秦秋婉过来, 立刻上前行礼。 贺玉娘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外面能和人应酬, 对内也能辖制得住妾室。看她们规规矩矩, 就知道贺玉娘的手腕。 可惜她千算万算, 没算到枕边人的背叛。 “这是少夫人。”秦秋婉拉着胡敏依在主位上坐下:“都给少夫人敬一杯茶吧!” 几个妾室一一上前,嘴巴也甜,哄得胡敏依眉开眼笑。 气氛正愉悦间, 有随从来请:“夫人, 老爷在书房等您, 说有要事相商。” 秦秋婉到了书房时, 谭迁正在算账。 刚才在外面正堂他离开是说的话也不算是借口, 确实有不少管事趁着昨天上门贺喜时将账本送来,此时谭迁手边还堆着一大摞。 秦秋婉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本, 道:“跟你商量件事。” 谭迁不觉得自己和烟雨来往是错 , 但在妻子面前, 还是有些心虚,加上他想退了这门亲。所以, 听到她的话,颇为耐心:“你说。” 秦秋婉没有卖关子:“我那些嫁妆铺子里的账本,我想收回来自己看。” 谭迁讶然:“你以前不是都嫌烦吗?为何又要收回?” “看你这么忙,于心不忍。”秦秋婉嘲讽道:“我要是不接,你哪来的空和人谈心?” 谭迁一脸无奈:“我们是说别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男女之间,也有真心做朋友的。” “那你们是吗?”秦秋婉冷笑一声:“反正我是不信的,我们夫妻那么多年,你还没有像护着她那样护着我过。你们俩之间比夫妻还要亲密,现在跟我谈清白谈朋友……谭迁,别把我当傻子。” 谭迁瞪着她:“别乱说话。” 他敲了敲桌子:“昨天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该先等事情过了,私底下跟我说,非要在众人面前闹。”他伸手一指窗户:“你出去打听一下,今天那些茶楼里,说的肯定都是我们谭家的事。”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丢人的又不是我,随便他们说。” 谭迁面色一言难尽:“怎么就和你无关了?” 贺玉娘确实会落下一个管不住男人的名声。 谭迁也会被人说风流。 但秦秋婉的目的本身就是要把这事让所有人知道,并不怕丢人。闹得越大,就杜绝了谭迁娶她过门的可能。 事实上,她已经打定主意,定把那个女人纳进门不可。 方才的那些姨娘中,其中大姨娘和四姨娘二人就是因为长得像烟雨才得以进门。到时候这真品和赝品放在一起,不知道谭迁会选择谁。 秦秋婉不答他的话,伸手去翻账本,道:“这间铺子以前我看着的时候盈利五十两,怎么上月才二十多两?” 夫妻多年,又育有一儿一女,贺玉娘是在生下女儿的时候把铺子交给他的,这些年来偶尔会去瞧一瞧,但却从未翻过账本。 也因为谭迁从不限制她花销,一应衣食住行都去账房支取。贺玉娘手头不缺银子,自然也没想看自己的账本。 谭迁瞅了一眼,道:“这间铺子三个月进一次货,刚好上个月是最后一月,没有新样式,盈利减少是必然的。”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你那铺子已经陈旧,生意本就不如别人家,本来我还打算过两月就关门整修的。” 秦秋婉又翻了几个账本出来:“我自己盯着吧!以后凡是我的账本,都送到那边正房去。” “帐本放在屋子里日夜相对,不累?”谭迁一脸不赞同:“你就来书房看,反正我经常不在,也不会打扰到你。” 秦秋婉不置可否,翻着账本随口问:“你定好良辰吉时了吗?” 谭迁叫她过来,本就是为了此事,但他心里也清楚,贺玉娘对此很是抵触,所以他一直没能开得了口。 “我和她之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门婚事不成。” 谭迁见她不答应,压低了些声音:“她都是三多岁的半老徐娘,真要是纳进门来 ,只会惹人笑话。” 秦秋婉半真半假玩笑道:“不想纳,你又要和她来往,难道你还想娶她?” 谭迁心弦一颤,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你胡说什么?” 关键是真没有胡说。 贺玉娘会死,就是要给那女人腾地方。秦秋婉不依不饶:“那你对天发誓,就说以后再不见她,否则就不得好死。只要你发了誓,我就信你,回头就去把荷包取回来。” 谭迁:“……”不见面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能发誓,但这门婚事也一定要退。眼看贺玉娘不答应,执着的非要他给个说法,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把人气走了,秦秋婉并不着急。她将手中的账本放下,又去找了所有属于贺玉娘铺子里的账本,抱回了自己的房。 胡敏依和妾室早已经离开,秦秋婉还有别的事,推说自己要走走,将丫鬟留在院子里,独自往府中的偏僻处去。 府中的马儿都喂在西北角,这边人迹罕至,连下人都不愿意过来。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独属于马儿才有的浓郁味道。 秦秋婉面色如常,缓缓靠近,然后就看到了马棚外的空旷处,一个年轻男子手中正拿着草扎出来的扫帚用力地一下下洗着马身。 他洗得格外认真,将周身刷过一遍之后,又重新打了一桶水,眼看马儿踢脚,他笑着道:“红兄,你可别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了你好,要是让老爷闻见你身上的味儿,你可就出不去这院子了,一个弄不好,兴许还得丢命。” 一边说一边刷,又问:“你说,六儿家里会不会答应我和她的亲事?” 马儿打了个响鼻,他顿时笑了:“连红兄都觉得会答应,那就一定行。要是一切顺利,等我娶回了美娇娘,回头我给你加料。” 秦秋婉缓缓靠近,在他又一次准备起身倒水时,终于发现了面前的人。 当看清秦秋婉后,他立刻弯腰行礼:“给夫人请安。”他始终没抬头,又急忙问:“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您要出去吗?小的套马车大概得一刻钟,您……” “我不出去,只是没事过来看看。”秦秋婉缓缓上前,他急忙出声阻止:“夫人,这边腌臜,味道也不好闻,您别过来了,小心弄脏了鞋。” 秦秋婉顿住脚步,问:“你叫什么名?” 他头也不抬:“回禀夫人,人家都喊我马倌,有些喊我马儿,夫人唤我什么都成。” “以后你这里的活由别人接手,我身边缺一个车夫,你跟我走吧!” 男子讶然,他是伺候马儿的,这府里主子身边的人他都认识,夫人身边明明是有车夫的,怎么突然缺了? 秦秋婉察觉到他没跟上来,道:“快点。”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小扫帚,拍了拍那马儿的背:“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秦秋婉听在耳中,好奇问:“你跟它很熟?” 男子摇摇头:“这里面的马儿来了又去,一年都得换过好多次,它是上个月刚来的。” 秦秋婉又问:“你平时都跟马儿说话吗?” 他笑着道:“回禀夫人,小的在那里只有马儿陪着,要是不说话,也太无聊了些。” “你还没名字,以后叫长安。”秦秋婉侧头看他,发现他眉眼间确实与贺玉娘有些相似。又问:“你是谭府的家生子吗?” “不是。”长安笑了笑:“我听府里的老人说,我是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被丢在了偏门处,然后被婆婆捡了回来。”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主院,刚好碰上了回来的谭迁。 看到秦秋婉身边男子,谭迁随口问:“这不是马倌么,你叫他过来做甚?” “我想让他给我做车夫。”秦秋婉坦然道: “我既然打算自己接手铺子,以后出门的时候多,一个车夫怕不够用。” 谭迁自己就是两个车夫,闻言也不奇怪,事实上,谭府家大业大,也无所谓多一两个下人。 “那个荷包,你还是去取回吧。” 秦秋婉似笑非笑:“老爷,你简直三句话不离荷包,既然这般嫌弃别人,为何又要与她私会?” 谭迁:“……”并不是嫌弃。 第十个原配 四 第十个原配 四 谭迁负手, 一脸严肃:“玉娘,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抱歉, 别的事可以商量, 这件事情不行。”秦秋婉比他还要严肃: “身为你的妻子,有必要拦着你做出丢人的事。我把人纳回来,你怎么宠都行, 但你想要就这么不明不白跟她来往, 我绝不答应。” 谭迁捏了一下额头:“玉娘,你怎么说不通?” 秦秋婉侧头, 看向因她过来后候在一侧的丫鬟:“丹香, 带长安去换衣, 以后他是我的车夫, 不要让别的事情耽误了他。” 言下之意, 除了驾车之外, 长安什么都不用做。 长安在府中多年,一直呆在马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闻言立刻行礼:“小的一定好好伺候夫人。” 看着他弯着的腰, 秦秋婉心里不是滋味。 谭迁不满道:“玉娘, 我在跟你说话。” “话不投机。”秦秋婉不欲多说, 抬步往里走:“你觉得我说不通, 我还觉得你年纪大了之后不听规劝呢。这门婚事,我是一定要定下的。” “不行。”谭迁板起脸, 拂袖而去。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另一边, 成亲之后的谭启郎要去书院, 翌日中午,一家人一起用完早膳后, 他问身边的胡敏依:“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胡敏依颔首:“随时都可以启程。” 秦秋婉见状,眼神一转,道:“敏依,你刚进门,好些规矩还不懂。不如先留下……” “你这是什么话?”谭迁不赞同道:“哪有让人家新婚小夫妻分开的道理?”他看向二人:“你们一起走,能早些启程就别推迟,学业要紧。” 秦秋婉不搭理她,对着胡敏依笑眯眯道:“敏依,最近我在看帐,我的意思是,你留下来先学上一个月,稍后给一间铺子让你练手……启郎是读书人,这家里的生意可都全指着你。” 本来一心想着和夫君一起回到书院胡敏依听到这番话后,立刻就改了主意。 她和兄长出身不高,读书费银,她平时没少听双亲念叨银子不好赚,她自己也因为兄长读书在银钱上受了不少委屈。 银子这东西,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胡敏依改了主意,但又怕自己留下显得势利,迟疑着道:“可是我只识得几个字,根本就没算过账。” “不要紧。”秦秋婉一挥手:“你还年轻,学东西很快,最多两个月,我包你能看懂所有账本。” 胡敏依心下一喜,又看向谭启郎:“那我……夫君,母亲说的话也有道理。要是我学会了看账,以后你也可安心读书。” 谭启郎一想也对,他是家里的独子,以后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他自己没空看账本,如果连妻子也不会,难道以后任由管事蒙骗么? “那你就留下,我会每旬回来,等你学会了再搬去郊外。。” 如此,皆大欢喜。 谭迁并没有被儿媳忤逆的恼怒,相反,看到贺玉娘真心实意替小夫妻打算,他心里的憋屈莫名就被抚平了不少。 一家人在门口送别谭启郎,看着他马车走远,谭迁侧身,再次强调道:“那个荷包我自己去收回,这门婚事绝对不成,你别再费心了。” 语罢,也上了后面的马车。 门口只剩下了两人,秦秋婉并不恼,笑着道:“敏依,我先带你去铺子里看一下货物,再告知你进价,如此,你一看账目,就知道是什么东西,算起来事半功倍。再有,你要是碰上喜欢的,可以带一些回来。” 胡敏依高嫁入谭府,早已听说谭府豪富,在这个府里被人毕恭毕敬地尊称少夫人已经让她很欢喜。现在能去铺子里随便拿东西,只想一想就觉得畅快无比。 两人坐着马车,去了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值得一提的是,驾马车的人是长安。 长安已经从头到脚换过,一身青色长衫,再不见洗马时的脏乱。 马车到了谭府的银楼外时,长安弯腰恭请二人下马车。 秦秋婉看在眼中,嘱咐道:“以后你不必弯腰,给我站直些。” 长安讶然。 秦秋婉半真半假笑道:“ 对我来说,你和别人是不同的。” 长安一脸茫然。 胡敏依已经在门口等着,眼见秦秋婉走得慢慢悠悠,她还反身过来搀扶。 上辈子在成亲后的第二日,婆媳两人就暗地里互别苗头。至少,是没有如今和睦的。 这也是心态上的不同,贺玉娘当她是自己儿媳,要求她对自己尊重,也想要她懂规矩免得给儿子丢人,说教居多,慈和的时候少。 秦秋婉则不同,无所谓她孝不孝顺,反正两人的婆媳缘分浅,何必费那劲? “这是银楼,里面有不少首饰,也是我们府中盈利最多的铺子之一。”秦秋婉一边走,一边耐心跟她解释:“这种铺子想要赚银子,一要样式多,就比如花簪,就得做上几十种。二嘛,也是最重要的,要匠人的手艺好。 ” 她压低声音:“咱们银楼中的匠人,是传了几辈的老手艺,他们家里都买田置宅,比普通人要好过得多。铺子想要留住人,就得给他们足够的好处。第三,就是要东西成色好,比如银子,咱们用雪花银做,客人买回去之后,偶尔还能卖了应急。如此,哪怕是有些舍不得的客人,也会咬牙买回去,存银的同时还能让自己欢喜,自然愿意掏腰包。” 胡敏依听得很认真,看着婆婆滔滔不绝,也能感受得到她真的是倾囊相授。 莫名的,她有些感动。 进了屋子,秦秋婉让掌柜将一盘盘将银饰端进来,一一为胡敏依说价钱和本钱。 末了,又给她挑了三套,还给她母亲和嫂嫂也各拿了一套厚重的。 胡敏依心下喜悦,又觉得不妥,道:“母亲,这不合适吧?” “我送的你就拿着。”秦秋婉又从边上挑了一个最厚的银镯:“像你母亲,她们就喜欢厚重的,样式倒是其次。” 她吩咐管事把几样东西包好,道:“这几样记在账上,如实告诉老爷。” 从银楼出来,胡敏依瞅着身后两个丫鬟捧着的匣子,忍不住就靠秦秋婉更近了些:“母亲,你饿么?” 秦秋婉伸手一指斜对面的三层酒楼:“去那里吧,那是咱们自己府上的,就跟在自家吃东西一样。” 逛了大半天,回程的路上,胡敏依摸着手上的新镯子,真的有了种一步登天的错觉。母亲和嫂嫂担忧的她因为身份低,进门后会被婆婆刁难的事完全没发生。 秦秋婉将她的愉悦看在眼中,道:“天色不早,晚膳你自己让厨房给你做,我就不陪你了。记得早点睡,明天我教你看帐。” 胡敏依动作一顿,试探着道:“我听说,成亲后是要伺候婆婆洗漱用膳的,因为前日太累,夜里也没睡好。我昨天就回去补了眠,今日……我该伺候您用晚膳。” 秦秋婉一挥手:“不用。我身边那么多下人,用不着你。你尽管回去歇着,你真要是来伺候,我还不习惯。” 两人在门口分别,秦秋婉走了老远,还能察觉到身后复杂的目光。 从那天起,她当真开始教胡敏依看帐。 胡敏依一开始害怕自己学不会,小半日之后,能勉强拨弄算珠,没了一开始无头苍蝇一般的茫然,感觉算账也没那么难。 就是有点费时间。 两人天天呆在一起,秦秋婉除了每日三顿膳食,时不时还让人从外面买点心和零嘴。 胡敏依过得舒心,对她越来越恭敬。 一转眼,过了十日,谭启郎从郊外回来了。 以前他有时候两三月才回来一次,秦秋婉笑着打趣:“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同,知道回家了。” 谭启郎还是和往日一样,对母亲很是冷淡,随便点点头,看向胡敏依:“你近来可好?” 胡敏依满眼俱是笑意:“挺好。” 谭启郎上下打量她,确定她无恙,这才放了心。 用过晚膳,小夫妻俩回房的路上,谭启郎再次问道:“母亲可有为难你?” 胡敏依摇摇头:“没有。” 谭启郎以为她是报喜不报忧,自顾自继续道:“母亲有些死板,规矩森严,脾气也不太好,要是训斥你,你就忍上一忍,等你学会了看账,我再带你去书院……”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道:“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带你出城。” 胡敏依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去探望你娘吗?” 谭启郎不依:“那也是你娘。” 胡敏依娇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撒娇道:“我一时忘了嘛。” 两人有说有笑,新婚夫妻久别重逢,自是格外温馨。 * 这十日里,谭迁早出晚归。 因为儿子回来,他特意留在了家里,一家人用早膳时,谭启郎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爹,娘,你们慢用。” 胡敏依端着一碗鸡丝面正吃得认真,谭启郎忽然伸手拿过她的碗:“行了,我们走吧!” 秦秋婉好奇:“你们去哪?” 不知怎的,胡敏依有些心虚。 谭启郎倒挺坦然:“娘,我难得有空,想带敏依出去转转。” 说着,拉着胡敏依出了门。 谭迁不赞同地看着秦秋婉:“儿子已经娶妻,是大人了,你别什么事都要管,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还有,还是让儿媳跟着一起……咱们也能早些抱孙子。” 如果是贺玉娘,自然想抱孙子,秦秋婉则不同,当即振振有词:“孙子重要,但让她学会看帐也很重要啊!” 最要紧的是,得让胡敏依留在她身边过一段肆意自在的好日子。 有对比,才知道好坏嘛。 第十个原配 五 第十个原配 五 另一边, 二人坐了近一个时辰的马车才停下。 城外的岚山书院中弟子足有千人,几乎整个府城和其辖下的书生都在此处, 所以, 这里是有别于府城内的另一种繁华。 和别的地方地势越平坦越贵不同,这里是越靠近山上的宅子越贵。 书院本身是有书舍的,一个月吃喝住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谭府不同, 为了让谭启郎安心读书, 甚至在书院不远处置办了一个宅子供他住,还有专人伺候。 两人一进门, 门房就道:“夫人已经等着了。” 正院堂上, 坐着一身大红的三十多岁夫人, 看着二人进来, 顿时眉开眼笑。伸出手道:“敏依, 快过来让我瞧瞧。” 胡敏依上前将手放在她手中, 道:“母亲。” 烟雨笑容更深,眼神看向边上的婆子。 下一瞬,婆子手中一个托盘递到了胡敏依面前:“少夫人。” 胡敏依愣了一下, 另一个婆子在她面前放上了蒲团。 看到蒲团, 她瞬间了然, 这才是夫君的生母, 也合该跪拜敬茶。她乖巧的跪下, 端着茶水递上:“娘,喝茶。” 烟雨含笑接过, 眼眶中含了泪:“好。” 茶敬完了, 一家人坐下用膳。 胡敏依还真饿了, 坐下后还主动帮着盛汤,当她把汤递到婆婆面前时, 见婆婆不接,疑惑抬头:“母亲?” 烟雨看着她:“做人儿媳,要懂规矩。”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边上的一盆水和搭在一旁的帕子。 见状,胡敏依忽然想起出嫁之前母亲嘱咐的话。如果在吃饭时有丫鬟送上盆和帕子给她,记得那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她伺候婆婆所用。 胡敏依回过神,急忙上前端过盆子递到烟雨面前。 她这番动作,纯粹是看烟雨的眼神下意识行事,等到烟雨的手都放进盆子里了,她才恍然想起,人家贺玉娘都没这么大的规矩。 不过,她知道自家男人对母亲的敬重,便也没吭声,还贴心地送上了帕子。 等到烟雨的手净完,胡敏依以为终于能坐下了,没想到又有丫鬟给她递上了筷子和一个小碟。 关于这事,母亲也说过。 这个小碟不是让她吃饭,而是让她帮着给婆婆布菜的。 这些事情,本来出身一般的胡家都不知道,是两家定下亲事之后,胡母特意找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打听来的。 胡敏依很饿。 她不想布菜,只想坐下吃饭。 想到这里,她责备地看了一眼边上的男人。 谭启郎正和母亲低声说笑,没看到她的眼神。于是,胡敏依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吃,她心里渐渐地生了怒气。忍不住轻踢了一下谭启郎,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道:“你早上为何不让我多吃?” 谭启郎伸手一指最中间的两盘菜:“这是母亲特意为我们做的,你一会要多吃点。” 胡敏依从上菜时就发现了,桌上有两盘菜看起来就不如其他的有食欲,偏偏又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关键是也不是什么珍贵的食材,此时听了谭启郎的话,这才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心里对这个婆婆生出了些许不满,但又不能反抗,于是,她抬手去夹。 筷子还没碰着菜,就听婆婆不悦道:“这是我做给你们夫妻吃的。” 胡敏依:“……” 于是,她只能去夹旁边的。 要说这婆婆守规矩吧,偏偏在说话的时候跟儿子闲聊,两刻钟过去,饭菜基本没动。要说她不守规矩,偏偏又要让儿媳伺候。 要紧的是,胡敏依早上没吃,现在是饿着看别人吃着闲聊。 眼看烟雨半天不吃,胡敏依忍不住出声问:“娘,我好饿,能坐下么?” 烟雨回神,恍然道:“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赶紧坐下吃,别饿坏了。” 胡敏依坐下一顿狼吞虎咽,大概是因为太饿,已经凉了的饭菜也格外可口。 看她吃得快,烟雨皱了皱眉:“你在府中也这样吃吗?” 胡敏依茫然抬头,点了点头。 烟雨一脸不信:“那女人就没说你?” “没有啊!”胡敏依看了看手中的碗:“除了食不言,婆婆并没有挑剔我。” 烟雨听了这话,瞬间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合着贺玉娘没说,到了她这儿就是挑剔? 不过,有些事情不说也不行,她语重心长道:“敏依,你是郎儿的妻子,他平时来往的都是斯文的书生,有些还是秀才,甚至是举人。他们都很懂规矩,你这样是吃相,会让他丢人的。” 胡敏依:“……” 她看了一眼谭启郎。 谭启郎颔首道:“娘说得对。” 胡敏依本来出身普通人家,从小没学过规矩,加上和谭启郎感情很好,说话做事便没那么谨慎。今日到了这里,已经受了委屈。 烟雨给她立规矩就立规矩吧,偏偏还一副没想起她没吃饭因此才忽略了了模样。 虚伪! 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盘子一空,立刻就贴心地添上各种菜色,烟雨怎么可能看不见? 眼看连谭启郎都站在母亲那边不肯帮自己说话,她愈发委屈,连碗中的饭菜都变得味同嚼蜡。 胡敏依不太会掩饰,烟雨瞬间就感觉到儿媳兴致不高,应该是自己话说太重,让她不高兴了。 用过膳,她又苦口婆心地劝:“我是真心为了你好才说这么多的。” “娘,我明白。”无论是因为烟雨是长辈,还是因为自家男人,她都不能反驳。 用过膳,母子俩又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胡敏依贴心地送上茶水,候在一旁。 一整天,胡敏依暗中偷瞄了不少次日晷,心里盘算着回城的时间,只觉得煎熬无比。 上了马车,烟雨又拉着她殷殷嘱咐,等到马车终于挪动,胡敏依着实松了一口气。 回到府中,两人早早歇下。 翌日早上天不亮,谭启郎就起身出城。 若是以前,他不用折腾这一场,起床时忍不住道:“你还是住在郊外的好,到时候等我得空,咱们还能出去踏青游玩。” 胡敏依没有吭声。 踏青游玩是好,但整天面对着烟雨……虽然才一天,她却着实心累。 送走了人,又回去睡了一觉。 秦秋婉看着对面的胡敏依,笑着问:“昨天出去玩得如何?” 上一次,她在池塘边的房子里听到烟雨和谭迁抱怨说不能亲自接受儿子跪拜。 昨天谭启郎好不容易得空,肯定会特意带着胡敏依前去敬茶,看这模样,应该是相处得不太好。 想到此,她笑容愈发温柔:“我们去哪玩了?中午吃了什么?”说着,又贴心地递上一碗鸡丝面:“昨天看你早上都没吃,今儿我特意让人做了。” 和昨天的烟雨比起来,面前的婆婆才真的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她端着那碗面,一时间五味杂陈。 “我们随便转了转,中午就在路旁的茶棚里吃了粗面,味道不太好,我都没吃完。” 秦秋婉笑意盈盈:“依我看,就算出去也没必要去郊外踏青,就在城内挺好。买点东西听听曲儿,或者去看看戏都挺好,到了膳时,就到各家酒楼去换换口味。” 胡敏依已经开始吃面,便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其实满心赞同,折腾这一场,除了添堵疲累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秦秋婉发现,胡敏依去了郊外之后,回来对她尊重亲近了许多。 又是一日午后,三人坐在树下喝茶。 除了婆媳俩外,还有谭琳。 谭琳这个姑娘很是温柔懂事,在贺玉娘的教导下,该懂的都懂。眼看母亲对新嫂嫂格外宽容,她心里疑惑,却从没开口问过。 气氛正好,胡敏依偷瞄了她一会儿,问:“母亲,我对您是不是不够尊重?” 秦秋婉讶然:“这话从何说起?” 胡敏依试探着道:“我听说,身为儿媳得规矩,婆婆没坐就不能坐,而您还帮我倒茶……” “这有什么?”秦秋婉失笑:“在我眼中,儿媳就跟女儿一样,甚至陪着我的时间更长。端茶送水这样的事,哪个母亲没为孩子做过?” 胡敏依哑口无言。 半晌,她真心实意道:“母亲,遇上您是我的福气。” 如果亲婆婆,就更好了。 谭琳听到母亲的话,有些意外。 她从小到大听说过不少婆媳之间相处,但是母亲这种婆婆,大概天底下也只这么一位。说实话,每每看到母亲宠溺胡敏依,她心里头都有点不平。 但是,她还记得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宠溺孩子的长辈,兴许会害了孩子。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婆媳两人,心里头愈发疑惑。 见婆婆这样好说话,胡敏依再次试探着道:“母亲,我进门都快半月了,因为夫君去书院,我还没有回过娘家。” 秦秋婉一挥手:“想回就回。稍后我让人给你备礼物。” 胡敏依讶然,急忙道:“上一次你给我的首饰就可。” 已经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秦秋婉不赞同道:“那些是你自己孝敬你娘的,我备的,可是你夫家让你带的,意义不同。”她看了看天色:“你早些回去准备吧。” 胡敏依迫不及待想要回娘家告诉母亲自己过的好日子,听到这话,立刻起身告辞。 看她人影消失在院子门口,谭琳若有所思,问:“娘,你怎么对嫂嫂这样好?以前你不是……” 贺玉娘对着一手养大的女儿很是亲近,有些不好对外人说的话也会在她面前提及。 比如,她不喜欢出身一般的胡敏依。还在女儿面前说过,等到胡敏依进门,会好好教她规矩。一开始得严厉些,否则学不会。 “以前是以前。”秦秋婉浅笑道:“琳儿,人得往后看。” 第十个原配 六 第十个原配 六 无论谭琳有多聪明, 若是知道自己哥哥从小被人换走的事,大概都不能做到丝毫不露。 谭琳还是不明白。 秦秋婉没想跟她解释, 只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谭琳嘟起嘴, 不满道:“娘,我最不喜欢你这句话。” 秦秋婉失笑,伸手戳了一下她额头:“你只要记住, 在我这没人能越过你去。我最疼的人, 始终都是你。” 谭琳轻哼一声:“你最疼哥哥才对。以前哥哥不在,你老跟我担忧他饿了冷了热了…… ” 说到这里, 她突然觉得不对。 自从哥哥成亲后, 母亲因为要教嫂嫂看账本, 陪她的时候不如以前多, 但是, 在这些日子里, 她从来没听到过母亲念叨哥哥。 她狐疑地看向母亲:“哥哥这一次走了几日了?” 秦秋婉沉吟了下:“今儿是第四日。” 不对劲! 以前哥哥不在,母亲简直是度日如年。哥哥走了多久,她一张口就能答。现在却还需要想……她仔细盯着母亲的眉眼, 想要看看是不是换了个人。 秦秋婉笑问:“你看什么?” 谭琳没发觉面前的人有异, 至少, 母亲对她的亲近从未变过。 “说起来, 你今年都十六了, 成亲早的姑娘都已经当娘。我得着手帮你议亲……” 谭琳:“……”坐不下去了。 她飞快起身,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秦秋婉摇头失笑。 伸了个懒腰, 打算去书房看看账本, 将那些赚得不多的铺子重新整修。 刚进去没多久, 谭迁又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在,进门后拿了一只毛笔转身就走。 秦秋婉看在眼中, 道:“外头没毛笔吗?” 谭迁有些不自在:“这支用得熟。” 撒谎! 分明就是不想和她独处。 秦秋婉低下头看账本:“对了,四姨娘她最近不思饮食,兴许有了身孕,你找个大夫看看吧!” 谭迁头也不回:“好。” “恭喜老爷,老来得子。”秦秋婉笑吟吟道:“兴许用不了多久敏依也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就是双喜临门。子嗣兴旺,是谭家之福。” “别胡说。”像谭府这样的人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传得沸沸扬扬。 那几个姨娘不可能有孕,若贺玉娘这些话传出去,到时候又是一轮谈资。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在你面前说而已,再说,老爷雄风犹在,能让姨娘有孕,确实是好事啊!” 谭迁气道:“一会我让大夫去瞧瞧,没确定的事,不能乱说!”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廊下。 秦秋婉选中了四间铺子整修,时常需要盯着,最近出门便多了些。 长安一直都很尊重她,哪怕她说让他站直,他也每次都要行礼。 这一日,秦秋婉上马车时,发现他脸色有异,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长安一礼:“回禀夫人,小人过得挺好。” 秦秋婉看着他躬着的腰,嘱咐道:“我说过,你不用这般恭敬。” 长安偷瞄她神情,发现她不是玩笑,立刻站直:“是。” 秦秋婉直接问:“你这脸色不太对,是出了何事?” 长安欲言又止,半晌才嗫嚅道:“是我一个友人出了事。他不小心把别人的花瓶撞碎,需要赔八两银子,小人没有那么多……” 秦秋婉把人带到跟前后,基本每日都要见上一两次,加上长安没有亲人,常年在马棚,也没有友人。 再有,长安身份不同,她没让人看着他的行踪,只是嘱咐了住他隔壁的车夫,若是发现他有异样,即刻来禀。 “什么样的友人?”秦秋婉问完,又补充道:“你可以先问我借银。” 长安大喜:“真的可以吗?” 又急忙回话:“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曾经也是谭府的下人。后来他们一家人攒够了银子赎了身……不过,我们每个月都会聚上几回。” 秦秋婉想起自己第一回见他刷马时,好像听他念叨的一个叫六儿的姑娘,问:“你今年都十八了吧?” 长安立刻回话:“是。” “该议亲了,不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得慎重对待。”秦秋婉嘱咐:“你最好是过一年再议亲。” 到时候,他身份明朗,选择的机会更多。 长安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些羞涩地道:“多谢夫人费心,小的已经有了心上人。只等着攒够了聘礼就上门提亲。” 秦秋婉放下帘子:“兴许一年后你就会改主意了。走吧!” 长安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 下马车时,秦秋婉递过去一枚十两的银锭:“我这些天老往外跑,你也辛苦。就当是我赏你的,不用还了。” 长安捏着银锭,满脸诧异。 * 又到了第十日,谭启郎从郊外回来。 胡敏依本来挺高兴的,两人有说有笑回院子时,她提议道:“城里有几家酒楼的菜色不错,明日我带你去尝尝。” 谭启郎沉默了下:“娘说她好久没见你,让我明天带你出城。” 胡敏依:“……”还去? 她这一万个不愿意去。 但是,直接拒绝不太好,她心思一转,道:“上一次我们去郊外,你都没睡好。好不容易歇一日,别人都能躺下喘口气,偏你每次都往外跑,最近还有县试……我心疼你。” 谭启郎有些感动,握住了她的小手:“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娘一个人天天在院子里呆得无聊,你去陪陪她吧!对了,你在家中若是无事,也可让车夫带你去。”他沉吟了下:“就说你去探望我。记得带些点心,不会让人起疑。” 谁没事会给自己添堵? 胡敏依疯了才会想去郊外。 “可是母亲每次都要看我算账,怕是不得去。” 听到这话,谭启郎顿住脚步,侧头看她,皱起眉道:“我听说你前几天还回了娘家,她既然答应让你回娘家,更不会阻止你去探望我。要是她真的敢,你就去告诉我爹。” 胡敏依不想再说这事,眼看到了院子门口,她笑着道:“我让人给你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咱们先去用膳吧!” 说起用膳,谭启郎上下打量她:“你在家是吃了多少?”他伸手量了一下:“你的腰都粗了。” 胡敏依:“……” 因为她哥哥读书,家里的日子过的紧巴,从小到大她无论是吃穿用都很节俭。 所以,到了谭府后,因为贺玉娘纵容,她前两天又选择新的样式,让人来给自己裁衣,理由都是现成的,转眼就要到夏天了,得做夏衣。 这一量,就得知她的腰比起量嫁衣时粗了三寸。 “你难得回来,我陪你吃一顿。等你走了,我会少吃一点的。” 谭启郎并不是嫌弃她胖,事实上,如今的胡敏依也没到那地步,他只是不高兴她推脱去郊外的事而已。 他正色强调:“郊外那位才是我亲娘,你是我妻子,得对她恭敬一些。” 胡敏依:“……” 都说远香近臭,成亲二十天以来,她每日面对家里这个婆婆,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反而是郊外那个,虽然只相处大半天,她每每想起就觉得有窒息之感。 偶尔,她也会做梦,若府中这个是亲婆婆就好了。 她试探着问:“你确定那是你亲娘吗?” “当然确定。”谭启郎一脸莫名其妙,伸手指着自己的脸:“我们母子那般相似,如果不是亲生,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再说,爹总不会骗我的。娘这些年对我的疼爱也不是假的……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说到后来,已然不悦。 胡敏依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想了想,问:“以后,娘打算以后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谭启郎往正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有那位在,我娘又回不来。” 胡敏依心里一颤。 她从自家男人的口中,清晰地明白自己公公对外头那位的重视,加上他们成亲那天两人被抓个正着,公公却始终不答应亲事看来,搞不好他们真的在暗戳戳想着把烟雨娶进门。 细思极恐,胡敏依甩开脑中这荒唐的想法:“你难得回来,要不要去正院请安?” 谭启郎随口道:“不用。不惯她这毛病。” 他不想去,母亲却找上了门。 秦秋婉进门时,两人已经用完了膳,她对着面色冷淡的谭启郎道:“敏依是个聪慧姑娘,这些日子已经学会了看账。你们两人是新婚,老这么分开也不好,你每旬回来也累……” 听到这里,胡敏依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就听婆婆道:“依我看,你还是把她接着一起住去郊外,以后每旬回来那日,我再指点她几句就可,反正来日方长,想学算账,也不急在这一时。” 谭启郎一喜。 胡敏依:“……”不要! 第十个原配 七 第十个原配 七 这些日子里, 烟雨没少在谭启郎面前惋惜自己不能享儿媳的福气。 谭启郎也觉得母亲委屈多年,想要让她如愿。 听到贺玉娘主动提及, 他哪里还会拒绝? “还是母亲疼我。” 见状, 胡敏依急了:“母亲,我要跟您学的还多着,再说, 我刚进门, 哪能不尽孝膝前,反而跑去外头享福?” 秦秋婉还没说话, 谭启郎一脸不赞同道:“这是母亲的心意, 咱们不好忤逆, 记在心上, 以后多孝敬便是。” 闻言, 秦秋婉倒笑了:“说起来, 当初我觉得你身份一般,还不太乐意让你进门。后来看启郎实在喜欢你,这才勉强答应亲事。我就知道, 他早想和你相守。你爹说得对, 你们新婚小夫妻, 还是日日相守才好。”她伸手握住胡敏依的手:“我可把启郎交给你了, 去了郊外, 没有长辈在,你们也能肆意一些。” 贺玉娘不满意胡敏依这个儿媳的事, 根本就不是秘密。 胡敏依早在成亲之前就听说了, 此时再听婆婆说起, 心里也并不难受。这二十日的相处,早已让她看清楚了婆婆宽和的性子, 此时听婆婆殷殷嘱咐,胡敏依满心不是滋味。 话说完了,秦秋婉也没多留:“我让人从库房里给你挑几匹鲜亮的料子,白天启郎不在,你可用那些料子绣花打发时间。” 说着,不容二人再说,飞快出了门。 胡敏依看着婆婆的背影,很是不舍。 边上谭启郎握住她的手:“真好。” 胡敏依:“……”好个屁。 她不抱希望地问:“母亲会和我们一起住吗?” “当然。”谭启郎想也不想地道:“以前我白天在书院,她一个人很是无聊,现在有你陪着,我也更放心些。” 胡敏依哑口无言。 翌日早上,小夫妻俩刚刚起身,秦秋婉已经贴心的把二人的行李都备好让人送上了马车,一用过早膳,就催促两人启程。 “敏依没在那院子住过,去了之后还得收拾,早些到,夜里也能早点歇。你明天还读书……”话语殷殷,一路嘱咐了不少。 谭启郎很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 胡敏依握着婆婆的手不舍得松:“母亲,我过几天就回来陪您。” 秦秋婉嗔怪道:“我不用你陪,你帮我照顾好启郎,回头等银楼有了新样式,我让人给你送来。” 不由分说把二人送上马车,又催促车夫快走。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秦秋婉打了个呵欠:“我得回去睡会。” 边上谭迁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就舍得了?” 秦秋婉轻哼一声。 她才不想天天放讨厌的人在跟前,目的达到,自然是赶紧把人送走。 当然了,这些想法就没必要告诉谭迁了。随口道:“你以为就你想抱孙子么?” 谭迁听了这话,果然不再怀疑。 他也吩咐随从备马车:“我要出城,今日可能不回。” 赶去一家团聚? 秦秋婉似笑非笑:“老爷,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纳一个三十多岁的妾室固然惹人笑话,可你要是暗地里和一个三十多岁女人来往,还巴巴地想着她,怕是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心思被说中,谭迁有一瞬间地不自在,他板起脸:“我有正事。” 秦秋婉又打了个哈欠:“丑话说在前头,若再让我发现一次,她就必须进门。” 谭迁满脸不以为然:“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满脑子风花雪月?” 说着,独自上了马车。 * 秦秋婉没有跟着去,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刚回去躺下,又有丫鬟来禀,说是陈家夫人来访。 这城中的富商很多,谭府和陈府都是传承了多年的商户,两家地位和生意都差不多。 秦秋婉翻了个身:“就说我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不方便见客。” 若是没记错,这一回陈夫人上门,是为了儿女亲事而来。 谭家有女初长成,城里不少人都盯着。上辈子贺玉娘左挑右选,觉得哪家都不合适。多方权衡之下,选择了陈府嫡出长孙。刚刚和谭迁商量过,她就病得越来越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临死之前,她以为女儿进门之后,就算不能举案齐眉,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可惜,只是她以为而已。 谭琳进门后过得日子并不好,头上几层长辈,平时都得敬着,暗地里受了不少委屈。才刚刚有孕,那边就带回来一个即将临盆的女子。 两家门当户对,谁也不比谁差,应该互相尊重才对。如果是陈家想要纳妾,或是发现妾室丫鬟刚刚有孕都能阻止,可人家只差几天就要临盆,这种时候,若是执意落胎,怕是要一尸两命。 且不说谭琳愿不愿意背负两条人命,陈府那边几位长辈直接就拦着不让她见人。一波波地轮番劝说,说陈家孙辈只得一人,子孙繁茂于家族有宜,她身为以后的当家主母,当以大局为重。 这边说去母留子,那边说把母子俩送去庄子上,整日吵得不可开交,谭琳烦不胜烦,心情郁郁之下,竟然落了胎。 之后的日子,谭琳再没有身孕,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 贺玉娘那时候已经成为一抹幽魂,飘飘荡荡着看到这些,冤魂是不能吐血,否则早气死了。 没多久,丫鬟去而复返,低声道:“陈夫人说,过两日等您身子轻便些后,再上门拜访。” 胡敏依离开,谭迁不在,秦秋婉乐得轻松,午约了谭琳一起喝茶,说了陈夫人上门的事。 “我虽没见她,但隐约听说过,她似乎有意上门提亲,这不年不节的跑上门来,也佐证了此事。” 谭琳讶然,低下头问:“母亲,那您的意思呢?” “这门婚事我不答应。”秦秋婉笑着摸了摸她的发:“当家主母看似风光,其实背地里要受不少委屈,尤其陈家孙辈只得陈开盛一人,到时候他们对子嗣的期盼全都落你一人身上。” 谭琳秒懂。 要么自己像下崽似的一窝窝生,要么就得容忍妾室,还是有孩子的妾室。 她从小跟母亲学了不少,当即道:“娘,你千万要帮我拒了。” 秦秋婉摇头失笑:“好!” 正说笑间,秦秋婉无意中一抬头,看到长安从院子门口路过,扬声唤了他过来。 长安上前,对着二人一礼 ,为了避嫌,刻意低着头没有去看谭琳。 “夫人有何吩咐?” 秦秋婉笑道:“确实有事找你。”她伸手指着桌上没动过的,另外两盘点心:“这些给你带回去吃。” 长安讶然。 主子入口的都是好东西,一般都是身边的丫鬟才能吃上几口。像他这种车夫,根本就见不着。 丫鬟立刻上前,将两盘点心放到他手中。 长安有些无措,又不敢拒绝,行礼后才小心翼翼接过。 看他消失在院子门口,谭琳好奇:“娘,这个车夫有何特别之处?” 秦秋婉失笑:“他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 谭琳:“……” 她瞄了一眼面前的母亲,最近天气渐热,母亲重新置办了夏衫,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一回母亲用了浅蓝浅紫等许多鲜亮的颜色,整个人年轻许多,精神也和以前大有不同。 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十左右。 难道母亲看上了这个车夫? 只这么一想,谭琳立刻就否认了。又回想了一遍,总觉得那个车夫有些眼熟,想了半晌,忽然发现那个车夫长的很像舅舅。 想到此,她心下一跳,抬眼去看母亲眉眼。 当真是越看越像。 她倒没有多想,这世上讲究缘分,有些人一见就挺投缘。母亲可能是因为他相似的容貌,才对他另眼相看。 谭迁是第三日一早回来的。 秦秋婉正在书房看账本,看到他进门时唇边的笑容,道:“老爷还记得自己有家?” 听到这话,谭迁板起脸:“你这是何意?” 秦秋婉收回视线:“一出门就是三日,隔壁府城都能来回一趟,老爷这是去了哪?” 谭迁强调:“我有正事!”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 这么多年下来,谭迁自有一套做生意的法子,也就偶尔进货和每月的月初会忙上一段,平时大部分都挺空闲。 两人在书房中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一片静谧里,四位姨娘轮番送了补汤,秦秋婉始终没有冷脸。 刚刚过午,又有丫鬟前来禀告:“陈老爷和夫人上门拜访。” “快请!”谭迁起身就往外院去,出门时发现身后的人没动,催促道:“陈夫人来了,你跟我一起去。” 秦秋婉放下账本,缓缓起身:“他们应该是上门提亲而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门婚事我不答应。” 谭迁听到前面一句,面色一喜。听到后面,顿时满脸疑惑:“为何?琳儿进门,以后就是当家主母,她的孩子可是陈家当家人!” 这也是谭迁上辈子对这门婚事热衷的缘由。 秦秋婉直接道:“那陈开盛在外头养着女人,成亲前就如此,之后更是会变本加厉。谁嫁给他谁倒霉!” 谭迁讶然:“男儿风流本就是常事……” “我承认这世上找不出几个不风流的男人。”秦秋婉直直盯着他的眼:“但让妻子纳妾回来伺候,和主动跑出去养外室是两码事。” 谭迁不自在地别开眼去:“先去看看再说,兴许人家有别的事也不一定。” 秦秋婉率先往前走:“老爷,我女儿的夫君不能养外室,我的也不能。若是让我发现,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谭迁:“……” “你胡说什么?” 秦秋婉回身,半真半假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谭迁心下一颤。 第十个原配 八 第十个原配 八 一瞬间的心悸过后, 谭迁只觉得好笑,就算被发现, 这女人又能把他如何? 打他?骂他?揍一顿? 这些都不可能, 最多就是哭一场。 再说,她天天搁家里,他每次去都很隐蔽, 这么多年基本没有人知道, 她能发现才怪? 两人很快到了外院,陈家夫妻已经等着了, 两边互相寒暄坐下后, 又说起了城里的喜事, 秦秋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偶尔附和一两句。 一刻钟后, 陈夫人开始抱怨儿子只顾着忙生意, 话锋一转,道:“他还不肯成亲,非说没遇上意中人。” 谭迁听到这里,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妻子, 道:“年轻人嘛, 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长辈不用太逼着。” 陈老爷笑着接话:“我也是这么想。但他平时挺忙, 也没机会和小姑娘相处……”” 听到这里, 陈夫人接过话头:“听说你家琳儿今年十六,可有了亲事?” “没有。”秦秋婉浅笑:“她也不肯议亲, 从小启郎就去了书院读书, 我们母子从未好好相处过。陪在我身边的还是琳儿多些, 我不舍得把她早早嫁出去。” 陈夫人不以为意:“咱们两家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我也是看着琳儿长大的, 小时候我就觉得她玉雪可爱,现在长成大姑娘,知情识趣,懂得规矩,待人接物也有礼,我是越看越喜欢。”她看向谭迁:“谭老爷,要不,我们让两个孩子试着见一见?” 谭迁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可又想起方才还未进门时贺玉娘嘱咐的话,他看向秦秋婉:“你说呢?”不待她回答,他自顾自接话:“我知道你宠琳儿,可婚姻大事,还是得我们做长辈的帮她长长眼。你要是依着她,等再过两年,好后生都被人挑完了,她的婚事难免尴尬。” 虽然是询问秦秋婉,但其实他话里话外已经答应了见面的事。 陈夫人笑容更深:“那就明日午后,咱们去富源楼,让他二人见一见。” 她也听出来了秦秋婉话中的不赞同,安抚道:“咱们都是开明的长辈,不兴包办,万一他二人不乐意,我们都不要强求。” 陈老爷赞同:“无论孩子成不成,都别影响了我们两家关系。” 眼看事情已经定下,陈家夫妻已经准备告辞,秦秋婉忽然出声:“既然是随便见见,我也不拦着,只是……就在正月,我去郊外祈福时,道长跟我说,琳儿不宜太早成亲,至少也得十八之后。” 她笑容温柔:“我们两家知根知底,陈公子也是个好的,这见了面后,要是两人都有意,我对这门婚事也没异议,只一样,婚期得大后年。” 陈家夫妻面面相觑。 谭迁瞪了过来。 夫妻一体,当着外人的面,不好争执。 陈家夫妻就得陈开盛这一根独苗,早已经打定主意让他早些成亲,两年后……要是一切顺利,兴许孩子都俩了。 陈夫人不想放弃:“我是真喜欢琳儿,可距离她十八,还有两年半,这……” “道长批命,宁可信其有。再说,像女子命格,不问可诸事不忌。可这已经问过,还是该忌讳一二的。”秦秋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得这一个闺女,自然想让她一辈子顺遂无忧。早在道长跟我嘱咐之后,我早已经下定决心,十八岁之前,绝不让她出嫁!” 她面色温和,语气却严肃:“陈夫人,你们要是愿意等,咱们就见。” 要是等不了,也没有见的必要了。 陈家夫妻沉吟半晌,说要回去商量一二,很快起身告辞。 那边人刚出门,谭迁就沉下了脸:“玉娘,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好的亲事……” 秦秋婉也沉下脸:“只陈开盛养外室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打消和陈家结亲的想法。”她站起身:“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私自答应婚事,到时候你自己变一个女儿嫁过去。” 谭迁:“……” 夫妻俩算是再一次不欢而散。 陈家那边很快就回了话,他们等不了两年,这门婚事大概结不了了。 谭迁很是扼腕,对着秦秋婉时,一直摆着臭脸。并且,他还故意去其他几位姨娘房中歇息。 秦秋婉心下一转,特意找了擅长妇科的大夫给几位姨娘诊治。 这些姨娘入府时,都是二八年华,年纪最大的姨娘今年都已二十有九,最年轻的也入府近一年,这么多年下来,始终都没有传出喜讯。 众人表面没说,暗地里却都在议论说贺玉娘手段高明,把着姨娘不让她们生孩子。 她特意挑了谭迁不在府中的时候请几位大夫上门。姨娘们被叫到正房看到大夫时,心思深的一脸漠然,最年轻的兰姨娘脸上露出了几抹不屑。 她最后进门,也最得宠,平时不敢明着和主母做对,但气头上来后,有些冲动:“夫人每半月让大夫给我们诊脉还不够吗?” 天地良心,那个大夫是谭迁派的。 说实话,贺玉娘一开始进门时,确实不想让妾室有孕,那时候还挺上心,让人一直暗中注意着姨娘的动静,还会让其事后喝避子汤。 后来生下了长子,她便也渐渐放松了对姨娘的掌控,襁褓中的孩子多病,她跟着费了不少神,便也顾不上姨娘那边。 几次避子汤没来得及吩咐,她干脆也不管了。 后来谭启郎五六岁,就连谭琳都已经四岁,她才猛然发现,几个姨娘竟然都没有好消息传出。 二姨娘和三姨娘,是她主动提出要纳的。 可惜,还是没有好消息。 贺玉娘妾也纳了,又有谭迁吩咐的大夫每半个月诊脉,她便也放开了手。 两个孩子都这么大,姨娘们的肚子却始终没动静,偶尔贺玉娘也会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动了手。 秦秋婉一本正经:“老爷没少往你们房中去,你们却一直没好消息,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寻常。所以才找了城内几位擅长妇科的大夫,让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年轻的兰姨娘还好,其余三位都不以为然。 尤其是大姨娘,进府多年,盼了多少次,就失望过多少次。现在她已经年近三十,早没了生孩子傍身的期盼。 几位大夫轮番上前诊脉,一个个都皱起眉来。 “如何?” 几人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位上前:“夫人既然请了我们,那我们便直说了。几位姨娘都有寒凉之症,由以这位姨娘寒症最重。” 四人讶然。 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他们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这位大夫的话里,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几人都是因为生了病才不能有孩子。 尤其是大姨娘,病得最重。 难道有人故意害她们不能有孕? 可这个府中,就只有谭迁一房,没有人争家财,除了贺玉娘之外,应该也没人会把着他的子嗣。 可若是贺玉娘动手,她又何必找这么多大夫来拆穿自己? 几人心思各异,秦秋婉没管她们,看向几位大夫:“可有法子医治?” “可慢慢调理。”大夫看向大姨娘:“只是,她……” 大姨娘苦笑了下:“我都这把年纪,不想折腾了。大夫给三位妹妹好好医治吧!” 兰姨娘还年轻,也一直都在盼着有孩子,急切道:“夫人,您可不可以让大夫去我屋中看看?” 她就是不提,秦秋婉也要吩咐,颔首道:“每间房中都查一查。” 一刻钟后,丫鬟端着一些首饰还有花草进来,兰姨娘午后的补汤刚好熬好,也在里面发现了不利于女子有孕的药物。 秦秋婉正色道:“有人谋害府中姨娘和子嗣,此事不可轻易放过,我会让人严查,然后给你们一个交代。在此之前,先让大夫给你们治病。” 兰姨娘眼圈通红:“夫人,您管着后院,可有怀疑的人选?” 大夫写好了药方,各自的丫鬟跟着去拿药,屋子里安静下来,先是三姨娘啜泣,后来几位姨娘都哭了出来。 像她们的一生,如果没有孩子,我后半生都没了盼头。 “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秦秋婉看向大姨娘:“当年我给你送过一年避子汤,都是选的药效最温和的那种,在那之后,我就再没有管过。” 大姨娘不再期盼子嗣,但得知自己是被人所害,也气得眼圈通红:“可这个府中,有谁看不惯老爷多子多福?” 虽然是秦秋婉找来了大夫查出了几人的病症和身边不干净的东西,可几人并没有信任她。 若不是她,又能是谁? 秦秋婉撑着下巴,意味深长道:“这件事情可不好说。我奉劝你们一句,今日之事,最好别哭到老爷面前。” 兰姨娘年轻气盛,当即福身一礼:“ 妾身不明白为何不能找老爷做主,还请夫人明示。” “你要愿意,我也不拦着你。”秦秋婉挥挥手:“你们回去自己想。” 她这意思,好像不让她们有子嗣的人是谭迁一般。 几人压根不信,出门后碰头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观望一二。 最先要查的,就是丫鬟配回来的药。 几人在熬之前,特意让自己的丫鬟结伴去外城找了个小医馆的大夫辨认药材。得知确实是调理女子的药材,这才开始喝。 喝是喝了,但几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在这个府中,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多年在她们身边放各种不利子嗣药物的人,除了夫人,也只有老爷了。 若是夫人值得信任,那老爷就一定有问题。 要说夫人做假好人,也不太像,除了大姨娘之外,三人都私底下找大夫问过,只要好好喝药,多则两三年,少则两三月,她们就能有孕。 夫人怎么看都像是真心帮她们调理。 难道真是老爷? 第十个原配 九 第十个原配 九 几人私底下碰头商量了一下, 决定听从夫人的意思,暂时不告诉老爷此事。 接下来几天, 秦秋婉得知陈家夫妻又再和别的几个富商接触, 没几天就定了亲。那商户不如谭府富贵,但能够和陈府结亲,绝对算是高攀。 天气渐渐炎热。 转眼到了四月底, 城里的县试开考, 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人在贺玉娘面前提及。 这是谭启郎第三次参加县试。 秦秋婉打听好了日子,特意在午后上门去接。 县试的地方由后衙改建, 知府大人不止要管辖下各种不平之事, 也要管各处的桥和道路, 但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有限, 许多时候得自己想法子。 知府刘大人上任五年, 还从来没问商户伸过手, 他是个有心的,但凡碰上县试,衙门就能大赚一笔。 他将县试大门外的地段分开, 层层递进, 想要靠近门口, 就得付银子。 门口处最贵, 得花十两一人。 且名额有限, 只能容纳十多人,更远一点的地方, 便只收五两, 最外层不收银子, 距离县试门口,也不过百米开外。 总之, 赚的就是那些不差钱的人的银子。 秦秋婉身为谭家主母,根本就不是缺银的人,她带着身边丫鬟和长安,拜托燕夫人直接付了三人的银子,得以到门口去接。 先帝时,商户不可参加科举,不过,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很快就颁下律法,商人也可参加。站在这门口的,也就是城内几家富商。 秦秋婉站在马车上,和边上的赵夫人闲聊,另一边,三位老爷也在低声议论。 赵夫人看了一眼堵得满满当当的门口,道:“应该就咱们几位了吧?” 秦秋婉不接这茬:“不知赵公子这一回可有把握?” 赵夫人摆摆手:“今年只是试试,反正他才十四,咱们不急。听说有的人考到了五六十岁才中一个童生……只要他能在三十岁之前得中童生,我就很满足了。” 话不能说得太满,得谦虚。 她又笑着问:“谭公子这一次如何?” 秦秋婉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路口。 那里又有一阵骚动,中间分出一条道来,一架红色绣牡丹的马车缓缓过来,一看便知是女子所用。 赵夫人顺着她视线看去,啧啧摇头:“有点挤。” 她自然是不敢说大人敛财太狠,只一句话后,再不愿多说。 马车走到近前,帘子一掀,率先跳下来的人是胡敏依,她还抱怨:“郊外过来也太远了,咱们挤一路,险些没赶上。” 紧接着,马车里下来一位着红色华贵衣衫的夫人,正是烟雨。 她下了马车后,没看守在门口的人,而是盯着紧闭的后衙:“还有多久?” 秦秋婉笑盈盈上前:“敏依,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胡敏依身子一僵,一瞬间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缓缓回头,当看清面前的人当真是自己名义上的婆婆时,顿时心跳如擂鼓。她失声问:“母亲,您怎么会来?” 秦秋婉笑眯眯拉过她的手:“启郎县试,我当然要来接他。听说好些人考完后还会晕厥,我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在此等候。”语罢,伸出手摸摸她的脸:“你的脸这样白,是中了暑气吗?” 胡敏依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您怎么会知道夫君今天县试?” 秦秋婉伸手一指外面的人群:“这还用问么?我和别家夫人闲聊的时候就得知了,启郎自小懂事,还故意不告诉我。太不像话,你该劝劝他的。” 胡敏依:“……” 她只觉如芒在背,缓缓转头去看边上亲婆婆的神情。 转头时,她还察觉到自己的脖子咔咔的,转得格外艰难。 烟雨脸色煞白,已经有些站立不住。 秦秋婉顺着胡敏依视线看过去,惊讶问:“你怎么在此?”又看了一眼后衙大门:“难道你儿子也在参加县试?” 说不是也没人信啊! 这么热的天,要不是因为有孩子在里面参加县试,谁会花这么大一笔银子跑到这来晒太阳? 察觉到边上几位老爷和夫人的目光,烟雨胡乱点点头:“对。” 秦秋婉好奇问:“你也住在岚山书院吗?” 烟雨尴尬地笑了笑。 秦秋婉一脸善解人意模样:“看我这个脑子,敏依住在那边,你和她同行,定然也是住在岚山书院周围,观夫人这打扮,该不会和我儿是邻居吧?”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小夫妻俩都年轻,要是碰上什么事,还请夫人搭把手。” 烟雨:“……” 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接话。 边上赵夫人凑上前来,上下打量过后,惊声道:“这不是那位……” 那位在谭启郎新婚之时和谭迁私会的妇人。 秦秋婉笑了:“那一次我太激动,后来我家老爷跟我说都是一场误会,死活不肯纳她进门。如今观夫人也有儿子在参加县试,看来我确实误会了她。” 赵夫人:“……” 她打量了一下烟雨,那天是一身红衣,今儿又是,观这衣衫料子,应该出身不凡。 “夫人这料子可是新到的浣纱,我想了好久都没等到。不是夫人出身哪家?”能够买到浣纱的人家,怎么也不会是无名之辈,赵夫人兴致勃勃:“以后若是得空,我们可以一起喝茶。对了,您儿子年岁几何,可有定亲?” 秦秋婉连声赞同:“要是遇上合适的姑娘,我们也可帮你牵线。” 谭赵两家在城里都是最富的商户之一,一般人若是能得两家夫人牵线搭桥,但凡是想让自家孩子好的,都会求之不得。 烟雨被这一叠声的问话问得更加心慌。 心里慌乱,便也不敢乱说。就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被人戳穿。 她扶着头,一脸痛苦:“我好像真的中了暑气。”她转身就往马车上爬:“我得去看大夫。” 临近县试结束,周围的人越挤越多。 进来不容易,想要出去就更难了。秦秋婉看了一眼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我那有些解暑的药丸,你先吃上两颗。” “不用!”烟雨可不敢把贺玉娘给的东西入口。 她拒绝得又快又急,爬上了马车后,很快把帘子落下:“抱歉,我得歇会儿。” 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赵夫人隐隐觉得不对。 这人从一见她们面色就不自然,不是她自傲,凭她的身份,还没人会这么拒人千里。就算是知府夫人,她凑上去闲聊,也会对她客客气气。 这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对劲。 她扯了一把秦秋婉,低声问:“这人怎么这样?” 胡敏依脸上僵硬,眼看烟雨躲了进去,心下微松,解释道:“伯母她路上就有说胸口堵,其实,她儿子都不让她来,就怕她受不住这一路颠簸。是她自己执意,这才搭了我的马车过来。”她越说越顺口:“母亲,一会儿她儿子出来,我们都要假装看不见。否则,若是让她儿子看见她虚弱成这样,回头一定会担忧。兴许还要怪罪于我。” 秦秋婉不赞同:“你为何要揽这样的麻烦?” 胡敏依:“……” “母亲,您也进马车去坐着,一会儿夫君出来,我把他带过来就行。” 秦秋婉不答应,抬步往县衙门口走去:“来都来了,我是一定要亲自接启郎的。一会我得说他,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我,万一他在里面闷出个好歹,岂不是让我担忧?不省心的东西……” 胡敏依听着她念叨,也不敢胡乱插嘴,只能随口附和几句,还乖巧地告了罪。 没等多久,里面一阵喧闹传来。 外面的闲聊的众人立刻住了口,反应快的已经往门口挤。 秦秋婉不想受那罪,站到了自己马车上。又吩咐胡敏依:“你也回去站马车上,免得被人挤着你。” 胡敏依不想回去,她还得在谭启郎出门的一瞬间告诉他两个娘都到了的事。 实在是这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小心闹开,对他对谭府的影响都很大。 胡敏依想往门口挤,秦秋婉却不允许,将她一把拽回送回了大红色的马车上:“你们新婚,很可能已经有了孩子,双身子怎么能在那里挤呢?你就站在马车上,启郎又不是孩子,他出来之后会找咱们的!” 周围都是人,胡敏依被推上了马车,再想要下去时,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秦秋婉身形利索地回了马车上站着,大门打开,不少书生涌了出来。 谭启郎站在最前,一出门就喊:“娘!” 他看着胡敏依的方向,那里,烟雨已经控制不住地探出了头。 秦秋婉心下一笑,伸手挥了挥,扬声道:“我在这儿。” 对于熟悉的人,任何人都难免多在意一些。赵夫人也是如此,刚好将母子俩各自的神情看着眼中。 这……到底喊的是谁? 第十个原配 十 第十个原配 十 谭启郎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写了一天的文章, 富家公子出身的他,早就憋坏了。出门时还抢在了前头, 门一开, 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红色马车。 这马车还是他成亲之前,和母亲一起选定的颜色。早在前几天,他就和母亲商量过, 到时候她们婆媳一起来接他。 所以, 他一出门就找大红。 大红色本就显眼,他瞧见了后, 看到了站在马车上的妻子, 还有只探出一个头来的母亲, 下意识就喊了。 本来他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这样称呼, 可这时候门内外都是人, 又闹哄哄的, 应该没人注意到他。 可一声喊出,却听到了熟悉的女声,循着声音看过去, 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贺玉娘怎么会来? 他明明没有告诉她县试考完的时辰来着。 秦秋婉假装没看见他不自在的神情, 伸手挥了挥:“快点过来。” 谭启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妻子和已经又缩回了马车中的亲娘, 只得慢慢挪到了便宜亲娘面前。 “娘, 你怎么会来?” 秦秋婉一副慈母模样, 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他:“擦擦汗。”这才又回答:“你还好意思问,这么大的事竟然不主动告诉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 自然是没有的。 谭启郎接过帕子, 用帕子挡着自己的眼偷偷去瞄那边的红色马车。 胡敏依冲他使眼色。 两架马车隔了好几步远, 中间都是人流, 谭启郎根本不明白妻子的意思。 不过,两位亲娘撞到了一起是事实。 他们成亲那日, 父亲和母亲在池塘边的房子里相会被贺玉娘发现之后,很是发作了一通。 要是让她得知自己另有亲娘……谭启郎心中慌乱不已。 商户之子在读书人中本就受人歧视,若让外人得知他是外室子,以后谁还会和他来往? 兴许连夫子都再不愿意教他。 这事不能暴露! 想到此,他爬上了马车,吩咐长安:“这里太挤了,先出去再说。” 如果胡敏依机灵一点,就在出去的时候与他们“走散”,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亲娘放下马车。不拘是另找马车来接,还是她自己租一架马车回外城都好。 出来的人太多,外面的人又不停往里挤。马车想要出去很是艰难。 谭启郎心情不太好,眼看马车挪不动,身后的红色马车也等在原地,忍不住斥道:“赶紧往前走啊!” 这会儿天气炎热,长安被晒得满脸潮红,心下又着急,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听到谭启郎斥责于他,秦秋婉很是不悦:“外头那么多人,你让他飞过去吗?” 听到母亲斥责,谭启郎满脸惊讶。 母亲竟然会为了一个车夫斥责于他? “娘,我只是太着急……”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得到,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催,万一马车伤着了人怎么办?”秦秋婉伸手一指外面的书生:“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读书人,万一让他们受了伤,耽搁考试事小,若害得人一辈子不得再进考场,你内疚不内疚?” 谭启郎心里有事,被训了也没想着反驳,掀开帘子一直紧紧看着外面。 事实上,他看的是身后的红色马车。 可千万要错过才好。 可惜,外头的人太多,想要出去的马车排成一列,别说错过了,连错开都不能。 一刻钟后,马车挪到了百米开外,这边人虽然还是多,但比起方才,已经算是稀少了。 谭启郎心下一动,吩咐道:“我有点头晕,好像中了暑气,先去医馆瞧瞧。” 长安回头来看秦秋婉神情。 秦秋婉可不想让他糊弄过去,斥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媳妇从郊外赶了半天的路过来,她人还在后面,你再疼,也等上一等。” 谭启郎就是不想等她,顿时眼睛眉毛揪到一起,一脸痛苦模样:“娘,我的头好疼啊!” 秦秋婉伸手帮他捏了捏,用上了巧劲,捏得谭启郎痛得呲牙咧嘴。她看向后面被夹在人群里的红色马车,道:“那个车夫不行,半天出不来。长安,你去帮忙。” 谭启郎:“……” 他心里只期盼着亲娘自己下了马车避开才好。 烟雨身形瘦弱,又穿着宽袍大袖,料子还是新到的浣纱,这一身值十多两银,贵重不说,挤在人群里她大概要走不动。 兴许还会被人顺手牵羊把头上和手上的首饰偷走,所以,她是想着等到人少一点的时候下了马车,再想法子出城。 胡敏依倒是想出声让她下去,可看到她不悦的脸,立刻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烟雨心里又憋屈又烦躁,加上天气闷热,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每一次遇上贺玉娘她都要退让,她真的真的受够了! 但为了儿子,她只能忍。 烟雨着急下去,可马车卡在人流中动弹不得,她要是就这么下,很可能会被人踩。 她掀开帘子,焦灼地看着人群,努力寻找自己跳下去的契机。 却见一位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挤回来,直接跳上了马车:“夫人让我来接你们。” 说着,就抢过了车夫手中的缰绳。 车夫傻了眼,下意识回头去看烟雨神情。 烟雨先是一愣,抬眼看到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路旁,心下顿时焦急起来。 “我要下去。” 长安头也不回:“夫人别着急,咱们到人群外等。” 烟雨:“……”等什么? 等着被贺玉娘拆穿么? 她怒吼道:“停下!” 长安倘若未闻,他正认真看着马车两边的人不停地喊:“大家小心,小心一点!” 半刻钟不到,马车挤出了那条街,停在了秦秋婉面前。 烟雨下了马车之后,拎起裙摆就想溜。 秦秋婉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宽大的袍袖:“这位夫人,人多杂乱,可不好这么乱跑。你又这样一身衣衫,很可能会绊倒自己。既然你儿子和我儿子是同窗,你们又是邻居,我陪着你一起等。” 烟雨:“……” 她儿子就在旁边的马车里,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不会有人上前来认娘。 “他不让我来,我怕他生我的气。”烟雨心下一转,谎话张口就来:“我还是自己回去,在家里等他好了。” “你来都来了,折腾这么大半天,就一起回吧!”秦秋婉看向身边木着一张脸的胡敏依:“我儿媳他们今天可能不回,你搭你儿子的马车刚好……” 烟雨飞快道:“我有银子,自己另找一个。”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一看就不太出门。像你这身打扮,又是去郊外。若是随便找马车……那不是擎等着被人抢?” 她死死揪住她的袖子:“你放宽心,我陪你一起等。” 烟雨连假笑都笑不出了,电光火石间,她又想到了一个理由:“我儿子兴许已经离开了。” 她看向马车中沉默不语的谭启郎,问:“郎儿……谭公子,你有看到我儿子吗?” 谭启郎比谁都怕烟雨身份暴露,闻言立刻接话:“我没太注意。不过刚才出来的时候,他是走在我前面的。” 言下之意,人已经走了。 烟雨又想要溜,秦秋婉把她的袖子揪住:“你儿子叫什么名?” 烟雨扯了好几下自己的袖子,始终扯不出来。到了此刻,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儿媳的话换一身简便的衣衫……若是换了,她指定已经溜进了人群。 “你快说啊!”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边上的丫鬟还有长安:“我让他们俩去别的路口喊名字,如果你儿子听见,就能找过来了。” 烟雨:“……”她也想知道自己儿子叫什么名儿。 心里一慌乱,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就编不出来。 还是谭启郎反应最快,道:“叫梁安,你们快去找吧!” 长安和两个丫鬟挤进了人群。 烟雨一直想溜,可袖子被揪住,她一步也走不动。只得担忧道:“娃儿肯定会怪我的。我还是自己回郊外……” “你们是母子,他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怪赶了半天的路只为来接他的母亲。”秦秋婉板起脸:“我不是跟你玩笑,你敢穿成这样自己租马车,真的很容易出事。你这一身值十几两银子,但凡车夫有点歪心思,你就完了。”她又压低声音:“坏人要是只求财还好,夫人长得这般貌美,万一……你还活不活了?” 一般大户人家都会有自己的马车和车夫,从来不在外头随便找,就是因为怕车夫起坏心。 烟雨果然被吓住,下意识抬眼去看儿子神情。 贺玉娘太过执着,谭启郎也不知该怎么办,看着她揪着亲娘袖子的手,他道:“娘,我头疼。我想先去看大夫,您陪我一起吧!留人在这里帮着梁夫人寻人就成。” 秦秋婉哪会这么容易好打发? “敏依,你们先去,不用等我。”她回头看向面色难看的烟雨:“你和我儿子是邻居,平时应该没少费心帮忙。他们小夫妻年轻,帮不了你什么。你不用谢我,我帮你找人,也算是还这份情。” 烟雨:“……” 还谢呢? 她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谭启郎刚才叫痛那样凶,此时再想留下也不成。他只得把胡敏依留下:“你也留在此处帮忙。” 秦秋婉挥挥手:“不用。你痛得厉害,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敏依,你陪着他,多上点心。” 她都这样说了,胡敏依执意留下也不合适。 看着马车走远,烟雨心里愈发没底,面色也不自觉难看起来。 秦秋婉饶有兴致地看着,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着儿子!” 烟雨:“……”这上哪去找? 第十个原配 十一 第十个原配 十一 烟雨心里焦灼不已。 一边小夫妻俩也满面担忧, 两人在马车离开后,胡敏依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谭启郎铁青着一张脸:“贺玉娘怎么会来?” 听他语气不悦, 胡敏依心里有点委屈。又不是她惹他不高兴的, 他在这里甩脸子给谁看? 不过,这也不是闹小脾气的时候,她将心里的委屈按捺住,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马车刚到门口,还没停稳, 她就在那喊。无奈之下, 我只得推说母亲也是来接人的。” 贺玉娘这也太贴心了, 就是贴心得不是时候。 她担忧道:“看她那模样, 不接到人怕是不肯干休。” 谭启郎皱着眉思量对策。 胡敏依偷瞄了一眼他神情, 试探着道:“其实我有个法子。” 谭启郎皱眉看了过去。 “咱们可以找一个人, 最好是你的同窗,过去假装是他的儿子梁安,然后把人接走。” “馊主意。”谭启郎斥道。 “我的那些同窗, 在我成亲时都送上了礼物, 贺玉娘是个体贴的人, 她曾经说过, 想要落一个好名声, 就得记住见过的所有人。”谭启郎烦躁地捶了捶车璧。 胡敏依哑口无言,又提议:“那我们就找一个不认识的。” “蠢!”谭启郎一个字吼出, 也没耐心解释。 但凡是读书人都重名声, 绝不会故意骗人。 胡敏依稍微一想, 明白了他话中之意,道:“那我们就找一个不读书的普通人。” 谭启郎满心不耐烦:“读书人气质不同, 贺玉娘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 那就找一个像读书人的嘛。 这句话,胡敏依没有说出口。 谭启郎的面色实在难看,她不想再触他霉头。再说,这种事情,还是他比较着急。 她出主意还会被责骂,吃力不讨好……反正有谭迁在,真出了事,他肯定能想到办法。 谭启郎那边也想到了父亲。 于是,难得在家里歇息的谭迁就得知了这件事。 县试考完,涌出来的书生很多,周围聚集了大片人流,但各人都忙着离开,两刻钟之后,一条街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在这期间倒是找着了一位梁安,可人家直接说了,他是辖下县城中前来赶考的穷书生,母亲根本就不在这里。 烟雨一直想要溜,见状,立刻道:“我儿子肯定已经回去了,他到家之后要是看不见我,肯定又会担忧,我不能再耽搁,得尽快启程回去。” 秦秋婉颔首:“那我让我们府上的马车送你。” 烟雨:“……”可千万别! 谭府后院几乎在贺玉娘一手掌控之下,如果她派了人去郊外,车夫就知道她住在谭启郎的院子里了,就算是不送到山上,车夫稍微一打听,也能发现不对。 太危险了。 烟雨急忙阻止:“夫人的心意我领了。我搭别人的马车,不会出事的。今日之事,多谢夫人。回头我会让人送上一份谢礼……” 她揪着自己的袖子,使劲一拔:“就这样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秦秋婉再次伸手把她拉住:“既然你和我儿子是邻居,我们以后也可多来往。这样吧,反正你也和我家老爷认识,就先去我家暂住,回头让人给你儿子传信,让他来接你。” 总之,秦秋婉神一定要见到他儿子的。 这一回,绝不容许谭家父子俩再糊弄。 话落,就将人往马车上拽。 烟雨想要挣扎,却发现养尊处优多年的贺玉娘力道大得惊人,无论她如何扯自己袖子,都扯不出来。 那边谭迁得到消息,正打算亲自去把贺玉娘接回来,顺势将二人分开,刚让人备好马车,就得知两人已经到了府门口。 两人下了马车,看到迎出来的谭迁,面色各异。 烟雨低着头,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秦秋婉则一脸喜色:“老爷,上一回确实是我误会你了。这位夫人也有儿子在参加县试……”她滔滔不绝,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已经派人去启郎隔壁,请她儿子务必回来一趟,把人接走。实在是她孤身一人出城太危险,我不放心。” 谭迁:“……”完蛋。 他皱起眉:“你别多事,这位夫人不一定想让你打扰她儿子。”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我的人都去了半天了。” 烟雨猛然抬头:“这是何时的事?” “就刚才我们等人的时候啊。”秦秋婉振振有词:“我当时就想过可能找不到人,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你放心,你儿子不会生你的气。” 进了府门,秦秋婉一直把她守着。 烟雨如坐针毡,不停地偷瞄谭迁。 谭迁也试图提出让自己的马车送人回去,都被秦秋婉拒绝。 午后,秦秋婉还让人送上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又帮烟雨夹菜:“你要多吃,平时小夫妻俩多亏了你照顾。” 听到这话,烟雨心下一颤。 谭迁端碗的动作也僵硬了下。 他已经派人追出了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阻止贺玉娘的人。 事实证明不能。 两个时辰后,前去请人的随从和谭迁派去追人的小厮一起回来。 前者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进门就跪。 后者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暗示性地看一眼谭迁。 秦秋婉派人也有讲究,特意选的是贺玉娘的陪嫁,保证他不会反水背叛那种。 果不其然,随从并没有搭理边上的半大少年,磕头道:“夫人容禀,咱们家公子左右的邻居都是城内的富商,并没有一位烟雨夫人。但是,他们也都知道烟雨夫人,知道她……住在咱们公子的府上。” “对外说是咱们家的远房亲戚,但他们都听公子……唤过她……唤她娘。” 随从说完,深深趴伏在地。 谭迁面色铁青。 烟雨低着头,恨不能把脸埋到碗里去。 另一边,小夫妻俩也假装自己不存在。 “娘?”秦秋婉似笑非笑:“谭迁,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怎么会管别人叫娘?” 谭迁默然:“肯定是他们听错了。” 秦秋婉一巴掌拍在桌上,拍的桌上碗碟乒乓乱响。 她怒吼道:“都到了此刻,你竟然还要骗我!谭迁,宠妾灭妻会被入罪,你让我嫡出的儿子唤一个外室做娘,当真是敢想敢干,你将我置于何处?” 谭迁揉了揉眉心:“你听我解释。” 秦秋婉可不想听他乱扯,率先道:“上一次你和这个女人紧紧相拥,后来说和她只是友人,现在她都做你儿子的娘了,你该不会跟我说是干娘吧?” 谭迁立刻答:“对!” 也只有这个回答,才勉强说得过去。 秦秋婉气笑了:“谭迁,要不要我去书院周围打听一下?” 谭迁不说话了! 秦秋婉侧头去看谭启郎:“启郎,你果然不愧是你爹的亲生儿子,满口谎言,连亲娘都骗。我倒了八辈子霉才生下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她又看向胡敏依:“敏依,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进门这些日子,我对你好不好?” 胡敏依脸色苍白:“母亲……”她倒是想解释几句,可这里面的事情太大,她怕多说多错,干脆用帕子捂了脸呜呜哭着。 “说话啊!”秦秋婉大喝:“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她看向谭迁:“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何我的儿子会唤一个外室做娘?” “只是干娘!”谭迁摆摆手:“你爱信不信。” 秦秋婉冷笑一声:“让一个嫡出子唤她做娘,她也配!谭迁,即刻就派一顶粉轿把她抬进门,否则,你别怪我不顾念夫妻情分。” 谭迁怒瞪着她:“我不答应,你待如何?” 秦秋婉声音朗朗:“我去衙门告你宠妾灭妻。” 谭迁:“……” 凡事只要有衙门经手,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起来。那些埋藏了多年的事,很可能也会被翻出来。 他恨得咬牙切齿:“好!” 听到他答应,烟雨猛然抬头:“我不要!” “烟雨,这事你听我的。”当着贺玉娘的面,谭迁没有多说。 他眼神看着烟雨,道:“还是那句话,纳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女人进门,到底好说不好听,此事简办,越低调越好。” 秦秋婉不置可否:“来人,把烟姨娘送回郊外。” 听着“姨娘”二字,所有人都觉得刺耳。 尤其是烟雨,当时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秦秋婉侧头看她:“你可以不上花轿,但回头我就会把你和我家老爷暗中来往的事告诉所有人。” 烟雨哭声一顿。 她知道谭迁心向着自己,自然也听明白了他方才要求里的含义。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新妾室,也就没人认识她,等到他日,她也能光明正大进门……想到此 ,烟雨心里暗恨自己动手太晚。 要是贺玉娘不在了,哪有这些事? 胡敏依害怕之余,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回到了府中,烟雨肯定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伺候的人就变成了贺玉娘。 那岂不是又回到了曾经的神仙日子? 当然了,这得忽略烟雨暴露身份的可能。万一事发,可不好收场。 接人的日子就是第二日,秦秋婉不管他们难看的面色,推说自己要去准备妾室住的屋子和一应事物。 其实这些事情交给管事就行,秦秋婉回到正院后,直接去了书房,亲自书写帖子。 这样的大好事,怎能不告知各亲戚友人呢? 另一边,谭迁和儿子商量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耽搁了近半个时辰,回到书房,得知帖子已经送走。他险些当场厥过去。 第十个原配 十二 第十个原配 十二 谭迁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颤着手指着桌案前的秦秋婉:“你就不怕丢人吗?” 秦秋婉揉了揉写得发酸的手腕,一脸莫名其妙:“是你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苟且, 外面再议论也是说你会玩, 我丢什么人?” 谭迁:“……”会玩什么的,完全是外面人会议论的话。 他不怕人议论,要紧的是妾室不能扶正, 若是烟雨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被领进门, 她就真的一辈子只能做妾。 “来人,去把那些帖子收回, 就说这是一场误会。” 秦秋婉冷笑道:“你要是真敢收回, 我就会再让人送, 这客人我是请定了的。” 谭迁怒瞪着她:“贺玉娘, 我们是夫妻, 一荣俱荣。你和我反着干, 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你已经是个笑话了。”秦秋婉扬声吩咐:“去请几个师爷过来写帖子,每户都多写几份。” 她眉眼间满是跃跃欲试:“到时候老爷你只要一收回,我就立刻着人去送。” 谭迁气得胸口起伏:“贺玉娘, 你这是不想好了吧?” “我想好啊!”秦秋婉与他对视, 淡淡道:“这都是你逼我的。你凭什么让我儿子唤别人做娘?” 谭迁:“……” “这是个误会。” 秦秋婉似笑非笑:“那我可不能冤枉你。”紧接着扬声吩咐:“来人, 去衙门报官。我要告老爷宠妾灭妻。” 这女人动作忒快了。 无论是派人去郊外打听, 还是派人送帖子, 都不是一般的迅速 。 万一一会儿真的请来了衙门的人,到时候更加丢脸。 “不许去!” 谭迁几乎是怒吼。 门口的随从不敢乱动。见状, 他微微松口气, 看着面前一脸倔强的女人, 要是和她吵,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他深呼吸好几次, 转身关上门,压下心里的愤怒,苦口婆心地劝:“玉娘,你别因为一时意气做下冲动的事。大宴宾客这事,还是免了吧。” 秦秋婉看着他眼底的愤怒,道:“我两次见到这个女人,她都是一身大红。上一回启郎成亲,她做那副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新郎官的亲娘。今儿也一样,一身正红……谭迁,她就算没有问你要名分,可心思已昭然若揭。” 她逼近一步:“你死活不答应纳她,是不是想熬死了我后娶她过门?” 谭迁眼皮一跳:“你胡说什么?” 接下来,无论他如何劝,秦秋婉都始终不改口。 后来,谭迁暗搓搓派人去收回帖子。 秦秋婉得知后,立刻派人重新去送。 谭迁:“……”这也忒丢脸了。 关键是如今家里有个读书人,这名声要是搞臭了,对儿子不好! * 翌日天不亮秦秋婉就已经起身,亲自看着粉轿出了门。 谭迁一夜没睡,满脸憔悴,眼底隐隐泛着青色。 秦秋婉进门看到他这样的面色,笑着问:“老爷这是没睡好?”她轻哼一声:“三十多岁还引得老爷夜不能寐,果然是个狐媚子!” 谭迁:“……” 烟雨并不是三十多岁才认识他的。 不过,这些事情要是解释了,只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快过午,有客人上门。秦秋婉亲自去前面接待。 昨天夫妻两人送帖又收贴,再送帖的事并不是秘密,只要不蠢的人 ,都知道夫妻俩闹了别扭,加上又只是纳妾,并不算什么正经喜事,不需要亲至,所以,上门的客人并不多,大部分的人家都只是派人送了礼物。 当着众人的面,着粉衫头带粉色首饰的烟雨跪在了秦秋婉面前,规规矩矩喊了夫人,又递上了茶算是礼成。 秦秋婉接过茶水,嘱咐道:“以后用心伺候老爷,早些替谭家开支散叶。” 烟雨一身粉衫,听到这话,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边上观礼的夫人也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模样。 这番话嘱咐新进门的妾室并无不妥。可烟雨不同,常人在她这个年纪,是快要做祖母的人。再说开支散叶的话,就显得格外可笑。 纳妾只是一般喜事,礼成后,客人很快告辞离去。 然后,空空的大堂中只剩下了谭家人。 比起谭启郎成亲时的满目大红,现在这个屋子就显得特别磕碜。别说红布,连个红色都找不见。 烟雨脸上难看无比。 谭迁也好不到哪儿去。 谭启郎眼见父亲答应这婚事,就知道他应该是被拿捏住了。而他的名声和前程,是最经不起损毁的。 但他也不忍心让生母卑躬屈膝受委屈。 所以,干脆避了开去。 胡敏依也一样,贺玉娘一看就不会善罢甘休,敬茶时兴许会为难烟雨。她为人儿媳 ,要是看到了亲婆婆的丑态,以后的日子还怎么相处? 所以,她也找了个借口远远避开。 堂中除了伺候的下人,只剩下了夫妻二人和烟雨。 秦秋婉看着面色铁青的烟雨,心情颇佳。笑着道:“刚好,把几位妹妹也请过来见见面。” 谭迁:“……”完蛋! 他急忙阻止:“来日方长,何必急在这一时?” 秦秋婉不赞同道:“反正早晚都要见,晚不如早。让她们见过面之后,我也能丢开一桩事。” 几位姨娘很快就被带到了堂中。 任何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别的红颜知己伴在身边。她们这已经有四位,如今又多一位……谁心里都不好受。 尤其是兰姨娘,她进门最晚,老爷也最疼她,回来十天,至少有五天都是在她那里过夜。如今有了新人,肯定会分薄她的宠爱。 她身子还没调理好,连孩子都没有,万一失了宠,下半辈子怎么办? 虽然知道今儿是谭迁的喜日子,她哭着会让他嫌弃,可进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落了眼泪。 她急忙低下头伸手去擦泪,脚下跟着其余三位往前走,等到了近前,她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和神情才抬起头来。 然后,她和对面的新姨娘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大姨娘也在看清楚烟雨的容貌后,整个人呆住了。 紧接着,大姨娘眼泪滚滚而落。 对面的烟雨看到兰姨娘和自己拿相似的容貌时,瞬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但她也知道,男人好面子,私底下怎么撒娇都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和男人大吵大闹。 她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压下了心底的怒气和憋屈,但眼眶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不停地往下落。 谭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秦秋婉假装自己看不见:“既然都到了,那就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可就是姐妹了。” 谁是姐? 谁是妹? 几位姨娘已经得知老爷这一回纳的妾年纪有点大。 乍一瞧,容貌身段都有,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眉角的细纹,还有手背也不如妙龄女子白皙细腻。 女人最了解女人,这位新进门的妾,怕是比大姨娘的年纪还要长上一点。还有,女人也最了解自己的男人。谭迁和烟雨站的距离虽有点远,可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 大姨娘已经明白,这位新进门的姨娘,和她还有兰儿都不同,这位应该才是老爷真正的心上人。想到此,她心里生出了几分怒气。 入了谭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不是倒霉和烟雨容貌相似,她也不至于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心下越想越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上前一步拉住烟雨的手:“咱们都是凭着进门先后论资排辈,以后你就是五妹。” 兰姨娘听到这话,也觉得心下一阵畅快,上前两步附和道:“对,妹妹刚进门,以后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和三位姐姐。” 烟雨:“……” 论年纪,她比他们所有人都大。 五妹是什么玩意儿? 烟雨看向谭迁:“老爷,这……” 谭迁也觉得这称呼不合适,直接吩咐道:“以后你们唤她姐姐。” 都喊姐姐,弄得像是二夫人似的,秦秋婉当然不允许,开口道:“唤雨姨娘。” 一槌定音。 烟雨最恨这样的称呼,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舌尖都咬出了血。 谭迁早已发现了烟雨的不对劲之处,就大姨娘和兰姨娘这事情吧,确实有些不妥当。等各自行完礼,寒暄几句后,谭迁拉着她就走。 “你们也各自回去吧!” 烟雨任由他拉,到了园子里人迹罕至处,她狠狠甩开他的手,质问道:“那位大姨娘和兰姨娘是怎么回事?” “合着我是可以替代的,对吗?” “ 难怪你这么多年始终都不想法子娶我过门,你压根就没想娶,对吗?” 第十个原配 十三 第十个原配 十三 谭迁能冤死。 眼看佳人生气, 他上前拉着她的手,低声解释:“是因为有了你, 我又不能天天见你, 所以才有了她们。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替代你。” 烟雨眼泪扑漱漱往下掉。 谭迁继续哄:“你别哭啊!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如何, 你心里该清楚。” “可我就是觉得她们俩隔应!”烟雨瞪着他:“你说家里有几个贺玉娘帮你纳的妾, 偶尔需要应付。原来都是骗我的!” 谭迁苦笑:“我是真的想天天见你,才有了她们俩……这么多年, 我没有让她们生孩子。” 烟雨半信半疑:“难道不是贺玉娘拦着的?” 谭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往新布置的院子方向走, 一边道:“那你就错了。贺玉娘那个女人有子万事足, 在启郎周岁前就停了避子汤, 事实上, 也只有最先进门的那位喝过,后来的那些,连避子汤药都没见过。” 烟雨讶然:“她这么大度?” 说起此事, 谭迁也挺无奈。 这些年来, 他不止一次想过休了贺玉娘娶烟雨过门。 但贺玉娘脾气温软, 内宅操持得井井有条, 对待姨娘宽和大度。尤其关心他的衣食住行……真的是想要休她都找不到理由, 所以才过了这么些年。 有时候,他也希望贺玉娘脾气大点, 性子跋扈些, 或者是暴戾点直接打死个把人, 如此,他也能借此摆脱她。 烟雨轻哼一声:“我就做不到这么大度, 我希望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只有我能替你生孩子。” 谭迁笑着在她耳边道:“咱们回去就生!” 烟雨噌他一眼,两人说笑着去了新院子。 谭府主子不多,许多院子闲置。新院子已经许多年没有住过人,虽一直有人打扫,但屋中摆设简单,院子里的花草也不名贵,偏僻点的地方甚至还有野草。 烟雨这些年跟着谭迁,也用过不少好东西。进门后眼神一扫,轻哼一声:“贺玉娘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大度,你看这个院子……” 谭迁瞅了一眼:“这不怪她,这个院子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踏足,短短一夜的时间能弄成现在这样,她也是用了心的。” 烟雨本来只是随口抱怨,听到他竟然帮着贺玉娘说话,当即就冷笑一声:“既然她样样都好,你又何必和我来往这么多年,还弄得我现在成了妾。” 说到“妾”字,她恨得咬牙切齿。 谭迁一脸无奈:“我早说过让你少进城,得空我就去看你。” 听到这略带责备的话,烟雨顿时更加恼怒:“你的意思是还怪我喽?明明郎儿没有告诉她县试的事,是她自作主张跑去接……” 说起这事,难免就想到这两天受的委屈。烟雨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你别哭。”想起这两天,谭迁心里也很烦躁,捏了捏眉心,道:“我没怪你。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如今,谁都不想。你就当是为了孩子,先忍一忍,回头我会想办法的。” 烟雨悲愤不已:“那么多人亲眼看见我给她敬茶,还能有什么法子?” 谭迁沉吟半晌,道:“你和另外两个姨娘长得挺像,以后我就说人有相似,等你改了名姓,我说是两个人,谁敢说不是?” 眼看他为了自己费心筹谋,烟雨也见好就收,扶着他进了屋。 期间说了茶碗割嘴,又说椅子太硬,颜色不够好看。还说床上褥子不够软,帐幔的颜色太沉。 天色已晚,谭迁承诺她隔日一早就换,两人才歇下了。 * 翌日早上,二人刚刚起身,就有丫鬟来请。 “夫人说,这是雨姨娘进门的第一日,按规矩要先给她敬茶。她已经带着另外几位姨娘等在了前院正堂。” 妾室进门要敬茶,圆房之后再敬一次茶,才算是礼成。 这本就是按规矩来,谭迁还好,烟雨一张脸拉得老长。 等到丫鬟退下,她揪着身边男人的袖子,撒娇道:“她还真拿我当妾了!今儿我不去。” 谭迁有些为难:“贺玉娘最近性情大变,万一她因此跟我大闹,真吵到了公堂上,就算我们都能全身而退,对启郎也不是好事。就当是为了孩子,好不好?” 当下读书人若是考上了功名,一辈子都得人敬重。烟雨也想做秀才娘,哪舍得毁儿子的名声? 一路磨磨蹭蹭,快过午了,才磨到正房。 看到两人进门,几位姨娘还在,不过 ,桌上的早膳早已撤了,换成了叶子牌。贺玉娘和三位姨娘正打得起劲,兰姨娘站在边上添茶倒水。 看到他们进来,秦秋婉笑着道:“老爷,你们可算是来了。” 要是一进门贺玉娘板着个脸,谭迁刚好可以发作。发现她言笑晏晏,并无不悦,他顿时有些不自在,实在是烟雨磨蹭得太久了。 秦秋婉站起身,叶子牌也不打了,走到主位上坐下。 烟雨低着头站在堂中,没打算上前。不过,那边有婆子在贺玉娘面前放了一个蒲团,又端了托盘候在一旁。那托盘上放着一杯茶,不用问也知道是替她准备的。 秦秋婉看她不乐意,笑着吩咐边上丫鬟:“去请一下公子和少夫人。新姨娘进门,也得给他们敬一杯茶。” 这就过分了! 谭迁面色铁青,哪有亲娘给儿子儿媳敬茶的?他们受得起么? 烟雨面色本就难看无比,听到这话,拉长了一张脸,扯了扯边上男人的袖子。 谭迁也不好说不敬这茶,伸手拦住丫鬟,看向秦秋婉道:“启郎昨天辛苦,让他歇着吧,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启郎因为县试才回城,明日就得去书院,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几月,外人本就说我们商户人家没规矩,这些事情可不宜往后推。”说着,她催促丫鬟:“别杵在这儿,快些去啊,别让老爷和雨姨娘久等。” 最后那句话,谭迁听在耳中,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 那边谭启郎夫妻俩磨蹭着半天不过来。端着茶水的婆子欲言又止:“姨娘,这茶快要凉了。” 烟雨慢吞吞挪到了蒲团上,不情不愿跪下,一闭眼,伸手端了茶水递上:“夫人喝茶。” 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 秦秋婉伸手接过,唇碰了碰茶杯边缘就放下,笑着道:“我刚好有礼物送你。” 新妾室进门,主母确实该送上一份见面礼。 不过,烟雨这些年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有谭迁在,她什么都不缺。当下并不期待,垂下眸,遮住了眼中的不以为然。 秦秋婉一伸手,边上的丫鬟送上一纸契书,她接过后递给烟雨。 烟雨满面狐疑,难道是铺子的契书? 她识得几个字,伸手接过时,看到最顶上方方正正的“纳妾文书”四个大字。 再往下一瞧,赫然写的就是她的名。 烟雨眼前一黑,心下慌乱无比,只觉得手中的文书格外烫手,手一松,文书落地。 丫鬟捡了起来,秦秋婉伸手接过,一脸莫名其妙:“你不喜欢?” 烟雨:“……”这玩意谁会喜欢? 谭迁发现烟雨面色不对,两步上前,看到纳妾文书后,脸色黑如锅底。 秦秋婉讶然:“没有这东西,你们俩就是无媒苟合,烟雨就算进了门,也只能算是通房丫头。这文书……当初三姨娘可是盼了好久。” 三姨娘是是从丫鬟抬上来的,当初确实为了这份文书煞费苦心。 刚才打叶子牌时几位姨娘赢了不少,三姨娘丫鬟出身,又不得宠,手头最是紧张。今儿数她赢得最多,此时满脸欢喜,福身道:“是呢,奴婢那时候日夜盼,夜也盼。夫人宽和,是奴婢的福气。” 谭迁沉声问:“你怎么想起来办这个?” 以前府中有事情需要去衙门,都会拖上几日,有时候几月都有。 三姨娘那时候的文书,正是因为谭迁需要去衙门换一张房契,想着一起去办,但又许久都没有挪出空来,所以熬了近三个月。 秦秋婉似笑非笑:“老爷忘了么,我一直都是这么贴心的人啊!” 谭迁:“……”这体贴得简直不是时候! 烟雨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纳妾文书一出,她以后还怎么嫁? 秦秋婉打了个呵欠,催促:“去看看公子和少夫人来了没有。” 谭启郎夫妻俩在丫鬟跑第三趟时,终于赶了过来。 茶水已经备好,烟雨满脸是泪的给儿子和儿媳敬了茶。 * 烟雨进门,别人不知道,反正胡敏依的日子是好过了许多。 贺玉娘不要她伺候,烟雨没那资格,她只要照顾好谭启郎就行。 唯一不好的,就是谭启郎总是长吁短叹,还茶饭不思。 烟雨端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夫君,事已至此,发愁也没用。还是先吃点东西,走一步看一步。” “你就知道吃。”谭启郎烦躁道:“娘那边可怎么办?” 胡敏依眼神一转:“你是夫人的亲生儿子,本就是嫡子,有什么好担忧的?” 这也是实话,谭启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叹息一声:“我娘她太委屈了。” 胡敏依并不觉得烟雨委屈。 烟雨这些年来一直住在郊外,整日陪着儿子,白天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要多肆意有多肆意,哪里委屈了? 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胡敏依赞同道:“可这世上之事难得十全十美。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母亲和父亲的磨难,以后肯定会好的。” 她劝得不走心,谭启郎也随便听着,并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娘!不能让底下的人欺负了她!” 他抬步就往新院子去,烟雨看到儿子,心里的委屈蔓延上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娘,你别哭。” 母子俩相拥而泣。 秦秋婉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启郎,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能唤一个姨娘做娘?” 第十个原配 十四 第十个原配 十四 谭启郎沉默不语。 烟雨眼睛通红, 伸手去擦泪,假装没听见这话。 秦秋婉抱臂站在门口:“我有点不明白, 启郎, 你是怎么会想着叫一个外面的女人做娘的?” 谭启郎不回答。 秦秋婉声音加大:“说话啊!” 被母亲吼了,谭启郎随便找了个理由:“一开始是干娘。” “干娘就干娘,叫什么娘?”秦秋婉冷笑一声:“你是我的儿子, 发现你爹和外面的女人不清不楚, 你不阻止不说,也不告诉我, 甚至还叫她做娘, 说你是白眼狼, 都是侮辱了它。” 这话挺重, 谭启郎木着一张脸:“娘, 那是爹的意思, 我能不听吗?” “那你可以告诉我啊!”秦秋婉怒斥:“这个女人做了你多久的干娘了?” 谭启郎:“……”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烟雨是自己母亲。 稍微大一点,直接就住到了郊外, 整日和母亲朝夕相处, 相比起来, 对贺玉娘反而还更生疏些。他长大了之后, 知道母亲和父亲之间的事不能外传, 才帮瞒着。越是长大越懂事,越明白这些是丁点儿不能外露。 烟雨眼看贺玉娘逼迫儿子, 上前一步拦住:“我已经进了门, 你还要如何?” 秦秋婉眉眼冷淡:“我只想知道你是何时与谭迁认识并往来的!” 烟雨看着面前的女子, 只觉得她高高在上且咄咄逼人。她真心想要在这女人脸上看到悲伤之类的神情,心下一转, 道:“郎儿,你走。” 谭启郎有些担忧。 烟雨伸手推他:“我不会有事的,你赶紧忙自己的事情去。” 当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时,烟雨缓步踱到石桌旁坐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又将手放在膝上,悠闲道:“我和阿迁相识的事说来就话长了。”她纤长的手指一一收起又伸出,来回反复几次。道:“好像已有近二十年。” 她眼神里满是恶意:“认识太久,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他和你定亲时,很是对我表了一番忠心。贺玉娘,你才是插入我们中间的那个人,别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原来都这么久了啊!”秦秋婉点点头:“反正我是接受不了男人养外室的,他还一养就这么多年。” 听着这话,烟雨觉得有点怪,忍不住嘲讽:“能不能接受是你的事,反正我们来往多年是事实。” “事实就是,我忍不了。”秦秋婉扬声吩咐:“丹香,去衙门报官,我要与老爷和离。” 烟雨一怔,眼看丹香跑出了门,她大惊失色:“你疯了?” 正常女子嫁人之后,都不会再和离。 她说出自己和谭迁来往多年,也是想气一下贺玉娘,并没有想逼着她跑去和离。 在她看来,贺玉娘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已经进了门,贺玉娘也接受了她这个妾室,最多就是找谭迁闹上一场,更可能是自己私底下憋着此事,回头从她这里找补回来。 无论是找谭迁麻烦,还是找她的不自在,最后都会和谭迁渐行渐远,当主母不得夫君尊重,手中的权力被挪走后,也就是一个名头好看而已。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可贺玉娘做事根本就不按常理,她是养尊处优多年的谭夫人,竟然会跑去和离,当真是疯了!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这个人呢,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外室。你要是不承认,我还能装作你们俩只是普通友人……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她拂袖转身,裙摆旋出一个决绝的弧度,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给我备马车,去衙门!” 烟雨面色乍青乍白,急忙道:“ 来人,快把此事告知老爷。” 谭迁每日没有多少事,但因为纳妾耽搁了一天,事情积攒到一起,得尽快处置。所以,他已经去了铺子里。 等他得到消息,紧赶慢赶回来,那边贺玉娘已经到了衙门。 站在公堂上,谭迁只觉得恍如隔世。 贺玉娘她疯了吗? 烟雨都已经进门了,她还是主母,为何非要闹到公堂上? 他上前几步,想要拉住秦秋婉的袖子。 秦秋婉让了一步避开。 谭迁心下着急,也不再强求着非要拉她的手,上前一小步压低声音训斥:“贺玉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事要是传出去,启郎在书院还怎么做人?” 秦秋婉面色冷淡:“错事都是你做的,我为何要为了你做下的错事而委曲求全?”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商量一下?”谭迁恨得咬牙切齿:“我给你道歉,怎么样都好,家丑不可外扬,你……” “不可外扬也扬了。”秦秋婉伸手指了指地上:“这里是公堂,现在想要退,来不及了。” 其实还是来得及的。 如果现在就去找大人赔罪,主动撤了状纸,只说是夫妻闹别扭,大人也不会追根究底。 谭迁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说服贺玉娘。 “玉娘。”谭迁抹了一把脸,语重心长道:“我们两人这么多年感情,又有启郎在,何必闹得这样难看?我承认,以前是我做错了,可我们俩过段时间都要抱孙子的人,已经相守了半辈子……玉娘,不是我自吹,你离开我之后,肯定嫁不到像我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很可能是给人做继室,难道你想被以后的继子拿捏?” “你别因为一时意气,就不考虑自己的以后。”他殷殷劝说:“咱们回家,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商量,你要是看不惯烟雨,就多教训她几次。” 恰在此时,大人从后殿绕出。 谭迁急忙迎上去,谄笑道:“大人,我妻子她不懂事,我们夫妻俩吵了几句嘴,她就跑到这里来麻烦您……我这就带她回去。今儿耽误了您,我实在心有不安,回头我让人送上赔礼。” 秦秋婉上前直直跪下:“大人,谭迁养一个外室近二十年,纵容我儿子叫她娘,这些年还让我儿子和她在郊外相依为命。俨然把那里当另一个家,我要与他和离,还请大人帮我做主。” 谭迁:“……” “我不和离!” 秦秋婉头也不回:“这事由不得你!” 谭迁欺骗妻子是事实。 这些年来纵容儿子唤一个外室做娘也是事实,书院那边好几个人都可作证。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大人劝说了几句,眼看秦秋婉执意,便写了契书让二人和离。 并且,还要追究谭迁宠妾灭妻之事。 商户人家没规矩,宠妾灭妻这种事实属常见。不过,别人都没闹到公堂上。没弄出人命,大人也不会多事得自己跑去问。 最后,谭迁被罚银两千两。 知府大人是个会敛财的。 对于此,秦秋婉并不意外。不过,把这银子拿去修桥铺路,也算是一桩善事。 “民妇还有一事相求。”秦秋婉再次跪下:“我儿已经被那女人收了心,民妇恳求大人让他们俩分开。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听着他叫别人作娘,我的心像是被刀剜走了一般……恳请大人让我和儿女同住,把那个女人隔开。” 谭迁:“……”什么玩意儿? 孩子是谭家血脉,不可能离开谭府。 她要和孩子同住,也就是和离之后还要住回府上。今天又让烟雨和孩子分开……这言下之意,是要让烟雨搬走? 秦秋婉就是这个意思,不止如此,她还道:“我儿子是谭家长子嫡孙,所有的家业都应该是他的。谭迁这些年来在那女人身上没少花银子,以防他把银子送给外头女人……民妇请大人做主,将谭家的家财交到我手中,我先暂替孩子保管,等到以后孩子懂事,再把这些原原本本交给他。” 谭迁再次无语。 大人也有些意外。 不过,一想又觉得正常。 谭启郎是谭家唯一孩子,接收家财本就顺理成章。只不过早了点而已。 大人沉吟,谭迁却着实慌了。 他绝不会把自己的生意交到别人手中,当即板起脸:“那些是我谭家祖辈的基业,岂能交到你一个女人手中?” 秦秋婉声音朗朗:“我不贪图基业,只是想为我儿争取到他该得的东西。和离之后,夫妻情断,你不信我,我也能理解。”她看向上首大人:“大人可以写一纸契书,我所有接过来的房契和银钱,都写到契书之上,这些东西日后只会是谭家长子嫡孙所有。我若沾染,可以入罪!” 她要是碰了,就得坐牢。 话说到这种份上,已经表明了她没有要家财的心思。只是不想把这些东西给谭迁,被他在别的女人身上祸祸完了而已。 谭迁面色铁青:“我不答应!” 秦秋婉寸步不让:“不答应也可,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不见烟雨。” 谭迁:“……”这绝无可能。 两人多年感情,已经变成了亲人。烟雨这些年来只剩下他,如果没有他,她怎么办? 眼看他沉默,秦秋婉再次磕头:“求大人做主。” 谭迁脸色黑沉如墨:“我还年轻,家财不可能现在就交给孩子。” 秦秋婉质问:“难道你想交给烟雨生的孩子?” 夫妻多年,谭迁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枕边人。 她何时变得这样咄咄逼人的? 谭迁板起脸:“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就写契书!”秦秋婉寸步不让。 她看着上首的大人:“我一个女流之辈,接管铺子可能会力不从心,求大人写一纸契书,日后谭家家业,只交给长子嫡孙。” 大人也认为,和离出谭家的女子想要拿走全部家财,哪怕是为了孩子,也绝无可能。但原配要求把家财留给嫡子,此事并不过分。 师爷奋笔疾书,很快写下了一张字据。 第十个原配 十五 第十个原配 十五 谭迁不可能把家财交给一个女人。 虽然最后还是会落到自己儿子手上, 但他不相信贺玉娘的脑子,万一她把家业败完了怎么办? 本来打算抗争到底, 可贺玉娘主动退了一步, 只写契书就行,他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走上前,看到师爷写就的契书, 谭迁皱起眉来:“万一以后我续娶再生下嫡子……” 秦秋婉接话:“那就以家族中的规矩, 长子占祖产和七成家业,嫡次子占三成!” 在大人看来, 贺玉娘挺懂规矩。 一开始要求自己把家财带走确实有些过分, 可她也很快退让了一步, 如今又主动提出嫡次子占三成, 着实讲理。于是, 他吩咐师爷把这一句也添上。 秦秋婉仔细瞧了, 慎重摁下指印。 不过又道:“我要和儿子培养感情,要么他们小夫妻搬去我的宅子,要么我就住回府中。” 谭迁只觉得两面为难。 谭家的子嗣, 跑去别人的院子住算怎么回事? 可要是把儿子留在家中……他自己又得搬出去, 这贺玉娘也忒烦人了。 大人看向谭迁:“你让原配生的嫡子唤一个外室做娘, 还让嫡子长年孝顺外室, 确实是你做得不对。我不觉得贺氏玉娘的要求过分, 你自己选一个吧。” 最后,谭迁选择自己带着烟雨搬出去。 当然了, 顺便搬走的还有另外几位姨娘。 走出公堂时, 谭迁面色难看无比。 倒不是为了罚银, 两千两银子虽然多,但对他来说也没那么多。 主要是这事丢人。 还有, 儿子认外室做娘什么的,于他的名声不利,兴许会影响他前程。 越想越生气,谭迁忍不住站在原地,等到妻子走到面前,怒斥道:“贺玉娘,你太任性。你可有为儿子想过?” 又不是亲生儿子,不过是个白眼狼而已。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他已经成年,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所有人都得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代价,他既然认一个外室叫娘,无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该自己接着。” 谭迁狠狠道:“你太狠心了。” 秦秋婉捏着新出炉的和离书和那张以后让长子嫡孙继承家业的契书,心情舒爽地上了马车,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你赶紧带着你的女人搬走!” 谭迁:“……” 见了鬼了,他怎么感觉自己被扫地出门似的? 谭府的下人有不少消息灵通的,随着两人先后回府,公堂上发生的事也传了出去。 城里的不少人都听说了此事。 眼见贺玉娘跑去告男人养外室赢了,不少知道自己男人外头有女人的夫人都不再忍让,直言道:不把那女人收拾了,两人就和离。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可男人们也怕丢人。暗搓搓把外室送走的人不少,就算没送走,也把人藏得更好,就怕被家里的妻子知道。 众多夫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有点感激贺玉娘。 要不是她,男人们哪有这么乖? 回到院子里,秦秋婉直接命人把谭迁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扔出去。 下人们不敢不从,正干得热火朝天,谭启郎面色难看地从外面进来了。 “娘,你跑去公堂上闹,可有想过我?” 秦秋婉似笑非笑,反问:“你叫别的女人做娘的时候,可有想过我?都说有奶便是娘,论起来她烟雨只是一个靠着男人过活的废物而已,你还要一心贴着她,我还指望你什么?” “既然指望不上,我又何必在乎你的死活!” 谭启郎哑口无言。 他听得出来,贺玉娘是被他喊别人做娘这事给伤着了。 “这天底下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您为何与别人不同?” 秦秋婉嘲讽道:“别人家养儿子,那是养儿防老。我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你却喊别人做娘,你又为何与别人不同?” 谭启郎:“……” 他恨恨道:“娘,万一夫子因此不要我了,你就不亏心么?” 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斥骂:“就你这种连亲娘都不认的玩意儿 ,读再多的书又有何用?夫子不要你更好!” 谭启郎瞪大了眼。 看来母亲比他以为的还要难受,还要愤怒。 母子俩不欢而散。 谭琳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门口,看到哥哥气冲冲离去,她小碎步上前,偷瞄母亲神情,见母亲没有哭,也没有想哭的样子,着实松了一口气。 “娘,你难受吗?” 秦秋婉拉着她坐下:“不难受。” “其实,你哥哥大婚那日我看到谭迁护着那个女人就知道二人的关系不简单,我暗地里也派人去查过,你知道了她和你爹暗中来往的事。” 谭琳讶然:“那哥哥县试出来,你偶遇上她,为何还帮着她找儿子?” “我就是要戳穿她的谎言。”秦秋婉伸手摸着她的发:“谭迁和她来往多年,一直没有让她进门。其实是暗搓搓想娶她过门。” 谭琳惊得捂住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真的?” 又一想,父亲让她长期陪着哥哥,应该就是让他们培养母子感情,日后不会抵触。 她眼圈忽地红了:“爹太过分了。”她哭着道:“哥哥也是,他为何要认外面的女人做娘?” 因为那是亲娘。 当然了,这话暂时还不能说。 实在是当年烟雨把事情做得隐秘,秦秋婉隐晦地问过府中的老人,没有人察觉谭启郎身世有异。 看来,想要让长安认祖归宗,还是得烟雨自己承认。 * 另一边,烟雨在秦秋婉悲愤地跑去衙门报官后,让人去打听马棚中的马倌。 有些事情,只有连自己都遗忘,才不会被人想起。 烟雨就算回城,也从来没有打听过此事。 方才贺玉娘那般高高在上,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身为谭家长子却沦落到长期与马为伴,是一个最低等的下人……只要想到贺玉娘会有的神情,烟雨就欢喜不已。 如今她已经是府内的雨姨娘,让人打听马棚的事并不会惹人怀疑,不过顺手而已。 没多久,丫鬟就回来了,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难言。 烟雨急切地想要知道那孩子如今的模样,没注意丫鬟的眼神,直接问:“里面都有谁?” 丫鬟低声道:“马棚里只有一个四十岁的瘸腿大叔。” 烟雨傻了眼。 那个孩子呢? 丫鬟看她呆住,又试探着问:“姨娘和那个大叔是旧识么?” 烟雨:“……” 她板起脸:“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想着以后要是出门,还得拜托马棚的人帮我选一匹好马,想着是不是要提前打点一二。” 丫鬟松了一口气:“不用。” 烟雨心里有事,根本没有在乎丫鬟的话,沉吟半晌,又问:“府内的马儿一直都是他在打理吗?” “不是。”丫鬟随口道:“奴婢打听过,之前的马倌被夫人领走做车夫,才换成了现在这位大叔。” 烟雨眼皮一跳,心里一瞬间慌乱无比。 她当时在府衙外头,看到那个叫长安的车夫总觉得有点怪,也不喜他。 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的眉眼间与贺玉娘有些相似所致。 这母子俩离得这般近……难道贺玉娘已经发现了? 不可能! 烟雨定了定神,如果发现,贺玉娘一定会想法子恢复儿子的身份,而不是只让他做一个车夫了。 应该是因为母子之间莫名的联系,让贺玉娘下意识就想善待长安,所以才会让他到身边做车夫。 失算!当初该把孩子远远送走的! 烟雨心里懊悔不已,正烦乱呢,她派了跟去衙门的丫鬟又回来了,面色惶惶,很不安的模样,低声禀告道:“姨娘,夫人和老爷和离了。” 闻言,烟雨又愣了一下。 贺玉娘疯了吗? 当下女子和离的很少。哪怕方才贺玉娘满脸愤愤而去,她也不认为贺玉娘当真就愿意和离,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想让谭迁退让而已。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奔着和离而去。 一瞬间的呆愣过后,烟雨心里狂喜。贺玉娘不肯做这谭夫人,她的机会就来了啊! 刚想到此,她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纳妾文书,顿时又是一阵烦躁。 早两天和离,她还是自由身,那时候谭迁才好上门聘娶。 就两天而已! 烟雨心里扼腕,早知道贺玉娘接受不了外室,她之前主动表明身份,或者是找人暗中告知于她,也同样能把人气走。 丫鬟觉得另外一件事情也很重要,试探着道:“姨娘,夫人和离时,又让大人帮着立了一份契书,以后谭家家财,只能留给长子嫡孙。如果有嫡次子,可以分三成。” 总归是没有庶子的份。 第十个原配 十六 第十个原配 十六 于丫鬟来说, 自家主子哪怕生下了孩子也看不到未来,已经是很大的事。 当然了, 她也不认为凭着自家姨娘的年纪还能生出孩子来……可是夫人让衙门写下来这张契书, 就是针对几位姨娘的。 自家姨娘不能生,难道就要活生生受了这份针对吗? 烟雨面色慎重,没有听出丫鬟的言下之意, 她心思已经飘到了别处。 常人来看, 贺玉娘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可是丫鬟说长子嫡孙……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尤其贺玉娘已经把那个叫长安的车夫收拢在了身边,她是真的只是看他投缘才收在身边照顾, 还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老爷呢?” 丫鬟低声道:“已回了主院去。” 烟雨心里越想越不安, 吩咐道:“你去请老爷过来, 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要立刻见他。” 闻言, 丫鬟大喜, 这才对嘛。不想争宠的姨娘,一般都风光不了多久。 谭迁出了衙门后,其实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答应搬出祖宅的事。 儿子确实不能搬! 可他身为当家人, 也不应该搬走。 别的不说, 就库房中那些祖辈传下来的物件, 搬还是不搬? 不搬吧, 他不在府中, 万一被人偷了变卖了怎么办? 要是搬走,这么贵重的东西, 随便放在外头的院子里, 被人偷了怎么办? 还有, 那些东西搬来搬去,磕磕碰碰的难免, 万一坏上一两件……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谭迁回了正房,一直都在纠结搬不搬库房。 听到丫鬟禀告,他抬步就走。 烟雨看到他进门,立刻迎上:“公堂上的事我听说了,老爷,那契书是怎么写的?” 提起此事,谭迁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情传出去之后,谭府定然会沦为所有人的谈资,每每想起,他心里就格外烦躁。 “以后的家财留给长子嫡孙。”谭迁并不觉得这契书有何问题,他做生意多年,深谙这契书里的各种陷阱,当时他也是再三确认过后才摁了指印的。 说实话,他对于烟雨今日的处事很是不满。 明明贺玉娘都已经接受了他们俩,没打算闹上公堂。烟雨为何还要提二人相识的年份? 要不是烟雨多事,事情很可能不会闹到这一步。谭迁舍不得责备她,长叹一声:“怪我把你宠坏了。” 烟雨没听见他这带着怨气的话,她心思已经飘到了别处,左右看了看后,挥手让丫鬟退下,拉着面前男人的手,把人往屋子里带:“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谭迁有些不耐:“赶紧说吧,回头我还得去让人整理库房。” 就算不搬走,也要把库房重新清点过封存起来。 烟雨眼看周围无人,也没非要进门,压低声音问:“你就不觉得“长子嫡孙”这几个字有问题?” 谭迁:“……”哪有问题? 他眼中的长子嫡孙,就是谭启郎。 时隔多年,谭迁早已经忘记了当初那个孩子,可烟雨没有忘。 她常年住在郊外,进一回城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但凡是和谭家来往密切的人家面前,她都不敢表露自己和谭迁之间的关系。 这些年来,几乎每一天都有事情提醒着她,她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这人呢,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在意。 烟雨就格外在意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在意儿子的。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自己是谭迁的原配该有多好,如果儿子真的是原配嫡子该有多好。 烟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契书上写了启郎的名么?” 谭迁摆摆手:“没有,读书人以后可能会用字作名,写了反而麻烦。” 烟雨:“……”完蛋! 她脸色唰地苍白下来:“老爷,万一以后贺玉娘找到了亲生儿子,我们怎么办?” 听到这话,谭迁戒备地看了一眼四周:“那个孩子被你远远送走了,哪里还找得回来?” 烟雨急得险些哭出来:“我没送走。” 谭迁皱起眉:“人在哪儿?” 烟雨扑进他怀中呜呜地哭:“我好害怕。” 谭迁却不允许她糊弄,把人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你把话说清楚,人到底在哪?” 其实,烟雨把话说出口后就有点后悔。 她对那个孩子深痛恶绝,可谭迁不同,那个是他亲生儿子,他就算再恨,也没想要他的命。 所以,烟雨只哭不说话,并不想告诉谭迁那孩子的下落。 谭迁也不蠢,如果贺玉娘当真找着了自己儿子,那这个长子嫡孙指的自然不是谭启郎。他皱起眉,仔仔细细回忆贺玉娘的神情,没觉得有哪不对劲。 “那个孩子到底在哪?” 烟雨哭着摇摇头:“当时我就把孩子丢在了城内,刚才听到你签的契书后,突然就害怕起来。我也不知道孩子现在在哪。” 谭迁沉下脸:“此事非同小可,你要告诉我实话。” 烟雨摇摇头。 见她如此,谭迁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当年你说会把孩子送往你家乡给一对生不出孩子的中年夫妻,且保证孩子一定会被善待,我才把孩子抱给你的。现在你却跟我说,你没把孩子送走。” 他指着面前的女人半晌,恨恨放下了手:“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又不能怪我。”烟雨张口就来:“我想送的时候,却得知他们已经另找到了一个孩子。庄户人家穷,根本养不起两个孩子。所以我才另找了一户人家。 ” 谭迁满心无奈,问:“那户人家住哪?” 烟雨试探着问:“要是找到了孩子 ,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远远送走。”谭迁想也不想地答。 听到这话,烟雨微微安心,再次问:“要是送不走呢?” 谭迁反问:“怎么可能会送不走?” 他狐疑地盯着面前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孩子下落?” 说这么一会儿话的时间里,烟雨心里已经想了许多。并且,她已打定主意,不告诉谭迁真相。 实在是长安离贺玉娘太近,谭迁但凡一动作,那边肯定会发现。人家贺玉娘要是没怀疑儿子身份,因此反而心生怀疑……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如果贺玉娘知道亲生儿子身份才把人接到身边。想要让其认祖归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反正,她只要知道,谭迁是站在自己这边,帮着他们母子的就安心了。 当日午后,谭迁带着几位姨娘搬了出去。 谭府传承了百年,底蕴深厚。除了祖宅外,在这个城内还有一处不输于祖宅的大宅子。 谭迁一走,秦秋婉就觉得府中清静了许多。 谭琳怕她想不开,一直陪着。 就连她身边的下人也格外担忧,哪怕在做事,也偷偷往她这边瞧。察觉到各处的视线,秦秋婉哭笑不得,扬声吩咐:“来人,今儿我高兴,每人赏一月的月银。” 和众人的欢欣鼓舞比起来,谭启郎夫妻俩就没那么高兴。 听到外面丫鬟兴奋得叽叽喳喳,谭启郎霍然起身。 见他面色不善,胡敏依急忙伸手拉他:“你要做甚?” 谭启郎抬步就往外走:“我也要搬出去,我要和我爹一起住。” 胡敏依:“……”她才不要! 她急忙上前把人拦住:“不可。” 谭启郎怒瞪着她:“你让开,不要拦着我。” 胡敏依是万分不想伺候烟雨的。 烟雨那个性子,和出身大家的贺玉娘很是不同。 贺玉娘豁达宽和,就算不高兴了,也是摆事实讲道理。烟雨不一样,她不高兴就冷着个脸,得让外人猜她的心思。 婆媳两人同住没多久,胡敏依是想起来就累,如果让她选,她真心想留在府里。 “娘本来就是恼恨你认别人做母亲才把父亲赶出去,要是你也搬走,着实是太伤人了。”烟雨叹息一声:“夫君,我们俩是夫妻,夫妻一荣俱荣,我不会害你的。这么说吧,你把你自己看成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认了别人做娘,还瞒着自己的亲娘多年,亲娘生气和离后,你还要奔着外头的娘去……” 谭启郎面色古怪。 这么一说,他好像确实有点过分。 读书人要名声,当今又以孝治天下,他要是不认亲娘,夫子那边可能会对他有些想法。 就算看在银子的份上不逐他这个弟子,以后你们也不会在他身上费心。 所以,他不止不能搬出去,最好是帮着贺玉娘义愤填膺讨伐父亲和外头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是自己亲娘……他假装不知道,尽快搬去郊外躲开这一切算了。 小夫妻两人上门辞行,秦秋婉并没有拦着:“学业要紧。但有一样,我不许你私底下见烟雨。” 谭启郎心里不愿意,嘴上满口应下。 两人临启程时,胡敏依很是不舍。 把人送走了,秦秋婉也没歇着,把当年那些老人一个个请到面前一一询问,想要从中找出证人来。 忙活了两天,什么都没寻到。 谭迁当初做得实在太隐秘,应该没有经过下人的手。想到此,秦秋婉气笑了。 贺玉娘从头到尾就没怀疑过谭启郎不是自己亲生,换句话说,她看孩子的第一眼,看到的就已经是谭启郎了。 把刚生下来的亲生儿子抱给别人处置,谭迁当真是脑子有病。看来,真的只有让他二人亲口承认这一条路走。 想要做到此,有些艰难。但也不是毫无机会,秦秋婉是一定要让长安认祖归宗的。只希望那几个姨娘给力一点。 姨娘果然给力,搬出去刚半个月,兰姨娘就传出了喜讯。 得知此事,烟雨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啪”一声茶水和瓷器碎片摔落一地,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 第十个原配 十七 第十个原配 十七 烟雨一直住在外面的宅子, 面对的人除了父子俩就是下人。 她虽然聪慧,但多年来过得肆意, 让她从来也不会掩饰自己的神情。 大夫还没走, 她那边就哭上了,吓得大夫丢下方子就跑。 兰姨娘抚着自己的肚子,很是欢喜。 可欢喜之余, 又生出了许多担忧来。之前那么多年里, 她们几位姨娘一直有府中的大夫请平安脉,各个身体寒凉不宜有孕, 可大夫却从未提过此事。 并且, 几人的屋子里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利子嗣的东西, 却从未有人提及。能够在谭府一手遮天的, 除了贺玉娘, 也只有谭迁。 贺玉娘如果不想让她生孩子, 也没必要请大夫给她调理身子。 那么,应该就是谭迁不想让她生。 至于缘由,和面前这位三十多岁的老女人离不开关系。 兰姨娘在看清楚烟雨容貌的一瞬间, 又想到了比二姨娘和三姨娘还要得宠的大姐。心里顿时明白, 大姐和她都是沾了面前这个女人的光才得已进府。 她所拥有的那些宠爱, 都是因为面前之人。当然了 , 她们不得生孩子的罪魁祸首, 也是面前女人。 看着烟雨的眼泪源源不断,兰姨娘心底里思量开了。 谭迁得到消息赶回, 看着屋子里的情形, 心情有点复杂。 曾经贺玉娘有一句话没说错, 老来得子,是一件幸事。能够让女子有孕, 表示他身康体健。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生,烟雨会伤心的。 “你们都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乖乖退出。 烟雨满脸是泪:“谭迁,你不是说她们不会生孩子吗?你这个骗子!” 谭迁一脸无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是个意外。你放心,我不会让孩子出生。” 烟雨还在继续哭,不过,声音较方才小了许多。 “这是造孽。” 谭迁把人拥进怀着:“不关你的事,你别自责。” 烟雨恨恨把人推开:“你还说偶尔去她们屋子里,若真的是偶尔,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谭迁,在你眼里,我是那么蠢的人吗?” “那天我喝多了。”谭迁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天有的孩子,不过,他有一段时间为了气贺玉娘,特意在几位姨娘住留宿。 哄了半天,烟雨终于不再哭。 谭迁退出房门,去找了兰姨娘。 他一进门,看到兰姨娘跪在地上,顿时讶然:“你这是做甚?” “妾身求老爷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兰姨娘深深磕下头去:“老爷,妾室知道您和烟夫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您能让我有个孩子傍身……您对烟夫人情深意重,可妾身也跟了您两年,只求您多少怜惜妾身一丝……妾身想搬回府和夫人住。” 只有搬出去,她才可能保住这个孩子。 谭迁心情有点复杂。 他平生只有两个孩子,抱出去的那个不算,他早已当那个孩子不在人世。他从小就疼谭启郎,对女儿感情一般。时隔多年,他其实有点期待这个孩子降生。 但是,烟雨那边……定然不会答应。 “这也是我的孩子,我也挺期待。” 兰姨娘一个字都不信,就听谭迁道:“你如今有了身孕,该回去给夫人请安。要是可以,还可留下住上几日。” 言下之意,能不能留下,全看兰姨娘自己的本事。 兰姨娘大喜,虽不知道贺玉娘会不会收留,但谭迁默认她生下孩子,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她深深伏下身去:“多谢老爷。” 谭迁摆了摆手,临出门前,吩咐道:“记得喝安胎药。” “安胎药”三字咬得极重,兰姨娘心有所感,再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他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她飞快爬起身,收拾了细软,带着丫鬟从后门出去,直奔谭府。 当今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勇气和离的。更多的人则是嫁人之后无论如何都要过上一辈子,也包括这几个姨娘。 哪怕不能有孩子,她们也从未想过离开。 贺玉娘手底下的这几个妾室,除了最后进门的兰姨娘性子有些冲动外,都挺好相处。 二三两位姨娘是贺玉娘一手提拔,向来听她的话。大姨娘是进门多年早已认命,平时对她无比恭敬。四人都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倒霉的遇上了谭迁这个“情种”而已。 兰姨娘找上门,秦秋婉让人请她进来。 总之,所有可以给烟雨添堵的事,她都很乐意做。 再有,像兰姨娘这样的女子,有个孩子傍身,下半身便也有靠了。 兰姨娘进门之后就跪下道谢,又说了自己想留下来住的事。 秦秋婉也没有立刻答应,伸手去拉她的:“地上凉,赶紧起来。” 拉她起身后,手没有立刻松开,顺势把了脉,知道母子俩康健,这才道:“你想要留下也行,不过,不能乱吃东西,也不能乱见大夫。” 兰姨娘答应下来。 留在那边,这个孩子是一定把握住的。留在谭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兰姨娘安顿下来,当日就没有回那边宅子。 烟雨正等着消息,忽然得知兰姨娘出了门,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兰姨娘是出去找人配安胎药。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谭迁陪着她一起用晚膳,又早早歇下。 当着男人的面,烟雨不好表现得太刻薄,也没找着机会询问丫鬟,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日早上,送走了谭迁,她终于得以询问:“那边有消息吗?” 丫鬟急忙道:“奴婢正想禀告,兰姨娘早在昨日就已经出了门,现在都还没回。” 烟雨讶然:“她去了哪儿?” 她又能去哪儿? 丫鬟低声道:“好像是回了谭府给夫人请安,然后就留在了那里。” 烟雨哑口无言。 贺玉娘这也忒大度了。 随即又一想,万一贺玉娘留下人,只是想把那个孩子掐死在腹中呢? 契书上虽然没有提庶子,可若真的有庶子出身,难道就当真一点家财都不分? 去了那边也好,还省得脏了自己的手。 于是,烟雨按捺住,没有让人去找兰姨娘回来,安心在家里等着她落胎的消息。 * 府中空了,秦秋婉辞退了不少下人,又重新采买了一些。 如此,谭府面貌焕然一新。 以前贺玉娘吩咐点事,只要谭迁想,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现在不同了,非得是秦秋婉想要让人知道的,外面人才会得知。 处理好了后宅,秦秋婉也能腾出手去做生意。 最近她经常出门。 当然了,和离之事到底还是有不少人议论。 不过还是那句话,越是藏着掖着,外人越是好奇。她坦坦荡荡,哪怕有人问及,也毫不避讳。渐渐地,就再没有人提起了。 贺玉娘的嫁妆挺多,交给谭迁打理多年,没有越来越厚不说,反而还薄了不少。秦秋婉把那些老旧的铺子整修过后重新开张,生意一直不错。 最近赚了不少,她打算开一间医馆。 医馆的位置选好,药材买进,缺的就是坐堂大夫,之前找着了一位,大夫医术虽然高明,但年事已高,只想治病救人,不想管俗事。 所以,秦秋婉还得另找一位管事的。 医馆的管事不同于别的铺子,管事必须得懂得医术和基本的药材辨别,总之,管事懂得多,她就越省事。 合适的人不好找,医馆开张半个月了,秦秋婉却还没寻见管事。 这一日午后,她刚午睡起,新的管家已经候在门外有事要禀。 “夫人寻的管事,小的这两天刚好打听到了一位。”管家兴致勃勃:“此人住在城外,原先是康泰医馆的少东家,可惜东家不知怎地染上了赌,短短两年就把享誉城内的医馆败得干干净净。之前听说夫人要找一位看着医馆的管事,小的就知道那位少东家很合适,就在今日一早,我才得到那少东家的确切位置。他如今住在郊外的农户家中,以采药为生。” 贺玉娘倒也听说过这间医馆,他们家医术不错,算是传承了百年的医药世家。如果能请动那位少东家,确实能省不少事儿。 “他有意吗?” 管家颔首:“ 小的让人去问过,他说今日午后会上门。” 初秋的午后很是炎热,树上的蝉鸣声吵得人心慌。秦秋婉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顺便等着那位少东家。 从门口进来的人一袭长衫,秦秋婉无意中一抬眼,看到他修长健朗的身形,心里先就添了两分好感。 身强体壮的人,精力都比较好。 可渐渐地,她忽然发现了不对,等人走到近前,对上他熟悉的眼神,她忍不住伸手捂眼,低低笑开。 这笑声格外愉悦,周子峰听出来了,有些疑惑于这位东家看到自己后的态度,这么笑……到底是看中了自己,还是没看中呢? 秦秋婉放下手,笑问:“听说你自小学医?如果一个人得了风寒,又伴随着心悸,应该如何开方?” 她一挥手,边上的丫鬟立刻送上笔墨纸砚。 听到这话,周志峰提着的心放下,沉吟了下,缓步上前写下一张药方。 秦秋婉并没有看,贺玉娘从来不会医术,她要是看了,反而惹人怀疑。拿起药方后顺手递给边上的丫鬟:“送去给薄大夫。” “周大夫,你住在哪儿?”秦秋婉心情不错:“一会儿有了消息,我让人去告知于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明日就能上工。” 周子峰垂着眸:“工钱呢?” 秦秋婉在原来定好的价钱上涨了些,道:“每个月一两,如果铺子里生意好,我会给你分红利。对了,如果你还要坐堂,也会给你分红利。” 这份工钱,已经很优渥。 周子峰认真谢过,这才告辞离开。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他只觉得浑身发毛。 第十个原配 十八 第十个原配 十八 秦秋婉偷瞄过那张方子。 周子峰不愧是医药世家出身, 方子写得恰到好处。当日午后,她又让人去告知他, 让他明日就上工。 当然了, 她会去铺子里巡视。 到时候……心里正想美事,忽然得知谭迁前来。 谭迁本也不愿意来。 可烟雨那边催得急,非要他把兰姨娘带回去。 说实话, 烟雨一副非要看到兰姨娘落胎不可的架势, 让他心里有点不适。 同为女人,兰姨娘都已经二十岁, 才有第一个孩子, 她就一点都没有怜悯之心么? “老爷回来做甚?”秦秋婉上下打量他:“多日不见, 老爷似乎还瘦了点……要是没记错, 我们俩已经一刀两断, 再同处一屋檐下, 难免惹人议论,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我有事回来。”谭迁院子里搜寻一圈:“我听说兰姨娘回来住了, 我想见她。” 秦秋婉吩咐丫鬟:“去请兰姨娘。” 兰姨娘这些日子自己住一个院, 也不用请安, 每天想吃什么都可, 心宽体就胖, 整个人圆乎了不少。正啃着点心,听到丫鬟禀告说谭迁找她, 吓得她手中的点心当场就落了地。 说实话, 哪怕谭迁放了她出来, 她也不想去见。 万一他改了主意,非要让她落胎怎么办? 烟雨能十几年如一日的捏着他的心, 这枕边风一吹,她能够保住一条命都是好的。 她心里害怕,颤着声音问:“夫人呢?” 丫鬟看自家姨娘吓得不轻,急忙道:“夫人也在。” 听到贺玉娘守在一旁,兰姨娘定了定神,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抬步往外院而去。 夫妻俩确实都在,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位格外悠闲,站着的谭迁面色不太好。 因为他发现,府内无论是摆设还是下人都变了许多,他这一回来,不像是回家,倒像是来做客,心里格外不自在。 看到兰姨娘进门,谭迁的眼神下意识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你近来可好?” 见他先问好,兰姨娘的心微微安定,福身道:“回老爷的话,妾身很好。夫人很是用心,给我请了大夫随侍,还另外给我寻了厨娘。” 只一照面,不用她回答,谭迁就知道她过得好。 可听到兰姨娘的话,他还是挺意外的。看向秦秋婉,道:“劳烦你了。” “不劳烦。”秦秋婉就着悠闲的姿势捏起一块点心:“我有自知之明,这里是谭家祖宅,凡是谭家血脉,都可在此长住。我只是暂住而已,等以后……你百年归天,我把这一切交到我儿子手中,到时候我就得搬出去住。” 谭迁:“……” 什么叫百年归天之后她才离开? 合着要是他命不够长,还不能回祖宅了? 他上下打量面前女子:“你没打算再嫁?” 如果要是嫁人了,自然也不会留在此处。谭迁当时会爽快地在契书上按指印,正是想到了此处。 贺玉娘还这么年轻,肯定会再嫁的。多则三五年,少则三五月,所以,这宅子让她住就住了。可听这话里话外,她居然没想着离开。 “谭老爷还有事吗?” 谭迁听出来了她话中的赶人之意,也没留在此处讨嫌。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既然贺玉娘没想再嫁,那他就得寻一个让她心甘情愿嫁出谭家的人。 心里有事,他没有多留,很快起身告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让兰姨娘跟他一起离开的事。 兰姨娘着实松了一口气。 看着谭迁背影即将消失。秦秋婉眼神一转,扬声道:“谭老爷,你来探望你的妾室和未出世的孩子,就什么都不给吗?这些日子,可是我帮你养着你的女人和孩子,我已经帮你出了力,总不能还要出银子吧?” 谭迁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后,也觉得自己这空手来有些不妥当。 毕竟,有孕的女子是他的妾,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娃。他伸手在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回身塞到兰姨娘手中:“我来得急,没给你置办东西,你自己拿去买点想吃的。” 语罢,急匆匆离开。 兰姨娘捏着手中的银票,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这些日子住在府内,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加上身怀有孕不好出门,她拿银子根本就没有用。余光瞥见边上的贺玉娘,她立刻上前表忠心,将银票双手奉上:“夫人,以后还要多麻烦您。” 秦秋婉伸手将银票接过,笑吟吟道:“丹香,你去大厨房拎一盒点心,送去谭老爷现在住的院子里,就说是他给了银票的回礼。” 谭迁最近有些忙,出了门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铺子里。 当丫鬟拎着点心上门时,烟雨得知是主院派的人后,心里不太想见。但是,她又怕万一真的有急事,贺玉娘见不着人后直接跑去找谭迁。 都说见面三分情。 这二人多年夫妻,哪怕是相敬如宾,也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见啊见的,万一二人的感情死灰复燃,她找谁哭去? 所以,听到祖宅那边来人,烟雨面色立刻慎重起来。 看到进门来的是贺玉娘的贴身丫鬟,她更加觉得自己没错。 “何事?” 丫鬟也不多话,上前把点心盒子放在她旁边的桌上:“夫人说了,这是老爷去探望兰姨娘时的回礼,让奴婢务必要送到。” 丫鬟都离开半天了,烟雨才回过神来。 什么叫老爷前去探望兰姨娘? 她明明就是催他去让兰姨娘落胎的啊! 回礼回礼,有礼才需要回,合着他不止没有动手,还送上了礼物? 这礼物……该不会还是安胎所用之物吧? 烟雨越想越恼,一巴掌拍在桌上:“来人,去把老爷给我请回来。” 谭迁正在铺子里盘账,心里想着回去推说自己没来得及过去,改天想法子把人弄回来。 当然了,这个“改天”,那是能推就推。只要等到兰姨娘大腹便便,落胎会一尸两命,就不信烟雨还要下手。 谭迁打算得好,当得知烟雨身边的贴身丫鬟过来请他回去有要事相商时,他还以为是别的事。当下没有多想,看完了手里的账本后立刻起身。心里又盘算着,回去之后得好好说一说她。 他身上管着那么多的铺子,又不是整日四处乱逛,烟雨有话可以在夜里跟他说,没必要白天还找人来请。 谭家的宅院离铺子不远,半刻钟后,谭迁的马车已经进了府,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不远处路口的烟雨,明显已经等了许久。 难道真有急事? 谭迁下了马车迎上:“何事?” 烟雨未语泪先流,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似乎很是伤心,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得谭迁焦急不已:“你有话就说,别只顾着哭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发生了何事?” “咱们有事就解决事,哭又何用?” “你倒是快点说啊!难道你想急死我?”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烟雨终于开口,带着哭腔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欺负我?” 谭迁一脸茫然:“我没做什么啊。”听到烟雨这带着怨气的话,他听出来又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她生气,顿时也没了耐心:“我整日那么忙,没有太多的空哄你。你不要无理取闹……” 听到这话,烟雨瞬间就炸了:“我无理取闹?”她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今早上离开之前怎么说的?你说会把兰姨娘给我带回来,结果呢?” 她将桌子上的点心狠狠掷在地上:“人家回礼都送来了!” 谭迁:“……”什么回礼? 他看到地上那独属于老宅厨娘的手艺,面色顿时一言难尽。 贺玉娘这也忒有礼了。 送什么回礼嘛!明明就是给他添乱! 烟雨见他不说话,质问道:“你送了什么礼物?” 谭迁耐心解释:“我想把人带回来,贺玉娘死活不让,说那是谭家祖宅,所有的谭家血脉都可以在那住,兰姨娘也不愿意回来……我又不好把人抢走,只能自己离开。结果贺玉娘那女人说我不管妾室,我就顺手给了一张银票,然后,她就送了点心过来。” 烟雨信他给银票贺玉娘回礼的事,但却不信他带不走人的话。 当即眼泪愈发落得厉害:“你在糊弄我!”她哭着质问:“你是不是打算让兰姨娘给你生孩子?你将我置于何地?谭迁,我没名没份跟着你这么多年,现在还沦为满城人的笑话,你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谭迁听着她一叠声的质问,看着她的眼泪,只觉得满心疲惫。 第十个原配 十九 第十个原配 十九 之前的那些年里, 谭迁大半的精力放在生意上,偶尔才得空出城与她相会。两人聚少离多有限的那点儿相处时间里, 都舍不得生对方的气。 谭迁对她便越来越纵容。 烟雨的这些话, 实在太不中听。 两人在一起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烟雨常常会哭, 也总是随心所欲地叫他过来。谭迁不想再忍:“是, 你付出良多。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为了你失去了多少? ”他上前逼近一步:“想当初, 我连亲生儿子都能抱给你, 如果这都不算真心, 那要怎样才算?把我的命交给你?” 他突然强硬起来, 烟雨惊住, 反应过来后 , 哭得更凶。 谭迁揉了揉眉心:“你哭什么?”他冷笑着道:“我说了让你不要进城,结果你进城后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我为了你成为满城人的笑柄, 你还有脸哭?还有脸委屈?” 他怒喝:“我也委屈, 我比你更想哭!” 烟雨被他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眼泪将落未落, 眼底深处满是害怕。 “阿迁……我……” 谭迁抬手止住她的话:“烟雨, 城里人多嘴杂,说话做事之前先三思。贺玉娘不肯再忍着我们 , 非要闹上公堂与我和离, 都是因为你多嘴多舌, 你竟然还得不到教训!做人做事别那么随心所欲,我忙得很, 以后你有事找我,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烟雨觉得自己心里有无限委屈。 她叫他回来,明明是兴师问罪的,怎么到了后来,被训的人成了自己?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模糊问题,烟雨擦了一把泪:“我问你,你为何没有把兰姨娘带回来?” 谭迁还是那句话:“带不回来。” “我不信。”烟雨泪眼朦胧:“她是你的女人,贺玉娘如今已经和你再无关系,我不信这世上有女人那么大度,会替前头的男人养着妾室和儿女,尤其在她看来,你很对不起她……这样的情形下,她绝不可能主动帮你养孩子!谭迁,你说带不回兰姨娘,分明就是借口!” 谭迁心思被戳穿,恼羞成怒道:“对,我就想生下这个孩子。” 烟雨呆住了。 她看着面前脸色都有些狰狞了的男人,再找不出曾经温和的眉眼,她心里越想越怕,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你……” “我如何?”这几天烟雨愈发得寸进尺,谭迁认为,女人不能太宠着,得教教她规矩。 烟雨不敢再说话,捂着嘴一步步后退。 两人不欢而散。 * 另一边,秦秋婉将府内的人手换过后,再没有不放心的。所以,看着天气好,她无事就出门去巡视铺子。 当然了,她绝不会承认自己只想去巡视医馆的想法。 医馆中多了个得力管事,比起前段时间的乱糟糟,现在变得井然有序。 因秦秋婉请的那个老大夫之前名声在外,医馆中的病人一直络绎不绝,有好些还是半夜就起身进城,听说早上的时候,为了排队,还吵了起来。要不是及时制止,兴许还要打架。 看到秦秋婉进门,好多不认识她的病人一脸戒备,就怕她撒银子插去前面。 秦秋婉走到柜台前。 周子峰很快到了她面前,拱手一礼:“东家。” 秦秋婉轻笑:“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 但凡是下属,都不愿意东家亲自看着,周子峰今日才来,早上也帮着接诊了客人,粗略地算了算,发现这工钱确实丰厚,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此处。 想要留下,和东家搞好关系是必然。 至少,要让东家信任自己。 “我这里有几张治疗病症的方子,如果是着急的客人,可以先拿回去吃着。”说着,他递上了几张纸。 秦秋婉瞅了一眼,没有伸手接,道:“一会儿让老大夫看过,如果方子可以的话,就照你说的办。”奔着老大夫来的愿意等,可其余病人看到这么长的队伍,指定就打了退堂鼓,有这些配好的药就不同了,病症不严重的,直接拿了就走。 这般信任,周子峰心下顿时一松。 秦秋婉看着他的眉眼:“你今日刚来,我已经在悦来楼定了席面,算是给你接风。你可千万要赏脸。”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周子峰再次一礼。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秦秋婉意有所指。 周子峰感觉得到,东家对自己似乎亲近得过了头,好像是……想要更靠近他一点。 说实话,他不抵触。 只是两人之间这身份……莫非他要做被人养着的小白脸? 当然了,如今贺玉娘没有做出格的事,也没说出格的话,很可能是他会错了意也不一定。 傍晚,周子峰刚一进悦来楼,立刻就有伙计迎上来,将他带到了三楼去。 悦来楼的三楼很高,从后面看得到大片湖泊,夜景很美。 比夜景更美的,是坐在窗前的女子。 秦秋婉听到动静回头,笑着道:“快过来坐。” 说是接风宴,其实就他们二人。周子峰很确定自己白日的想法不是错觉。 他在门口顿了顿。 秦秋婉见他迟疑,笑着道:“你现在就走,也来得及。” 周子峰没有走,缓步踏入,还关上了房门,走到窗边坐下,抬手倒了一杯酒,虚虚一敬:“以后,还请东家多指教。” 秦秋婉端着一杯酒,笑问:“你确定不走?” “主要是这里酒香,舍不得走。”周子峰又倒了一杯:“既然是为我接风,今夜便多喝一些。” 两人相对而坐,一晚上谈天说地,临分别时,都有些微醺。 秦秋婉让人把他送回了医馆伙计住的院子,自己则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边上长安很是担忧:“ 夫人,您醉了么?要不要歇会儿再走?” 醉? 醉酒误事,秦秋婉早已经不会醉了。 她眼神清明,笑着道:“我没醉。” 长安对上她的眼,也不认为她喝醉了,心下大松一口气。 刚回到府中,管家立刻迎上前来。 “夫人,今儿天快黑的时候,老爷让人送了不少东西,都是安胎所用。” 听到这话,秦秋婉仅剩的那点醉意瞬间消散,问:“是谁送的,从哪送的?” 管家讶然:“从新宅子啊。” 秦秋婉瞬间秒懂,谭迁这应该是跟烟雨说清楚了,并且,烟雨也默认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如若不然,这礼物也不会从新宅子送来。 确实送来了不少东西,从药材到料子都有,里面还有两套首饰,此时兰姨娘正爱不释手把玩着,听到秦秋婉进门的动静,她立刻起身上前一礼:“夫人回来了?” 秦秋婉嗯了一声:“看这样子,烟雨应该接受了你,你要回去住吗?” “我不要,”兰姨娘想也不想就答。 接受不代表就真的愿意看她生孩子。 要是回了新宅子,这个孩子很可能会保不住。 秦秋婉点点头:“天色不早,赶紧回去睡吧,” 兰姨娘满脸感激:“妾身知道夫人不缺这些东西,但妾身还是想让夫人挑上两样,以表达妾身的感激之情。若不是您收留,妾身不会有今日。” 说着,再次一福。 秦秋婉也没勉强她,顺手指了两样,道:“行了,回去睡吧!” 而另一边,贺玉娘与新找来的医馆管事对酌的事,很快就传入了谭迁耳中。 距离俩人和离也才过去没多久,谭迁听到自己的随从禀告时,满脸不可置信,追问道:“当真?” 见主子这般惊诧,眼底满身怒火,伙计不敢再拱火,急忙解释:“是真的,管事喝醉了后被送回了医馆后院,夫人自己回了府。” 听到最后一句,谭迁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找了个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他在答应离开府中自己搬出来另住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贺玉娘应该很快就会再嫁。 他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还打算帮她寻一门不错的婚事……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她那边就已经找好了人。 真到了这一刻,谭迁心里满心不是滋味。 他抹了一把脸:“帮我摆膳。” 烟雨刚被收拾了一场,整个人变得小心翼翼。做梦都想回到以前两人亲密的日子,得知谭迁回来,立刻就赶到了正院,看到丫鬟在摆膳,笑着进门:“老爷,一个人吃饭没味,我陪你。” 谭迁看她一眼:“我听说你找了几个姨娘训话?” 烟雨:“……” 白日闲来无事,她想要让几个姨娘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才把人找来训了一顿。 “是。”烟雨试探着道:“她们三人最近有些不像话,于是我便……老爷,之前你说人有相似,现在你和贺玉娘和离了,我何时诈死?” 正因为有这个承诺在,所以烟雨训起姨娘来底气十足。 今儿她也看出来了几位姨娘眼中的不以为然,所以,便愈发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谭迁心里正烦躁。 本来他这些年来一直的愿望就是娶烟雨过门,可最近烟雨的表现实在让他失望。不顾大局不说,还丝毫不知轻重缓急,动不动就叫他回来。 如今竟然还妄想做妻! 谭迁看着面前的女子,想到的却是曾经贺玉娘的懂事和乖顺,像烟雨这样的娶过门,当真能做好贤内助吗? 他有些不确定,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最近我挺忙的,过段时间再说。”谭迁端起碗开始吃饭,便不说话了。 其实,感情深厚的两人是能感知到对方的一些想法的。 比如此时的烟雨就能察觉到谭迁不高兴了。 并且,这份不高兴的源头还是她。 烟雨心里有些委屈,她什么都没做啊!难道是因为催他二人的亲事? 可假死再嫁是谭迁主动提出来的,她刚才也没有催……再有,提起两人婚事他就生气,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改了主意? 想到此,烟雨心下凛然。 第十个原配 二十 第十个原配 二十 烟雨等了这么多年, 这谭府夫人,她是做定了的! 既然感情不到, 那就用别的事情来凑, 烟雨听儿子说过家里有食不言的规矩,不想惹谭迁厌恶,又想与他说话, 刚脆放下了碗筷, 抬手去帮他盛汤。 “再过几天,郎儿县试就有结果了, 夫子说, 他这一回很容易考上。” 提起唯一的儿子, 谭迁面色缓和了些。 烟雨见状, 慌乱的心微微安定。 只要还顾及儿子, 谭迁就一定会娶她过门。 也是因为争吵过后, 烟雨以为自己和他会像是寻常夫妻那般床头吵架床尾和,却没想到他这么大的气性。看来,以后要谨慎一些才行。 “兰姨娘那边, 要不要派个大夫过去?” 谭迁摇了摇头, 接过了她手中的汤。 汤喝完了, 等到丫鬟撤下碗筷, 谭迁忽然道:“之前贺玉娘状告我宠妾灭妻, 咱们商户人家不讲究那些规矩,但我丢了脸是事实, 许多人都在外头谈论我谭家……你只是一个妾室, 别太管着其余三位姨娘, 论起来,你还后进门, 应该敬着她们才对。” 烟雨:“……” 心里再憋屈,对上谭迁严肃的脸,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她可不想这样过一辈子,当下,忍不住又试探着问:“那我何时诈死?” 谭迁面色严肃:“此时非同小可,如果被人发现,对我对启郎还有你,都不是什么好事。需从长计议。” 烟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太想做谭夫人了,愿意冒这个风险。 谭迁还年轻,以后肯定会再娶,这谭夫人如果不是她,就会是别人。她守了多年,等了多年,怎么甘心就此放手? * 另一边,秦秋婉在多方打听之后,找到了一位老大娘。 这位大娘算是谭迁的奶娘之一,早已回家荣养。 大娘说,在贺玉娘生孩子的当日,谭迁让他去外城的一个小院子里抱了个孩子回来,但是,之后府内上下都没见过那个孩子。 而她,在那不久后,就领了大笔赏金被送回了家乡。这一回会到府城来,是因为她的重孙子参加县试。 秦秋婉找到了老大娘后,立刻就派人去请谭迁。 谭迁得知是贺玉娘相请,还以为是兰姨娘母子俩出了事,急忙上了马车就往谭府赶。 进门后,看到院子里下人不紧不慢,他呆住一旁的小厮问:“你家夫人为何找我?” 小厮一脸莫名其妙:“夫人找你,自然是有事,又怎么会告诉我一个下人?” 谭迁也是疑惑之下,一时间没想通透,一开口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住了口。 外院的正堂上,秦秋婉正坐在主位上,并且,主位只放了一把椅子。 无奈之下,谭迁便另找了一个椅子坐着,心里有点别扭。这是客人坐的位置,明明他是回自己家,什么时候变成了客? “谭老爷,我找你来,是有一件很疑惑的事,想要请教于你。”秦秋婉开门见山:“当初我生下孩子,你把孩子抱去了哪?” 谭迁心下大惊。 这么多年过去,贺玉娘压根就不知道她抱着孩子出去的事,自然也就没有怀疑孩子的身世。 “我没抱孩子啊!你从哪听来的胡话?” “巧得很。”秦秋婉没有错过他眉眼间一瞬间的慌乱,板起脸:“前两天我在街上闲逛,遇到了一位自称是你奶娘的老大娘。她是从新乡镇搬来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谭迁面色微变,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一瞬间觉得,贺玉娘是什么都知道了。 谭迁心下大骇,脸上一点不露,疑惑问:“这跟你找我来有何关系?” 秦秋婉不接这话,转而道:“那是你的奶娘,时隔多年,你不想再见她一面吗?” 奶娘于孩子来说,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谭迁点了点头:“她如今住在何处,回头我就备上礼物上门拜访。” 只要得知奶娘真的来了府城,谭迁是一定会上门拜访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她闭嘴。 “我们多年夫妻,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她。所以,我把她请到了府上做客。”说着就拍了拍手,从屏风后绕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谭迁认得出来,那确实是自己的奶娘无疑。 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暴露了? 秦秋婉一本正经:“奶娘跟我说,当年在我临产的当日,你让她从外面抱来了一个孩子。再后来,府中却没找到那个孩子的踪迹,谭老爷,我就挺好奇,你把一个孩子藏去了哪?” 此事过去太多年,偶尔谭迁也会想起,自然也想过事情败露后的应对,当下不疾不徐:“是这样,当时我一个友人,他和妻子多年未有好消息传来,就是后来纳了妾,也始终没有孩子。又不想过继别人家孩子,怕养不熟。所以,他拜托我帮着寻一个,还嘱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才亲自抱着孩子送上门……”谭迁捏眉心,一副苦恼的模样:“时隔太久,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秦秋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见她被说福,谭迁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很奇怪,以前两人做夫妻时,谭迁从未怕过她。 可分别之后,谭迁总觉得贺玉娘可怕得很。他心里也清楚,是自己把她变成这样的……这么一想,他就满心不是滋味。 秦秋婉似笑非笑:“那么,当年你有没有把孩子抱错?” “什么抱错?”谭迁一副疑惑模样,随即恍然:“你的意思是我把我们俩的孩子抱给了别人?”他一脸哭笑不得:“那是我亲生儿子,这怎么可能?” 秦秋婉木着一张脸:“我还打听到,就在我临盆的前一日,烟雨在外城的院子里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那么巧,正是奶娘去的那个院子。谭迁,别把我当傻子糊弄,想好了再说。如若不然,公堂上见!”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 谭迁心弦一颤。 这些事情明明他都已经做得足够隐蔽,为何还是会被查出来? 如果是无意中发现,应该查不了这么深。贺玉娘到底是何时知道孩子被调换的? 难道是和离之前? 谭迁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她好像是在和离之前突然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揪着启郎叫别人做娘这件事大做文章,告上公堂时没有丝毫顾忌,压根没想着把事情闹大之后对启郎会有的影响。 对于读书人来说,认一个外室做娘,足以毁掉他的一生。 要不是谭府银子够多,砸得书院哑口无言,现在的谭启郎兴许已经被逐了出来。 隐藏多年,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一夕被揭开,在此之前毫无征兆,揭得谭迁猝不及防。他闭上眼,垂下眼遮住自己脸上的神情,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些都是误会。”他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流言。” 秦秋婉伸手一引:“是奶娘告诉我后,我再找人去查探的。谭迁,启郎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多年以来从不亲近我,反而心甘情愿去叫一个外室做娘。” 她怒斥:“谭迁,你简直畜牲不如,我嫁给你,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谭迁皱起眉来:“你在胡说什么?”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贺玉娘说什么,他不承认就对了。 事情过了这许多年,凭奶娘的供词,只知道他从外面抱了一个孩子回来,至于孩子的去处,抱走的那个孩子的身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只要他不承认,谁又敢说抱走得那个是贺玉娘的儿子? 无论外人怎么说,无论贺玉娘怎么怀疑,谭启郎就是谭府唯一的儿子。 “是不是胡说,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秦秋婉面色漠然:“谭迁,我只问你,你把我儿子抱去了哪儿?” 谭迁强调:“启郎就是我们的儿子。” 秦秋婉冷笑一声,扬声吩咐:“来人,去衙门报官。” 外面立刻有丫鬟应声,还有小碎步远去。 谭迁睚眦欲裂,他刚去公堂上丢了的人,现在为了孩子又去,无论孩子找不找得回来,他都会变成下一轮的谈资。 上一次的风声还未过去,现在城里还有不少人议论,要是他又出了事,只怕事情很难平息。再说了,换走原配嫡子这种事,于他的名声不利,实在好说不好听。 “贺玉娘,你又在胡闹。”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 谭迁急了,大喊道:“把那个丫鬟拦回来。” 现在的谭府,已经不再听他的吩咐,谭迁怒成这样,底下人恍若未闻,压根就不搭理他。也是到了这一刻,谭迁才深切地看明白,他如今真的是这府中的客人。 是不是客人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把丫鬟追回来,否则一会儿衙门的人到了,他又得丢一次脸。 再说,贺玉娘刚才的那些话言之有物,若是有奶娘和当初的烟雨的邻居佐证,那么,几乎就能确定他确实把烟雨的孩子抱回了府中。 至于抱走的那个孩子是谁……有他这些年来让谭启郎和烟雨相处,又唤她做娘之类的事情看来,抱走得那个孩子很大可能是贺玉娘所生。 如此,他身上就有了嫌疑。 但凡有疑点,如果又有人状告,真的会挨板子的。 谭迁眼看没有人动弹,心下大急,立刻吩咐自己的随从:“你去把那个丫鬟追回来。” 秦秋婉把玩着手指上的蔻丹:“这整个府里上上下下足有好几十人,就你们主仆两人,怕是拦不住。” 谭迁:“……” “玉娘,这一上公堂,难免惹人议论,你不要名声吗?” 秦秋婉摇摇手指:“我不想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当年的事,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谭迁:“……”知道了真相之后呢? 第十个原配 二十一 第十个原配 二十一 如果只要真相不去报官的话, 谭迁是很乐意告诉她实情的。 但很明显,贺玉娘不会答应。 当初只是因为儿子叫了烟雨做娘, 她就能跑到公堂上和离, 要是得知自己的儿子从小被换走,现在还下落不明……贺玉娘一定会发疯。 不发疯都招架不住,如果发疯, 谭迁不认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谭迁苦口婆心:“玉娘, 你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传言就去麻烦大人。你如此,会伤启郎的心!再有, 对他的名声也不好。有些事我没跟你说, 上一次你跑去公堂上告状之后, 我还特意跑到书院送上了三万两银子, 否则, 启郎早就被退出来了。” 被书院逐出来才好! “这跟我有何关系?”秦秋婉正色道:“是我让他叫一个外室做娘的?若是没记错, 当初他去书院时才六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要不是你教, 他会对烟雨如此死心塌地?论起来, 罪魁祸首是你, 你少把这些事往我身上扯。” 谭迁哑口无言。 * 两人在谭府掰扯这些事的时候, 烟雨坐上了马车往城外而去。 她忽然发现, 自己已经守不住男人的心,那么, 绝不能放弃儿子。 烟雨本身是个聪明人, 之前只是懒得掩饰而已。她没有傻到直接找上门, 而是借住到一户农户家中,再派人去书院请人。 谭启郎多日不见母亲, 很是想念,得到消息后,立刻跟着来人去了农家院子。 母子两人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想说。烟雨此行的目的一来是见儿子,二来,也是想感受一下儿子对自己的态度。 那边谭迁忽然就转变了,她很是害怕,如果连儿子也不认她,那她怎么办? 好在,她这么多年没白疼儿子,两人见面后,儿子话里话外全是对她担忧。 “娘,不要在意外头流言,我知道您是个好母亲,以后我一定会孝顺你的。” 最后这句话,算是彻底安了烟雨的心。 烟雨刚一放松,就听到儿子道:“如今我们两人见面,不能让外人得知,以后您还是少来,咱们心里互相念着对方就是了。反正来日方长,好日子在后头。” 烟雨:“……”这要等到何时去? 谭迁一直说自己很忙,又说最近时机不成熟,不是重新娶她的时候。 烟雨再多的怒气,也舍不得对着儿子发。回去的一路上想了许多应对之策。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烟雨一进府门,突然发觉几位姨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满脸兴奋。她顿时轻咳一声,见众人看了过来,才问:“何事这般高兴?” 几位姨娘的喜气明显就少了许多,还是大姨娘率先道:“三妹有的身孕,已经快两月了。” 又看向三姨娘,责备道:“你就算自己不知道,身边的人也该知情啊,月事来得少,很可能已经有孕。” 三姨娘压着脸上的喜意,这么一会的功夫,屋中所有的人都发现站在门口的烟雨脸色难看。 对上她的臭脸,几位姨娘立刻噤声。三姨娘忽然就想到了要跑去老宅安胎的兰姨娘,她心里盘算着,等找到机会也跟老爷求一下,让自己也搬去祖宅和兰姨娘互相解闷聊天。 兰姨娘跑去住了那么久了,一点事都没有。老宅应该很安全才对。 烟雨面色铁青,侧头问后面丫鬟:“老爷今日在哪?” 丫鬟战战兢兢,低声道:“方才奴婢偶然听说,老爷本来都要回府了,好像是老宅那边着人来请。” 烟雨转身就走:“备马车。” 谭府院子里,屋子里气氛紧张。 秦秋婉一脸严肃:“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说是不说?” 这事情认真追究起来,谭迁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他从生下来起就是富家公子,从来没有吃过苦,大牢中更是一次都未去过。 要是说了,贺玉娘很可能会不依不饶,谭迁就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可要是不说,等贺玉娘跑去报了官,衙门那边来人带了他上公堂,当年这事很可能会被翻出,到时候,一通牢狱之灾也免不了。 关键是这两者之间还有区别,前者算是悔改,可以重新发落,如果是被大人查,他罪加一等不说,要是死扛着,很可能还会挨上一顿板子。 他从小到大很少受伤,那一顿板子挨了,很可能就只会丢了性命。 无论是哪样后果,谭迁都承受不起。 说实话,早知道烟雨这样不懂事,早知道谭启郎那般不会掩饰,当年他说什么也不会把孩子换走。 现在他上哪给人变一个出来? 两人对峙着,就在秦秋婉即将失了耐心时,烟雨就到了。 本来秦秋婉是不让烟雨进门的。 可烟雨听说谭迁又回祖宅时,立刻就炸了,本就是兴师问罪而来,被门房拦在门外,哪里肯甘心? 想着这些人也不敢真的弄伤自己,她拼了命地往里冲。 果不其然,下人并不敢伤她,只能装样子地挡在前面。 等到烟雨进了院子时,瞬间就感觉气氛不对。她以为的谭迁跑回来诉旧情的情形不在,反而隐隐对峙。两人面色都不好,看对方就像是看仇人似的。 烟雨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其实有点后悔。回头谭迁肯定又会说她不顾大局,只知情情爱爱。早知如此,她就不跑这一趟了。 不待烟雨开口询问,秦秋婉冷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只问你,当初你们俩把我儿子藏到哪去了。要是说不清楚,你们这双姘头就跟我一起去公堂上理论一二。” 烟雨面色大变。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多说多错,最好是不要说话。 好半晌,她才勉强扯起一抹笑:“夫人,我不明白你的话。什么你的儿子?” 秦秋婉摆摆手:“我没耐心再说一遍。衙门的人就快到了,到时候你们去衙门的一路上还能串一下口供。” 衙差在一刻钟后来的,一行人又上了公堂。 去衙门的一路上,谭迁倒是想和烟雨商量一二,可一旁的衙差虎视眈眈,见两人频频靠近,还特意分开了他们。 秦秋婉直接跪下,说了谭迁换走了原配嫡子的事。 谭迁自然是不认的,连连喊冤:“大人,此事纯属无稽之谈。当年我确实从外面抱了一个孩子回来,不过,那是因为我一个友人想要抱一个孩子回来养,并且,特意嘱咐过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我还把抱孩子给我的奶娘也送回了家乡。只是奶娘最近有事,又回了府城,刚好被贺玉娘看见。,也不知道奶娘怎么说的,她就误会了。” 秦秋婉闲闲道:“大人容禀,当年烟雨两边的邻居,还有她有孕时帮她把脉的大夫和接生的稳婆都可以请来作证。” 听到这一句,谭迁和烟雨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害怕。 谭迁当年的事实在做得隐蔽,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所以,他送走了奶娘,又让烟雨搬去了郊外,再不见城里的人,便以为再没人知道当年的事。 贺玉娘这个女人人精似的,怎么能查到这些的? 谭迁满心不解。 大人让衙差去拿人,还是耽误了一番功夫。连住在在书院的小夫妻俩都被接了回来。 谭启郎看到衙差上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没做错事,母亲也一样,当即试探着问:“我爹他又出了何事?还累动了大人,事情很严重吗?” 没有人回答他。 哪怕谭启郎和胡敏依两人各自偷偷找了衙差,给了银子想要打听,都被拒绝。 越是如此,越是表明这事情非同小可。 谭启郎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开始回想自己一家人在这些日子里做的事,发现并无异常,努力定了定神,走上了公堂。 大人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叫一个外室做娘,是不是因为她是你生身母亲?” 谭启郎瞳孔震动,这事情怎么会传出去的? 第十个原配 二十二 第十个原配 二十二 谭启郎极力掩饰住自己脸上神情, 下意识看向了边上的父亲。 当着大人的面,谭迁可不敢使眼色。 大人一拍惊堂木, 斥道:“这里是公堂, 不许东张西望,本官问你话,你回答便是。” 谭启郎被吼回了神。 就算真的知道那是自己亲娘才认, 他也不敢这么说啊!当即摇了摇头:“那是我爹帮我找的干娘, 叫娘会亲近一些,这么多年下来, 我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我没想到, 母亲会因此多想。” 他一脸歉然, 看向秦秋婉:“娘, 您才是我的生身母亲。” 又对着上首的大人一礼:“大人, 我娘她被人挑拨, 激愤之下处事有些不妥。家里无论发生多大的事,都算是家事,不该麻烦到您面前。我这就带她回去……” “别啊!”秦秋婉出声, 道:“大人派了人这么远把你们夫妻二人接来, 可不是让你来和稀泥的。当年的事到底如何, 今日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曾经烟雨的邻居, 还有帮她接生过的稳婆都在。 大人一一询问。 秦秋婉暗地里没少花心思, 这些邻居都是知道烟雨有孕,并且看到过谭迁进出她的院子的。再有, 那个稳婆还说了她临盆时的情景。 “这位夫人让我记忆犹新。”稳婆直截了当:“做我们这一行, 见识过不少人。但夫人不同, 她生孩子尤为怕痛,当年很是惨叫了一阵……还有, 我记得这位夫人像是别人的外室,当时孩子都快落地了,她的男人才赶到……对了,那个孩子后背有指甲大小的一枚胎记,膝弯上还长了一颗痣。也是因为这痣的位置特别,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谭启郎面上已经变成了惨白。 胡敏依浑身都在颤抖,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早已经跌落在地。她和谭启郎是夫妻 ,彼此坦诚相见过,知道稳婆背上的胎记和膝弯上的痣都是存在的。 她下意识去看屋中众人的神情。大人一脸严肃,便宜婆婆面色漠然,仿佛早已对这结果了然于心。亲婆婆故作镇定,可她面色苍白,胸口的起伏明显比往日更快。 至于公公,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等邻居和稳婆说完,谭迁上前一步:“大人容禀,他们口中说的这些事,我从来都不知。但我儿身上确实有胎记和痣,也和稳婆口中所说吻合。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以此想要离间他们母子感情,求大人明察。” 说着,深深趴伏在地。 邻居们还好,稳婆满脸悲愤:“大人,这生孩子的事关系重大。我们不只是要尽量让母子平安,有时候也不能乱说话,不能乱收不该收的东西……这一个弄不好,就会让人家夫妻反目,弄出许多人命来。大人可以去街上打听一下,民妇从不说谎!” 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今日所说,毫无虚言。” 事实上,有邻居和稳婆一起佐证,谭迁与烟雨根本就说不清。 眼见二人嘴硬,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大人让人搬来了春凳,抬手丢下一根签。 “先打二十大板。” 谭迁:“……”真的要挨打! 烟雨吓坏了。 她养尊处优多年,不用自己亲自干活,除了生孩子那一次,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疼痛。并且,女子当着人前趴着,实在有碍观瞻。 “大人,冤枉啊!” 大人面的漠然,衙差将把人拉到凳子上,板子抬高,狠狠敲下。 两人同时惨叫出声,恨不能晕死过去。 还是烟雨最先受不住:“大人,我说!” 板子停下,烟雨嗫嚅半晌,眼看大人不耐烦,只得咬牙道:“当初我未婚先孕,实在好说不好听,是想把孩子送给他父亲,让他爹好好养大……从那之后,我已经搬离了巷子,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阿迁!” “至于孩子抱走之后的事,我一点都不知!” 谭迁:“……”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女子,想要开口质问。上首的大人已经问道:“那他把孩子叫到你面前,你就丝毫没有怀疑?” 烟雨一本正经:“那本来就是我儿子。他倒是嘱咐过,我和孩子相认的事不能告知外人。彼时,我也只以为谭夫人养了孩子多年母子情深,要是得知儿子最后认的是我,她可能会寒心……所以便依了他的话,亲生母子只当做干亲相处。这些年来,也尽量不让贺玉娘知道我们母子来往的事。” 她直接将那些事推了个干净,秦秋婉并不放过她:“你和谭迁来往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有一个儿子的事,你就没好奇过我儿子的去处?” 烟雨振振有词:“我只以为孩子夭折了,这又不是好事。要是问及,可能会让他伤心。我又岂是那么没眼色的人?” 大人沉吟,秦秋婉见他没阻止自己,看向胡敏依问:“你知不知道她们是亲生母子?” 胡敏依:“……”她是知道呢,还是知道呢? 知道也不能说啊,只摇摇头:“我不知内情……” 秦秋婉打断她的话:“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公堂上胡说八道,可是会被入罪的。你年纪轻轻,应该也不想进大牢那样肮脏的地方吧?” 胡敏依本来打定主意不认,还打算帮着隐瞒。听到这话后,心里立刻打起了鼓。 她忽然想起,知情不报算做同犯。她要是敢附和谭启郎说只以为烟雨是干娘,回头要是大人知道了真相,肯定会问她的罪。 大人见她欲言又止,提醒道:“如果你肯说实话指认犯人,就算犯了罪,本官也会重轻发落。” 胡敏依:“……” 如果烟雨母子俩出了事,她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当即磕下头去:“我和夫君成亲之后,特意挑了一日上门给干娘敬茶。他们是不是亲生母子我不知,我只知道夫君和公公都特意嘱咐过,干娘这些年来照顾夫君起居不容易,让我孝敬干娘。” 另一边,谭迁因为死咬着不开口,已经被打完了二十板。 他惨白着一张脸,想着这板子不能白挨,无论大人如何询问,他都打死不认帐。 大人再次问:“谭迁,你可有话说?” 谭迁摇了摇头:“我没有做过的事,绝对不认。” “本官可没有冤枉你。”大人再次抽了一根签:“再打二十!” 谭迁:“……”这打的是他的肉! 再来二十,他还有命在么? 衙差上前:“大人,一般人受不住四十板。” 大人挥了挥手:“他害死自己儿子,把外室子抱给妻子养大,其心险恶,打死了,这案子就算结了。” 如果没打死,就继续询问。 谭迁听出来了大人的潜意思,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要么死咬着不吭声,死了以后背着一个害死亲子的名声,要么现在就把这罪名领了。 总之,大人已经信了那些人证的话。 事实上,这些人也没做伪证,说的都是实话。真要是怪,就怪他当年太年轻,不够谨慎,没有把这些事情扫尾。 此时再后悔也无用,眼看衙差把他摆好姿势又要开打……谭迁及时止损,大喊道:“大人,我说!” 大人失了耐心,恍若未闻。 身后的板子毫不留情拍下,谭迁痛得牙齿打颤,再不迟疑,大喊道:“我没有害死我儿子!” 大人摆摆手,衙差退下。 “说吧。” 谭迁痛得直吸气:“当初烟雨把孩子抱给我之后,我就把孩子眼远送走了。” 言下之意,谭启郎还是贺玉娘的亲生儿子。但那边稳婆口口声声说给烟雨接生的孩子是谭启郎,也就是说,他和稳婆两人之中一定有人说了谎。 稳婆大惊,急忙上前指天发誓。又怒斥谭迁:“我跟老爷你无冤无仇,当年还帮你接生了孩子。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谭迁垂下眸,遮住眼中神情。 他不想害别人,只是想自保而已。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心里并不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这一刻,他后悔得无以复加。 当初就不该把孩子送走! 还是太年轻,谭迁其实早在之前的那些年里就已经后悔过,在发现贺玉娘和烟雨同时有孕时,就该买通大夫,说俩孩子是双胎。如果谋算得好,两个孩子都能留在身边……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后悔,而是想法子尽快脱身。 可是,有邻居和稳婆在,还有书院那边的邻居证实谭启郎待烟雨如生母一般恭敬,又有人说烟雨在夫妻两人上门那一日,身着一身大红,格外喜庆兴奋。也只有是看着了新儿媳,才会这么高兴。 眼看烟雨怕痛,大人又把她揪到了凳子上。 如果挨打的是谭迁,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他都能死咬着不说。 可烟雨不同,她怕痛怕羞,眼看衙差过来拉人,她大叫道:“我不要,大人容禀……”眼看大人无动于衷,她的手已经被行刑的人抓住,急忙道:“我说。” 谭迁闭了闭眼。 事情到了这里,再掰扯都是徒劳。 贺玉娘这女人心肠太狠,心思也缜密,找来的这些人证就没有一个人说废话,所有的人证加起来,几乎已经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烟雨生下了孩子,被他抱走了,还送给嫡妻当亲儿子养。 至于亲儿子的下落,所有人都不知。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烟雨只觉得丢人,往后缩的同时,也再也不敢隐瞒。 “当初我和阿迁认识时,他还没有定亲,甚至没有相看!”提及往事,烟雨满脸悲愤:“我们两人真心相许,想要相守一生。可是谭家两位长辈看不起我的出身,根本不肯上门聘娶,转头就去贺府提了亲!” 第十个原配 二十三 第十个原配 二十三 她越说越怒:“贺玉娘, 你傲什么?你才是插入我们之间的那个人,错的人是你!” 秦秋婉想了想, 道:“当年我和谭迁相看过后才定的亲。定亲那日, 他还亲自上门了的。” 所以,贺玉娘进门之后的许多年里,都从来不知道谭迁身边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 烟雨:“……”这事她不知道。 她狐疑地看向谭迁。 若是没记错, 当年谭迁口口声声说娶贺玉娘是因为长辈之命, 不敢违抗。 就算不看违抗婚约,不上门提亲总还是可以的吧? 他都上贺府提亲了, 还是违抗么? 一时间, 烟雨满心都是被愚弄的愤怒:“谭迁, 你怎么说?” 谭迁还能怎么说? 当初他和贺玉娘两人定亲, 算是门当户对。为表诚意, 无论是提亲还是走六礼, 他都亲自上门了的。 不过,烟雨出身不高,不懂得各家之间的应酬, 也不懂得这些规矩, 要是让她知道此事, 肯定不能理解。所以, 为了省事, 谭迁直接就没说。 烟雨那边,也只以为他是抗拒过, 只是没有抗争成功而已。 眼看烟雨激动无比, 谭迁怕她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事情就算不能推脱, 罪名还是越轻越好。谭迁提醒道:“烟雨,我为你做了许多事, 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就算当初我骗了你,那也是为了不让你伤心而撒下的善意的谎言。烟雨,你要信我。” 烟雨其实是信任谭迁的。 他不告诉自己,无非就是那几个理由。最可能的就是怕她伤心之后,找他理论而故意隐瞒。 说实话,当初的事情拿到现在,根本也算不上事儿。 烟雨恼怒的是,自己被他拖下了水。 明明这样隐蔽的事,如今闹得人尽皆知。她很可能会沦为阶下囚。 烟雨之前偶尔也想过事情,可能会败露,但都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她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一个弄不好,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 想着这些,她脸上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秦秋婉上前一步:“大人,我状告他们,所求不是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想找到我的儿子。”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身为一个女子,嫁人之后生的孩子被夫君恶意换走,搁了谁都得疯。 大人也不废话,直接问:“谭迁,你把孩子送去了哪?” 谭迁下意识瞄了一眼烟雨,道:“我没有丢孩子。” 都这时候了,已经有人证确认谭启郎是烟雨所出,而贺玉娘一个正在临盆的后宅女子孩子被别人换掉,除了谭迁,应该也没第二个人能做到。 这件事情已经审了太久,大人很是烦躁,但他不肯说实话,也不想再多问,抽出一根签道:“先打二十大板,要是不想说,那就继续打。” “大人,您这是屈打成招。”谭迁振振有词。 大人扬了扬手中的供词:“你多看一下律法,那么多人证在,我就是打死你,也是你活该。” 听到这话,谭迁心底里漫起阵阵害怕。 换了儿子而已,怎么也不到丢命的地步。 他当即决定不再隐瞒。 说实话,他又后悔了。今日一上公堂,他就该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而不是在弄了半身伤后才说。 “我和烟雨两情相悦,却苦于长辈阻拦不能相守一生。我俩情难自禁,暗地里来往过不少次,情浓之际,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说到这里,谭迁仿佛又想起了那时候为了心上人愿意算计一切自己。 “她想落胎,不是不想生,而是不想让孩子生下来就成为外室子。”谭迁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最开始就是从那时候错的,深呼吸一口气,道:“是我劝她生下的。当时她不愿意,我就承诺,儿子生下来后一定是我的长子嫡孙。” 烟雨木着一张脸。 那时候的二人感情深厚,恨不能天天黏在一起,海誓山盟的话说了不少,都以为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信他的话,所以生下了孩子。 另一边,谭迁继续道:“兴许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没两天,贺玉娘也诊出了喜脉。当时我就有想法换掉两个孩子。本来我是想着,把烟雨的孩子抱回来,再把家里这个给她养着。” “可后来两人即将临盆时,烟雨果然跟我说她的一个远房表亲人到中年还未有一子半女,且他们本身也是疼孩子的人……言下之意,是想让我把孩子送出去。”谭迁说着这些,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蠢,话说得飞快:“我看她整日自苦,也想让她开心,便答应了此事。” 他再次磕下头去:“大人,草民知错。还请大人看在我说得这般仔细的份上从轻发落。” 秦秋婉追问:“孩子的下落呢?” 要不是在这公堂上需要师爷记录来龙去脉,秦秋婉才没耐心听他讲这么多废话。 谭迁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孩子的下落。” 大人凌厉的眼神看向了烟雨。 一个外室,竟然混淆家中血脉,偏偏谭迁竟然还要护着,甚至还出手帮忙,简直不配为人父。 烟雨吓得一抖,双膝一软,直接趴跪在地:“我……” 她不想说。 但此时却由不得她不说,烟雨嗫嚅半晌,道:“本来我想把孩子远远送走,可又觉得太狠心,于是,我把人送回了……谭府,他被偏院的一个婆子捡回去养着,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正是夫人面前的长安。” 围观众人一阵嘘声。 秦秋婉似笑非笑:“长安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马棚刷马,堂堂谭家公子,被你害成这样。你竟然还好意思说想让我们母子离得近一点?既然你这么好心,为何又要换子?我们母子那么多年住在一个院子,你却从未想过要告知我真相,你这还不算狠心吗?” 她逼近两步:“依我看,你是嫉妒于我,故意把孩子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又让我们母子不得相认,对不对?” 对! 烟雨不敢回答,别开眼:“我真的只是想让你们离近一点……” 秦秋婉看向上首大人:“求大人为我们母子作主。” 长安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夹着,听到这话,整个人傻了眼。 边上另外的车夫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满眼羡慕。 谭家的公子,以后谭家的家主,未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长安明明是富家公子,却沦落到刷马的地步,这运气并不算好。 长安好半晌回不过神,秦秋婉已经上前将他拉了进来:“快来感谢大人让我们母子得以相认。” 事情就此,落下帷幕。 因为天色太晚,期间牵扯的事情太多,大人并没有当日就判案,而是让人把烟雨和谭迁收入牢中。 撒谎的谭启郎也一样。 说话模棱两可的胡敏依没承认自己知道内情,谭启郎也没有开口指认。最后,她得以全身而退。 走出公堂时,一整条街上灯火通明。长安有些忐忑,好几次偷瞄母亲的眉眼。 其实,他做了车夫后,确实有人玩笑一般说起他和夫人的模样长相相似。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像,但都以为是人有相似而已。从来没想过他和贺玉娘竟然是亲生母子。 外头一片黑暗,马车早已经等着了。 秦秋婉到了马车旁边,道:“长安,我们去一下大牢。” 府城的大牢里,周围黑得如浓墨一般,既然昏黄的油灯,只能照出脚下方寸之地。 秦秋婉一路往里走 ,这回还能听到稀稀疏疏的不知名虫鸣声,还有老鼠在过道上跑来跑去。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谭迁。 这一路过来,动静挺大。谭迁以为是有人给自己送东西,抬眼一瞧,看到是秦秋婉后,道:“这里是大牢,你不能碰我。” 言下之意,是说秦秋婉不能在此发疯打人。 秦秋婉走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道:“我没想打你,只是特意来探望你。”黑暗中,她看不清牢内情形,接过长安手中的灯提高了些,看到里面除了谭迁再没有别人,当下笑了:“你和烟雨恩爱多年,怎么能分开呢?” 她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看守:“劳烦小哥去跟大人说一声,我看不得一双有情人分散,想让他们同住一室。” 谭迁和烟雨如今正互相埋怨,刚才被押着过来的这一路上都吵了几句嘴。要是放在一起,还不得天天吵? 如今的谭迁可经不起吵,他得想法子自救。 秦秋婉说要挪人过来,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看守跑了一趟。这位知府大人善于敛财,很快就收下了银票。 秦秋婉还没离开,烟雨就被人拖了过来丢进大牢。 本来烟雨是个好面子怕羞的人,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也都顾不上了。被丢到地上后,立刻爬起身,扑倒了谭迁身上又抓又咬:“老娘遇上你,简直倒了八辈子霉,谭迁,你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还是个男人?早知你这般废物,当初我绝对不会跟你。” 谭迁也是同样的想法。 早知道烟雨蠢成这样,他也不会放不下她这么多年。 谭迁受伤很重,不过,他是个男人,天生力气就大,加上这一会儿他怕烟雨让自己伤上加伤,急忙起身躲避。 两人一个追,一个赶,又因为受伤不能跑跳,谭迁就在地上爬啊爬,烟雨在后面追想追。 秦秋婉看着两人在干草堆里逃窜,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天色不早,我这就告辞,你们放心,等我得空,就会来探望你们的。” 第十个原配 二十四 第十个原配 二十四 要说贺玉娘对谭迁还有多少感情, 那自然是没有的。不可能上门探望。 她口口声声说要来……只是来看热闹罢了。 烟雨察觉到自己被当成热闹看,干脆趴在了干草堆上。 她不追了, 谭迁也不再动。 秦秋婉转身缓缓离开, 走了几步后,忽然顿住,将手中灯笼抬高, 看清楚了蹲在大牢角落的谭启郎。 谭启郎和父亲斜对面住着, 看到嫡母进来,他下意识就想跑上去求情。 刚跑到一半, 就见嫡母已经去了父亲那里。 他也没上前打扰, 想着等那边说完了话后, 自己再上前求饶。曾经那些年里, 贺玉娘对他很是上心, 衣食住行样样都打点得精致细腻。 这么多年来, 就是养条狗都有了感情,更何况还是人。他满心以为,只要自己的姿态放得足够低, 贺玉娘一定会原谅他。 他的自信, 在看到贺玉娘对待父亲时消失殆尽。 恨成这样, 不迁怒到他身上就不错了, 哪里会救他?于是, 他缩回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还是被贺玉娘给发现了。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娘……”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叫唤, 我儿子孝顺, 可不是你这样的白眼狼。”她抱臂靠在门口, 笑着问:“想不想出去?” 谭启郎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答:“想!” 秦秋婉点点头:“那你好好想。天色不早, 我先走一步。” 谭启郎:“……”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谭启郎缩回了黑暗中,听着暗处窸窸窣窣虫子爬动的声音,只觉得周身发麻。 他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身子,总觉得虫子已经爬上了身,一直这么抖啊抖,夜里根本睡不着。 到了白日昏昏欲睡,还错过了早饭。 看守没那么耐心,放完饭后,又从头开始收碗。 谭启郎醒过来时,人家碗都收了,他只能饿着肚子。 另一边,秦秋婉拿着当初那张和离时写下的由长子嫡孙接手家财的契书,把谭迁院子里的身契和地契都拿到了衙门,准备改成谭长安的名。 当初这事情也是大人经办的,看到大堆房契,他心情有点复杂,忍不住问:“当初你和离之时,是不是就已经怀疑了谭启郎的身份?” 秦秋婉颔首:“不敢欺瞒大人。早在谭启郎成亲当日,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们院子里的池塘边宅子着火,两人相拥着从火场冲出……我们夫妻多年,他都没有那样亲近过我。当时我就看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后来……” 她顿了顿:“我有些担忧谭启郎新婚夫妻不会过日子,便找了人暗地里盯着 ,然后才得知,郊外谭启郎读书的院子里早就藏了一个中年女人打点他的起居。再一细问,得知那人就是烟雨。再后来,就成了如今这样。” 大人也没有为难她,当即让师爷改了房契。 * 最近发生在胡敏依身上的事情不小,公公婆婆连同自家男人都入了大狱,而她却束手无策。 胡敏依有些舍不得谭家富贵,也在试图救人。她自己没有法子,便回了娘家去找哥哥。 读书人最重名声,胡大哥好不容易考中了童生,哪里舍得让妹夫坏了自己名声?当即只让下人出来安慰了两句,并没有提出要帮忙。 胡敏依白跑一趟,很是伤心。 一来救不出谭家父子,二来,也是因为被家人孤立……想当初,她还拿了那么多首饰回来,母亲和嫂嫂但凡念上一分旧情,都不会避而不见。 回去的一路上,胡敏依越哭越伤心。 到了谭迁的新宅子外时,胡敏依眼睛都肿得像桃似的,伤心不已地抽噎着。 马车进了府门,胡敏依扶着丫鬟的手,刚一站定,就看到不远处几个管事急匆匆过来:“少夫人,出事了!” 谭迁搬出祖宅时,凡是带走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心腹。这些人忠心于他,得知他入狱后,慌乱归慌乱,但也认为他一定能出来。 胡敏依木着一张脸:“又有何事?” 管事急切道:“方才夫人前来,拿走了家里的房契。” 胡敏依面色大变。 谭家传承百年,在这城中拥有不少铺子,那些才是谭府根基,如果房契被拿走,那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小的还听说,夫人拿着房契,好像是要去衙门改名。” 胡敏依:“……” 她瞪大了眼,来不及多想,反身就上了马车:“去衙门。” 刚一下马车,胡敏依就看到自己的便宜婆婆含笑从里面出来,边上伴着已经换了衣衫的谭长安。 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必要上前打听一二。 刚凑到近前,就听到便宜婆婆道:“刚好我要去探望你爹娘,一起吧!” 胡敏依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去大牢中探望一二,备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送来。但听说里面很乱很脏,她有些不敢。 今日回娘家,也是想让母亲和嫂嫂陪着自己前来……可惜连家门都进不去。 刚好有人陪着,胡敏依急忙跟上。 白日里的大牢昏暗,眼神不好的人走在其中,很可能会摔倒。 秦秋婉走到谭迁的牢房外,将手中的匣子打开:“谭老爷,我今儿来是告诉你一件好事。” 谭迁半信半疑。 秦秋婉递上一张房契:“你看。” 换名字需要重新誊抄,看到上面新鲜的字迹和角落上的落款是谭长安时,谭迁瞳孔震动:“你……” 秦秋婉似笑非笑:“这是你当初自己摁下的契书,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长子嫡孙,当初是大人帮我们作证,所以,刚才我拿着契书过来,大人立刻就让师爷帮我改了名字。” 那边的烟雨本来不想搭理贺玉娘,在她看来,贺玉娘这种时候上门绝对没有好事,肯定想看他们两人反目的好戏。 所以,烟雨缩在了角落,假装自己不存在。 本来想装死到底,可听到契书上名字已改,这哪里还坐得住? 她绸缪多年,一直等着做这谭夫人,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优渥。当初执意让儿子做嫡子,就是想让他接手谭家大片家财,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如今这些东西都成了谭长安的,凭什么?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烟雨已经扑向了门口。 扑得太急,她扯着了自己身上的伤,当即痛得面目狰狞,但她却根本顾不上。伸手就想去取谭迁手中的字据。 秦秋婉眼疾手快,一把扯了回来。 “可不能给你,万一你给我撕了,我还得去找大人补一张。”她捏着纸张上端,让其垂落在谭迁二人面前。 “这样看得清楚么?” 烟雨本来是不识字的,可陪读多年,她也学了不少。这字据上面的字,她全都认识。 那上面新鲜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 到了这一瞬,烟雨只恨不能自己不认字。如此,她也能哄骗自己,谭迁所拥有的一切,早晚都是儿子的。 秦秋婉将那张纸收回,放在匣子里:“这里面大大小小近百张契书,就算你想看,我也没那精力一张张给你看。” 谭迁闭上了眼。 他开始努力回忆长安的模样。 只记得那是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家业交到他手中,早晚会被败完。 他可没忘记,长安在马棚长大,干得最多的活就是刷马,根本就不认字。 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让其去做生意,不是擎等着被人诓骗么。 “玉娘,你听我一句劝。长安不行。” 秦秋婉满脸嘲讽:“难道谭启郎就行么?还是你以为跟我学看了大半个月账本的胡敏依可以?” 她站起身,将那个精致贵重的匣子抱起:“老爷犯了这么大的错事,这辈子兴许都出不来,就别操这些闲心了,你放心,我会把这谭家的家财原原本本交到长安手中……让他替你把家里的生意做大。 ” 谭迁:“……” 第十个原配 二十五 第十个原配 二十五 谭迁一个字都不信。 他根本就不认为从小刷马长大的长安会做生意。 看他满脸不信, 秦秋婉笑意盈盈:“你出不来,就算是长安学不会, 以后把你的家底全部败完, 你也管不着了。放宽心,好好享受吧。” 享受什么? 享受着满地乱爬的老鼠和虫子,或是享受周围狱友到了夜里就震天的呼噜声, 还是那每日都寡淡酸臭的饭菜? 住在这牢中的每一刻, 对于谭迁来说都是煎熬。 他本不好过,如今看到自己精心操持了几十年的家财即将落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马夫手中, 心情愈发郁郁。 边上的烟雨也很难受。 她小时候是吃过一点苦, 可遇上了谭迁后, 日子过的肆意。因为她是外室, 平时也不用和各夫人打交道, 一应吃穿住行从来都是这么爽快怎么来。 现在被关在这牢中, 她简直恨不能把脚也放到脖颈上去,不要沾地才好。 更让她难受的是,许多年的谋算一夕落空, 她跌坐在地, 袖子里微微颤抖着, 周身麻木一片。 不, 她不甘心。 她努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疼痛传来,让她找回了失去的声音:“夫人, 我有话说。” 秦秋婉已经转身, 听到这话, 疑惑回头。 烟雨急切地扒住栏杆:“你养了启郎多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你看看他,你就不难受吗?” 另一边,谭启郎也在怀疑人生。 他从记事起就谭府唯一的嫡子,无论家里多少家财,早晚都会交到他手中。可是,如今这些都成了一个马夫的,和他再无关系。 他接受不了,缩在角落里整个人神情恍惚。 秦秋婉看了一眼:“不难受啊!我当他是亲生儿子,衣食住行样样妥帖。看他生病更是急得发疯,结果,他转头就认了你作娘。既然他都没有感情那玩意儿,我又怎会放不下? ” “不。”烟雨急切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们母子多年,你别跟他计较,把他接回去。我不求他大富大贵,你只要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秦秋婉才不会引狼入室,对上谭启郎期待的目光,道:“你们母子情深,以前你遮遮掩掩也要孝敬母亲。现在你自然是守在母亲身边最好,我可不好做那让你们母子分别的恶人。” 身边的胡敏依一脸恍惚。 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等便宜婆婆离开,她急忙蹲在谭启郎面前,低声问:“夫君,现在怎么办?” 谭启郎摆了摆手:“你顾好自己吧。” 胡敏依眼圈通红:“我没有地方去……我回胡家,他们不让我进门,也不肯出手帮忙。哥哥他好狠的心……一点情分都不念。我最近住在父亲的那个院子里,但是,那些房契都被改成了谭长安的名,我肯定会被撵走……” 她嘤嘤哭着,谭启郎越听越烦躁。 “别哭了!” 胡敏依被吼得一愣,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此时化成了满腔悲愤。 错事都是谭启郎做的,根本就与她无关。如今谭启郎放任她自生自灭,她又何必念旧情? 当即擦擦眼泪,负气一般起身就走。 见状,谭启郎有些后悔,一来是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胡敏依,二来,如今他名声臭名昭著,以前的友人定然不会来探望,也就只有胡敏依前来。 牢房中的菜色太差,能不能打牙祭,全看胡敏依了。 想到此,他急忙道:“敏依,我语气太急,不是故意吼你的,你别生气。” 胡敏依背对着他,闻言顿了顿,没有回头,飞快离开了。 秦秋婉拿着那些房契,回去之后很是忙了几天,将所有铺子里的伙计梳理一遍,不知变通死忠谭迁的全部换掉,还有三个悄悄贪没银子的管事,也一并打发了。 这里面也遇上一点乱子,有两位管事,暗地里拿了不少银子,秦秋婉找上二人时,他们口口声声说,这些银子是谭迁默认给的红利。 秦秋婉根本就不搭理:“如今这些铺子是我在管,你们要红利,去问谭迁!” * 铺子收拢得还算顺利,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在梳理家中生意,在这期间,还手把手的带着谭长安。 谭长安学得很快,他这是个喜欢看书的人,以前看不上,现在得空就练字看书。秦秋婉偶然发现他于读书上有些天赋和韧劲,便找上了的书院。 书院那边不愿意接收年纪这么大还未启蒙的弟子,于是,秦秋婉就转而讨要之前谭迁给儿子打点的三万两银。 谭迁那银子捐出后,书院用于造藏书阁,根本拿不出来。于是,只能收下了谭长安。 此事难免惹人议论,本来不知谭家那些事的人也都听说了,因此,谭启郎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添一层。 两个月后,秦秋婉终于得以空闲下来。 这些日子里,她见缝插针地和周子峰见上几面,两人关系越来越亲近。 这一日在茶楼中,秦秋婉正吃点心,周子峰忽然抬手帮她擦去唇边的点心末。 掌心下的唇温软,周子峰心里一动,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忽然凑上前吻住。 秦秋婉眨了眨眼,感觉到了眼皮上温软的唇瓣,笑着道:“你这样,我可就被客气了。” “我想娶你。”周子峰认真道,随即又笑了:“可我身无长物,拿什么娶你?” 这话前后矛盾,秦秋婉有些疑惑。 周子峰伸手盖住她的眼:“不知东家可缺暖床之人?” 秦秋婉:“……”忒直接了。 * 谭长安要在书院读书,就得在附近找个院子。 秦秋婉不想让他住曾经烟雨母子俩那个,便重新买了一间,也准备找人照顾他的起居。 只是在找人时,谭长安看到她找来的几个婆子欲言又止。 秦秋婉见状,知道他有话要说。 “咱们母子之间,有话直说便是。” 长安踌躇半晌,道:“我想定亲。” 秦秋婉知道他有心上人的事,道:“你如今读书要紧,那些事以后再说。你放心,我是你娘,不会害你。” 长安低下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六儿已经十七,她等了我两年,再也等不下去。娘,我不想错过她。” 他口中的六儿,最开始是谭迁身边的小丫头,每次谭迁要出门让人备马车,都是她去跑。 多跑了几趟,两人已互生情愫。 后来,六儿一家人攒够了银子,求了谭迁得以赎身。 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人家都已经是普通百姓,长安却还是下人……论起来,当初老婆婆捡回了长安之后,怕他留在府中不明不白,被人赶走,还求了管事好久,才为他求得一份身契。 而这份身契,护着他不被赶走,却在他长大之后,成了阻拦他离开的大石。 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肯定是不可能嫁给一个下人的,尤其他还是最低等的马夫。 长安上门提亲,直接就被拒绝。 还是六儿死活不肯议亲,如今才待字闺中。但凡在其中有一次她松了口,都早已经嫁给了别人。 不过,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就在六儿扛不住时,有了转机,长安一朝翻身,成了谭府夫人身边的车夫,似乎还颇得重用。还能借出八两银子,走在外头也得人尊敬,六儿的婚事便再次搁置。 不过,长安答应了秦秋婉一年后再提婚事,他亲自上门说明了缘由,那边虽然不满,但也忍耐下来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长安竟然会是谭家的嫡子,并且,还得了大堆房契。只凭着那些东西,长安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只躺着等人伺候都花用不尽。 曾经的一双有情人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险些错过。如今身份调转,大概真的要错过了。 长安不可能娶一个曾经的丫头,谭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六儿的家人看清此事,及时止损,并不愿意再等待。立刻着手给女儿议亲。 长安得知此事,哪里还坐得住? 闻言,秦秋婉皱起了眉来。 如果长安最后娶一个出身丫鬟的姑娘,贺玉娘怕是不会满意。 可看着面前执着的年轻人,因为太过紧张,双手攥紧到手背上青筋直冒,却还是不肯改口。 要是秦秋婉执意拒绝,于母子情分不利。她沉吟了下:“我想见见她。” 长安霍然抬头,眼神里满是惊喜:“谢谢娘。” 看到他满脸欢喜,秦秋婉心下一叹:“你学业要紧,不能耽搁太久。今日是个好日子,你去把人接来吧!” 六儿这个丫头,贺玉娘记忆中有一点印象。 只记得是伺候在谭迁身边的小丫头,并没有多在意。 六儿个子挺高,足足比贺玉娘高了一个头,骨架也大,并不是什么美人,容貌只算得上清秀,上前请安时很是利索。 秦秋婉看在眼中,问:“你识字吗?” 六儿摇头:“我可以学。” 长安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急切:“娘,我可以教她。” 六儿冲他一笑,道:“夫人,为了他,我愿意学。” 她知道,自己这样落在外人眼中,尤其是面前的夫人眼中,很像是一个奔着富贵而来的女子。 哪怕知道不可能,她也想为自己争取一二。 不是为了银子,只是为了他。 秦秋婉见的人多,看出来了这姑娘眼中的诚挚,心下再次一叹。 那有什么法子? 她只能麻烦一点,教出一个让贺玉娘满意的儿媳来。 “那就先学着。”秦秋婉看了看天色:“明日一早,你来找我。” 长安大喜,等六儿走了,他连声道谢,眼圈通红一片。 他曾经身为最底层的下人,知道母亲愿意接受六儿这样一个儿媳,全都是为了自己。 第十个原配 二十六 第十个原配 二十六 换一个人, 肯定接受不了出身丫鬟的儿媳。 烟雨就是如此。 当然了,长安不认为自己是父亲那样拎不清的人, 六儿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做外室。 如果母亲不答应, 他们俩此生注定无缘。 “娘,我以后一定会和六儿一起好好孝敬您。” 秦秋婉摇头失笑:“你们俩还没定亲,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你跟我的一年之约还没到, 在此之前, 别想定亲。” 六儿的家人本来是想帮女儿议亲了,可又得知谭夫人愿意教她认字。 孔母满脸愁容:“会不会是夫人看长安执意要娶, 不想拂他面子, 这才找着理由折磨你, 想让你知难而退?” 孔父也赞同。 他们一家人曾经是下人, 主子们高高在上, 多看一眼都是赏赐。又怎会俯就? “你这丫头,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看你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回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孔父跺了跺脚:“你气死我算了。” 六儿低着头任由长辈训斥。 以前她和长安看不到以后, 她也执拗地想等一等。 现在转机来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夫人为了折磨她, 让她知难而退……她只要不退, 只要熬下去, 总会有机会的。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 秦秋婉身边的丫鬟悄悄进门, 禀告道:“六儿姑娘到了。” 秦秋婉彼时正打算起身, 道: “让她去书房等我。” 六儿听到丫鬟的话愣了愣。 昨天双亲的话不无道理,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日来得特别早, 就是为了不让夫人找自己的茬。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夫人要自己做什么,她都要坚持下去。 并且,所以她已经设想过,如果夫人要为难自己,很可能不会教她认字,而是让她伺候人。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所以,听到丫鬟让去书房,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真的是教她认字? 到了书房后,看到里面桌案和地上乱糟糟一片,六儿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秦秋婉洗漱完就去了书房,看到六儿正在打扫,侧头看一下门口丫鬟:“这些是沉香的活,她人呢?” 六儿听到这话,不以为意,继续干手里的活。 长安对她真心,夫人若想和长安维持母子情分,就算要收拾她,也会找些借口。 丫鬟福身道:“沉香姐姐今日告假,本来是想等春香姐姐忙完小厨房之后过来打扫……方才奴婢已经阻止了六儿姑娘,可她执意要动手……” 秦秋婉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她走到桌旁坐下,伸手一指对面椅子:“坐。” 六儿低眉顺眼,上前坐下。 看她拘谨,一副戒备模样,秦秋婉倒也不意外,正色道:“这些活是丫鬟做的,以后你不用动手。” 六儿满心疑惑。 恰在此时,有丫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各式早膳。 并且,备着两副碗筷。 秦秋婉端起碗,道:“你这么早就到了,应该也没用膳,一起吧。” 六儿看她不似玩笑,心里却愈发紧张,难道,她真的要教自己认字? 她没有端碗,秦秋婉垂眸,道:“我找人来问过,你和长安认识了好几年,你没少照顾他。只为了你这份心意,我就该许你一个前程。以后你跟着我学算账,就算婚事不成,你也有一技之长。” 在这个城里,会算账的管事,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六儿大喜,急忙道:“谢谢师父。” 当真是个聪慧女子,秦秋婉心下一松,聪明一点,教起来要省力些。虽然她年纪是大了一点,但是,只要能够用心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六儿见她没有反驳,心下又是一松。这一回,她才真切地看明白自己和长安有了希望。 当日午后,秦秋婉还找了绣娘,又让人送了不少料子,特意给六儿裁衣。 六儿看着面前这些绸缎,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夫人,这是给我裁衣?” “我的弟子,自然不能让人小瞧了去。”这每个人的气质都是养出来的,六儿从记事起就是丫鬟,整个人习惯了卑躬屈膝,就是现在已经赎了身,也还是站不直。 来日方长,先让她找回自信,回头再让婆子教一教,应该就差不多了。 当日午后,六儿换上了粉色新衣,被谭府的马车送回了家。 穿着这样华贵的衣衫,六儿下意识直起了身子,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像是偷了别人的衣衫一般。 孔家夫妻一整天提心吊胆,做什么都没心思,就怕得到女儿被打残了的消息。好不容易熬到夕阳西下,一直不见人回来,又担忧女儿是不是受了伤被绊在了府内。 夫妻两人想着要是天黑还不见人就上门去问一问……听到敲门声,二人上前开门,就看到了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女儿。 从衣衫到首饰,无一处不精致。 夫妻俩一瞬间都没敢认,反应过来后,急忙把女儿拉进了门。 不知六儿是如何跟双亲解释的,反正从那日起,她每天都会被马车接到府内,和秦秋婉一起同吃同住。 秦秋婉本是世家之女,又经历这许多,气质高华,六儿整日伴着,下意识就会跟着学。一段日子后,她自己不觉,其实已有了很大变化。 * 这一日,秦秋婉带着六儿去铺子里巡视,她主要是手把手教她做生意,比起当初对着胡敏依的胡诌的那些,现在更加仔细。 六儿又不是木头,感受到了她的用心,学得愈发认真。 这一日到了银楼中,秦秋婉又和六儿强调:“老手艺人和新样式缺一不可。你只要记住这话,生意就差不到哪去。” 一墙之隔的屋中,胡敏依听到熟悉的女声,面色复杂难言。 她忍不住走出了门去,然后就看到了秦秋婉二人。 她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六儿身上,见这妙龄女子容貌清秀,说不上丑,但绝对比不上她。 胡敏依缓步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 就在改房契的当日,秦秋婉就让人把胡敏依请出了门。算起来,已是两个多月未见。 秦秋婉点点头,笑着问:“可有看上眼的?” 这间银楼最近又添了不少新样式,生意都比以前好了许多,胡敏依和那些客人一样,看着哪样都想要。 只可惜,囊中羞涩,容不得她任性。 说起来,曾经她是可以任性的,只要这间银楼中有的东西,她都可以拿回去,不喜欢了就让人拿过来换样式。 胡敏依不好回答,转而问:“夫人,这位是……” “这是我收的徒弟,跟着我学做生意的。”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最近住在哪?” 胡敏依能去哪? 她也只能回娘家! 当然了,娘家不愿意让她进门。于是,她就一直守在门口不吃不喝。 到底是血浓于水,胡家人也不能站着看她饿死,把人接进门后,一直不让其出门。 胡敏依这一回得已出来,是胡母让她过来当掉曾经的首饰,打算让她哥哥参加县试。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回的童生试里,谭启郎又一次榜上无名。上辈子他是中了的,如今应该是看他做的事太缺德,衙门直接把他给否了。 “住在我娘家。”胡敏依会出来 ,一是好奇贺玉娘还会对谁这样温柔,二来,也是有事相求。 她估摸了一下兜里的银子,实在不敢乱花,道:“夫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咱们能否去后面?” 秦秋婉不想听她说废话,也没兴致帮胡敏依。 两人相识之初,贺玉娘虽然心有不满,也跟女儿说过不喜胡敏依,但到底没有在面上给她难堪过。后来成了亲,秦秋婉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是样样妥帖,堪称这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可是她呢? 不说靠在秦秋婉这边,直接就没有提过烟雨,连暗示都无 ,简直就没有心。 这样的一个人,帮她做甚? 秦秋婉看了一眼身边的六儿:“我们还得去下一间铺子。” “就几句话,很快。”胡敏依见她不动,又补充道:“是关于和离之事。” 秦秋婉闻言,惊讶地上下打量她。 上辈子,胡敏依和谭启郎这俩可是恩爱得很。 胡敏依好多次给贺玉娘难堪,她想要教训儿媳,都被儿子拦住。 胡敏依伸手一引:“夫人 ,咱们去后面细说。” 秦秋婉抬步就往后面的屋子走。 胡敏依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哥哥是读书人,夫子说,他这一次很可能会考中秀才,怎么能有一个阶下囚的妹婿? 所以,这门姻亲得断,越快越好。 胡敏依如今得靠着娘家,并不敢违逆,加上谭家出事后,她又被曾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奚落了几句,早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守着。 早在前几天,她已经去过大牢,和谭启郎提出和离。 谭启郎一口就回绝了。 无论她怎么劝怎么哀求,谭启郎始终一言不发。 总之就两字:不行! 胡敏依实在没法子,说实话,她早已经后悔嫁给谭启郎了。 自己搞不定,就得请帮手。 而能够说服谭启郎的人不多,能够说服他还愿意帮她忙的,一个人都没有。 胡敏依左思右想,认为贺玉娘可能会帮自己的忙。今日到这里来当首饰,也是想跟掌柜打听一下贺玉娘的行程。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打听,就已经碰到了人。胡敏依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她知道曾经的便宜婆婆很忙,便也不废话,一进门就道:“夫人,我想和谭启郎一刀两断,奈何他始终不答应……” 秦秋婉摸着下巴。 能够顺势给谭家父子添堵,她自然是愿意帮的。 第十个原配 二十七 第十个原配 二十七 昏暗的大牢里, 泛着独属于大牢才有的臭味,秦秋婉先到了谭迁二人面前。 笑着问:“许久不见, 近来可好?” 谭迁:“……”住在这破大牢里, 能好才怪。 此时的他蓬头垢面,脸上一片脏污,缩在角落里, 哪里还有曾经谭老爷风光的模样。烟雨也差不多, 缩在另一边的角落,此时正闭着眼睛, 似乎睡着了一般。 谭迁深呼吸几口气, 压下心里的愤怒:“贺玉娘, 现在家里的生意是谁看着的?” “我啊!”秦秋婉掰着手指:“我接手了三个月, 铺子里的盈利都涨了。” 谭迁一个字都不信。 那些年里, 贺玉娘一直在家里相夫教子, 从不过问生意。就算是曾经会做,多年养尊处优,肯定早已抛到了脑后。 他这些日子呆在大牢中, 一是害怕老鼠和虫, 二是盼着看守送来的饭菜别馊。大部分的时间里, 都在担忧家里的生意。 贺玉娘一个女流之辈, 长安一个马夫, 怎么看都不靠谱。 “玉娘,我有事和你商量。” 秦秋婉扬眉:“要是我今日不来, 你怎么商量?” 谭迁看了一眼边上的胡敏依:“你会来的。” 他语气笃定。 秦秋婉眯起了眼, 又看向身侧的人。 胡敏依低着头, 只看得到她的发顶,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大人还没有给我定罪。”谭迁压低声音:“玉娘, 你拿了我那么多的银子,我只想让你分一点出来交给大人,让他从轻发落。” 以如今这位知府大人的处事,很可能真的会答应。 但是,秦秋婉费了大把力气才把他们送入大牢,又怎么会主动救人? 交点银子让大人重判还差不多。 “谭老爷,你莫不是还没睡醒,忘记了你当初对我做过的那些事?”秦秋婉满脸嘲讽:“你把我儿弄成了一个最低等的下人,让我精心养着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这份仇怨,这辈子都化解不了,想让我出银子救人,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谭迁哑口无言,忍不住辩驳道:“你拿了我那么多,只分出一小部分……” “我、不、愿、意!”秦秋婉一字一顿:“不过,你提醒我了。回头我就去找大人,交点银子让他把你重判。” 谭迁做的这些事虽然恶劣,但到底没有弄出人命,以后应该也还能出去。 另一边,胡敏依已经到了谭启郎面前,此时正低声苦苦哀求:“夫君,曾经你最疼我,舍不得让我为难。我现在无家可归,只能借住在娘家。你就放了我走吧……算我求你,我求你还不成吗?” 谭启郎一言不发,胡敏依哭得肝肠寸断。 “你是想逼死我吗?” “曾经你说过,一辈子不让我哭的。我哭成这样,你没看见吗?” “夫君,咱们好聚好散,放过彼此不好吗?” “夫君……” 谭启郎掏了掏耳朵:“你太吵了。” 胡敏依:“……” 她心里难受不已:“谭启郎,你有没有心?” 听到这话,谭启郎也恼了,反问:“你有没有心?曾经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些日子里,你来探望过我几次?你从头到尾看中的就是我的银子,如今我一遭落魄你就想跑,你做梦!” 胡敏依确实是看上了他的银子才和他来往,但是,后来她也用了真心的。 至于后来不来探望,纯粹是出不来门。还有,她一个人来这样阴深黑暗的地方心里害怕,家中的母亲和嫂嫂,是绝不会陪她的。 不止不陪,她们还要出声阻止。 哥哥读书花了太多银子,她们一家人付出了太多,绝不允许有任何影响他哥哥的存在。 所以,这门婚事必须解,且另一边,胡嫂嫂已经又帮她接触了几个人选。只等着这边婚约一解,那边立刻就定亲。 “我没有想跑。”胡敏依趴在栏杆旁哭得肝肠寸断,抽泣着道:“夫君,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你要是再不解婚约,我就会被赶出家门,露宿街头了。” 身上有婚约在,她要是敢另嫁,真计较起来,可是会被入罪的。胡敏依来过这大牢三次,来一次怕一次,要是让她以后在这儿住,她宁愿去死。所以,婚约未解之前,她不会和那些男人见面。 不过,有母亲和嫂嫂在,她扛不了太久。 “我求你还不成么?”她回身一指秦秋婉:“你想要见夫人,虽然没明说,我听出来了。我也把人带到了这里,夫君,我愿意帮你,我也希望你帮帮我。” 秦秋婉走到她身后,道:“在我看来,求是最没有用的。这个世上所有的人和事,但凡需要用上了“求”字,都不值得去求。” 因为,真正贴心愿意帮忙的人,不用求人家就已经伸手了。 胡敏依没心思搭理秦秋婉,趴在地上嘤嘤哭着。 秦秋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再教你一句,这世上大半的事情都能谈得拢,尤其是对着贪婪的人,只要利益给得足够,肯定能够得偿所愿。” 胡敏依听得似懂非懂。 秦秋婉看向谭启郎:“你多久没吃肉了?多久没换衣了?眼看天气就要转凉,你冷不冷?” 住在大牢里三月,谭启郎暗地里回忆了不少次自己曾经吃的那些珍馐美味。听到“肉”字,已经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胡敏依本来也不蠢,听到这话,瞬间秒懂,道:“我给你送饭菜和被褥,你放过我好不好?” 谭启郎冷笑一声:“你是我妻子,本来就该给我送。” 胡敏依听到他说送东西,心下立刻明白,谭启郎需要东西。当即强硬道:“我就是不送,你待如何?” 谭启郎如今被关在这大牢中,曾经的亲戚友人一个都没来探望,他还能怎么办? 他怒瞪着面前女子:“曾经我对你那么好,不顾你身份低微也要娶你过门。如今我一朝落魄,你竟然翻脸不认人,你还是人吗?你本来就该多来看看我,现在竟然连给我送东西也成了条件。” 秦秋婉抱臂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胡敏依铁了心要离开他。 她说自己要被赶出家门的话是真的,如果再不断了这门亲事,她就真的只能露宿街头。 当下道:“我可以给你送饭,但你必须要放我走。” 谭启郎:“……” 他想说自己不吃。 可吃了两个月清汤寡水的馊饭,他真的想打打牙祭。 胡敏依见状,道:“悦来楼的烤鸭还有红烧肉……” 谭启郎听得直咽口水。 另一边,谭迁也忍不住了,道:“就让她送,送上三十六道菜。再给我们十套衣衫和被褥,就让她走。” 在他看来,与其死留着胡敏依,还不如劝说贺玉娘拿点银子给大人,求大人从轻发落。 他们都还年轻,只要能尽快出去,就还有以后。 要是一直耗在这大牢中,才是真的完了。 “敏依,你把东西送来,我就给你和离书。” 胡敏依大喜,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准备。 秦秋婉走在后面,谭迁见状,急忙大喊:“玉娘,你听我跟你说。” 还说个屁。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听,直接出了大牢,转而去找了大人。 大人今日挺闲,正在衙门里和人下棋,得知她去来,立刻请她进门。 “我一直等着你。” 秦秋婉听明白了大人的话。 大人是在等着她前来商量谭迁三人的罪名。 大人过得清简,拿到的银子都用来修桥铺路修善堂,给些银子,也不算是浪费。再说,人关在大牢中,她完全可不用管。 反正谭迁几人罪不至死,判不判都是关着。 “最近挺忙的,忘记了过来。” 一般的犯人也不会熬到三个月了还没有定罪,很明显,大人是想看她的态度。 秦秋婉上前:“如果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尽力。” 大人笑了:“我最近有些发愁,善堂的屋顶漏水……” 第十个原配(完) 三合一 第十个原配(完) 三合一 大人未尽之意明显。 秦秋婉秒懂, 道:“我立刻让人去修。”又想起她听下面的人提过一耳朵,说善堂里面住得太满, 多有不便, 又道:“顺便再扩建一二,以后每年谭府捐一百两银,用于善堂改建。” 一百两银子也不少了, 如果放在大人手中, 足以再建一个善堂。 大人捏着谭迁几人不判,就是想让贺玉娘出点银子, 本以为要费些唇舌, 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大方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一片坦诚, 大人有些羞愧, 拱手道:“我替善堂中众人多谢贺娘子。” 秦秋婉笑了笑:“还是那句话, 以后大人若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尽管开口。” 她想了想:“我想在善堂附近买下一片地,造一个工坊,应该有许多坐着就能干的活儿, 到时候, 优先招善堂的人。” 若是他们有了工钱, 也就不要大人养着了。 大人面露感激, 再次道谢。随即又有些踌躇, 道:“谭迁欺骗发妻,换子之事恶劣, 按律该判十年左右。谭启郎罪名要重点, 当今以孝治天下, 对于不孝子,一律从重处罚, 大概也是十年……烟雨也差不多……” 以贺玉娘受到的伤害来看,只让他们坐十年牢,总归有些意难平。 毕竟,贺玉娘和自己亲生儿子失散多年,最要紧的是,长安被送去做了马夫,耽搁了最要紧的十多年,就大人知道的,贺玉娘如今还把儿子送去书院读书……说实话,有些太迟了。 这个孩子,兴许已经废了。 说到底,大人有些心虚。 他拿了贺玉娘给的好处,却又不能承诺她想要的……比如让谭迁三人一辈子出不来。 秦秋婉并不恼,笑着道:“谢大人替我做主。” 竟然是一句都不反驳,也没有再要求大人重判。 见她如此,大人心里愈发愧疚,贺玉娘已经很惨,他逮着她使劲薅,似乎有些不厚道。他轻咳一声:“你修了善堂,也算是帮了我大忙。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他强调道:“如果真的是你被人欺负了的话!” “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做主。” 秦秋婉笑着谢过,走出衙门,立刻就着人去准备整修善堂之事,然后,又去了大牢中。 谭迁心里正忐忑。若是贺玉娘真的去找了大人,应该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他盯着栏杆外,盘算着要是遇上看守过来巡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叫住请他帮忙送几句口信。 不,得多带一些口信。 先请贺玉娘过来,然后再让看守去请几家世家夫人帮着劝说一二。 看守没等到,等到了贺玉娘。 谭迁正在想法子见她,看到人后,顿时眼睛一亮:“玉娘,你快来。” 秦秋婉不紧不慢靠近,眼神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笑着道:“我这一次来,是告诉你们一件好消息。” 烟雨:“……”肯定没好事。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将心比心,谁要是把她本来该富贵一生学文习武的儿子送去当一个马夫,怕是得和人拼命。 贺玉娘恨她入骨,怎么可能有好事儿找她? 谭启郎在斜对面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占了贺玉娘儿子的位置,享受了她儿子所有的一切,还暗地里认了别人做娘,她根本就不可能原谅他,再有好事,也轮不上他。 谭迁有些不安,勉强扯出一抹笑:“是什么消息?” 秦秋婉一本正经:“刚才我去找了大人,他说你们三人都一样判监十年,你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就在这方寸之地互相扶持,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十年! 烟雨眼前一黑。她是真的受不了这大牢的脏乱和虫子老鼠,还有那个隔着老远就闻得到馊味的饭菜。她现在就是打个嗝,感觉口里都满是那种怪味儿……她竟然要在此呆上十年! 谭迁脸上笑容僵住。 谭启郎支起耳朵听到这话,简直恨不能换一双耳朵,从未听到过这话才好。 欣赏够了三人脸上的崩溃,秦秋婉愉悦地离开。 最近她整理铺子,发现了一些谭迁强买人家方子的事,这几天正在找证据。到时候,他又得多添一样罪名。 她走到门口时,碰到了拉着一个板车过来的胡敏依,板车上放着几个食盒,还有大堆衣衫被褥,看到秦秋婉出来,她笑着问:“夫人这就要回去了吗?” 秦秋婉点点头。 眼看便宜婆婆冷淡,胡敏依心下苦笑。 早知道会有今日,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跟着谭启郎胡闹。若是那时候多嘴提醒一声,现在的她兴许早已经和离再嫁,便宜婆婆向来出手大方,可能还会给她备一份嫁妆…… * 秦秋婉离开之后,谭家三人如丧考妣,正低落间,忽然听到前面有喧哗之声传来。 “小娘子,你那么多饭菜,赏我一口呗。” “小娘子,老婆子我大概活不过这个冬日,你的被子……” 三人听到这番动静,顿时来了精神。总算是发生了一件好事,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爬到了栏杆旁。 胡敏依带来一大堆东西,还请了看守帮忙送进来。 她暗地里给了看守一点银子,让他们率先离开。又把那些东西放在过道中央,保证三人只看得到却摸不着。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 这是她方才在外面特意找先生写的,和离书上说谭启郎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配不上妻子,甘愿放她离开。从今往后,夫妻情分一刀两断,再不管对方的事。 本来谭启郎是想着拿到了好处之后让她离开的。 可是,如今他得在这里面坐十年牢。 这些衣衫勉强够穿,可饭菜放不到三天就会馊,如果以后都没人送饭,他日子怎么过? 他不接和离书,伸手道:“先让我吃饱。” 另一边,谭迁也想到了此事处。不能指望贺玉娘那个女人心软,以后想要打牙祭,只能指着面前的儿媳。所以,不能放她走。 知子莫若父,眼看儿子不接茬,他心里也有了数,也伸出手来:“我也好饿,先给我一点饭吃。” 胡敏依不动:“先画押,画押之后,这些都是你们的。” “我要吃饭。”谭启郎语气加重:“我数到三,如果你不给我饭菜,那我们就一辈子耗着吧!” 谁要跟他耗一辈子? 胡敏依沉吟了下,递给他一个食盒,又强调道:“你吃了立刻就给我画押!” 谭启郎没有否认,接过食盒狼吞虎咽。 另一边,谭迁他的儿子已经吃上了,着急不已:“快点给我。” 胡敏依和谭启郎定亲之后,没少花用谭府东西,事实上,胡家如今还算宽裕,其实都是前段时间谭府补贴的。 看在这些的份上,胡敏依也递了一个食盒过去,又强调:“不能给烟雨吃,否则,我全部给你端走。” 烟雨:“……”有被针对到。 她沉声道:“我是你长辈,是你亲婆婆!” 胡敏依呸了一声,毫不客气道:“要不是你,我哪会这么惨?” 天地良心,她和谭启郎相识之初,只知道他是谭府独子,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这么复杂。 虽然就算知道她可能还是会嫁,可她就是迁怒了又如何? 谭迁这几个月只吃馊饭,拿到食盒,里面虽只是简单的几样炒菜,他却觉得比以前他吃的所有珍馐都要美味。当即狼吞虎咽。 烟雨在边上看得直咽口水,暗地里踹了他两脚。 不能明着给,可以帮她藏一点啊! 谭迁有了吃的,压根就感觉不到她在踹自己。就算感觉到了,他也没想留。 自己把它吃完不香么?为何要分给别人? 两人之前那些年感情确实深厚,但后来朝夕相处时,谭迁发现烟雨性子很有问题。 一点都不大度,也喜欢唠叨,说实话,还比不上贺玉娘。 再有,谭迁自认为为她付出良多。甚至为了她还把自己作到了大牢里,偏偏烟雨还不体谅,两人同住时,她经常找茬吵架。闹得他不得安生。于谭迁来说,十年牢狱之灾很可怕,但和这个女人常年呆着,这可怕又要更上一层。 父子两人囫囵着吃完饭菜,也才过去几息。 胡敏依摁着剩下的两个食盒,道:“你画押完,这些都是你的。” 谭启郎这些日子只有半碗稀粥喝,吃了这么多有点撑。他怕把肚子撑坏,要知道,在这个大牢里生病可没有药治。 一点点小毛病,都可以要人性命。他来这三个月,已经拖出去了四人。 他可不想成为被别人围观者拖出去的那个。 他剪了一根看守扫地时留下来的扫帚尖剔牙,道:“你带回去吧!反正我今儿不画押。” 胡敏依气了个倒仰。 也就是说,还有下一次? 她又劝说了几句,谭启郎充耳不闻,一直坐在角落剔牙,脚还抖啊抖。着实气人! 胡敏依冷笑一声:“那咱们就耗着吧!” 门口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拿不完,眼神一转,她直接送给了周围的牢房。 总之,凡是靠近谭家三人的牢房,或多或少都得了点东西。 这一回,轮到谭启郎怒不可遏。 胡敏依要的就是他生气,豪迈地把东西送完,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她离开牢房后,眼泪夺眶而出。 有看守在一旁,她还能勉强忍住不哭,刚走到大街上,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之前说要是摆脱不了谭启郎就进不了家门的话是真的。 昨天哥哥已经去考了试,再过一个多月就会有结果。今早上她出门时,双亲已经严厉地告知她,如果退不了婚约,她就不用回去了。 除非,一个多月后哥哥考不中,得再等三年重考。 可这一个多月内,她得找地方落脚! 胡敏依从小就帮着家里收拾,也算是吃过苦的姑娘。可她一个年轻妇人,根本就不好找活。 她得找那种包吃住的,所以,一起干活的人就特别重要。别的不说,万一夜里被人摸进了房门怎么办? 寻摸了半日,她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谭府的银楼,胡敏依抬头看着,心里一动,转身直奔谭府。 得知胡敏依上门拜访,秦秋婉不打算见。 丫鬟跑了一趟,回来又禀告:“她说想找一份活计。” 秦秋婉本想拒绝,想到什么,笑着道:“让她去银楼帮忙。” 天天只能看不能拿,尤其还是曾经可以随便拿的情形下,那种滋味应该不好受。 * 胡敏依得知自己有了落脚地,很是欢喜,对着丫鬟谢了又谢。 她跑到银楼安顿下来后,天色已晚。刚换了地方,她有些睡不着,一夜辗转,翌日天蒙蒙亮,就被叫起帮着打扫。 看着那些烛火下也难掩光亮的首饰,胡敏依心里格外难受。 “你在看什么?” 胡敏依正看着首饰出神,乍然有声音响在耳边,她顿时吓一跳。 管事很是不满:“别以为你是夫人塞进来的人就可以偷懒。咱们这银楼里可不养闲人。”胡敏依头一低,一句话不反驳,急忙开始干活。 见状,管事便也不再念叨,转身之际,又提醒道:“这些东西贵重,要是少了一样,咱们就公堂上见。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胡敏依:“……”她没想拿。 只是看看而已。 站了一整天,胡敏依累得腰酸背痛。 看着众多客人来了又去,这里面有豪迈地一挥手买下十套八套首饰的,也有那种踌躇半天只买一枚银戒指的,胡敏依看在眼中,想起曾经她比那些豪迈的客人还要舒爽,想怎么拿怎么拿,心里有格外难受。 如果谭启郎真的是谭家嫡子该有多好? 早知道贺玉娘这样精明,当初她就该主动告知烟雨的事,提前卖个好,如今也不至于被人呼来喝去。 这一日,胡敏依正在铺子里干活,忽然感觉到周围的伙计都精神了些,她疑惑抬头,就看到了门口贺玉娘带着那个叫六儿的姑娘。 胡敏依整日呆在铺子里,听伙计们议论得最多的就是谭家的事。 她听说这个六儿姑娘名为贺玉娘的徒弟,实际上是因为谭长安一心要求娶于她,贺玉娘拗不过儿子,只能手把手开教。 看着如今的六儿,胡敏依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和如今的六儿一样被众人仰视。 众伙计看似认真干活,其实都暗地里注意着那边的贺玉娘,胡敏依也一样。 就听她道:“给你爹娘各挑一件吧。” 胡敏依:“……”这话好熟悉啊! 熟悉得她很是怀念。 那边的六儿笑着拒绝:“无功不受禄,我爹娘都要干活,带着这些东西反而不便。” 秦秋婉又劝了两句,六儿都一口回绝。 虽然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秦秋婉却很欢喜。 一个有原则有想法懂拒绝的姑娘,其实更适合做生意。 听得边上的胡敏依不停扼腕,就她面前的这套,还有里面的那套红宝都价值不菲,带回去转手一卖,至少要值十几两银。 秦秋婉笑吟吟道:“那我给你记着,以后给你放进聘礼。” 听到这话,六儿又羞又喜。 都说是聘礼了,岂不是代表谭府以后会上门提亲? 她揪着帕子,羞涩道:“师父,聘礼不用太丰厚,我爹娘说,无论送多少,到时候都全部带回来。” 秦秋婉摇头失笑。 胡敏依听到耳中,心里酸溜溜的,格外不是滋味。 还是那句话,要是谭启郎是贺玉娘亲生该有多好。或者,她一开始就不该和谭启郎来往,若是早知道长安的身份,哪儿轮得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 往后余生,每听到一次谭府的消息,她都会后悔半天。 大半年后,秦秋婉亲自带着人上门提亲。 谭长安喜不自禁,带着糖发了一路。于是,孔家巷子里包括周围几条街的人,都知道孔家的女儿要嫁入谭府。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说得最多的,就是谭夫人太不挑了。 要是六儿都可,那这几条街的姑娘就没有不成的。在听说六儿和长安之间几年的感情后,好多人都认为,六儿这是走了狗屎运。 谁能想到,一个马夫竟然会是府内嫡子? 无论外人如何议论,婚事总归是定下了。 这大半年来,六儿跟着秦秋婉同进同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走在外面街上,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她是哪家的闺秀。而不是一个做过丫鬟的姑娘。 长安在书院读书,每旬才回来一日,不怎么见心上人的他,亲眼看到六儿一步步蜕变。她容貌没变,但周身气质高华,让人一瞧便不敢轻视。 心上人的变化,离不开母亲的用心。他愈发感激秦秋婉,无论是说话还是处事,都以母亲为要。 六儿并不会因此不满。未来婆婆愿意接纳她,又在她身上用了这样多的心思,她满心都是感激,还怕这对从小没在一起的母子感情生疏,平时没少帮着相互说好话。 另一边,秦秋婉找出了谭迁强买人家方子的证据,还鼓励苦主去告状。 苦主全家因为这张方子,日子本来过得优渥,可被谭迁盯上之后,间接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大人接了状纸,仔细审过之后,多判了谭迁三十年。 比监十年更惨的事,就是监四十年。 谭迁做梦也没想到,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会被重新翻出。在公堂上被审完后,当场就定了罪。 被人拖回大牢中时,他神情恍惚,整个人瘫软成一团,像是傻了一般。 边上的烟雨不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但是,被带到公堂上,总归没什么好事。 谭启郎隔着栏杆看到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有些担忧:“爹,您怎么了?” 他从小被宠着长大,没有赚过一文钱,他想着等以后出去,大概还得靠父亲做生意的手腕过活,所以,平时诸多关怀。 也暗地里打定主意,如果胡敏依再送东西来,也要分一些给父亲。 谭迁抹了一把脸,道:“我没事。” 秦秋婉刚转过小道又听到这话,笑着赞道:“谭老爷好气度,被监四十年还能如此淡定,让人敬佩。” 谭启郎瞳孔震动,失声问:“四十年?” 秦秋婉颔首:“你爹为了强买人家方子,把人害得家破人亡。我这个人呢,最好打抱不平,便帮着找了找证据。” 谭启郎:“……” 谭迁霍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瞪了过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含有贺玉娘的事。 是了,他如今深陷大牢,那件事也过去了十几年,苦主都已经接受了后果,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这些事也不会被翻出来。 他脱口道:“贺玉娘,夫妻一场,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绝?”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让你们有情人整日相守,还让你们儿子伺候在一旁,我还不够好吗?说起来,方子你用了,我还赔偿了那苦主一笔银子呢。” 她挥挥手:“话不投机,你们好好享受吧!” 看着她裙摆逶迤消失在小道尽头,烟雨长叹一声。 她本来也是想着等以后出去,还得靠着谭迁养活自己,对他再不满,也多有克制。 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根本就指望不上。 从那天起,她都不爱对谭迁说话,只要一开口,动辄嘲讽谩骂。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边上的谭启郎一开始还和稀泥,后来便懒得管了。 * 五年后,谭长安参加县试,一举考上童生。又在三年后考中了秀才。 至于谭琳,一直不想成亲。 秦秋婉也不催她,终于在她二十岁那年,和小她三岁的谭长安的同窗看对了眼。 两人常来常往,秦秋婉仔细观察过其人品后,才许了亲。 等到十年后谭启郎母子从狱中出来时,兄妹两人的孩子都已经启蒙。 谭启郎在出狱时虽然洗漱过,但整个人萎靡不振。边上的烟雨头上甚至已经生出了白发,看起来如六旬妇人。 十年的牢狱之灾,对两人影响很大。 这十年来,府城变了许多,母子俩互相搀扶着走过街道时,只能从一些老街上找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路过一间胭脂铺,看到里面人声鼎沸,更有年轻姑娘在门口喊着免费试用的话。 烟雨习惯了以色侍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摸了摸脸,道:“郎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这脂粉不要银子,我今天试好看一点,兴许能尽快找着活计。” 谭启郎不置可否。 早在还没出来时,他就已经想过以后。 他从小就是富家公子,身边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都没有干过活儿。 关键是,以他刚从大牢中出去的身份,也没人愿意雇他。 他们母子……可能只有去善堂了。 不过,若是母亲有法子就更好了。 烟雨有些畏缩,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确实有不少女子在试胭脂,便也有了勇气,问:“姑娘,我可以试吗?” 门口着粉色衣衫的年轻女子眉开眼笑:“当然可以。” 她话音刚落,却见管事走了过来,打量了烟雨,又看了一眼门口等着的谭启郎后,在年轻女子身边耳语几句。 不知怎地,烟雨有些不安。 等管事一走,年轻姑娘立刻变了脸色,板起脸问:“你可是烟雨烟夫人?” 烟雨茫然。 一瞬间,她心里想了许多,难道还有人记得她?是想帮她的人,还是想害她的? 她努力回想那些曾经与他结过善缘的人,就听身边的姑娘道:“我家夫人说过,不接待你们母子!”她伸手一引:“请吧。” 别说试了,连买都不让。 母子俩经过此事,又受了打击。 磨磨蹭蹭,在天黑之前,终于走到了善堂。 善堂倒没有拒绝他们,接纳的人知道了二人的身份后,有些不高兴,但也安排二人住下了。 两人终于得以安顿下来,翌日跑去找胡敏依,可四处一打听,发现她早上几年前就已经消失在了府城。 遍寻不着人,母子俩只能想别的辙,休整了两日,母子俩发现了不对。 善堂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但他们最近天天早出晚归,再一打听,得知他们都有事要做,自己领着工钱的。 还说本来善堂住不下人,好多人搬去了那边的工坊才挪了屋子出来。 两人也是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大娘,耐心给他们解释了工坊和善堂之间的关系。 “善堂的人怎么还要干活呢?” 大娘听到这话,顿时不满:“要是谁都想着好吃懒做跑到善堂来,谁养得起?” 她蔑视地扫了一眼两人:“看你们好手好脚,人也年轻,怎么尽想着不劳而获?”她伸手将二人推出房门:“话已经说完了,你们出去吧,我要早点睡,明日还要干活呢。” 烟雨:“……”这些人有病吧? 有得吃,怎么还想着干活呢? 不止是大娘,翌日早上,连管事都找上了二人。 言下之意也很明白。 善堂中的所有人,只要没病没灾,双手齐全的都得去干活。要是不愿意干,大门敞着,随时都可以离开。 送走了管事,母子俩面面相觑。 本以为出了大牢或者日子会好过,没想到他们连落脚都成问题。 干活是不可能干的。 烟雨都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干过活了,谭启郎更甚,从生下来就没干过。 母子俩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就算要做事,那也是去别人的手底下,才不要帮着贺玉娘! 于是,两人又呆了一日,翌日早上就进了城。 进城之后,看着繁华的街上,二人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烟雨比较果断,干脆先打听好如今谭府的铺子,到时候直接避开。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 谭迁以前做生意的时候,烟雨有意打听过,知道他名下铺子足有近百,宅子和庄子不少。那时候她以为谭府已经很厉害。 现在一打听才知,贺玉娘手底下的生意都已经做到了周边各个府城。并且,她出手大方,在各处修建善堂,好多人提及她都是称赞。 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差不多的话,提起谭府先是感慨,后是称赞。 谭启郎也很是不能接受。 谭长安一个养了十几年马儿的马夫都能考中秀才? 他自己读过书,知道想要考中秀才有多难。他苦读十几年,连个童生都没混上。这谭长安是夜里不睡觉吗? 搞不好……正是因为贺玉娘到处送银子,大人在银子的份上,才故意给他一个秀才的名头。 谭启郎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对此很是不屑。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要真要紧的是找到落脚地。母子俩寻了一天,始终一无所获。 无论是哪家铺子,都会问他们之前在什么地方干活。 两人知道坐牢这事儿不光彩,故意模糊不提。可铺子招人最是注重人品,来历不明的人可不敢用。 两人摸了一天,赶在天黑之前,又灰溜溜地回了善堂。 这一回,善堂不再接纳二人。 两人就在屋檐底下对付了一宿,想着不能这么下去。谭启郎一夜都没睡,仔细思量对策,翌日一早,他直奔内城,找到人打听谭府另外两个庶子的事。 论起来,那两个孩子今年也十岁了。 虽然这谭府家财都是长子嫡孙的,可有了庶出,也不可能不分。那两个孩子有的,他也必须要有。 如果谭府没有庶子,那就更好了! 这证明贺玉娘这个女人只是假大方假大度,她暗地里谋害妾室,告上了公堂,是可以入罪的。 无论哪一种,对他都是好事。 一打听之下,得知两个孩子都已平安长到十岁,是一男一女,三姨娘和兰姨娘都已经在外城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小宅子不说,名下还各有三间铺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大姨娘和二姨娘也有宅子,只是铺子只有一间,如今就住在两个孩子的隔壁,几家人互相扶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得知此事,谭启郎心情很是复杂。 由此可以看出,贺玉娘是真的大度又大方。 如果他当初没有欺瞒,有两人多年的母子情分在,怎么也要比那两个庶子得到的多。 烟雨看到儿子神情,知道他已经后悔,甚至还会怪上自己。忍不住嗤笑:“我要是有她那么多银子,我也大方得起来。” 谭启郎没接这话,直接找上了门。 谭府大门一如往昔,因为年代久远,更显厚重。表明了身份后,他们母子得以进门。 院子里,秦秋婉正带着两个孩子练字。 看到二人过来,扬唇一笑:“二位别来无恙?” 她低声嘱咐两个孩子认真练字,抬步出了院子。 “找我有事?” 谭启郎立即道:“我是谭府长子,家里的东西得分我一些。” 还真的是不做作。 秦秋婉失笑:“我要是不呢?” 谭启郎心里一沉:“那我就去找大人做主。” 秦秋婉摇摇手指:“属于你的那一份,早在你之前近二十年间就已经花用光了。事实上,你还多花了不少,我还没问你讨要呢。” 谭启郎:“……” 烟雨不想干活,不想苦哈哈干上一日只为了一日三餐,累死累活还吃不好。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和善:“谭夫人,以前我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也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了代价。我希望你别计较以前……将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分给我们。” 秦秋婉气笑了:“当真要跟我计较?” 她扬声道:“去衙门递张状纸,我要和他们母子好好算一算之前那些年的账目。” 谭启郎:“……” 不提他那些年过得奢华,这账算起来,肯定是需要他赔。只贺玉娘这些年来捐的那些银子,大人的心肯定是偏向她那一边……到时候,别好处没讨到,反而让自己欠上一屁股债。 他急忙道:“谭夫人,是我错了,我们这就离开。” 他拉着还要说话的烟雨急忙退走,像是身后有鬼在撵。 母子俩走出大门外,谭启郎越想越后悔。越是后悔,看身边的母亲就愈发不顺眼。 如果他不是烟雨所出,或是烟雨剩下他后没有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算计那么多,他不会有这十年的牢狱之灾,兴许如今已经考取了功名。谭府的家财但凡分上一点,他的日子就会无比好过…… 剩下的日子里,谭启郎无时无刻不在怨恨烟雨。 烟雨一开始还不觉得,察觉到之后,很是伤心。 被自己一心疼爱的儿子嫌弃,对她的打击甚大,她直接一病不起。 没多久,就在善堂里咽了气。 以为拥有一切的她,在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谭启郎并没有管她,他最近忙着找活计,但太累的他不做,轻松的又轮不上。反正也吃惯了馊食,最后干脆去城门边做了一个乞丐。 在府城有善堂的情形下,乞丐特别被人嫌弃。 一个冬日里,某一次他想打牙祭与人抢食时,被揍了一顿,因为受伤太重,没能挪动,早上被人发现时,已经凉了。 秦秋婉在教出了六儿后,把家财交给小夫妻俩,她自己则带着周子峰一起四处闲逛。 遇上病重的就治上一治,遇上不平事就管上一管。后来谭琳随夫去往京城,她也亲自去探望过。 在府城人眼中,贺玉娘的一生起起伏伏,被夫君背叛,养了一个外室子近二十年。 若是一般人受此打击,怕是会一蹶不振。 她不同,收拾了男人和白眼狼后,接回亲生儿子,亲自手把手教出身不高的儿媳算账理事……一家人用事实诠释了,只要想学东西,什么时候都不晚。 天清气朗,秦秋婉坐在马车中,笑看着对面男子,问:“这一会想去哪?” 周子峰笑看着她,语气颇有深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 女医原配 一 女医原配 一 一脸憔悴的贺玉娘此时脸上放光:“长安, 长长久久的平安。”她对着秦秋婉深深一礼:“无论是长安还是琳儿,都多亏了你。多谢。” 她行礼久久未起, 然后渐渐消散在原地。 与此同时, 秦秋婉桌上的瓷瓶又添了一点,已经满了大半。 * 秦秋婉还未睁开眼,就闻到了鼻尖各种各样的药味。 她睁眼一瞧, 发现自己面前摆着大片药柜, 入目全是各种药材。身后桌上大大小小的布包,只从外面看, 便知里面也是药材。 她微微偏头, 看到边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正在将布包一一打开放在她手边。 这很明显是一间药堂, 此时应该是黑夜, 堂中只有一盏烛火, 有些昏暗。另一边还有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姑娘正在打扫,一个擦桌子,一个扫地。 大概是她久久未动弹, 身侧传来男孩疑惑的唤声:“娘?” 秦秋婉侧头看向他疑惑的眼, 将手里布包中的药材对着柜上的名放进药柜里, 一边道:“我去一下后面。” 方才只一眼, 她看到开着的后门里还有院子, 院子里还有石桌和一角屋檐。 后面应该可以住人,那么, 应该就有茅房。 她这么说, 孩子也不会起疑。 她刚走两步, 就听到已经关着的大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正在擦桌子的小姑娘丢下帕子赶紧去开。 然后, 就看到一群人闹嚷嚷挤了进来。 三四个人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 妇人一身补丁,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深刻,眉眼间一副苦相。 看那模样,应该出自庄户人家。 这里是医馆,这么多人找上门来,肯定是为了治病,秦秋婉后院也去不了了,两步跑到堂中。 离得近了,她已经能看清妇人脸上的青黑之色。 这人竟然中了毒。 秦秋婉一脸严肃,伸手在腰间摸索,很快摸到一个巴掌大的布包,取出后打开,里面是排好的一根根银针。她微微松了口气,问:“她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啊!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急忙道:“大夫,您赶紧救命啊!” 秦秋婉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施展不开,推了两把见几人不动,怒斥:“给我散开!” 七八个人急忙往后退,空出一大片地方。 秦秋婉已经察觉到原身周身都是药香,当即手中银针如雨般落下,几息后,逼得老妇人哇一声吐了出来。 整个堂中顿时满是酸臭味,方才整理药材的男孩此时拎了一桶水过来。 秦秋婉跑到药柜旁抓了一把粉末丢进桶里,开始灌老妇人喝水。 喝完又让其吐,如此反复几次,期间又扎了几次针。面色已经泛青的老妇人渐渐地褪去了青色,变成了惨白。 而已经萎靡的人,眼神里似乎亮了些。 边上几人见状,又喜又怕。 “这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刚才都不成了的,十有八九活不成了……” 秦秋婉不管他们的想法,直接道:“她今夜得住在这里。” “那不成。”中年汉子跳出来一口回绝。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中年汉子说话间,已经招呼众人抬门板。 “不许走!”秦秋婉一个箭步跑到门边,将他们拦住。 中年汉子一愣,伸手从腰间掏出一把铜板塞了过来:“多谢大夫救了我娘,不过,我是一定要带她回去的。” 秦秋婉强调:“一会儿还要帮她行针!” “不用,谢谢大夫。”中年汉子说着,伸手就想扒拉她。 秦秋婉不想让,谁也扒不动。 这妇人喝了毒,如果就此离开,哪怕有她方才逼出大半,也活不了几日。 再有,秦秋婉还没有记忆,但莫名的就是认为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你们没来就算了,既然来了,她还有得救,我不会让你们把她带走!” 中年汉子讶然,随即气笑了:“这是我娘,你管不着!”他恶狠狠道:“在外死去的人不能进家门办丧,以后魂魄也入不得门内,你要是耽搁了我娘,我跟你拼命。” 看似孝子,其实这短短几句话里诸多疑点。 既然他们都已经认定老人没救,为何又要跑这一趟?不怕来回的路上就断气了么? 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让原身救治一次就达到了目的。 秦秋婉再次强调:“她还有得救!”眼见抬门板的几人满脸不赞同,心下也明白,有些地方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又道:“就算救不回,我保证让她活着回家。否则,你们尽管砸了我的招牌。” 开着的门外,确实挂着一块赵家医馆的招牌。 秦秋婉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一眼街道,周围的房屋并不精致,最多就是两层小楼,这里应该不是府城或是县城,兴许只是一个小镇。 听了她这话,中年汉子还是执意要带人走,但帮着抬门板的几人都有些意动。 “快走快走。”中年汉子催促。 抬他对面的较年轻一些的汉子有些迟疑:“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咱们试试吧!”他看向身后两人:“抬回去放下,让大夫试试。” 中年汉子哪怕不愿意,也被几人带着往后退,他急忙大叫:“我娘七十有五,已经看到了儿孙,这辈子不亏。现在死也是喜丧,你们别乱来!” 几人已经放下了门板,秦秋婉再次上前帮她扎针。 一跟银针还没扎下,就见老妇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狠狠一把拽住秦秋婉袖子,道:“救……我……” 秦秋婉立即道:“你娘让我救,她还不想死!”她心里已经对这中年汉子起了疑心,道:“你要是现在把你娘带回去,那就是杀人凶手。” 中年汉子眼神里满是惊慌,闻言立刻反驳:“你才是凶手!我娘要是进不了家门,谁负责?” 秦秋婉不搭理他,手中银针又下了一轮,逼得老妇人吐了又吐。 老妇人吐得昏天暗地,她交代身边的孩子:“你们看着,别让人动她,我去后面一趟。” 男孩知道这些人进门之前,母亲就想去后院,应该是想方便,这都又耽搁了近半个时辰。 人有三急嘛,他理解地点点头:“您去吧。” 秦秋婉并不急,她直接进了黑暗的厨房。 原身赵木香,出生在余国辖下观城郊外的一个小镇上,赵家世代行医,听说祖上还做过太医,搬到镇上已经有近百年。 之前三代单传,到了她这里更甚,只得了她一个女儿。赵父自己就是大夫,知道子嗣得看缘分,在女儿七岁那年,他都已经二十有七,妻子都二十有五时,开始为以后打算,没多久,就收了一个弟子。 虽然世俗偏见,认为女子不能顶门立户,但赵父不是这种想法。实在是女医多有不便,他名为收弟子,实则是选女婿。 大夫在当下算是一份很好的活计,得知赵大夫要收弟子,许多庄户人家都把孩子送了来。 赵父在其中选出了一位八岁孩子,也就是后来赵木香的夫君陈三平。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朝夕相处,感情还算深厚,只是,陈三平不知何时暗地里和一位美貌女子来往,到得后来,更是毫不避讳与她同住。 赵木香自小学医,本也不是寻常女子。受不了这么大的委屈,直接找了陈三平商量和离。 陈三平巴不得。 两人就此一刀两断。 夫妻和离这种事虽然稀奇,但也不是没有。和离于女子来说影响很大,但赵木香又有不同。 她是个大夫! 没有人会明着得罪大夫,加上她这些年救了不少人,陈三平再与人情投意合,无论找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到底是他对不住赵家。 所以,赵木香和离之后,除了身边没了男人,日子和以前比起来并无不同。 本来她以为自己会就在这个医馆,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亲生子,她一日日老去……奈何别人不放过她。 就在一个深夜,有人送了一个喝了砒霜的老妇人前来。 医者仁心,病人都送到了面前,她自然要出手救治,以她的医术,就算救不回老妇人,也能让她暂缓毒发,至少能多活一两个月。 可是,老妇人的儿子特别着急,生怕母亲进不了家门,她银针还没行完,就让人把妇人抬走。 赵木香再三挽留无果,也只能叹息。 当下规矩如此,她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人救回,劝不动也只能干看着。 但是,那个老妇人在回去的当晚就断了气。 然后,老妇人的儿子跑到公堂上告她庸医害人。 赵木香自然是不认的。 出了人命,大人自然要彻查。 这一查就是小半年,在这小半年里,赵木香因为疑似杀人,一直被关在大牢中。等她回来,三个孩子都出了事。 而她自己则在回来两日后的晚上,被一个贼人闯进了门,不止劫财,还杀了她。 “娘,他们又要把人抬走。” 秦秋婉被一个小姑娘声音吵醒,立刻出了厨房,外面站着的是赵木香最小的女儿绵绵,今年刚六岁。她路过时,还忍不住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啾啾。 大堂中,中年汉子又在让几人抬人。 “你们可以走,把大娘给我留下!” 听到这话,中年汉子气笑了:“这是我娘!留下来要是出了事,你偿命吗?” 大娘此时满脸惨白,死死抓着门板,又揪住身边另一个男子的袖子,似乎有话要说。 但因为她吐得太多,有些伤着了喉咙,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娘还有救。”秦秋婉不看中年汉子,而是看着那个先前违背中年汉子意愿把大娘抬回的汉子:“你们要是不想害她,就把人放下。” 女医原配 二 女医原配 二 见几人面露纠结, 中年汉子又死命催促。秦秋婉咬了咬牙:“哪怕不成,我也能让她留着一口气进家门。” 听到这话, 除中年汉子外的几人立刻又把人给挪了回来。 老妇人见状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那中年汉子就是个搅屎棍, 只要留他在这里,很可能随时会把老太太带走。秦秋婉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他们,当即道:“大娘家里还有别的人吗?最好是找一个妇人过来伺候, 至于你们这些男人……还是避开的好。” 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轻人再次问:“你确定我大娘还有救?” “自然!”秦秋婉语气笃定:“至少不会立刻就死。” 听了这话, 众人终于放心。 中年汉子满脸慌乱,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妇人面色几变。 几人见他面色不好, 急忙劝:“狼哥, 大哥都这么说, 咱们就试试, 咱们都回去, 让家里的女人来帮忙。” 有人跑回去报信, 小半个时辰后,许多妇人挤了进来。那被称作狼哥的中年汉子想要说话,却很快被众人拉走。 秦秋婉对此并不意外。 在她这个大夫已经明确说了有救的情形下, 狼哥再想把人抬回去也只能忍着。 看着乌泱泱一大片妇人, 秦秋婉心情有点复杂。 上辈子, 赵木香被骂庸医, 这些人大概都是老妇人的亲眷, 骂得最狠的就是她们。 “不用这么多人,我家后院不大, 也挤不下你们, 有两人在此就可。” 秦秋婉认出来其中一位是那个狼哥的妻子, 道:“这位嫂子,你面色不太好, 可要注意休息。” 听了这话,哪怕狼哥的妻子再想留下,也被众人劝着离开了此处,最后留下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年轻姑娘。 秦秋婉一夜没睡,行针的间歇将三个孩子哄回了床上。 翌日早上,老妇人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得知了自己如今住在医馆后院,顿时老泪纵横。 边上的两人急忙问她缘由,她却一声不吭。 “醒了就好。”秦秋婉配了一副药给她们:“把这药熬了让她喝下。” 此时外面天色已大亮,已经有人过来看病。 秦秋婉坐在往日赵木香的位置上给众人把脉开方,一整个早上都没什么空闲。在这期间,还抽空去探望了一下后面的老妇人周氏。 周氏醒了没多久,又很快沉沉睡去。 眼看快要到午后,秦秋婉找来了赵绵绵,让她去隔壁的食肆端些饭菜过来。 赵家医馆在镇上多年,医术不错,药钱也便宜。 因此,前来的病人很多,哪怕价钱低,也赚了不少。以前赵木香忙起来后,就经常不做饭,让几个孩子去镇上买来吃。 所以,听到她吩咐,赵绵绵一句话不多说,很快就跑了一趟。 将就着对付了几口,又有一双婆媳俩过来。秦秋婉坐过去把脉,这一回把出了喜脉,婆媳俩欢喜不已。 气氛正愉悦间,门口又来了人。 他刚站到门口,边上说笑着收碗筷的三个孩子立刻住了嘴。婆媳两人发现不对,放下了诊金悄悄离开了。 来人竟然是和离后从未出现过的陈三平。 “哟,这不是陈大夫吗?”秦秋婉上下打量他:“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 陈三平也在打量她。 赵家祖训,身为大夫,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得向病人承诺自己一定能把人治好之类的话。 昨夜可不是这样的。 “木香,你近来可好?” 秦秋婉一早上没歇气,双手交叠翻转,道:“挺好的。你有事吗?” “没事,只是突然走到了这里,想看看你和孩子们。”他看向小桌上的几个孩子,刚看到桌上的青花瓷盘时,满脸的不赞同:“你们又去隔壁买饭菜,我早就说过,他们家的肉是最便宜的,里面很可能有病肉……” “你管不着。”秦秋婉闲闲打断他的话,强调道:“当初和离时,我们说得清清楚楚,你自愿离开,三个孩子与你无关。” 陈三平不赞同道:“她们终究是我的血脉……” 秦秋婉一脸纳罕:“你一年没出现,如今想起来他们是你血脉了?你不是另有血脉吗?” 陈三平暗中和另一个女人来往的事,赵木香不知道。 因为那里人住在府城,陈三平早在几年前去府城进药材时就会留宿,彼时赵木香对他毫无怀疑。 到了去年,才从一位镇上也去进货物的夫人口中得知,她亲眼看到陈三平带着一对母子在街上闲逛,且看起来颇为亲密。 赵木香和普通依附男人而活的女子不同,得知此事后,仔细一回想,发现自家男人身上颇多疑点,她压根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立刻上前质问。 这一质问后,陈三平直接就承认了。并且,还去了府城好几天不回,俨然一副要和那女子做夫妻的模样。 陈三平不接话,缓步进了门。 “你最近忙不忙?病人多不多?” 秦秋婉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坐下。 在几个孩子面前,陈三平眼见妻子忽视自己,顿觉丢了脸,斥道:“赵木香,我问半天,你聋了吗?你要是耳朵不好,就给自己配一副药喝了。 ” 秦秋婉想说难听的话,可当着孩子的面,到底有所顾忌,嘱咐道:“大满,你带着妹妹去把碗筷还了。顺便带她们去那边的铺子里选一朵头花。”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陈三平面露不满:“我还没好好跟几个孩子说句话,我是他们的爹!” “你这个爹有另外的孩子,怕是疼不过来。”秦秋婉满面嘲讽:“怎么,忽然发现外面女人生的孩子不是你的,又想起来大满他们了?” 陈三平恼怒不已:“你在胡说什么?”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恼羞成怒?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陈三平气得胸口起伏,一时间没能接话。 见他无言,秦秋婉愈发来劲:“这男人跟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的孩子一定是我亲生,而你的就不一定了。” 陈三平:“……” “赵木香!” 秦秋婉掏了掏耳朵:“我听得见,你不用这么大声。” 陈三平气得慌,指着她的手指都微微颤抖着,他恨恨收回手,咬牙道:“当初与你和离果然是对的。” “我也觉得,你有千万种不好,但有一样挺好。”秦秋婉满脸嘲讽:“你走得干脆,我挺感激你的。” 陈三平眼神有意无意往后面扫。 见状,秦秋婉立刻明白他这是在看后院的那个老妇人。 秦秋婉直接戳穿:“你在干什么?” 陈三平收回视线,道:“我今早上一到镇上,就听说昨天你这里有一个喝了的妇人?”他叹息一声:“你还是这种脾气,什么样的人都敢治,到时候万一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收场!” “你这是在担忧我吗?”秦秋婉似笑非笑:“要是被你家里的女人知道,大概会不高兴。” 陈三平没有搭理这话,自顾自继续道:“我还听说,人家儿子几次想把人带回去办丧事,都被你拦住了。你听我的,赶紧把人送走。”又强调道:“我不是担忧你,只是替几个孩子考虑。” 秦秋婉愈发觉得他虚伪。 真要为了孩子考虑,别在外头乱来,别搞出另外的孩子才是正经。 “孩子是我的,我不会害他们,至于救人,我只求无愧于心。”秦秋婉眼神蔑视:“我爹教了你很多,但你却没有学会他的医者仁心。瞧瞧你说的这些话,这是身为大夫该说的话么?” “我是为了你好。”陈三平再次强调。 “我不稀罕。”秦秋婉伸手一引:“如今我们俩是陌路人,你还是少操闲心。赶紧滚吧!” 最后一句,纯粹是撵人了。 陈三平气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倔,愣是听不懂别人好意的劝说。不识好人心!” 秦秋婉捡起手边写药方的镇纸对着他的头丢了过去。 陈三平吓得急忙后退,镇纸刚好落在他的脚下,他顿时大松一口气。 身为大夫,知道这人的脑袋尤其碰不得。摔到别处,哪怕断了骨头都好治,可那么大块镇纸要是落到脑袋上……就算不死,也要受重伤。 放松过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心里后怕,面色沉了下来:“赵木香,你疯了吗?” 秦秋婉又端起砚台朝他泼了过去。 陈三平身着鲜亮的衣衫,要是被墨沾上,哪里还好意思见人? 眼看墨汁飞来,他急忙往后退。 临出门时,因为太过慌乱,还绊着了门槛差点摔了一跤。 他站稳身子后,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秦秋婉又捡起边上的药碾扔出,这玩意是坚硬的石头做的,价钱不贵,就是不太好买。赵家每每去进货,都会买个十个八个堆在库房。 她拿起就丢,一点都不心疼。 又是一块石头飞来,陈三平哪里还站得住? 这是白天,街上行人不少,都亲眼看到了赵木香撵人的一幕。 边上两家和医馆关系不错的东家夫人更是直接吐口:“呸!不知检点四处勾搭的玩意,竟然还有脸回来,老天怎么没有劈死你?” 陈三平:“……” 他不好与长舌的妇人理论,飞快退走,怎么看都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边上食肆的东家夫人此时已经过了忙劲,笑着走进了医馆:“赵大夫,他这是回来求和门么?” “不是。”秦秋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冷笑道:“依我看,他是皮子痒,找打来了!” 东家夫人还以为陈三平想回家了,正想劝赵木香多思量,不要随便答应。 听到这话,看着眼前女子眉眼间的凌厉,心下明白,无论陈三平想不想回,他都已经回不来了。 女医原配 三 女医原配 三 看明白了赵大夫的态度, 东家夫人想着,以后冲着陈三平, 更不用客气, 直接开骂就行。 接下来半日,一切如常。 傍晚时,秦秋婉听到来照顾周氏的人说, 狼哥今早上就不见人影。再一打听, 得知他居然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周氏躺在床上,闭着眼默默流泪。 又是一日过去, 秦秋婉在医馆中越来越顺手。 没有病人, 她又在整理药材, 忽然听到后院里面有人在喊, 她急忙进去, 看到周氏已经摔下了地。 她飞快上前, 把人扶起,道:“你身边的人不在,想想拿东西可以叫我女儿帮忙。” 周氏满脸歉然:“我以为自己能行。” 年纪大了, 被折腾这一场, 哪那么容易恢复? 秦秋婉临出门前, 想到什么, 问:“那晚你喝了毒神志不清。我还没来得及问你, 你为何要想不开寻死?” 周氏沉默下来。 秦秋婉转而问:“还是……有人把那药灌给你的?” 周氏霍然抬头。 对上了秦秋婉的目光后,才发现自己反应太大, 又急忙低下头:“活得苦, 便也不想活了。” 秦秋婉追问:“真的是这样吗?刚才我可是听说, 你那儿子已经连夜偷跑,他要是没做亏心事, 跑什么?” 她冷笑道:“连亲娘都要下毒,简直不配为人。” 周氏再次沉默下来,两行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下,隐隐还有啜泣声传出。 这也是她最伤心的事,偏偏还不能对别人说。并且,在别人说起的时候,她还要帮着辩解。 “赵大夫,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想活,不是他灌的。” 乡下妇人没有多少心眼,根本也不会掩饰自己的神情,说到后来,已经哽咽难言。 “那天晚上,我说了你有救,他却还是想把你抬走。”秦秋婉看着她眉眼:“当时你听得见吗?” 周氏听见了的。 只是那时候她眼皮沉重,睁不开眼。如果被抬回去,她一定会毒发身亡。所以,她努力睁眼,拽住了面前大夫的袖子。 “赵大夫,我好累啊。”周氏揉了揉眉心:“这几日的药钱贵么?我手头也不宽裕,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拿着药现在回家去住。” 秦秋婉也不挽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真是要下雨,得找人来抬你,这样吧,明日一早你再让他们来,免得走到半路被雨淋湿。大娘,你身子亏损严重,又被折腾了这一场,回去以后多歇息,以后可千万要小心,记得天冷穿衣,不要着凉。” 听着她殷殷嘱咐,周氏神情悲戚。 “赵大夫,你是个好人。” 可惜好人没好报。 赵木香自小秉承父志,看到病人是一定要出手相救的。医馆中开了多年,好些人在这里赊欠了不少账目。都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 她真的能算是一个有医德的好大夫。 翌日早上,秦秋婉送周氏出门时,闹出的动静很大,就差敲锣打鼓。 她得让所有人都看着周氏离开,如此,就算是周氏后来又出了事,都与她无关。 送走了周氏,秦秋婉收回心神,得空就开始教三个孩子医术。 以前赵木香就是这样过来的。 “大满,明日我想去府城一趟。” 赵大满是哥哥,从小就挺懂事,以前还偶尔任性,和去年陈三平离开之后,他忽然就长大了似的。听到母亲的话,他点点头:“一会儿我就去把这事告诉外面的人。” 想要看大夫就请早,否则就得后天再看。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秦秋婉坐上了那些去城里卖菜人的马车。 赵木香和陈三平做夫妻时,有时候一年也来不了一次。可两人和离后,赵木香几乎每月都来,有时候几天又跑一趟。 医馆开着,看病的人多,缺药可不成。 看到秦秋婉,还有好多人跟她打招呼。有的人寒暄几句,就算不问,也知道她去府城的目的。 更多的人则是趁此机会问她一些病症。 “我家那孩子才两岁,每晚都要惊醒,想了各种法子都没有用,也不爱吃东西,平时不长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都比他高一个头……赵大夫,这是为何呀?” “大概是有虫。”秦秋婉不确定道:“你得送过来让我瞧瞧。” 妇人干笑两声。 在这里问,问完了就算。要是去医馆,那可就得付诊金,再配上两副药…… “赵大夫,你起得早,要不要睡一会?” 秦秋婉乐得清静,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进城时,天色已大亮。 她下了马车后,直奔陈三平如今住的宅院。 当初赵木香和离时被气得不轻,满脑子都是要把这个恶心的男人赶走,所以,并没有与他细算这些年来的帐。 而陈三平帮着进药材已经有七八年,如果他一直不老实,兴许暗地里私藏了不少。 赵木香平时挺忙,压根没想到这茬,也是在和离之后她跑来府城买药,然后掏了曾经留着的清单对比,这才发现,陈三平带回来的药材上价钱偏贵。 别看只一点,但积少成多啊!赵家医馆用的药材多,陈三平这些年来,应该没少在这上面做小动作。 赵木香倒是想与他计较一二,可她平时要忙着治病,还要看管三个孩子,加上陈三平一直住在府城,她每次过来都得当日赶着回去,根本就没空去找他的麻烦。也是因为她不想一直和这样的烂人纠缠。 秦秋婉直接上前敲门。 院子里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谁?” 秦秋婉不说话,又敲了两下。 然后就是独属于女子的轻巧脚步声靠近了门后,紧接着门栓一响,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芙蓉面来。 看到秦秋婉的一瞬间,那双杏眼里满是诧异。紧接着就想关门。 秦秋婉抬手一挡,将门板按住:“夫人别着急,我难得来一趟。有些事儿想和陈三平商量。” 这个肤白貌美的温柔女子,就是和陈三平来往多年的姘头齐欢玉了。 齐欢玉有些害怕赵木香,急忙道:“他不在家,你晚些再来。” 说着,又想关门。 秦秋婉的手纹丝未动:“都说夫妻一体,他不在,我也不想白跑一趟,这些事跟你说也是一样。” 齐欢玉半信半疑:“到底是何事?” 秦秋婉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我今日来呢,是来讨债的。” 齐欢玉:“……我们不欠你的债。” 他们欠赵木香的东西多了去。 秦秋婉将那些药材清单递到她面前:“曾经我和陈三平是夫妻,我很信任他。所以,并不在乎这些药材的价钱。但最近一年我发现,这些药材价钱很稳,根本就没有这上头那么贵。他跑了好几年,好些清单都不在了,但也能算得出个大概。” “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们算一算,让他把当初私留的银子还给我。” 齐欢玉哑口无言。 她偶尔也想过,自己和陈三平来往多年,如果被赵木香知道,很可能会找上门。 让她从未想过,在陈三平都已经和这个女人和离的一年后,她再次找上门。 现在才来算这些帐,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赵木香当初想好聚好散,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和这个男人计较。可事实证明,这是个奢望。 秦秋婉来此,就是为了跟这个男人计较这些事儿的,当然不怕麻烦。 “你们是听我算呢?还是另找一个帐房先生?”秦秋婉一脸好脾气:“我不占你们便宜,但你们也别想糊弄我。” 齐欢玉哑口无言。 “这么大的事,我得跟他一起商量。要不 ,你明日再来。” “那不成。”秦秋婉冷笑道:“我来一趟可不容易,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我明天再来,要是我明天来了,你又让我后天来怎么办?我还有别的事情做,可不是只要这点债……你们想和我纠缠,我还不想天天看到你们这样恶心的人,倒胃口!” 齐欢玉恼了:“你说话就说话,别骂人。” 秦秋婉毫不客气:“骂了又如何?我不骂别人偏偏骂你,你不觉得是你自己的毛病吗?” 女医原配 四 女医原配 四 齐欢玉也不是善茬, 被这话噎住后,很快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小院, 冷笑道:“我看你是故意上门来找茬的。” “对啊。”秦秋婉毫不避讳, 直接承认。 齐欢玉半晌无语。 秦秋婉看了看天色:“陈三平何时回来?” 齐欢玉不想跟她算账,反正能推则推,当即道:“今儿都不回!你跟我算账没用, 家里的银子都在他手上, 还有这账目的事也是他最清楚。无论你算出来我们欠你多少,我一个字都不信。所以我刚才说让你明日再来的话, 并不是推脱之语。” 她伸手一指周围:“这个世道是讲王法的。你无缘无故跑到我家里大闹, 我可以去衙门告你。” 听到这话, 秦秋婉一脸纳罕:“那你去告啊!” 齐欢玉:“……” 秦秋婉笑着道:“当初我得知你们俩暗中苟且的消息气昏了头。只想摆脱你们俩, 便轻易放了他离开, 如今时隔一年, 我脑子是越想越清楚。所以,要是你愿意报官,我是很乐意跟你掰扯一下当初发生的事的。” 她看向屋檐下, 那里有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姑娘, 梳着双丫髻, 肌肤白皙, 五官精致。小小模样, 已经隐约能看出日后的美貌。 齐欢玉顺着她视线看去,面色微变:“雨儿, 快进去。” 太过着急, 她都有些破了音。 孩子有些被吓着了, 很快退回了门内。 “我就是好奇,这个孩子是谁家血脉。”秦秋婉摸着下巴:“难道是陈三平的?”她一合掌, 笑道:“要是真的,他陈三平这名声……” 齐欢玉面色难看无比:“赵木香,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原配夫妻都能相守一生的。你们俩没缘分,你就该放手。你还年轻,完全可以再嫁,选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没必要和我们不依不饶……一辈子那么长,你老纠结以前,日子还怎么过?” “我不依不饶?”秦秋婉笑着反问了一句,意味深长道:“我早不来找,晚不来找,你自己心里就没点数?” 齐欢玉眼神惊疑不定,却只是一瞬,很快垂眸遮住自己神情:“我不明白你的话。”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秦秋婉捏着手中的一叠纸:“总之,从今日起,谁也别想占我便宜!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她哈哈大笑着出了门,走了老远,都还能察觉到身后齐欢玉的目光。 秦秋婉来府城并不只是为了找他二人的麻烦,她的方子和赵家有所不同,得为自己备些药材。 她去了以前赵木香定药材的地方,买齐了之后,又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 翌日天蒙蒙亮,她又去了陈三平院子。 床上的二人听到敲门声,陈三平将被子拉了蒙头,打算再睡一会。 齐欢玉皱了皱眉,抱怨道:“你这个活计特别不好,那些病人让他去铺子里嘛,追到家里来算怎么回事?没眼色的东西,要我说,你就别出去治。养成了习惯,以后还有完没完?” 陈三平困得慌,只听到耳边叽叽喳喳,一个字都没入心。 齐欢玉见他不吭声,踹了一脚过去:“你听见没有?” 陈三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是没动弹。 他这副模样,让齐欢玉很怀疑他没有听见自己方才的话,还要再念叨几句,外面的敲门声却始终没停。 他们俩住的这个院子不大,齐欢玉也不喜热闹,只请了一个帮着做饭洗衣的厨娘,厨娘家离得近,夜里并不在此留宿。 所以,敲门声响了半天,也始终没人开门。 一般人敲门,见里面没动静。要么是主人不在,要么就是主人不方便。 这个时辰前来,肯定是后者,但凡有眼色的人,都不该在门口这般纠缠。齐欢玉又听了半晌,见外头没有停下来的架势。恼怒非常,气匆匆穿了鞋,打算将人打发了回来睡回笼觉。 她一开门,瞬间就有了关门的冲动。 她也确实抬手关门了。 可惜,秦秋婉好不容易敲开,哪能容她再躲?伸手一拦,顺势就进了门。 “陈三平,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听到熟悉的女声,陈三平的困意瞬间一扫而空。他翻身坐起,听到外面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面色慎重起来。 他本来慢吞吞穿衣,想着出去之后的应对,可不过几息,外头的赵木香像是催命似的又开始大喊。 见状,陈三平也只能加快速度。披衣到了院子里,不耐烦道:“你来做甚?” 听到这话,秦秋婉气笑了:“你装什么傻?你们夫妻俩同床共枕,我就不信齐欢玉没有跟你说我昨天来过的事。”她掏出一叠纸:“把你当初成赵家医馆偷走的银子还来,否则,我们公堂上见。” 陈三平:“……” 他故作疑惑:“什么银子?我何时偷你们家银子了?” 秦秋婉转身就走:“既然你没有商量的诚意,那我也不用多废话,稍后你自己去跟大人解释吧!” 院子里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追了出来。 当初因为赵木香太过信任枕边人,对他毫无防备,所以陈三平男人如此轻易的骗走大笔银子。 当然了,也因为赵木香的信任,一开始陈三平还做得比较谨慎,后来那账目就简单起来,一看便知有问题。如果真的闹上了公堂,陈三平很难解释得清楚。 再有,普通百姓,谁也不想无端端和衙门扯上关系。 “赵木香,有事好商量。”齐欢玉上前把人拽住。 秦秋婉任由他们把自己拽回院子里,道:“你们要是不想跟我算账,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陈三平:“……我算还不成么?” 秦秋婉颔首:“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你大概都拿了近三百两,这还是往少了算的。你把这些给我,我立刻就走。” 如今的陈三平正焦头烂额,忙着各处去筹银子,哪里愿意平白无故拿这么大一笔出来? 他一脸为难:“夫妻一场,又有三个孩子在,我不想跟你计较。你说多少就多少,但是,我如今囊中羞涩,自己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我拿不出银子……”眼看女子面色不对,他补充道:“我可以给你写一张借据。” 要是一文钱都不出,就是写一百张又有何用? “我来就是要看到银子的,既然你拿不出,还废什么话?”秦秋婉抬步就走。 陈三平见她似乎真的一心跑去告状,也着急起来:“咱们有三个孩子在,你真要与我对簿公堂吗?” “你也知道有三个孩子?”秦秋婉毫不客气的斥骂:“那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有为三个孩子想过?” 陈三平哑口无言。 齐欢玉面色难看:“他没有拿回来这么多,我算了算,最多一百两。你爱要不要!” 秦秋婉不要! 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别人添堵,非得让他们伤筋动骨不可。 还没走几步,两人又追了上来。 陈三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给你!” 秦秋婉面色微松,伸出手去:“那你别只动嘴皮子,倒是给我银票啊!” 齐欢玉怒瞪着她:“赵木香,你眼睛里只有银子,难怪三平不要你。”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眼睛里没有银子,那你嫁给普通人家做正头娘子不好么?为何要和一个有妇之夫来往?” 言下之意,齐欢玉愿意跟着陈三平,纯粹是因为他手头宽裕。 这话太难听了。 陈三平当即就皱了眉:“我们俩是两情相悦……” 秦秋婉点点头:“那我祝你们一辈子相亲相爱。在此之前,先把银票给我吧。” 陈三平还想要开口推脱。 秦秋婉却不容他,率先道:“我这个人脾气急,你要是再拖延,休怪我不客气。” 形势比人强,陈三平只能捏着鼻子回了屋子里。 秦秋婉拿到了三张轻飘飘的银票,突然笑了。 陈三平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你笑什么?”又催促道:“你既然拿到了银票,那我们就两清了。我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以后少上门。” “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秦秋婉一本正经:“时隔太久,我都忘了给你算账的事。还是昨天看到你人,忽然就想起来了,咱们俩之间的那些恩怨,越想越气,这才找上了门。你要是不想以后我常来找你麻烦,劳烦你也别去麻烦我。” 陈三平:“……” 如果真是如此,早知道赵木香是这样的性子,他那天说什么也不会找上门去。 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拿到银子。想了这么久的法子,银子没能越来越多,反而还被赵木香要回去了不少。 送走了人,院子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回过味来,齐欢玉追问:“你上门找她做甚?” 陈三平揉了揉眉心,转身往屋子里走:“我路过那里,顺便进去看看。” 齐欢玉再次追问:“你是不是放不下三个孩子?” 到底血浓于水,三个孩子从小就懂事,哪能说放就放?事实上,陈三平也没有多想孩子,当时进门去最大的缘由,就是安排好的事情不顺,他想确认一下老周氏在不在医馆后院。 “不是。”陈三平知道她气性大,随口否认。 齐欢玉疑惑:“那你可以不进去啊!” 陈三平不想与她废话,他这几天忙得很,等睡一觉起来还得想法子凑银子。 被赵木香拿走的三百两,比他家里剩下的还要多得多。 “我去都去了,你再说多少都是白搭。”陈三平在她发怒之前,叹息一声:“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女医原配 五 女医原配 五 听到这话, 齐欢玉终于满意了。 另一边,拿到了银票后的秦秋婉带着昨天采买好的药材回到了镇上。 小镇上一片安宁。 秦秋婉回去之后, 当时就有病人上门, 一直忙到了晚上关门,才终于得以喘口气。 翌日,她拎着药箱去了老周氏家中。 周氏年纪大了, 经历这一遭, 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躺在床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秦秋婉到的时候,院子里有几个妇人正在闲聊, 都是郑家本家的媳妇, 名为帮忙, 实则过来聊天。 看到秦秋婉过来, 立刻有人上前开门, 笑吟吟将她请进门。 “赵大夫是来探望我大娘的吗?” 秦秋婉点头:“闲来无事, 我出来转转。 ” “我大娘可多亏了你。”妇人不疑有他,径直带着她进了屋,还顺手帮着打帘子。 秦秋婉随口问:“她可有说哪里疼痛?” “身上倒是不疼了, 可她精神不太好。”另外一个夫人接话:“这老人家是没了精气神……”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未尽之意明显,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当前又有两个妇人上前, 轻声拜托秦秋婉尽力救人。 床上的周氏听到动静抬头, 看到门口的秦秋婉后, 面露感激 ,伸手拍了拍床边。 “赵大夫, 快过来坐。” 秦秋婉没有坐, 站在床边帮她把脉。 “大娘, 你肝脾虚弱,是否郁结于心?”秦秋婉叹息道:“你这一回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无论什么事,都该想得通才对。怎么还这样呢?” 老周氏苦笑。 秦秋婉又劝了几句,见她没反应,便留下了两副药。 出了郑家的门,秦秋婉没有继续转悠。 她自己清楚自己身上的事,医馆中随时会有人上门找茬,所以,她不能留三个孩子独自呆着。 会跑这一趟,是因为老周氏于她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 如果她愿意去公堂上状告儿子弑母,那秦秋婉就能轻松一大半。 当然了,为人母者,处处为孩子着想。 尤其是当下,母亲为了孩子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想要说服周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辈子赵木香是因为她入了大牢。 但是,如今的郑家对于赵木香来说,只是一个被她救回来的病人而已。 就算是郑狼在母亲中毒之后偷跑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 郑家本家那么多人,赵木香一个外人要是劝得太多,可能还会被众人责备。 * 回到镇上,天色还早。 三个孩子正在互相把脉,看到秦秋婉进门,赵大满立刻开了一张方子递过来,想要让母亲指点一二。 秦秋婉顺手接过,从药理说起,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在这期间里,都没有人再上门。 秦秋婉干脆关了门,去了后院亲自下厨做饭,院子里气氛温馨,一片其乐融融。 深夜,秦秋婉霍然睁眼,轻手轻脚走到门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往自己这间房门而来,她拎起了防身的一根木棒高高举起。 门推开一条缝,有个高大人影挤了进来。 秦秋婉手中棒子一挥,来人应声倒地。 大概是身子太沉,落在地上还发出了轻微的砰声。 秦秋婉用木棒戳了戳,见地上的人不动弹,这才扬声喊:“来人,有贼!” 一整条街的院子里,各家都亮起了烛火,很快就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黑胖子,赵木香不认识,秦秋婉也没见过这人。 不过,他蓬头垢面,身上衣衫皱巴巴,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 “这人哪来的?” “没在镇上见过啊!” “但是偷东西呢,还是来偷吃的?” “厨房要小那么多,明眼人一瞧便知。他这明显就是来偷东西的!”妇人还有一句话没说的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赵木香不是寡妇,但她带着孩子独居,手头又有大笔银子,这人搞不好是为了欺负她,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而来。 一屋子的妇孺,很容易让外人起歪心思。 “我不认识这个人。”秦秋婉看了一眼周围:“你们有谁认识吗?” 众人摇头。有人提议:“这大晚上的,干脆把人揍一顿,丢出去算了。” 那就揍一顿吧。 黑胖子在昏睡中被痛醒,他虽然高壮,可也敌不住人多,很快就被揍得像是一滩烂泥般,被众人拖出去丢在了街上。 黑胖子想要挪动,但稍微一动弹,就牵扯到身上的伤,痛得他呲牙咧嘴。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秦秋婉打开了前院的门,看到躺在地上的黑胖子,上前踹了踹他的肩。 黑胖子的肩上也有伤,被这么一踹,立刻就醒了过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清悦的的女声冷淡问:“我知道你确实是偷东西而来,但是,应该也是受人指使。” 黑胖子诧异的瞪大了眼。 秦秋婉见状,心里更有了数。 这个请黑胖子过来找她麻烦的人,除了陈三平不做他想。 这男人当真是混账,哪怕做不成夫妻,也有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他竟然找一个男人来爬自己孩子他娘的墙头。 赵木香一个弱女子,要是来人起了歹心,她那里挣扎得过? 事实上,上辈子那个潜进屋内的男人就是因为想占她便宜,她拼死反抗,弄痛了那个男人。才被男人一气之下失手打死。 在三个孩子已经各自出了事,而她又死了后,这镇上的医馆和药材全都由曾经是赵木香夫君的陈三平接手。 陈三平算计这么多,目的就是为了这间铺子和赵家多年的积攒。 秦秋婉知道他缺银子,所以才上门强要。 见黑胖子不说话,秦秋婉皱眉:“你再不开口,我就把你送到公堂上去。” 黑胖子顿时急了:“是一个年老的老人让我跑来偷你东西。我只是想赚点银钱,绝对没有想占你便宜,更没想过要你的命。” 言下之意,我没想杀你,你也别赶尽杀绝。 “那个老头在哪?长什么模样?姓甚名谁?”秦秋婉斥道:“要是说不清楚,我就把你送到大牢里去。” 黑胖子害怕,急忙道:“那只是一般老头,我怀疑,幕后的人不是他。” 这么麻烦么! 秦秋婉皱起眉来:“你家住在哪?” 黑胖子嗫嚅半晌,说了自己家的位置。 秦秋婉狠踹了他一脚:“你给我滚。” 黑胖子本来是滚不动的,看她这么凶狠,又怕她真的跑去告状,急忙麻利滚了。 * 陈三平等了半日,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他焦灼地在院子里转圈,双手交握着不停反复。 边上齐欢玉被他转得头晕,道:“你消停一会儿。这种事情,着急也没用。镇上离这里挺远,你耐心等着吧!” 陈三平一想也对。 “那个黑胖子要是敢截留,回头我一定不放过他。” 齐欢玉点头,又担忧道:“我们的银子都还不够,不知道她那里能搜出多少。” 陈三平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你就放心吧,为了我们女儿的以后,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齐欢玉听到这话,真切地欢喜起来。 “你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这性子挺好。” 陈三平白她一眼:“我还不是爱屋及乌?再说,这女儿要是养得好了,比儿子更好。” 齐欢玉就得这一个闺女,对这话满口赞同。 两人从午后等到天黑,始终没有黑胖子的消息。陈三平越等越焦灼,心里也渐渐慌了起来。 等到夜幕降临,夫妻俩心里再无侥幸之意。 黑胖子肯定是没有得手! 或者是得手之后拿着银子偷偷溜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陈三平这一次不能如愿。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道:“我得回镇上打听一下。”看看赵家的银票还在不在。 如果已经被黑胖子偷走,那就去黑胖子那里讨回,没必要再追着赵家不放。 当然了,如果赵木香银子还在,黑胖子只是失了手,对他来说才是好事。 毕竟,银子放在赵木香手中,她不会乱花。 再有,从一个女人那里拿银票,总比从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手中取要容易得多。 秦秋婉心里有所预料,当她看到陈三平又在自家医馆门口转悠时,一点都不意外。 夫妻俩远远对视一眼,陈三平做贼心虚,头一低就转过了街角,彻底避开了秦秋婉的视线。 傍晚时,陈三平再次上了门。 秦秋婉见状,似笑非笑:“应该不会是回来求和的吧?” 陈三平:“……”那还真不是。 比起从小学医,手上因为磨弄各种药材而粗糙的赵木香,浑身如白玉一般的齐欢玉自然更得他心。 “我有事和你商量。”陈三平一本正经:“我请你喝茶……” “我们俩也一刀两断,要是同行,镇上很快就有人说我们要旧情复燃。”说到这里,秦秋婉嘲讽地笑了:“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旧情那玩意,我不想喝茶,更不想与你单独相处。” 陈三平已经打定主意。 既然偷不出来,那就跟她借! 总之,这银子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木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眼看妻子不以为然,他强调道:“关乎三个孩子的一辈子!” 秦秋婉点头:“那你说吧,我都听着!” 事情没做成之前只能是秘密,边上还有三个孩子在,因此,陈三平有许多话就不好说出口来。 “我要单独跟你说。”陈三平诚挚道:“木香,你听完了绝对不会后悔。” 说实话,赵木香虽然因此而亡,但她却不知道陈三平为何疯了一样的要弄死他们母子四人,只为了得这间铺子。 身为人父,就算对孩子没有疼怜之意,也不该那般毒辣。 女医原配 六 女医原配 六 秦秋婉还算是心平气和的请他入了后院。 她倒要听听, 这个男人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连青梅竹马长大的发妻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都顾不得。 熟悉的院子里, 曾经的夫妻二人对坐。 陈三平心里感慨着物是人非, 眼神在熟悉的地方一一扫过。 “你在干什么?”秦秋婉斥道:“陈大夫,我记得当初父亲教过你,身为大夫去了别人家治病就可, 别到处乱看!尤其是大户人家, 要是看到了不该看的,谁也保不住你的命!” 陈三平:“……” 天地良心, 他真的只是感慨, 并没有要踩点的意思在。 “能帮我倒一杯茶吗?” 秦秋婉起身端了一碗水, 放在他面前:“只有这个。” 陈三平半晌无语:“木香, 咱们家又不缺银子, 你该请人就请人。何必把自己过得苦巴巴的?” 秦秋婉满脸嘲讽:“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这番话?” 陈三平沉默了下:“那些年是我对不起你, 你恨我也是应该。我们做不成夫妻,到底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也勉强算是你半个兄长。” “在这个世上, 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秦秋婉端着那只碗敲了敲桌子:“我没听出来这话跟孩子以后有什么关系。你再废话 , 就给我滚。” 陈三平摇了摇头:“你别着急嘛。” 他喝了那碗水, 清咳几声, 这才娓娓道来。 “你去过我们现在住的院子, 应该也看到过雨儿。” 秦秋婉想到那个五官精致的小姑娘,点点头:“跟她娘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陈三平听到这话, 顿时眼睛一亮:“你也认为她长大后会是个美人, 对不对?” 秦秋婉疑惑看他:“有事说事, 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可没心思跟你聊你在外头生下的女儿长相有多好。” “我要说的事就是和她有关。”陈三平戒备地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咱们城内最近从外地来了一位富家公子, 整日在城内到处晃悠。他身边的妇人正在选丫头……雨儿年纪合适,人也机灵,等长开了,肯定会更加美貌。” 说起这些话,陈三平简直是两眼放光。 秦秋婉有些明白了,问:“那位富家公子家里很富裕?” “岂止!”说起这个,陈三平一脸神秘兮兮:“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爹的。” 这话的意思足够明显,他口中的那位富家公子,实际上是皇子。 秦秋婉这一回彻底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问:“你想把雨儿送进去,但又得拿银子开路?” 陈三平见她明白了,低声道:“你说,雨儿长大之后要是被主子看中,生下个一男半女,咱们家无论是名和利可就都有了。” 秦秋婉点点头:“你给我那三百两,就是准备送她进去的银子?” 陈三平苦笑道:“就是你想的这样,如果我们凑不齐银子,雨儿连门都进不去,更遑论以后了。” “这跟大满他们有何关系?”秦秋婉满脸嘲讽:“无论以后雨儿过得是好还是不好,对我们母子都没有影响。” 陈三平连这么大的秘密都说了,本就是势在必得,立即道:“只要你出了银子,以后我都会让雨儿像对待亲娘一样孝敬你。” “人家有亲娘,只要不蠢的人,都不会想着在头上安几层长辈!”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我的银子是我赵家祖辈辛辛苦苦攒下的,要花也是花在我自己孩子身上,而不是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姑娘。更何况这小姑娘的爹娘还与我有仇……” 陈三平听她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叹息道:“你别这么抵触啊!雨儿和大满他们是兄妹,兄妹之间就该互相扶持,只要是雨儿过得好了,以后从指缝中随便露一点,都足以让他们过得滋润。木香,为人父母就该为子女计,你好好想想吧!” 他站起身,又道:“雨儿长得好,要是认识我们家的人知道我的打算,我也不会缺银子。” 秦秋婉气笑了:“合着你这意思是,收了我的银子还是因为我跟你有旧?” “对!”陈三平颔首:“木香,这是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 “那你就要着吧!”秦秋婉摆了摆手:“我已经被齐欢玉害了一场,可不想让我的儿女也在她女儿手底下卑躬屈膝。要银子没有,你以后也不用再上门了。” 已经走到门旁的陈三平听到这番话,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无力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倔呢?”陈三平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脾气要是早改了,我们俩之间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明明是你好色,和齐欢玉那个贪财的女子一拍即合。”秦秋婉冷笑:“你们俩苟且,反而怪我不讲道理。是不是要我直接当小丫鬟似的伺候你二人,才叫讲道理?” 她上下打量面色难看的陈三平,道:“你这脸皮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怪。” 陈三平哑口无言。 他抹了一把脸,心里的无力感又添一层:“木香,这是对孩子好的事,你为何就不答应?” 秦秋婉也觉得他说不通,便说得更加直白:“别说要我出银子了,就是不出银子,齐欢玉那个女儿也看在兄妹的情分上照顾他们,她想照顾,我们还不敢接呢。” 事实上,孩子们都还小,有秦秋婉在,兄妹三人以后如何且不好说。 现在就说谁照顾谁,未免有些太早。 陈三平满脸无奈:“我真的是为了孩子好。” 秦秋婉摆摆手:“你就顾着你家的雨儿吧,我的三个孩子与你无关。” 听到这话,陈三平心里一动。 难道赵木香这事怨他对孩子关心太少? 陈三平进了前堂,看到两个女儿正在打扫擦灰,儿子在一旁磨药,想了想,找到和自己相处的最多的儿子旁边,伸手帮他添了两枚药材:“你要是累了,就歇一会。我帮你磨。” 他抬手去接,赵大满一让:“我不累!” 陈三平碰了个软钉子,有些下不来台,再次伸手去拿:“你这孩子,不行就别强撑着。干脆一会儿我跟你娘说一声,人手不够,就请一个人。怎么能指着你们使唤?” “我觉得挺好。”赵大满再次一让。 陈三平要是再拿,这气氛就愈发僵硬,他不再强求,靠在柜台上,余光看赵木香帘子进来,他试探着问:“大满,要是有一笔泼天的富贵摆在面前,你要还是不要?” 赵大满伸手推了推他。 陈三平一脸疑惑。 只见赵大满淡淡道:“你挡着我的光了。” 陈三平:“……” 眼看儿子不肯在听自己的话,他心情有点复杂,但他如今有正事要办,很快就将那点复杂压在了心底,继续道:“我不是跟你玩笑,我是说真的!你想不想做富家公子?” “我赵家祖辈都是大夫,我最想做的是一个高明的大夫!”赵大满头也不抬:“陈大夫,我没空陪你聊天,你还是请回吧!” 陈三平被下了逐客令,还是儿子下的,越想越不是滋味。 “我是你爹!” 赵大满点点头:“我知道。但你不要我娘和我们,我们也不要你了。从今往后,你别再说你是我爹这种话。” “你是我儿子,就算不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陈三平强调道:“对待长辈要恭敬,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 “说的是人话。”秦秋婉缓步上前:“我们这一屋的人都听得清楚,你要是不懂,那是你自己的毛病。也对,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只有畜牲才干得出来。你听不懂我们的话也正常。” 又挨骂! 尤其当着孩子的面挨骂,陈三平当即有些恼:“赵木香,你别得寸进尺。” 秦秋婉走到他面前,冷笑道:“我进了这么多,足有一丈,你待如何?” 陈三平:“……” 女医原配 七 女医原配 七 “不可理喻!”半晌, 陈三平憋出了这么一句。 秦秋婉似笑非笑:“这镇上好多人都说我人美心善,别人都夸我, 落到你这里就不可理喻, 果然你的脑子和别人不同。” 眼看陈三平面色铁青,她毫不客气地继续嘲讽:“就你这种脑子生出的闺女,还想给皇子做妾……呵呵, 别连累得一家子诛九族才好!” 陈三平:“……” 他戒备地看了一眼大门口, 伸手就要拽秦秋婉。 秦秋婉一让,避开他的手。 “有事说事, 别拉拉扯扯。” 陈三平顾不上解释, 压低声音:“我是相信你, 才 跟你说这些话的。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随便乱说?” 别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就算是女儿已经入了府, 甚至是做了通房丫头, 这些话也不能对外说。 秦秋婉微微偏着头:“我就说了,你待如何?” 陈三平放在身侧的拳头捏了又紧,紧了又松, 深呼吸几口气, 才压下了心头的愤怒。 “赵木香, 你要是不想惹祸上身, 就给我闭紧嘴巴!” 秦秋婉一脸好奇:“你这是在威胁我?难道你还想灭口?” 陈三平冷哼一声, 拂袖而去。 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喽! 边上的三个孩子沉默不语, 秦秋婉扫过他们的脸, 道:“他的话你们也听见了, 回头离他远一点。” 三个孩子半信半疑。 陈三平确实不干人事,但恶毒到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应该也不至于。 眼看三个孩子没放在心上, 秦秋婉再次强调:“你们的爹如今想要搭上一个大人物,已经有些疯魔了。那个来我们家偷东西的黑胖子,就是他派来的。” 听到这话,赵大满一脸慎重。 姐妹俩则吓白了脸。 见几个孩子终于开始重视,秦秋婉继续道:“他如今急需银子,又知道我们家的底细。之前请人来偷失了手,回头可能会把主意打到你们头上。比如说……把你们抓走之后问我拿赎金。” 赵大满立刻道:“娘,我明白了,也会小心的。”又看了一眼两个有些懵懂的妹妹,道:“我也会护着妹妹。” 另一边,郑狼悄悄回来了。 庄户人家,没有多少存银。就算是跑,也得有盘缠。 对于此,秦秋婉倒也不意外。 在郑狼回家的那天午后,她借口给周氏诊脉,再次上门。 她到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 以如今郑家的情形来说,这很有些不同寻常。 这些天里,郑家院子里一直没离过人,都是本家的媳妇在这里帮着伺候,如今郑狼回来,怎么也算是一件好事,围过来的人应该更多才对。这些人帮了郑狼的忙,他难道不该做顿饭酬谢一二? 再有,村里的人都很好奇外面的世道,郑狼跑了这么多天,至少也去了府城,应该有不少人会好奇打探。 秦秋婉隔着篱笆墙,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心念一动,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推门时还刻意放缓了速度,尽量不发出声音。 走到正房外,就听到郑狼正在解释:“娘,儿子不孝。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别人找上我说了这样机密的事,我要是不按他说的办,很可能会被灭口!再说了,您近一两年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也老说怕拖累我们……我想着,反正你也不想活了,还不如再为我们做一件事。”郑狼痛哭流涕:“娘,儿子动了手之后,立刻就后悔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隔着门,秦秋婉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周氏开口,只听得到里面隐约传来妇人啜泣的声音。 “你这个不孝子。”周氏哽咽着骂道:“早知道你是这种混账,当初我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你个讨债的,老娘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秦秋婉抬手敲了敲门。 母子俩的哭声一顿,郑狼心里发虚。 若是没听错,这敲的是母亲的房门。外头的人来了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和母亲的谈话,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于是,愈发急切地想要打听一下门外的人知道了多少内情。 当即飞快起身,打开了门,当看到门口站着的秦秋婉时,他面色无比僵硬。 秦秋婉恍若未见,缓步踏进了门:“大娘,你儿子何时回来的?” 周氏还在抹眼泪,听到这话,勉强打起了精神,道:“这混账一天就会气我,我早晚会被他气死。”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流泪,这才继续道:“今早上回来的。走的时候偷偷摸摸,回来也鬼鬼祟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故意害得赵木香入了大牢,可不就是亏心事么? 周氏越是这么说,其实越是想为儿子开脱。 之前她醒过来之后没有去报官,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儿子对她下毒的话。秦秋婉就看得出来,周氏是铁了心要护着儿子了。 秦秋婉没有接话,上前帮她把脉,然后又留下了两副药,故意一脸沉重。 周氏见状,心下不安,急忙问:“大夫,我的病情如何?” 秦秋婉摇头叹息:“本来你身子就弱,又折腾了这一场。可能于寿数有碍……话说,大娘,你这是中了毒啊,下毒的人害得你这么惨,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周氏苦笑:“兴许是我误吃了老鼠药也不一定。大夫,你别想东想西,我们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的心眼,更不敢给人下毒。” 这倒是实话。 一般的庄户人家都朴实,最过分大概就是婆婆苛责儿媳,绝没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但郑狼根本就不是一般人。 “记得按时喝药。”秦秋婉拎起药箱准备出门,路过郑狼时,忽然道:“论起来,你应该给我道个歉。” 郑狼心里发虚,本以为赵木香要走了,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这话,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让我出手救治,非说要让你娘留着一口气进门……我在这镇上行医多年,也知道周围的规矩,要是你娘没得救,当时我就会催促你们把人抬回来。我既然出了手,你们却不信我,还说那样难听的话。”秦秋婉似笑非笑:“难道你不该给我道个歉吗?” 郑狼只想赶紧打发了这尊瘟神,随口道:“多谢你救了我娘。” 秦秋婉满意,笑着道:“这才对嘛,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这治病救人,我比你懂,逼着大夫给你做承诺,就不怕我下暗手吗?别的不说,把你娘的药抓苦一点,就够她吃尽苦头了。还有你们……” 她故意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惹怒郑狼。 果不其然,还没说几句,郑狼就恼了:“你爱治就治,废什么话?这镇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 秦秋婉被吼了,心满意足地回去抓起了两副药:“既然如此,你们另请高明。” 她飞快跑走。 郑狼:“……” 周氏见状,拍着床板嚎哭:“你这是要让人戳脊梁骨啊,你是要气死老娘吗?” 所有的人都知道,赵木香把一个喝了的人救了回来。郑家的邻居更是知道得清楚,周氏能够捡回一条命,全靠着赵大夫的倔脾气。 要是赵大夫当时依了郑狼,老太太说不准都过了头七了。 郑狼冲动之下吼出那话,其实有点后悔。刚看到大夫把药拿走一副再也不登门的架势时,着实是有点心慌。 听到母亲一哭,郑狼确定自己这一回真的干了蠢事,急忙追出了门。 村里的小道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大夫的身影? 郑狼咬了咬牙,道:“我回去求她便是。” 秦秋婉喜欢救人,但凡是能帮的她都尽量帮忙。 她今日故意惹怒他,目的就是为了不再给周氏治病。 之前郑狼不在,她还能帮着周氏,可如今他人回来了,秦秋婉是绝不会再出手的。 别的不说,只要郑狼污蔑她药里有毒,再真的弄上一副的药材去告状,秦秋婉就算能摆脱自己的罪名,也得在牢中呆上许久。所以,郑狼回来,她要是还帮周氏治病,很可能会被诬陷。 这样的情形下,秦秋婉已经找了充足的理由丢了手,又怎么会主动送上门? 所以,无论郑狼如何哀求,她都不松口。 郑狼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瞅得他浑身不自在。干脆一跺脚,道:“我去请马大夫。” 他一走,外面看热闹的众人就散了。 赵大满有些疑惑:“娘,您为何……” 秦秋婉摸了摸他的头,道:“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总之,你只要记得,他对我们没安好心,以后你要多防备他就行。” 赵大满点点头。 事实上,郑狼要诬陷的人只是赵木香而已,换上去的大夫对自身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日子缓缓而过。 秦秋婉最近老觉得郑狼喜欢在自家铺子外转悠,就连隔壁食肆的东家夫人都发觉了。好心暗地里跑来提醒:“那郑狼整日好吃懒做,出了名的混混无赖。最近我看他老看你们铺子里面,你要小心几个孩子和自己的银钱。” 彼时,秦秋婉正在割麻绳,闻言手起刀落,又割下了一段,道:“他要是敢伸手,我就给他剁了。” 说到“跺”字,语气加重。 东家夫人看着面前的利索女子,听着她那语气,心里有点害怕。临走之前,不放心地嘱咐:“我们两家离得近,你要是遇上了事,就大点声喊。我们这边听见之后,会很快过来帮忙的。” 秦秋婉笑着谢过。 郑狼天天在铺子外转悠,确实是有事要做。 女医原配 八 女医原配 八 这一日傍晚, 绵绵出去倒药渣,一直没有回来。 从郑狼出现在铺子周围起秦秋婉就一直暗地里注意着, 发现了绵绵的不寻常, 立刻抬步追了出去。 先是跑到了平常倒药渣的地方,看到那里空着的药罐后,立刻拔腿就追。 她猜到是郑狼, 抬步就往郑家村的方向。果不其然, 还没追出多远,就看到了郑狼扛着挣扎不已的绵绵一路狂奔。 身后是镇上, 再往前就是人烟稀少的小道。秦秋婉大喊道:“有人拐孩子了!” 一言出, 瞬间许多人冒头。 当看到小道上疑似有个男人扛着孩子时, 众人再不迟疑, 立刻追了上去。 郑狼眼看身后追来的人多, 想着此时回到村里, 那就是自投罗网。脚下一转,直接进了山。 秦秋婉紧追不舍,在他进了山后没多久就把人给撵上了, 捡了一块石头丢到郑狼脚下将他绊住, 她终于抓到了绵绵的手。 绵绵吓得大哭不止, 被秦秋婉拽回了怀中后, 嚎得声音都哑了。 秦秋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前面的郑狼一个晃神间,扛在肩上的孩子就被人拽了回去。知道这一次的打算又落了空, 他不甘心地回头瞪了一眼后, 继续往山上狂奔。 秦秋婉岂能容他逃? 方才好多次她都可以出手把人打落, 但因为顾及他肩上的孩子而没动手。 万一郑狼一摔,孩子也难免摔跤。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 若石头刚好磕到石头,可不是玩笑。 眼看郑狼直往山上跑,秦秋婉捡起一块比较大的石头,掂了掂后,对着他后背扔了过去。 郑狼只觉得后背一痛,与此同时脚下一软,他整个人滑落在地,再想爬起身时,只觉得双脚软得像面条一般,好半晌都没有力气。 他大惊失色,扶着树还想起身逃跑。 还没来得急站起,秦秋婉已经到了跟前,捂住孩子的眼睛,冲他狠狠踹了一脚,直接把人踹得滚下了山坡。 郑狼捂着被踹的肩膀,只觉疼痛难忍,加上腿上发麻,刚才滚下来时,又受了些伤,这一回彻底爬不起来了。 恰在此时,林子里传来众人的呼喊。 秦秋婉扬声道:“在这里。” 几息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围绕近前,但看到地上的人是郑狼时,丝毫意外都无。 自家的孩子就算没那么疼爱,也容不得被人偷走。疼孩子的人家,更是恨毒了这种人。当下,好几个人上前围成一圈,狠命踹人泄愤。 郑狼双手抱着头,不停求饶,只说是误会。 众人充耳不闻,该揍就揍。 郑狼一开始还求情,后来就只剩下喊叫了,众人也怕闹出人命,踹了几脚便停了手。 “我要报官。”不待众人询问,秦秋婉直接道:“我最恨偷别人的孩子,让亲人骨肉分离的人。” 郑狼:“……”完蛋! 这周围村子里和镇上的人,除非被人欺负狠了,否则是不会想到去报官的,刚才他挨打时,也是想着兴许挨完了打,此事就了了。 没想到被打得半死后,赵木香这女人竟然还要报官!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的女人? 她都不怕丢脸么? 无论心里怎么骂,郑狼口中都不敢吭声,只求饶道:“赵大夫,那都是误会。我是想到这林子里帮你采药,但那株药地势凶险,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药材,所以才带了你女儿过来,想让她帮着辨认一二。如果是药材,我打算哪怕拼上一条命,也去帮你取回,算是你救了我娘的谢礼。” 秦秋婉冷笑道:“那你前头带路,我帮你辨认。” 郑狼平时不爱干活,自然也不喜钻林子,什么药材之类的话都是他现想出来的借口。这一时半会,他能上哪儿去找药? 要不……随便找个陡峭的悬崖乱指一通,先把此事了了再说? 他打算得好,又听到周围的人劝说:“赵大夫,你该不会真信了他的谎话吧?这郑狼从十岁起,一直都在镇上偷鸡摸狗,他要是能找着药材,那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大夫了。” 秦秋婉煞有介事地点头:“你们说得对。”她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赶紧起来,我们去衙门分辨个清楚,免得你说我误会你。” 郑狼:“……”起不来! 起不来也不要紧,这么多人在呢。哪怕他身子高壮,也被赶过来的十几个男人换着抬下了山。 这么大一群人从林子里出来 ,动静自然很大,很快就传入了离此不远的郑家村众人耳中。 因为抬着的人很像是郑狼,村里凡是得空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郑狼被众人围在中间,浑身都不自在。找着机会就跟周围众人解释。 可惜,没有一个人帮她求情。 此时天色已晚,再要送人去府城,也得明日一早。 当日,秦秋婉把人送去了镇长家中,打算第二日再去府城。也有不少人表示愿意帮忙送她去。 这里面大部分人是看不惯郑狼偷孩子的事而出手相助,少部分纯粹是为了看热闹。 当然夜里,这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夜里,秦秋婉刚洗漱完,想起白日出去得急,有几样药材没收好,便去了前面铺子里。 正准备去柜台后收药材,就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一般人也不会跑来敲大夫的门,秦秋婉飞快上前打开,以为是有人求诊。 f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郑狼那几个兄弟时,倒也不意外。 “赵大夫,我们听说狼哥他抱走绵绵的事,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的帮着分辨,大意就是郑狼应该不是为了拐孩子。 “没有误会。”秦秋婉伸手一指街上:“我发觉不对追出去的时候,这条街上许多人都去帮忙了。那么多人亲眼看到她抱着我女儿往密林里钻,还能有什么误会?” “我救了他娘,不图他的感激,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我心存怨恨,还冲我女儿下手。”秦秋婉一脸灰心模样:“要是人人如此,我还怎么出手救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 正说话间,街上又有人过来。 这一回来的人是周氏,她只能勉强走动几步,此时被众人放在椅子上抬了过来。 见状,最先到的郑家几个年轻人立刻迎上:“大娘,我们来了就行。您身子弱,晚上风大……” 儿子被人诬陷拐卖孩子,别说刮风了,就上天上刮的是刀子,周氏也要过来一趟。她很是急切:“大夫,这应该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去了衙门由大人分辨。”秦秋婉看了看天色:“天不早了,我明日还要赶路,大家请回吧!对了,要是有人打算明日来找我治病,你们顺便告知一声,就说我不在。如果是急症,先去找别的大夫治着。” 说完,抬手就要关门。 门板却被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拦住。 秦秋婉有些不耐:“有话就说。” 周氏执着地道:“赵大夫,我想私底下跟你聊几句。” 秦秋婉没有拒绝,让众人把她抬进了门。 等到门重新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时,周氏从椅子上滑落,似乎想要跪求。 秦秋婉上前把人拎回了椅子上放好,道:“你也是母亲,要是有人害你的孩子,你忍得住吗?” 周氏:“……” 她满脸苦涩:“我也不知道狼儿这是怎么了,以前他没这么胆大。赵大夫,我只求你,放过他这一回吧!以后您要是需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尽管开口。这辈子报答不完,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你的恩情。” “我得弄清楚他为何要伤害我女儿。”秦秋婉正色到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倒要看看,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 周氏眼见劝说不动,只觉得满心无力。 事实上,她猜到了一点缘由。 儿子之前故意给她下毒,就是为了诬陷赵大夫草菅人命。如今又非要针对绵绵,应该也是为了威胁她。 周氏恨儿子的不成器,但又舍不得。对着大夫,她只有满心的歉疚。 秦秋婉大概能猜到一点她的想法,总而言之,在不熟悉的大夫面前,她选择帮着自己儿子。 天刚蒙蒙亮,秦秋婉就去镇长家庄带上了郑狼,打算去衙门理论。 告状对于镇上的人来说,算是一件稀奇事。就算不跟去府城看热闹的人,也特意起了个大早,送他们去了镇子外。 郑狼被捆在马车上被这么多人围观,只觉得难堪无比。 一片难堪里,他也没忘了思量对策。 事到如今,脱身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找到苦主,也就是赵木香求情,让她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直接不去衙门告状。 无论成不成,总要试一试。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得不快。太阳出来,众人有些口渴,停在路旁休整时,郑狼这一路一直盯着赵木香的位置,见她路过自己身边,觉着机不可失,急忙喊道:“赵大夫,我有话跟你说。” 秦秋婉本来也想找他聊,但两人的关系不睦,甚至有仇。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听到他叫,秦秋婉顿住脚步,板起脸道:“你别再喊冤,我是不是冤枉了你,由大人说了算。” 郑狼并不生气,放软了语气:“我不是想喊冤,只是想问问你,你医馆生意那么好,需不需要人帮忙?”又急忙补充:“不要工钱的那种,您只要管饭就成。” “我不缺人手。”秦秋婉淡淡道:“就算缺,也不敢要一个怨恨于我的人。” 她好奇问:“我就想不明白,我救了你娘,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对我女儿下毒手?” 郑狼:“……” 女医原配 九 女医原配 九 关于怨恨的缘由, 郑狼说不出口。 也是不能说。 郑狼都愿意去医馆帮忙了,几乎将自己低到尘埃里。赵木香却还不肯松口, 他一时间很是灰心。 一路上都蔫蔫的, 不太打得起精神来。 每日的城门口都有许多人排着队等进去,里面出来的人也不少。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城门口时,门口正是最忙的时候。 他们也不着急, 拉着带来的牛车马车退到一旁等候。 趁此机会, 不少人都在啃干粮。 秦秋婉也一样,她昨夜才说要来, 根本来不及准备, 此时抱着一个干馒头噎着。 忽然, 她身侧多了一个人。 秦秋婉侧头一瞧, 发现边上的人是陈三平。 昨天镇上才出了事, 他这时候就已经等在了城门口。要说这事情与他无关,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 “哟,我记得以前你挺忙啊!一年到头都回不了镇上一次,最近这才几天, 我都见过你三回了。”秦秋婉语带嘲讽:“昨天有人偷了绵绵, 好在我警觉才把孩子抢了回来, 这时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就算真的有, 陈三平也不能承认啊! “我出城给人治病, 刚好看到郑家村的人,多嘴问了一句, 才知道绵绵险些被人偷走的事。”陈三平一脸无奈:“你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按, 我再狠毒, 也不会对孩子动手……”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道:“我听说,这里面有些误会?郑狼明明说是为了给你筹备谢礼,又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药材,这才带着绵绵去辨认。只是他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木香,到了公堂上,如果最后查出是误会,你也脱不了身。”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就此罢手?” 陈三平沉默下来:“你还在怀疑我?” 秦秋婉一本正经:“你如今缺银子花,刚好我手头也不少,你让人偷了孩子再讹诈与我,兴许就能得到我所有的银子了。” 听到这话,陈三平一脸愤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又做了多年夫妻,还育有三个孩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卑鄙的人?” “对啊!”秦秋婉冷笑道:“能够拿女儿换前程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陈三平:“……” 说实话,从那天赵木香得知他要银子的真相后不愿意出手帮忙反而嘲讽于他时,他就已经后悔自己说出了那些计划。 此时听她再次提及,心底里的后悔又添一层。 “那是泼天富贵!”陈三平强调道:“要是弄得好了,以后……”还可能是国父。 秦秋婉听出来了他的未尽之意,面色一言难尽:“你当真什么都敢想!” 陈三平:“……”这是又被嘲讽了吧? 不过,他不生气。 在他眼里,赵木香这是因为出身太低,眼界太低而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不相信,他偏要做给她看! 当然了,在此之前,得先把她拦下。 否则,真把郑狼送到了公堂上,万一他受不住刑招认……很可能会牵扯到自己。想到此,陈三平压下心里的各种想法,道:“木香,我如今有妻有女,照顾不了三个孩子。你要是出了事,孩子怎么办?” “你不为你自己想,因为孩子多想想。今日你在家里,孩子被人抱走了,你还能追回来,如果你不在了。孩子……肯定会被人欺负的!” 城门口越来越松,秦秋婉可没心思跟他纠缠,眼看轮到了自己,急忙起身上了马车。 陈三平见状,也想跳上马车。 他跳到一半,秦秋婉伸脚一踹,直接把人踹滚落到了地上。 等到陈三平狼狈爬起身时,马车已经进了城。 秦秋婉一路直奔衙门。 拐卖孩子之事,衙门向来挺重视,大人当即就接了状纸和众人进门。 郑狼木着一张脸,心里慌得不行。 值得一提的是,身子还没痊愈的周氏也跟了来。 等着大人传唤之际,她又找到了秦秋婉,劝说道:“赵大夫,您心地善良,就放过我儿这一次吧!” 饶是秦秋婉向来大度,听到这话也着实给气笑了。 “我心地善良,就该被人欺负吗?” 周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勉强扯起一抹笑,解释:“很可能是误会。我儿虽然干了不少混账事,但都是小事,偷别人的孩子……他绝对不敢。” “扛着孩子上山的人是他,那么多人亲眼可见。”秦秋婉对这老太太彻底伤了耐心,道:“我可没有冤枉他。老大娘,你活了一辈子,做人要讲良心。当初要不是我救你,你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纠缠于我?” 周氏面露苦笑。 “你也是母亲,你能做到不管自己的孩子吗?” 像郑狼这种倒霉玩意儿,早死早了。 等到了公堂上,郑狼偷孩子这件事,有这么多人作证,他根本就解释不清。 于是,他一口咬定带孩子上山是为了辨认药材。 “你胡说!”秦秋婉语气笃定:“绵绵是我最小的女儿,学医最晚,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大女儿和大儿子于医术上都有几分天赋。唯独绵绵记性不好,我让她背医理,明明背得滚瓜烂熟,但不出三日,她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你挑人辨认药材,会挑一个辨药能力最差的吗?你就不怕她认不出来,把草指成了药,让你爬上半山腰平白丢了一条性命?再有,大满上山不用扛着,你为何不找他?” 这些都是疑点。 郑狼不回答,只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坏心。 有众多证人在,大人见郑狼不肯认罪,也不肯说实话,直接命人打他板子。 周氏心痛不已,趴在一旁嚎啕大哭,不停地磕头求饶。 秦秋婉看着眼中,提醒道:“知错就改,主动供出同谋,兴许能从轻发落!” 郑狼瞪了过来。 周氏磕头的动作一顿,立刻就想招认,刚一开口就接触到了儿子恶狠狠的目光。她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郑狼已经想过了,拐孩子的罪名确实挺重,但到底重不过杀人。 如果他招出了幕后的人,很可能就会翻出他给母亲下毒,以此污蔑一个大夫的事。 到时候别说从轻发落,罪名只会更重。 板子声此起彼伏,郑狼紧咬牙关,眼睛瞪得血红。 大人看他还是不认罪,又开始翻众人的供词。也是怕判出冤假错案。 秦秋婉又道:“大人,之前他母亲中了毒送到我的医馆,当时我想救人,可他非要把人接回去,要不是我执意把人留下施救,他娘早已死了。按理说,有这样的恩情在,他应该对我满心感激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听她提及下毒的事,郑狼睚眦欲裂。 秦秋婉彻头看他:“又是这种眼神。” 大人坐在上首,将底下的动静看了个明白。 郑狼似乎真的不喜大夫提及此事。 为何呢? 大人也疑惑起来,他直接问:“赵大夫,你有什么疑点,尽管直说便是。” 秦秋婉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就在他送母亲来的当晚,自己就偷遛出了镇子,好多天才回来。我怀疑,他娘中毒的事,与他有关!” 郑狼不敢再瞪,垂眸遮住眼中的神情。 看似淡定,实则心里慌乱不已。 万一大人真的信了她的话,他要如何解释? 母亲对于他下毒的事很是不满,万一顺势帮着指认……弑母之事恶劣,若是以此入罪,秋后问斩都是从轻发落,很可能是立刻就要砍头。 郑狼从来没发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手背上青筋直冒,心里慌乱不已,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他不想死! 他不能背上弑母的罪名! 如果他因此被砍头,他死了不要紧,以后他的孩子也会因为他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想到此,他满心懊悔,最近他都做了些什么? 女医原配 十 女医原配 十 郑狼不想死。 尤其在背负了恶名之后, 还要身首分离,只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抢在母亲开口之前, 他控诉道:“赵大夫, 咱们之间毫无仇怨,就算后来起了些误会,你也不能非要给我安上一个弑母的罪名。我死了不要紧, 可要是这罪名坐实了, 以后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又要如何见人?你的心肠未免也太毒辣了。” 本来有些动摇的周氏听到这话, 立刻就将那点动摇的苗头摁了回去。 “我中毒的事与我儿无关。”周氏深深磕下头去:“求大人明查。” 秦秋婉对此也不失望。 就算弑母之事不成, 郑狼偷走孩子的事却是板上钉钉, 反正他暂时是别想出大牢了。 “大人, 我还是认为,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只有我打乱了他的打算,他才会对我怀恨在心。” 最后,此事因为没有证据, 加上周氏这个苦主都在帮其开脱, 此事不了了之。 只拐走孩子一事, 郑狼被判了三年。 这罪名不算重, 也是因为秦秋婉把孩子追回得太快, 加上孩子也没受伤才会如此。 走出公堂外,帮着秦秋婉送郑狼过来的众人自是拍手称快。跟着来的郑家人心情复杂难言, 连招呼都不打, 很快就结伴离去。周氏更是狠狠瞪她一眼, 仿佛看仇人似的。 秦秋婉对郑家人的眼神置若罔闻,含笑一一谢过帮忙的众人, 又推说自己还有药材要买,目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 等马车消失在街角,她侧头看向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三平心里发虚,也追到了衙门外,一直暗中观望着公堂上的动静。 看到大人退堂,他才缓缓舒了口气。之所以站在此处没有离开,也是想偷瞧一下赵木香和郑家人之间的相处。 谁知那边赵木香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 要知道,陈三平已经尽量把自己藏得深了。 秦秋婉笑吟吟打招呼:“陈大夫,你也在此处?” 陈三平嗯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话不投机,秦秋婉也没想与他多废话。 她带着身边的绵绵,打算先找个地方用膳,孩子正在长个子,可不能饿着了。 绵绵起得太早,方才又一直跪着,精神也紧绷。此时骤然放松,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似乎很想睡觉。 还没走几步,一架深蓝色马车停在路旁,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帘子,紧接着温润的男声传来:“夫人要去何处,我或许可送上一程。” 若是没记错,赵木香很少来府城,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友人或是亲戚。秦秋婉讶然抬头,当对上年轻男子的眼神时,顿时心跳如擂鼓。 那眼神不止熟悉,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满是期待。 眼神熟稔得仿佛二人是最亲密的人。 事实上,他二人确实亲密。 秦秋婉放在袖中的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才没有让自己太过激动。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孩子,道:“我们想先去用膳,只是……萍水相逢,不好麻烦公子。” “这人跟人之间一开始都是不熟的。”那年轻男子跳下马车,伸手一引:“我坐外面就可。” 秦秋婉没有拒绝,拉着绵绵上去坐好,又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膝上。 到底是孩子,绵绵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她没睡多久,马车重新停下。 秦秋婉掀开帘子,看到外面是一间四层酒楼。应该是这城里最繁华的地段。 她下了马车,抱起绵绵出门,一路跟着伙计上了三楼。 进屋坐下后,当着孩子的面,两人不宜多说。男子只说自己叫席煜,之后就让人送了饭菜。 秦秋婉好奇问:“席公子近来可好?” 席煜笑了:“有些小麻烦。”他看着面前女子,道:“不过,总的来说挺好,最近脑子清明了许多,想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 秦秋婉低下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以为这个世上只有自己和别人不同,如今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 还是自己最亲密的那个人。 一开始的复杂后,她满心欢喜。 绵绵听得懵懵懂懂,等到饭菜上来,她就顾不得听二人说话了。 当着孩子的面,两人有太多的话不能说。不过,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廊上的窗户开着,秦秋婉起身去关,忽然就在对面廊上某间屋子开着的窗户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位身着粉衫,容貌秀美的女子,不是齐欢玉又是谁? 若是没记错,齐欢玉只是住在外城的一个小院子里,凭着陈三平做大夫养活母女俩,应该来不起这样的地方。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对面坐着一位周身富态的四十岁左右男子。 当下男女大防的规矩虽不重,但也没到可以单独相处的地步。 秦秋婉诧异之下,多瞧了一眼,对面的两人似乎有所察觉,齐欢玉飞快起身关上了窗户。 大概是心虚,她没往这边瞧,也没有发现秦秋婉。 绵绵好奇:“娘,你看什么?” 秦秋婉关上窗户,坐回椅子上:“你吃饱了吗?” 绵绵乖巧点头:“这里的东西好好吃,我们给哥哥姐姐也带一些好不好?” “好。”对着孩子,秦秋婉耐心向来不错,立刻让外面的伙计准备。 席煜始终含笑看着。 绵绵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安:“娘,这位叔叔是谁?以前我怎么没有见过?” “叔叔住在府城,你很少来,当然没见过。”秦秋婉笑着看了一眼席煜:“叔叔是个好人,以后来往得多了,你就明白了。” 绵绵似懂非懂,等到伙计送上食盒,三人一起出了门。 准备下楼梯时,对面的齐欢玉也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脚下匆匆,根本就没看到对面的秦秋婉。 眼看人都要出门了,秦秋婉出声换:“齐欢玉!” 齐欢玉本来就心虚,忽然听到有人连名带姓的叫自己,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当看到面前的人时,脸色微微一变。 她唇边勉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赵木香,你怎地在此?” 本来是随口一问,话问出口后,瞬间想起了赵木香的银子应该不足以支撑她到此处用膳。 当然了,偶尔一顿还是吃得起。但赵家银子来得辛苦,一般人根本不会舍得。 她眼神掠过边上的绵绵,最后落在了席煜身上,当即有些惊异。 秦秋婉对她打量的眼神不以为意,道:“好巧。” 齐欢玉:“……”她并不想这么巧。 不知道面前的女子看到了多少,怕她回头胡说八道。当下问:“你在几楼?” 秦秋婉指了指,直接道:“刚才我关窗时,刚好看到你也过来关窗……” 听到这话,齐欢玉心底里最后一丝侥幸尽去,面色苍白下来。飞快道:“那是我铺子里的一位客人。” 秦秋婉了然地点点头:“哦。” 齐欢玉:“……”这是何意? 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说实话,齐欢玉真的不想和赵木香这女人多聊。但这会儿的她不得不聊,万一赵木香跑到陈三平面前胡说八道,她日子还怎么过? 当即,她压下心里的慌乱和憋屈:“我听说你去告状,结果如何?” 她确实想知道结果。 秦秋婉淡然道:“那么多的人证在,郑狼的罪名板上钉钉。大人判他监三年。” 齐欢玉有些心不在焉:“那就好。” “方才那位是我铺子里的客人,我正在谈生意。”她又解释了一遍,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罢,落荒而逃。 临出门前,又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席煜,眼神着重在席煜护着绵绵头的手上停顿了一息。 *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秦秋婉本来也没打算在府城多留。 遇上席煜是个意外,但是,两个孩子的安危轻忽不得,走出酒楼,她直接道:“我得赶回镇上。” 席煜了然地点点头:“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不必。”秦秋婉早上到时候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等在城门口,不好让人家白等。 “我住在清水镇,那边景致不错,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瞧瞧。” 席煜眼神不舍,但也没挽留。点头应了下来。 到了城门口时,马车果然还等着原处,只是,和马车一起等着的还有陈三平。 陈三平蹲在地上,看到她过来,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几步。 两人本就闹得不欢而散,他想开口都无从说起。只得看向孩子:“绵绵,要不要跟爹回去住两天?” “可不敢住。”秦秋婉冷笑道:“刚才在衙门外,陈大夫一句话不肯多说。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呢,既然方才落荒而逃,这会儿为何又等在了这里?” 陈三平一脸无奈:“木香,那里人多眼杂,我有些话不好跟你说。我们俩之间有三个孩子,哪怕和离了,难道非要一辈子不见面吗?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有话快说。”秦秋婉拉着绵绵上了马车。 陈三平欲言又止,掏了两枚铜板递给车夫:“大哥一路辛苦,先去那边喝一碗茶再走吧。” 他这很明显是要把车夫支开。 车夫也挺有眼色,眼看秦秋婉没有拒绝,拿着铜板瞬间消失。 秦秋婉抱臂:“我也有件事跟你说。”对着陈三平疑惑的眼,她淡淡道:“刚才我在华一楼看到齐欢玉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闲聊,那位老爷很是富贵,应该会出手帮你们的忙,你的那些小心思都可以省了。” 陈三平:“……”什么玩意? 他面色惊疑不定,脱口追问:“那人是不是脸上有一颗痣?” 说着,还点了点鼻子旁。 离得那么远,秦秋婉没看清那男人脸上是否有痣。 不过,陈三平这个态度…… 女医原配 十一 女医原配 十一 秦秋婉仔细看他眉眼。 见陈三平面色难看, 放在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可见其用了多大的力道。 秦秋婉坦然:“我只远远看了一眼, 没看见他脸上是否有痣,只看出来是个胖子。” 陈三平面色变幻,好半晌没有说话。 见状, 秦秋婉催促道:“我们还要赶路, 你有话快说。” 陈三平方才在衙门外落荒而逃,回过头来细想过后, 还是觉得需要再解释一二。 否则, 赵木香要是一直认为他插手了劫掠孩子的事, 万一说服了郑狼作证, 再顺藤摸瓜找出他来……虽然这其中又过了几道手, 但万一呢? 陈三平可经不起万一。 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 可不是为了把自己作进大牢。 “我来此,就是想跟你说,我绝对不会冲孩子动手。”陈三平面色严肃:“木香, 我是孩子们的父亲, 我过得好了, 也不会忘记他们。我确实对不起你, 但你也没必要把我当仇人对待。” 语罢, 飞快离开。 回去的一路上,陈三平心里乱糟糟的。 他回到家中时, 得知齐欢玉正在洗漱。 雨儿正在另一边的屋子里学舞, 他不好打扰, 便坐在了外间。 齐欢玉浑身湿气走出来,问:“你从公堂出来又去了哪儿?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陈三平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突然问:“你又没去衙门,怎么知道我何时出的公堂?” 齐欢玉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道:“你饿了吗?” 陈三平愈发觉得她有事,道:“我没回来,是想找赵木香解释一二,去城门口等了她半天。” 听到他提及赵木香,齐欢玉心慌得眼皮直跳,她立刻就想追问,但又怕赵木香没提,她主动问及反而让面前的人起了疑心。 不能直接问,那就隐晦一点:“聊得如何?” 陈三平看着她的发顶,道:“我又解释了一遍,信不信随她。只是,她临走之前,告诉了我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求证一二。” 齐欢玉心下狂跳,面上一派镇定:“何事?”不待他出声,她立刻继续道:“ 不过,赵木香对我们俩没安好心,她说出的话,只能信一半。” 陈三平上前扶着她的肩,与她对视:“她今日去了华一楼,还说看到了你。” 齐欢玉睫毛直颤,伸手推开他:“我头发还没干,你别挡着我啊!这么重的湿气,天气又不好,不赶快擦干,很容易着凉的。” 她越是躲闪,就证明这里面越有事。 “你去见潘云康了?” 齐欢玉:“……”赵木香果然告诉他了! 她捏着帕子的手一瞬间收紧,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嬷嬷那边催了好久,想要送闺女进去的人多,我有些着急。所以就找了潘老爷,想问他借一点银子周转。” “我们还不起!”陈三平看着她眉眼,质问:“你打算拿什么还?肉偿吗?” 他冷笑一声:“反正你们俩曾经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互相那么熟悉,这种事情一次和十次根本没区别……” 齐欢玉气得俏脸煞白:“陈三平,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陈三平比她更怒:“我说了我会想办法,你为何还要去找他?”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女儿。”齐欢玉眼泪滴滴滚落,趴到床上泣不成声:“我男人没本事,我还不能自己想法子了?” 她哭得浑身颤抖,一副委屈得伤心不已的模样。 陈三平心里不是滋味,好半晌,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你别哭了。” 齐欢玉让了让,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哭。 陈三平追过去将她拥入怀中:“我听到你又和潘云康来往的一瞬间,心里就像是被刀扎似的。我怕你又随他而去……欢玉,我害怕。” 齐欢玉捶了下他的胸口:“你个没良心的混账!我不要跟你好了……呜呜呜……” “是我错了。”陈三平把她抱紧:“你不要离开我。” 齐欢玉哭了好久,才渐渐地缓过来。 “赵木香那女人没安好心,她就是故意挑拨的。”齐欢玉擦着眼泪,恨恨道:“你要是再信她的胡说八道,以后就不要再见我们母女。你回去跟她好好过日子算了…… ”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擦泪的动作一顿,看着陈三平欲言又止。 陈三平接话,道:“我为了你不惜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连家都舍了,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 说着,还刮了一下齐欢玉的鼻尖。 齐欢玉拍开他的手:“那赵木香可去不起华一楼。” 听到这话,陈三平疑惑问:“你想说什么?” “她是和一个男人去的。”齐欢玉语气意味不明:“那男人周身华贵,应该是个富家公子。我还看到他伸手护着绵绵的头……” 陈三平:“……” 他当初和离时,也想过赵木香回头肯定会再嫁。 不过,这女子和男人不同。 男人只要长得好,再有点本事,不愁良缘。可女子要是和离再嫁,就只能往低了选。 他从未想过赵木香能嫁给府城的富家公子。当即半信半疑:“你没看错?” 齐欢玉白他一眼:“你不信就算了。” 陈三平自然是信的。 赵木香亲口承认她在华一楼看到了齐欢玉,那么,她自己肯定也去了的。 齐欢玉刚才说赵木香去不起华一楼的话也不是胡诌。 华一楼一顿饭下来,少则十几两,多则几十上百两。 吃一两顿可以,但这人活在世上,不是吃就行了的。银子得花在刀刃上,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 再说,赵木香在银钱上向来大方不起来,花这么多银子只为了吃一顿饭也不是她的性格。 陈三平追问:“那男人你认识吗?” 闻言,齐欢玉丢开手头擦头发的帕子,质问:“你醋了?” 要是不在意,应该别追问才对。 既然问了,那他就是还是在意赵木香的,否则,又怎会管她和谁来往? 陈三平看她一脸寒霜,知道她误会了自己,急忙解释道:“我是想知道那个男人对她有多少真心,会不会成为她的帮手对付我们,你想到哪去了?”他一脸无奈:“我离开镇上之后,一直都未回去。最近回去也是为了正事,欢玉,你应该看明白了我的心意,你再这样怀疑,我会伤心的。” 听到这番解释,齐欢玉面色缓和下来。摇头道:“我不认识那位公子。不过,他那身打扮价值不菲,出身只高不低。” 陈三平面色慎重起来:“赵木香以前都不来府城,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男人?” 还这么快就和人一起用膳……在男女之间,如果单独同处一室,就算没有婚约,至少也是互生好感了的。 想到此,陈三平忽略心里的复杂,拉着她到了旁边的书房开始磨墨:“你画给我看。” 齐欢玉手中被塞了一支毛笔,她没有立刻动作,半信半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陈三平一本正经:“知己知彼嘛,我一定得把这人的身份查出来。然后看看他对赵木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 随着众人回到镇上,郑狼被大人判了罪的事也瞬间传开。 连大人都判了 ,也就是说,郑狼当时真的偷了别人的孩子。 众人议论之余,都把自家的孩子看好了些。 绵绵记性不太好,很快就忘了之前的遭遇,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赵大满愈发认真,半夜了还在看医书。 要不是秦秋婉听到外头似乎有动静,夜里起来查看,还发现不了。 她走进去,将赵大满的书和油灯都收了。 “该睡就睡,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小心长不高!” 赵大满倒也没反驳,只是问:“娘,这个时辰你怎么还没睡?” “我出来转转。”院子里三个孩子各住一屋,不仔细点怎么行? 万一孩子被人抱走一个,还得费心寻回来。 就在她回到镇上的第二日,席煜找上了门来。 他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衫,马车也换成了普通的青棚,像是一个从城里过来寻医的病人,并不引人注目。 秦秋婉请他到了后院。 曾经很亲密的二人相对而坐,秦秋婉帮他倒了茶水:“你怎么会记得我?” “以后我会一直记得。”席煜端起茶杯,眼神里颇有深意:“我知道你在做的事。事实上,我会来此,差不多和你一样。” 秦秋婉秒懂,心底里渐渐地蔓延起了无限欢喜。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记得。 席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以后,我也可以来找你。” 赵大满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人相叠的手,忍不住清咳一声。 听到动静,席煜顺势抽回,道:“我可以找几个人帮你的忙。” “暂时不用。”秦秋婉自己应付得过来。 她仔细看了一眼席煜的眉眼,突然抬手帮他把脉,扬眉道:“你这身子……有点虚啊。” 席煜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以后会养好的。你是大夫,我相信你。” 他这应该是中了虎狼之药后有没有得到疏解,生生给憋坏了。再说,虎狼之药本就伤身,确实得好好调理。 看来,他那边也有不少事。 当着赵大满的面,秦秋婉没有多问。 “大满,有事吗?” 赵大满指了指外头,道:“有病人来求诊。” 赵家医馆在这镇上多年,赵家人医术不错,加上药材不贵,生意一直都挺好。秦秋婉来的那晚,赵木香正在连夜整理药材。 秦秋婉来了这里后,也看了不少病人,只要留在铺子里,基本就没有空闲。 女医原配 十二 女医原配 十二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 秦秋婉一直都在给人诊脉开方。 赵大满懂得多,抓药都是他的事, 帮了不少忙。席煜也没避着, 也跟着在一旁偶尔搭把手。 前来的病人都是周围村子里和镇上的人,隐约都听说过赵家的事。突然发现赵木香身边多了一位这样的男子,难免都会多瞧一眼。 秦秋婉也没避讳, 大大方方的任由他们看。 到了傍晚, 席煜连夜离开。 晚饭时,三个孩子有些沉默, 赵大满是哥哥, 欲言又止半晌, 忍不住问:“白天的那位席叔叔是您的友人么?” 秦秋婉反问:“你们想要我一辈子为你们的爹守着吗?” 赵大满立刻摇头。 他已经懂事, 知道礼义廉耻, 像父亲那样背信弃义的人, 根本就不值得母亲搭上一辈子。 “我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秦秋婉看着几个孩子:“你们可以帮我观察一下,如果发现他哪里不对,立刻告诉我。” 三个孩子闻言, 对视一眼后, 兴致勃勃应下。 接下来一段日子, 医馆一切如常。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 就是郑家村的人再不肯上门。 落在外人眼中, 难免会认为是赵木香对不住郑家村的人才会如此。而最近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知道, 郑家这般抵触她……难道是因为郑狼是被冤枉的? 那些跟着去了衙门知道内情的人都不会这么认为。郑家村如此, 分明不讲道理嘛。 秦秋婉倒是无所谓, 反正她治病救人,无愧于心就可。郑家人不来, 是他们的损失。 上辈子赵木香被诬陷入狱,郑家村上上下下没少说她坏话,虽然是被郑狼给误导了,但赵木香因此受了不少委屈是事实。 秦秋婉出手救治周氏,一来是不想和上辈子赵木香一样背上庸医的罪名,二来,也是想借此为自己扬名。 其实,周氏虽然解完了毒,但身子亏损严重,需要好好调理。镇上其余几位大夫的医术一般,她如今只是吊住了命而已。 若是不另请高明大夫,周氏只会越来越弱,以后连床都下不了。 郑家村众人不再来赵家医馆,其实是暗地里商量过的。 反正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何必求着赵木香? 但有的时候,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 这一日,郑家本家的一个媳妇临盆,稳婆过来忙活了一夜,说是难产,让他们请大夫。 以前遇上这种事,镇上的人都是请赵木香的。 不只是因为她医术高明,更因为她是女子,可以随意进出产房不必有所避讳。 但这一回,郑家人刚暗地里商量过不再求她……难道要去请另外几位大夫么? 那媳妇的男人郑用蹲在地上揪着头发,很是为难。 他不是舍不得请大夫,也不是那么愚昧不让男大夫给自己媳妇诊治,而是之前那些年里因为有赵木香在,几乎所有难产的妇人都会去请她。 久而久之,在所有人的眼中,几位男大夫就不擅长难产之症。 边上前来帮忙的本家婶子们也有些为难,有人提议道:“阿用,要我说,你还是去请马大夫。实在不行了,再去赵家医馆。” 郑用心情烦躁。 这里面临盆的是他媳妇。 要是耽搁了救治的时辰,人要是没了,谁还他媳妇? 那些非拦着族人不请赵木香治病的么? 这刀子落在谁身上,谁才知道疼。郑用不想犯险,他上前砰砰砰敲门。 惨叫声里,郑母双手血红的打开了门。 看到母亲手上的殷红,郑用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娘,我想去请赵大夫。” 事实上,在里面看到儿媳难产的郑母也觉得凶险无比。 这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她只纠结了一瞬,立刻点头:“你快点去。记得赶上牛车,千万把人接来。”她咬了咬牙,道:“要是赵大夫生气了,你就直接跪下求她。” 人命关天的事,秦秋婉并没有矫情。 比起和郑家人两看两相厌,秦秋婉更愿意他们从心底里接纳赵木香,抵触那些和赵木香作对的人。 进了屋子,秦秋婉在满屋的血腥味里,帮床上的妇人顺位施针,一副药下去,很快就传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之声。 稳婆看得叹为观止,连声赞扬。 私底下还找了秦秋婉,想要跟她学这一手。 秦秋婉笑了:“你要是愿意学,回头就来医馆找我,我得空就教你。” 稳婆没想到她这般好说话,当即大喜,与郑家人闲聊之时,更是对赵木香的医术连声赞扬。 有人难产,郑家各房赶过来帮忙的妇人挺多,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都挺复杂。 众人嘴上没说,但对着秦秋婉都挺客气。 出村时,秦秋婉路过周氏的院子,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她没有进去,直接就走了。 落在郑家村的人眼中,就知道赵木香到底还是生了郑家的气。 要知道,以前别说路过,赵木香还会三天两头特意过来探望周氏,看完了还会让人顺路带药过来。 至于银钱,更是从未催过。 想起这些,众人忽然又想起了赵木香曾经帮了病人的那些事。 郑家村不少人拿不出药钱,她也可以先赊出药来,从来都怕他们耽误了病情。 这样的一个人,他们真的要抵触她么? 有郑用的事情在前,众人难免深思。谁家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生孩子就犹如一脚踏入鬼门关,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那么顺利,万一难产呢? 难道要拼了一尸两命抵触赵木香? 谁会那么蠢?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郑家村的人上门求诊。 秦秋婉对待他们还和以往一样,没多久,她就听说,去照顾周氏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没有了。 “这也不能怪郑家村的人凉薄。”隔壁的东家夫人,过了忙劲,特意过来跟秦秋婉闲聊:“我可都听说,那老太太逢人就劝,让他们别到你这里来。” 而郑家村的人并不想将一个高明的大夫推开,久而久之,便不愿意面对周氏了。 东家夫人啐了一口:“这老虔婆,实在太不讲道理。早知如此,当初你就不该救她!” 要是不救,秦秋婉如今早已深陷大牢,不得脱身了。 这种老太太不讲道理。真要计较,就找罪魁祸首的麻烦。 刚想到罪魁祸首,陈三平就出现在了门口。 东家夫人上下打量他:“陈大夫,怎么有空回来?” 陈三平面露尴尬,点点头道:“杨嫂子也在呢,我回来看看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都挺好的。”东家夫人意有所指:“最近他们都吃我做的饭菜,个子还长高了不少。” 曾经陈三平几乎是指着隔壁的鼻子说他们家的肉不好,东家夫人都记着呢。 陈三平愈发尴尬:“木香,我有话跟你说。” 杨嫂子冷哼一声,顺了顺耳边的发:“陈大夫如今是城里人,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也是有的。我这就回去,不在这里辣你眼睛了。” 语气里满是嘲讽。 陈三平刚想要谦虚几句,杨嫂子已经出了门。 他有些恼,但是对着秦秋婉时,又不敢表露分毫。 “我听说最近有位席公子经常过来?” 席煜确实经常来,几乎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如今有一位城里的公子,时常来探望赵木香,两人关系匪浅。应该很快就会定亲。 秦秋婉颔首:“这与你无关吧!” 陈三平抿了抿唇:“我管不了你再嫁,但是,我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你要给他们找后爹,我总得看看这个人的人品吧?万一他们虐待我的孩子……” “你现在才来担忧,会不会太晚了?”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那个闺女已经送去了皇子身边?” 陈三平:“……”还没有。 银子一直没凑够。 而知道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嬷嬷那边要价越来越高。偏偏这世上富裕的人多的是,已经送进去了不少人。 再过一段日子,就算凑够了银子,人家大概也不要雨儿了。 女医原配 十三 女医原配 十三 陈三平最近一直为了银子发愁, 他会上门来,一是想问一下那位席公子和赵木香之间的关系, 是否如外界传言那般的亲密。二来, 还是想从赵木香这里借走她的银子。 赵木香手中多了没有,五百两是一定有的。 拿到了这笔银子,加上他家里攒的, 足够把女儿送进去了。 “木香。”陈三平一脸正色:“无论我们之间感情如何, 我对几个孩子是没有私心的。只要我过得好,我一定不会忘记他们。” 秦秋婉似笑非笑:“怎么, 你还想从我手中借银?” 陈三平沉默了下, 道:“我一定会还你的。要是事情顺利, 我会加倍还你。” 秦秋婉笑着问:“要是不顺利呢?” 陈三平:“……” 他对于女儿以后得宠这件事很有信心, 所以才不惜一切也要把人送进去, 不顺利什么的, 他从未想过。 他不爱听这话:“你别说这种晦气话。”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不说了便是。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在我看来,你们夫妻俩的那些奢望简直是白日做梦, 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就算是高门贵女进去, 也不一定能挣得出路。” 更何况一个从小被宠着长大又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除非雨儿又聪慧又有运气。 最重要的还是运气! 可这玩意谁说得清楚? 秦秋婉以前没少在京城待, 也做过皇亲国戚, 知道那里面的深浅。陈三平一个普通人,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陈三平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 顿时板起了脸:“木香, 不是我说话难听, 就你这种想法,一辈子也只配做个普通百姓。那些富贵就算送到你手上, 你也不敢接。” 秦秋婉点点头:“你说得对。让我花那么多银子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我不愿意。与其给你糟蹋,还不如我自己拿去做生意。” 陈三平:“……” 他心下不以为然,但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免得得罪了面前的人直接被撵出去,再也拿不到银子, “木香,你从小学医,从来没学过做生意。万一赔了……” 秦秋婉打断他的话:“那些银子我已经在府城买了一间破宅子,等我得空便去那边盯着拆掉宅子建成铺子,那一条街都是新规划出的商铺,等到铺子一建成,转手一卖,至少能翻上一番。” 说起此事,陈三平立刻就知道是哪条街。 他也住在城里,自然也听说过这事。那条街上的宅子早已被人一抢而空。他手头的银子是有很重要的用处,否则,这事他非得插上一手不可。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赵木香她居然把银子花完了! 陈三平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木香,你说什么?”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我说的那么清楚,你都听不明白。你耳朵不好使了?” 陈三平的耳朵自然是好使的,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而已。 他整个人恍恍惚惚。 当初他想买宅子时,是加上那三百两的。 如今银子被赵木香分走花完,女儿大概送不进别院。他回头想要买宅子,一来宅子已经被人瓜分殆尽,二来,他手头已经没有了足够的银子。 也就是说,他奔波一场,落了个鸡飞蛋打。 回府城的一路上,陈三平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进自家院子门时,还有些恍惚。 院子里空无一人,陈三平找了个椅子坐下,脑中似乎想了很多,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整个人茫然不知所措,紧接着,他被一阵水声惊醒。 水声? 从传出水声的方向来看,应该是沐浴的小间,陈三平看了看微微偏西的日头,这个时辰洗漱,也忒奇怪了。 想到什么,他面色顿时黑如锅底。本来颓然的他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砰一声踹开了正房的门,大踏步奔向小间。 有些昏暗的小间里,宽大的浴桶中此时正坐着齐欢玉。 齐欢玉被踹门声吓了一跳,看到是他,伸手拍了拍胸口:“发生了何事?” 陈三平看着她,面色明明灭灭,问:“你攒到银子了?” 齐欢玉垂眸:“没有!”她好奇问:“你今日回镇上可有收获?” 陈三平根本不信她的话,忽然转身在屋子里各处翻找。 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齐欢玉面色难看无比:“陈三平,你发什么疯?” 陈三平扬声道:“我就算疯了,那也是你逼的。齐欢玉,我为了你付出那么多,抛妻弃子,背信弃义,你就这么对待我?” 齐欢玉坐不住了,披衣起身,质问道:“我怎么对你了?我做什么了?你从镇上回来就冲我发疯,你是不是有病?” 陈三平手中翻找的动作一顿,回身恶狠狠瞪着她:“齐欢玉,我们俩认识足有十年,我自认对你还算有几分了解。”他伸手一指外面的天空:“这个时辰,你为何要沐浴?” 齐欢玉振振有词:“刚才我在厨房洒了汤在身上,到处都是油,我这才烧了水沐浴。”她狠狠瞪着他:“你想到什么了?你以为我为何要沐浴?陈三平,你不信我!” 说着,她眼角的泪落下,猛地趴到了床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道:“你个混账。我为你生儿育女,到头来你竟然怀疑我!人家富贵得很,只要勾勾手指,多的是是女人前赴后继,我就算自荐枕席,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呢……” 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个人家指的是潘老爷。 这也是实话。 陈三平看她哭得伤心,不像是装出来的,加上他方才翻找一通并没有发现多余的贵重东西。面色缓和下来,上前去劝:“欢玉,你别哭了。” 齐欢玉根本不听,哭得伤心无比。 陈三平耐心哄了半天,她的哭声才渐渐小了。 他又耐心地端来茶水喂给她喝,又温声劝了半天。齐欢玉面色渐渐好转,道:“你有没有发现,每一次你见了赵木香之后,回来准要跟我吵。” 陈三平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不过,赵木香也没有挑拨他们二人之间感情。今日之事,纯粹是他自己多想出来的。 他实话实说:“今日的事与她无关。” 齐欢玉冷笑一声:“我们俩都吵成这样了,你还在为她开脱。有的时候并不是要明着说我坏话才算挑拨,她或许不着痕迹地暗示了你也不一定。” 可今日赵木香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齐欢玉一个字,更遑论挑拨了。 不过,刚把人哄好,他可不想再与她争执。转而道:“赵木香银子已经花完,她那边大概不成了。” 听到这话,齐欢玉正色问:“那可是几百两,她怎么花的?” “她去买房门街的宅子了。”提起此事,陈三平心里遗憾,语气里也带出了一些:“要是没想送雨儿去别院,那个宅子我们肯定也买下了。” 齐欢玉深以为然。 两人为了送女儿去别院暗地里费了不少心思,本来只差临门一脚,可赵木香跑来要了三百两,直接把他们多日以来的谋算全部打乱。 要是没有转机,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齐欢玉顾不上哭了,眉头紧蹙:“宅子是买不上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没有银子,雨儿怎么办?” 陈三平也想知道。 齐欢玉偷瞄他神情:“要不 ,我去找潘老爷?” “不行!”陈三平一口回绝:“我就算错过此事,也绝不让你去找他。”他强调道:“齐欢玉,你如今是我妻子,无论因为什么事,我都不允许你靠近别的男人。” 齐欢玉试探着道:“兴许潘老爷愿意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不占我便宜,也愿意把银子借给我们呢?” 那也是看了情分才给的。 陈三平根本就容忍不了她和别的男人有情,当即道:“不行!” 齐欢玉:“……” 她恨恨拿起一旁的干帕子绞头发:“那你自己想办法吧!” 陈三平:“……”他能有什么办法? 屋子里沉默下来,只有齐欢玉擦头发的声音。好半晌,她道:“房门街的宅子有价无市,如果你能拿到地契,也能瞬间换出银子来。” 那边眼瞅着要建新街,新宅子总是比旧的要好上许多。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以后房门街那边会很热闹。 有好多人都想在那边占上一席之地,等到铺子造好去买,价钱要翻上几番。最好是现在就想法子拿到地契,无论以后是三层还是五层,那都是自己的小楼。勤快点可以自己做生意,要是懒一些,只转手一租,靠着租金都能让全家老小过得滋润无比。 这些道理陈三平自然明白。 听了齐欢玉的话,他沉默下来。 忽然又站起身:“我回镇上一趟。” 齐欢玉亲自送了他去门口,还不忘宽慰:“命里无时莫强求,若咱们使尽了力气还是不成,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那是我们的命。” 陈三平不信命。 他非得争上一争不可。 赶在天黑之前,他再次出了城门。 回到镇上时,天色已朦胧,他守在了医馆门口,一直等到第二日早上,才看到了独自前来开门的赵绵绵。 三个孩子里,也只有最小的赵绵绵可能会听他的话。 “绵绵,我听说这两天你跟你娘住。你娘的屋子里,有没有这样的纸?”他把人拉到了偏僻处,一边说一边比划。 赵绵绵摇头:“我没看见。” 陈三平耐心哄了半晌,道:“那张纸对我很重要,你能悄悄去帮我找一找吗?”又提醒道:“你娘她生了我的气,最好是别让她知道。” 赵绵绵摇头:“我不去。” 陈三平讶然:“难道你不想帮爹的忙吗?” 赵绵绵一本正经道:“我不想挨揍!” 女医原配 十四 女医原配 十四 这个理由很强大。 陈三平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想了想, 退而求其次道:“你只要帮爹找一下,回头我自己去拿。” 赵绵绵还是不太乐意。 陈三平从怀里掏出一个糖人:“这是爹从府城那边给你带来的, 镇上都没有这种样式。回头你拿去给小伙伴, 他们一定羡慕得很。” 赵绵绵摇头:“我不要这个。” 陈三平:“……”小孩子都不好糊弄了。 他追问:“这个又好吃又好看,你不想要吗?” 赵绵绵板着一张小脸:“娘吹的比这个好看。” 陈三平:“……”是不是真的哦! 他半信半疑:“你娘怎么会这玩意?” “娘就是会啊!”赵绵绵对母亲的能力有一股迷之自信, 总觉得母亲无所不能。 陈三平被噎得哑口无言。 镇子的早上很是热闹, 随着天越来越亮,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陈三平这一回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很快躲到了隐蔽处。临走之前, 再一次嘱咐赵绵绵, 让她一定要去找一找那张纸。 而他不知道的是, 赵棉棉一回到铺子, 就将这事告诉了哥哥姐姐。 赵大满已经懂事,听到妹妹口中父亲的那些话,不难想象他应该是想让妹妹帮他找房契。 他已经知道了父亲的那些打算, 总觉得像是天方夜谭。他有些不明白 , 这一看就不靠谱的事, 父亲怎么会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 回过头, 他找到了母亲, 告知了此事。 秦秋婉一猜便知,陈三平只是想找到房门街那张地契。想了想道:“不用管他。如果他非要纠缠你妹妹, 就说那张纸在我的妆台上。” 陈三平自然是还要纠缠的。 赵绵绵被烦得不行, 直接告诉了他这话。 夜里, 赵家医馆后面的院墙处有人鬼鬼祟祟,秦秋婉听到动静, 立刻大喊:“有贼啊!” 周围的烛火瞬间亮了一片,开门声此起彼伏。陈三平在街上一路躲藏着跑远,心里害怕不已。 跑了老远,他确定身后没有人追上来,这才停了脚。捂着肚子累得气喘吁吁,好半晌起不来身。 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浑身是汗,既是累的,也是怕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打算亲自上门去偷,这要是被抓个正着,入狱至少两年。 等他进了大牢,雨儿有一个坐牢的父亲,就算给再多银子,那个嬷嬷也不会引荐。想着这些,陈三平蹲在镇子口的大树下,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凉风徐徐吹来,陈三平被吹得越来越冷静。 他为了此事已经付出了许多,绝不会半途而废。哪怕此路不通,他也要找出一条路来。 他靠坐在大树上,闭着眼睛想辙。 忽然,他觉眼前一暗,睁眼就看到面前多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心下大惊的同时,脸上一痛。 紧接着周身各处都有疼痛传来,陈三平想要大叫,嘴也被人踢了一脚,然后就是满嘴的血腥味。 来人对他劈头盖脸一顿揍,陈三平几次想要反抗都不能。 秦秋婉把人揍了一顿,脚踩在他胸口上,道:“刚才我门外的那个贼是你吧?” 多年夫妻,哪怕在黑暗中,只一个照面,陈三平也认出来了面前的人影。 但是,他却有些不敢认。 赵木香性子爽快,嘴上利索,但从不会对人动手。 尤其这人揍人尽往人身上最痛处招呼,根本就像是赵木香的脾气。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三平不信也得信。这打人的人就是赵木香。 他转念一想,这女子和离之后,性子确实得强一些,下手也得狠一些。否则,定会被人欺负了去。 眼看她拳头又要落下,陈三平急忙大喊:“木香,别打了,都是误会……” 不说误会还好,见他死不承认,秦秋婉又把人揍了一顿。 到了后来,陈三平只能躺在地上哼哼,根本动弹不得。 “陈三平,咱们夫妻一场,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我本不欲为难你,可你非得上来找揍。”秦秋婉又踹了他一脚:“这都是你自找的,以后你再想打我主意……这边这么偏,若是你死了,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听到这话,陈三平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周身疼痛的他,愣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木香,有话好说。”陈三平颤着声音道:“……别打我了……” 秦秋婉冷笑一声,临走之前,又踹了他一脚。 陈三平第一次领会到了她狠辣的手段,一片疼痛里,他萌生了退意。 拿不到赵木香手中的银子,雨儿想要进别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周围的夜越来越黑,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或者说是晕过去的。 陈三平是被一阵车辙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件深蓝色的马车。 他之前就听说过,那位来找赵木香的席公子,就是一架深蓝色马车。 他急忙喊:“救命。” 席煜掀开帘子,看到路旁鼻青脸肿的人,有些诧异:“你这是……让人给揍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当街打人?” 陈三平本来是想找他要一些银子,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动,道:“席公子,你当真了解赵木香么?” 他一开口,扯得身体里外都疼,痛得直吸气:“我的一身伤……就是她给打的……” 席煜摸着下巴:“你是在提醒我,让我灭口吗?” 陈三平:“……”这人脑子有病吧? 正常男子看到喜欢打人的悍妇,第一反应都是放弃。 可这人,想的竟然是帮着赵木香灭口! 陈三平愣了一下,回过头,却看到面前的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大喊:“不是。” 席煜点点头:“那你再此好好养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陈三平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男人真的走了? 真不怕挨揍吗? 说实话,若陈三平早知道赵木香会有这些手段,他当初什么也不会娶她的。 * 席煜在这镇上也认识了不少人。 都是曾经他帮着秦秋婉给人诊脉时认识的,到了街上后,他一路打招呼。自然也有人跟他说起昨晚上赵家母女又遭了贼的事。 席煜一脸苦恼:“我就是不放心她们孤儿寡母住在这里。之前我还跟她商量着,等到成亲之后搬回府城去住。可她不愿意,非说放不下手头的几个长期喝药的病人。”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人愈发感激赵木香。 秦秋婉在医馆内里听到他在外头说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席煜打发走了众人,进门后听到她的笑声,也忍不住笑开:“那陈三平现在还躺在镇子口呢。”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怕不怕?” 言下之意,问的是他怕不怕自己动手。 席煜扬眉:“你打不过我。” 等有了机会,还真得试试。 每逢席煜过来,总有不少好奇的人过来诊脉,一整天,秦秋婉身边的人就没歇下过。 席煜自己也有事,到了傍晚,又上了马车回府城。 秦秋婉有问过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被他被拒绝了。 天色渐晚,秦秋婉刚准备关门,又看到门口停下了一驾青蓬马车。 那马车看似普通,但只看料子,便知它和那种最便宜的马车不同。 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着暗紫色衣衫的富贵夫人,边上婆子小心翼翼扶着。 富贵夫人直接踏进了门,问:“这个镇上有几个赵家医馆?” 秦秋婉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只有我一家。夫人是来诊脉的么?” “凭你也配?”婆子毫不客气地喷道:“凡是给我家夫人诊脉开方的,都是城内的名医,甚至还有过宫中太医的弟子!” 秦秋婉伸手一引:“我这里是医馆,既然夫人觉得我不配帮你治病,还请夫人出去。” 富贵夫人眉头一皱,似乎生出了怒气。 婆子上前一步:“好叫赵大夫知道,我家夫人夫家姓席。” 赵木香声名不显,府城那边经人介绍有过几个病人,但都没有这样富贵的人家。 上辈子赵木香没有遇上过这人,秦秋婉认不出人的一瞬间,就已经怀疑是席煜那边的人。婆子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席夫人?”秦秋婉好奇问:“你来找我吗?” 婆子毫不客气:“不找你,我家主子也不用在外奔波了。” 席夫人摆了摆手,吩咐下人退下。 然后,她走到桌旁坐下,淡然道:“你配不上我儿子。” 竟然是席煜的亲娘。 秦秋婉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要你离开他。”席夫人一脸冷淡:“你想要什么?” 秦秋婉:“……” 她好奇问:“你打算给我什么?” 席夫人默了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赵大夫,人贵在自知,你带着三个孩子,又比我儿大了好几岁,你们俩根本就不是良配。该放手时就放手,别为难自己。” 秦秋婉点了点头:“你来这里的事,席公子应该不知道吧?” 回头还是得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形。 席夫人板起脸:“你也是母亲,应该知道母亲担忧孩子的那份心情。我巴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很明显,在席夫人眼中,秦秋婉并不是最好。 “他以后会理解我,也会感激我的。”席夫人语气笃定。 这位母亲,似乎很乐意操控儿子。 或许,这就是他来此的目的。 两人对坐着,秦秋婉若有所思,席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忽然,有人猛地推开了门。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席煜寒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 女医原配 十五 女医原配 十五 席煜出现的一瞬间, 席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已经准备起身。 不过, 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煜儿,你不是回去了吗?” “是准备回家,可刚才在街上买点心时, 听说有马车过来求诊。我怀疑是你……”他大踏步进门:“没想到还真是。娘, 我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我的事我自己知道, 不需要你插手。” “我是你娘。”席夫人强调道:“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你为了我好。”席煜声音沉冷:“娘, 不是孩子了。” “你就算活到一百岁, 那也是我儿子。”席夫人气得满脸胀红:“席煜, 我是你娘, 你对着我好歹恭敬一些。” 席煜面色冷淡:“我就是这态度, 你要是看不惯,以后少看就是。” 席夫人被气得够呛:“你个不孝子!” 席煜本身是个孝顺孩子,可有些长辈若是顺着, 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娘, 天色不早, 你先回去。” 席夫人本就怒气勃发, 听到这话,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扶着头:“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婆子急忙伸手帮她揉额头:“夫人, 咱们回去看大夫吧。” 说着, 吩咐人将席夫人抬走。 席煜还贴心地上前帮忙, 但嘴上却不肯松。 席夫人怒气冲冲而去,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 秦秋婉好奇问:“你那边怎么回事?” 席煜下巴微抬,指了指席夫人消失的方向:“她太强势,害了自己孩子。” 秦秋婉秒懂,猜测成真,她心里并无高兴之意。 “上一回你中毒?” 席煜面色一言难尽:“就是她下的。目的是为了让儿子和一个丫鬟来往……你不知道,席煜不爱红颜。” “爱蓝颜?”秦秋婉试探着问。 席煜摇了摇头:“他谁都不爱,只爱做生意。整个席家在他手上,短短几年间已经翻了两番。” 所以,席夫人觉得儿子有毛病,特意下了虎狼之药,让他和丫鬟圆房? 秦秋婉面色和席煜差不多。 她本来还以为是哪个自荐枕席的女子,或是有男人看中了席煜的美色下的毒,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得回去了。”席夫人已经找到了,这里如果不好好处置,她很可能会再次上门。 秦秋婉没有挽留,目送他马车离开。 另一边,陈三平躺在路边,一直在想着自救之法。 终于在白日里喊停了路旁的马车,马车上的人挺好心,发现了路旁的他后,把人弄上了马车拉回府城,一路贴心地把他送回了家。 齐欢玉做梦也没想到,陈三平竟然能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请那个好心人帮着把人弄上床后,她有些麻爪。 这个时辰,厨娘已经离开,雨儿身份不同,不好让她抛头露面,家里没有别的人,只能她自己去请大夫。 大夫请来,仔细查看过后,发现陈三平身上除了两处骨头断了,其余都还好。 “没有内伤,好好喝药,最好是一直卧床休息,不要胡乱动弹,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必躺那么久,一个多月可以勉强下床。”齐欢玉请来的这位,是陈三平帮忙的那间医馆中的另外一位坐堂大夫。 两人熟识,话难免多了些。 “怎么会伤成这样?”大夫一边配药,一边好奇问:“我没发现陈大夫外头有仇怨,这么重的伤,何时结下的仇啊?” “没有仇怨!”齐欢玉想也不想地道:“他运气不好,碰上了疯子。” 大夫讶然:“这也忒倒霉了。” 陈三平知道自己狼狈,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送走了大夫,齐欢玉也终于腾出空来询问这两日发生的事。 “是谁打伤了你?” 陈三平不想回答,但也知道齐欢玉的脾气,她想要知道的事,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这会儿周身都疼,真的想歇一会,不想与她纠缠,直接道:“是赵木香。” 齐欢玉讶然:“她动的手?”她再次问:“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这也是陈三平想要问的。 这人性情大变,还能说是和离之后的转变的,可是这力气……哪来的? 难道她拜了传说中的高人学了武么? 齐欢玉半信半疑:“是不是你故意让着她?” 陈三平:“……你让一个试试?” 他太过恼怒,情绪激动之下,又扯着了伤口,嘶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齐欢玉有些无语,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心里知道自己再也指望不上他。想要送女儿去别院,得想别的法子。 这男人……到底还是靠不住! 她起身准备出门,还没踏步,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她侧头看向床上的人:“受了伤就好好歇着,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有些事,得出去一趟。” 陈三平周身疼痛,就连说话都能拉扯得肺腑一阵阵疼,他深呼吸几口气,道:“明天已经黑了,你想去哪儿?” 齐欢玉:“……” “我去给你熬药。” 陈三平不信:“你是不是想去找潘老爷?” 齐欢玉心思被说中,顿时恼羞成怒:“你都这样了,我只能自己想辙,难道你想功亏一溃?” 陈三平也不想放弃,纠结半晌,他抓着袖子的手像是脱力一般,缓缓落在了床边。 齐欢玉大松一口气,飞快跑出了门。 当日夜里,她没有回来。 陈三平周身疼痛,忍不住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外面一片漆黑,他不知道时辰,就这么看着黑暗的窗,看着那窗越来越亮。 周围一片安静,除了他,这院子里好像没有别人。 他知道隔壁住着熟睡的雨儿,但他却并不安心。 一个女人夜不归宿,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窗外阳光渐渐升起,有些刺眼,陈三平闭上眼睛,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反正齐欢玉和潘老爷之间本就有旧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只要以后女儿能够过得好,他能过得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齐欢玉是快过午时回来的。 从外面回来的她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衫,身上的首饰也是全新的,进门来时,陈三平有注意到她脖颈上好几处红痕。 那红痕扎痛了他的眼,他忍不住深呼吸几口气,道:“如何?” 齐欢玉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都在这里。” 看到银票,陈三平心里的侥幸彻底消散。 一个男人愿意给一个女人这么多银票……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陈三平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有些抽疼,浑身从上到下都格外难受。 齐欢玉收起银票:“我得回去补觉,一会儿厨娘做好饭菜不用叫我。你们父女俩自己吃。” 说着,她裙摆逶迤着出了房门。 陈三平看着紧闭的房门,憋屈地闭上了眼。 用早膳时,雨儿过来探望他。 “爹,你今日好些了吗?” 陈三平点了点头,看着已经有了些倾城之姿的女儿,他心里格外欣慰。 “好多了。”陈三平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她垂在肩侧的秀发:“之前我们商量过的事,应该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你去了别院之后,要记得少说少做。你年纪还小,不宜太早暴露自己的想法,要等待时机。对了,暗地里别忘了练舞。吃食也要格外注意,等过两月我好转了,会配一些药给你防身。” 听着他嘱咐,雨儿有些不安:“爹,我害怕。” 陈三平笑了:“不用怕,我跟你娘都在呢。” 雨儿趴在床边,好奇问:“娘昨晚上去哪儿了?” “去友人家里住了一晚。”见女儿不信,陈三平张口就来:“昨晚我们争执了几句,是我不好,又惹了你娘生气,一会我会跟她道歉。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女医原配 十六 女医原配 十六 齐欢玉睡了一日夜, 翌日早上起来,直接带着雨儿和银票出门, 午后回来时, 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见状,陈三平憋屈之余,着实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这事情他筹谋算计了太久, 虽然这其中付出的代价挺大, 但如今得偿所愿,那些付出便都没白费。 “欢玉, 一切可还顺利?到底给了多少银子?” 齐欢玉满脸疲惫, 不太想搭理他, 比起他的热情, 态度堪称冷淡:“你不用管了, 反正事情已成。我回去睡会儿。”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 陈三平心里清楚,她应该还在生自己的气。 当日午后,他拿出自己手头不多的余银, 请厨娘去街上带了一桌饭菜回来, 菜色都是齐欢玉爱吃的。 养了几日, 陈三平还是不能起身。 不能起身, 他也勉强忍着疼痛起来, 打算和她和好。 可是,齐欢玉根本就不配合。 厨娘去叫, 她说自己困得慌, 午饭就不吃了。 不吃怎么行? 不说她饿不饿, 只饭菜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要是放到晚上, 这好好的一桌饭菜味道就没那么好了,也就不能达到陈三平想要的目的。 再说,齐欢玉再困,饭还是要吃的。她不起来,明显就是不想原谅他。 陈三平催促厨娘再去喊。 厨娘一连跑了五趟,喊得齐欢玉彻底睡不成。 这人没睡好,脾气就不好,她气冲冲踏进门,看到桌上的饭菜后,抬手一把拂落。 屋子里哗啦一片。 地上瓷器碎片和饭菜撒了一地。 陈三平看她进来,扬起笑脸准备赔罪,不曾想他还没开口,齐欢玉就发了这样一通脾气。 这可是银子买来的! 尤其他手头银子不多,挪出这些就显得尤为珍贵,当即也有些恼:“欢玉,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这些都是银子买的,我足足两月的工钱,你非要这么糟蹋吗?” “你要知道,你糟蹋的不只是我的银子,还有我的心意。欢玉,你这样,我会寒心的。” 齐欢玉恍若未闻,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只问:“这没法吃了吧?” 语罢,冷哼一声,拂袖出了门。 “不要再来喊我了。” 陈三平本就是勉力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缓缓滑落。 厨娘看到夫妻二人争吵,缩在一旁不敢吭声。只看着地上的饭菜发愁。 这么一大片,不说浪不浪费,光是打扫就不知道要费多少神。 正想着呢,就看到那边的陈三平要滑落,急忙上前去扶。 一边扶,心里则想着如今家里多了一个病人,她的活计多了不少,回头找个机会看能不能提一下让他们涨点工钱。 厨娘常年干活,还算有些力气。 可陈三平一个大男人,厨娘扶起来很是费劲。等把他挪上床,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陈三平在挪动的时候还碰着了身上的伤,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厨娘累得气喘吁吁,喘着气道:“陈大夫,你这伤没好,以后还是别折腾了。” 陈三平:“……”他想折腾吗? 刚才厨娘扶着他的时候,还掐疼了他好几处,又撞着了他的伤。他还没嫌弃厨娘伺候的不好呢,厨娘倒嫌弃他多事了。 “你赶紧把地上打扫了吧,一股味儿!” 他对厨娘很是不满,心情烦躁之下,语气里难免带出来了一些。 像这种帮着人做饭洗衣的厨娘,和丫鬟是完全不同,厨娘当自己是给人做事。 做得不痛快了,自然是可以不用做的。 本来厨娘想涨工钱的事还想婉转一些提醒,听到他这副语气,转身的动作一顿,双手交叠放在腰间,态度足够恭敬,语气却不太好。 “陈大夫,你们一个月开我一钱银子的工钱,说实话,这份工钱开得不高。”厨娘一副讲道理的模样:“我是想着家里有小孙子要照顾,你们这的活儿也不多,每日最多两个时辰,能够顾着家里才愿意做的。但是从您受伤后,我每天在这边足有五六个时辰。昨天回去我儿媳都念叨,说我工钱不高,事儿挺多,帮不了家里的忙……您看这工钱?” 陈三平在外头做坐堂大夫,也是拿工钱度日,自然听明白了厨娘的话中之意。他也认为需要涨一点,道:“这事情你去找夫人商量。她要是答应,我没意见。” 厨娘心下一喜。 比起陈三平来,齐欢玉要好说话得多。 她名下有一间铺子,每月都有盈利。花银子向来大方,厨娘的这份工钱在府城确实不高,但厨娘每月都能从齐欢玉那里得到不少好处,加起来也还行。 陈三平不知道厨娘和齐欢玉怎么商量的,反正在那之后,厨娘伺候她愈发尽心,对他……就有些一般了。 * 如此过了半月,陈三平已经能勉强下床,这一日,他心血来潮,想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也是想找着机会和齐欢玉好好谈一谈。 这半个月以来,齐欢玉虽然不如一开始那般生气,但对他始终不冷不热。 陈三平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和自己吵架而生气,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 厨娘正在院子里打扫,看到他出来,立刻上前搀扶。 “陈大夫,您千万要小心。身上骨头还没长好,万一摔上一跤……” “别说这种话。”陈三平打断她:“我会小心的。” 他看了看碧蓝的天空,道:“你去帮我熬一壶消暑茶,再请夫人过来一下。” 这段日子,两人没有住在一起。 闻言,厨娘有些为难:“夫人出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陈三平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想。齐欢玉名下有间铺子,她自己管着生意,偶尔确实需要她出面。 “有说何时回来吗?” 厨娘摇了摇头。 她转身去厨房煮茶,欲言又止半晌,忍不住道:“夫人前夜没回来。” 陈三平:“……”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样,疑惑地看向厨娘:“没回来?” 厨娘点了点头:“这是夫人让我告诉您的。” 有夫之妇夜不归宿,厨娘根本开不了口,事情才拖了下来。 陈三平脸色黑如锅底,好半晌没有说话。 厨娘煮了消暑茶来,他一口都未碰。就那么直直坐着。 厨娘有些担忧,大着胆子上前劝了两回,眼看陈三平不肯回去,她便也不再劝了。 陈三平就那么一直坐着,像一个木雕似的。 天色黑了又亮,他身上的伤处越来越疼,他却始终没有挪动。 天将亮时,有车辙声在门口停下。 没多久,院子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身浅黄色衣衫的齐欢玉扭着腰进了门。 事实上,她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人影。 她没有开口,关上了大门后,问:“你起这么早?” 陈三平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她问:“你晚上在哪住的?跟谁一起住的?” 他眼神打量她浑身上下,很快就发现了她脖颈间的红痕,只觉得眼睛刺痛,心里也痛。 齐欢玉拢了下衣衫,道:“八百两银子,你以为那么好拿吗?” 她嗤笑一声:“你该不会认为,我陪人一个晚上就能赚八百两吧?” 陈三平:“……”好有道理。 他胸口堵得慌,还隐隐有些疼。 “那你要陪多久?” 齐欢玉手指绕了绕颊边的发:“八百两,足够买我一条命。” 所以,要陪一辈子? 陈三平这么想 ,也就这么问了。 齐欢玉坦然道:“在他厌倦我之前,我不能提离开。” 陈三平:“……那我算什么?” 听到这话,齐欢玉气笑了,眼神蔑视地打量他浑身上下:“你但凡有点本事,也不至于要媳妇出去陪男人。” 她打了个呵欠:“就这样吧,我先回去睡了。” 陈三平还想要再说,她确不愿意谈了。 他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越来越亮,听到厨娘开门的动静,他也没回头。 厨娘看到他人杵在那儿,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忽然想起这人昨夜没回去,急忙问:“陈大夫,你在此坐了一晚吗?” 有些事情,不宜让外人知道。 厨娘伺候他二人起居,还知道齐欢玉夜不归宿。 也就是说,对于夫妻俩的感情和齐欢玉在外头做的事,厨娘是猜到了真相的。 一时间,陈三平只觉得脸上发烧。 他抛妻弃子,背信弃义挣来的,就是齐欢玉的背叛吗? 偏偏这份背叛还是他默许了的,并且,齐欢玉如此也是为了两人的女儿。他就算想责备,都觉自己没底气。 “大娘,我们家里发生的这些事,你别到处乱说。” 厨娘摆了摆手:“这您放心。夫人给了我封口费的,这些秘密,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陈三平:“……” 虽然这是好事吧,可厨娘说得这般忌讳,就像是故意提醒他齐欢玉的背叛一般。 齐欢玉忽然出现在屋檐下,此时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中衣,道:“你放心,大娘要是敢乱说,潘老爷也不会放过她的。” 这话既是告诉陈三平,也是提醒厨娘闭嘴。 陈三平垂下眼眸,道:“潘夫人要是知道你和他来往……” 齐欢玉挥了挥手,满脸不以为然:“她不会知道的。” 陈三平:“……”万一知道了呢? 齐欢玉在认识他时,其实是潘老爷的外室,只是那时候潘老爷想纳一门美妾,潘夫人闹得厉害。他没空过来,后来干脆就用铺子打发了齐欢玉。 想起曾经,陈三平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眼中的神情。 如果潘夫人知道了,应该不会允许齐欢玉的存在吧? 女医原配 十七 女医原配 十七 另一边, 席夫人在某一日午后再次上门。 彼时,秦秋婉医馆中有好几个病人等着, 没空搭理她。 席夫人被请到了后院, 一开始还耐心等,渐渐地就不耐烦了。 秦秋婉倒也能理解她,这里回府城不是一点路, 如果耽搁太晚, 很可能进不了城。 像这样的富家夫人,一般不会在外留宿。 秦秋婉抽了个空进了后院, 道:“夫人若有急事, 可长话短说。” 席夫人看着外面等候的病人, 道:“我也不拐弯抹角, 我来的目的就一个。以后我儿子上门, 你不要再理会他。” 秦秋婉:“……” “您不想让他来, 可以直接跟他说。” 席夫人要是劝得动,也不来此处了。她掏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俩不合适。这东西你收下, 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抱歉。”秦秋婉将匣子退回:“如果夫人来此是为了此事, 那便请回吧!我外头还有病人, 没有太多空闲招待您, 失礼之处, 还请多见谅。” 说着,继续去前面给人诊脉。 席夫人没有多留, 也没纠缠, 很快上了马车离开。 只是, 那个箱子留在了后院里。 席煜三天两头到镇上来,大概是听说席夫人前来, 他当日夜里再次赶到。 “没有为难你吧?” 秦秋婉摇了摇头:“没。” 席煜看她完好无损,情绪也对,终于放下心来。 “她从来不肯好好听我说话,母子俩一见面准要吵。” 所以,他拿着也无法。 当日夜里,席煜住在了镇上的客栈里。 又是两日过去,在席煜抽空又来了一趟之后,医馆左边卖衣料的铺子突然就开始贱卖料子,那价钱,就跟白送似的。 短短一天,料子被哄抢一空。 秦秋婉离得近,也顺道买了几匹。 她挺好奇这价钱低廉的缘由,但一直挺忙,也没来得及问。 不过,傍晚的时候,隔壁的杨大嫂又来找她闲聊。 “你给我配的那个驱蚊香包真的有用,我那小孙子两天过去,一个新包都没添。”杨大嫂兴致勃勃:“你倒是配几个来卖啊,到时候我多买几个,送给亲戚家的孩子。” 秦秋婉点点头:“我也想配,奈何我这根本腾不出空来。” 杨大嫂也知道她忙,并不催促。转而道:“你知不知道隔壁为何这么便宜?” 秦秋婉扬眉,示意她往下说。 杨大嫂也没卖关子,低声道:“听说是被府城的富商买下了,要在这里开一间脂粉铺子。东家是个年轻姑娘。” “你还打听得挺仔细。”秦秋婉笑言。 杨大嫂戳了一下她额头:“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可都听说了,那姑娘就是冲着席公子来的。”她声音压得更低:“好像还是席夫人的意思。” 眼看秦秋婉面不改色,杨大嫂一脸纳罕:“你就不怕人被抢走?” 秦秋婉一本正经:“命里无时莫强求,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 杨大嫂顿时就急了:“你这种想法可不成。凡事都要靠自己争取,你当我每天午后为何站在门口吆喝?” “我都试过了,但凡我吆喝的那天,生意就会好上许多。所以,该强求还是要强求一下的,那么好的婚事,没机会便罢,如今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秦秋婉点点头,笑着把人送走。 隔壁关张后,木工进场,很快铺子就开了起来。 与此同时,就在秦秋婉对面,又有一家食肆关张,这一回,是席夫人买下的。 席煜没有阻止母亲,也没有阻止隔壁,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忙完了府城的事就来镇上,大部分的时候当日就回,偶尔会住在客栈。 半个月后,对面的铺子开张。 开张的当日,席夫人亲至,还让人在后院给留了屋子,对外扬言说,镇上山清水秀,她以后可能会来常住。 而隔壁的那位传说中的东家姑娘,在对面开张的当日也到了。 听说是府城内一位姓蒋的富商之女。 长相秀美,规矩也好,见人先笑,确实是个端庄雅致的美人。 来的当日就住了下来,傍晚,还拿了点心送给秦秋婉。 彼时,席煜得知母亲对面的铺子开了张,怕她跑过来为难,也赶到了镇上。 蒋玲珑拎着点心来时,他刚好在。 或者说,是蒋玲珑趁着他在,才送了点心过来。 “席公子也在?” 说着话,蒋玲珑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席煜面色如常,点头道:“以后就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咱们互相关照。” 看似寒暄的一番话,却让蒋玲珑面色一白。 席煜这话里话外,分明把自己当成了医馆的东家。 而医馆明明白白是赵家祖上传下来的,只归赵木香一人所有。也就是说,在他的心里,他和赵木香是一体的。 蒋玲珑几乎是落荒而逃。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就坐了马车离开。 席夫人有些认床,初到镇上,根本就睡不着。辗转反侧一夜,天亮时才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睡醒,蒋玲珑已经离开了。 她找到了医馆中帮忙的儿子,气急败坏道:“席煜,你要气死我!” 席煜满脸好奇:“娘,又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这般生气?” 席夫人:“……” 她指着儿子:“你当真要和这个女人来往?” 席煜颔首:“对!我要娶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即刻就挑了良辰吉时上门提亲。” “不可以!”席夫人气得慌。 席煜满脸不解:“以前我不想成亲时您不满意。下药也要让我身边有个人伴着,现在我心甘情愿想成亲了,您又不满意,您到底想如何?” 席夫人张了张口:“你就不能选个正常的吗?” 席煜上前拉着她袖子,一直把人拉去了对面铺子里的后院。 “娘,曾经你给我下过虎狼之药!”席煜提醒:“那药很是伤身。” 席夫人有些心虚:“找大夫调理便是。” “晚了。”席煜闭了闭眼:“我已经不能有子嗣!” 席夫人颓然后退一步,摇着头道:“不,不可能!” “是真的!”席煜正色问:“谁给你的药?” 席夫人瞬间瞪大了眼。 “你怀疑你舅舅?” 席煜认真道:“席家嫡支就得我一人,您一直防着偏房,但却没有怀疑舅舅。我查到的真相,就是二叔和三叔找了舅舅,让他给我下药。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过继他们的孩子。” 席夫人捂住了嘴。 席煜摊手:“我也是这两天才查到了真相,您别再说为我好了。再为下去,您真要对不起我爹了。” 事实上,不能让儿子留后,席夫人已经认为自己对不起早去的夫君。 她颓然地退了几步:“我去给你请大夫!” 席煜提醒道:“我已经把府城高明的大夫全部看过一遍,您不用折腾了,万一让人发现,又要多生事端。” 席夫人整个软倒在地。 还好边上的脖子反应快,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她喃喃道:“我不信,广生怎么会害你?”她连滚带爬起身,狼狈地往外奔:“我要去问问他。” 席煜这一回没有阻止。 稍晚一些的时候,秦秋婉也听到了他查出来的真相。她满眼好奇地打量他:“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原来的席煜。 席煜听明白了她的话,叹息道:“被嗣子给毒死的,走的时候才三十不到。” “也是因为席家孙辈还没出来,他只能为父亲过继儿子。” 也就是说,选的人是堂弟。 席煜的堂弟大小都有,不过,这么容不得他,过继时年纪应该不小了。 “席夫人没有阻止吗?” 席煜叹息一声:“她太听娘家那边的话,不知道那边怎么劝的,反正是答应了。因为是席夫人过继儿子,他想要阻止都不能。” * 席夫人因此大病一场,好久都没出现。 秦秋婉的日子安宁下来,医馆中也配出了不少的药包,府城那边的医馆也在听到那些药包的作用后,前来讨教。 秦秋婉直接把药方卖给了他们,价钱还算厚道。很快城内大医馆中都有了药包。 而她也因此又赚了一笔。 对于此事,同为大夫的陈三平很快就听说了。 他虽然还未痊愈,不得出门,但医馆中的药童前去探望时,很是热心的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他。 不想做大夫的药童,不是好药童。 如果不能成功拜师,那就真的一辈子只能做一个抓药的伙计。有药童想要拜陈三平为师,自然是知无不言。 陈三平满脸不可置信,再次追问:“是清水镇那个赵木香?” 药童点头:“听说您以前也是清水镇人,您认识她吗?” “对了,那是个女大夫,精通医术的女大夫可不多,您肯定听说过,对不对?” 何止是听说,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还曾经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个。这已经不是听说和认识,而是熟悉了。 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赵木香于陈三平来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赵木香手头要是有这么好的方子,他为何不知? 难道当初师父藏了私? 说实话,陈三平一开始拜师,一来是想让自己学一门手艺。二来,也是因为他孑然一身,只有一个不亲近的叔叔。如果不拜师,他只能吃百家饭长大。 好在赵大夫选中了他。只是,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但凡是传技授艺,一般都不会倾囊相授。 陈三平也知道,如果医术不精,就只能做一个普通大夫,很可能还会摊上人命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他进门不久,便暗示自己可以做上门女婿。 女医原配 十八 女医原配 十八 赵大夫收徒的本意, 也是让徒弟娶了女儿,夫妻俩一起治病救人互相扶持, 眼见徒弟有这份心, 他教得愈发认真。 陈三平曾经也感受到了师父的认真的,在未遇上齐欢玉的那些年里,他也想过好好照顾赵木香, 和她一起把医馆做大。 总之, 赵大夫不太可能私藏了方子不告诉他。 但是,连城内各大医馆都心甘情愿花银子买的方子, 又岂会是普通药方? 可见, 赵家父女到底还是防着他了的。 一瞬间, 陈三平心情复杂难言。 药童看他不高兴, 以为那位女大夫和他有过龃龉。 药童会这么想, 本来也很正常, 同在一个镇上,大家都是大夫,肯定会有所比较。他自以为猜到了真相, 看到陈三平面色不好, 急忙出声劝:“他们医馆的人都说, 女大夫就算拿到了银子, 也不一定留得住。” “她留得住。”陈三平意味不明。 能够防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和枕边人这么多年, 赵木香又岂会是一般人? 到底是他小瞧了她了。 得知了此事,陈三平心里对于赵木香那点歉疚之意彻底消散。 她都没有真心, 他背叛了, 自然也说得过去。 药童正想继续劝时, 听到这话顿时一愣。多说多错,他怕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干脆起身告辞。 屋子里,陈三平坐在窗前,久久没有回神。 齐欢玉从外头进来,看他眼神不动,好奇问:“你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陈三平回神,看到面前女子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最近天天这样,他已经麻木了。 “赵木香买了方子,各大医馆给她凑了足有近千两。” 齐欢玉重新跟了潘老爷后,是不缺银子花的。但是千两银可不是小数,她顿时好奇:“为何?” “听说她手里有几张好方。”陈三平说出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齐欢玉皱起眉来:“你们俩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你竟然不知道这些方子吗?” 要是知道,将手头的方子一卖,什么事儿都办得妥妥贴贴。他们夫妻何至于那般为难? 陈三平确实不知。 刚才那个小药童离开,他还让其带一个香包过来。想要拆开看看里面的药材。 傍晚的时候,陈三平拿到了香包。 香包已经被磨成了粉末,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分辨不出来。而他身为大夫,也只能辨出其中的十几味。 “这药方很是高明。” 陈三平长叹一声:“师父到底还是留了手。他不信我。” 齐欢玉坐在一旁,闻言面露讥讽:“不信你有什么稀奇的,你本来也不值得信任。” 陈三平听了这话,满心不是滋味,反驳道:“如果不是遇上你,我也不会背叛赵家!” 齐欢玉纤长的手指从白皙的脸上滑下:“陈三平,你别一副是我蛊惑了你的模样。当初你看上我,本也是因为我的容貌。你自诩对我情深,其实也不过如此,如果你遇上一个更貌美的姑娘愿意跟你谈情,只怕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我。” 听到这话,陈三平满脸不悦:“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齐欢玉轻笑一声。 忽然,她正色起来:“陈三平,我跟你商量件事。” 陈三平看她突然严肃,心下有些不安。 齐欢玉自顾自继续道:“我想入潘府!” 陈三平讶然:“你不做妻,竟然想跑去做妾?” “对!”齐欢玉直截了当:“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你赶紧搬出这个院子吧。” 陈三平折腾了这一场,放弃了一切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哪怕齐欢玉那天你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他心里不满,但从未想过改变。 他做梦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会不要他! “欢玉,我们多年感情,你怎能说这样的话?”陈三平满脸不可置信:“你让我去哪?赵家那边我已经回不去,你要让我露宿街头么?” 口中说着,他心里越想越怕。 真的有一种天下之大,没自己容身之处的感觉。 想到要离开齐欢玉,他越想越不甘心。 齐欢玉看到他神情,忽然笑了:“我跟你玩笑的。都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我又岂会那么蠢,自己往火坑里跳?你放心吧,我们俩是夫妻,等到潘老爷放弃了我,我就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雨儿要是一切顺利,我们俩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说着,她还上前握住了陈三平的手:“我们都要好好的。” 陈三平大松一口气,反握住她的手:“欢玉,你别离开我,我是真的害怕。” 齐欢玉笑了:“其实我也怕,我也怕你离开我。” 吵架以来,这对夫妻俩再一次相拥。 * 没过几日,厨娘忽然就不来了。 齐欢玉让街上的酒楼送饭。 酒楼的饭菜比厨娘要好吃得多,但陈三平却有些不安。 天天下馆子,根本就不是过日子的做法嘛。陈三平受了伤,还在家里养伤,如果天天这么吃,外人难免议论。 虽然他没有出门,但最近经常有马车来往接送齐欢玉,加上齐欢玉容貌美艳,外头肯定已经有了闲言碎语。 若他们还不做饭,外头的流言只会更难听。 陈三平在连吃了两日之后坐不住了,直接找到了齐欢玉:“咱们还是另请一个厨娘吧!” 齐欢玉一脸为难:“你以为我不想吗?外头话越说越难听,只是这厨娘不好找,想要合心意的就更少了。” 陈三平听到她也说外头有传言,愈发着急:“那就随便找一个先伺候着,以后遇上合适的我们再换。” 对于此,齐欢玉倒没有再拒绝,只是又说了一次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人选。 一日后,齐欢玉还没回来,陈三平在家中听到了敲门声。 他挪过去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衫的妙龄女子。 女子容貌清丽,肌肤白皙细嫩,一头乌发如云,用一根素簪虚虚挽着。抬起头来时,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害怕。放在腰间的手揪着袖子,很紧张的模样。 陈三平从未见过她,好奇问:“姑娘,你是否走错了门?” 姑娘摇了摇头,试探着问:“您是不是陈大夫?” 她一开口,声音温软,里面带着怯怯的颤音,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怜惜。 陈三平声音放软:“我是。”想到什么,他好奇问:“难道你是新来的厨娘?” 姑娘似乎很是紧张:“我不行吗?” 陈三平看到她满眼惊慌害怕,仿佛自己一说不行,她就要吓晕过去。顿时就笑了:“你先试试吧!” 白衣女子叫小莹,说是家中父亲病重,实在没辙了才跑出来找活干。在到这里之前,还险些被骗进了花楼。 小莹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陈三平吃了很是满意。临走之前,还给了她二两银子。 拿到这么多银子,小莹很是欢喜,又有些不安:“您是真的满意我,还是看我可怜,故意接济我的?” “你做的饭很好吃。”陈三平笑着道:“你尽管安心,这银子也不是白送你的,是你以后的工钱。明日记得早点来。对了,我还想吃那道莲藕汤,来的时候记得把菜也买过来。” 小莹千恩万谢地走了。 送走了小莹,陈三平连日以来的憋屈忽然就散了许多。 傍晚,齐欢玉从外头回来,看到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他,问:“今天有个厨娘来,你试过了吗?” 陈三平动作一顿:“试过了。,饭菜做的好吃,衣衫也洗的干净。就是……有点太年轻。她这么常来常往的,以后难免惹人议论,除非你以后多呆在家里。” 齐欢玉摆了摆手:“那边又有了新欢,我不用去那么勤了。” 这对于陈三平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此时的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欢喜。 陈三平察觉到自己奇怪的心情,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齐欢玉一直暗地里注意着他的神情,嘴角隐晦地勾了勾。 从那天开始,小莹每日都早上来,晚上走,齐欢玉虽尽量留在家里,但总得出去应付潘老爷,铺子那边也得常过去看看。 所以,真论起来,陈三平和小莹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挺多。 一来二去,两人都互相有意,越靠越近。 女医原配 十九 女医原配 十九 陈三平渐渐好转, 已经能下地自如走动。 最近他和齐欢玉之间关系很僵,自然不好问她拿银, 于是, 他稍微好转之后,便回了医馆坐堂。 因此,小莹来上工的时辰, 也换成了早上和晚上。 这一日傍晚, 齐欢玉又没回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 想要瞒住人根本就不可能。小莹她几乎整日呆在这里, 很快就发现齐欢玉经常夜不归宿, 这对夫妻长期分居, 感情也不好。 “陈大夫, 夫人又没回来吗?”小莹小心翼翼地问。 陈三平苦笑:“我已经习惯了。” 小莹低着头, 揪着袖子,怯生生道:“我就是替您不值。您这么好的人,为何夫人还要在外……偏偏您还不跟她计较, 实在是……” 小莹来的时候, 雨儿已经被送走。没有亲眼看到夫妻两人为了银子筹谋, 也不知道齐欢玉之所以会去陪潘老爷, 是因为急需银子。 陈三平也没想给她解释, 只苦笑道:“她曾经对我也是很上心的,我们真心爱慕过对方。相爱容易相守难, 人这一辈子的缘分, 不走到头, 谁也说不清。” “陈大夫,您这话很有道理。”小莹称赞, 又宽慰道:“您别太伤神,夫人说不准哪天就想起了和您之间的感情……” “不会有那一天了。”陈三平心里明白,就算齐欢玉真的要回头,他们俩也回不到以前。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也坐下吧,陪我一起喝点。” 小莹有些不自在:“我只是厨娘,这不合适。” “我之前受伤的时候,一个人关在家里。现在去医馆坐堂,倒是好一些了。可那边的热闹,愈发衬托得我孤单可怜……小莹,你就坐下和我喝一杯。”陈三平执意挽留,小莹本就是个温顺的性子,半晌,怯生生地坐了下来。 两人推杯换盏,一开始小莹还有些放不开,多喝了几杯后,就开始哭诉自己的苦命。 “我爹没生病时赚来的银子都给了我两个哥哥,他一倒下,两个哥哥都互相推诿。最后还得我照顾他。”小莹哭得伤心:“女大避父,我一个姑娘家,怎么照顾嘛!我也没有银子……还好遇上了陈大夫您,您是个好人。要是我没认识您,我爹说不准,已经不在了……” 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 醉酒的她脸上满是红晕,更添几分可人。陈三平疼受伤之后,就再没有和齐欢玉同房。 美色动人,加上他自己也喝了些酒,趁着酒劲,他放纵了自己,弯腰吻住了面前的姑娘。 小莹推拒,陈三平却愈发激动,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身子覆了上去。 “以后我照顾你。” 屋中昏暗下来。 深夜,齐欢玉坐了马车回来,开门后本来想回自己的屋,走到院子里时,看到桌上杯盘狼藉一片,想到什么,她上前推开了正房的门。 熟睡中的男女被吵醒,陈三平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回了门口纤细的人影后,道:“我跟你说过,这么晚就别回了。” 这大晚上的,人确实看不见马车,可是巷子周围不少人家都养了狗,狗吠声此起彼伏,扰人清梦不说,经常如此,也会惹人好奇。 齐欢玉最近经常这样,已经被人发现了她的行踪。 一个女人每日都半夜才回,能干什么好事儿? 就算还没打听,陈三平也能猜得到外面人会有的那些议论。 齐欢玉抱臂进门,点亮了火折子,看清楚床上纤细的人影后。啧啧摇头:“我要是不回,也不能知道你们俩背着我做这些事啊!” 事实上,陈三平开口之后,就察觉到身边有人往被子里缩。然后,他瞬间就想起来了睡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顿时心虚起来。 此时听到齐欢玉讥讽的话,解释道:“刚才我喝多了酒……” 齐欢玉伸手去揭被子。 小莹不停往里缩,急得双眼通红。 陈三平看不下去了,一把将被子摁住:“欢玉,我们真的是喝多了。” 齐欢玉不再执意去揭,收回了手:“男女之间就那点事,也没什么好看的。无论是喝酒乱性也好,两情相悦也罢。总之,你占了人家的清白身子。”她冷笑一声:“你打算怎么办?” 陈三平看了一眼不停颤抖的被子,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女子正在哭。他迟疑着道:“我纳她进门?” 齐欢玉嗤笑:“我凭什么要让你纳?” 陈三平振振有词:“齐欢玉,我不欠你的。你在外头都……我为何不能?” “当初我们俩两情相悦,我是做梦也没想到会走到今日。”齐欢玉一脸感慨:“陈三平,我身不由己,你也有了新欢,咱们就此……一拍两散罢。” 陈三平满脸惊诧:“欢玉,你这是何意?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你分开……”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齐欢玉跟他玩笑的那话。 她说想离开他,去潘府做妾。 现在回想起来,她口中说是玩笑,但当时她的神情认真,哪里像是玩笑? 也就是说,齐欢玉早就生了退意。 陈三平眼神不由得重新落回了颤抖的被子上,那这个厨娘……到底是巧合,还是齐欢玉故意找来勾引他,好以此摆脱他的? “陈三平,你别自欺欺人。”齐欢玉冷笑着道:“男人真的喝醉了,只会想睡觉,而不会想搂女人。你会这么做,因为你早就动了心,借口酒后乱性放纵自己!” 陈三平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齐欢玉摆了摆手,又打了个呵欠:“我也承认,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以前那么深。哪怕捉奸在床,我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并没有太伤心,现在只想回去睡觉。就这样吧,有什么话,明日早上起来再说。” 说着,她款摆腰肢出门,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紧接着就传来隔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昏暗的烛火下,陈三平再也睡不着了。 好半晌,被子里窸窸窣窣,小莹露出了一个头来。 她闷得满头大汗,脸上又有不少泪珠,泣声道:“陈大夫,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肯定不是故意的。昨晚上的事,也不能全怪您……当时我……我也是动了情的,所以才没有执意把您推开。您不用对我负责。一会儿天亮后我立刻离开,以后我再不会来找您。” 她说着,猫一般钻出了被子,跳到地上去捡衣衫。 在这期间,她羞得满脸通红,慌乱之下,还险些绊倒自己。 陈三平急忙伸手把人拉住:“你小心点。” 小莹脸色更红,避嫌一般后退了好几步。 那副模样,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陈三平忍不住低笑出声。 小莹泪盈于睫:“陈大夫,以后……以后您就当不认识我吧!” 说着,转身就想出门。 陈三平急忙下床把人拉住:“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小莹低着头啜泣:“我回家去。” “要真如你说的那般,我还是人吗?”陈三平把她拉回床边:“你安心歇下,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家。至于以后……”他看了一眼隔壁房门:“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陈三平心底里是想把她纳进门,可齐欢玉要做的事他也拦不住。如果她执意要走,那他便可娶小莹过门。 事实上,他从心底里不愿意委屈小莹做妾,但理智告诉他,留下齐欢玉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莹试探着道:“我不想让您为难。我……舍不得。” 听到这话,陈三平更觉得心里慰贴。忍不住将人揽入了怀中。 天蒙蒙亮,陈三平就亲自将小莹送回了她家。 回到家打算换一身衣衫去医馆时,发现向来晚起的齐欢玉已经坐在了院子里。 “今日这么早?” 齐欢玉端着一杯茶水,上下打量他:“陈大夫,昨夜过得如何?” 陈三平本来也想跟她好好谈谈,走到她对面坐下,道:“欢玉,我没想背叛你。昨晚上确实是喝多了酒才……” 眼看齐欢玉面露讥讽,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是真的打算和你过一辈子的。” 齐欢玉摆了摆手:“我可不会让她过门。总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她语气轻飘飘,但陈三平听得出来她话中的认真。 或许……他真的留不住她了。 留不住也要试着留,陈三平放软了语气:“欢玉,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齐欢玉摇摇头:“原谅不了。除非你和她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陈三平:“……”这不可能。 小莹一个清白姑娘被他占了身子,他若是提起裤子不认帐,也忒不是东西了。 齐欢玉只看他神情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道:“我们俩和离吧!夫妻一场,咱们好聚好散。” 陈三平再次出声挽留,还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 看出来她去意已决,陈三平心里明白,她这应该是想奔着潘府而去。 想到此,他心底里顿时生出了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齐欢玉,你是故意请小莹过来的,对么?” 听到这番质问,齐欢玉顿时笑了,她也没反驳,直言道:“我把她请来,可没有把人给你送到床上去!” 言下之意,还是陈三平自己先动了心思。 陈三平恼羞成怒:“要不是你把她找来,我又怎么会认识她?” 齐欢玉气笑了:“我帮你请的是厨娘,你要真心当她是厨娘使唤,哪会有这些事?” 她摆了摆手:“总之,你和一个姑娘之间有了夫妻之实。无论你是酒后乱性也好,动了真心也罢,反正是你先动了心思。陈三平,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女医原配 二十 女医原配 二十 听到她控诉, 陈三平强调道:“是你故意找人引诱我的!” 齐欢玉眼神蔑视:“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又怎么会被人引诱?” 陈三平被问得哑口无言。 曾经的他确实是心悦齐欢玉, 想要和她过一辈子的。 但是, 齐欢玉和潘老爷来往,他想起来就有点隔应。 以前就算了,毕竟那时候齐欢玉已经被潘老爷丢弃, 就算不是清白之身, 始终都只他一个男人。 但是现在……陈三平伤势好转之后,已经能圆房, 但他对齐欢玉却再没了冲动。 所以, 他心里明白, 哪怕齐欢玉回心转意与他一心一意, 两人也回不到从前了。他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齐欢玉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道:“就这样吧。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一张和离书。”她看了看天色:“潘老爷约了我喝茶, 先走一步。”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三平有些茫然。 他抛妻弃子换来的感情,就这么没了吗? 这个院子是他曾经给齐欢玉买下的, 当时正值情浓之际, 也因为他还没有于赵木香分开, 所以, 房契上他直接就写了齐欢玉。 如果两人和离, 他不太可能留得住,肯定会被扫地出门。 到时候他能住哪? 陈三平口中说着不愿, 但心底里已经在想以后的退路了。 想退路, 就难免想到以前。 如果他早知道赵木香能那么厉害, 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和齐欢玉搅和到一起。 两人走到这一步,他有责任。但齐欢玉责任更大, 如果她和赵木香一般死心塌地与他过日子,大概会拼着雨儿不去别院,也不会去找潘老爷,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许多事。 像是为了躲避一般,陈三平没有留在家中,很快去了医馆坐堂。 午后,有一个年轻的随从送了两张纸,上面已经各自按了纤细的指印。 “这是我家老爷让小的送来的,陈大夫,您赶紧按了吧,小的还得拿着纸回去复命呢。” 陈三平所在的医馆中病人很多,此时也有不少人等着看诊。见他看着那纸,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和离不是什么好事,尤其他身为男人被一个女子率先提出和离,要是传了出去,更会惹人议论。 但是,这和离书不行啊! 两人还没有商量过家里房子的归属,他难道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扫地出门? 方才他已经想过了,宅子是他买的,也是齐欢玉率先背弃两人感情,率先想要离开他的。所以,和离可以,齐欢玉想要把宅子拿走也可以,但得给他银子。 和无家可归比起来,丢脸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了,便也不怕随从纠缠。陈三平当即将纸退了回去:“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要与她亲自商谈。” * 傍晚,陈三平看诊一天,加上昨夜没睡好,脑子已然昏昏沉沉,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屋檐下纤细的人影。 “欢玉,咱们俩之间那么多年感情,你为何非要赶在医馆人多的时候让人给我送和离书?” 很明显,这是故意给他难堪。 齐欢玉没有反驳:“陈三平,我知道你不甘心,本来是想逼你一下,结果你拼着不要脸面也要与我纠缠。” 她侧头看了过来:“如果你想要这个宅子,不可能!” 陈三平:“……” 他心甘情愿写了别人的名,就算去衙门告状,大人也不会管。 也就是说,想要讨回宅子,只看齐欢玉厚不厚道了。 从她不愿意还宅子就看得出,齐欢玉很明显是不厚道的那种。 想到此,陈三平心里又添一层后悔。 如果他一直留在镇上,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日子也还过得去。尤其赵木香手头还有方子能换银子……真是越想越悔。 “你给我银子也行。” 齐欢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陈三平,之前我跟着潘老爷,他每月给我家用,找人伺候我。后来他有了新欢,还给了我一间铺子谋生。后来重新找我,一见面就给我八百两……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如今反而问我要银子?陈三平,你要不要脸?这么斤斤计较,你还是个男人?” 这话说的,好像陈三平和她多年夫妻,还赚了似的。这个世上又有几个潘老爷愿意养着她? 陈三平抹了一把脸:“欢玉,你跟着潘老爷,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如果你把宅子拿走了,你让我以后住哪?” 齐欢玉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今对你来说,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回去找赵木香,如果能求得她的原谅,你也不会缺银子花。” 陈三平也明白这些。 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不可能。齐欢玉与赵木香也就几面之缘,对赵木香其人的了解,大多都是从他口中得知。 而他对赵木香的了解,那是一次比一次深。 就比如,现在的赵木香恨不能打死他。他才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伤还没好呢,又怎么会忘了罪魁祸首? 赵木香下那么重的手,对他不可能还有感情。所以,此路不通。 陈三平再三挽留,齐欢玉都始终不松口。 他想要银子和宅子,齐欢玉也不愿意,最后,纠缠了半天。在齐欢玉的威胁中,不情愿地摁上了手印。 齐欢玉一边吹着纸张上的印泥,想要让其干得快些,又道:“最迟明日,你赶紧收拾行李搬走。要是潘老爷知道我还和你来往,大概会不高兴的。” 陈三平心情复杂:“欢玉,为人妾室,身不由己。你为何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偏要往火坑里跳?” “人活在世上,就图一个安逸舒适。”齐欢玉笑盈盈:“这就是我想要的。” 陈三平拎着两个包袱在大街上溜达,试着找了一下院子后,干脆去了医馆中给大夫准备的屋子。 * 秦秋婉那边很快就得知了陈三平身上发生的事。 只要陈三平过得不好就行,她一直未出手! 最近这段日子,席煜只要得空,大半的时候都呆在镇上。因为他常常来往于府城和镇上之间,秦秋婉医馆中的药材都由他代买。 这一日,秦秋婉急需一味药材。便打算亲自跑一趟府城。 一切倒还顺利,她拿到了药材,想要顺道去探望一下席煜。 席府住在内城,颇费了一番周折,秦秋婉才到了席府大门外。 她走上前,让人去通禀。 席煜跟门房打过招呼,如果是赵木香前来,多恭敬都不为过。 所以,门房很是客气,又满脸歉然:“东家不在。” “那就算了。”秦秋婉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还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掀开帘子,看到面前是一个中年随从,秦秋婉好奇问:“我认识你吗?” 随从一礼:“我家老爷想找姑娘谈些事。” “不去。”这人连身份都不肯说,来意也丝毫不提,秦秋婉身上的事已经够多,可不想没事找事。 她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劳烦大哥快点。” 随从见状急了:“我家老爷姓席。” 秦秋婉立刻探出了头:“他在哪儿?” 这上来就找她,应该没安好心。 如果她不见,眼看此路不通,席老爷肯定还会想别的辙。 与其让人躲在暗处暗戳戳算计,还不如她大大方方站出来,她倒要看看,这位席老爷的打算。 找她的是席二爷。 也就是席煜的二叔。 “赵大夫,请坐。”席二爷满脸温和,不像是一个富家老爷,倒像是一个面面俱到的管事。 楚云梨顺着他指的椅子坐下,问:“老爷找我有何事?” “先喝茶。”席二爷抬手,帮她添了一杯,递到她面前:“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很是难得,我特意从家里带出来的,你尝尝看。” 秦秋婉活了那么久,什么样珍贵的茶没喝过? 当即道:“我还没有喝过这么精细的茶,喝了也是糟蹋。我还要赶路回镇上,老爷有事就说。” “我那个嫂嫂人太偏激,就像……疯子似的。”席二爷有些不好意思:“非是我要骂人,而是找不到确切的言语形容她 ,我听说,她不答应你和煜儿之间的婚事?” 秦秋婉不置可否,道:“你若是来找我来闲聊的,那可能找错了人。我实在太忙,没空听这些废话。” “这怎么能是废话呢?”席二爷急忙安抚:“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我也不瞒你,我那个侄儿从小就感情淡漠,我还以为他不会成亲,也不会对女子动心。直到后来遇上了你……我是真的很愿意你嫁给他,真心希望他身边能有个人陪着。”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以后要是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也会找年老的长辈说服嫂嫂答应这门婚事。”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是认真的?” “自然。”席二爷笑了笑: “以后你过来门,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其实也是为了你们二人好。” 秦秋婉端着茶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席二爷继续道:“是这样的,我那个嫂嫂脑子不清楚,竟然听了她那娘家弟弟的话给我侄儿下药……那虎狼之药很是伤身,我侄儿已经不能再有子嗣。” “我就想着,这人要是奋斗了一辈子没有人继承家财,其实是一件挺凄惨的事。还有,孩子烦人是烦人了点,但可爱起来也是真的可爱。人一辈子要是没个孩子,那都是不完整的……” 还真能扯。 秦秋婉出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想要我帮什么忙,直说了吧。” 席二爷看他真的不耐烦,仿佛下一瞬就要起身离开,也不再东拉西扯:“就是想让你帮着劝一下,让煜儿收养个孩子。” 女医原配 二十一 女医原配 二十一 席二爷今日的这番话中意思并不隐晦。 他压根就没把秦秋婉一个大夫看着眼中, 眼神里的蔑视和语气里的不屑根本也掩饰不住。 “过继孩子?”秦秋婉笑吟吟道:“我们俩不缺孩子,儿女双全。不需要过继。” 席二爷愣了一下, 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面前女子,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之类的神情。 可惜,她一脸认真, 根本就没开玩笑。 席二爷沉默了下, 心下愈发鄙视。 果然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否则, 怎么说的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若她从外头带来的拖油瓶也能接手家财, 那他岂不是更有资格? 席二爷板起脸来:“ 赵大夫有所不知, 我们这些大户人家中有不少规矩。也很看重子嗣传承, 我们席府已经传承了足有百年, 其中一条规矩就是, 家财绝不能交给外姓人。” 秦秋婉一挥手:“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孩子的爹是个混账。我也不想让他们给那混账做儿子,回头我就让他们三人全都改姓席!” 席二爷:“……”这是改姓的事吗? 又不是改了姓, 三个孩子就是席家血脉了。 那女人是真的不懂, 还是故意说这些话恶心他? 席二爷在今日之前, 听说过这位大夫的名声, 只知她医术高明, 并不知道她的脾性。 所以,一时间拿不清楚她到底是装傻充愣, 而是真的不懂这些规矩。 如果是后者就更好了。 就是不懂, 才好忽悠嘛。 “我指的是, 席家需要席府血脉才能接手!”席二爷适当地板起了脸:“无论孩子姓什么,都得是席家男人的儿子。” 秦秋婉恍然:“所以, 你想让你的儿子接手家财?” 席二爷没有反驳:“你们需要一个孩子,而我刚好有。你想嫁进门,我嫂嫂不答应,刚好我可以帮你的忙,咱们互帮互助,这是皆大欢喜的事。赵大夫,您看呢?” “你得容我想一想。”秦秋婉站起身:“天色不早,我得回了。” 席二爷倒也没有挽留,只道:“以后唤我二叔。” 秦秋婉恍若未闻,出门下了楼。 回到镇上,天上已晚。秦秋婉将买来的药重新配好,让大满给人送去。 奔波了一日,很是疲累。秦秋婉早早就上床睡了。 翌日早上,她刚打开门不久,就来了一架暗红色的马车。 马车颜色稳重,走出来的中年汉子也一脸憨厚模样。 “赵大夫,我有事找你。” 秦秋婉抬眼一瞅,无论是自己还是赵木香都不认识这人。不过,他眉眼间依稀有些昨日才见过的席二爷的影子。 这两人很可能是兄弟。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面前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席三爷。 天色还早,没有病人上门。秦秋婉请他进了门:“老爷哪不适?” 席三爷:“……”你才不适,你全家都不适! 他强调:“我不是来看病,我是找你有事。”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但我不认识你呀。” “我认识你。”席三爷眼神在铺子里随意扫着:“你跟我那侄儿过从甚密,似乎有意结亲,对吗?” 秦秋婉恍然:“你是席家长辈?” 席三爷颔首,他面相憨厚,但说起话来比席二爷要刻薄得多:“我那侄儿长相好,家世好,除了官家之女,这城里所有的姑娘任他挑选。可他偏偏看上了你……说实话,我看不出你哪里好,你这样的女子,还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子,在我看来,你是配不上他的。” “我那嫂嫂不答应这门婚事,我也能理解。但是,我那侄儿从小就没有父亲,我这个做叔叔的,从小疼他,也想让他如愿……我可以松口让你进门,甚至还可以帮你说服嫂嫂。但有条件,你得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如果说昨天的席二爷还带着点试探之意,席三爷就真的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得起秦秋婉。 “你该不会也想让我帮你说服席煜过继你儿子或是孙子吧?” 昨天回来之后,秦秋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席二爷为何要找到自己头上。 上辈子,席家母子没有发现自家舅舅和两个叔叔之间的勾结。如今席煜查出了真相,席夫人对娘家有了防备,自然不会再听他们的话。 那么,席家兄弟不能如愿,找到她身上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席三爷有些意外:“昨天晚上二哥已经跟你说了这事吗?” 如果没说,她应该不知道才对。 秦秋婉点了点头。 席三爷皱起眉来:“你答应他了?” “还没有。”秦秋婉摊手:“我还想再考虑一二。” 席三爷看着面前的女子,道:“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对了……”他掏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我来得急,没来得及备礼物,这是给三个孩子的见面礼。” 秦秋婉伸手推了回去:“这不合适。” “合适的。”席三爷又将那匣子推了回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是你三叔,也是三个孩子的爷爷,给点见面礼本就是应该的。” 如果不是秦秋婉熟悉这些大户人家之间的规矩,大概真的会以为嫁入富贵人家这样简单了。 说实话,这兄弟俩要不是心里各有心思,是绝不会看上一个镇上给人治病的大夫做侄媳妇儿的。 或者说,无论谁做侄媳妇,又不需要他们主动上门来找。 如今跑来找秦秋婉,也是因为席煜对她的看重。兄弟两人认为她能改变席煜的想法而已。 更直白点说,秦秋婉能得到二人这样重视,是沾了席煜的光。 两人推拒间,席三爷还顺势打开了匣子。 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最上面那一张就是十两。 如果是镇上的人,看到这么厚一叠银票,哪怕十两一张呢,大概也会被惊住。 事实上,席三爷要的也是让这女人惊住。 然后让他失望了,从头到尾,今天这女子看到匣子和里面的银票,神情是一样的。人家压根就没有且任何贪念。 席三爷满心疑惑。 刚才他已经看到过边上有着娟秀字迹的药方,也就不存在面前女子不认字的可能。 既然认识字,便该知道这匣子银票的价值。 都知道有这么大一笔银子摆在面前了,她竟能无动于衷? 这还是出身镇上的大夫吗? 难道是侄儿给得太多,让她见过了世面,所以对此无感? 想到这些,席三爷心里愈发认为,一定要让面前的女子偏向自己,侄儿愿意在她身上花钱出力,肯定也会听她的话。 “赵大夫。”席三爷不再推拒,伸出了手:“我最近老觉腰这一片隐隐作痛,听说你医术高明,还有不少城内的富家老爷也来找你诊治……我这也是老毛病,如果方便的话,你帮我瞅瞅?” 秦秋婉抬手把脉,又问了一些他平日里的症状,道:“你这是肾虚,需忌房事!” 席三爷:“……”要不要这么直白? 最要紧的是两人并不是一般的大夫和病人。 论起来,他可是长辈。 晚辈发现长辈肾虚,要么遮掩过去,就算要提及,也得隐晦再隐晦。她可倒好,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尴尬不尴尬? 这一瞬间,席三爷和自己的二哥想法一样。 果然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这要是进了门,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席三爷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道:“那你帮我配几副药吧!” 说着,把面前的匣子一推:“既是身子虚,那便配些药要补一补。我不差银,这些都是药费,你看着备吧!麻烦赵大夫了。” 秦秋婉抱个匣子起身,去了外面配了几副药,绑好后放在席三爷面前,嘱咐了几句,又飞快去外面给病人看诊。 对待席三爷,她没有丝毫面对自己心上人长辈该有的恭敬和小心。就是一般大夫对待病人的态度。 女医原配 二十二 女医原配 二十二 席三爷抱着几副药, 有些恍惚。 这赵木香也忒不懂事了。 她难道不知道凭她的身份想要进席家门结婚是不可能的事?他主动上门示好,她就算不至于谄媚讨好, 总该客气些吧? 秦秋婉无所谓他怎么想, 无论是镇上还是村里的人都不宽裕,跑到这里看病的时间都是挤了又挤,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白等。 席三爷又等了一会儿, 见还是没人来招呼自己, 也没有自讨没趣,很快上了马车离开。 秦秋婉忙过一阵, 见后院空了, 她也没问。 * 另一边, 席夫人得知弟弟确实为了银子听了别人的话背叛自己, 当即大受打击, 病倒在床。 养病的这段日子里, 席夫人想了许多。 弟弟固然可恨,但她也不想就此认了赵木香这个儿媳。儿子很优秀,在她眼里, 非得是容貌家世都上佳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儿子。 而赵木香……除了一手医术, 其余什么都没。 医术而已, 无论多高明的大夫, 只要能够出得起银子, 就都能请来。而席家压根不缺银子,所以, 这唯一的优势, 席夫人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儿子是铁了心要娶人家, 拦都拦不住,席夫人不想跟儿子闹僵, 但这门婚事确实不能结。 这一日,秦秋婉刚起身,外头已经等了一驾马车。 看到她开门,车夫立刻跳下来:“赵大夫,我家夫人想请你出诊。” 秦秋婉好奇:“你家夫人住哪?” “住在府城。”车夫上了马车,道:“夫人说,只要你愿意去,银子不是问题。” 赵家医馆在镇上名气很大,许多人都听说过。府城那边,也有少数人知道这里。所以,如今有一位富家夫人前来相请,秦秋婉并不意外。 有银子送上门,她是一定要赚的,当即嘱咐了一下赵大满,之后上了马车。 起得太早,秦秋婉上了马车之后昏昏欲睡,等到马车停下,她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席府大门。 前两天她才来过,刚好席煜不在,她直接就没进去。 马车停下,立刻有婆子上前来迎:“赵大夫,我家夫人已经等着了。” 来都来了,躲避不是办法。秦秋婉微微笑着,跟着婆子进了门。 席家富裕了百年,院子里的花草和假山都不是寻常之物。婆子似乎也有意让她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一路上嘴就没闲着。 “这一盆鹅卵石是先老爷特意买的,只这些石头,就要值十几两银。” “这一盆兰花,听说是当今湖妃娘娘那里分栽来的,有专门的花匠照顾。”婆子一脸感慨:“那花匠只照顾兰花,一个月有三两工钱,着实让人羡慕。可见这手艺真的能养家……” 一路说着话,她带着秦秋婉进了正院。 正院中,席夫人精神尚可,身边伴着一位妙龄女子,两人站在园子里闲逛。看到秦秋婉进来,席夫人笑着对身边的姑娘道:“病去如抽丝,我这好多年不生病的人,这一倒下,足足半月还没好利索。” 她伸手一指秦秋婉:“这位是赵大夫,住在府城辖下的镇上,听说医术很高明。” 说着,走到一旁的石桌上坐下,问:“你的脉枕呢?” 秦秋婉在知道请自己的人是席夫人后,便知道应该不是看病那么简单。此时看到这样的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席夫人把她当做普通大夫对待,目的就是想让她明白,她和这席府的区别。 秦秋婉拿出脉枕:“夫人好多天不去镇上,我都有些不习惯呢。观夫人气色不错,病情应该已好转,平日少思少虑多睡,很快就能痊愈。” 席夫人听得出来,面前女子是让她少操闲心。 这还没什么关系呢,就这么不客气,要是真进了门,她这个婆婆还能有好日子过? 边上的姑娘不知二人的真实身份,听了这话也没多想。还赞同道:“生了病就得听大夫的话,伯母可千万要多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才好。” 席夫人:“……” 这姑娘不知道她二人的关系,会这么说也不奇怪。 不过,席夫人心里还是有点堵。 她不高兴,就想让别人也不好过,侧头问边上的丫鬟:“公子回来了吗?” 丫鬟福身答:“ 已经回了,就在外面的书房。” 席夫人颔首:“去请他过来,就说大夫到了,” 以前席夫人没少让儿子与别的姑娘相看,一开始儿子还愿意出来相见,后来就直接找各种理由不来。 今日也一样。 席夫人今日的目的本就不纯,一来是想让赵木香看清楚自己和席府的区别,二来,她特意请了因为门当户对的姑娘,就是为了让赵木香自惭形秽。 三来,席煜不愿意私底下见姑娘,但如果有赵木香在此,不怕他不来。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席煜就出现在了拱门处。 看到院子里石桌旁的几人,他脸色骤然铁青。 看到儿子这样的神情,席夫人心里有点害怕。但随即又一想,自己是他的亲娘,又不会害他。反正她问心无愧,根本也没必要害怕嘛。 “煜儿,你过来。”席夫人招了招手:“这位是你田伯父的三女儿,你们以前应该也见过面的。” 那位田姑娘大概也知道席夫人的意思,当即羞红了颊,低声道:“见过席公子。” 席煜看她一眼,道:“我记得上一回见三姑娘,你才这么高。”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腰间。 三姑娘脸色微微一白。 要是他有意,应该会说些女大十八变,或是直接给赞她容貌之类的话,他只提小时候,明显是对她无感。 田姑娘出身不错,容貌也上佳,又不是非要嫁入席家,得知席煜无意,她一开始的不自在过后,变得坦荡起来。 “木香,你何时到的?”席煜说着话,还伸手帮秦秋婉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簪子。 一般男女之间可不会这般触碰,田姑娘看在眼中,心下立即明白,席煜的意中人大概是这位大夫。 而席夫人找了大夫过来,又找了她来,用意不言而喻。 田姑娘有些恼。 她又不是嫁不出去,才不要选席煜这样的人。 不是说他不好,而是人家有心上人,她横插一脚,就算得偿所愿,夫妻之间一辈子相敬如宾还是好的,要是席煜真放不下这位大夫,怕是要怨上她了。 “席夫人,既然大夫都这么说,那您应该很快就能痊愈。”田姑娘微微一福身:“难得出来一趟,我去街上还有点事,得着急去办。夫人千万保重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看您。” 这些都只是客气话。 两人心里都清楚,田姑娘这一去,以后大概只能在各家的筵席上看见了。 席夫人很是惋惜。 她对于儿媳的人选向来仔细,凡是她挑来让儿子见的,都是合她心意的人。奈何儿子不喜,人家姑娘也知道分寸,眼见事情不成立刻就起身告辞……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她正想着等田姑娘走了之后好好跟儿子谈谈他的亲事,谁知那边人一走,她还没开口呢,儿子已经严肃道:“娘,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便不会再多瞧别的女子一眼。” 席夫人:“……” 她强调道:“婚姻大事,得讲究门当户对!” “又不是配种。”席煜满脸不以为然:“再说,您儿子我已经不能有子嗣,就更无所谓娶谁了,那我为何不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娘,您放宽心,以后我会和木香好好的。” 席夫人眼见儿子铁了心,心下恼怒:“席煜,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已经为我好到让我不能再有子嗣!”席煜不客气道:“二叔和三叔发现舅舅不能说服您,已经暗地里找上了木香,娘,我要管的事情很多,还要防着二叔和三叔,您就别添乱了。” 席夫人哑口无言。 她心里明白,如果儿子真的不能生,那她早晚都得妥协过继之事。 只想一想就不甘心。 不甘心之余,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总之,我不答应这门婚事。” 席煜眼神一转,道:“木香可以治好我的病。” 席夫人皱起眉来,半信半疑:“你都不让我找大夫给你诊治,你到底有没有生病?” 席煜气笑了:“你去城内各大医馆坐堂大夫那里问一问,看看他们怎么说。” 席夫人面色发白:“你所有的医馆都看过?” 见儿子不答,席夫人面色愈发难看。 因为她心里清楚,各大医馆的大夫没那么容易收买,要收买所有的大夫,更是无稽之谈。 儿子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就真的去各大医院看过。 堂堂男儿不能有子嗣,要是传出去,这也忒丢人了。 席夫人抹了一把脸,问:“要是她治不好呢?” 她看向秦秋婉,上下打量,道:“你是真的能治,还是为了嫁入我席府故意胡说八道?” “娘!”席煜满脸不悦:“木香自然是能治,你怀疑她,就是怀疑我。” 席夫人便不吭声了。 席煜亲自带着秦秋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熟悉各处的景致,之后又亲自送她出门上了马车。 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的席二爷。 席二爷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道:“煜儿,你该不会真认定她了吧?你二婶娘家有个姑娘……” 席煜打断他的话:“多谢二叔好意。” 席二爷看他态度敷衍,有些不满:“我是真心为了你好。” 如果和他妻子的娘家结了亲,两人的关系更近一层,枕头风吹着,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席煜似笑非笑:“二叔的好我可都记着呢,以后一定会还的。” 听到这话,席二爷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女医原配 二十三 女医原配 二十三 陈三平最近日子不好过。 医馆为坐堂大夫准备的住处虽然比药童药好上许多, 但还是比不上齐欢玉的小院子,甚至比不上赵木香那个后院。 屋子潮湿, 住了几日, 陈三平还得了风寒。 他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生了病,更是雪上加霜。 这一日早上, 竟然还发起了高热, 浑身瘫软,根本起不来身。 陈三平再不想告假, 也只能躺在床上歇上一日。 最近这段日子, 小莹几乎每天都来。俨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和未来的依靠。 得知他生病了, 小莹坐在床前急得直掉泪。 陈三平反过来安慰她:“你别担忧, 我自己就是大夫, 我知道自己的病情。风寒只是小病, 只要喝药及时,不会有事的。过两天我就痊愈了。” 小莹哭得泣不成声:“我爹病了好久……” 费银子不说,伺候起来也麻烦。 陈三平再次解释:“我的病没那么重。” 好半天才把人哄好。 他实在不想再住在这个潮湿的屋子里, 便开始想法搬走。 陈三平身为坐堂大夫, 因为医术不错, 每月的工钱挺高。 当然了, 跟那些做生意的人不能比。 他如果出去租院子, 凭着工钱,也只能租普通的屋子, 和齐欢玉那个完全不能比。 关键是, 他打算娶小莹, 以后兴许还有孩子,这银子不能乱花。如果能住回曾经的小院, 又不用付租金就好了。 因为那个院子本来就是陈三平自己买下的,所以,他对于自己住回去还挺有信心。 他亲自回了巷子,找曾经的那些邻居打听了一下齐欢玉如今的住处。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还真的被陈三平给问着了。 齐欢玉住在另一条街上的两进小院,比起这个闲置的要好得多。由此也可以看出,潘老爷对她的喜爱。 说实话,得知齐欢玉如今的住处后,陈三平是有些想不通的。 这个世上那么多的美人,潘老爷曾经已经弃了齐欢玉,就算是把她接回来,也不用这般用心吧? 陈三平想不通,但不妨碍他上门讨要宅子。 到了门口,请了门房禀告,陈三平本来还以为齐欢玉兴许不见自己,他得想别的法子与她见面呢,门房竟然请了他进去。 陈三平心下又生出了一些期待。 难道她对自己还没放下?只是为了银子才和潘老爷虚与委蛇?至于和离,很可能是看到他和小莹在床上的事儿后一怒之下做的决定。 齐欢玉一身轻薄的浅黄色衣衫,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肤。 看到她的一瞬间,陈三平不得不承认。她如今过得比两人还是夫妻时要好得多。 从她轻透的纱衣和精致的首饰还有脸上的脂粉就看得出,想要养得这么好,应该得花不少银子。 “你近来可好?” 齐欢玉靠在躺椅上,笑着道:“我这挺好的,你呢?” 陈三平过得并不好。 他哑着嗓子道:“医馆给我的屋子太潮湿,我都病了好几次了。欢玉,我来找你,是想住回曾经的宅子。” 不待齐欢玉拒绝,他强调道:“那个宅子是我买的。” 齐欢玉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陈三平,我早说过,宅子是我陪了你这么多年的补偿。你身为男人,连这点东西都要讨回去,只是太小气了。” 陈三平:“……” 只要能够住回去,小气就小气吧! “欢玉,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想让我死,对不对?” 齐欢玉摇摇手指:“这你就错了,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她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陈三平,我愿意见你,就是想亲自跟你说一声,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陈三平被下人送出大门的一路上,还有些恍惚。 跨过门槛时,还险些和一个外面急匆匆过来的随从撞上。 随从一脸慌张,发现自己撞的人不是家中下人后,立刻道歉。 陈三平还没开口,那个随从一路小跑进门。在小道的尽头遇上了另一个人。 “何事这样急?” 跑进去的随从忙道:“老爷说,有个姑娘要和咱们家姑娘同一日进门……” 听到这句话时,陈三平已经一脚跨出了门槛。再想要仔细听,两人已经消失在转角。 他回过头往那边看,门房催促道:“陈大夫,您快点吧。” 陈三平被撵出了大门后,好半晌没有回神。 不是因为自己被撵,而是在想着那俩下人的对话。 潘老爷竟然要同时纳两位妾室? 他总觉得在里面颇多疑点,他没有走远,找了一个下人模样的人,给了他一些铜板,道:“我就想知道,城内的潘老爷……就是最近要纳妾的那个,我想知道他两个妾室的身份和容貌……” 陈三平故意说得半遮半掩。 拿到铜板的下人立刻就误解了。 潘府在城内是大户人家,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到潘老爷面前。面前这人打听潘老爷的喜好,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下人跑了一趟,找到潘老爷的随从,将那些铜板分了一半出去,很快便得知了消息。 “一位住在方街,今年二十多岁,听说还嫁过人,不过,容貌美艳得很。另一位住在桐花巷,在此之前是花楼里的清倌人,听说……”下人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潘老爷已经养着她有一段了,三天两头就过去探望,很是疼宠……” 陈三平听着,心里越发疑惑。 很是疼宠的那位住在巷子里,齐欢玉这个不太得宠的年纪也大的女人却能住在方街,实在让人费解。 难道……齐欢玉手头有潘老爷把柄? 陈三平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如今日子过得艰难,是自从拜师之后就从未有过的窘迫。还是得想法子弄些银子,兜里有银心不慌嘛。 于是,他又回了齐欢玉的院子外。 齐欢玉得知他去而复返,直接道:“就说我在午睡,不宜打扰。” 陈三平是非见到人不可,一直在门口纠缠。 齐欢玉听说他不肯离开,顿时满心烦躁:“请他进来。” 这一回进门的陈三平开始刻意打量周围的景致和齐欢玉本人。 无论是这些摆设,还是齐欢玉身上的衣着打扮,都看得出来,潘老爷对她在银钱上很大方。 齐欢玉很不耐烦,一见面就问:“又有何事?” 陈三平本来也没事,进来只是想试探,但又不知该从哪开口问,心下一转,想着先应付过去再说,随口问:“雨儿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担忧女儿总是没错的。 听到他问这话,齐欢玉面色古怪了一瞬。 陈三平一直暗中注意着她神情,自然也将这神情收入眼中。心下疑惑不已,再次问:“你也没有消息吗?” “她过得挺好,已经是二等丫鬟,听说那位公子要开春之后才回京城,到时候,兴许会带上她。如果顺利,明年她就是皇子府的丫鬟。” 这么快就成了二等丫鬟? 陈三平面露狐疑:“别院很缺丫头?” 否则,一个几岁的姑娘而已,哪会这么快就变成二等丫头? 齐欢玉看着他,意味不明道:“潘老爷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陈三平又是一愣。 潘老爷竟然爱屋及乌到这份上了吗? 想到什么,他豁然抬头,紧紧盯着面前女子的脸:“当初我和你认识不久,潘老爷就不要你了,然后我二人成亲……不到一月你就诊出了喜脉……” 齐欢玉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严厉,情绪很是激动。 陈三平愣了一下。 如果雨儿是她血脉,齐欢玉应该不是这样的神情和态度。 那么……雨儿真不是他的孩子? 想到此,陈三平脑中轰然一声,险些站立不住! 当初他和齐欢玉暗地里来往,他确实想照顾她,但也舍不得镇上多年积攒的名声和赵家钱财。后来得知齐欢玉有了身孕,他才咬牙和离的。 这么多年,因为有那个孩子在,两人的感情一直不错。后来,陈三平得到了那个小道消息,生出了送女儿去别院的想法。为此,他不惜算计发妻,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搭了进去,都是为了雨儿。 但是,雨儿不是他的孩子! 那他费心绸缪这一切,又有何用? 就算是雨儿一切顺利,以后她登上高位。会记得他陈三平么? 要知道,潘老爷那边可是又出钱又出力。陈三平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雨儿的选择,他现在就能猜得到。 为了这个孩子,他失去了那么多,还险些被人打死。如今却发现,他一直以来护着的都是别人的孩子。 陈三平扶住边上的一棵树,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齐欢玉看他面色几变,端了一杯茶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陈三平霍然抬头看她,质问道:“雨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齐欢玉对上他的眼神,着实吓一跳。 那眼睛血红,里面满是狠辣,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 本来齐欢玉还想着既然被他看出来了,便没必要再瞒着。可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她哪敢说真话? 齐欢玉怒瞪他:“当然是。要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陈三平冷笑:“你别装傻。” 齐欢玉:“……” 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既然你说不是你的,那便不是你的吧。反正我们已经一刀两断,凭你的那点工钱,也帮不上女儿的忙 。从今往后,我们母女不要你管了,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陈三平直直看着她:“你当我是傻子?要不是亲生的,潘老爷会那么上心?” “爱屋及乌啊!”齐欢玉振振有词:“你要是想帮忙,那就把银子给我,我想法给她送进去。” 陈三平:“……” 女医原配 二十四 女医原配 二十四 孩子的身世没弄明白, 他才不会送银子进去。 如果雨儿生父另有其人,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冤大头, 他不知道真相便罢, 如今知道了真相,疯了才会继续送银子给她花! 陈三平渐渐冷静下来。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弄清楚孩子的身世。 如果是他血脉,他能帮还是会帮, 但帮不过潘老爷, 抢不了这份功劳,他自会量力而行, 而不是倾尽全力。 如果不是他的血脉……那就是齐欢玉为了嫁给他, 故意骗他! 骗了他这么久, 害他抛妻弃子背信弃义, 他绝不会放过齐欢玉。 可是事情要怎么查? 陈三平心里乱糟糟的, 随便应付了几句, 独自走出了院子门。 然后,他去了曾经的厨娘那里。 厨娘帮了他们几年,知道他们不少秘密。 陈三平找上门去时, 是厨娘抱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前来开门的。 看到门口是陈三平, 厨娘也挺意外:“陈大夫?” 陈三平点了点头:“这是你孙子吗?” 厨娘眉眼俱是笑意:“对。”她拉着孩子的手摇啊摇:“这位可是陈大夫, 你以后要是能学医, 便也是大夫了。” 她这些话是对着孩子说的, 语气温柔似水。 陈三平没心思听,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道:“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能进去再说么?” 厨娘讶然, 侧身让他进门时,忍不住问:“是家里丢了东西吗?” 在她看来, 兴许是家里丢了贵重东西,陈三平以为是她偷拿了,所以才找上门的。 陈三平摇了摇头,看看院子里无人,他低声问:“你知道夫人以前是何时与潘老爷断了来往的么?” 厨娘讶然:“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陈三平抹了一把脸:“大娘,你帮了我那么多年,丢脸不丢脸的事你都知道了许多。我也不瞒你,我怀疑雨儿不是我的女儿。” 厨娘沉默下来。 见状,陈三平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他再次追问:“你知道雨儿的身世么?” 厨娘摇了摇头:“陈大夫,我只是一个厨娘,只会洗衣做饭,别的事情一概不知。你问这么多,都是在为难我。” 她随口道:“天色不早,我得做晚饭。要是弄得晚了,我儿子会不高兴。”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陈三平自然听出来了。 厨娘避而不答,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走出厨娘家大门,陈三平很是恍惚,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又走到了齐欢玉的院子外。 此时大门紧闭,陈三平想了想,还是上前敲门。 门房看到他,很是不耐烦地道:“我家主子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再不会让你进门。” 陈三平:“……” 连门都进不去,还怎么问她? 陈三平也发了狠,道:“她要是不让我进,我就是赖在这门口。” 这间宅子本来就是潘老爷置办来养女人的。 养外室这种事,且不提家里的夫人愿不愿意,只这事传出去就会惹人议论,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陈三平耍无赖一般站在门口,肯定会有人过来围观,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好奇齐欢玉的身份。 齐欢玉很快得知了他这番话,当即气得够呛。 “把人给我请进来。” 再进门的陈三平没了之前紧张,走到园子里后,直接在齐欢玉对面坐下。 “我去找了之前的厨娘,问了她一些事。”陈三平直直看着面前女子的眉眼:“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齐欢玉一脸坦然:“我问心无愧。” 陈三平忽然就恼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无愧?你拿别人的种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还让我为了你抛妻弃子,齐欢玉,你有没有良心?做这么缺德的事,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他满脸狠辣,仿佛要杀人一般,再不见曾经的温柔。 齐欢玉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往后退。 “陈三平,我跟你成亲之后才有的身孕,你自己就是大夫,难道也算不清楚日子吗?”齐欢玉冷笑道:“我看你是故意来找我的茬,就是想讹诈我的银子,夫妻一场,我想与你好聚好散,你竟然还想算计我,陈三平,是我看错你了!” 讲道理不成,还被倒打一耙,陈三平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步步逼近:“齐欢玉,你毁我一生,这事没完。” 齐欢玉有些害怕:“你想怎样?你别发疯,你要是敢动手,我非得报官请大人主持公道不可!还有潘老爷那边,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到了此刻,陈三平总算想明白了之前的违和之处。 齐欢玉确实不是潘老爷如今最疼宠的女人,但她生了一个已经送到皇子身边的女儿,只凭着此事,潘老爷就不会慢待了她。 以后雨儿要是过得好了,肯定不会忘记亲娘,也不会忘记亲爹。于潘老爷来说,也只是养着一个闲人而已。 陈三平也总算明白,齐欢玉为何不做妻,反而要跑去潘府做妾了。 一来是因为雨儿进了别院只是第一步,往后想要往上爬得花不少银子。比如她如今做的二等丫鬟,潘老爷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和银子!还有,以后还要各处打点……凭着陈三平那点工钱和齐欢玉那个小铺子,根本就不够。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雨儿的身份存疑!如果她以后真的顺利登上了高位,难免会被人深查,如果被人发现她是外室女,还是一个被母亲硬谁给别的男人养着的姑娘,这样复杂的身世,不利于她在宫中的地位。 想明白这些,陈三平重新看着面前的齐欢玉,只觉得她很是陌生。咬牙切齿道:“齐欢玉,你当真算计得好。” 齐欢玉抿了抿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女儿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那只是你的猜测而已。陈三平,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你这样怀疑我,太伤人心了。” 陈三平并没有怀疑她想和自己过日子的决心。 如果说没有皇子来府城这事,他们两人没有萌生出送女儿去皇子身边的想法,兴许真的能相守一生。 但那些都只是如果而已。 事实就是,雨儿已经送去了皇子身边,她不能有一个复杂的身世,也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供养。 所以,齐欢玉放弃了她,重新回到了潘老爷身边。 陈三平心里满心都是被愚弄的愤怒。 “齐欢玉,你还要骗我到何时?”陈三平一步步逼近,眼睛血红地瞪着她:“你毁我安宁日子,让我算计发妻,算计我的孩子,你不得好死!” 说着,伸出了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齐欢玉自然不会老实挨这一巴掌,急忙忙往后退。大喊:“快来人,他疯了,把他拉走。” 立刻就有好几个下人冲了出来。 陈三平是大夫,力气不大,很快就被拖着往外走。 他不停的挣扎,死死瞪着齐欢玉:“这事没完,我不会放过你的。” 齐欢玉站在原地,被他的眼神骇得好半晌动弹不得。渐渐地,她找回了周身知觉,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 她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眼看好日子就要到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改变。 “来人,去请老爷过来!”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错,她不能做。 还是请别人动手最好! 潘老爷如今很重视她,得知消息的一瞬间,立刻就赶了过来。 齐欢玉看到人后,梨花带雨的扑进他怀中:“老爷,出事了。” 潘老爷急忙安慰,又仔细追问,齐欢玉想让他出手帮忙,自然是知无不言。 得知陈三平已经知道了真相,潘老爷当即面色阴沉下来。 现在女儿刚送到皇子身边,如果被皇子知道这丫鬟身世这么复杂,肯定立刻就会抛到一边。兴许还要追究到他身上来。 潘老爷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下冷笑一声:“我看他是不想好了!” 立刻就找来了身边得力的管事,低声吩咐了一通。 女医原配 二十五 女医原配 二十五 最近天气变化快, 生病的人多,秦秋婉哪儿也不去, 就留在镇上。 大人还好, 就怕孩子发高热,一个弄不好,可是会把人烧成傻子的。 哪怕到了傍晚, 秦秋婉也还没关门。 一家人正在后院用晚膳, 忽然就听到了铺子里有动静传来。 秦秋婉放下碗筷,边上的席煜也跟着起身, 打算出去搭把手。 当看到医馆内的情形, 秦秋婉有些无语。 来人确实是一个需要看大夫的病人, 但却不是她以为的周围村里百姓, 而是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 “陈三平?” 说实话, 要不是秦秋婉眼力非同旁人, 还真的认不出来面前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是他。 陈三平如烂泥一般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伸出自己已经折了的手臂:“木香,帮我包扎。”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惨样?” 听到这话, 陈三平忍不住苦笑。 今日午后, 他从医馆出来, 正打算找着地方好好吃一顿……昨天齐欢玉给他送来了几十两银子, 手头正宽裕, 自然不想委屈了自己肚子。 再有,齐欢玉既然给了银子, 那就是想息事宁人。他捏着这件事的真相, 不怕她不养着自己。事实上, 今日他跑去当值,也是为了辞工而去。 想要拿到全部工钱, 得提前半月辞工,他正想着干脆晚上去喝点酒,从明天起告假,把这半个月糊弄过去,趁着这段时间,筹备一下婚事,将小莹娶过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才是过日子的模样……心里正想美事,路过一个巷子时,忽然被人兜头套了一个麻袋,他只觉眼前一黑,脖颈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看到光亮,他人已经被挪到了城外的小道旁。一群人围着他拳打脚踢。陈三平遮挡着爬起身往外逃,一路很是惊险,好几次险些被他们追上,好在后来遇上一个驾牛车的乡下人,他苦苦哀求花了大把银子,才让那牛车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此时陈三平周身疼痛,说话间好几次扯着身上的伤,痛得他满脸狰狞。 秦秋婉听完了他的故事,摸着下巴想了半晌,好奇问:“你得罪了人?” 陈三平:“……” 他唯一得罪的人就是齐欢玉。 这女人忒狠了。 陈三平恨得咬牙切齿。 听到他的磨牙声,秦秋婉追问:“总不可能是有人无缘无故揍你,你得罪了谁?” “我好痛,你倒是先帮我治伤啊!”陈三平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这里需要正骨。” “你得罪了人,我要是帮了你,也间接的得罪了揍你的人。要是那人心眼小些,我也要摊上大麻烦。”秦秋婉站在原地不动:“凭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为了你担上这样的风险实在不值。” 陈三平痛得直叫唤:“不会有风险。你赶紧给我治!咱们之间还有三个孩子,你别那么绝情。” “就是因为看在孩子的份上,所以我才不出手。”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在外头得罪了人,还要把这份灾带到家里来,你要是真念着几个孩子,就不该回来。” 陈三平上了牛车后,不敢回城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回这儿。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赵木香竟然会袖手旁观,不帮忙治伤就算了,甚至还想把他扫地出门。 “多年夫妻,你……” 秦秋婉逼近一步:“当初你为了外头的女人弃了我们,就凭你做的那些事,我不补你几脚已经是手下留情。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她冷笑着道:“要么告诉我实情,我斟酌之后看是否可以帮忙,要么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陈三平将手头所有的银子给了牛车车夫才到了这里,如果出去,便也不会有人帮他治病。 事实上,镇上的大夫并没有那么刻薄,先治病拿药回头再给诊费的事哪家医馆都有。但是,陈三平做事是太不仁义,镇上所有人都知道,疾恶如仇的怕是恨不得踩他几脚,就算对他无感的,也绝不会出手帮忙。 所以,他不能滚出去。 眼看赵木香不是玩笑,他只得道:“是齐欢玉那个女人重新傍上了潘老爷,怕我纠缠,这才找了人揍我。” 秦秋婉惊讶道:“你们俩不是情比金坚,谁也分不开么?怎么会弄到如今地步?” 陈三平如果早知道齐欢玉骗了他,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抛妻弃子。 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木香,我错了。”陈三平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他余光瞥见后门处几个孩子躲在那,但却不肯出来相见,心里愈发后悔。 雨儿不是他的女儿,只有这兄妹三人才是他血脉。如今弄得他们再也不肯亲近他……陈三平也搞不明白,自己的脑子怎么就跟被糊住了似的,一门心思奔着齐欢玉而去。 今日之事,虽然他还没跑去问,但心里已经明白,这揍他的人十成十是齐欢玉找来的。 事到如今,两人已经撕破了脸,他也不敢再回府城。 不能回去,那就只能留在镇上。 而他在镇上名声臭不可闻,想要挽回,也只有和赵木香和好这一条路。 想到和好,陈三平心里生出了无限期待,但席煜在一旁,他识趣地没有露出自己的想法,道:“木香,我痛得受不了了。” 陈三平这一身伤确实很惨,如果再耽搁下去,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秦秋婉还想留着他找齐欢玉麻烦呢,当即上前帮着包扎,动作不甚温柔。 陈三平痛得连连惨叫。 “闭嘴!”秦秋婉怒斥:“这声音辣耳朵,你再叫唤,就给我滚出去!” 陈三平急忙将自己的右手放进嘴里咬着,不敢再发出声音。 包扎好了,外面天已黑透。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把人丢出了门外。 躺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察觉到暗处的各种目光,陈三平忍不住苦笑。 好半晌,他爬起身,扶着墙一步步挪到屋檐下。 去不了府城,他只能留在镇上,更直接点说,他只能回到赵家。 翌日早上,秦秋婉得知陈三平昨夜没走,且一大早还有个热心的妇人前来撮合二人。 “赵大夫,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是看着你成亲生子走到如今的。”妇人一脸苦口婆心:“你别怪我说话太直接,我这个人不兴弯弯绕。你要是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放屁。这夫妻呀,还是原配的好。席公子看似天天来找你,但我都听说了,他娘根本不答应你们的这婚事。这不被长辈允许,你们俩到后来只会不了了之。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收了心,安心和陈大夫过日子……” 一大早的,秦秋婉还以为来了病人。没想到一见面妇人就说了这么大一通话。 她冷笑着打断她:“谁让你来的?” 妇人一愣:“我是为了你好。” “连我爹娘都不管我,你算哪根葱?”秦秋婉一脸漠然:“他陈三平跑出去潇洒够了回来,我就得接纳么?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他能再娶,我为何不能再嫁?别说为了孩子的话,都说言传身教,只为了不让孩子有这样的父亲,我就不能原谅了他。” 妇人以为 ,她就算不听,自己最多是白费唇舌。万万没想到,赵木香竟然这样硬气,直接就撕破了脸。当即恼得面红耳赤:“你……” 秦秋婉直接把她推出了门:“以后谁要是敢上门撮合我跟陈三平,我就直接拿棒子撵。” 不远处屋檐下的陈三平一直暗中注意着医馆门口的动静,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看清楚赵木香对于二人和好的态度。 看见她将妇人毫不客气的撵出门,陈三平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秦秋婉把人撵走后,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抱臂走到了他面前。 “陈三平,你想回家?” 陈三平忙不迭点头:“木香,我真的知道错了。” 秦秋婉摇摇手指:“你这样一坨狗屎,我踩了一次已经够倒霉。怎么可能再踩第二回?” 她一脸兴致勃勃:“看在你是孩子父亲的份上,我找人把你送回府城去。不用谢我。” 陈三平:“……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他,要是留在镇上,到底有三个孩子在,若是他过得特别凄惨,总有许多人慷他人之慨劝二人和好,就比如早上那个妇人,所以,还是把人送走的好。 秦秋婉找了一架普通的马车,又让人将挣扎不动的陈三平给挪了上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秦秋婉拍了拍手,很是愉悦。 * 这一日午后,又有一架深蓝色的马车停在医馆外,从上面下来一位斯文的白衣公子。 气质儒雅,容貌俊秀,走动间身姿挺拔,一进医馆,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角落中等着看诊的两位姑娘已经羞红了脸,想看又不好意思看。 镇上哪怕是富裕的人家,衣着打扮也没有天天这样精致。秦秋婉多瞧了一眼,道:“公子前来看诊吗?” 白衣公子折扇一展,凤眼微挑:“这里可是赵家医馆?” 秦秋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急症,得在边上等一会儿。” 白衣公子极有风度,也不恼怒,自顾自站在了柜台旁。 身长玉立的年轻公子往那一站,不只是医馆中的人,就连街上也有不少人探头进来看热闹。 谁家的俊俏公子? 这般赏心悦目,要是能天天看着该有多好? 有那胆大的姑娘进门,直奔白衣公子,只为了“抓药”。 白衣公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于姑娘们请他相让的话,也一一照办,似乎有无尽耐心。 很快轮到了他看诊,秦秋婉正在整理前面一人的药方,随口道:“右手。” 修长的手放在了脉诊上,指甲修剪得干净,肌肤白皙,泛着淡淡的粉,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 女医原配 二十六 女医原配 二十六 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 面前的这双手连手腕都是好看的,秦秋婉欣赏了一下, 这才抬手把脉。 “公子哪儿不适?” 白衣公子笑了笑:“没觉得有太大的毛病, 只是我听说赵大夫医术高明,想来诊个平安脉。” 说话间,手指无意一般勾了勾, 刚好在秦秋婉手心上挠了挠。 秦秋婉看他一眼, 眼神着重在他微露的锁骨上扫过,道:“公子有些肾虚, 需要补一补。平时忌房事, 别觉得自己年轻就肆意妄为。” 听到这话, 白衣公子一愣。 暗搓搓观望的众人也是一愣。 那些本来有些羞涩的姑娘立刻就清醒过来。 众人看向白衣公子的目光就有了几份深意, 这么个年轻俊秀的公子, 竟然是好色之徒? 白衣公子察觉到众人的目光, 脸上笑容僵硬:“我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大夫会不会看错了?” 秦秋婉眼神淡然的看着他:“这诊病最忌怀疑大夫,你既然不信我, 那还是另请高明。” 白衣公子:“……” 他垂下眼:“那可能是因为我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才体虚, 大夫帮我配几副药吧。” 很快, 白衣男子消失在医馆中。 众人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很有些意犹未尽。 这般优秀的男儿, 大概一辈子也就只看得见这一回。 接下来一切如常。 镇上的午后,街上行人稀少, 秦秋婉也闲了下来, 她拿了一些药慢慢磨着, 忽然又有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 马车很是熟悉,正是早上白衣公子的车架。 杨嫂子已经听说过来了个容貌家世都上佳的年轻公子, 早上错过之后,她很是扼腕,此时又看到蓝色马车,急忙奔了过来。 白衣公子直直走到秦秋婉面前,一礼道:“大夫 ,早上您给我配的药被粗心的下人给洒了,麻烦你再帮我配上几副。” 秦秋婉也没多问,转身就去药柜里抓药。 身后白衣公子并没闲着,笑着问:“赵大夫有这么好的医术,为何不把医馆开到府城去?” 秦秋婉头也不回:“我家祖辈都在此,不想去。” 恰在此时,赵大满从后面端着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刚泡好的茶。 “娘,喝茶。” 白衣公子一脸惊诧:“赵大夫,你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了?”他上下打量赵大满:“我以为你才二十不到,听说你和离,我还想和你多认识……” 这就夸张了。 秦秋婉来的时候,赵木香已经学医多年。 这学医的女子要翻晒药材,平时还得炮制,身为大夫,经常半夜里翻山越岭去救人,很是磨人。 赵木香已经嫁人生子,平时的心思都放在救人上,从来也没想好好打扮自己。秦秋婉来了之后,把肌肤养得白了些,但也不至于看起来不到二十。 短短两次照面,秦秋婉已经发现,这男人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她回头,似笑非笑道:“公子容貌这般好,还要自己出来拉生意么?可惜公子找错了人,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很快就要定亲。再说,我身为大夫,最是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碰不得。” 碰了容易得病。 话说得这样直白,白衣公子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 边上一直按戳戳往这边观望的杨大嫂立刻愣住,眼神不受控制的打量白衣公子浑身上下。 一开始的尴尬过后,白衣公子很快恢复了脸上的自如:“赵大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哪样的人?又拉什么生意?” 秦秋婉将药包好:“我这个人呢,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人活一张脸,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想点得太直白。你不要逼我。” 白衣公子脸上恰当的笑容渐渐敛起,伸手拿了药,另一只手将药费放在桌上,点点头道:“打扰了。” 他很快消失在医馆门口。 杨大嫂回过神,兴致勃勃凑上前问:“赵大夫,你的意思是他是那地方的人?” 秦秋婉笑了:“一般富家公子,再温和也不会如此放下身段对我一个和离过还拖着三个孩子的女人示好。” 这话杨大嫂不服,她振振有词:“话不能说得这样绝对。席公子对你那么上心……” “他和别人不同。”至于哪里不同,秦秋婉没有多解释。 关于白衣公子的身份,秦秋婉还没去打听,午后席煜来时,就已经查明白了。 “那是长美楼的伊然公子。”席煜一脸歉然:“我娘请他来的。” 对此,秦秋婉并不意外。 “他上来就一副想要和我有以后的模样,实在太奇怪了。”秦秋婉又不是会被美色迷晕头脑的人,像这种上来就这么亲近的,一看就有问题。 “席夫人在想什么?”秦秋婉想了想道:“她有点太闲了。” 给儿子找各种各样的闺秀还说得过去,眼看阻止不了儿子,竟然还找美人来勾引她。 “对,所以我让她忙了起来。从今日起,每天要抄十卷经书,抄不完不许睡。”以前的那些事,席煜都能先记着。 但她把主意打到秦秋婉身上,他绝不会姑息。 秦秋婉哭笑不得。 席煜看着她的笑容,突然道:“其实,你本来也很招人,惹男子爱慕本也正常。” 若不是他来得勤快,她身边肯定会出现别的男人献殷勤。 秦秋婉笑盈盈道:“你也很招人。” 席煜伸手握住她的:“我怕你身边出现别人,我们定亲,好不好?” “我也怕你身边有别人。”定亲倒是可行,唯一的顾虑就是席夫人不愿意。 席煜猜到了她的顾虑,道:“我娘那边,我有办法。” * 席夫人被儿子关在房中抄书,险些气疯,一开始大吵大闹,压根不愿意动笔。 到了午后,席夫人又饿又困,但却没有人帮她送吃食。 席夫人出嫁之前是富商之女,出嫁之后身为当家主母,还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当即大怒:“来人!” 丫鬟心平气和:“夫人,公子已经吩咐过,如果您连两卷经书都没抄完,就没有午饭。” 席夫人:“……把那个混账给我叫过来。” “公子不在。”丫鬟一福身:“夫人要是饿了,赶紧先抄书吧。” 席夫人自然是不愿意抄的,大骂道:“再不把饭菜给我送来,我把你们通通都卖了!” “竟然敢让我饿肚子,一个个的跟天借胆了吗?” “你们这些丫鬟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 席夫人大吵大闹,因为没吃饭,加上外面的丫鬟始终不吭声,没多久,她就扛不住了。 席煜回来时,席夫人已经有气无力。 不过,看到儿子进门的一瞬间,她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席煜,你这是何意?我是你娘,你把我当犯错的丫鬟收拾么?要是你爹泉下有知,绝不会原谅你这个不孝子……” “娘,有因才有果。”席煜走到她面前坐下:“曾经我也是很尊敬您的,是您自己把我对您的孝心和尊敬一点点抹杀了。” “我是为了你好。”席夫人振振有词。 席煜摇了摇头:“娘,你找伊然公子去镇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话,席夫人有些心虚地别开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席煜手指轻敲桌面,问:“这一回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席夫人冷哼一声:“我没找什么公子,没人给我出主意。赵木香那个女人就会在你耳边嚼舌根,我跟你说,她就是个搅家精,如果进了门,会闹得我们一家子都不得安宁。煜儿,你听我的,不要娶她。这城里那么多的大家闺秀,咱们挑一个好的给你做妻子……” “娘,那个伊然公子有个心上人,和他一样在楼里接客,那女子已经染了脏病,他虽然还没发现,但楼里已经不让他接客人。”席煜一字一句道:“你又被人给算计了。如果他真的已经生了病,木香又和他有了什么,你说那病会不会染到我身上?” 席夫人瞪大了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追问:“你说真的?” 席煜冷笑:“你去外头打听一下,看他有没有接客便知。” 席夫人沉默下来:“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席煜打断她:“少做少错,可你偏偏什么都要插一手,娘,我不是孩子,你不要再管我,不要再给我添乱了,成么?” 论起来,席煜虽是因母亲而死,但席夫人本身并没有害他的想法。如果席夫人真的对儿子动了手,席煜直接就能把她收拾了。可偏偏不是,她也是好心,只是办了坏事而已。 所以,特别难办。 席夫人哑口无言。 席煜走出母亲的院子,就看到了不远处树下的兄弟二人。 席二爷看到他后,扯了一把身边的兄弟,两人很快迎上来。 “煜儿,你怎么能把大嫂禁足呢?”席二爷苦口婆心:“你这是大不孝,要是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能听吗?你是席家主,外面人说你不好,也会说席家不好,肯定会影响咱们家的生意。你赶紧把人放出来!” 席三爷也赞同这话:“对啊!大嫂再多的不是,那也是你娘。你不能这样做!” 席煜看着面前焦灼的二人,道:“我娘前些日子梦见我爹了,她这是在抄经为他祈福。什么禁足,二叔和三叔从哪听来的流言?” 他斥道:“人云亦云的事怎么能信?你们已经是当祖父的年纪,得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席二爷:“……” 席三爷:“……”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其实不太愿意管这对母子之间的事,但席夫人要是被关着,他们根本也影响不了她。 女医原配 二十七 女医原配 二十七 影响不了席夫人, 就不能给席煜添乱。 席煜这个孩子太聪慧,以前他们还能得手, 可最近他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无论他们什么样的算计,都能被他化为无形。 “煜儿,对待长辈要孝顺, 你不能这么对你娘。”席二爷一脸严肃:“还有, 你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跟我们说话。我们再不济也是你的二叔和三叔,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 “亲人?”席煜嚼着这两字, 语气里满是嘲讽。 他也不反驳这话, 只道:“父母在, 不分家。祖父早已不在, 母亲身为长嫂, 虽然该照顾你们, 但她如今体弱,又忙着祈福,大概顾不过来。这样吧, 咱们挑个好日子, 把这家分一分, 大叔和三叔也好早日搬出去自立门户。” 席二爷:“……”谁要分家了? 席三爷:“……”谁要搬走? 反正他们不分家, 也不想搬走。 两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立刻道:“煜儿, 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胡说了什么?” 席三爷也追问:“对啊, 这过得好好的, 为何要分家?” 席二爷又道:“你还年轻,连家都没成, 我们就这么离开,哪敢放心?” “我已经找好了媒人,明日就去清水镇提亲。”席煜淡淡道:“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您二位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眼看他语气决绝,毫无商量余地。席二爷率先道:“那就等你成亲之后我们再搬。” 反正往后拖就对了,总比现在就搬出去要好。 对于提亲之事,席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她如今正在禁足,阻止不了。席家其余人对此无感,婚事还算顺利。 小定礼就足有十八抬,浩浩荡荡一大片,镇上的人都惊了惊。 说实话,别看席煜三天两头往医馆跑,和赵木香来往密切,俨然一副以后会结亲的架势 ,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不太看好。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 赵木香和席煜之间,门当户对是没有的。父母之命……席夫人根本就不答应这门亲事好么! 没想到席煜真的能说服长辈上门提亲,众人又开始担忧,如果赵木香搬离镇上,他们以后有个头疼脑热怎么办? 另外的几位大夫医术都不如她,难道以后生了病动辄就去府城吗? 无论外人怎么想,反正婚事是定下了。 另一边,陈三平被送回城之后,趁着车夫在路口和人让马车时,悄悄滚了下去。然后遛进了巷子里,一路躲躲藏藏,跑去找小莹。 小莹家里只有一个普通的小院,还住着他父亲和两个哥哥,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屋子。 不过,对于陈三平前来,他们家并没有不满,还热心地腾出屋子给他住。 陈三平哪怕浑身是伤,但他是大夫啊!于小莹来说,能够嫁给一位大夫,已经算是很好的亲事。 他们不知道陈三平身上的伤从何而来,陈三平自己便推说是赵木香找人揍的。 没两天,陈三平听说席煜和赵木香定亲,他立刻振振有词:“席煜为了给她出气,才找人打的我。” 对此,小莹的哥哥很是不忿:“还有没有王法了?大户人家就能随便打人吗?陈大夫,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去衙门报官,请大人帮我们讨个公道!” 陈三平哪里敢去报官? 他和齐欢玉之间发生的事,确实是齐欢玉对不住他,齐欢玉找人揍他也确实有错。 但是,他二人当初为了送雨儿去别院,暗地里算计了不少。 如果真的闹上公堂,陈三平肯定会想法子将罪名定死在齐欢玉身上。 齐欢玉肯定不会甘心,到时候,他们俩之间算计的那些事儿,说不准会被翻出来。 陈三平算计这一切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过好日子,可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大牢。 所以,他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放弃了报官的想法。当他在这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天,而齐欢玉那边毫无反应的时候,他就更不想折腾了。 兴许……齐欢玉揍他一顿,只是为了泄愤。只要他不再上门找她麻烦,这事很可能就这么算了。 陈三平回不去镇上,身上又有这么重的伤。无论如何,先把伤养好再说。 “算了。”陈三平当着兄弟二人的面,一副厚道模样:“我跟她之间到底还有三个孩子。无论她做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听他念叨着之前女人生的孩子,还因为孩子而放弃追究。兄妹三人心里都不太好受。小莹蹲在床边:“我就是觉得,她太过分……你别这么厚道……” 她哭得泣不成声。 陈三平急忙安慰。 小莹哭了一场之后去厨房熬药,拿着扇子扇着火,心思则飘到了远处。 她愿意嫁给陈三平,但却不愿意他为了前面的女人和孩子委屈自己。齐欢玉还好,两人之间闹得很是难看,不可能和好。 但赵木香那边……小莹心里思量了许久,翌日天蒙蒙亮,她就找了马车去了清水镇。 秦秋婉看到面前的女子,好奇问:“你找谁?” 小莹上下打量她:“赵大夫,我是陈大夫的未婚妻。” 关于陈三平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秦秋婉一直都有暗中关注着。虽不认识小莹,但听到面前女子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明白,这应该就是齐欢玉找来让自己脱身的那个小厨娘。 “你是来找我看病的,你是找我有事?” 小莹抿了抿唇:“陈大夫受伤的事你知道吗?” 秦秋婉颔首:“我知道,还是我帮他包扎的。 这事情小莹还是第一回听说,她愣了一下:“你包扎的?” 把人打伤了再包扎,不嫌麻烦么? 秦秋婉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小莹刚才说话时语气里满是不忿,听到是自己包扎时又那般意外,她好奇问:“陈三平的伤,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小莹脱口而出:“难道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秦秋婉摇头失笑:“我与他和离已经那么久,最近又定了亲,早已放下了他。” 小莹讶然:“那他的伤是谁打的?” 秦秋婉看着面前的女子,道:“陈三平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从他抛妻弃子背信弃义就可看得出,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小莹恼了:“背后不说人,赵大夫,我看你的品行也好不到哪去!” 秦秋婉好心才劝一句,见她不听,摆摆手道:“反正不是我打的,他冲你撒了谎。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衙门报官查个清楚。” 小莹眯起眼,威胁道:“我可真去了?” 秦秋婉失笑:“去吧。” 小莹:“……” 难道真不是她? 可是若不是她,陈三平为何要护着打他的人? 难道是齐欢玉? 小莹仔细回想了一下,齐欢玉那边即将入潘府,难道是潘老爷看不惯陈三平,故意找人揍了她一顿? 秦秋婉今日挺空闲,但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这里是医馆,你要是不看诊,还是快些离开吧!” 小莹半信半疑:“真不是你?” 秦秋婉摇头:“不是。不过,我听说陈三平和齐欢玉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依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她干的。就是不知道两人都闹成这样了,陈三平为何还要护着她。” 小莹也有同样的疑惑。 她总觉得,在成亲之前,需要把这些真相弄清楚。 否则,万一以后齐欢玉心血来潮又找人揍陈三平,她日子还怎么过? “赵大夫,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秦秋婉立刻来了兴致,道:“我知道齐欢玉和他生的女儿送到了皇子别院,不过,两人为何闹翻,我就不知道了。” 小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之间有一个即将熬出头的女儿,应该更加亲密才对,如今却弄得跟仇人似的,很明显,这里面有事! 女医原配 二十八 女医原配 二十八 小莹再想要打听, 秦秋婉却不肯再说了。 回去的一路上,小莹想了许多。 奔波了一日, 真相没查出, 反而愈发扑朔迷离。不知道是谁揍的陈三平,小莹也不敢和他成亲了。 如果不是赵木香,也不是齐欢玉呢? 陈三平上哪得罪的这么一个敢当街打人的仇人? 万一还把这份灾带回了家中, 她可就是罪人了。 回到城里, 小莹没有立刻回家。左思右想之下,她悄悄摸去了齐欢玉住的宅子。 直接上门去问, 她是不敢的。在宅子外磨蹭了半天, 眼看天色已晚, 只能回到自己的家。 陈三平在田家, 日子过得安逸,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整天没看见小莹, 他难免多想,倒不是怕她出去干活之类,而是怕她另外谈了亲事。 得知人回来, 他立刻把人请到了跟前。 小莹奔波一日, 很是疲累, 坐在他床边时, 兴致不太高:“有事儿吗?” 陈三平看着她眉眼, 问:“你很累?你去做什么了?又找活计了吗?” 小莹嗯了一声。 陈三平却信以为真,用完好的右手拉着她的:“等我养好了伤重新上工, 你也不用这样辛苦。到时候你只在家里帮我洗衣做饭, 顺便帮我生个孩子……” 于普通百姓之家来说, 嫁人之后不用干活,也不用伺候一大家子, 手头不缺银子花,就已经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了。听他说起这些,小莹有些憧憬。 但今日的事,到底让小莹不再天真。她试探着问:“那我们住哪儿呢?” 她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不大的院子:“这家中的屋子就没有多的。咱们挤一挤虽然能住,但哪儿有出嫁女带着男人住在娘家的?” 她低下了头:“再说,家里有爹,还有哥哥嫂嫂他们,住在这里多有不便。你也没那么自在。”说到这里,声音更低:“我早就想离开他们,过自己的日子了。” 陈三平最近被伺候得安逸,愈发觉得小莹有情有义,听到她的顾虑,当即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随你住在娘家。以后我会想法子置办一间宅子,只有我们两人,还有我们俩的孩子。” 听到这话,小莹心里一松,又好奇问:“你手头有多少银子?” 话问出口,察觉自己这话打听的意味太浓,两人虽已坦诚相见,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夫妻。她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好让人帮着打听宅子。” 她伸手抚着腰间:“三平,不是我催你,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尽快成亲……我怕会有孩子。” 陈三平深以为然。 但买宅子这事,得从长计议。 他挨了一顿揍,迄今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出的手,如果是潘老爷自己找的人,他还能找齐欢玉好好聊聊。 上一回见面,齐欢玉直接给了他几十两银,照这个趋势来看,问她拿银子买宅子完全可行。可要是这找人的是齐欢玉本人,那就得多斟酌一二。 他揉了揉眉心:“你容我想一想。” 小莹心下愈发狐疑。 有多大能耐办多大的事,自己兜里有多少银子都需要想一想么? 看这架势,他更像是没有银子……好像也不对啊,刚才他说起买宅子时那语气,就跟买颗大白菜似的轻飘飘,可不像买不起的样子。 小莹试探着问:“你这身伤,真的不去问赵木香讨要赔偿么?”她继续道:“我是认为,就算你不报官,也该让她赔些药费。要是你不好意思上门,我就以你未婚妻的身份去讨要……” 陈三平:“……不行!” 这一去,他撒的谎可就瞒不住了。 他语气又快又急。小莹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是被他凶的,而是被他的隐瞒给气的。 两人都已经坦诚相见,她还收留了他,又帮他治伤,他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为何不行?”小莹哭得厉害:“你这般退让,若是以后她三天两头找你麻烦,我们俩日子还怎么过?依我看,就得跟她说清楚。” 陈三平:“……” 眼看糊弄不过去,他扶着额头一脸痛苦:“我好难受,你让我歇一会儿。” 小莹站起身,道:“陈三平,你不去讨要,我自己去!” 语罢,小跑出门。 陈三平见状,立刻道:“小莹,你听我说。” 刚刚还要歇一会儿呢,这会儿就肯说了。小莹心里愈发认定,赵木香肯定没有撒谎,而是陈三平欺骗了她。 小莹站在门口,就着即将出门的姿势没有回头,道:“你说。” 陈三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说又不成,小莹要是真的跑到赵木香那里去,他这边不好解释。 “小莹,其实我挨打这事,我怀疑是赵木香找的人,但咱们说话做事得讲证据,我也不确定人是她找的,你这么贸然跑上门,她肯定不会承认,兴许还会倒打一耙,说咱们污蔑她……再说,这伤是席家找人打的,她可能不知真相。” 还真的让他给说中了。 如果她没有私自跑去,而是听了他这番话再去,大概不会相信赵木香的话。 她忽然发现,这男人特别会编。 “陈三平,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外头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陈三平听到她突然冷下来的语气,猛然想起今日她已经连名带姓叫了自己两次,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你这话是何意?”他一脸莫名其妙:“我没得罪人啊!” “那你怎么会挨打?”小莹厌烦了与他虚与委蛇,直接道:“你挨了打是事实,咱们报官的话,大人一定会管的。” 陈三平立刻道:“不行!我和赵木香到底夫妻一场,她爹对我有大恩,她还养着我的孩子……” “她都不顾及夫妻情分,你也没必要退让。”小莹今日试探了这么久,他始终不肯说实话,她也恼了:“我现在就去报官!就算查不出真凶,也要让幕后的人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她抬步就走。 这一回,陈三平着实慌了。 报官没查出真相还好,要是牵扯上了潘老爷,大人一定会深挖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到时候,他和齐欢玉之间算计别人那些事情兴许就瞒不住了。 “小莹 ,不能去。” 小莹已经走到了屋檐下,闻言头也不回:“你挨打了也不与人计较,你倒是有情有义,你可有想过我?我得伺候你,还得找银子给你买药,还要拖累我的哥哥和父亲……陈三平,你要是不肯报官,那就离开我家。从今往后,你就算被人打死,也与我无关!” 这就是气话了。 陈三平听到这话,那是又气又慌。 气的是小莹这副要把他撵走的语气,慌的是真怕她把自己撵走。 没弄清楚打人的到底是潘老爷还是齐欢玉,他压根人就不敢出现在府城。 事实上,他更倾向于是后者,齐欢玉已经打算与他撕破脸,所以,他进了城后,根本不敢露面,直接到了这里。可要是被赶出去……他受着伤,又没地方住,特征这么明显,想要找他的人一找一个准。 “小莹,我知道你是担忧我,我心里很感动,真的。”陈三平急忙安抚:“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如果她再敢动手,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小莹本身是想嫁给他好好过日子的,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微松,又问:“你方才说要买宅子……干脆我让哥哥先打听着,成吗?” 陈三平没有拒绝:“那就麻烦大哥了。” 小莹并不放松,再次问:“你手头有多少银子?这宅子地段不同,价钱也不同,城内这么大,要是随便打听,银子不够,只会闹笑话。” 陈三平心不在焉,随口道:“你就在这周围打听,你离娘家近,以后也能互相照顾。” 这周围的院子不贵,小莹有些失望,但能离娘家近,他又是大夫,还是不错的。 打发走了小莹,陈三平只觉得身心俱疲。 在这住了这么多天,他第一回感觉到了田家给自己的压力。 还是得想辙赚银子,不只是为小莹,也是为自己。 又躺了两天,陈三平很明显能感觉到,小莹对自己不如以往那般热情,田家其余人也经常来打听他手头的银子。 他们不直接问,而是隐晦地问。 “再过去一点的长安巷,那里面的宅子精致,刚好这两天有人在卖,说要现银,牙婆跟我说的时候,还暗示会比市价便宜至少十两。买到就是赚到!” 听着田大哥滔滔不绝,陈三平只觉得心累。对上田大哥期待的目光,他问:“要多少银子?” “长安巷住的人家,要么是颇有家资的富商,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牙婆说,主家开价一百八十两,如果诚心要,还能少一点点……” 不待陈三平开口,他自顾自继续道:“依我看,这个最划算,咱们家隔壁那个不太好的宅子,也要价九十,也是真敢开口,我都不敢这么卖,不过,我听说,竟然也有人问。” 他感慨了半晌,道:“你觉得如何?” 陈三平不觉得如何! 他倒是想买,买完了田家肯定善待自己,但问题是,他如今囊中羞涩,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之所以有底气买宅子,是他觉得齐欢玉若是没有撕破脸,他可以问她拿。 但事实到底如何,他如今躺在床上,也根本无从查证。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他道:“我躺在床上,不方便去看……” 田大哥的面色微微一变,没有多言,沉默着起身出了门。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三平心里很是不安。 走出去的田大哥直接到了父亲面前,道:“我看他根本拿不出,底气都是装出来的,兴许是个骗子。” 女医原配 二十九 女医原配 二十九 迄今为止, 田家没有从陈三平那里得到任何一点好处。反而还搭上了自家姑娘的清白身子。 他们看中的是陈三平的医术,但若是他满口谎言, 那也没有结亲的必要。 田父靠在床上, 面色苍白。他已经病了许久,最近喝的是陈三平配出的药方,病情不再恶化, 但也没有好转。 想了想, 他道:“干脆把人丢出去。” 田大哥讶然:“会不会太草率?” 田父摆了摆手:“如果他真的拿得出,回头让你三妹把人哄回来就是。” 想好了后路, 田大哥不再迟疑。 陈三平心里正不安, 就看到田大哥去而复返。 再进门来的田大哥面色很是难看:“陈大夫, 你到底拿不拿得出银子来买宅子?” 现在自然是拿不出的。 陈三平勉强扯出一抹笑:“当然能。只是我这不方便……买宅子不同于买白菜, 得多考虑一下。我想亲自见一见……毕竟, 这一买下, 就得住一辈子。” 田大哥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你住了这么些天,我们没在你身上发现银票。”他伸出手来:“你把买宅子的银票给我瞧一瞧, 这事咱们就暂缓。否则, 你就把住在我家这么些天的花用算一算, 付清楚之后, 自己离开。” 话说到这种份上, 已经不是互相试探,而是打算撕破脸了。 陈三平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 看向门口:“小莹呢?” “我爹病着, 我是她大哥, 都说长兄如父,她的事都得问过我。”田大哥面色淡淡:“陈大夫, 我们家很有诚意,既收留了你,还给你治伤,但你却遮遮掩掩……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只是想看看而已。” 陈三平眼看避不过去,只得道:“我没有带在身上。” 听到这话,田大哥面色难看起来。 也就是说,陈三平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这可不妙,据他所知,陈三平之前放在医馆的行李已经被搬了回来,而他最开始住的那个院子,被齐欢玉给收了回去。 那他有什么? 别说买宅子了,连付药钱都没有银子。 这么一算,他田家不就成了冤大头? 既搭上了自家闺女,又搭上了银子和名声,还有照顾他的精力。想到此,田大哥面色黑如锅底,认为不能这么糊里糊涂,道:“那你的银票放在何处?” 陈三平:“……”别人兜里。 见陈三平沉默,田大哥板起脸:“陈大夫,不是我刻薄,而是你这样让我很难相信你,也不放心把妹妹交给你。至少,你要让我看一看你的银票啊。” 陈三平拿不出来。 但看这架势,如果真拿不出,他也劝不好田家人,大概真的会被扫地出门。 陈三平脑中想了许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不能被撵出去。立刻道:“等我稍微好转,我去取来给你看。” “我现在就要看。”田大哥打定了主意,今儿非得弄清楚陈三平兜里到底有没有银子,道:“你的银子放在何处?我可以找了马车带你过去,如果要走路,我可以背你。” “那倒不必。”本来陈三平打算再养几天才下床的,现在也顾不上了,他摆了摆手:“咱们即将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明日一早,我自己去取。” 田大哥似笑非笑:“你伤成这样,还非要自己去取……说是一家人,其实还是防着我嘛。 ” 陈三平要是真有银子,也就带他去了,但问题是没有。当下只尴尬地笑了笑。 * 当日夜里,鸡叫三遍,天刚蒙蒙亮时,陈三平就起了身。 他拿着拐杖,蹦跳着出了门。 动静虽小,但还是惊动了田家人。 田大哥看到他出去的背影,也没有阻止,走到自家妹妹的房门口,道:“陈三平自己出去了。小莹,我有些不放心,你亲自去盯着。别让他跑了。” 如果陈三平想一去不回,怎么也要把住在他们家这些日子的花销付清。 小莹有些紧张:“万一我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惹的田大哥瞪了过来:“你傻啊,如果真被发现,或是见势不对主动出现,你都可以推说是不放心他悄悄跟上去的。” 田大哥看着兔子一样胆小的妹妹,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兄妹两人悄悄跟出了巷子,看到陈三平蹦跳着往方街而去。 就在靠近方街时,看到陈三平找了边上等着抬人的轿子,将他送到了齐欢玉的宅子外。 田大哥一头雾水:“这么远都过来了,怎么到了门口反而还要雇轿子?” 小莹也想不明白。 大门打开,守门的婆子正在打呵欠,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陈三平时,道:“天太早了,我家姑娘还躺着呢。” 陈三平是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找上的门,又怕齐欢玉杀他灭口,这才特意找了两个轿夫。有了旁人看着,齐欢玉再想对他动手也只能忍着。 “我找她有急事。”陈三平强调道:“是很重要的事。” 婆子半信半疑,但又怕把人撵走之后误了自家主子的事,道:“我去瞧瞧姑娘起了没有,你在这儿等着。” 齐欢玉即将进潘府,最近事情挺多,今日她打算在去街上为自己置办一些首饰,顺便给潘府内的人准备见面礼。 潘府的人很多,礼多人不怪,她打算每人都送一份。 送礼也是有讲究的,见面礼还得送到人的心坎上才能让人记住。 昨晚上她做梦都在想给各人准备礼物,醒得也早。门房的婆子在外头禀告给丫鬟时,她刚好听了个清楚。 当时派出去的人说,陈三平已经被打得半死,很可能因此丢命。这么多天没出现,齐欢玉以为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在哪个犄角旮旯苟延残喘,没想到他竟然还找上了门来。 听说是坐轿来的,齐欢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就说我没起,不方便见人。” 陈三平直接被拒之门外。 但他不甘心,今日要是见不到齐欢玉两手空空地回去,肯定会被田家扫地出门。 拿不出银子,田家一定会认为他是骗子,也定会怪他占了小莹的清白身子,到时候说不准得揍他一顿。 现在的他,可再也经不起揍了。 眼看大门关上,陈三平也没离开,干脆走回了轿子里坐着。 齐欢玉不是没起吗? 那他就在这里等到她起身,她总不会躺一整天的。 齐欢玉在洗漱时,得知外头的人没走,当即气得够呛。 要知道,她一个独居女子外头有个男人守着,实在是好说不好听。万一惹得潘府误会,潘老爷兴许能理解,潘家的长辈们就不一定了。 还没进门就已经惹了长辈厌恶,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请他进来。”齐欢玉几乎是咬牙切齿。 陈三平蹦蹦跳跳进门,走到了齐欢玉对面坐下。一路上颇为狼狈。 齐欢玉冷眼看着,既没有问,也没有让丫鬟帮忙。 陈三平有些气喘,坐下后直接道:“欢玉,你近来可好?我不太好,走到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打得半死,要不是运气好遇上一个牛车,此时大概已经被人打死了。” 齐欢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这大早上的,有什么事?” 压根就不接他挨打的话茬。 陈三平也不失望:“欢玉,夫妻一场,我如今这么惨,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齐欢玉气笑了:“你想如何?” “那么多年感情在,我不想和你撕破脸,咱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谁是谁非早已说不清。我走在大街上平白无故被人揍了一顿,本来是想去报官的……”说到这里,陈三平顿了顿:“自家人清楚自家事,我们俩之间的那些算计不宜外传,我不想去公堂,我相信你也不想。这样吧,你给我一千两银,被人打这事我就不追究了,雨儿的身世我也认了。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拿到银子,以后我再不来找你,你也当不认识我,咱们各自安好。” 要银子来的? 陈三平会挨揍,本就是因为他贪得无厌。 还有,潘老爷也不想自己身边藏着这么大一个威胁。 如今他竟然直接找上门来,当真是不怕死。 齐欢玉满脸嘲讽:“你知道我的底细,就算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来一千两。你想告,自去告吧!” 陈三平眯起眼:“你别逼我。” “反正我没找人打你,我们之间的那些算计,要是说给了大人听,我跑不了,你也一样。”齐欢玉冷笑:“你要是舍得去坐牢,我陪你就是。” 陈三平满脸不可置信:“你舍得?” 他如今一无所有,齐欢玉可不同。 女儿已经被送进了皇子别院,以后就算是做不成皇子的妾室,只凭一个丫鬟的身份,她也能过得滋润无比。 陈三平根本就不信她会舍得丢弃这一切和他同归于尽。他眼神一转,又有了主意,道:“谁说要去报官了?我只要去别院告诉管事雨儿的真正身份……” “你敢!”齐欢玉睚眦欲裂:“陈三平,那也是你女儿!” 陈三平根本就不信。 如果是他的女儿,那楼老爷忙前忙后出钱出力是为了什么? 齐欢玉看他神情,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是故意让楼老爷以为雨儿是他的血脉。” 闻言,陈三平一脸惊诧:“你……” 齐欢玉冷笑道:“陈三平,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要是我之前和潘老爷之间就有孩子,又怎会让他弃了我?” 这话挺有道理。 如果在潘老爷养着她时,她就有了身孕,肯定会在孩子还未落地不知是男是女之时就已经入了府,怎么也不至于被潘老爷给了一个铺子随便打发。 女医原配 三十 女医原配 三十 陈三平半信半疑。 齐欢玉逼近一步, 靠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俩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此事被潘老爷知道, 我跑不了, 你也一样。” 陈三平:“……”天降祸事! 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想过要骗潘老爷。 但如果齐欢玉口中所说为真,潘老爷如果知道了真相, 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之前陈三平并不怕得罪潘老爷, 但挨了揍之后,他着实是怕了。潘老爷别的不用做, 只需要这么隔三差五的找人来揍他, 他都感觉不想活了! 陈三平死死瞪着面前的女人:“齐欢玉, 你害我!” 齐欢玉站直身子, 把玩着手上剔透的玉镯:“谁让你没本事?” 她看向面上含怒的陈三平, 道:“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女儿, 你也别怪我卑鄙,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俩是一样的人。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不择手段。所以, 我做的这些事, 如果搁你身上, 你肯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陈三平心里憋屈不已。 恼怒之余,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来意。 无论以后如何, 先把眼前得日子过好,否则, 以后万一被清算, 他还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想想就亏。 “那你拿银子给我。” 齐欢玉往后退了一步:“你别看我过得风光,其实全部都是潘老爷给的, 这许多东西都是他买好的送的。要东西可能我能挪一点,要银子……没有!” 陈三平根本就不信。 “他有雨儿这样一个女儿,肯定会优待你,要是你开了口,怎么可能不给?” “反正,你今天不给我银子,我就不走!” 齐欢玉:“……” “陈三平,要是惹得潘老爷怀疑,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三平眼神一转,冷笑道:“不用他怀疑,我自己去告诉他。” 说着,捡起边上的拐杖,蹦蹦跳跳就要往外走。 齐欢玉听他这话不对,急忙追了几步:“你要做甚?” “我要告诉他真相,顺便摘清自己。”陈三平头也不回:“若被潘老爷自己查出来,他肯定不会信我的解释。” 如果主动告诉,兴许还能求得他原谅。 齐欢玉顿时急了:“陈三平,你疯了。” 陈三平冷笑一声:“我如果真的疯了,那也是被你逼的。齐欢玉,我如今手头一个子儿都没有,又受着这么重的伤,还没有落脚地,几乎走投无路……” 齐欢玉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狠,磨了磨牙,道:“你等着。” 陈三平靠在了廊边的柱子上。 没多久,齐欢玉去而复返,手中捏着两张银票恨恨拍给他:“我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陈三平垂眸一瞧,看到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他也不想把人惹得太暴躁,立刻见好就收。 “我先拿去用着,回头你记得再帮我要一点。”陈三平收好银票,转身往外走,头也不回道:“想要让潘老爷相信我们俩之间再无关系,我得另娶,人选就是你之前帮我选好的小莹……娶妻要花银子,你先帮我准备着,说不准哪天就用得上了。” 齐欢玉:“……” 原以为摆脱了这个男人,没想到各自分开之后,她还得帮他准备娶妻所用的银子,以后生了孩子,是不是也要她养着? 齐欢玉没有追出去,恨恨地踢了一脚边上的花盆。 盆栽纹丝未动,倒是她自己的脚痛得够呛。那一瞬间,齐欢玉眼中泛起了泪花,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气的。 陈三平得偿所愿,出了门后上轿,让两人把他送回田家。 城里坐轿的人挺多,不过像田家这样的巷子里,坐轿算是一件稀奇事,轿子一路过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轿子在田家门外停下,陈三平出来后,让二人稍等,他自己进了院子:“二哥,你身上可有散碎银子?” 田二哥听到外面的动静,一出门就听到这话,当即就沉下了脸。 陈三平上前两步:“劳烦大哥帮我付一下轿资。”在田二哥阴沉的目光中,他掏出了怀里的银票:“我这没有散碎银子,回头换了银票,一定会还给你。” 他这话真心实意。 田家人照顾他还算贴心,陈三平如果拿得出银票,是很乐意多给他们一点,让他们多善待自己一些的。 田二哥一直不愿意家里照顾陈三平,打眼一瞧,看到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心下顿时大喜。 当下也没多说,脚步欢快的去了门外打发走了两个轿夫,进门后又贴心地扶着陈三平进屋,笑着道:“陈大夫,你这是用来买宅子的银子么?” 陈三平点了点头,道:“我想过了,长安巷的宅子虽好,但我还是想让小莹离娘家近一点,你就帮我选一个这巷子里的宅子……我给你九十两,如果你能杀下价钱,那多余的都给你们。” 田二哥心里最是清楚,像他们这条街的宅子,最多七十两顶了天。陈三平出手就是九十,他至少能从中得利近二十两。 更让他放心的是,陈三平在坐下后立刻就将银票递到了他手中:“劳烦大哥了。” 拿着银票,田二哥晕晕乎乎出了门。 自家这是……真的捡到宝了啊!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根本不是做梦。田二哥捏着手里的银票,看了一眼陈三平所在的屋子……夜长梦多,他还是得把这宅子赶紧买下。 当即跟田父招呼了一声,又嘱咐妻子去街上买鸡回来炖给陈三平补身,自己则飞快出了门。 刚出门,就看到了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妹妹和满脸阴沉的大哥。 “这是怎么?” 小莹惊醒,看到面前一脸愉悦的二哥,问:“陈三平把银票给你了?” 田二哥点头,笑着道:“我妹妹运气好,这选好了人,以后可千万记得要提拔二哥。”又对着边上的兄长道:“大哥,以前我不懂事,眼光不如你放得长远,以后我都听你的。” 兄妹俩却没他那么高兴,小莹揪着袖子道:“陈三平今日出去之后,直接去找了齐欢玉,然后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这银票是齐欢玉给的。 听到这话,田二哥皱起了眉:“他俩还不清不楚?” 想到那齐欢玉即将入潘府,田二哥心下大惊:“难道他们俩合起伙来骗潘老爷的银子?” 和大户人家的妾室私相授受,陈三平这是嫌命长吗? 如果妹妹真的嫁给了他,以后他出了事,妹妹的好日子就到了头。兴许还会牵连上田家。 一时间,饶是田二哥也觉得事情棘手。 “现在怎么办?你们这亲还成么?” 小莹也不知道,她眼泪唰得落下:“大哥,我昨天去找了赵木香,她跟我说……陈三平的伤根本就不是她打的,应该是齐欢玉找人打的……可他今天还能去齐欢玉要到银子……” 在两人已经撕破了脸的情形下,还能拿得到银子,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齐欢玉有把柄在陈三平手上。 而陈三平捏着潘老爷妾室的把柄,还能讨着好? 田大哥这一路回来想了许多,富贵日子谁都想,可要是给家里招了灾,那就不划算了。听到这话,立刻道:“这门亲事不能成!” 他拿过二弟手中的银票:“这宅子,就当是他给你的补偿!” 兄妹三人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牙行,当日就以七十两的价钱拿到了地契。 傍晚,兄妹三人回家,陈三平也挺期待。 他忙碌半生,还从来没有自己的宅子,一直都是寄人篱下,如今即将有自己的地方,哪怕这地方不大,搬进去还要费不少心思,他也挺期待。 “买到了吗?” 田大哥含笑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看到那地契模样的纸,陈三平欢喜的伸手去接:“我看看。” 田大哥没有阻止,还帮着展开放到他手中。 陈三平这一看,立刻就看出了毛病。他看着那落款,皱起眉来:“怎么是小莹的名?” “你们是夫妻,写谁的都一样。”田大哥振振有词:“小莹为了你,可是不计名分,别的不说,就咱们周围的这些邻居,那是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都说小莹是被人给骗了……如今有了这张地契,刚好打他们的脸!” 陈三平:“……”并不想打脸! 女医原配 三十一 女医原配 三十一 陈三平本来以为这一次真的能有自己的宅子, 没想到被田家给摆了一道。 之所以那么爽快的给出银子,是因为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来, 田家人很厚道。他自己心里清楚, 到了田家之后,他受着重伤,一文钱都没拿出来, 田家人却忙前忙后帮他请大夫, 又买了药来伺候他。 这么厚道的人家,他哪里会怀疑? 看着面前的地契, 陈三平放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好半晌, 他伸手拿过, 道:“还是改回来吧。” 田家兄弟俩立刻沉下了脸:“我妹妹跟你时, 还是清白姑娘, 现在她名声尽毁, 难道你不想照顾她一生?” 那还真没有。 陈三平急忙道:“我当然会娶她。” 田二哥不放过他:“既然你们要过一辈子,这个宅子以后只会是你们两人的孩子住,那写谁的名又有什么区别?” 陈三平:“……” 当然有区别。 虽小莹是个温柔姑娘, 田家人也厚道……厚道个屁, 前两天逼他的事不提, 暗搓搓把近百两的银子落在自家人名下, 最是奸滑不过。和这样的人家相处, 能不多留个心眼吗? “大哥,这是我给的银子……”陈三平沉吟了下, 道:“倒也不是非得写我的名, 你们能理解我的那种心情吗?” 他垂下头, 一副落寞的模样:“我最开始娶妻,说是娶, 其实是入赘。后来我们俩人和离,几乎是被扫地出门。后来我再娶,齐欢玉她有了二心,又将我赶了出来!我庸碌半生,到头来连个自己的地方都没有……” 田大哥一挥手:“这你放心,小莹和她们不同。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我们兄弟两人也会看着她的。” 这就不是看不看的事! 陈三平压根就不想把这么多银子拱手送人! 他还想再劝,田家兄弟俩已经不想再听,随口道:“陈大夫,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应该积攒了不少家资,你就当这个是给小莹的聘礼。若你不愿意住,还可以重新另选一个宅子,说实话,像您这样的人,住这样的宅子有些委屈了。” 田二哥也赞道:“对啊,你医术高明,应该很快就能买第二个宅子……” 两人一番追捧,陈三平不好说出自己囊中羞涩的话来。 等到两人离开,陈三平心里明白,让兄弟二人改名的事彻底不成了。 他除了恼恨田家人的奸滑之外,倒不太可惜。 毕竟那银子也不是他辛苦赚来的,他手头捏着齐欢玉的把柄,如果再上门要,不怕她不给。 刚拿了一百两,陈三平也没有立刻上门,按捺住了急切的心情,两日后,他又自己柱着拐杖蹦跳着出了门,找了个轿子把自己送去了齐欢玉院子外。 得知陈三平再次上门,又赖在门口不走,齐欢玉简直要疯! 上一次他离开之后,齐欢玉就找到了潘老爷,把他上门威胁自己的事情说了。 当然了,关于女儿的身世,齐欢玉只推说是故意误导陈三平,女儿还是潘老爷亲生。 再次见面,气氛剑拔弩张。 陈三平有些紧张,面上一派淡然:“我要成亲,银子不太够,你再给我一点。” 齐欢玉看着他半晌,突然道:“潘老爷一会儿就到。” 听明白这话的一瞬间,陈三平真的想拔腿就跑。 脚下动了动,到底没有拔腿,一来是他如今要柱着拐杖,根本跑不动。二来,潘老爷再大的权势,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吧? 这么一想,他又镇定下来。 “你就不怕我把女儿的身世告诉他?” 齐欢玉垂下眼眸:“随便你。你要是不想活了,我也不拦着。” 陈三平一脸不信:“你会甘心?” 齐欢玉反问:“我不甘心又能如何?你会放过我吗?反正,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她也是你的血脉,你想让她孤苦无依,那就尽管告诉潘老爷真相!” 说实话,看见潘老爷对女儿出钱出力之后,哪怕齐欢玉说孩子的生父是他,他也不太相信。 再有,清水镇上的三个孩子,十成十是他的血脉。 有他们在,雨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陈三平身上各处的伤都还未痊愈,想到潘老爷,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不要见他。”左思右想过后,陈三平决定还是离开,“你记得把银子给我送到田家去。” 想得美。 齐欢玉认真道:“你可以当面问潘老爷要,毕竟你帮他把女儿养大了,他该付你酬劳。” 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 陈三平迄今还不知道打他的人到底是谁派的,万一不是潘老爷呢? 都说富贵险中求,反正当着轿夫的面,潘老爷不能把他如何……干脆见个面试探一二。 潘老爷来得很快,看到院子里的陈三平,态度还算温和:“听说陈大夫找我有事?” 陈三平:“……”没事。 要是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见潘老爷。 他暗地里瞪了一眼齐欢玉,面上一派温和:“我最近受了伤,上不了工。但又遇上了一个好姑娘……所以,想问潘老爷借一些银子。” 潘老爷好奇问:“哪家姑娘?” 陈三平也不隐瞒,直接说了田家。 潘老爷沉吟了下:“据我所知,他家的姑娘已经另外定了亲。” 陈三平:“……” 看潘老爷一本正经,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要是你们俩人真的定亲,我就借你银子。”潘老爷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你先回去定下婚期,回头再来找我。” 不知怎的,陈三平心里有些不安。 他蹦跳着回到田家时,听到里面一派欢声笑语。 大门打开,田家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都敛住了,最要紧的是,小莹不敢抬头看他。 “何事这样高兴?” 小莹揪着袖子,低声道:“我定了亲。” 陈三平:“……”什么玩意? 他住在这里这么多天,这巷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小莹的关系,这样的情形下,怎么还会有人上门提亲? “是潘府铺子里的大管事。”田大哥一脸坦荡:“虽然小莹是去做续弦,但前头没有留下孩子,聘礼给了八两,我觉得这门婚事挺合适,便答应了下来。陈大夫,小莹定了亲,你再住在我家不合适,还是赶紧找地方搬出去吧!” 陈三平傻了眼。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他就要被搬走了? 再有,他身上银子花得精光,能搬去哪儿? 看到田家人一脸冷漠,小莹避而不见。陈三平知道,在自己和潘老爷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他自认不能和潘老爷相比,便也不再纠缠。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要把之前送给田家的银子讨要回来。 “让我走也行,既然婚事不成,那我给你们家的聘礼应该还给我。”陈三平伸出手来:“把房契改成我的名儿,咱们好聚好散。” 田家本来也不是多贪心的人,但这都到了兜里的东西再拿出去,那就和剜肉一般。反正潘府派来的人说了,不用对他太客气。 田大哥上前一步,拍掉了他的手:“陈大夫,那个不是聘礼,是你给我妹妹的补偿,你若非要跟我算账,那咱们就去公堂上分辨你诱拐我妹妹的事。小莹都说了,当时你强迫了她。” 陈三平:“……” 他瞪大眼看着面前的田大哥,做梦也没想到,田家居然还要计较之前的事。 那一次的事,确实是他主动。想到当时小莹的话,他立刻道:“小莹是愿意的。” “她怕你杀人灭口才那样说的。”田大哥振振有词:“总之,宅子是你给的赔偿,这事儿咱们就了了。剩下的银子,是我们家这些天伺候你的酬劳。” 田二哥很不耐烦,伸手去推陈三平:“天色不早,陈大夫还是赶紧出去找落脚地吧!” 被推到了巷子里,陈三平还一脸恍惚。 再回去纠缠田家人,他是不敢的。 如果把田家逼急了,真的跑去报官,他很可能就此脱不了身。 潘老爷欺人太甚! 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陈三平恨恨一拳捶在院墙上,墙纹丝不动,反而把自己的手捶得生疼。 他咬了咬牙,打算再去找齐欢玉。 傍晚的大街上,行人稀少,陈三平出了巷子不久,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又是一条麻袋从天而降。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他对此很是恐惧,当即大叫:“救命啊……” 一句话还没吼完,头上挨了一下。 那一下力道很重,打得他脑子嗡的一声,好半晌动弹不得。不过两息,他身上挨了好几下,肚子疼得不行,兴许受了内伤。 他能感觉得到,这一回他们真的是把他往死里打。 一片绝望里,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叫:“快来人……有人打人啦……要打死人了……” 大街上行人不多,听到动静后,也纷纷赶了过来。 套麻袋的几个人想要逃跑,却又被几个人巧妙的堵住了退路。 陈三平很快被人解救出来,看到久违的蓝天,他险些哭了出来。 “我要告状,我要报官……” 当街打人之事实在太过恶劣,围观的行人听到他的话,立刻有人热心的跑到了衙门去。 很快,衙差过来,带走了陈三平和还没逃掉的两个混混。 两个混混面色惨白,陈三平却觉劫后余生,到了公堂上后,立刻控诉自己接连两次挨打。 大人沉吟片刻,问:“你可有仇家?或是有怀疑的人选吗?” 陈三平:“……” 听到大人这话,他稍稍冷静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如果合盘托出,齐欢玉固然跑不了,可他也脱不了身。 女医原配 三十二 女医原配 三十二 冷静下来之后, 陈三平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之下来到了公堂上。 可方才那种绝望的心情,现在想起来还惊惧无比。 大人有些不耐:“你连怀疑的人选都没有吗?” 陈三平沉默下来。 他还是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于是, 他侧头看了一眼边上的两个混混。 此时那两人吓得面色惨白, 跪在地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陈三平心里想着,潘老爷让人动手之前,应该是把自己摘出来了的。那么, 干脆任由大人审问, 两个混混肯定不会说出真相,此事十有八九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想到此, 陈三平摇了摇头。 至于出去之后, 潘老爷会不会找人来打他……那是以后的事, 大不了, 他以后都跟人住, 绝不落单! 大人果然开始审问两个混混。 两个混混也直接说看他不顺眼。 “这男人一直赖在田家, 毁了小莹的名声!”其中一个混混振振有词:“小莹是我大哥看上的女人,被他给糟蹋了,我们兄弟俩气不过, 就想教训他一顿。” 反正没把人打死, 这罪名也重不到哪去。 陈三平没有怀疑的人选, 大人便也信了两个混混的话, 直接把两人各打了十板关入大牢。 陈三平身上的伤本就未痊愈, 如今又被揍了一顿,根本就走不出去。 左思右想过后, 他认为自己身边最厚道的人大概只有赵木香。当即请求道:“大人, 我如今孑然一身, 又没有落脚地……还请大人找人把我送去清水镇。” * 秦秋婉婚期已近,最近都在筹备婚事, 还要帮着镇上的人看诊,很是忙碌。 衙差一路过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当秦秋婉得知衙差的来意时,颇为无语。 事实上,她找了两个人跟着陈三平,今日他挨揍时帮他喊救命的,就是她的人。 也是她的人跑去衙门报了官。 没想到陈三平都去了公堂上,也不肯供出潘老爷来。现在还想来麻烦她……他做梦!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收留你?”秦秋婉气笑了。 陈三平眼神哀求:“木香,你就收留我吧。以后我一辈子给你做坐堂大夫……算我求你。我知道你恨我,但有几个孩子在……” “再过几天,我就嫁去了席府,到时候,孩子会另有一个爹。”秦秋婉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个爹可比你强多了。” 陈三平憋屈不已:“那我在这儿给你看着医馆。” 秦秋婉摇了摇手指:“我不会收留你。不过,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还是愿意帮你的忙的。” 她看向送陈三平过来的两位衙差,道:“二位远道而来,先喝杯茶解解暑,容我换了一身衣衫后,跟你们走一趟。” 陈三平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急忙问:“你要做甚?” “你说不清楚,我去请大人帮你查个明白。”秦秋婉丢下一句话,回了后院换了衣衫,又把陈三平挪上马车送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秦秋婉直接道:“大人,据我所知,陈三平和他后面的妻子齐欢玉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我认为,那两个混混就是齐欢玉派出的,还请大人明察。” 上首大人一脸严肃:“无凭无据指证他人,若是诬告,会被入罪的。” 秦秋婉坦然:“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为了找出害他的罪魁祸首。就算是入罪,我也认了。” 一副有情有义的模样。 陈三平呕得慌。 他最怕的就是和齐欢玉对簿公堂。 没多久,齐欢玉就被衙差接来,她不知道缘由,心底里很是慌乱。 在公堂上看到两个混混之后,齐欢玉立刻认定,定然是事情败露,陈三平指认了她。 “齐氏,你可认识堂下这两人?” 齐欢玉摇了摇头:“不认识。” 两个混混也不承认认识她。 秦秋婉忽然道:“大人,齐欢玉自然不会主动认罪,不如您查一查这两人家中最近有没有大笔收入,或是突然得了好处之类的事。” 闻言,齐欢玉睚眦欲裂,死死瞪着秦秋婉。 秦秋婉任由她看。 这么一查,大人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潘老爷出手向来大方,又是害人性命之事,给得少了,混混也不愿意。 一查之下,得知这两个混混家中各自都买了不少贵重东西。 主动招认,可以重新发落。 还是那句话,财帛固然动人心。但拿到手之后,还得有命花。 两个混混没有扛多久,就招认了收买他们的管事。 管事和陈三平无怨无仇,又编出了一些仇怨,大人自然是不信的。 此事牵扯了好几个人,且个个不愿意老实招认,颇为麻烦。只能慢慢查着。 * 秦秋婉当日回了镇上,很快到了大喜之日。 席煜一身大红吉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很是意气风发。 秦秋婉上了花轿,一路挺顺利地到了席府。 席府后院,席夫人正在发疯。 本来她还不知道儿子已经定下了婚期,还是前两天突然看到院子外有丫鬟捧着好几捆大红色的绢布过去,自己猜出来的。 当时她就找来了伺候的人,想要阻止此事。 可根本就没人听她的,今日听到前院格外热闹,又看到院子外丫鬟来来去去,身上的衣衫也是喜庆的红色。她便知道,今日是大喜。 儿子娶妻,她这个亲娘却不能到场,怎么都说不过去,看到院子里人多,她大喊大叫。 “席煜……你个混账……你不得好死……你不孝顺我……你爹不会放过你的……” 席夫人最近没吃多少东西,消瘦了不少,力气也不够。还没喊几声,嗓子也有些哑,她颓然地滑坐在地,低声谩骂着。 忽然有丫鬟进来,手中捧着一应物事,直接将地上的席夫人扶起帮着穿戴。 席夫人刚想说话,为首的丫鬟已经道:“夫人若是想居高堂,便不要说话。” 席夫人当真不再吭声。 换好衣衫,化好妆容,她又成了高贵威严的席夫人。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席夫人暗暗打定主意,今日的喜宴上,她非得戳穿儿子不孝顺她的事不可,总之,她是绝对不要再回到这间屋子里了。 忽然有丫鬟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丫鬟很是恭敬:“夫人,您先用一碗汤,免得一会儿脱力。” 席夫人想着一会儿要在众人面前控诉儿子,也怕自己太过虚弱晕倒,也不拒绝,端着那碗汤一饮而尽。 汤喝完了,她将碗狠狠往地上一掼,扶着丫鬟的手大踏步往外走。 越往前院去,便看到了客人,席夫人含笑致意,正想寒暄几句,丫鬟已经催促道:“吉时已到,夫人还是不要耽搁了。” 席夫人也认为,还是当着众宾客的面戳穿儿子的真面目要紧,便打消了寒暄的念头,扶着丫鬟的手去了正堂。 正堂里宾客满座,席夫人刚坐下,一双新人就从门口进来。 看着二人缓缓靠近,席夫人眼神里满是恶意。 一双新人即将行礼时,席夫人霍然起身,儿子都不孝顺她,她也没必要给儿子留名声。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新人上,突然发现高堂上的夫人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众人瞩目之下,席夫人张口欲言。 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压根出不了声。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满面惊恐。 席煜已经上前,笑着搀扶她坐下:“娘,您太高兴了,再喜欢木香,也要等我们行完礼再说。” 大声说完这话,他压低声音道:“娘,您不怕死的话,尽管闹!” 席夫人:“……”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出门时的那碗鸡汤。 那鸡汤有毒! 她瞪着儿子,眼神看得满是怨愤。 席煜一脸无辜:“我只是希望你别给我添乱,你连这都做不到,那我就只能让你少开口,别做事。” 三拜礼成,婚事一切顺利。 席夫人在礼成后,又被送回了先前的院子,这一回,她连骂人都不能了。 席煜已经二十有五,之前一直不愿意成亲。甚至有人怀疑他有断袖之癖,席夫人欢喜得不能自已也是有的。 席二爷和席三爷一直被人绊住,根本就没空注意新人。他们本来以为席夫人不会出现,本想以此大做文章。不曾想抽空一瞧,席夫人已经居于高堂之上,虽然有些疑惑于她突然站起,但不知真相,也不敢贸然开口。 也是因为,两人都想等对方开口。 要知道,只要开了口,无论事情成或不成,就会得罪了席煜。 谁也不想做那个被嫌弃的人! 过几天就要分家,若是阻止不了,他们能分得多少东西,全看席煜的心情。这个节骨眼上,两人都不想多生事端。 或者说,都不想自己做了那个恶人,让对方捡了便宜。 新婚之夜,自是旖旎非常。 翌日早上,席夫人又被挪到了前院正房。 这一回,所有的席家人都在。 嫡支只剩下母子二人,也难怪其余两房会起心思。 敬茶时,席夫人还是说不出话。秦秋婉递上茶水,她根本就不接。 席煜上前,低声道:“娘,你可别逼我。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木香一人,我已经将她娶进了门,夫妻一体,谁给她难堪,那就是给我难堪。您还想不想开口说话了?” 听到这话,席夫人恼怒非常。 “大喜的日子,你这张脸上最好还是带着点笑,”席煜又低声道,“你这副样子,可看不出丝毫高兴来。” 席夫人:“……” 好半晌,她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席煜也满意了:“您放心,我始终是您儿子,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 女医原配 三十三 女医原配 三十三 敬茶过后, 席夫人被送回了后院。 席二爷和席三爷眼见气氛不对,心里有些不安, 立刻就想溜走。 席煜叫住了两人, 道:“当初说成亲之后分家,趁着我这两天得空,把家给分了吧, ” 他找来了管事, 分了两人除祖产外的三成家财,且都是银子, 一个铺子都没。 那些年里, 席煜一个年轻人把着家财, 席二爷和席三爷偶尔也会做梦, 憧憬着家里的东西都属于自己。 如今只拿到这么一少部分, 自然是不满意的。 席煜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直接就请了管事过来,帮着二人搬家。 竟然是当日就要把他们撵走。 席二爷和席三爷气得够呛,想要找人理论。席煜却已经带着新婚妻子回了后院。 刚一进后院, 丫鬟急匆匆上前, 看到两人后, 如见救星:“公子, 夫人闹腾得慌, 您快看看去吧!” 席夫人回了院子不久,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当即大吵大闹, 还闹着要寻死。丫鬟只能拦着, 又不敢死拦,怕她真的出了事, 这才跑来求救。 屋子里狼藉一片,席夫人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席煜一步踏进门,对于当下的狼藉,似乎看不见一般,道:“娘,你这是在做甚?” 席夫人回头怒瞪儿子,余光看到了门口的秦秋婉后,冷笑道:“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你可真是出息!” “娘,你找的那些,并不是我想娶的。”事实也是如此,席煜此人,根本就不想成亲。 依他本意,是等着三十岁之后,再寻一个身康体健的女子进门,生孩子后一手培养。等到孩子长大,他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 席夫人怒瞪着他:“ 我是为了你好。” 席煜面色淡淡:“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舅舅那边的生意,我全部收回了。” 席夫人睚眦欲裂:“你敢!” “你是我娘,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很愿意扶持舅舅的。”席煜一脸淡然:“但是,舅舅他害得我这么惨,将我对他的尊重亲手撕碎。还有,他从铺子里拿的货物,哪怕是最便宜的价,也经常拖欠。迄今为止,已经欠了近十万两!” “于公于私,我都对得起舅舅,也对得起你!” 席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眼神落在了门口的秦秋婉身上,正想开口。 席煜伸手握住了秦秋婉的手,率先道:“木香是我妻子,我不求你疼爱她,只希望你们能做到互相尊重,如若不然,我就要去问舅舅讨要账目了……” 席夫人:“……”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她找赵木香麻烦,儿子就要去找弟弟的麻烦。 “这个女人哪里好?” 席煜反问:“舅舅哪里好?为了银子六亲不认的玩意,你竟还一直护着。他害得我不能有子嗣,肾虚体弱,你丝毫都不计较。跟我比起来,舅舅才是你最亲的人吧?” 席夫人哑口无言。 可不说话也不成,母子之间的隔阂深了,她就再也帮不了弟弟,急忙道:“煜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席煜点了点头:“你说吧,我都听着。” 席夫人张了张口,道:“那是我的亲弟弟,我要是不管他,谁管他?” 说到这里,她自觉被逼迫到极致,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无论是感情还是银钱,都不能总一味的付出。”席煜面色漠然:“你当是真心对他,他却只拿你当傻子。” “不会的。”席夫人下意识否认道。 席煜心里清楚,席夫人此人,性情软弱,脑子也简单,很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她娘家那个弟弟,很容易就能影响到她。 偏偏她对儿子没有坏心,特别难办。想要她别再添乱,最好是先斩断她和娘家之间的关系。 外城的一间小院子里,席煜带着席夫人坐在屋内,窗前还站着秦秋婉。 他们在等。 等待的间隙,席夫人看着窗旁的儿媳,越看越不顺眼,道:“大夫不是应该忙着救死扶伤么?跟着过来做甚?” “我乐意。”秦秋婉头也不回:“就是想特意过来看看,让你心甘情愿为了他连自己儿子都要害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席夫人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但你确实害了夫君。”秦秋婉强调:“他如今还在补身。” 提及此事,席夫人不吭声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又等了一会儿,门口还是没有动静,席夫人又忍不住了:“煜儿,你的身体能养好吗?” 席煜眉眼不抬。 他对面前的妇人根本就没有母子情,面色淡淡道:“还不知道。” 席夫人满脸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舅舅他给我的药有那么大的缺陷……他自己也是给人骗了,你别跟他计较……” “闭嘴。”席煜沉声道:“在我面前,你不要再提他。我理解不了你们姐弟的感情,你再提,只会让我想起他欠我银子的事!” 席夫人:“……” 弟弟肯定还不起那些债,还是不提了罢。 她转而又道:“做人得替自己留后路,你的身体调理不好,还得仰仗你两个叔叔。之前分家的时候,你也太刻薄……” 席煜眼神愈发凌厉:“是不是要我拱手将整个席府全部送给他们,让他们伺候你,你才满意。” 席夫人:“……”那倒不至于。 她知道二房和三房没有好心,可儿子不能有子嗣,席府诺大家财得有人接手啊! 难道真要给赵木香带来的那个拖油瓶? 说话间,门口有了动静。 敲门声传来,院子里几个从头到脚都一身黑衣的人上前开门。 一把就将门口敲门的两人扯了进来踩在地上。 “银子呢?” 地上的人是席夫人的亲弟弟赵扬和他的随从。 被人踩住之后,赵扬嗷嗷直叫唤,听到这问话,也不敢不答:“我姐姐呢……” “你把银子给了,我们自然会放人!” 赵扬急忙道:“其实……我是来拿解药的……”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递上:“这些是换解药的银子……” 看到银票,席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天,她跟儿子打了赌。 儿子把她绑了,看赵扬会不会想法子来赎人。 席夫人本身不差银子,在和儿子定下约定之后,暗地里已经让人送了足够赎身的银子过去。至于解药……是怕赵扬压根不来,故意如此说的。 “这里只有五万两!”黑衣人查看过一遍之后:“只够买解药!” 说着,踹了赵扬一脚。 赵扬哆嗦着喊疼,又急忙解释:“我只有这么多……你们先把解药给我……至于我姐姐的赎身银子,你们去问她儿子要……” 黑衣人随口道:“席公子心狠手辣,我们不敢得罪他,你把银子拿来就是。” “我没有!”赵扬抱着头:“我真的没有了……几位大哥先把解药给我吧……” 屋子里,席夫人满脸惨白。 席煜面露嘲讽:“娘,你送过去的可是买命银子,他也能给你花掉了。” 当时席夫人按戳戳送去的是十二万两,除了赎身和买解药,还能剩下两万……没想到,赵扬带来的只有五万两他自己买解药的。 席煜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席夫人却大受打击。 在儿子面前,被自己向来疼爱的弟弟摆了这么一道,席夫人只觉得脸上发烧,心神震动之下,她立刻就要出去质问。 席煜一把将人拉住:“娘,你现在出去,他肯定会说已经看穿了这是我们故意使的计谋,所以才没有带银子来。” 席夫人怒瞪儿子,恨恨甩开他的手,大踏步出了门。 院子里被踩在地上的赵扬看到屋檐下的姐姐,惊愕之余,想到什么,立刻大喜过望:“姐姐,我就知道这是假的。所以我才没有带银子过来。” 席夫人:“……” 万一是真的呢? 而且,从方才赵扬怕得痛哭流涕的模样看来,他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假的! 女医原配(完)三合一 女医原配(完)三合一 席夫人很想相信弟弟。 但理智告诉她, 弟弟在撒谎。 席夫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才给的银子, 不过一个晚上, 他就拿不出来了。 “你没带,那些银票你放在哪?” 赵扬:“……” 事情已经露馅,黑衣人没必要再装, 事关夫人, 他们不宜多听。很快,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席煜站在廊下, 面色肃然。 秦秋婉还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和席煜想法差不多。无论席夫人原不原谅, 他们都不会太伤心。 下人离开, 赵扬站了起来,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姐姐,外甥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任由他胡闹?这种玩笑不能开, 万一我胆子小, 直接给吓死了怎么办?” 席夫人看着他, 问:“你剩下的银票呢?” 赵扬沉默了下:“我还债了。” “你撒谎, ”席煜毫不客气的戳穿他, “ 你欠的所有债都是我席家的,你根本就没还债。” 赵扬沉默下来。 若是以前, 儿子和弟弟针锋相对, 席夫人一定会帮着弟弟, 但这一次,她真的有点伤心了。 “银票在哪儿?” 她声音尖利。 赵扬被她吓得一个哆嗦。 席夫人上前揪着他的耳朵:“这么短的时间内, 你不可能花完,你把银票放在了哪儿?” 赵扬耳朵被揪得生疼,急忙讨饶。眼看姐姐不松手,便道:“放在长安巷。” 长安巷住着许多大户人家的管事,但却没有赵家的。席夫人皱起了眉来:“好几万两银子,你怎么能给外人保管? ” 赵阳反驳:“不是外人,婵婵有了我的孩子了。” 席夫人:“……” 当她以为弟弟把她卖命的银子拿去还债或是糟蹋了时,心里格外伤心。 但是现在才知道,弟弟并没有还债,也没有糟蹋,而是把那些银子给了一个女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如果今日不是做戏,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被人绑了等着银子救命,赵扬如此,她大概只有一个死。 想到此,席夫人心里无比失望。 她嫁入席府后,日子过得优渥,虽然男人死了,但已经是少年的儿子扛起了生意。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席夫人,手头宽裕,在外得人尊重。 手头不缺银子,自然大方。 这么多年来,她明里暗里补贴了娘家不少。对待这个唯一的弟弟,也从来没把他当外人,向来予取予求,堪称掏心掏肺。 她对弟弟那么好,他没有心吗? 席夫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下人都已不在,屋檐下的夫妻俩没动,任由她坐在地上。 席夫人趴伏在地,渐渐地眼眶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半晌后突然嚎了出来。 声音凄厉,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了丧事。 她捶地大哭,哭得浑身颤抖。 看她这么伤心,赵扬有些不安,试探着上前伸手去扶。 席夫人甩开他的搀扶,伸手一指门口,怒吼道:“滚,你给我滚,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这个白眼狼!” 她眼神凶狠,声音凄厉。赵扬伸出去的时候被她吓退。 席煜出声道:“我娘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别惹她生气了。” 这会儿的席夫人满脸癫狂,赵扬着实有点怕,听到席煜这么说,很快消失在了院子里。 席夫人眼看弟弟真的走了,连道歉都没有一句,仿佛心也空了,哭得越发厉害。 席煜面色漠然:“娘,你能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好事……” “你说得轻巧!”席夫人回头怒吼:“你没有被亲近的人背叛过,又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有。”席煜语气加重:“我对你毫无防备,而你喂给我的汤里,加了那么些玩意儿……娘,诺大家业后继无人,你当真是我亲娘。” 席夫人瞪大了眼。 儿子好好的,她也渐渐忘了自己当初做下的错事。 此时听到儿子提及,她又想了起来。顿时心虚不已。 “以后找高明的大夫帮你治,我们家不缺银子,只要是大夫配出的药,都尽力找来便是。” 席煜摇了摇头:“娘,这个世上,人生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但有些事,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譬如“生老病死”。大夫不是神仙,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席夫人刚才说的那些话,本就抱着侥幸之意,儿子的这话一出,算是彻底了戳破了她的梦。 席煜回身拉着秦秋婉的手,抬步走出廊下:“我被亲娘背叛,我比你惨。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席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错了就是错了,”席煜头也不回:“就像是你弟弟,他也不是故意的。” 席夫人:“……”能别戳人心口吗? 她确实不是故意,一心为了儿子好,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可是赵扬……是确确实实不打算帮她赎身,且还是在知道不赎身她就会死的情形下。 夫妻两人离开后,席夫人独自在院子里枯坐了许久。 她这一生,夫君早死,被儿子不喜,掏心掏肺对待的娘家又这般无情……席夫人越想,周身愈冷。 回到府内后,席夫人自己回到了当初被禁足的屋子,主动抄了一页的经书后,发了高热卧病在床。 病了就找大夫治,席煜自己去探望过两次,却没有劝她。 在这期间,席煜收回了送往赵家的货物,又让人去催债。言若是不还,就要找大人讨个公道。 赵家苦不堪言,赵扬又上门找姐姐,想要求情。 不过,这一回,他再也没能进门。 从头到尾,席夫人都不知道娘家弟弟来的事。 这一日午后,秦秋婉闲来无事前去探望。 席夫人躺在床上,根本不正眼瞧她。 秦秋婉端了药放在桌上,道:“你应该庆幸,夫君没有被人利用,往你这些药中添一些不好的玩意儿。” 听到这话,席夫人果然扭头:“你敢!” “我确实敢。”秦秋婉对上她的目光,淡淡道:“我是大夫,真要是给你下药,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你以后要是敢再为难我夫君,那就是与我作对,小心哦……” 席夫人:“……” 她怒瞪着面前的女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要告诉煜儿!” 秦秋婉扬眉:“你扪心自问,你给他添了多少乱,甚至还害他不能有子嗣。而我是他的意中人,是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以后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兴许他就算知道我对你下手,也不阻止我……” 听到这话,席夫人心神巨震。 回过头来想,这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毕竟,她害得儿子绝后,儿子恨他很正常。 良久,席夫人反应过来后,彻底乖顺下来。垂眸问:“我病的这些日子,赵家有人来吗?” 有倒是有,可都是上门来求情的。 秦秋婉摇头:“没有。” 席夫人颓然躺回了床上,满脸疲惫,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她微微摆了摆手:“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就这样吧。” 经此打击,席夫人病了一场后,哪怕痊愈,也不再见外人,甚至大部分时候不出房门。每天不需要丫鬟催促,就主动开始抄经书。还让人在院子里修了一间禅房,每日早晚打坐。 赵扬那边,眼看见不到姐姐的面,着急之下,干脆变卖了家财连夜逃跑。 只是,刚出城门就被抓住。 席煜将人送到了公堂上,追讨之前欠下的银子。 赵扬这些年来大肆挥霍,哪里还得起? 最后,将所有赵家的东西抵了后,又被判监十年。 赵扬入狱,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很快各自离去,从那之后,靠着席家过得滋润的赵二爷,再没有出现过。 * 另一边,陈三平和潘老爷之间的恩怨终于有了进展。 秦秋婉一直在暗中帮着查探,又将查到的那些证据明里暗里的送到公堂上,很快就就得知了潘老爷两次找人揍陈三平的事。 本来潘老爷可以推说是自己手底下的管事自作主张,如果一切顺利,真追究起来,他最多就是御下不力。 但秦秋婉不允许他借口逃脱,暗地里说服了那个管事指认于他。 潘老爷被两个管事指认,辩无可辩。 为求脱身,他自然供出了齐欢玉来。 开堂审理此案时,秦秋婉特意挪出了空前去旁听。论起来,她也是证人之一。 “那天我正在医馆中忙,陈三平就是被一架牛车送到了门口,他求我救他。本来以我们俩的恩怨,我是不想出手的,但医者仁心,我确实与他生怨,可我也是个大夫,看不得有人因为伤病死在我面前,到底还是帮他包扎了。我实在厌烦他,便把他丢到了外面,后来他试图纠缠上我……”秦秋婉并不添油加醋,只说自己经历过的:“这人放在眼前实在辣眼睛,我自己出了银子,把他送回了府城,至于后面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再看到他,就是他又受了伤找我收留。” “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我才把他送到了这里,求大人帮他查清真相。” 真相就是,潘老爷不愤于陈三平再三纠缠齐欢玉,找人揍了他两次。 两次都下了死手。 此事太过恶劣,潘老爷当场就被关入大牢,判监十年。 潘老爷手头大把银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为阶下囚。那一瞬间,他有些崩溃,眼看齐欢玉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很怕被牵连上,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面前的女人。 她想独善其身,那是做梦! 潘老爷被拖下去之前,大喊着还有话要说。 齐欢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想要阻止,又阻止不了。 最后,齐欢玉和两个男人之间纠缠的二三事大白于天下。 一开始,齐欢玉是花楼中的清倌人。 和潘老爷认识之后,被他养了一段,不过,齐欢玉运道不好,她和潘老爷如胶似漆时,正是潘夫人醋劲最大的时候。 潘老爷也想过接她入府,可潘夫人不答应,甚至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后,勒令潘老爷和她一刀两断。 断是断了,可没断干净。没几天,齐欢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潘夫人那边还盯着她,齐欢玉无奈之下,选中了常来城里进货的陈三平,她温柔小意,处处贴心。偏偏赵木香整日忙着治病救人,没有时间和他风花雪月。 陈三平又新奇又欣喜。 他娶的妻子是一个忙着过日子的女人,还没有碰到过像齐欢玉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子。欣喜的是,这女人还心悦于他。 两人一拍即合,陈三平那段时间常来往于府城,没两天就和齐欢玉滚做了一堆。历时两年,在孩子周岁后不久,陈三平就帮她买下了宅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人暗地里压根就没断了来往。齐欢玉那些所谓的去铺子里做生意时一去大半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去见潘老爷了。 后来雨儿想去皇子府别院,陈三平暗地里算计那么多,其实齐欢玉早有了法子。 之所以没有阻止……纯粹是潘老爷的恶意作祟。 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身边有另一个男人,偏偏潘夫人盯得紧,潘老爷不好私底下养着齐欢玉。他就是想让陈三平焦头烂额,寝食难安。以此来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听到潘老爷和齐欢玉互相指责,陈三平脸上一片麻木。 事实上,他心里也一片麻木。 他抛妻弃子,背信弃义换来的,不过是一场欺骗。 曾经的那些恩爱日子,都是齐欢玉装出来的。她当面对他含情脉脉,背着她还不知道怎么嫌弃呢。 总之,打人这事,齐欢玉也有罪。 并且,潘老爷话里话外都是齐欢玉挑拨自己,言下之意,她才是罪魁祸首。 最后,两人同罪。 齐欢玉和有夫之妇勾搭,以当下的律法并不能入罪,唯一有的罪名就是找人打陈三平一事。 眼看自己要被带入大牢去,齐欢玉哪里肯依? 说起来,她曾经有幸去过大牢一次。 有一个和她同为清倌人的女子,两人过去暗地里没少互别苗头。那女子卷入了一场官司,也被判监三年,彼时,齐欢玉还特意“好心”来劝过。 记忆中的大牢,到处都是各种脏臭,暗处还有不少虫子和老鼠,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地方……越想越是绝望,齐欢玉看着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很是怨愤,大喊道:“大人,我有话说。” 她也不说别的,只说陈三平为了拿银子算计原配的事。 于是,曾经的郑狼给母亲下毒之事,包括后来郑狼偷赵绵绵进山,为了勒索银子,还有半夜里潜入医馆想要偷盗这些事都被翻了出来。 男人如此恶意算计原配,事情太过恶劣,大人震怒,也将陈三平下了大狱。 至于判监多久,还得细查。 当初的那些事知道的人不少,齐欢玉口中所说大半都是真相,所以,陈三平判监之事,不过是早晚而已。 秦秋婉并不着急,今日她到公堂上时,隐约就有预感,齐欢玉可能会指认陈三平……很明显嘛,秦秋婉一定会让潘老爷入罪,潘老爷不可能放过齐欢玉,齐欢玉又不可能放过陈三平。 他们简直就是一根藤,只要找着了头,就能牵出来一整串。 所以,在来的时候,秦秋婉特意带上了三个孩子。 父亲是个不堪的人,瞒着他们并不好。 赵木香的本意,也并不想几个孩子善待了陈三平。 姐妹两人还好,从小就对父亲不亲近,赵大满很是受了一番打击,回去的路上怏怏的没精打采。 秦秋婉劝说:“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爹是个畜牲,你看了他做下的事,要以此警醒。” 赵大满立刻应下。 父亲很不堪,他心里难受之余,也怕母亲因此嫌弃自己。但看母亲对自己一如既往,还怕他胡思乱想特意来劝说他宽心……赵大满便也彻底放下心来。 陈三平做下的事太过恶劣,大人很是用心,前后不过半月,就将他为了银子算计原配所做的那些事全部翻了出来。 郑狼罪上加罪,弑母之事尤其恶劣,当场就被判监四十年。 这辈子大概都出不来了。 至于周氏,一把年纪了还被带到公堂上。都这时候了,她还在为儿子开脱。口口声声说自己中毒,是因为误吃了别人的老鼠药,并不是儿子下毒。 但是,有齐欢玉和陈三平的供词在,她说的这些都是废话,不止不能为儿子开脱,反而还让自己罪加一等。 周氏一大把年纪,病了这许久,只剩下一口气,也被关入了大牢。前后不过几天,就在大牢里咽了气。 陈三平和齐欢玉互相推脱,都说是对方算计。郑狼弑母固然恶毒,可指使诱哄郑狼弑母的二人却更加恶毒。 为了一己私欲,让别人母子相残,虽然事情没成,周氏没有因此而死,也没能让赵木香入狱,但到底是起了恶念,两人因此被判监三十年。 事情落幕,城里人只当这是又一件新鲜事,议论了好久。 于郑家村的人来说,做梦也没想到郑狼会这么恶毒。更可恨的是周氏,明明人家赵大夫救了她的命,她却反过来怨别人,当真是不讲理。 在那之后不久,秦秋婉还收到了郑家村人送来的赔礼。 赔礼并不贵重,但拿到这些礼物,赵木香应该会高兴。 * 又是一日午后,闲来无事,秦秋婉还去了一趟大牢。 让人意外的是,陈三平躺在大牢中奄奄一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要是她晚来两天,兴许就见不着人了。 看他满脸青黑,肌肤很不自然,秦秋婉一瞧便知,他应该是中了毒。 陈三平自己也是大夫,当然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看到前来探望自己的前任妻子,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奔到栏杆旁,伸手就要来拽秦秋婉裙摆。 秦秋婉后退一步:“有话好好说。” 边上带着秦秋婉过来的看守见状,怒斥:“收手!” 说着,一鞭子甩出。 要不是陈三平缩得快,肯定会挨上一鞭子。 “木香,你救救我……”陈三平痛哭流涕,伸手抱着肚子:“我好难受……有人给我下毒了……你帮我配点药来……算我求你了……你也不想让孩子没有爹对不对……” 秦秋婉默了下,单纯回答他最后一句话:“三个孩子有爹。夫君是个很好的人,手头也不缺银子,让他们三人一人住一个院子,还给他们各自请了夫子,大满喜欢医术,他就花重金求来各种医书,还请武师傅教他强身健体,比起你这个混账,席煜更像是一个父亲。”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混账。”陈三平伸手打自己的脸。 他用了狠劲,脸打得啪啪的,很快就红肿起来。 “木香,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看在夫妻的情分上,看在咱们三个孩子的面上……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陈三平越说越后悔:“我不知道齐欢玉骗我……我也是受害者……” 听到最后一句,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 “齐欢玉确实需要给孩子找一个父亲,但是,要是你不接茬,我就不信她能强迫得了你。” 齐欢玉确实有心勾引,可陈三平也并不清白! 陈三平哑口无言。 不说话也不成,他算计了半生,本以为会越来越好。谁知落到如今地步,竟然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到了此刻,他真的是满心后悔! 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陈三平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最开始,赵大夫招徒弟,他就是奔着学手艺,有口饭吃而去的。后来娶赵木香 ,一来是想让赵大夫教得更尽心,二来,也是想有一个落脚地。娶妻生子之后,他也有家了。 成亲之时,陈三平发誓会一心一意一辈子对赵木香好,那时候是真心的。 因为他以为自己此后一生能触及的最好的日子,就是给赵家做赘婿。 后来遇上了齐欢玉,他立刻就动了心。不只是因为齐欢玉长相好又爱慕于他,更因为齐欢玉名下也有一个铺子。 那可是府城的铺子! 与其说陈三平和离是为了齐欢玉,不如说是为了那间铺子。 可惜,齐欢玉对他没有真心,只有利用。 就如他对赵木香那般,与其说真心,不如说是在那时的最好选择。 这大概就是报应! 看着面如死灰的陈三平,秦秋婉眼神一转,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可以把你中毒的事告诉大人。” 这下毒的人,应该就是潘老爷。 论起来,赵木香这一生的悲剧,潘老爷也有份。 所以,秦秋婉不会放过他。 这些日子里,已经有不少被潘老爷欺负过的人家报官,如果再加上给陈三平下毒的事,潘老爷只会死得更快。 另一边,齐欢玉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她是真的病了。 在这大牢中给吓病的。 看到秦秋婉后,齐欢玉更是如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她颤着声音问:“你怎么还没死?” “你本来应该早就死了的,还有你的那三个孩子……” 听到这话,秦秋婉好奇问:“我应该死,那你呢?” 齐欢玉满脸憧憬:“三皇子身边嬷嬷的母亲,在京城里住着三进的大院子,伺候我的人足有上百……” 秦秋婉嗤笑一声:“现在还是白天,你这是白日做梦!对了,忘记跟你说,皇子已经离开。你女儿被留在了别院。” 若是没意外,这辈子都只是一个普通小丫鬟。 齐欢玉似乎有些疯癫,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没有做梦,没有做梦!” 她一遍遍强调,不过,她越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疯了。 秦秋婉把陈三平中毒的事告知了大人。 大人查到,确实是潘老爷身边的管事下的手,又把潘老爷审问了一次。 虽然如愿让潘老爷罪加一等,但陈三平因为中毒太深,还是没能救回来。 死的时候,陈三平还用血写了一封忏悔书。 秦秋婉没有看。 伤害已经造成,无论陈三平如何忏悔都已无济于事,反正,他亏欠的那些,秦秋婉都讨了回来。 * 秋去冬来,又到一年年关。 每到年节之时,有来往的亲戚友人都会互相送上节礼。 席府也是一样。 只是,刚分家出去的席家兄弟两人送回来的节礼是两大箱子,由四个壮汉抬着,一看就挺有分量。 就席煜知道的,那两个叔叔分家出去之后过得并不好。 两人出身大家,习惯了大手大脚。拿着那些银子,潇洒了两个月之后,就变得拮据起来。 到得后来,已经到了变卖下人的地步。 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来的银子置办这些? 席煜亲自上前打开箱子,就看到了一脸讨好的席二爷。 他看向剩下的那个,不用开也知道,那里面卷曲着的应该就是席三爷了。 “煜儿,惊不惊喜?” “惊喜”不已的席煜面色淡淡,道:“你当初哄着我舅舅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所以,但凡你们两房送的礼物,我都不会收。” 他砰一声盖上盖子:“来人,给我原样退回。” 可怜席三爷连箱子都没出,侄子的面都没见上,直接就被抬出了席府。 兄弟俩家里真的快揭不开锅,累的活,他们不乐意干,轻松的又轮不上。眼看席煜不肯原谅,两人颇费了一番心思找到了秦秋婉面前。 秦秋婉到了府城之后也没闲着,很快开了一间医馆,并且,还收了好多徒弟。 既要带徒弟,还要给人看诊,秦秋婉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她正看诊,到了府城之后,她名声越来越大,好多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哪怕医馆还有别的大夫,也有不少人非要排队等她亲自看诊。 人一多,秦秋婉忙得不行,也没空抬眼张望。又有人到了跟前,她随口道:“右手放在脉枕上,左手也要看……” “侄媳妇,是我。” 熟悉的男声传来,秦秋婉一抬头就看到了席家兄弟俩。 此时两人脸上再无曾经的高高在上和蔑视,带着一丝谄媚,笑着道:“侄媳妇,我们俩没生病。就是太久不见你们夫妻,有些想念。煜儿最近还好吗?” 没有了添乱的人,席煜当然过得好。 “我们都挺好的,不劳二位费心。”秦秋婉伸手一引:“后头还有不少病人等着,二位既然无事,还是早些离去罢!” 两人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到这里的,眼看要被撵走,二人哪肯甘心? “我们不着急。”席三爷眼神一转,立刻去捡起门后的扫帚,开始扫地。 席二爷有样学样找了一块帕子擦桌子。 这就是耍无赖了。 这会儿病人很多,秦秋婉也没有非要把俩人撵走,假装没看见,继续看诊。 见她如此,兄弟二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病人越来越少,秦秋婉正打算看完回府,席煜等马车就到了。 看到席煜,辛苦干了半天活了,兄弟二人立刻迎上。 “煜儿,你近来可好?” 席三爷不甘示弱:“我挺闲的,还帮着侄媳妇打扫了半天……” “打扫的事有徒弟做,用不着你们。”席煜并无感激之意,甚至还有点嫌弃:“就你们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人,来了也是添乱。” 席三爷:“……” 席二爷:“……” 被嫌弃了! 人在屋檐下,哪怕被嫌弃了,二人也笑脸迎人。 “不会可以学嘛!”席三爷反应飞快:“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到这里来干活。煜儿,我别的不求,只要你们夫妻俩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席二爷生怕把自己落下,急忙开口道:“我和三弟一起。” 席煜似笑非笑:“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计较。大家分家之后,便各自安好。可你们不老实非要到我面前来窜,那我就不客气了!” 现在这语气不对,兄弟两人面面相觑。 席煜盯着席二爷:“二叔,我记得你的四姨娘是一位良家女子……” 听到这话,席二爷面色大变。 他见色起意想要上门提亲,结果人家不答应,想让女儿给人做正头娘子。席二爷实在想得到佳人,便使了一些诡计,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姑娘失了身,这才甘心入府。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席二爷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四姨娘不计较,这世上就没人知道。 没想到,席煜闷不吭声已经知道了此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席二爷以前算计了侄子不少。在这之前,他一直抱着侥幸之意,想着到底同出一脉,他们是一家人。席煜兴许会看在血缘的份上,忘记他们曾经做下的那些事。 可现在看来,席煜根本就没忘。 不止没忘,他还暗戳戳想要报复。 席三爷看了看自己的二哥,又看了看对面的侄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们兄弟两人生来富贵,哪怕是个庶子,走在外头也得人尊重。当初父亲还在时,两人没少做混账事儿,如果席煜有心,非要把那些事情一一查出。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脱身。 想到此,席三爷很是后悔自己跟着二哥胡闹,如果他没有来,席煜兴许不会计较,也不会去追查以前的事。 “煜儿,我家里也挺忙,明日就不来了。知道你们夫妻好好的,我也便放心了,以后,要是想我了,都可以来找我。不过,我知道你忙,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总之,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这只是客气话,其实他更想的是侄子一辈子也不要想起自己来才好。 席二爷此时的想法也差不多。 早知道席煜这样记仇,他说什么也不会找到医馆来! 说难听点,就是去要饭,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两人好话说尽,之后落荒而逃。 席煜从来就没想过要放过两人,当初分家之后,他一直让人在暗中查探兄弟二人做下的事。 最近查得差不多,本来还想抽空去一趟衙门大义灭亲……今日二人既然跑上来找死,席煜当然要成全他们。 傍晚,医馆关门,夫妻俩上了马车后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衙门。 席家兄弟两人离开医馆之后,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跑得够快,席煜应该不至于计较。 可惜两人刚回到自己家,衙差就到了。 带去一审问,当时就被下了大狱。 终此一生,两人都没能走出大牢。 * 席府的年轻家主席煜,二十有五还不成亲,众人各种猜测之时,他娶了清水镇上的一位大夫。 这门婚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合适,许多人都认为,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后来有小道消息传出,席夫人被人利用,给儿子下了绝嗣的药……席煜会娶那个大夫,是因为大夫能治好他的隐疾。 他也确实痊愈了,两年后,那位大夫就有了身孕。 许多人都认为,席煜目的达到之后,肯定会抛弃大夫另寻新欢。 可一年没有,两年没有,十年还是没有。 他还善待赵大夫的三个孩子,给长子开了一间府城最大的医馆,那两个姑娘名下也各自有两间铺子。当真如生身父亲一般。 二人愣是相守了一生! 许多人都不相信两人恩爱,但是,就在赵大夫八十岁高龄时离去的当日,席家主也悄然没了气息。 生死相依,这般情深,实在让人感慨。 到得后来,好多人都说,席家主二十有五还不成亲,根本就不是有隐疾,而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那个人。 至于赵大夫,遇人不淑之后,也终于遇上一个真正疼她的人……听说赵大夫一生救治了不少人,这,或许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强娶的王妃 一 强娶的王妃 一 赵木香一身布衣, 憔悴的面色满脸放光,对着秦秋婉一礼:“我生平最恨有人说我是庸医, 那样会堕了祖辈攒下的名声。还有三个孩子能安宁一生, 这都多亏了你。” 她化作一阵烟雾消散,桌上的瓷瓶又添一点。 秦秋婉环顾四周,没发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本来她还以为回来之后可能会碰到他呢……不过, 他已经能记得她, 这是一件好事。 * 再次睁开眼时,秦秋婉发现自己趴伏在床上, 察觉到对面有动静, 彻头一瞧, 只见很大的一面铜镜里倒映着一个美人。 五官精致, 冰肌雪肤, 身段玲珑。添一分则多, 减一分则少,女子似乎哭过,眼睛红肿。此时那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戒备。 秦秋婉伸手摸脸, 镜中女子也伸手摸脸。 她坐起身, 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间很大的寝居, 尤其是身下的大床, 足够七八个人横躺。 屋中角落各处散落着十来个丫鬟, 此时看似乖顺,眼神却紧盯着她。 秦秋婉起身走到了殿中角落的小间, 本来是想借着方便的借口接收记忆。可她刚一动, 四个丫鬟紧随其后。 秦秋婉:“……” 连如厕都不放过, 这么不讲究么? 她去了小间一趟回到了床上后,暗地里观察几个丫鬟的神情。见她们只是盯着自己, 并不上前打扰。 原身这样的处境太奇怪,要是没有记忆,她连说话都不敢。实在是……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可又不像是能使唤得动她们的样子。 与其说是被伺候,不如说是被看管着。 可妆台上的首饰各式各样买了许多,角落的几个大衣箱不提,只她身上的那件寝衣,就是蚕丝制成,一看便价值不菲。 拥有这么多东西,却被丫鬟看管……确定那些丫鬟不上前打扰后,秦秋婉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原身甘绵绵,出生在梁国京城郊外的村里,她从小时候起,就长得格外可人。等长到妙龄,京城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她的美貌。 甘家本身只是一个有十几亩地的殷实人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愁吃穿。从没想过用女儿换荣华富贵,城内不少想上门纳她为妾,通通都被拒绝。 依甘家人本意,是想给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同样殷实的人家,做一辈子普通百姓。 天子脚下,又因为甘绵绵有一个远房表姨是四品官夫人,那些想提亲的人被拒绝之后,都没有纠缠不清。 甘家人也知道自家女儿的容貌招人,在她十四岁时,定下了一门亲事。 在甘绵绵定亲后,众人都打消了念头。 一切都挺顺利,甘绵绵定亲后,入城采买成亲所用的吉服,就在绣楼外,她脸上面纱被扯落,刚好被当今三皇子看在眼中。 紧接着,三皇子派人上门,强势逼甘家退亲,定亲后,更是不顾礼法,直接将甘绵绵接回了王府。 国有国法,皇子更应该谨言慎行,可当下情形不同。皇上病重,国事早已交由三皇子。朝堂上已经变成了三皇子的一言堂,他按照礼法上门提亲,也挑不出大错来。 再有,两人在定亲后两月内就已大婚。外人眼中,甘绵绵侥幸被皇子看中,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无论是谁,都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然而事实上,三皇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甘绵绵嫁给他后,从未过一天好日子。他想娶的,根本就不是甘绵绵。会挑中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和他的心上人相似而已。 “王妃,该用晚膳了。” 秦秋婉听到这话回神,翻身坐起后,摸了摸肚子,道:“我想吃炒菜。” 嬷嬷一脸为难:“现在是晚膳。” 三皇子受封丰王,平时说一不二,说的话做的事少有人敢质疑。他对于王妃的衣食住行都有规矩。 菜色永远是那几样,晚膳永远只能喝汤,早上只能吃各种面点,不许吃汤面和粥。 在两人还未成亲时,甘绵绵磨得身边的丫鬟偷偷送了她一碗粥,被丰王发现之后,当场将那丫鬟杖毙,还把其家人也撵出了京城。 甘绵绵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喝一碗粥而已,竟惹得他这样大怒,从那之后,更是谨言慎行,对于他的话一律照办,从不敢忤逆分毫。 就算她想吃,身边的人也不敢送。 王府得力的宫人和被撵出去的罪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谁也不想为了王妃得罪主子。 秦秋婉也没有勉强,汤送来后,和往日一模一样清淡的味道,连盐都没有多的。喝汤的碗和茶碗上都是清雅的兰花,再没有别的花样。 秦秋婉经历得多,倒也没有食不下咽,本来还想多喝,喝到第二碗时,身边的人将剩下的汤端走。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嬷嬷正色道:“王妃,汤再好喝,也得适量。” 得,哪怕味道不好,也没有多余的喝。 正说话间,丰王缓步进来。看到桌旁二人好像起了争执,沉着脸问:“何事?” 嬷嬷一礼,恭敬道:“王妃想要多喝一碗汤。” 丰王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屋中的下人鱼贯而出,转瞬间已经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秦秋婉意犹未尽地放下手里的碗:“堂堂王府,连顿饱饭都不得吃,这王妃做得,属实没劲透了。” 闻言,丰王有些诧异。以前甘绵绵从来不会说这种抱怨的话,一开始大着胆子反抗过一两次,后来被他收拾之后就乖巧了。 “王妃,咱们身为皇室,平时许多人盯着,说话做事得有分寸,喝汤也一样。” 秦秋婉撇了撇嘴,抬手倒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丰王看得直皱眉头。 “王妃,你嫁入王府,便不再是村里的姑娘,动作得雅致温柔,不许这么粗鲁。” 秦秋婉翘起兰花指,将茶杯放回桌上,一整套下来,格外优雅,她笑着问:“是这样吗?” 丰王眯眼看着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些不对:“你今日……” “如何?”秦秋婉没力气地趴在桌上:“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她长叹一声:“在榻上躺了一天,连去个茅厕都好几个人跟着,这样的日子忒讨厌!王爷,我想回娘家。” 丰王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在甘绵绵被他接回府之后,她也说过要回娘家。只是那一次回去,甘母直接卧病在床。 回来时,甘绵绵哭了一路。 彼时他就警告过她,如果想回娘家,非得是回去探望生病的双亲,或是丁忧。 从那之后,甘绵绵就再不回家了。 丰王语气里颇有深意:“王妃,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秦秋婉手撑着下巴:“我没忘。只是以为我们做了夫妻之后,你可能会对我宽容一些。话说,你在哪是娶妻,根本就是养了一个家雀嘛。” 丰王面色沉了下来:“王妃,你这话是何意?” 语罢,又继续道:“今日是你那前未婚夫大喜之日,你这么跟我闹,是还不甘心吗?” 秦秋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当下满脸诧异:“我的已是你妻子,高高在上的王妃做着,又怎会不甘心?” “你知道就好。”丰王看向门口,吩咐:“摆膳。” 很快,桌上摆满了佳肴。 秦秋婉面前放着一个盘子和一双筷子,对上丰王不耐的目光,她有些无语。 丰王娶了她后,除了床上喜欢强迫她外,还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特别享受甘绵绵的服侍。 甘绵绵在母亲病过后 ,彻底看明白了这男人的无情,平时也尽量讨好着他。秦秋婉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凉菜,放下了他碗中。 丰王有些不悦:“我喜欢吃肉。” 甘绵绵记忆中,确实有这些事。 丰王确实喜欢吃肉,但他每顿膳食都会有一小半素菜,从头到尾他都不会碰……只因为,那个和甘绵绵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喜欢吃素。 秦秋婉一脸好奇:“我看你都不爱吃,那为何又要上?” 丰王置若罔闻,甚至没有抬眼看她。 秦秋婉没什么兴致伺候人,筷子一划落了地。她“呀”了一声,将手中的盘子放好:“对不住。” 丰王满脸不悦:“要你何用?” 秦秋婉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她没用,那倒是别娶啊。 人家甘绵绵有未婚夫,两人相处近一年,即将成亲。二人感情挺不错的,那边还私底下给她送了不少礼物……要是没有丰王,就算不能夫妻情深,也能相敬如宾过上一生。 不悦归不悦,丰王也没有再让人拿筷子,而且自己用了膳。 膳后,丰王进了里间洗漱,秦秋婉眼神一转,坐到了妆台前,用桌上的茶水和着脂粉调了一碗红糊糊的汤倒在了床上。 没多久,丰王出来后走到床边,眼神看到床上的那摊红渍时,面色瞬间冷沉下来,看着妆台前的秦秋婉,良久后,扯过一旁的披风,大踏步出了门。 同床是不可能同床的。 他若是非要住,就别怪她出手了。 当然了,人在屋檐下,如非必要,秦秋婉都不想动手。 丰王临走时面色难看,伺候的下人自然注意到了,他刚出门,嬷嬷就悄悄进来,正想询问王妃是否得罪了王爷,余光就瞥见了床上的红渍。 身为王妃身边贴身伺候的第一人,嬷嬷当然知道她月事的日子。看清楚床上的痕迹后,她面色微变,脱口问道:“王妃 ,这并不是你的……” 说着,伸手去摸。 然后,嬷嬷面色难看无比:“王妃,这事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您肯定得受责罚。” 秦秋婉淡然道:“那你去跟他说啊!” 她固然要受罚,可嬷嬷也逃不了。 强娶的王妃 二 强娶的王妃 二 嬷嬷差点被她这轻飘飘的语气给气哭了。 她也确实哭了, 眼圈渐渐通红,道:“王妃, 您明明知道王爷的脾气, 为何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把我们弄得家破人亡,您就能安心么?” 秦秋婉颇有些无语:“ 害你们家破人亡的人又不是我。” 明明是丰王那个疯子害的,跟她有何关系? 嬷嬷眼圈通红:“王妃, 您不能这么欺负人。” 秦秋婉气笑了:“我过的什么日子, 别人不知道,你却是一清二楚的。我欺负谁了?不都是你们欺负我吗?” 嬷嬷哑口无言, 看着那张床榻发愁。 “帮我把被子换了, 我想早点睡。” 嬷嬷也不敢真的跑去告状, 憋屈良久, 亲自将那些被子抱走, 又让人来重新铺床。 她自己则将被子抱回了后院, 打算亲自销毁,绝不落人把柄。 温软的床铺自己一个人睡,还是很舒适的。秦秋婉一觉睡到天亮, 刚醒来, 嬷嬷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这是王爷特意吩咐人给您做的, 是专门给女子补气血的汤药。快趁热喝了吧。” 秦秋婉端起碗一饮而尽。 事实上, 甘绵绵身体不太好。 小时候底子不错, 可到了王府后,三餐锐减, 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她饿过之后, 容貌愈发精致, 比起以前,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秦秋婉喝完了药, 嬷嬷还给她披上了披风。只是,饭菜还是一样少。 甘绵绵天天这么吃,倒也不觉得饿。 用完膳后,秦秋婉缓步出了房门,跑去院子里溜达。 溜达的时候,又试探着往门口的方向走。 才看到拱门,身边跟着的丫鬟已经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王妃,您在院子里转转就成了……”这话像是管束着主子,丫鬟急忙又道:“这是整个王府景致最好的院子,后院还不如这里好看。” 秦秋婉轻哼一声,转身往回走。 院子很大,景致也不错,可要是天天这么看,再美的景致也不过如此。转悠半天,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膳食还没上,大夫就先到了。 来的这位大夫是太医院院首周大人。 周大人最擅长治妇科之症,把脉过后,面色越来越严肃。抬眼瞅了秦秋婉好几次,到底还是忍不住问:“王妃来了月事?” 这种事情,是瞒不过高明的大夫的,秦秋婉也没指望能骗多久,坦然道:“没有啊!” 周大人眼神落在带他过来的随从身上。 随从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讶,道:“周大夫只看看王妃需不需要调理就可。” “王妃吃得太少,长此下去,恐会伤身。”周大福悄悄瞅了一眼秦秋婉,试探着道:“您再想要美貌,也不能饿得太狠,万一落下了病根,以后可不好治。” 甘绵绵没想饿肚子。 秦秋婉也不想。 问题是没得吃,不是她不吃。 周大人还要说话,嬷嬷已经上前:“劳烦大人了。您把药配上,稍后我让人熬了劝王妃喝下。” 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外请。 周大人欲言又止,那边嬷嬷又问及宫中的皇后,他立刻就收敛了心神,专心应付起嬷嬷来。 皇上在病中,皇后身子康健,每逢旬日,几位皇子妃还要入宫请安。 当日傍晚,丰王从外面回来 ,板着一张脸,让人一瞧便知,他在生气。 丰王此人不苟言笑,一年到头也没见他笑过几次,反正无论见了谁,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了他银子没还。 今日的他脸色比以往更沉,进门之后挥退了下人,一步步逼近桌旁的秦秋婉,问:“昨天床上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从周大夫那里知道王妃没有来月事而动怒。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打翻了脂粉……” 丰王:“……” 他眯起眼,问:“你故意误导我?” “误导你什么?”秦秋婉反问。 丰王走到她身边,忽然弯腰将她抱起。 秦秋婉身子腾空,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揍她。 很快,她的后背触及温软的床铺,丰王整个人覆身而上。又去拉了床榻上闲置的绳子。 这个疯子! 以前在床上,丰王经常把甘绵绵手脚捆起,今日秦秋婉洗漱时,还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颇为骇人。 丰王如此,明显是又想虐待她。 秦秋婉可不想被这样一个男人抽打凌虐,在自己的手即将落入绳套时,手腕一转,将他的塞了进去。 丰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人已经灵巧的翻身逃脱,他伸手去拉,手却反被人握住。 他看见那一双纤细的手,将他的手塞入了绳套,瞬间收紧,正想质问,口中却多了一团布。 他开始极力挣扎,秦秋婉又绑住了他一只脚,最后的那只脚绑起来特别轻松。 这一回,丰王就像是一条脱水的鱼般在床上不停地挣扎。 撞击床板的声音传出,外头的丫鬟们有些不安,但又不敢相问。 秦秋婉拿起床底下暗格里放着的绳子,狠狠抽了上去。 丰王眼神恶毒地瞪了过来。 秦秋婉冷笑:“看什么看?你打我的时候,我可不敢瞪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说到后来,她语气阴狠。 丰王大骇。 他一生算无遗策,处事谨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秦秋婉又是一鞭子。 鞭子落下处,丰王身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红痕,肿得老高。 秦秋婉狠狠把人揍了一顿,就往人身上最痛处招呼,打得酣畅淋漓,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丰王一开始还挣扎,后来就闭上眼睛,咬牙关默默承受。心里只想着自己若是不死,要怎么收拾面前的女人。 前后不过一刻钟,秦秋婉就丢了鞭子,她拿出早就搓好的药丸塞到了丰王口中,然后,手又在他身上一顿招呼。 看似打人,实则是往他某几处穴位上按去。 紧接着,丰王只觉腹部疼痛不已。 这种疼痛由内而外,和方才难以忍受的鞭伤比起来,这个才是真正的痛。 没多久,丰王头上就冒出了一层层冷汗,看着秦秋婉的目光再没有曾经的蔑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狠辣。 秦秋婉站在床边,双手作西子捧心模样,怯生生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好害怕……” 丰王:“……”这女人装得忒不走心了。 秦秋婉装完了 ,拍了拍手道:“王爷,我想这一天想了好久。你中毒了,我也能松一口气。” 伸手拿掉他口中的布团之前,她淡然道:“我反正只是一个乡下丫头,命不值钱。你若要杀了我,有你这个下一任君王陪葬,我还赚了。” 丰王口中的布被拿掉,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眼神恶狠狠瞪着她,半晌才道:“你就不怕我对你爹娘和家人动手?” 秦秋婉摊手:“你动啊!他们要是出了事,我也就不活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如今秦秋婉就是那个光脚的。 丰王如今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只等着皇上西去,他就登基做这天下之主。这样的情形下,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出现任何闪失。 秦秋婉一一把绳子解开,问:“不知道王爷可还满意妾身的伺候?” 丰王揉着酸软的手腕,看着自己身上狼藉的伤口,眼神越来越狠。 “你在恨我?” 秦秋婉好声好气地问:“我们俩定亲已经大半年,成亲都半年了,你以前这样对我无数次,我只不过才一回……” 丰王冷笑着问:“你还想有下次?”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没有喊痛不说,脸色还是一片漠然,只是比起以往要更沉一些。 秦秋婉摇摇手指:“这活儿太累了,我不想干。不过,我们是夫妻嘛,如果你要求,我还是可以受累一二的。” 丰王下颌绷紧,脸色更加难看。 秦秋婉走回桌边坐下,看着他自己换衣,突然道:“我实在是吃不惯那清汤寡水的饭菜,身为王妃,我想自己点菜让厨房给我做,这么点小要求,王爷应该不会阻止吧?” 丰王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到底如何,方才肚子疼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痛死。 这样的情形下,不是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下来。 “可!” 秦秋婉满意地点点头:“还有,都说女子要想俏的一声孝,我天天穿着像是守孝似的,也忒不吉利了,回头让绣局过来,我要重新裁衣。” 丰王穿衣的动作一顿,咬牙切齿道:“可!” 秦秋婉愈发满意,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做出一副乖巧模样,口中的话却狠:“王爷,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如果你想囚禁于我,或是想逼我说出解药,那还是趁早死了心……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如果你想对我身边的人下手,那我终此一生,都不会再给你解药,大不了就是一死。” 说到这里,她忽而笑了:“有储君陪我一起死,我这辈子值了。” 丰王确实想过把她关起来逼供来着。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去趟太医院,让那些大夫看看自己身上的毒。如果能解……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看到他即将出门,秦秋婉提醒道:“这毒的解药只有我知道方子,你让人送些药材过来,我试着先配一些。” 试着? 丰王一时间心里堵得慌。 他身为皇子,东西不好都送不到他跟前。更何况还是试着配的药……万一那药配得不对,他这条小命可就交待了。 不过,面前的女子不会医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方子想要自己弄。确实得先试着配。 可这玩意儿非同小可,绝对不能乱吃。想到此,丰王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就抓几个人来试药,确定他们吃了无毒之后,他再来喝,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强娶的王妃 三 强娶的王妃 三 临出门前, 丰王到底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 甘绵绵, 你可有想过得罪了我的后果?” 秦秋婉一脸无奈:“我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你刚才又想揍我。我也是忍无可忍之下才动的手。说实话,如果你没这么暴虐,我要是能忍, 肯定忍着了。” 丰王深深看她一眼, 大踏步离开。 看他走得那么快,脚下都已经有些不稳, 却还是没有喊痛, 着实是个狠人。 对待这种狠人, 就得比他更狠, 更加六亲不认。 太医院上下看过一遍, 确定他身上无毒。可丰王自己心里清楚, 方才他那一阵由内而外的疼痛不是假的。 也就是说,他确实中了毒,只是他们看不出来而已。 甘绵绵从哪得的这些药? 想要得到解药, 不能干等着那女人大发善心。丰王暗地里找来了人吩咐了几句。 傍晚时, 没有任何人触碰的丰王忽然又开始肚子疼, 疼痛比早上那一次更加剧烈。 因此, 他愈发笃定自己是中了毒, 稍晚一些的时候,就让人送来了不少药材。 只是每一样药材都没有多少, 如果秦秋婉拿了, 那分量一定会被丰王知道。 所以, 她糟蹋了不少。 当日晚上,她就送去了几颗药给丰王。 他想找人试毒, 她依了他就是。 药肯定没问题,常人吃了之后,别说中毒,连闹肚子的都没有。 那天之后,丰王消停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就来过一次。 又到旬日,秦秋婉被身边的嬷嬷盛装打扮,准备去宫中找皇后请安。 嬷嬷最近对她恭敬了不少,不再如以往一般随意。 外人不知,嬷嬷身为王府的老人,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特别狠,这样的情形下,王妃还能为自己争取……这位王妃,定不是一般人。 秦秋婉上马车时,丰王挤了进来。 “王爷也要进宫吗?” 丰王嗯了一声,闭上眼不欲多说。 秦秋婉眼神在他浑身上下搜寻 ,露出来的肌肤上,找不出丝毫伤痕,她兴致勃勃问:“当初王爷找来给我遮伤的药膏,原来自己也用得着。” 丰王:“……” 他睁开眼睛,冷笑道:“甘绵绵 ,若我拿到了解药,我绝不会放过你。” 秦秋婉摇摇手指:“曾经你说,想让我陪你一生。这毒无药可解,只有五日吃上一颗药缓解……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如了你的意。” 丰王连哼都懒得哼,再不吭声。 王府离皇宫不远,但也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后的凤宁宫。 风宁宫外已经站着另外三位宫装美人,看到秦秋婉的下来,笑着迎上前。 入宫就得下轿下马车,但丰王地位超然。 别人该守的规矩,他可以不守,所以,甘绵绵也难得的沾了他的光,进宫请安时从来不用自己走路。 皇子妃都出身世家和重臣家中,且都是嫡女。甘绵绵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平白压了她们一头,几位能高兴才怪。 不过,无论她们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挺和善。 “弟妹,今天怎么这么早?” 秦秋婉笑了笑:“早睡早起嘛,以后我也会早点来的。” 她到了不久,凤宁宫的宫人就出来相请。 皇后向来是不喜欢甘绵绵的。 以往每一次过来,见过别的几位儿媳之后,皇后都会单独留下甘绵绵训斥一顿。 今日也一样,皇后对着其余三位皇子妃如春风一般的温柔,当着人前,对着秦秋婉这个亲儿媳也不错。不过,等到另外三位离去,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丰儿怎么受的伤?” 秦秋婉低眉顺眼:“儿臣不知。”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那你知道什么?身为王妃,既然连自己男人身上受的伤从何而来都不得知,要你何用?” “丰儿那般看重你,你对他漠不关心,对得起他的这份心意么?” 自然是对得起的。 秦秋婉低着头:“王爷不让我多过问他的事。” 这也是实话,皇后听到后,怒气稍缓 ,转而又道:“你们已经成亲大半年,子嗣的事要抓紧……” 说到这里,难免又让她想起儿媳单薄的身子,简直越想越糟心。但不管又不行,皱眉道:“平时多吃点东西,以色伺人者终究不能长久。你得早日诞下子嗣,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说实话,这皇子妃……秦秋婉还真不想干。 稳固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谁要拿就拿走好了。 当然了,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能这么说。 以前甘绵绵每次来这里,都是沉默居多。皇后一开始还以为她乖巧,后来才发现,甘绵绵完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听过就算,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譬如她嘱咐让二人早日有孕,几乎是从成亲时就说起,可这大半年来,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出。这也罢了,子嗣毕竟得看缘分,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另一件事,皇后每每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就是甘绵绵这单薄的身子。 瘦的跟个纸片似的,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每一次见面都嘱咐让她多吃,可她还是一日日消瘦下去,近来更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越想越生气,看到儿媳和往日一样沉默不吭声,一副听进去了的模样实则神游天外时,就更是气得慌。 “再过两月,你要是还没有身孕,我就会另挑几位姑娘入府,到时候,若她们先有了身孕,你可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秦秋婉沉默了下,道:“王爷不会答应的。” 皇后:“……” 这也是实情。 丰王在成亲之前,身边只有两个丫头,成亲之后,更是为了甘绵绵这个红颜祸水把那俩都打发了,一心一意对着王妃。 听到儿媳说这话,皇后更觉得她是在炫耀。 炫耀儿子对她情深一片,不肯接受其他人。皇后沉下脸:“丰儿身份不同,他的子嗣关乎国运国祚,可由不得他胡闹!你身为他的妻子,不可善妒。” 秦秋婉并不妒。 她真心实意道:“只要王爷答应,我绝无二话。这样吧,回头我就回去收拾偏院,等着侧妃们入府。” 皇后愈发恼怒。 在她看来,儿媳这是有恃无恐。笃定了儿子不会答应纳侧妃,所以才会这般大度。 “回去吧!”皇后扶着额头:“看了你就头疼。” 秦秋婉缓缓退出大殿,凤宁宫外,大皇子妃陈氏正等在那里,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上前。 “弟妹,母后是不是又训斥你了?” 秦秋婉侧头看她:“母后也是为了我好,我很感激她的用心,只是子嗣之事,到底强求不来。” 皇后想要让儿子早日生下孩子的事,满宫内外但凡上心一些的人都听说过。只是,以前甘绵绵不乐意和这些妯娌多说。 陈氏听到她这番话,颇为意外,问:“母后催你生孩子了?” 这脸上意外的神情也太假了。 这般虚伪,秦秋婉不想深聊,道:“王爷在宫外等我,我得早点回去。” 听到这话,陈氏没有挽留,酸溜溜道:“三皇弟对你可真好。” 秦秋婉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他们夫妻俩,都对对方“好”着呢。 丰王确实等在宫外,事实上,他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送妻子,而是为了等大夫。 这几日里,丰王看遍了京城内外的名医,但始终拿他身上的“毒”束手无策。 京城内外的人都听说过丰王暴戾的名声,那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主,都说多做多错,众人都不想为了治这个根本就不像是中毒的毛病而搭上自己一家。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但肚子里的疼痛又是实打实的,丰王一时间只觉焦头烂额。 要是没有个康健的身子,就算坐上了皇位,也根本做不了几天。 他还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呢。 至于甘绵绵,先把人留着,每五日得吃一枚药丸,可不能出了差错。 强娶的王妃 四 强娶的王妃 四 那天之后, 秦秋婉的处境变了许多。 从衣食住行处处受限,变成了只要她有所要求, 下人都会努力办到。唯一不爽的是, 她身边的护卫忽然多了不少。 以前也被看管,现在能随心所欲,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丰王和之前一样, 但凡回府, 都要过来探望她。只是不再要她伺候,也不再和她一起用晚膳。 这一日傍晚, 秦秋婉正用晚膳, 丰王又到了。 一步踏进门, 他以为自己走错。 屋中处处都是鲜亮的颜色, 屏风上的清雅兰花换成了大朵大朵艳丽的芙蓉。桌布也换成了玫红色, 此时边上坐着的, 是一身大红头上戴了不少首饰的美貌女子,唇色艳丽,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明艳动人。 察觉到门口有人, 秦秋婉抬眼一瞧, 瞬间绽开了笑容, 伸手挥了挥, 手上戴着的红宝戒指尤其亮眼。 落在丰王眼中,只觉处处违和, 和记忆中清雅淡然的女子相去甚远, 猛地一瞧, 仿若是两个人。 除了眉眼外,他在面前女子身上, 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感觉。就连那眉眼,也被浓妆艳抹变了许多。原来的九分相似,只剩下了三分。 丰王面色铁青:“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是你答应说,让绣局的人帮我做新衣的。要不是你亲自下令,底下人也不敢私自找人啊……”她站起身,大红裙摆旋出一个美妙的弧度:“怎么,不好看吗?” 平心而论,很好看! 但丰王不顾门第求娶她,为的不是她的美貌。堂堂王爷,下一任君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后门处天天都有不少人暗地里打听想要送美入府,只是他不肯收而已。 他面色难看:“我喜欢你穿素色。” “这样啊。”秦秋婉随口应付:“那我明天穿。” 丰王身上中着毒,又不敢像以前一样执意要她换,只得憋屈坐下。 这一坐下,才发现了桌上的菜色全都是荤的,有几样还是他喜欢吃的。 秦秋婉转了一个圈后,重新坐下,专心吃饭。 丰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你的汤呢?” 秦秋婉白他一眼:“再好吃的东西,也经不住天天吃。偶尔也得换换口味嘛。” 面前女子吃饭飞快,但并不粗鲁,瞧着还有些优雅。可丰王心里就是不高兴,他面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在秦秋婉又添了半碗饭时,忍无可忍,拔腿就走。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愉悦无比,又多添了半碗。 秦秋婉就是故意的。 他不想让她做的事,她都要做上一遍。比如这些艳丽的衣衫,秦秋婉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但只要丰王不喜,她就愿意穿。 不止如此,秦秋婉这两天还在府里四处扑腾,今天要种个花,明天要钓个鱼,后天还要种个藕。 丰王每看她一次,都特别生气。 但这女人仿佛在试探他的底线似的,这一日回府,竟然得知她回了娘家。气恼之余,他又吩咐人备马车,打算亲自去接。 秦秋婉确实回了娘家。 甘家住在郊外的村里,正值夏日,入眼一大片郁郁葱葱。 看到王府的马车过来,众人又惧怕,又是好奇。 甘家人得知女儿回来,自是喜不自禁,甘母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眉眼俱是笑意。 边上甘父也差不多,连声吩咐下人去备膳。 “上一次回来,你那么快就走了,王爷好像也不高兴,我还怕你……” 秦秋婉笑着打断了甘母的话:“没有的事。至于王爷,他常年身居高位,向来不苟言笑,不是不高兴,而是他平时就那样。你们别担忧了。” 甘家身为普通百姓,跟天借胆也不敢有要和皇家子弟作对的想法。所以,秦秋婉要做的那些事,不宜告诉他们。 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间,丰王的马车就到了。 秦秋婉率先到门口去接:“王爷,我看您太忙,就没打扰您。稍后我自己就回去了,您不用特意跑一趟来接我。” 丰王脸色阴沉。 秦秋婉似笑非笑:“刚才我爹娘还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回娘家。你知道我怎么答的吗?” 丰王眼神沉冷。 秦秋婉恍若未见,自顾自继续道:“我说,你不笑是因为你不爱笑,并没有生我的气。事实上,你还让我常回娘家住个十天半个月……” 丰王:“……”这绝对是威胁 。 他身上中的毒,每五日就得吃一枚解药,如果她回来十天半月,他的解药怎么办? 他垂眸看着面前娇俏的女子,道:“王府事务繁多,最近尤甚,我来接你回府。” 秦秋婉点了点头:“那我过两天再回来。” 丰王一到,院子里的甘家人就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说了。秦秋婉不想吓着他们,干脆把人带走。 夫妻二人上了一驾马车,秦秋婉探出头和甘家人道别。 马车一动,丰王沉声道:“我记得有跟你说过,你想回娘家,要么是探病,要么是丁忧,这回你选哪种?” 秦秋婉放下帘子,似笑非笑道:“我哪样都不选。反正,要是我爹娘出了事,我就会很伤心。伤心之余,记性就不好。要是忘了某些方子……” 丰王死死瞪着她:“甘绵绵,你可有想过与我作对的后果?” 要是不作对,就被他如雀儿一般养着,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偶尔他兴致来了就凌虐一番,宫里的皇后和其余几位皇子妃还要针对她……那日子简直没法过嘛。 “王爷,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妾身从来都没想过要与你作对,妾身也没那胆子。” 丰王对此一个字都不信。 这女人要是真的乖巧,就不会冲他下毒了。 丰王抬起手来,想要掐她的下巴。 秦秋婉身子往后一靠,刚好避开他的手。 “王爷,天气炎热,妾身身上有汗,不敢熏着您。” 丰王怒瞪着她。 “甘绵绵,你最好祈祷我别找到解毒的方子,否则……哼!” 他靠回去,闭上了眼。 秦秋婉摸着下巴,沉思半晌,道:“上一回进宫,母后想让你纳侧妃,我已经答应她回府后就给侧妃腾院子。后来我帮你配药,就忘了这茬,回头你自己让人收拾吧!” 说完,也靠回了榻上,闭上了眼。 丰王霍然睁眼:“谁要纳侧妃?” 秦秋婉眼睛未睁开,随口道:“你别冲我发火啊,这是母后的意思,我身为儿媳,还敢拒绝不成?你要是不愿意,自己去找母后说。” 去就去。 丰王本来也没打算纳侧妃,要是早知道此事,他早就去宫里拒绝了。 他也不回府,吩咐马车直接送二人去皇宫。 秦秋婉心里明白,他就是故意的。 像这种事,无论是他们夫妻谁跑去拒绝,落在皇后眼中,都是她这个王妃不愿意接纳。 虽然还未进宫,她已经能想象得到皇后得知此事后会有的震怒。 皇后果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丰儿,你是皇子,以后责任重大。你的子嗣不只是你的!”她压低了些声音:“其余几位虎视眈眈,难道你想让我们母子沦为阶下囚?” 如今的丰王一手遮天,是所有人眼中的储君。以后无论是谁登基,都会视他如眼中钉。再说,丰王处事狠辣,尤其这几个月更甚,明着在朝堂上排除异己,菜市口天天有头杀,这样的情形下,丰王暗地里其实树了不少敌。 他还能安稳,纯粹是他处事谨慎,从不落人把柄。 立皇储关系重大,不止要看皇子本身的能力 ,还要看许多方面,子嗣只是其中一样。 也是挺重要的一样。 身为君王,若是子嗣单薄,难免人心浮动,于国不利。 丰王明白母亲的顾虑,只道:“母后,我心里有数,您就放心吧。” 皇后能放心才怪。 眼看儿子不肯纳侧妃,她眼神恶狠狠瞪向秦秋婉:“独宠一人是君王大忌,你喜欢王妃我能理解,但你身份不同,不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丰儿,趁着如今你势头正好,赶紧选几位出身良好的侧妃,将那几位大人彻底收拢。” 秦秋婉坐在一旁,对此一言不发。 丰王放在身侧的手紧握,下颌绷紧,面色很是难看。 在皇后又一次瞪过来时,秦秋婉出声:“母后,您就别逼王爷了。” “你闭嘴!”皇后大怒:“丰儿,我想不明白这女人有哪里好?你独宠她一人,你倒是情深一片,可落在你父皇眼中,你就是一个被女人拿捏住毫无大志的皇子!” “一切听母后的安排。”丰王闭上了眼,到底还是妥协了。 闻言,皇后大喜,再看向秦秋婉时,眼神里满是得意。 秦秋婉面色如常,并没有皇后以为的悲伤,和丰王一起行礼后,退了下去。 回程的路上,丰王面黑如墨。 秦秋婉看了他几次,道:“王爷,你天天这么愁眉苦脸,会老得很快。” 丰王:“……” 这女人当真是不怕他。 正烦躁间,马车忽然停下,丰王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路旁站着的一身官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肌肤呈不自然的苍白,似乎在病中。 甘绵绵记忆中是有这个人的,年纪轻轻,已经关官居一品,皇上很是重视。只是皇上病重之后,他也生了病,好久没上朝堂。 “殷大人,你怎会在此处?最近可好些了?” 殷世安拱手一礼:“见过王爷。微臣在家呆得太久,想出来转转。” 丰王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样,应该还没好转,回头我让太医院的周大人过来瞧瞧你。” “多谢王爷费心。”殷世安又是一礼。 他抬起头来时,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马车中的秦秋婉。 强娶的王妃 五 强娶的王妃 五 秦秋婉与他对视, 心里一阵雀跃。随即面色如常低下头去。 殷世安很快让到一旁,马车重新驶动, 丰王放下帘子后, 冷哼一声。 “王爷不喜殷大人吗?”秦秋婉好奇问:“我可听说,殷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官居一品,立了不少大功。前年就是他发现黄河堤坝不稳, 一力请父皇重修。好在父皇答应, 让他督建,去年暴雨时, 黄河才安稳无恙。” 她感慨道:“黄河若是决堤, 后果不堪设想。黄河边上万万百姓, 怕是都要沦为冤魂。” 丰王瞪她一眼:“闭嘴。” 秦秋婉暗自翻了个白眼, 乖巧闭上了嘴。 如今二人之间相处微妙, 很快过去了半个月。这一日, 前来诊平安脉的周大人把脉过后,忽然拱手道喜。 “王妃大喜。” 秦秋婉对此并不意外,甘绵绵确实有过一次身孕, 丰王平时虽然饿着她, 但皇后那边给的压力实在太大, 他自己也需要一个子嗣, 倒也着人好好照顾了的, 可惜……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和上辈子一样,丰王得了消息 , 很快就赶了过来。 “真是喜脉吗?” 秦秋婉摇了摇头:“周大人是这么说的, 我又不是大夫。” 其实, 还是有些不同的。上辈子甘绵绵发现有孕之时,因为长期寝食难安 , 平时也吃得不好,一发现胎像就不稳,保胎时还是吃了一番苦头,结果还没能保住。 丰王负手在屋中转了两圈,道:“王妃,这个孩子得生。”他正色道:“回头我就请了稳婆和大夫过来,你要听话。对了,之前你给我配的解药,还是交给别人来弄。是药三分毒,万一伤着了孩子,母后可是会生气的。” 秦秋婉面色淡淡:“王爷,我说过,药方的事,我不会经第二人插手。” 屋中气氛凝滞。良久,丰王质问:“你身为王妃,本就有责任为皇室开枝散叶,你如今有了身孕,便该离药材远一点。” “生孩子是要紧,但我的性命同样要紧。”秦秋婉似笑非笑:“王爷,我们认识近一载,我虽然不了解你,但却知道你做事的习惯。我不想死,也不想连累家人。所以,这药方……哪怕拼着孩子不要,我也不会交给你。” 丰王见她语气笃定,心下愈发烦闷。 最后,拂袖而去。 得知儿媳有了身孕,皇后很是高兴,又怕宣儿媳进宫会害她动了胎气,特意赐下了两个嬷嬷照顾她的起居。 说是照顾,实则就是怕秦秋婉不吃饭,再害了孩子。 甘绵绵也不是不吃饭,而是没得吃。 秦秋婉也一样,事实上,最近这些天,她吃得随心所欲。大概也是因此,甘绵绵该有的胎像不稳到她这里就变成了一切如常。 两个嬷嬷到了,丰王只能收敛一二。 最近他又开始忙,都不太回府。 秦秋婉乐得清静,闲暇之余,又去了几趟街上。美名其曰散心。 京城繁华,哪怕是走错了路,都有不少新鲜物件,这一日午后,秦秋婉正在酒楼中听说书,忽然有人前来拜访。 来的人是户部尚书的夫人和其女儿。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秦秋婉有了身孕,皇后也照样定下了之前就选好的侧妃,户部尚书之女就是其中之一。 人家都到了门口,秦秋婉要是避而不见,回头不知还要传出什么样的流言。再说,她对于丰王其余的妾室,并没有那么仇视。 “请进来。” 户部尚书之女汪茹,身形圆润,不是什么美人,盛在气质端庄。比起一般的女子还要胖一点。 不难猜出,皇后看中的除了她的家世之外,应该还有她这有福气的体态。 “给王妃请安。” 母女俩都是有福气的人,秦秋婉含笑叫起:“这么巧?” “是。”汪夫人眉眼带笑:“我带着茹儿在街上采买东西,走得累了想要进来喝杯茶,刚坐到对面,就看到了您。” 秦秋婉赞同:“多转转也好,以后进了王府,想要出门就没那么方便了。” 汪茹好几次偷偷瞅她,渐渐地有些沮丧,变得没精打采。 汪夫人看着眼中,还踹了她一脚。 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说话可不合适。汪茹明白母亲的意思,勉强扯出一抹笑:“以前就听说王妃是个绝世美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貌的人……” 身为皇家儿媳,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若真的太过美貌,变成红颜祸水,那可是会被朝堂上的官员讨伐的。相比起美貌,品行要更重要一些。 听到女儿这样说,汪夫人面色有些尴尬。 “茹儿不会说话……” 秦秋婉笑着摆了摆手:“比起汪姑娘出身尚书府,我只是乡下一个毛丫头。她要是不会说 ,我就更不会说话了。” 这也是事实。 但是,汪夫人也没忘记,这位王妃从进府之后 ,王爷身边就再没有其他人,对其宠爱可想而知。 有这么一位王妃,女儿进府之后,能得多少恩宠尚未可知。 正说话间,外头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是母女三人,是朝中御史康大人的家眷。 康二姑娘也是侧妃之一。 以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两人会同一天入府。 共侍一夫的两个女子见面,哪怕面上再温柔和善,私底下也难免比较。 康媛媛进门后,对着秦秋婉也是一礼。 寒暄过后,很快就看向了汪茹:“汪姑娘,你以后出门采买可以叫上我一起。好些有规制的东西咱们都不能买,这事啊,我比你更懂。” 虽然是好心吧,可这语气听着总让人觉得不对。 汪夫人笑了:“有劳康姑娘费心,我家大人特意请了一位出宫荣养的嬷嬷,出宫之前是太后娘娘宫中的人……有她指点,应该不会出错。” 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 康媛媛也不生气,笑盈盈看向边上一言不发的秦秋婉:“就算错了也不要紧,王妃娘娘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肯定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她们在府内怎么都好,若是过门之后用了超规制的东西,或是说了不合适的话。就都是甘绵绵这个王妃的不是。 康媛媛敢说这话,本来也是没把甘绵绵放在眼中。 秦秋婉笑了:“王府什么都有,你们可以不用准备。” 康媛媛:“……” 王妃说了这话,那她们准备的东西,很可能根本拿不进去。 汪茹面色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两家人忽然发现,王妃并没有她们以为的那么好说话。对视一眼后,很快告辞离开。 下楼时,秦秋婉又碰到了殷世安。 殷世安还是那副苍白的模样,秦秋婉见了,忍不住道:“殷大人的病情还没好转吗?” 殷世安对着她一礼:“多谢王妃关切。微臣正在好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不宜多说。秦秋婉只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但就这么离开,她有些不甘心,正想寒暄几句,身侧忽然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紧接着身上一暖,一件浅黄色的披风裹了上来。 丰王面色淡淡:“殷大人还在病中,还是少往街上跑。我不是担忧你,而是怕你把病气过给别人。” 身为未来君王,对着为朝廷立下功劳的大臣说这样的话,其实很不合适。 丰王也只是未来君王而已。 就算是做了皇上,对着功臣也不能毫无缘由的训斥。 殷世安拱手一礼:“是。回头微臣一定谨言慎行,回家闭门思过,等病好了之后再出门。” 说着,很快离开。 丰王却觉得有点憋屈。 他本就是想把话说过分一点惹殷世安恼怒,没想到殷世安这么能忍。 “你们俩认识?” 语气里带着点质问。 秦秋婉面色如常:“我们认不认识,王爷应该清楚啊!我和王爷未定亲之前,只是郊外村里的一个小丫头。认识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村长。” 丰王眼神紧紧盯着她,半晌道:“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王妃,不可以做有堕于你身份的事,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他保过吗? 秦秋婉心下冷哼,转身往外走:“王爷是来接我的吗?” 并不是。 丰王在此是见两位大人,无意中发现了底下寒暄的二人。 在他眼里,这两人竟意外的和谐。所以,他丢下了那两位大人,气冲冲走了下来。 但到了跟前,发现两人相处并未越矩,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像是他太紧张了。 丰王觉得自己心绪有点不对。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醋了。 他会娶甘绵绵,纯粹是因为她的容貌,并不是因为对她上心。以前他还会在乎甘绵绵,可是从她换了衣衫和打扮之后,再找不到熟悉的影子。他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复杂的心情。 回去的一路上,二人都挺沉默。 今日注定多事,两人刚到王府门口,丰王身边的随从就送上了一封信。 丰王打开之后,秦秋婉有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紧接着眼神狂喜。 算是时间,丰王心里的正主应该过几天就到了。 当日晚膳时,丰王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再管束着秦秋婉吃多少,甚至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如果是甘绵绵在此,大概会很高兴。 但秦秋婉不同,她就是专门败丰王的兴致而来。 “王爷,何事这样高兴?” 丰王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问:“有这么明显?” 秦秋婉扬扬下巴,指着桌上的一盘菜:“王爷很喜欢这道百宝鸭,以前都只吃三口,今日都吃了快一半了。” 听到这话,丰王先是为自己的不谨慎反思了下,随即大怒:“你盯着我?” 强娶的王妃 六 强娶的王妃 六 “这桌上就我们两人, 我不看你看谁?”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再说了,你是我夫君, 我多瞧你几眼有什么不对?” 她兴致勃勃:“方才在门口你拿到那封信后就有些不对劲, 那信是谁送给你的?” 丰王看她一眼,霍然起身离开。 秦秋婉扬声喊:“该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刚好最近母后再帮你琢磨侧妃,你要是想娶, 赶紧去告诉母后一声啊!” 丰王脚下顿了顿, 想要回头与她理论,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秦秋婉心里清楚, 丰王对心上人, 那可是掏心掏肺, 如珠如宝。 甘绵绵只是长得与她相似, 他就舍不得慢待, 愣是好生把人娶了回来。虽然平时经常凌虐, 但也只有他一人能够欺负。 京城中之所以会传出丰王独宠王妃的传言,就是因为丰王还是处置了好多暗地里嚼舌根的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说甘绵绵坏话的。 接下来几天, 丰王很少回府。 秦秋婉这边也不得自由, 嬷嬷大概是得了皇后的令, 最近都不让她出门, 就怕她出门后动了胎气。 这一日, 秦秋婉现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有宫人急匆匆前来:“皇后娘娘有请。” 看到前来的宫人一路小跑, 又急出了一头汗, 秦秋婉好奇问:“出了何事?” “您去了就知道。” 皇后娘娘正在震怒, 丰王跪在她面前,地上杯盘碗碟碎了一地。 秦秋婉刚踏进门, 皇后就沉声道:“甘绵绵,你好大的胆子。” 秦秋婉一头雾水,上前行礼请安。 “母后,您就算要给我定罪,也总该让我知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吧?” 皇后气得头上钗环叮咛作响:“之前丰儿已经答应了娶侧妃过门,今日却又说怕你生气后动了胎气,所以让侧妃暂缓……”她越说越气:“甘绵绵,你身为皇家儿媳,你的夫君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从你定亲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知道这个事实。你能够高嫁入王府,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你别得寸进尺,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皇家儿媳,该端庄大度,做天下女子之表率。要是成了红颜祸水,谁也保不住你!” 秦秋婉能冤死。 她一脸莫名其妙:“ 母后的意思是,王爷拒婚是我的意思?” “就算不是你的意思,那也是为了你!”皇后怒不可遏:“甘绵绵,你若不想一杯毒酒了结自己,就劝了劝丰儿!” 秦秋婉摊手:“王爷做下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你能。只要你开口求,他一定会答应你。”提及此事,皇后也有点心酸了。 精心养大的儿子不愿意听自己的话,她还不如一个外人……能不伤心吗? 秦秋婉看向地上跪着的丰王:“王爷,我求你收回成命。否则,我就得被赐毒酒了,到时候……” 她死了,他也活不了。 丰王再次道:“母后,绵绵性子乖顺,您别看她没心没肺,仿佛万事不放在心上。这事若是您不答应,回头她一定会郁郁寡欢……她身子单薄,很可能会动了胎气……” 秦秋婉:“……”这么替她着想么? 说实话,秦秋婉不止不感激,反而还有点想揍人。 她手有些痒,捏着拳头在袖子里转了转。 “王爷,母后也是为了你好。”秦秋婉也开口劝。 没法子,上头的皇后那眼神都恨得要杀人了。她再不表态,怕是回去就要“病逝”了。 这狗男人,明明是心上人要回京了他不想给人留下花心滥情的名声才拒绝侧妃入府,偏要说是为了她。 甘绵绵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了这么个混账。 丰王垂眸:“绵绵,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你也别劝我,我意已决!” 秦秋婉:“……” 她看向上首的皇后:“母后,王爷是不放心我。这样吧,从今日起,我就住在宫里,天天陪着您。你也好找大夫给我调理身子,若发现我动了胎气再说。” 要是没动胎气,丰王还是老实几位侧妃纳进门吧。 听到这话,皇后眼睛一亮。 丰王不就是担忧甘绵绵动了胎气,伤了孩子么。 若现在起由她亲自看着,定不会有丝毫闪失。她暗暗打定主意,就算是甘绵绵因此郁郁,她也要劝得她开怀。 与此同时,丰王霍然抬头。他看着秦秋婉的目光中满是狠厉,和方才的皇后一般,仿佛要杀人。 夹在这对母子之间的日子并不好过,加上甘绵绵又不是真的得宠,就更觉水深火热。 丰王瞪就瞪了,秦秋婉假装没看见,伸手抚着额头:“母后,每日的这个时辰,我都要小睡一会儿。现在有点头疼……” 皇后怕儿子把人带回王府,立刻道:“来人,带王妃下去歇着。” 秦秋婉都走出了大殿外,还能感觉到丰王凌厉的目光。 瞪个屁啊! 晚膳时,皇后特意让人来唤。 秦秋婉到了正殿,发现已经有大夫等着。她一进门,大夫立刻恭敬上前请脉。 上辈子的现在,甘家人已经各自生病,三个月内相继病逝,都是丰王的手笔。 甘绵绵到最后只剩下了腹中孩子这一个亲人,她是很想把孩子留住的。可惜……孩子还是没了,而她被丰王管束得太紧,加上那边一朝回归,丰王还对她下了暗手,甘绵绵本就大受打击,很快便香消玉殒。 可以说,甘绵绵一直认为是自己牵累了家人,孩子算是最后一根稻草。她临死前,看不到前路,自己也没了想活的欲望。 秦秋婉有心保住这个孩子,所以,平时衣食住行都很是小心。有孕之后,还特意吃了不少进补的东西。 大夫把脉过后,很是松了一口气。 “母子康健,皇后娘娘放心,王妃一定会诞下一个康健的皇孙。” 送走了大夫,皇后很是高兴:“我就说这有了身孕没那么容易动胎气。丰儿也是太小心了。” 人家并不是小心,只是借此理由不想纳侧妃而已。 秦秋婉也没反驳,反正要不了多久,皇后应该就能知道真相。 宫内的日子比王府还要无聊,园子里有各路嫔妃,秦秋婉在里头转悠并不合适,每日只吃吃喝喝,偶尔在院子里转转。 一转眼过去了五日,这几日里,丰王好几次来看望她,也试图把她接回王府,并且还想以她会动胎气为由拒了婚事。 但皇后这一次铁了心,再有,儿媳就在跟前,天天都有大夫把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儿媳腹中孩子的安危。 儿媳并没有因此郁郁,她就更不可能改变主意了。 又过了两日,皇后正带着秦秋婉练字。 “练字须得静心,身居高位,不能随心所欲。要是心情郁郁,就可练字缓解。你且记着,宁愿多练几篇字,也少说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出去的话,但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就不是秘密……” 这些话有些交浅言深的意思。 皇后这是在教导儿媳。 道理秦秋婉都懂,她也没有不耐烦,只做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然而事实上,大概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她听得昏昏欲睡,已经悄悄打了好几个呵欠了。 忽然有宫人进来禀报:“护国公今日回到了京城,国公夫人也进了宫,稍后要来给您请安。” 秦秋婉的困劲瞬间一扫而空,身子都坐直了些。 皇后讶然:“都到了吗?我一直都没听到动静。” 宫人低声道:“过几天是老国公的忌日,之前护国公有上过折子请求回京,王爷应该知道此事。” 只是没有告诉皇后而已。 皇后并不恼怒,朝堂上事务繁忙,儿子也不是一定非要事无巨细告知于她。 “请进来吧!” 走进来的女子薄施粉黛,二十多岁的年纪,容貌绝世。尤其着一身月白衣裙,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眉眼间,和边上坐着的秦秋婉有几分相似。 强娶的王妃 七 强娶的王妃 七 皇后没往那方面想, 对着国公夫人,她很是客气, 又是赐座, 又是让人上茶。 国公夫人杨鄢雨性情温柔,坐下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笑着道:“皇后娘娘, 近来可好?” 皇后含笑 :“挺好, 你们夫妻这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王爷让人迎出两百里开外, 实在是……”杨鄢雨笑意盈盈:“食君之禄, 我们夫妻保家卫国本就应该, 王爷如此, 太客气了。” 这事情皇后不知, 不过, 儿子早慧,做事自有章法,她笑着道:“你们一路回来辛苦, 这都是应该的。” 两边你来我往的寒暄, 实则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 秦秋婉坐在一旁含笑看着, 并不多言。 忽然, 杨鄢雨看了过来, 问:“这位就是王妃吗?” 她微微偏着头:“当初我离开京城的时候,王爷还没定亲, 没想到现在都快做父亲了。” 秦秋婉含笑回望。 恰在此时, 丰王大踏步进门。看到殿内情形后, 脚下顿了顿。 “母后,我已经留了护国公用膳, 就设在凤宁宫。” 皇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阻止。 紧接着,护国公也到了。 护国公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肌肤呈健康的古铜色,浓眉大眼,容貌方正,走动间龙行虎步,进门后对着皇后一礼,便再不多话。 护国公不爱说话,不过,有杨鄢雨在,气氛还挺热络。 秦秋婉一直埋头苦吃,并不多言。在这期间,丰王不停地询问关外的情形。 护国公不爱说话,杨鄢雨温柔地一一解释。 当然了,当着后宫女眷,问的大部分都是关外的风土人情。甚至还说到了城内的节日。 “特别有意思的是每年的七月七,关城的未婚男子都会给心上人送上一个花环,甚至还为了摘最好的花而大打出手。要是女子接了花环,就表示同样有意,男子就可找家人上门提亲。” 秦秋婉好奇问:“这样大胆么?” “是呀。”杨鄢雨眉眼弯弯:“有些女子还会争取,主动表明心迹。要是不成,也不会有人笑话。” 丰王伸手给秦秋婉夹了一筷子菜:“赶紧吃。” 秦秋婉:“……” 合着她就不能和这女人多说话了。 不让她说,她偏要说。 秦秋婉将那菜放进口中,又喝了一碗汤后放下碗筷,拿起边上的帕子擦嘴,端着一杯茶,笑着道:“国公夫人,这个月底王府有喜,到时候你千万上门喝杯水酒,沾沾喜气。” 话未说完,就察觉到了边上丰王凌厉的目光。 秦秋婉含笑回望:“王爷,你瞪着我做甚?” 杨鄢雨讶然看了一眼丰王,脸上笑容微敛:“这样啊,恭喜王爷。” 丰王苦笑了下:“这都是母后的意思。” 皇后没发现其中的不对,秦秋婉笑着接话:“母后也是为了你好。” 话音刚落,丰王霍然起身:“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对了,护国公的马车好像坏了,本王让人送你们一程。” 明显就是想要隔开他们。 那马车就算没坏,有他这话在,也一定是坏了的。 秦秋婉最近住在宫里,和丰王隔着一个宫墙,他做的事,她根本就无从得知。 当护国宫夫妻离开后,秦秋婉笑着提议:“母后,王府内要进两位侧妃,院子还没收拾,我也得回去主持中馈……” 皇后接她入宫的目的,本也是想让儿子答应纳妃,如今目的达到,便也没再拦着。 也是因为这一回的甘绵绵特别听话,她便也不再为难。 傍晚,秦秋婉回到了王府。 丰王不在。 秦秋婉也没多问,回到房后早早睡下。 翌日早上,她正在用早膳,丰王忽然进来,道:“一会儿跟我一起出门。” 秦秋婉好奇:“去哪儿?” “去郊外赏花。”丰王见她不动弹,皱起眉,有些不耐烦:“你跟我一起去就是了。” 秦秋婉摸着下巴,道:“王爷,昨天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丰王眉眼不抬,不好奇,也不追问。 秦秋婉自顾自道:“我发现我和那位护国公夫人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和下巴,几乎一模一样……” 丰王把玩玉佩的手捏紧,淡然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似而已,这有何稀奇的?” 秦秋婉点了点头:“王爷说得是。” 两人临出门前,丰王再次嘱咐:“纳妃之事到底好说不好听,你别逢人就说。” 秦秋婉秒懂。 不要在杨鄢雨面前提嘛。 但是,她凭什么听他的? 他不让提,她偏要说。 再有,两人刚出门就听到这话,不用问也知道稍后应该会“偶遇”上护国公夫妻。 果不其然,就在郊外的山脚下,就看到了刚到此处的护国公夫妻二人。 杨鄢雨笑吟吟上前:“好巧。” 护国公是超一品国公爷,丰王和其同级,但是,丰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也是众人默认的下一任君王。所以,无论是谁,在他面前都得矮一头。 都说礼多人不怪,众人见到丰王,都该主动行礼才对。护国公对着丰王拱手一礼,杨鄢雨却没有这个自觉。 一步上前,亲昵地拉过秦秋婉的手:“早就听说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原来是真的。” 丰王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秦秋婉看在眼中,解释道:“夫人误会了,王爷平时公务繁忙,少带我出门。论起来,这还是我们两人成亲后第一次出游。” 还是托你的福。 最后一句,秦秋婉没有说出口。 因为丰王对杨鄢雨的感情少有人知,甘绵绵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既然碰上了,四人肯定是要结伴的。 一路上,丰王又问及关外。 护国公不爱说话,偶尔应和两声。一路上都是杨鄢雨在耐心解释。 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杨鄢雨和丰王走在最前,秦秋婉其次,护国公最后。 渐渐地,秦秋婉越走越慢。 前面的两人没发觉,一路言笑晏晏。几人距离越拉越远。 护国公看了一眼已在几丈开外的二人,又担忧问:“王妃,您还走得动吗?” 秦秋婉坐在了石阶上,摆了摆手:“不用管我,我坐在这里歇会儿,我这身子单薄,大概与山顶上的风景无缘。国公爷自去吧!” 护国公有些担忧:“要不要我告知王爷?” “不用。”秦秋婉指了指边上一圈的护卫和下人:“这么多人守着呢,我没事。” 眼看前面两人越走越远,护国公皱了皱眉,大踏步追了上去。 身怀有孕的女子确实会感觉到疲累,但秦秋婉自制力非同一般,并不是真的走不动。她特意留在此处,就是想衬托出丰王对她的不上心。 反之,丰王一路上和杨鄢雨闲聊,甚至顾不上有孕的妻子,心思可想而知。 刚才护国公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在此之前,他应该是不知道丰王心悦杨鄢雨之事的。 护卫上前:“王妃,您还上山吗?” “不去了。”秦秋婉起身,往不远处的亭子里走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山上只剩下一个黑点的王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秋婉在亭子里坐下,京城里炎热,在这半山腰处,很是凉爽。她点心吃着,茶水喝着,颇为闲适。 忽然,底下又有人上来。 隔得老远,看不清长相。但一行人花红柳绿,走得也缓慢,应该是女眷。 没多久,底下人走上前来。 说起来还是熟人,正是汪茹母女二人。 看到秦秋婉坐在凉亭里,二人含笑过来打招呼。 “王妃,好巧。” 秦秋婉含笑:“你们也出来赏景?”她指了指山上:“王爷已经上去了,我走到此处疲乏不堪,你们自去吧!” 母女俩眼睛一亮。 当着王妃的面,汪茹不好和王爷太亲近。母女俩很快就告辞上了山。王妃不在,这机会难得! 凉风习习吹来,秦秋婉还小睡了一会儿。 她是被由远及近近的人声吵醒的,抬眼就看到了下山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的是丰王,身侧伴着汪茹,再往后是杨鄢雨夫妻。 到了亭子外,丰王顿了顿,缓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没去山上?” 秦秋婉一脸无奈:“我太累了,怕动了胎气。没看到景致也不要紧,今年看不见,还有明年嘛。怎么样,山上景致可好?” 对着她时,丰王有些不耐,明显在压抑:“就那样。还不如御花园,天色不早,我们回吧!” 秦秋婉朝他伸出手去。 身为妻子要夫君搀扶一二很正常。 丰王看着她伸出的手,总觉得有些不对。记忆中的甘绵绵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粘人。 不过,这么多人在,两人夫妻“情深”了那么久,他要是拒绝,未免太过怪异。默了下后,缓步上前,轻拉秦秋婉的手。 秦秋婉顺势起身,站直后伸手要去挽他胳膊。 丰王微微一让:“走吧!” 在场所有人将夫妻俩在这番动作看着眼中,汪茹母女若有所思,护国公一脸漠然,杨鄢雨笑意盈盈,仿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下山一路上都挺沉默,气氛渐渐古怪起来。 上了马车后,丰王更是自己跑去骑马。 汪茹见状,走到了马车旁:“王妃,我陪您一起,回京城这一路还能陪您说话解解闷。” 秦秋婉没有拒绝。 车厢宽敞,马车走动起来,汪茹坐到了她面前,抬手到了一杯茶后,欲言又止。 她好几次看向秦秋婉,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说。 秦秋婉并不追问。 汪茹大着胆子上马车本就是有话要说,见她不问,只得主动开口:“王妃,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强娶的王妃 八 强娶的王妃 八 秦秋婉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祸从口出, 能别说还是别说吧。” 汪茹就是忍不住嘛,刚才下山的一路, 她找机会和母亲聊了下, 母亲也赞同她过来找王妃。 “王妃,是关于王爷的事。” 秦秋婉摆了摆手:“那就更不要说了。” 汪茹:“……” 有点不太正常啊! 正常女人听到自己夫君身上有事,应该会追问到底才对。 她就没有点好奇心吗? 汪茹踌躇了一下:“我觉得这事有点重要, 实在是不吐不快。” 秦秋婉含笑看她。 汪茹自顾自继续道:“王爷他上山这一路都在和护国公夫人闲聊。连您都没顾上, 您不觉得这有问题吗?”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想说什么?” 汪茹咬了咬牙。 她本来是想点到即止,话说到这种地步, 甘绵绵只要不蠢就能猜到这两人之间有点事。 可话都说完了, 甘绵绵却还在追问。她是在装傻, 还是真不明白这话? 汪茹觉得, 甘绵绵出身普通人家, 可能听不懂这些隐晦的暗示, 沉默了一下后,道:“我一直都听说,王爷挺宠爱您。可今日她为了和护国公夫人闲聊, 都忽略了您的感受……这……” 秦秋婉面色淡淡:“护国公在关外驻扎多年, 护着整个北境, 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王爷重视一些, 本就是应该的。” 看她不慌不忙, 汪茹险些憋屈死。 一路上如坐针毡,好几次想要开口挑明, 但又不敢直说。 王爷和护国公夫人之间要是有事, 也不该由她来说。 一行人在城门处分别, 路上护国公夫人和汪家母女离开后,丰王进了马车。 “你今日是故意的?” 秦秋婉扬眉:“这话从何说起?有孕之人身子不适很正常啊, 难道你要我拼着腹痛也要爬上山?孩子不想要了?” 丰王眼神沉沉的看着她。 “刚才汪茹进来跟你说了什么?” 秦秋婉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感慨了一下,说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为了一个臣妇忽略了我。不过,我跟她解释了,护国公夫妻对朝廷有大功,你本来就该多亲近……” 丰王面色不太好,没有再说话。 秦秋婉侧头看他:“王爷似乎不太高兴?” 丰王闭上眼,靠在了车璧上:“甘绵绵,你别逼我。” 秦秋婉讶然:“我逼你什么了?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丰王懒得搭理她,自顾自睡了过去。 那天之后,丰王消停了两天。 也只是两天而已,第三日的早上,秦秋婉还没睡醒,外头天才蒙蒙亮,丰王就进了正房。 “起来。” 秦秋婉:“……” 还有完没完了? “去哪儿?” 丰王掀开被子,拉她起身,动作不甚温柔。 “陈尚书府喜丧,我们也去瞧瞧。” 下一任君王亲自上门吊唁,也不怕把人吓着。 秦秋婉心里明白,这应该又是为了偶遇护国公夫妻,人没睡好,都有些暴躁。她也一样,穿衣时,丫鬟送上了两个托盘,分别是浅紫和浅绿色衣衫,秦秋婉瞅了一眼,道:“既然是上门吊唁,这些都不合适。给我拿一件素白的来。” 甘绵绵素白的衣衫最多,秦秋婉穿上后,到了妆台前又用了以前丰王给甘绵绵准备的那些首饰。 她特意挑了一套兰花的,很是精致。妆容也是自己画的,曾经她学过易容,画出的妆容比曾经丰王特意找来梳妆的人还要精致。走出房门时,站在院子里等得不耐烦的丰王都愣了一愣。 “你……” 秦秋婉转了个圈,笑着问:“不好看吗?” 好看。 只是,本来的三分相似,换了衣衫又带上这样的妆容,大概变成了九成九。 丰王想到一会儿要见的人,皱眉道:“去换一身,这些首饰也换了,前两天母后送你的那套红宝不错……” 秦秋婉打了个哈欠:“我精神短,再折腾一会,都不用出门了。” 说着,自顾自往外走,很快上了等着院子门口的马车。 丰王抿了抿唇,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面色漠然:“你下来。” 秦秋婉一脸诧异:“为何?” 丰王执意道:“换一身衣衫再去。”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道:“曾经你最喜欢我这样穿,我这一身很好看,为何要换?” 丰王满脸不耐烦:“你能不能不要学别人?” 秦秋婉反问:“我学谁了?” “你不觉得这一身很像护国公夫人吗?”丰王直接挑明:“堂堂王妃跟着臣妇学,回头外人一定会议论。” 秦秋婉淡然道:“我之前和你定亲之后一直都这么穿,谁跟她学了?大半年之前,我都不认识她!” 她微微仰着下巴:“再说,任他功劳多高,那也是臣,真的相似起来,要换也是她换。” 君臣有别,这话太有道理,一番话说得丰王哑口无言。 他还想要再说,秦秋婉已经不耐烦道:“到底走不走?”她打了个呵欠:“你要是不想让我去,我刚好可以回去补觉。” 丰王:“……”这副模样怎能出现在人前? “你回去吧!” 秦秋婉利索地下了马车。 现在的她,又不是曾经甘绵绵那样处处受限。说难听点,丰王得求着她,她完全没必要委屈自己。 丰王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地阴沉下来。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秦秋婉没有回头。刚走到廊下,身后的马车已经不在,她笑着吩咐:“备马车,我要亲自去陈大人府上吊唁。” 有些事情,做了就别怕人说。秦秋婉今儿非得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了丰王的心思。 也不用多做别的,她这一身打扮,直接去尚书府,当着众人的面和杨鄢雨站在一起……到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爷和王妃之间气氛微妙,如果王妃要去别处,护卫们可能还有些为难。可她是跟着王爷一起去尚书府,护卫们没有阻拦,只是多围了几人过来。 天子脚下,加上甘绵绵身份非同一般,也没人不长眼的撞到跟前来。很快就到了热闹的尚书府。 王妃前来,尚书府不敢怠慢,尚书府老夫人带着不少高官夫人一起出来迎接。 秦秋婉一直没下来,等到尚书府老夫人上前相请,她才伸手掀开帘子。 一探出头,众人的呼吸都重了一重。 老夫人身侧站着的,正是一身白衣的杨鄢雨。 尚书府有丧,可老夫人高寿,算是喜丧。前来道贺的客人,也没那么不长眼的穿一身大红。众人都穿各种浅色。 杨鄢雨也一样。 她特别喜欢兰花,今日的衣衫上就绣了一株精致的兰。 就是那么巧,秦秋婉身上也一样。 在众人怔愣的目光中,秦秋婉缓步下了马车,笑着道:“大家都别愣着,先进去吧……” 她开了口,众人才猛然回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在她和杨鄢雨身上来回扫视。 也是到了这时候,众人恍然惊觉,这俩长相也忒相似了。 记忆中,两人都喜欢穿素色,尤其今日这一身打扮,几乎一模一样。 要是不熟悉二人的,大概分不出谁是谁来。 众人眼神闪烁,心里都有了计较。 前院被奉为上宾的丰王听到王妃前来,估摸着算了一下时辰,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这么快就到了,她肯定没有重新换衣……他霍然起身,大踏步赶到前院,看到众人簇拥着的秦秋婉后,面色铁青。 来不及多想,几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秦秋婉的手:“咱们回府。” 秦秋婉手腕被他拽得生疼,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力道往外走,忽然回头看向众女眷:“国公夫人也喜欢穿素色吗?我还以为就我喜欢……回头咱们再聊……” 话音落下,夫妻俩已经出了大门。 秦秋婉被粗鲁地塞回马车上。 她老实坐好,丰王紧接着上了马车:“甘绵绵,你在挑衅我?” 秦秋婉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你一大早叫我起,我起来了你又不愿意带我出门。我都不知道自己又错在了哪里。” 丰王怒瞪着她:“你故意这样打扮跑到众人面前,是想做什么?” 秦秋婉反问:“你不是最喜欢我这副打扮吗?以前你常夸我好看,还特意让我把眉……”她伸手指了指眉尾:“画成这样。只是,和国公夫人有些相似。” 她收回了手,道:“还是我早上那话,再要避讳,也是她避着我。” 听到身后有不少凌乱的脚步声追来,应该是尚书府众人,秦秋婉扬声道:“我喜欢穿素色,我也不想和人相似,这怎么能怪我?” 这么大的声音,外面的人肯定听了个清清楚楚。 丰王看她越发来劲,又不能真的把这女人如何,气道:“回府。” 马车走远,众人看向杨鄢雨的目光都不太对。 杨鄢雨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也不知道王妃喜欢穿素,这事闹得……” * 马车里,二人谁也不肯相让。 丰王面色沉沉看着面前的女子:“甘绵绵,你不要以为我如今受制于你,你便可以肆意妄为。要是把我逼急了……哼……” 秦秋婉又想打哈欠,有孕的人,特别容易困乏,她懒洋洋靠在榻上:“从我嫁给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要是真想与我同归于尽,我也奉陪到底。还是那句话,有皇子给我陪葬,我这一辈子都值了。” 丰王脸色铁青。 “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什么? 故意气他,还是故意这样一身打扮和杨鄢雨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秋婉闭上了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丰王突然就怒了,上前想要掐住她的脖颈。 秦秋婉往后一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王爷 ,你别这么暴躁。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子。” 丰王看着她的目光阴狠,如看死人。 根本也不用特意打听,他就知道,今日之后,京城内会有的流言。 强娶的王妃 九 强娶的王妃 九 他哪怕贵为王爷, 众人默认的储君,可觊觎臣妇什么的, 也好说不好听。 兴许朝堂上那些老顽固还会因此抵触他登基……其余几个兄弟本就蠢蠢欲动, 这一回那些被他压服的野心只怕又要死灰复燃。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的女人搞出来的。 丰王眼神阴狠,冷笑着道:“甘绵绵, 倒是我小瞧了你。” 秦秋婉一脸惊诧:“王爷何出此言?我哪做得不对吗?” “我要你记得, 我们俩是夫妻,一荣俱荣, 你毁了我, 也是毁你自己。你腹中还有我们俩的孩子, 他日我顺利荣登大宝, 这孩子就是以后的储君……” 秦秋婉挥了挥手:“这些话你敢说, 我可不敢听。” 丰王冷笑一声:“你会不敢?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秦秋婉闭上了眼。 丰王怕她以后再搞出事, 难免多劝两句。道:“总之,我好了,你才能好。要是我不好了, 你也休想独善其身。” “我们俩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也不怕告诉你, 曾经那些年里, 我心里的人就是鄢雨。我会娶你, 也是因为你的容貌和她相似。你拥有的所有优待,都是因为她!” 他缓缓靠近, 一字一句道:“所以, 你待她客气一点。” 秦秋婉睁开眼与他对视, 忽然道:“那你给我的这些衣衫首饰,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包括你之前给我吃的膳食和屋里的摆设, 还有那些器物上的兰花……” “都是因为她。”丰王眼神直直看着她的:“甘绵绵,你最好收敛一些。” 秦秋婉闭上眼:“我知道了。” 丰王还想要再说,但看她已经睡着了,说了也是白费唇舌,靠回车壁后,心里有些憋屈。 回到王府,天色还早,两人本就话不投机,便也没多聊。秦秋婉很快回到屋子补眠。 丰王平时事务繁忙,尤其是最近,他还要腾出空来与杨鄢雨各种偶遇,根本就没有多少空闲。 等到秦秋婉一觉睡醒,丰王已经不在王府。 而京城里,到处都有人在说丰王妃与护国公夫人长相相似一事。 当初丰王执意求娶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惹来众人各种猜。 甘绵绵确实长得美貌,可堂堂皇子,只要他想,身边就不会缺美貌的女子。把人接回来做个丫头,大不了做个侧妃,也不至于非要聘娶。 如今看来,这或许就是丰王爱而不得后找的替代品。 这事情在京城里疯传,秦秋婉一觉睡醒后,宫中的人也到了。 皇后能稳坐中宫多年,凭的可不只是一个能干的儿子。 秦秋婉入凤宁宫时,刚好和里面出来的一位夫人碰上。这位夫人是皇后娘家的嫂嫂,看到了秦秋婉后,立刻上前行礼。 “王妃有了身孕,可千万要小心些。”侯夫人笑意盈盈:“毕竟咱们女子嫁人之后,想要稳固身份,子嗣必不可少。” 甘绵绵成亲之后,少有人对她抱有善意,许多人都看不惯她。比如面前的侯夫人。 侯夫人一直想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丰王,做下一任皇后,可惜被甘绵绵抢了先,她又不忍心让女儿做妾……除非丰王登基为帝,进宫做个贵妃还差不多。 可皇上虽然沉疴已久,但一直都有口气吊着,丰王一直不得登基,女儿家花期就那几年,要是等到二十多岁,进宫又不合适了。 总之,侯夫人一直认为,是甘绵绵抢了自己女儿的位置,耽搁了自己女儿的婚事。 这样的情形下,能有好脸才怪。 秦秋婉笑着道:“多谢侯夫人提醒。” 侯夫人:“……”谁他么提醒你了? 皇后等着见人,侯夫人不敢多纠缠。 秦秋婉一进大殿,就对上了皇后沉沉的目光。 “给母后请安。” 皇后深呼吸两口气,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秦秋婉缓步上前,刚一靠近,就听到皇后问:“今日在尚书府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王爷动了怒。”秦秋婉一脸疑惑:“至于缘由……好像是我穿戴了曾经王爷为我备的衣衫和首饰,和护国公夫人站的一起时太过相似。” 此时秦秋婉穿的是一身大红。 皇后仔细观察她的眉眼,这一瞧,发现确实很像。想到什么,皇后面色铁青,沉声吩咐道:“来人,找一件素色衣衫……再找几根素钗!” 又吩咐秦秋婉:“你按着早上的打扮换一身给我瞧。” 从来没有站在一起过的两个身份悬殊的女子,在此之前,皇后从未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如今是越看越像,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当看到从屏风后穿戴一新走出来的儿媳时,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手都有些颤抖,扶着桌子好半晌才镇定下来:“你穿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一身?” 已经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了。 想到儿子视京城贵女于无物,非要求娶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要说他不是因为杨鄢雨,皇后根本就不信。 秦秋婉点了点头,她看着皇后难看的脸色,道:“事实上,回来的路上,王爷已经跟我承认,他会娶我,就是因为我和护国公夫人这相似的容貌。还说,给我备的这些素衣和我之前大半年衣食住行,都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皇后喉头一甜,满嘴的血腥味。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闹出这事儿,他还能顺利登基么? 关键是杨鄢雨不是一般的臣妇,几代护国公镇守北境,拦住关外蛮族的一次次进攻,于国有大功! 他看中谁,也不能对着有功之臣的夫人下手啊! 再开口时,皇后声音发颤:“这是真的?” 秦秋婉点了点头:“您可以找王爷亲自来问。” 话说到这份上,皇后心里再无一丝侥幸。她颓然坐回了榻上,放在身侧的手握紧。 得想法子。 不能让儿子被两个女人毁掉。 她侧头看了一眼秦秋婉,又看了看其肚子。忽然道:“请护国公夫人进宫。” 这两个女人最好都别在京城出现。 至少有一个不能出现。 儿媳有孕,这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 ,不容有丝毫闪失。那么,就只能对不起杨鄢雨了。 杨鄢雨来得很快。 再进宫来的她,换了一身浅紫色衣裙,眉眼浓妆艳抹,和已经换了素衣的秦秋婉只有三分相似。 看到这样的两人,皇后心里的焦灼稍减。 杨鄢雨大概也猜到皇后找自己的缘由,行礼过后,立刻请罪:“今日在尚书府,臣妇和王妃衣衫相似,好多人都玩笑说我们俩像姐妹花……虽是善意,但臣妇知道,王妃尊贵,臣妇不能攀附。皇后娘娘放心,从今往后,臣妇再也不穿素色,一定和王妃尽量不像……再过几日,臣妇就和夫君启程前往北境,这一去,大概好几年不得回,臣妇怕到时候启程太急,不能和娘娘辞行,先在此赔罪,还望娘娘大人大量,别计较臣妇失礼之处。” 总结起来就是:以后她尽量不再和王妃相似,过几天就走了。 如非必要,皇后也不想对臣夫动手,尤其杨鄢雨身份非同一般。 听到她表了态,皇后严肃的面色稍缓,道:“我也是听说你们俩像姐妹花的事,这才请你过来,想要看看有多相似。” “人有相似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不必如此惶恐。” 杨鄢雨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臣妇就知道娘娘不会计较,没有惶恐。” 听了这话,皇后只觉得慰贴,但觉着就这么把人放走,还是不太稳妥。想了想道:“这人长得相似也是一种缘分。这样吧,回头我请了你娘进宫,正式收绵绵为干女儿,如此,你们就成了真的姐妹,长相相似,也属正常。” 杨鄢雨霍然抬头。 秦秋婉也有些无语,这算什么法子?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里,总得解决。皇后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强娶的王妃 十 强娶的王妃 十 甘绵绵本身是一个村里长大的丫头, 而杨鄢雨娘家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按理说不太相配。 如甘绵绵这样的身世, 进门做一个丫鬟还差不多, 但耐不住她嫁得好啊,如今的丰王妃,以后的皇后娘娘。真要是认了干亲, 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准呢。 杨鄢雨反应过来后, 见皇后不是玩笑,立刻上前亲昵地握住了秦秋婉的手:“妹妹。” 秦秋婉:“……” 她可不想要什么姐姐, 但又不能忤逆皇后。当即勉强扯出一抹笑:“这事王爷还不知道呢。” 要拒绝, 也是丰王开口。 “他会答应的。”皇后语气笃定。 事情定下, 秦秋婉被留在了宫中, 稍晚一些的时候, 丰王也到了。 对着儿子, 皇后满脸恨铁不成钢,手指都有些颤抖了:“这天底下那么多的美人,杨鄢雨有哪里好?这种紧要关头, 你给我弄出这事, 你是想把我气死吗?我们母子在朝堂上那么多敌人, 要是这个把柄被人抓住,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一叠声的斥骂 , 口水都喷到了丰王脸上。 丰王也知道自己这一回做的事欠妥当,但这事又不能全怪他。在甘绵绵改了自己的衣衫和妆容后, 两人只是有些神似, 谁知道她会突然发疯? 这事情会暴露, 全怪甘绵绵! 想到此,他狠狠瞪向秦秋婉。 察觉到他的目光,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王爷,我哪又做错了?” 此时的她还是一身素衣,容貌和杨鄢雨足有九成相似。 “母后,认亲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尚书府发生的事好多人都亲眼所见,若此时认亲,难免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那也得盖啊!”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朝堂上众官员看似服了你,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心里头怎么想的?你那几个兄弟可都不是善茬,万一他们……” 越是说,皇后心里越是着急。 曾经儿子身为王爷,非要娶一个乡下丫头,皇后是怎么想怎么糟心。可到了此刻,她反而真心希望儿子喜欢的是个乡下丫头,而不是什么臣妇! 皇后认为,得好好跟儿子谈谈。但有些事,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她看向秦秋婉:“绵绵,你先下去歇着。” 秦秋婉起身对着两人一礼,很快跟着宫人退下。 殿中只剩下母子俩,皇后喝了一口茶,心里的烦躁稍减,道:“就算是夫妻之间,有些话也得闷在心里。你心悦……心里喜欢就行了,为何要告诉甘绵绵?” 丰王也只是一时冲动之下,才告诉了甘绵绵。 或者说,是这些日子在甘绵绵面前实在憋屈够了,他就想在那女人脸上看到诸如伤心失落之类的神情。再说,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甘绵绵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那样的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就是想试探他吗? 中毒之事,丰王迄今为止还没有告诉皇后。 一来是当初娶甘绵绵是他执意,皇后劝了许久,也气了许久。如果得知他被甘绵绵威胁,难免责备。二来,中毒之事已成定局,甘绵绵性子倔强,就算皇后知道了,也不可能给他解药。 最要紧的是,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手头大权在握,不再是出了事就要找娘的孩子了。 “她今日应该是起了疑心,故意试探。我便干脆就告诉了她真相,反正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她知道之后,还会帮我隐瞒。” 皇后面色一言难尽:“你呀你,还是太年轻。你不明白女人的妒心,绵绵要是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别人,她只是一个替身……生气恼怒难免,恼怒之余,针对杨鄢雨是必然的。护国公立下了大功,她身为王妃若是不好好安抚,反而处处针对,你这样会寒了功臣的心的!” 此时丰王心里也乱。 这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忽然大白于天下,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 此时的他也在想着解决之法,皇后唠叨的这些事,他心里都明白,并不需要皇后提醒。听了这些,只会让他愈发烦躁。 “母后,您别太担忧,如果朝堂上有变,我会立刻想法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 先观察一下几位兄弟和朝臣对此的反应,才好想出应对之策。 “天色不早,我要出宫了。”丰王站起身:“我把绵绵带回去,亲自看着她。” 皇后欲言又止。 儿子事务繁忙,哪儿有空盯人? 再说了,把人放在宫中,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晾甘绵绵也翻不出风浪来。 丰王却已经打定主意,假装没看见皇后神情,起身就走。 马车里,夫妻俩相顾无言。 丰王面色沉沉,很明显心情不太好。 与之相对的,秦秋婉却心情愉悦,她绕着颊边的发,好奇问:“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这样打扮吗?怎么这会都不正眼瞧我呢?” 丰王扫她一眼:“无论你装得多像,你始终都不是她。” 秦秋婉失笑:“这世上那么多的美人,你又何必执着于她?” 丰王闭上了眼,明显不欲多说。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此时夕阳西下,秦秋婉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夕阳映照下的殷世安。 “殷大人,你又来找太医吗?”秦秋婉笑着嘱咐:“最近天气变化快,殷大人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殷世安对着二人一礼:“多谢王妃关怀。” 这些话本身没什么问题,甘绵绵身为储君之妻,如此嘱咐有功之臣,本就是有意拉拢。 可丰王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一把放下帘子:“回府。” 皇后那边并没有闲着,很快找来了杨夫人。 杨夫人并没有拒绝,积极筹备认亲之事。 当下认干亲分为几种,有些名为干女儿,实则是养来拉拢各官员的丫头,还有的纯粹是疼爱,养在身边解闷,就当是一个庶女。还有一种,就是正经把姑娘的名字写上族谱,当做正经亲戚。 杨夫人认的,很明显是后一种。 这可是未来的皇后,皇后出自杨家,对杨家有益无害。 此事办得快,选的日子还在丰王纳妃之前。 认亲那日,刚好是七月七。 秦秋婉身怀有孕,表示自己不能劳累,认亲之事一切从简。 杨家那边不敢不从,只打算去祠堂告过祖宗,干女儿再给杨家夫妻敬上一杯茶,就算礼成。 认亲当日,丰王陪着她一起。 杨家对于此事很是重视,就连出嫁女都全部召了回来,门口上上下下百余人迎接,簇拥着二人往里走。 杨鄢雨也在其中。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秦秋婉敬了茶,只等着用完午膳,就可离开。 在这期间,出了一点小插曲。 午膳时,推说去更衣的丰王一直未归,秦秋婉想要去找,被杨家人拦住。杨大人亲自带着人去寻,刚走到院子门口,丰王自己就回来了。 秦秋婉有注意到,在丰王进门不久后,杨鄢雨也跟了进来。并且,她眼尖的发现,杨鄢雨的腰上挂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花环,很是精致。 夫妻两人坐在主位,秦秋婉微微偏头,凑近丰王耳边,问:“你送了花环?” 丰王彻头看她:“这么多美味佳肴还堵不住你的嘴?” 秦秋婉摇头:“你送花环不稀奇,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收了。” 真的是一个敢送,一个敢收。 丰王瞪她一眼:“人家只当我是妹夫。” 秦秋婉看到他眉眼间的愉悦,心下冷笑连连。 秦秋婉并不愿意和杨家亲近,杨夫人有些拘谨,也不好说太多话。从头到尾,都只是客气的寒暄。 事实上,皇后也没想让秦秋婉和杨家多亲近,认这门干亲,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在此之前,丰王已经试图拒绝过。可皇后心意已决,他根本就阻止不了。 礼成后,杨家人送二人上马车。 看到自己离杨家越来越远,秦秋婉放下帘子,道:“如今杨鄢雨是你的妻姐,你可要多克制一二。” 提及此事,丰王面色陡然难看下来。 秦秋婉一脸好奇:“既然你心悦于她,当初为何不直接求娶?” 丰王沉默了下,道:“她大了我两岁,嫁人之时,父皇独宠容妃和二哥,我的处境不太好。” 事实上,丰王暗地里也努力过了。 在定亲的头一晚,他暗中却找过杨鄢雨,却根本见不着人。丰王还去找了杨大人,想劝其取消婚约,可杨大人以两家指腹为婚为由拒绝了他。 丰王心里清楚,杨家是看不上他。 与其嫁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兴许还要被圈禁一生。还不如嫁入国公府,做超一品的国公夫人。 秦秋婉啧啧赞叹:“你说杨鄢雨为何不多等一等?” 惹得丰王瞪了她一眼:“不关鄢雨的事,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接受过我。” 秦秋婉嗤笑:“也就你信。” 丰王面色难看:“你这是何意?” “别的不说,那天我们在郊外偶遇。你们俩一起爬山之时,我那位便宜姐姐跟你之间相处那般投契,你身在其中可能没察觉,我们这些外人可都看在眼中。”秦秋婉一字一句道:“她一定知道你的心意,并且,不打算划清界线。” 说白了,就是想吊着他。 丰王面露狐疑: “有那么明显?” 秦秋婉面色淡淡:“汪姑娘回来特意要陪着我,就是想将此事告知于我。” 丰王冷哼一声:“这些都是你编的吧?” 他眯起眼:“人都还没进门,你就这么急着上眼药?” 秦秋婉笑了:“你愿意这么想,我也阻止不了,你开心就好。”她又提醒:“再过几天就是婚期,到时候,二美同时入府,王爷好福气。” 丰王:“……”堵心! 强娶的王妃 十一 强娶的王妃 十一 甘绵绵肯定是故意的。 丰王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你当真不怕我?” 秦秋婉摇头:“以前我挺怕。不过, 最近我发现,你也同样是人, 一个嘴巴两个眼睛, 没什么了不起。再说了,你还得靠着我给的解药续命……王爷,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别再大呼小叫。我这个人可不经吓,一吓忘性就大, 要是忘了解药的配方……” 丰王:“……”这绝对是威胁。 不能受制于人! 他闭上了眼, 不再说话。 秦秋婉身怀有孕, 也不爱出门。这一日中午, 她身边的婆子在送上午膳时, 笑着道:“奴婢听说, 城内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场场爆满,好多夫人都去听了。” 接下来, 她滔滔不绝说起那出戏。 秦秋婉恍若未闻。 婆子发现主子兴致缺缺, 悻悻住了口。 接下来两天, 秦秋婉经常听到身边的丫鬟说起京城内的新鲜事, 比如新开张的酒楼或是银楼, 她听得出来,这些人似乎在诱哄着她出门。 她在丫鬟又说起城内有一家百宝鸭味道比王府做得还要好时接了话:“真有那么好?” “真的。”丫鬟压低声音:“奴婢听说, 王爷今日午后就要去尝尝。” 夫妻俩自那天从杨家回来之后, 再没有单独相处过。至于圆房, 丰王挨了那一顿打,就再没有找过秦秋婉。 “我倒是想去, 可王爷不让我出门啊。” 听到她这么说,丫鬟急忙道:“您可以去问一问护卫大哥,万一他们答应了呢?反正您身怀有孕,真要是想出门,他们也不敢太拦。总不能来拉您吧?” 对上丫鬟期待的眼,秦秋婉摆摆手:“我出去之后,王爷会不高兴,还是不去了。” 丫鬟:“……” 她不甘心,继续劝:“听说那百宝鸭外酥里嫩,尤其是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好,您怀着身孕,就该吃点顺口的。依奴婢看……” 秦秋婉打断她:“如果王爷追究起来,我就说是你劝我出去的!” 丫鬟一顿,急忙请罪:“奴婢不敢。” 秦秋婉摆了摆手:“下去。” 此事之后,下人有所收敛。 翌日午后,秦秋婉刚午睡起,婆子急忙进来,道:“王爷身边的阿五回来说,让您赶紧去城里的宝和楼。马车已经备好,您快着点。” 秦秋婉靠在床头,并不动弹:“不去。” 婆子满面焦灼,强调道:“这是王爷的吩咐。” “那又如何?”秦秋婉伸手抚着肚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去请周大人前来。” 把人弄出府要紧,可这腹中的孩子同样要紧。下人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去请了周大人。 另一边,丰王没有等到王妃前来,等到了下人的回复,他沉吟了下,直接进了宫找皇后。 稍晚一些的时候,皇后的人就到了王府。 “娘娘说,王妃身子不适,还是由娘娘亲自照顾为好。” 看来躲不开了。 秦秋婉能够无视丰王的吩咐,却不能和皇后作对。当下换了衣衫,坐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王府后,秦秋婉就掀开了小窗的帘子,看到并不是去皇宫的路时,也并不意外。 很明显,这是丰王不愿意再等了。 “停下!” 车夫恍若未闻,甚至还更快了些。 秦秋婉看向坐在门口处的丫鬟:“让车夫停下。” 丫鬟探出头去喊,车夫还是不停。 秦秋婉扬声喊:“救命啊!”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催命一般。 她坐的是王府独有的马车,走在街上本就引人注目,听到她的喊声,为数不多的行人和路旁的马车都停了下来。然后,纷纷追了过来。 车夫有些慌了,马车越跑越快,后面跟着一大片人。 如此,就更引人注目了。 没多久,马车被逼停,护国公骑着马拦在前面:“不知王妃可还安好?” 秦秋婉掀开帘子:“多谢国公。这车夫就跟聋了似的听不见,我怀疑他要对我不利。劳烦国公帮我把此人送到京兆尹处。” 车夫急忙喊冤。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做的事根本就不冤枉。 当着众人的面,秦秋婉另找了车夫把自己送去了皇宫。 看到皇后,她一刻也不耽搁地把路上发生的事说了。皇后又惊又怒,立刻吩咐人去找京兆尹严查此事。 稍晚一些的时候,丰王就到了。 彼时,婆媳俩正在用晚膳。 看到儿子,皇后一脸后怕:“你说绵绵有些动了胎气,本来我还想把人接来好好养胎。没想到在路上就差点出了事,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王府养胎,不折腾这一场。” 对于跑这一趟是因为丰王,秦秋婉一点也不意外。 丰王沉着一张脸,眼神看着秦秋婉,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 “母后,我有重要的事要跟您商量。” 见儿子一脸慎重,皇后讶然,看了看秦秋婉,道:“那……绵绵先回去歇着。” 秦秋婉起身就走。 殿中,丰王挥退了下人,迫不及待道:“母后 ,您是否嘱咐了京兆尹严查车夫?” 皇后疑惑:“车夫胆大包天到伤害王妃,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让人严惩,有何不对?” 丰王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车夫所作所为,皆是因我的吩咐。” 皇后:“……” 为什么啊? “绵绵身怀有孕,还动了胎气,你如此,是想让她落胎吗?”皇后恼怒,一巴掌拍在桌上:“丰儿,你简直是胡闹!” 丰王抹了一把脸,在进宫之前,他已经为自己想好了辩解的话:“母后,我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皇后对此一个字都不信。 她又不蠢。 儿子之前对甘绵绵本就没有感情,如今正主儿都回来了,送什么惊喜? “丰儿,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总之,甘绵绵孩子未生下之前,不许你对她动手。”皇后越想越怒:“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太糟心了。 丰王对此,自然是不愿意的:“母后,我心里有数。” “我以前就是太信任你,由着你娶了甘绵绵,所以才有了这么多的麻烦事。”皇后板起脸:“丰儿,你是聪明,但也任性。我是你母后,我不会害你。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不能做多余的事。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把两位侧妃纳进门!” 丰王抹了一把脸:“母后,我想审问甘绵绵。” 皇后讶然:“为何?” 丰王抿了抿唇。 哪怕到了此刻,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母亲帮忙。只要制住了甘绵绵,总能得她拿出解药。 见儿子迟疑,皇后不耐烦地一挥手:“还是那句话,绵绵还有身孕,无论什么事,都给我往后挪!你回去筹备婚事吧,至于绵绵,先在宫中养胎。” 一锤定音,毫无商量余地。 丰王有些不甘心,但劝不动母亲,也只能悻悻离去。 刚出大殿,就看到甘绵绵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 女子一袭白衣,容貌绝世,有一股动人心魄的美。饶是丰王厌恶于她,心也忍不住震了震。 “王爷,事说完了?” 听到她问话,丰王回神,刚刚缓和下来的眼神,立刻又变得凌厉起来。 秦秋婉猜到今日之事应该是他的算计,对他这样的眼神并不意外,好奇问:“你好像很生气?为了什么?” 不待他回答,她一脸恍然: “定是为了那个车夫,回头你一定要嘱咐一下胡大人,让他好好查一查。我怀疑幕后还有人指使!”她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兮兮:“兴许和几位皇兄脱不开关系。” 丰王:“……”好有道理的样子。 但这一回真的不是几位兄弟出手,而是他吩咐车夫把人拉到偏僻处。 本来是想着绑了甘绵绵,以一个外人的身份问她要方子。 没想到,甘绵绵太机灵,直接就给避开了。 京兆尹那边,有了母后的吩咐,肯定会尽全力追查。所以,他才找到了皇后这里,目的就是为了主动承认,然后让母后收回成命,最好是吩咐京兆尹轻轻放过。 “王爷,你别冷着一张脸。再过几天,两位侧妃就要进门,你这样,会吓着她们的。”秦秋婉煞有介事:“你要多笑一笑。” 丰王:“……”笑个屁! 他冷哼一声,负手离去。 秦秋婉摇了摇头:“这脾气,忒怪了。” 要不是贵为皇子,谁搭理他? 边上的宫人急忙低下头,假装没听见这话。 殿中的皇后在儿子离开后,越来越想不通。 儿子为何要审问甘绵绵? 审问什么? 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皇后方才就想追问,奈何儿子不肯告知实情。于是,她找来了儿媳。 “你们夫妻之间最近吵架了吗?” 秦秋婉:“……”不止吵架,还下毒了呢,巴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整。 丰王不说,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提。 “没有啊!”秦秋婉低下头,做出一副失落模样:“王爷心中另有所爱,又不能和心上人厮守,不高兴也是有的。我能理解他。” 皇后深以为然。 她也发现了,儿子最近愈发不耐,就算是对着她这个母后,也没什么好脸色。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附和,她可没有忘记,如今儿媳身怀有孕。如果能够在皇上临去之前诞下孩子,皇上一高兴,说不准直接就下旨立儿子为帝了。 有了孩子,绝对算锦上添花。 皇后语重心长:“朝堂上事务繁忙,你要多体谅他。” 秦秋婉低着头:“我知道。” 皇后愈发觉得她可怜,说起来,甘绵绵又有什么错呢? 就因为和杨鄢雨长得相似,就承受了许多她不该承受的东西。 没做过皇后的人,可能会觉得做王妃一步登天。但皇后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最是知道这其中有许多的不得已。 强娶的王妃 十二 强娶的王妃 十二 这人越是没有什么, 就越是想要什么。 这世上的许多人想要身居高位,越贵越好。可皇后不同, 她的身份已经是最尊贵, 并不认为做王妃比作村妇好,偶尔为难起来,还羡慕起村妇的自由。 甘绵绵要是不入皇门, 只做个一般村妇, 兴许比现在还自在些。 论起来,甘绵绵也是受害者。 想着这些, 皇后的面色愈发柔和:“你住在宫内, 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 直接让宫人换, 或者告诉我也成, 千万别客气。心里要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也可以跟我说,别心情郁郁,再伤着了孩子……” 秦秋婉听得出来, 皇后对自己的耐心比以前要好得多。 她心里清楚, 这大概都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接下来几天, 秦秋婉在宫中过得闲适。很快就到了纳妃的头一日。 王府纳侧妃, 她这个王妃要是不出现, 难免会让人多想。 如今多事之秋,皇后不想多生事端。所以, 在大喜的头一日, 特意让人送了她回王府。以防发生上一次的事, 她还特意找了几个大内侍卫护送。 丰王确实想在王妃回来的路上动手,可看到有侍卫在, 再不甘心也只能敛了自己的心思。 回到王府,很难得的,丰王亲自到门口接人,秦秋婉掀开帘子看到他,颇为意外:“王爷?” 丰王朝她伸出了手:“下来。” 秦秋婉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这不太好吧?” 丰王没什么耐心,见她不肯伸手,往后退了一步:“都老夫老妻了,你还怕羞?” 秦秋婉不置可否,因为纳的两位侧妃都是官家女,王府内布置得很是喜庆。她一路走过,将周围的景致收入眼中,笑着道:“王爷有心了。” 丰王面色漠然。 平心而论,他并不期待两位侧妃,甚至还觉得有点厌烦。但是,这不只是纳两个女人,而是要拉拢她们的父亲。 丰王做这些的时候,想的是让两位大人觉得贴心,并不是为了两个女人本身的想法。 当然了,这些心事没必要跟面前的女人说。 秦秋婉也没想听,回到了正院后,道:“明日大喜,我还得应付客人,一早些歇着,王爷也回去养养精神。” 想到什么,她一脸好奇:“不知王爷可有想好明日去哪位侧妃房中?” 丰王瞪着她:“甘绵绵!” 秦秋婉掏了掏耳朵:“这里就我们俩,你不用这么大声,有话直说就是。” 气得丰王拂袖而去。 翌日天蒙蒙亮,王府就忙了起来。 秦秋婉不想管事,翻了个身,继续睡。 大概是皇后嘱咐过,从头到尾就没人来叫她起,还是秦秋婉估摸着时辰起了身,梳妆后两位侧妃已经接到了半路。 前院里人声鼎沸,许多客人都到了。看到秦秋婉过来,众人纷纷行礼。 值得一提的是,杨鄢雨也在其中。 今日的她一身大红衣衫,妆容艳丽,再不见曾经的清雅。 秦秋婉路过她时,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一眼后笑着赞道:“国公夫人这一身好美。” 杨鄢雨笑容不变:“多谢王妃夸赞。臣妇再美,也不及王妃风华之万一。” 秦秋婉今日除了衣衫是大红,还是那副素净的打扮,容貌和杨鄢雨几乎一模一样。 反倒是杨鄢雨故意浓妆艳抹,将自己的容貌改变了些。 秦秋婉心情愉悦,走到主位上坐下,没多久,两位新人先后而至,一起冲着她行礼。 边上丰王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很是难得。 等到新人送入洞房,秦秋婉笑着道:“王爷今日似乎挺高兴?” 丰王笑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是咬牙切齿:“王妃,你别再逼我!” 不逼也逼了。 要不是秦秋婉谨慎,如今两人已经撕破了脸。 这么多的客人在,秦秋婉并没有费心应付。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如今身怀有孕,不宜劳累,得回去歇着。 当日夜里,丰王先去了汪茹的院子,后来又去了康媛媛处。在天亮之前回了书房。 还是那句话,无论他愿不愿意,两个姑娘入了府,那就是结下了姻亲。不看姑娘本身,也得看在她们父亲的面上不能慢待了二人。在当下看来,新婚之夜不圆房,于姑娘来说是天大的羞辱。 所以,丰王只能这么赶了。 秦秋婉最近都起得晚,刚刚睡醒,嬷嬷就到了床前:“王妃,两位侧妃已经到了。”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两位姑娘的发髻已经梳了上去,对着秦秋婉规矩行礼,很是乖巧的模样。 秦秋婉并没有为难两人,笑着接过了茶水,还送上了见面礼。 两人欢喜应下,都很喜欢那礼物的样子。一时间,气氛融洽无比。 恰在此时,丰王一步踏入,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两位侧妃喜不自禁,急忙上前行礼。秦秋婉坐在原地没动:“王爷,你该多歇一会儿。” 话中带着某种深意。 丰王:“……” 这女人,生来就是给他添堵的。 到了此刻,丰王已经后悔自己当初的草率。 本来他以为一个乡下丫头,弄进府后定会任由自己搓揉捏扁。万没想到她这样扎手。 “两位侧妃初来乍到,王妃以后可要多上心些!” 听到这话,秦秋婉眼神一转,道:“王爷,我有些事想私底下跟你说。” 听到这话,两位侧妃对视一眼,知机地退了下去。 丰王负手站在桌前:“有话就说。” 秦秋婉双手交叠,问:“我在想,要是我得罪了两位侧妃,不知道汪大仁和康大人会不会生气?” 丰王:“……”那肯定会啊! 但只要不是把人往死里欺负,应该都不要紧。 姻亲是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之一,两位大人既然把女儿嫁给了他,就算是跑去找另外几位皇子投诚,他们也不敢相信二人。 丰王皱起眉来:“甘绵绵,我们是夫妻,我好了你才能好。无论我们私底下感情如何,我相信,你总是盼着我登基的。” 秦秋婉好奇:“假如……假如一切顺利,有朝一日你得偿所愿。你会不会认为我占了不该占的地儿?” 丰王暂时还没想到那么多。 事实上,在杨鄢雨嫁人之后,他便一直认为,杨鄢雨是他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梦。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但有些事不能做! 或许,登基之后可以。 但在这之前,他也只能心里想一想,最多就是想法子多靠近,仅此而已。 “甘绵绵,你在胡说什么?” 秦秋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丰王:“……”他什么都没说,她又明白了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跟不上这女人的脑子。 就算拿不到解药,也不能再任由这女人拿捏,丰王心下一动,道:“你许久没有回娘家,本来应该回去探望一下。但你如今身怀有孕,不能劳累奔波。稍后我让人送一些礼物回去,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 这送去的礼物……秦秋婉似笑非笑:“王爷,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我爹娘出了事,你的解药可就没了。” 最开始,她是靠着特殊的手法捏了穴位让其疼痛,丰王压根就没中毒。只是,后来他为了解毒,送来了不少药材让秦秋婉配制“解药”,在那之后吃的药,才是真正的毒药。 现在的丰王,可是实打实中着毒的。 五天一次的解药,要是漏上一回,定会痛得他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上。 事实上,丰王也试过自己不吃解药,看能不能熬过去……根本就不能! 丰王本来是想威胁她,却被她反威胁了回来。 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良久之后,丰王率先败下阵来:“绵绵,你是王妃,等到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无论我心里想什么,我们是夫妻,不应该这样针锋相对。” 秦秋婉心下冷笑。 要不是拿捏住了他,她或许命都没了。 就算还活着,也是处处受制,隔三差五被他凌虐得浑身是伤,简直生不如死。 强娶的王妃 十三 强娶的王妃 十三 按常理说, 甘绵绵嫁给堂堂王爷,未来储君, 算是一步登天。就算不能顺心如意, 也不至于活得战战兢兢。 丰王对她,压根就没有对待妻子该有的尊重。他只是王爷,她就生不如死, 真做了皇帝, 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还会更差。 所以, 对于登基之事, 真不必那么上心。秦秋婉淡笑:“总之, 我爹娘好好的, 你也就好好的。” 丰王无奈。 他还想以此说服甘绵绵, 想让她把解药给自己。 眼看事情不成, 丰王仔细回想了一下曾经二人之间的相处,觉得自己或许、大概、好像真的有点对不起她。 “绵绵,我这个人脾气暴躁, 曾经也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给你道歉。” 秦秋婉一脸纳罕:“挺稀奇, 你也知道错?” 丰王是真的不想受制于人, 前两天刚好是吃解药的日子, 他又试了一回, 险些没去半条命。 他再一次确定,这解药必须得吃。 为了拿到解药, 他想了不少法子, 但都被甘绵绵给躲了过去。来硬的不成, 还可能会惹恼了她……丰王干脆来软的,他苦笑道: “这还多亏了你。绵绵, 当初我娶你确实是因为你长得像鄢雨,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俩还有个孩子,以后我登基为帝,你就是皇后,你腹中的孩子若是个男孩,等到周岁之后,我就会立他为太子。”他抬起手:“我可以对天发誓!无论我心里是谁,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你。” 他满脸诚挚:“绵绵,你要信我。” 秦秋婉点点头:“且看着吧!” 也就是说,暂时还不太信。 丰王心下恼怒,面上一派温和:“父皇的病越来越重,朝堂上事务繁忙。最近我有些力不从心……我感觉是你给我那药的缘故,你能不能把解药给我?”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给不了。”秦秋婉摊手,一脸无奈:“你这个毒只要种下,就一辈子都离不开解药。” 好好的身子被她给毒成了这样,丰王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又道:“最近我看你疲累不堪,前些天更是动了胎气。你月份越来越大,往后精力只会愈发不济。这样吧,你把解药的方子给我,回头我让大夫多配一点出来……” 秦秋婉摇摇手指:“这是我和我爹娘的保命符,暂时不能给你。至于以后,看你表现。” 丰王:“……” 合着劝了这么半天都是废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绵绵,你就不怕我生气吗?” 秦秋婉扬眉:“怕了有用吗?” 曾经甘绵绵那么怕,结果如何? 甘绵绵被他害死,丰王性情暴戾,秦秋婉给他下了毒后,不认为两人之间有和解的可能。 再说,她想和解,甘绵绵也不能答应啊! 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场面僵持住了,秦秋婉倒是无所谓,可丰王得去安抚另外两位侧妃,最后恨恨离去。 两人之间的谈话没人知道,但丰王离开时那黑沉如墨的脸所有的下人都看着了眼中。 秦秋婉身边的人很是着急,那位嬷嬷进门后,欲言又止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王妃,您如今身怀有孕,又进了两个新人,还和王爷闹脾气,这不是生生把人往外推吗?” 嬷嬷苦口婆心:“这女人呐,该软就得软……”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在管教我?” 嬷嬷回神,对上她目光后大惊,急忙跪下请罪:“奴婢不敢,奴婢也是为您担忧……王爷本身就对您不甚上心,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您如今身怀有孕……” 连合的机会都没有,那边两位侧妃虎视眈眈,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作么? 嬷嬷身为王妃身边的人,如无意外,大概得跟一辈子。所以,嬷嬷从心底里希望甘绵绵长长久久的得宠。 秦秋婉摆了摆手:“你要是不愿意伺候,可以去别处。” 王妃身边的人还能去哪? 且不说两位侧妃那里不缺人,就算是缺,她伺候了王妃近一年,两人只要不蠢,就不会接纳她。 嬷嬷满脸苦意:“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多嘴。” 眼见王妃不接话,嬷嬷咬了咬牙,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 秦秋婉淡淡道:“我看不得你们自虐,往回你只管好好伺候,不要再多嘴,我便不计较了。” 嬷嬷大喜,再不敢多言,忙不迭退下。 * 两位侧妃进门之后,每日早中晚都要来找秦秋婉请安。 康媛媛看似温和,其实性子高傲,颇看不上身为王妃的秦秋婉。 倒是汪茹,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足够恭敬。大概是因为在郊外多偶遇过一次的缘故,她对秦秋婉挺亲近的,经常都是康媛媛先告辞,而她留下来陪秦秋婉解闷。 这一日午后,汪茹帮着秦秋婉剥橘子,偷瞄了她好几眼,试探着问:“王妃,有些事我实在好奇,你能帮我解惑吗?” 秦秋婉接过她的橘子,眼神示意她问。 汪茹踌躇了下:“那天喜丧……您和护国公夫人真的很相似么?”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胆子挺大的嘛。” 汪茹低下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秦秋婉淡淡问:“想知道本王妃得宠是不是因为护国公夫人?” 正是如此。 身为侧妃,想要和王爷亲近,就得多说话。 可是话说得多了,就容易说错。本身丰王不苟言笑,她看了就紧张,要是不知道真相戳着了丰王的痛处……以后还怎么过? “母后让我做杨鄢雨的妹妹来着。”秦秋婉点到即止:“总之,你只要伺候好王爷就行。” 真心什么的,就别强求了。 汪茹面色发白,抬眼看着面前一身华贵的女子,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傍晚,汪茹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秦秋婉本来没打算瞧,看那个送东西的丫鬟在临出门前,提醒道:“王妃,这些礼物都是我家主子精心挑选,您多少看上一眼。” 一般的丫鬟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秦秋婉若有所思,等丫鬟出门之后,也会挥退了身边的下人,走到桌旁,忽然看到垫着礼物的红丝布下似乎有异样,她伸手去摸,是个信封的模样。 拿出来后,发现确实是一封信。 信封上字迹潇洒飘逸,这样的字体,甘绵绵记忆中没看见过。不过,对于秦秋婉来说,就特别熟悉。 打开信封,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殷”字。 让她得空就去城内的惠安楼中,他自会前去相见。 秦秋婉如今身怀有孕,不太能颠簸。那边丰王有巴不得她落单,如今可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她回写了的一封信,找了汪茹的丫鬟,说是给她的回礼。 这丫鬟口中的主子,指的应该是殷世安才对。 丫鬟在路上悄悄将底下的信收起,送礼物回侧妃院子时,正打算进门,对面院子里的康媛媛看到她手中托盘,忽然抬步走了过来,直接去找了汪茹。 她和丫鬟前后脚到,看到回礼,汪茹上前一一查看,康媛媛看在眼中,忍不住嗤笑:“一个村里长大的丫头,你何必这般小心?咱们就算不敬,她又能如何?再说,王爷心里的人又不是她……” “康侧妃慎言!”汪茹板起脸来:“我不爱听这些话。” 康媛媛满脸不以为然,嘲讽道:“堂堂官家女,竟然讨好一个乡下丫头,当真是替我们这些世家贵女丢脸!” 汪茹听了这话,也懒得劝,直接赶人:“话不投机,康侧妃请回。” 康媛媛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簪,也没纠缠,缓缓站起身,出门之际,笑着道:“你说王爷今日会在谁的房中留宿?” 汪茹面色铁青。 她们俩身份差不多,但容貌却大不相同。汪茹身形偏圆润,是那种长辈喜欢的长相和身形,但当下的男子喜欢偏骨感的美人,康媛媛正好就是。 汪茹心里明白,如果是丰王凭着喜好。大概不会来找她。但输人不输阵,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不肯落了下风。当即冷笑道:“论及美貌,谁比得上王妃的风华?” 这也是实话。 甘绵绵的风采两人都看着眼中,除了身份之外,再无可指责之处。尤其她的容貌,哪怕是在京城一众贵女之中,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康媛媛面色不太好,讥讽道:“堂堂一个贵女,竟然甘愿做一个农家女的狗……哼,我看你能落个什么下场!” 她拂袖而去。 汪茹坐在屋中,心里也思量开了。 丰王此人并不好色,成亲之前身边就两个丫头。甘绵绵再美貌,也压根不够格做王妃。 她凭的……就是和杨鄢雨那相似的容貌。 只是容貌相似,丰王就舍不得慢待,予其王妃之位。由此可见,他心里有多重视杨鄢雨了。 这般情深,她们这些侧妃,在他心里,大概只是个物件。 无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丰王身边最得看中的人是甘绵绵,她捧着甘绵绵,总归是没错的。 另一边,丰王在百忙之中,突然听说有人上门拜访。 而这拜访他的只是一个下人。 凭他如今的身份,好多朝中官员前来还不得见,一个下人凭的什么? 但丰王却在听到那丫鬟的名后,立刻起身出了门。 悦来楼中,杨鄢雨已坐在楼上等候多时了。 丰王知道那个丫鬟是杨鄢雨身边的人,有些怀疑这其中有诈,但他还是不想拒绝杨鄢雨的邀约,万一她遇上了难事找他,他偏偏不来,岂不是帮不了她? 进门的一瞬间,丰王有些恍惚。 强娶的王妃 十四 强娶的王妃 十四 面前的女子很美。 丰王早就知道杨鄢雨是这世上难得的绝世美人。 可此时一身红衣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 却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乍一瞧, 和那时候下毒拿捏住他之后, 非要改衣衫首饰的甘绵绵很是相似。 杨鄢雨看他发呆,好奇问:“王爷,你怎么了?” 丰王回过神来, 低下头道:“你好美。” 杨鄢雨忍不住失笑, 随即又道:“我和王妃容貌相似,你天天看, 还没看够吗?” “她不是你。”丰王立即到。 杨鄢雨别开眼:“两位侧妃也是当世难得的美人, 你贵为王爷, 想要美人还不简单?只要勾勾手指, 这全天下的女子肯定都愿意伴在你身边……” 听到这些话, 丰王顿时急了:“鄢雨, 我……” 杨鄢雨摆摆手:“我找你有正事。” 丰王正色起来:“你说。” “我想离开京城。”杨鄢雨看着窗户外的景致:“京城里太压抑,王妃对我有诸多误会,但这些事情……我要是凑上去解释, 反而显得我心虚。惹不起, 我还是躲开吧!” 丰王心情复杂难言。 “对不起。” 说实话, 此时的丰王心里很是后悔自己当初聘娶甘绵绵。要是没有许她王妃之位, 杨鄢雨也不用受这些委屈。 杨鄢雨回眸冲他一笑:“不怪你。这跟你没关系。” 佳人如此善解人意, 丰王心里愈发歉疚:“你不用离开,我会看着她的。” “可我不想让你为难。”杨鄢雨话说得飞快:“王妃如今身怀有孕, 皇后娘娘很是重视她这一胎, 她要是无理取闹, 你若是多加斥责,皇后娘娘定要护着……到时候, 你们母子之间难免起争执。我走了,王妃释然,也能安心养胎。” 她站起身,大红绣摆一甩,甩出阵阵香风,福身道:“此一别,再见大概已是多年以后。妾身愿王爷得偿所愿,平安康泰。” 在丰王看来,杨鄢雨愿意私底下见他,又说不愿意让他为难,这般善解人意,对他定然是有心的。 看到佳人这般柔顺说出祝福之语,他心里忽然就起了冲动,上前两步,伸手握住她放在腰间的手。 杨鄢雨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后退一步,满脸惊色:“王爷……” 丰王上前一步:“鄢雨,你心里也有我,对不对?” 杨鄢雨再次后退一步,低下头道:“王爷如今掌管朝堂,手中捏着天下百姓性命,臣妇自然是希望您身康体健,顺心如意。” 她这一自称,丰王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是妾身,心里愈发激动,再次逼近两步:“鄢雨,你对我上心,不只是因为我是丰王爷,对吗?” 杨鄢雨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随着她沉默的时间愈久,丰王心里愈发欢喜。动情之下,他伸手想将人揽入怀中。 杨鄢雨后退两步:“王爷自重。” 话是这么说,脸颊却已羞得通红。 她转身往门口走,抬手开门时,丰王上前一步按住门栓:“鄢雨,你先别走。” 杨鄢雨两行清泪落下:“王爷,你放过我吧。我们注定有缘无份,若是强求,要伤害许多人,我只想回到关外做我的护国公夫人。” 她说着,竟然跪了下去:“求王爷成全。” 身着大红衣衫的女子跪在地上,裙摆铺开,更衬得她纤细瘦弱,脸上的清泪满满都是不得已。丰王心中大痛,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一字一句道:“我放你走。” 杨鄢雨抽泣声更大。 丰王心里不是滋味,转身背对着她:“鄢雨,你等一等我,我一定……” “千万别!”杨鄢雨哭得伤心:“要是因我害了你清誉,害你成为昏君,我就是千古罪人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话音落下,她飞快起身拨开门栓,很快消失在廊上。 丰王伸手去拉,却只来得及抓住一抹绣摆。 佳人离去,手中犹有余香。 丰王站在原地,面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喃喃道:“不知道你的心意便罢,如今知道你对我也有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当日傍晚,护国公夫人带着护卫打马离开京城。 彼时,丰王正在凤宁宫中。 皇上的病情已经很重,但是,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守着,还能拖上一段。 但丰王已经不想等:“母后,我想去探望父皇。” 皇后摆摆手:“皇上需要静养,这种紧要关头,你别做多余的事儿。” 在皇后看来,朝堂上已经是儿子的一言堂,只要等皇上驾崩,新帝有九成九的可能是儿子。 可要是儿子等不及做了多余的事……其余几位皇子本就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得知,一个弑父的罪名压下,他们母子别说登顶,怕是到时连性命都保不住。 知子莫若母。 皇后一眼便看出此时的儿子很是急躁,怕他背着自己乱来,再次嘱咐:“你再等半年!该是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这种时候,你千万要沉住气!” 皇上绝对熬不了半年。 丰王长长吐出一口气,母后说得对,不能急躁! 另一边,秦秋婉在得知丰王去了宫中后,自己去了惠安楼。 她下马车时,勒令所有人就在街上等,自己带着嬷嬷进去。 嬷嬷本来没多想,以为她在府内呆久了想出来散心,顺便换换口味。进了酒楼,伙计上来迎客,直接就把她们往楼上带。 丰王妃如今在京城很是得脸,谁也不敢得罪,伙计把他们当贵客本也正常,嬷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到了三楼后,看到伙计打开的门内还坐着一位男子,而自家王妃一步踏入,不意外不说,压根没想避嫌……这可就大大不对。 嬷嬷愣了一下,想要跟进去时,门已经从内关上。 之前几次偶遇都没来得及正经打个招呼,秦秋婉笑着坐到了桌子对面,问:“你这一回也挺惨?” 殷世安抬手帮她倒茶:“和你差不多。” 两人相似一眼,忍不住笑了。 秦秋婉上一次回去没能见着人,忍不住问:“你回家后住在哪?”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殷世安隐晦道:“我有自己的宅子。” 秦秋婉不觉得自己的那个屋中有门,她不知道,兴许面前人知道也不一定,好奇问:“那我能去找你吗?” 殷世安伸手握住她桌上的手:“我问过,只要圆满就可。” 圆满? 秦秋婉忽然想到了自己桌上的那个小瓷瓶,她伸手一指边上花瓶,大概比划了一下:“我还差这么多。” 殷世安失笑:“我比你还差得多点。” 差多少都不要紧,如今看到了希望,总比前路茫茫要好。 秦秋婉心情愉悦无比。 “这是我开的酒楼,里面好几样都是你喜欢的菜色,我让人送一些来你尝尝。” 于是,等在门口满心焦灼的嬷嬷没等到自家王妃出来,反而等来了送菜的伙计。 她跟着一步踏进门,焦急道:“王妃,我们还有别的事。”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事要办,但是,王妃和一个年轻男子私底下独处,这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她还能有命在吗? “不要紧,天大的事也得吃了饭再走。”秦秋婉摆摆手:“你出去吧!” 嬷嬷欲言又止。 秦秋婉眼神凌厉:“出去!” 王妃和王爷之间夫妻感情不睦,但收拾她一个嬷嬷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嬷嬷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退出。 屋中只剩下两人,秦秋婉听殷世安说了一些丰王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 说实话,丰王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而且他想拉拢的人,只要不从,他定然是要报复的,简单来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原来的殷世安正是不愿意被他拉拢,才因此受了伤,从而一病不起。 殷世安本身是个刚直之人,当时也没明着拒绝,只说日后皇上下旨立谁为储君,他就忠于谁。 可丰王连这都等不得,更是不顾曾经殷世安立下的不世之功,将人弄得半残,后来登基之后,更是直接派太医给他配了伤身的药。 殷世安本来就只剩半条命,那药一下去,直接就嗝了。 从甘绵绵的下场,秦秋婉就看出来了丰王的作风,殷世安的遭遇也佐证了丰王的不择手段。 两人没有说多久,半个时辰后,秦秋婉就出了房门。 嬷嬷在外头等得煎熬,看到自家王妃出来,如蒙大赦,急忙扶着人下楼。生怕两人站在门口寒暄,被外人看了去。 回去的路上,边上等着丫鬟,外头还有车夫,嬷嬷好几次欲言又止,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就怕隔墙有耳。 回到了王府内,嬷嬷独自留下来伺候,这才找到了机会劝说:“王妃,您和殷大人是故交么?” “不是。”秦秋婉换下身上的外衫:“我听说二皇子这段时间私底下见了不少大人。王爷整日在外奔波,我只是想帮他的忙。” 殷世安是朝廷重臣,立有大功。朝堂上不少人都以他马首是瞻,嬷嬷身为王妃身边第一人,也隐约听说过一点朝堂上的事。闻言,心下大松一口气。 “既然是正事,您去之前应该先跟奴婢通气。”嬷嬷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她是真的怕王妃私底下和男人来往。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的有不妥之处,早晚都会暴露。 王妃要是出了事,她身为贴身伺候的人,肯定也落不到好。 秦秋婉将嬷嬷的神情看在眼中,心里并无愧疚之意。 甘绵绵之死,若说丰王是罪魁祸首的话,这位嬷嬷也是帮凶。 强娶的王妃 十五 强娶的王妃 十五 甘绵绵之前被虐待那么久, 嬷嬷袖手旁观正常,毕竟她只是一个下人。 但是, 甘绵绵卧病在床后, 这位嬷嬷说了不少刺人的话,伺候也不尽心。到了后来,更是将丰王送来的那些补汤都给喝了。落到甘绵绵嘴里的只剩下一些素菜。 甘绵绵卧病在床, 本来身子就弱, 吃不了好东西,再被她奚落谩骂, 简直是雪上加霜。 总之, 嬷嬷也不无辜。 稍晚一些的时候, 丰王从外面回来, 直接去了康侧妃处。 走到一半, 忽然听到身边护卫禀告, 脚下一转,直接到了正房。 “你今日出门了?” 丰王开门见山。 彼时,秦秋婉刚洗漱过, 正在妆台前绞头发, 听到这话, 她取过了丫鬟手中的帕子, 摆手让人退下。 “对, 我去见殷大人了。” 丰王皱起眉来:“若是没记错,你们俩在这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他为何要约你?” “不是他约我。”秦秋婉面色坦然:“只是我想去外面散心的时候, 刚好偶遇上了而已, 想到你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我便想试着劝说一二。” 丰王确实想要招殷世安入麾下, 如果他都愿意帮自己,那帝位几乎就是囊中之物。想到此,他有些期待:“结果如何?”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知道,我们两人私底下见面不妥,以后不见了就是。” 见面是其次,丰王此时想知道的是结果。他再次追问:“他怎么说?” 秦秋婉摊手:“他说要考虑考虑。” 丰王面色沉冷:“他这是推脱之语!” “我看不像,他好像真的要考虑。”秦秋婉低下头:“当时嬷嬷也在外头,如果他不愿意帮你,应该不会和我用膳。” 丰王讶然:“你们俩一起用膳了?” 秦秋婉点了点头。 这也不是秘密。 两人进门虽然隐蔽,但酒楼人多眼杂,甘绵绵身份又非同一般,肯定有人已经发现了。丰王回头一打听就会知道,没必要瞒着。 丰王若有所思。 他有些想不通,还走到了桌旁坐下。 秦秋婉将头发擦干,到了床边躺下盖上被子:“天色不早,康侧妃那边应该已经等急了,你还是早些过去。” 丰王心里有事,听到这话后下意识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问:“你不高兴?”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这话从何说起?” 看她神情不是作伪,丰王半信半疑:“你是王妃,我天天去康侧妃那里,你真没有不高兴?” 秦秋婉巴不得好么! “母后跟我说过,身为皇家媳妇,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大度。康侧妃温柔小意,又知书达礼,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欢喜她本就是情理之中。”秦秋婉摆了摆手:“你现在还只是王爷,就算独宠一人,也不会有人管。” “王爷,你还是珍惜如今随心所欲的日子,等到日后登基为帝,大概就没这么自在了。” 还别说,甘绵绵这话很是中听,饶是丰王满心怨恨,面色也忍不住缓和了些。 心里一高兴,再想到日后登基为帝,还得受腹痛折磨。他可不想自己被一个妇人拿捏住……想到此,本来要出门的他,突然转身就往床边走去,还伸手去解腰带。 秦秋婉见势不对,好奇问:“你这是做甚?” “你是王妃,就算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宜同房,可要是我一次都不留宿,对你有害无益。”说话间,丰王已经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就想躺。 秦秋婉往里一让,翻身坐起,想到什么,她忽地笑了:“王爷,这同房跟我有孕有何关系?”她伸手就拽出了床头上的绳套:“反正你有这样的癖好,我满足你就是。” 看到那个绳套,丰王忽然就想起了甘绵绵给自己下毒那一次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样的疼痛,他可不想再来一回。 关键是他堂堂一个王爷,被一个女子虐打,且不能找她算账,实在是太憋屈了。想到此,丰王本来已经坐上了床榻,突然就站起身来。 都站直了,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堂堂王爷,一个女子吓成这样,实在不成体统。他板起脸:“甘绵绵,你想以下犯上?” 秦秋婉眨了眨眼:“曾经你经常那样对我,难道你不喜欢?” 这打人和被打完全是两码事好么! 丰王不想与她争辩,本想拔腿就走,但想到要拿解药,便又按捺住了。 “绵绵,我不喜欢那样。”丰王上前一步:“曾经是我错了,你别再计较了,成吗?”顿了顿,他继续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那样对你。你是我的妻,我定然会爱你重你,以后我们携手做这天下之主,好不好?” 秦秋婉似笑非笑:“ 你若是想拿到解药的方子,还是趁早死了心,我不可能给你 。” 丰王:“……”这女人没有心吗? 他都这样放低身段了,语气也诚挚。她如果真想有以后,应该试着给他个机会才对。 “我不是要方子,只是心有所感……”丰王伸出手想要摸她的发:“你长得这样美,我忽然发现,我对你并非完全无感。甚至,在我脑中,你的模样比护国公夫人还要清晰。” 这话的意思是想说,他如今的心上人换成了甘绵绵? 看他说得真心实意,要不是知道内情,秦秋婉都要信了。 恰在此时,外头有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了丰王贴身随从的声音:“王爷,康侧妃派人来问,您还过不过去陪她用膳?等了这许久,饭菜都要凉了。康侧妃还说,她特意为您熬了汤。” 秦秋婉似笑非笑:“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说的就是康侧妃这样的女子。王爷可千万不要辜负她的一番用心才好。” 她伸手一引:“王爷,请!” 丰王知道她不相信自己,再纠缠也不过是徒惹尴尬。他又不能把人给收拾了,最后憋屈的还是自己,本来就想找理由离开,正好看到她撵人,他顺势道:“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既然你想让我去陪康侧妃,我这就去。” 秦秋婉:“……” 搁这恶心谁呢? 他本来就想去,跟她有何关系? 不过,他话头都递上了,不收拾一下,秦秋婉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当下道:“据我所知,你已经连去康侧妃那里四天,一会儿陪她喝完汤,也去陪一陪汪侧妃?” 丰王:“……” 当他是什么? 不过,话已经放了出去,再出尔反尔,她大概会更加不相信自己。当即道:“好。” 秦秋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丰王去了康侧妃那里喝汤,完了后去瞧对面的汪侧妃。 康侧妃自然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再一打听,得知但是王妃的意思,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倒是我小瞧了她!” 汪侧妃之前对着王妃客气有理,并没有想从王妃那里得到好处,只是不想王妃与自己为难,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 女子花期就那几年,要是不趁着年轻抓紧生个孩子,以后还有什么盼头? 再有,丰王如今住在自己的王府,身边女人不多。在这里生孩子,总比以后去了宫中要简单得多。 汪茹心里念着王妃的好意,翌日早上,前来请安之时,还备了不少礼物。 康侧妃在路口看到,满脸不屑。 “有本事,你靠自己把王爷勾去啊!” 汪茹真心实意:“我没本事。不过,我认为,王妃愿意帮我,这也算是我的本事之一。” 康侧妃被气得够呛。 那天之后,秦秋婉天天派人去告知丰王,让他去瞧汪茹。 丰王想要讨好她,只能听着。 忽然有一日,康侧妃仿佛想通了一般,备好了礼物前去请安,又真心实意认错。 于是,当日丰王就得到消息,让他去陪康侧妃,当看到康侧妃喜不自禁的模样……丰王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了甘绵绵的赏人的物件。 他这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强娶的王妃 十六 强娶的王妃 十六 丰王心情复杂, 甚至还有点愤怒。 面前的康侧妃却一脸笑容,论起来, 丰王已经有五日没到她房中。还是那句话, 王府里女人不多,要是不趁着现在生下一个孩子傍身,以后入了宫只会更难。 还有, 王妃虽然有了身孕, 但孩子一日未落地,便不知是男是女。如果那是个女儿, 她率先有孕, 说不准能替王爷生下长子。 在皇家, 长子天然就要占些便宜。 今日丰王能来, 还是康侧妃放低了身段跑去求了王妃才得的, 所以, 愈发小心翼翼。 “王爷,这是妾身炖的鸭子汤,您之前最喜欢喝, 妾身最近天天都备着……”康侧妃温柔小意送上一碗:“冷热刚好, 您快尝尝。” 丰王愤怒归愤怒, 但也知道自己落到如今地步和面前的女子没关系。再说, 这位可是御史之女, 他嘴上不承认,心里却知道自己做事暴戾, 以后靠她爹帮忙的地方还多着。 当下沉默着接过那碗:“媛媛有心了。” 康侧妃眉眼愈发温柔:“王爷要是喜欢, 妾身愿意一辈子给您熬汤。只求您……不要忘了妾身才好。” 丰王压根没忘。 不说在两位侧妃之中, 他本来就比较喜欢康侧妃伺候,哪怕是汪侧妃, 他也是不能忘的。 “不会。”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丰王浅笑道:“以后本王会常来看你。” 康侧妃脸颊羞得通红。 当日夜里,丰王留宿康院。 另一边,汪茹也没嫉恨。 从定亲起,她就知道像丰王这样的男子不会独属于谁。看着对面院子里的烛火,她愈发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得讨好甘绵绵。 一夜缠绵,康侧妃得了甜头,翌日早上,二人早早的就到了正院外面等候。 看到秦秋婉,二人争先恐后踏入,眉眼俱是笑意,言语间都是追捧,很是谄媚。 妾室乖了,秦秋婉愈发舒心。 丰王自然也发现了这事,他不想让甘绵绵好过,当日就没回府。 接下来几天,他要么白日回,要么直接不回。晚上从不在府中留宿。 两位侧妃觉着不对,特意来寻秦秋婉。 康侧妃话说的直白:“王妃,王爷在外头是不是又有了新欢?” 秦秋婉摇摇头:“我不知道,稍后我让人问一问。” 汪茹面露焦急:“王妃,王爷只听您的劝,您可千万上心些。” “你们俩安心回去等着。”秦秋婉眼神一转,又有了主意,道:“王爷事务繁忙,正事要紧,你们也可以想一些别的消遣,或者,可以回娘家看看。” 出嫁女想要回娘家没那么容易,尤其她们身为妾室,从进门起,就已经有了以后再不能回娘家的觉悟。 听到秦秋婉这话,二人大喜,连连道谢。 两人回院子准备时,康侧妃感慨:“王妃确实是个大度善良的人,以前是我错了。” 汪茹深以为然。 两人回娘家的事儿,很快就传入了丰王耳中。彼时,他正在自己外头的别院中打算睡下。听到随从禀告,哪里还坐得住? 他整日不归,王府的几个女人自然以为他公务繁忙,但朝堂上的大人们都知道他一天做了多少事。要是那两位回去说他好多天不回府……两位大人很难不多想。 越是想,丰王面色愈发难看。 边上的随从看他板着脸,心里连连叫苦。试探着上前问:“王爷,你要躺下吗?” 丰王:“……”还躺什么? 赶紧回府要紧。 他霍然起身:“备马车,回府!” 这边他刚一回到王府,没多久秦秋婉就得到了消息,又让人给他传话:今日去汪侧妃院子里。 丰王:“……” 忒憋屈了。 关键是,他不知道如何走出目前的困境。好像除了听她的话这一条路之外,再无别的路走。 不能这么下去! 道理他明白,但甘绵绵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办法来对付她。只能先放一放。 那天之后,丰王每日都回,轮流在两位侧妃处过夜。 天气渐渐转凉,皇上的病越来越重。丰王最近发现,他做事愈发得心应手。 曾经有几位刚直不阿的大人,最近也愿意听他的话。而那几位,都是以殷世安马首是瞻。 也就是说,殷世安真的愿意帮他的忙。 丰王心里清楚,这应该都是甘绵绵的功劳。 可是,为什么呢? 在冲着殷世安动手之前,丰王至少招揽了他三次,都被他拒绝。甘绵绵不过见他一次,甚至不需要他亲口许诺某些好处,他就愿意帮忙,这其中……丰王有些想不通。 在底下的人又一次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时,丰王住不住了,难得的回了正院。 此时秦秋婉已经显怀,正靠在塌上吃点心。 看着她闲适的模样,丰王竟然有点羡慕。他贵为王爷,虽然吃穿用度已经是当世最好,但说真的,还真没有什么空闲。 “王妃近来可好?” 秦秋婉就着躺着的姿势,没有起身,好奇问:“王爷怎么回来了?若是没记错,今儿轮到康侧妃伺候。” 丰王:“……” 说起此事,他真心想问一句,到底是他伺候那两人,还是那两人伺候他? 身为男人,这些事情实在不好问出口,他脚下顿了顿,忽略了此事,走到她对面坐下,问:“王妃,我想知道当日你和殷大人是怎么谈的?” 秦秋婉拍了拍手:“就那么谈的啊!他有没有帮你?” 丰王颔首:“殷世安此人性情刚直,说话也臭,之前我们俩不欢而散。他一直不肯真心帮我,但最近却……我想知道缘由。” 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想问我?”她笑着摇头:“我整日不出门,天天关在这后院,已经足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或许,他突然发现你是个明君?” 这不可能! 丰王沉默下来。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暗示殷世安帮自己,殷世安那边始终不接茬。后来明示,殷世安也拒绝。再后来,他出言威胁,殷世安说他性情暴戾偏激……虽然没有直言,但言下之意已经表明,他不是个明君。 殷世安莫名其妙就改了想法,丰王总觉得有些不安。想了想道:“殷大人确实帮我办成了两件事,我想请他喝酒,你也陪我一起。” 他这话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翌日,丰王带着秦秋婉出门。 皇后那边怕丰王又干蠢事,直接派了侍卫守着秦秋婉。 所以,秦秋婉并没有拒绝出门。 还是惠安楼,还是上一次的那间房中,不同的是,这一回多了丰王。 三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诡异。 丰王本身不苟言笑,看谁都冷着脸。殷世安的温和得分对谁,对着丰王,他没什么好脸色。 秦秋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沉默喝茶。 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丰王打破沉默,吩咐道:“送一些菜色上来。” 伙计进门,殷世安出声道:“送一碗梅子羹。” 丰王一脸诧异:“没想到殷大人竟然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玩意儿。” 殷世安沉默了下,道:“我听说有了身孕的人喜欢吃酸,那是给王妃要的。” 丰王捏着茶杯的手一紧,侧头去看身边的甘绵绵。 在杨鄢雨离开京城后,甘绵绵也不再是一身素白,换上了鲜亮的各种颜色。今日的她一身浅紫色纱裙,发髻高挽,露出白皙的脖颈,耳朵上的红宝石坠子,更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眼如画。饶是丰王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本就美貌的她这样打扮,更是让人惊艳。 这样一个当世难寻的美人,引得年轻男子倾心,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到此,丰王心情有点微妙。 难道殷世安真的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所以才愿意帮他的忙? 从殷世安之前那些年的处事来看,不像是一个会被女人拿捏住的男人。但大家都是男人,丰王自己就是一个专情之人,最是清楚,如果情至深处,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丰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殷世安会帮他的忙,十有八九是被美色所惑。 想明白这些,丰王心中满是愤怒。就算他不喜甘绵绵,也容不得她被别的男人觊觎。 “若是没记错,殷大人已经二十有六,为何还没有成亲?” 殷世安垂下眼眸:“微臣之前定下过未婚妻,后来发现八字不合,便退了亲事,那之后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丰王眯起眼:“要不要本王帮你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殷世安拱手:“多谢王爷美意,微臣身子不好,暂时并无娶妻之意。” 恰在此时,门被人推开,几个伙计鱼贯而入,很快摆了一桌饭菜。 开始用膳,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丰王面色不太好,只觉得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哽在喉间,堵堵的很是难受。 饭吃到一半,忽然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就响起了丰王随从的声音:“王爷,皇后娘娘传了话,让您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听到这话,桌上的几人动作一顿。 皇后并不插手朝堂上的事务,以前找儿子从来也没有这样着急过。毕竟,她的事都能往后挪,丰王手中都是天下大事,不能耽搁。 这样着急,应该是宫中出了事。 而皇后能插手的急事……大概也只有皇上病情恶化之类。 丰王霍然起身:“我先去瞧瞧。” 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桌上的二人,道:“来人,送王妃回府。” 秦秋婉指着桌上的饭菜:“我饿了,要吃饱了才回去。” 丰王:“……” 强娶的王妃 十七 强娶的王妃 十七 饭菜送上来了, 要是不吃,也挺浪费的。 丰王本身不在乎浪不浪费, 但当着大臣的面。不好这么奢靡。 可问题是, 他走了之后,就留这两人独处。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怀疑,殷世安要不是被美色所惑, 无缘无故的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帮他? 再说, 甘绵绵如今身怀有孕,也确实不能饿肚子。丰王沉吟了下, 道:“殷大人, 我有些事跟你商量, 你跟我一起下楼吧!” 殷世安没有拒绝, 两人下楼之后, 丰王又把人给叫上了马车一起离开。 秦秋婉在窗旁看见, 失笑着摇摇头。 按理来说,他贵为王爷,发现有人觊觎自己的王妃, 应该会大怒。然后责罚二人。 可他刚才从头到尾都没生气, 临走之前, 想的也只是分开二人。看来, 秦秋婉之前给他下毒的事, 把他给教乖了。 * 丰王下楼之后,怕殷世安又回到楼上去, 所以干脆把人叫上了马车。 这里去皇宫有一段路, 丰王找了一些朝堂上的事和殷世安商量着。 到了宫外, 丰王下马车时:“殷大人,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他这话也不是商量, 语罢吩咐了车夫。 站在宫门外等着里面的銮轿来接时,丰王突然发觉不对,这守在大门外的护卫好像挺多,人也换了一波。他缓缓往后退,吩咐身边的随从:“去请护国公带兵前来。” 随从一溜烟跑远。 丰王照常进了宫,一路都挺顺利,还在凤宁宫外就被人给拦住,直接带去了皇上的寝宫。 最近皇上病重,除了朝堂上几位重臣外谁也不得见,包括几个儿子。 丰王到的时候,发现其余几位兄弟已经在了,此时的一脸慎重,有两人还眼圈通红,一副强忍眼泪的模样。 “四皇弟,这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母妃早逝,一直就是他的跟屁虫,向来都听他的话。 今日皇上病情突然加重,其余几位皇子都从各处得到了消息。四皇子本来是不知的,能够赶到,还是因为皇后派的人请他。 看到丰王前来,他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上前:“三皇兄,父皇方才晕厥了,几位太医联手,也没能让他醒过来。” 听到这话,丰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其余的几位兄弟。 最近小半年,他在朝堂上堪称一手遮天。早已是众人默认的储君。但是,皇上一日未写下传位诏书,这事情就没那么稳妥。 丰王风光得意之余,丝毫不敢大意。 忽然,殿中走出了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丰王爷,您快进去吧!” 大皇子急忙上前拦住:“父皇病情如何?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女官一脸为难:“这……奴婢没得到吩咐。您等等吧!” 说着,把丰王带了进去。 丰王已经发现了不对,如果是父皇想见自己。那女官应该不会如此传话。 “皇上有请”听在众人耳中,更添几分威慑。女官既然没提,那这事儿应该就不是父皇的意思。 大殿中一股药味,有些闷热,丰王脚下飞快,刚一进殿中,就看到了站在床榻前的皇后。 “母后,父皇如何了?” 皇上还在昏睡,根本就没醒。 皇后看到儿子,急忙招呼,道:“你父皇没有力气写传位诏书,刚才他还提了你大皇兄……” 丰王面色严肃:“不可能!” 他看向周围伺候的宫人:“父皇早就属意于我,这是满朝上下都知道的事。”他缓步上前,刚拿起桌上的黄绢,殿外有人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皇子。 丰王板起脸来:“皇兄,父皇没请你进来!” 大皇子没退,反而越靠越近:“我实在担忧父皇,想进来瞧瞧!” 他走到榻边,拿起那张空白的黄绢。 丰王急忙喝止:“皇兄,你别乱动。” 大皇子摩挲着黄绢,看上榻上的老者。 皇上病了几个月,已经瘦得皮包骨,行将就木的老人实在是不好看。 在他的注视下,皇上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他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丰王身上:“请太傅和殷大人进来。” 两位大人都还在宫外。 皇上闭上了眼,再次睡了过去。 丰王则有些慌。 大皇子的生母贤妃,可是太傅的亲妹妹! 而殷世安……看似愿意帮他,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之,他和殷世安之间没有大皇子和太傅的关系来得牢固。 等待的时间漫长,也愈发煎熬,丰王心底里已经在想着如果皇上下旨让大皇子继位后自己的应对。又或者皇上就算让他继位,太傅若要违抗旨意,他又该怎么办? 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关乎着许多人接下来百年的家族荣辱,他不认为太傅能够忍得住。 半个时辰后,两位大人被接了进来。 在这期间,已经有许多大人赶到宫中,只是被拦在了外头而已。 殷世安和张太傅一前一后进来,大皇子脚动了动,似乎想要迎上去,又克制住了。 丰王有种想要拉殷世安到角落里细聊的冲动……皇上似乎没睡着,在二位大人进门之后,他就睁开了眼睛。 甚至还让边上的宫人扶他坐了起来。 “朕在位三十余年,自认兢兢业业,从未有一刻懈怠,无论功过如何,朕到了此弥留之际,心里想着的始终是天下百姓。若是选不好新君,苦了天下百姓……便是我的罪孽……” 丰王立刻跪下。 大皇子反应飞快,也和他一起跪下。 兄弟好几人,在皇上即将立新君之际,被叫到跟前的只有他们二人……也就是说,新君就在他二人中间。 丰王本来以为自己继位是板上钉钉,没想到临到了来来杀出一个大皇子,诧异之余,心里也紧张不已。 “朕子长子性情温和,良善足够却优柔寡断,不堪大任……咳咳咳……”说到这里,皇上急剧咳嗽起来。 大皇子满脸煞白,看到皇上咳嗽,急忙上前帮着捶背。 丰王大喜过望,反应慢了一拍,也跟着起身上前。 皇上抬手止住:“不要拍……咳咳咳……”他又咳了半晌,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整个人精神萎靡不少,又继续道:“三子性情果断,聪慧过人……咳咳咳……” 丰王一听有戏,心里狂喜。 皇上咳嗽过后,接着道:“可惜性子偏激,听不进人言,处事也暴戾……也不适合。朕愧对列祖列宗……临到了了,竟然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太傅急忙上前相劝:“皇上不必着急,大皇子性情和善,若是有良臣相伴,定能做个守成之君。” 他也没有夸得天花乱坠,只说大皇子足以守成,就是想让皇上看出来他的诚恳。 皇上闭上了眼,靠在床榻上,良久之后,摆了摆手:“立旨!” 殿中众人屏息凝神。 皇后很是着急,方才皇上口中的儿子没有一点优点……这立下的新君,兴许不是儿子。 出乎意料的,皇上立了丰王为帝,只是,也给了大皇子另一道圣旨。 如若丰王太过暴戾,伤害百姓,就废其帝位,从丰王子嗣中挑选合适之人继位。 丰王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大皇子也一样,虽然没能做天下之主,但却扼住了天下之主的喉咙。 皇上却来不及管两个儿子复杂的心情,旨意立下,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就那么去了。 皇上驾崩,举国同悲。 门口的侍卫是皇上命人换的,护国公带着人前来,压根就没能进宫。 秦秋婉在王府之中得到消息,立刻让人换下了府中所有鲜亮的东西。 先帝除了没能教出一个好儿子外,也做了不少于百姓有利之事。 而王府中的人得知新帝是自家王爷时,忍不住奔走相告,虽然没有欢呼,但私底下没少高兴。 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里,丰王府上下众人都挺忙,秦秋婉也一样。 怀着身孕不用哭灵,但后宫中事情也多,先帝的嫔妃得一一安置,她得帮着皇后处理。 前后个把月,丰王登基为帝,甘绵绵被封皇后入主后宫,康侧妃为淑妃,汪茹为茹妃,只她们三位,诺大的后宫空旷无比。 丰王做了新帝,却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顺心,大皇子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 说实话,因为皇上临终之前的旨意,丰王都想让甘绵绵落胎,暂时不想让后宫有孩子出生了。但想归想,他却也知道,身为帝王没有子嗣,于他于国都无益。 最近这段日子,丰帝还是每隔五日就需要吃下一枚解药,当然了,后来登基之后,他在前殿忙碌,便换成了皇后亲自熬一碗汤送去。 喝着黑漆漆的药,新帝心里有些不安。 如果甘绵绵被别人收买后,往里面添一点东西……他这个皇帝怕是就要给人腾位子了。 再有,甘绵绵身怀六甲,再过几月就要临盆,万一她到时候想做太后,他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还是得想法子拿到解药。 难得的,新帝在繁忙之余,到了凤宁宫。 凤宁宫如今是秦秋婉住着,得知新帝前来,她有些意外。 “皇上的药喝了吗?” 新帝走到她对面坐下:“喝了,我到这来,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他没有自称朕,就是想和她拉近关系。 如果甘绵绵愿意信他,不再恨他,或许……会愿意给他方子。 秦秋婉示意他往下说。 丰王沉吟了下,正待开口,突然有宫人奔进门,跪地禀告道:“皇上,边关传来消息,护国夫人没了。” 强娶的王妃 十八 强娶的王妃 十八 什么叫护国公夫人没了? 一瞬间, 新帝脑中空白一片,连自己将要出口的话都忘记了。 他只觉手脚冰凉, 茫然地看向地上跪着的宫人:“ 什么?” “就在您登基的两日后, 只是边关离京城太远,现在才得到消息。” 新帝面色惨白。 秦秋婉听到这个消息,一瞬间也不敢信。不过, 侧头看到新帝神情, 心下只觉得爽快。 她心底里并不认为杨鄢雨会这么容易就死。 这边都登基了,眼看好日子就到了, 杨鄢雨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死? 她在边关可是将军夫人, 天高皇帝远, 杨鄢雨在那边的地位就和皇后差不多, 谁敢对她动手? 再说, 边关百姓的眼中, 护国公就是他们的天,得众人尊重,t他们也不可能对护国公夫人动手。 好半晌, 新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去的?” 宫人发觉皇上神情不对, 心下奇怪。护国公夫人死了, 对京城确实有些影响, 皇上大概需要重新选一位护国公夫人送去, 确实有些麻烦,但怎么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听到皇上追问, 宫人不敢怠慢, 急忙道:“说是突发恶疾。” 新帝闭了闭眼, 沉声问:“尸身呢?” 宫人愈发惊讶,只道:“不知。” 新帝闭上了眼, 两行清泪落下。 秦秋婉看得清清楚楚。 “下去吧!”新帝打算稍后自己书信一封送往关外,问清楚事情缘由。 宫人没有动,试探着道:“和送信的人同行的还有两位姑娘……好像是护国公给您在关外选的美人。” 新帝登基,后宫空虚,各处都有人想方设法往里面送美人。明面上只有一后两妃,事实上,这段时间已经塞进来了十几个美人。 护国公沉默寡言,就是个粗鲁的武夫,对着还是丰王的他也没有多余的话,曾经父皇在时,也不见他有讨好之举。 这选美之事……想到什么,新帝霍然起身:“把那两个女子带来。” 宫人不敢不应,飞快退了下去。 只是这外头来的女子想要到皇上跟前,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此之前,先把两人带下去洗漱,穿上了简单不能藏东西的衣衫,这才送到了凤宁宫。 走进来的两个女子一身素衣,因为不能让其藏匿东西,衣衫单薄无比。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新帝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秦秋婉坐在上首,看着左边的那位女子,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边才登基,杨鄢雨就忍不住了。 “恭喜皇上,又得二美。”秦秋婉笑意盈盈:“只是如今还在国孝,皇上再喜欢,也先把人安置下,日后再宠幸为好。” 护国公夫人没了……也不知道是护国公自己聪明想出来的法子,还是杨鄢雨迫不及待奔往后宫自己诈死。 无论缘由是什么,总归现在人到了跟前。 边上的新帝已经忍不住走上前,想要伸手又不敢碰,恍然想起她不再是护国公夫人,而是底下人献上来的美人……这本就是他的女人。 激动之下,猛然伸手将人一把抱住。 杨鄢雨想要推拒。 可哪里推得开? 新帝此时心里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又忽然发现能和佳人长相厮守,喜悦更添几分,哪里舍得放开? 二人久久相拥。 秦秋婉看向剩下的那位素衣女子:“你是……” 那女子早已经跪下:“奴婢香儿,是……将军派来伺候姑娘的丫鬟。” 秦秋婉摆了摆手:“你先去外面候着。” 丫鬟退出,秦秋婉看向剩下的俩人。 俩人察觉到他的视线……说实话,当着外人,这么久久抱着实在不像话。 再有,新帝如今还被皇后辖制,可不敢把人得罪太狠。当着皇后的面如此疼爱一个女子,要是把人给惹恼了,受罪的还是他。 新帝把人放开,有些心虚。 “皇后,此美人甚得朕心,朕要把人留下。”他笑着看向杨鄢雨:“我还在孝中,不宜给你封号。等我出了孝,就封你为……妃!” 本来想说封后的,在他的心里,杨鄢雨是他唯一的皇后。 但当着甘绵绵的面,他又有求于人,在话即将出口之前反应过来,急忙改了口。 看到面前女子眉眼间的委屈,新帝想了想道:“以后封你为贵妃,皇贵妃!” 杨鄢雨展颜:“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 秦秋婉嗤笑一声:“当初你若有这么深的感情,现在坐在我的位置上的人就是你了。” 当初杨家要是没有看不上丰王,直接许了亲,杨鄢雨早已成了丰王妃,顺理成章的皇后。哪儿会弄出这许多事来? 杨鄢雨低下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言下之意,她当初自己愿意嫁给还是三皇子的丰王,之所以成了护国公夫人,是听了家中长辈的话。 今日对于新帝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日子。他不想纠结曾经,只想着以后。 “来人,送晏美人去长春宫。”他握着她的手:“以后你姓宴,住长春宫。那里面只有你一人,你想如何就如何!” 杨鄢雨笑了:“我都听您的。” “别说“您”!”新帝佯装不悦:“太生疏了。你别记着我的身份,以前和我怎么相处的,以后也一样。” 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哪怕再宠爱一个女人,私底下怎么纵容都行,但直接说这种话……尤其还是当着皇后的面,实在是不合适。 “好。”杨鄢雨笑着应下。 新帝想到什么,又道:“我听说你在关外喜欢跑马,回头我就让人把马场收拾一下,之后你可以去那边……” 两人说着话,已经要出门。 秦秋婉好奇问:“关外跑马不比宫中宽敞么?” 杨鄢雨脚下一顿:“皇后娘娘,您是想赶我走吗?” “本宫可不敢。”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可是皇上的心尖尖,谁敢赶你走啊?我要是把你弄走了,大概皇上的心也飞走了。” 新帝满脸不悦:“皇后,你在胡说什么?” “就当我是胡说好了。”秦秋婉摆了摆手:“我没有要与谁作对,您二位自便!” 两人很快消失在殿外。 边上的嬷嬷看得胆战心惊。 她跟着王妃这么久,虽然没有人告诉她真相,但从她偶然撞见的王爷王妃之间的相处,还有偶尔听来的只言片语。也已经猜出了真相。 如今正主到了,这皇后之位还能坐多久? 嬷嬷张了张口,想要劝说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再有,这位主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她话要是说得不对……主子还没出事,她就先被打发了。 可有些话放在心里实在难受,嬷嬷哪怕身为皇后身边第一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封女官,也觉得前路茫茫,忍不住道:“娘娘,您别这么倔啊!” 人在屋檐下,该软就要软。 秦秋婉这一回没有训斥她,而是看向了殿外。 一刻钟不到,太后身边的女官就到了:“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新帝搞出这些事来,太后是一定要管的。这母子之间不想闹得太僵,太后就一定会来找她。 秦秋婉刚走进慈宁宫,就看到了站在园子里的太后。 换了一身衣衫的太后,更添几分威严,看到秦秋婉后,面色慎重地摆手让周围伺候的人退下。 婆媳二人站的地方挺空旷,周围花木都小,能保证没有人偷听。 “绵绵,方才在凤宁宫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事你看怎么办?” 秦秋婉抚着小腹:“母后,我如今身怀有孕,不宜费神,想不了太复杂的事。您看着办吧!” 先等会太后打前,万一阻止不了,她再出面。 太后满心为难。 儿子为了女人没少顶撞她,如今杨鄢雨自己回来了,她要是拦着,肯定讨不了好。 万一儿子一怒之下,直接把她送去了郊外的佛寺怎么办? 如非必要,太后不想自己上:“你身为皇后,帝王处事不对,你本来就该劝着。” 强娶的王妃 十九 强娶的王妃 十九 杨鄢雨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在见到新帝之前, 还不忘为自己铺垫。 先是让新帝得知她的死讯,悲痛欲绝之下再出现, 会让新帝觉得失而复得, 更加爱重于她。 这不,不止没有责备她的欺君之罪,还欢天喜地的立马就把人给安顿了。还宴美人……当这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太后苦口婆心, 开始列举先帝在时她身为皇后规劝的那几件大事。 秦秋婉只当是耳旁风, 一句都未入心。 太后劝了半天,只觉得口干舌燥, 再看面前的皇后, 还是一脸漠然, 无力之余, 忍不住生出几分恼怒:“皇后!” 她语气加重, 秦秋婉侧头看她:“母后有何吩咐?” 不待太后开口, 她伸手捂住肚子:“我得看太医。” 只一句话,彻底堵住了太后即将出口的斥责。 不止没再责备,还急声吩咐人请太医。 太医就算看出来她身子无恙, 也不敢直说。 一通忙乱下来, 太后的怒气消失无踪。且打消了让她帮着规劝皇上的想法。万一动了胎气, 可得不偿失。毕竟, 想要收拾杨鄢雨多的是法子, 孩子可就这么一个。 秦秋婉被好生送回了凤宁宫。 稍晚一些的时候,她就得了消息, 太后请皇帝过去, 两人不欢而散。 嬷嬷正低声禀告, 就见殿门一开,新帝大踏步而来, 本就不苟言笑的他,此时沉着一张脸,明显在盛怒之中。边上嬷嬷看见,立刻就住了口。 新帝不看任何人,盯着秦秋婉沉声吩咐:“下去!” 宫人鱼贯而出,生怕自己慢一点被这个阎王盯上后索走了小命。 秦秋婉见他看着自己,也起身就走。 “你站住!” 身后怒斥声传来,秦秋婉顿住脚步:“皇上,臣妾又哪儿错了?” 新帝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怒斥:“你跑去找太后挑拨离间,妄图让朕送走宴美人。甘绵绵,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你是因何入了朕的眼。” “做人要知道感恩,你能有如今地位,都是因为她!” 新帝脸色黑沉如墨,声音里满是怒气。 秦秋婉并没有被吓着,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太后让你送走杨鄢雨,你怀疑是我挑拨离间?” 新帝冷笑一声:“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本来都是她的!不是你还有谁?” 秦秋婉摇摇手指:“我确实不喜她……” “你终于承认了。”新帝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再次冷笑:“甘绵绵,无论你长得再美,无论你给我生了多少孩子,你都比不上她!” 甘绵绵明白这个事实。 秦秋婉也没想和杨鄢雨比较,淡然道:“皇上,我看你是……无能狂怒!故意在我身上撒气,不喜她的只有我吗?” 她扶着肚子,一步步逼近:“太后比我更讨厌她!你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是瞎的吗?她会害了你,这事情一暴露,你就是强夺臣妻不知伦常的昏君!” 新帝后退一步。 “皇后!” 秦秋婉面色淡淡:“我最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来也没想约束过你。从头到尾想要你把人送走的都是太后,你来找我,不过是觉得我不敢和太后一样斥责于你罢了。” 她转身,缓缓往内殿走:“皇上,本来你今晚应该喝药的,可惜我身子弱,又受了惊吓,熬不了药。你就……忍一忍吧!” 新帝之前也试过不喝解药。 那样的痛苦,他根本不想承受。 尤其他如今坐拥天下,过得肆意,就更不想承受那些痛苦:“你敢!” 秦秋婉头也不回:“你冲我乱发脾气,我生气了。” 就该治一治他。 可不能这么惯着他,否则,他以后无论在哪受了气,都会跑来找她的晦气,想想就糟心。 新帝:“……” 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刚才太后勒令他把人送走,他自然是不乐意的,母子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太后甚至还放下了狠话,如果她管束不了,就要告知朝堂上的几位重臣 ,让他们来劝。 新帝可没有忘记悬在自己头上的那把剑,他相信,已经是成王的大皇兄很乐意拿着那份圣旨出来给他添堵。 他和太后不欢而散,心里一团乱麻时,得知太后叫自己去之前,似乎和皇后短暂的聊过。于是,他自觉找到了罪魁祸首,所以才跑来斥骂。 其实,皇后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就是改变不了太后的想法,又受了憋屈后,故意到这里来撒气。 另一边,太后得知皇上与她分别后来了凤宁宫后,忙不迭赶了过来。 知子莫若母,太后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个良善之人。皇后如今怀有身孕,他要是动了大怒,可能会伤着了皇后。 这可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皇后嫡出,关系重大,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再有,万一皇后因此出了事再被朝臣得知,到时候又是一场难以平复的风波。 太后赶到凤宁宫时,看到所有的宫人都在外面,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来不及让人通禀,直接就往大殿里赶。 殿门打开,看到独自坐在椅子上的儿子,太后搜寻一圈没有看到皇后,心下大惊:“皇后呢?” 秦秋婉正在内殿的榻上假寐,听到外头的动静后,出声道:“我在这儿。” 太后几步奔进来,看到她完好无损,这才放松下来。回过头去斥责儿子:“皇上,我是你亲娘,我不会害你的……杨鄢雨就是个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她会害你成为千古罪人……” 这番话方才太后已经说过一遍,新帝已不想再听。 秦秋婉起身走到了太后旁边,好奇问:“皇上,你可有问过宴美人是怎么死的?” 闻言,太后稍微一想,也明白了里面的关键之处。 “皇上,杨鄢雨是护国公让她回来的,还是自己诈死?”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护国公兴许忍不了这样的屈辱,他可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万一闹起来,此事更不好收场。 新帝能够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傻子,早已经隐晦地问过此事。 杨鄢雨回来是她自己愿意,又找了护国公商量之后才诈死回京。 “朕想过了,稍后就另挑一门贵女赐婚护国公。”以此来安抚。 秦秋婉啧啧摇头:“护国公忒倒霉了,不过,好在如今已跳出了火坑。” 她这话里话外,好像杨鄢雨是跟个霉神似的。 这话自然引起了新帝的不满,他语带威胁:“皇后!” 秦秋婉笑看了过去:“皇上,之前杨鄢雨不是说愿意不求名分,只为伴在你身边么,她从关外回来,确实引人注目。你强夺臣妻之事,大概也瞒不了多久。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 太后大喜:“你说。” 新帝半信半疑。 秦秋婉继续道:“简单啊,你别封妃封贵妃,就让她做一个普通美人,平时禁足在长春宫,就你自己见得着。对了,以防日后事情暴露,别让她生孩子……” 太后若有所思。 新帝差点气炸了:“甘绵绵,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秦秋婉一本正经:“你们俩想长相厮守,这是最好的法子。她如果真的深爱你,定然舍不得你的名声受损,应该不会反对……” “此话有理!”太后接话,赞同道:“杨鄢雨如果真有她说的那般情深,便该受了这委屈。要是不愿意,那她回来找你的心思便没那么纯粹,也就配不上你的这份心意。” 新帝:“……” 这分明就是胡扯。但他却莫名觉得有点道理。 如果爱他,就该护着他。 但他也爱她,他不愿意她受这样的委屈。 观儿子神情,太后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沉声提醒:“皇上,成王虎视眈眈,你别做傻事!” 新帝也明白,自己初登基,根基还不稳,此时不宜把事闹大。还有,殷世安是为了皇后才愿意听他的话,如果惹恼了皇后,殷世安若有心给他添乱,又是一桩麻烦。 新帝妥协了。 “朕会看着她,不让她出现在人前的。” 太后并不满意,眼看儿子妥协,她便开始得寸进尺:“皇上,如今你还在孝中,不能宠幸美人,她那边我会看着,出孝之前,你就别去见她!” “否则,万一传出你在孝期经常探望一个小美人,兴许会有人注意到她。” 太后这番阻拦有理有据,新帝找不出理由拒绝。 如此,算是皆大欢喜。 喜的是太后,新帝并无任何喜悦之意,心里还憋屈不已。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害怕。 夜幕降临,新帝开口求饶。 秦秋婉置若罔闻。 没多久,新帝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毫无皇上该有的威严。 不远处的长春宫内,没等来新帝的杨鄢雨等到了太后的吩咐,当得知自己一辈子只能在这宫中做一个名分最低的美人,不能生孩子,甚至不能踏出长春宫一步时,只觉得眼前一黑。 “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对我。”杨鄢雨身着一身白衣,头上的白色绢花微微摇晃,她顾不得仪态,奔向了大门处:“我要去见皇上。” 长春宫大门紧闭,外面的宫人无视她的呼喊。 随着外面安静的时间愈久,杨鄢雨心里渐渐绝望起来。 她抛弃护国公夫人的身份回京,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枯萎在这后宫。她来此,为的是让自己过得更好,凭着新帝对她的感情,她肯定能母仪天下,做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新帝痛苦不已,根本站不起来,他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哀求道:“绵绵,我想喝药,你给我一碗药好不好……算我求你……” 强娶的王妃 二十 强娶的王妃 二十 殿中只有帝后二人。 秦秋婉坐在主位上, 手里捧着一碗甜汤,正慢悠悠喝着。 新帝疼痛不已, 靠近她后, 拽着她的裙摆。 秦秋婉垂眸看他:“皇上,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个不好说话的人。结果你还动不动跑来找我撒气,这都是你自找的, 好生受着吧!” 新帝此时真的后悔了。 也是因为登上帝位之后, 周围追捧声一片,夸得他飘飘然。之前如常喝药, 他只记得不喝药会很痛, 但到底多痛, 却忘得差不多了。 “皇后, 我错了。” 秦秋婉眉眼俱是笑意, 更添几分风华。 新帝在一片疼痛里, 看到这样的美貌,只觉世间难寻。这女人确实很美,但也毒。 “绵绵, 求你……” 他趴着求了许久, 秦秋婉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指尖大的药丸, 道:“从今往后, 你不能因为别人委屈我。否则, 这药丸我就不给了!” 新帝忙不迭应下,这般疼痛里, 只要不是要他的命, 他都会答应下来。 药丸吃下, 新帝躺在地上,感受着疼痛慢慢减轻。 腹部不再疼痛, 周身的知觉归来,新帝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狼狈不堪,衣衫全部汗湿,头发凌乱,指甲都被抓飞了俩,此时手指血肉模糊。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皇上,您还在孝期,天色不早,赶紧回寝宫吧!” 秦秋婉缓缓起身:“就算我身怀有孕,你若在此留宿,也会惹人闲话。” 新帝在地上枯坐了许久,这才缓缓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让人备水洗漱,重新换过衣衫才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刚出凤宁宫不久,就看到有宫人匆匆而来。 “皇上,宴姑娘要见您。” 若是以往,新帝定要前去相见。但此时他只觉自己九死一生,周身疲惫不堪,根本也打不起精神来。 “就说我没空。” 疲惫之下,他忘记了方才太后的话。 自然也就没想起来,此时的杨鄢雨应该满是惊惧。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帮我把今日当值的太医都请过来。” 之前他也找太医给自己诊过病,可所有人都说,他身上一切如常,没有异样。 这其中,还包括京城几位名气很大的大夫,也没有诊出他身上的毛病。 新帝又经历了一次痛苦,做梦都想解了身上的毒,可是连缘由都找不到,怎么治? 他有些不甘心,挥退了其余的人,留下了太医院的吴大人。 这位吴太医医术一般,新帝有听说过他喜欢看医书,专治疑难杂症。 “吴大人,朕最近听说一种怪病。不知你可有听说过?” 吴太医这些年来,靠着几样偏僻的方子治好过两位嫔妃,在太医院里,算是最不起眼的那种。事实上,要不是因为那两位嫔妃,他早已经被撵了出去。他以为自己会在太医院里混吃等死,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皇上单独留下来。 听到皇上的话,他顿时来了兴致:“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新帝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应该是中毒,每隔五日就会腹痛难忍,非得吃下特制的解药才能平复疼痛……但把脉又丝毫看不出来生了病……” 吴太医讶然:“有这样的怪病?” 他沉吟了下:“此种症状,微臣在古籍上看过相似的。” 新帝大喜,急忙追问:“说来听听。” “看不出症状,需发病的时候才觉疼痛难忍,这好像是南疆的一种蛊毒。”吴太医见皇上爱听,便说得愈发仔细:“说是蛊毒,其实是虫,平时藏匿于体内,没有得到药物安抚,就会出来作祟。闹得宿主疼痛难忍……” 新帝闻言,越想越觉得自己种的就是此种蛊毒,急忙道:“此症可好治?” 吴太医对上皇上急切的眼,心下一突。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如果是一般病症,他还能试着治,在古籍上才有的……他可不敢轻易尝试。当即摇头:“微臣也只是看到过,从未亲眼所见。再说,那本古籍更像是野史,上面的病症很可能不是真的,只是著书者胡编乱造……微臣也算是喜欢钻研疑难杂症,但却从未听说过蛊毒之事。” 想要治病,就更是无从下手。 新帝白激动一场,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你把那本古籍送来,朕要亲自瞧瞧。” 另一边,新帝派人去将甘家祖辈都查了一遍,愣是没发现有任何疑点。 吴太医口中的古籍,确实如他所说,像是一本野史。新帝看完,毫无头绪。 熬了两夜,找不到丝毫解决之法。新帝不想再这么痛,于是,再次去了凤宁宫。 以前太后住在此处,新帝就不爱来这。 太后不插手朝堂之事,但为了他后宅的事没少唠叨。新帝每次来,都觉得厌烦。 说难听点,要不是在里面住的是他亲娘,他早就不伺候了。后来登基之后,前朝事务繁忙,这里面住的又不是他的心上人,他就更不爱过来了。 经过前晚,他再来到这里,看到这些熟悉的景致,只觉得惊惧。 “皇后,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再次上门来的新帝格外温和,还难得的扯出一抹笑。 他挥退了下人,秦秋婉也没阻止。 “绵绵,你如今贵为皇后。朕该赐封你母亲为一品夫人。”新帝偷瞄她神情:“圣旨已经拟好,就是这赏赐之物……我想来问问你的想法。” 皇后的母家,本来就该大封。 如果本来就是高官之后,那算锦上添花。但如甘家这种,无异于一步登天。 秦秋婉没有拒绝:“皇上看着办,臣妾相信您不会亏待了我娘家。” 毕竟,甘家过得好,他就能少受点罪。 新帝如今坐拥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自然也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 他当着秦秋婉的面让人去传旨,又笑着道:“绵绵,我听说你最近在花棚里种菜?” 秦秋婉颔首:“要是种得好,百姓也可效仿。如此,冬日里也有菜吃了。” 新帝合掌赞道:“绵绵怀有身孕还在为百姓思量,果然是朕亲自挑出的国母。” 闻言,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真心想要的国母,如今还关在长春宫呢。” 听到这话,新帝猛然想起,他已经三日未去见过杨鄢雨了。 这也不能怪他,那天他从长春宫出来,先是和太后不欢而散,后来又被皇后收拾了一场。疼痛之后本来就该休养,这两天他也没闲着,忙完了公务,又私底下打听了关于蛊毒之事。 忙归忙,其实是白忙一场。 新帝暗自打定主意,稍后去探望一下杨鄢雨,不知道太后有没有为难她,就算暂时不能让她出来。他去一下,也能威慑一下底下的人。 心里想着事,嘴上道:“绵绵,有件事儿我想请你帮忙。” 秦秋婉疑惑看他。 新帝放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道:“你之前给我下的那个药……我觉得特别好用,你能不能,给我多备一些?” 秦秋婉摇摇手指:“不能。” 在新帝劝说之前,她率先道:“不是我不帮你,而且那药在这天下只此一份,再没有多的。” 新帝:“……”那怎么没有用在别人身上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把甘绵绵往死里得罪了。 或者更早之前,他就不该因为她和杨鄢雨容貌相似而招惹这个女人。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新帝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心里的憋屈。 他并不是想用这个药,身为帝王,想要让底下的人听话多的是办法。他本意是想先拿到药,之后拿解药,为自己囤下一点,如此,到时候诓骗甘绵绵自己解了毒,或许有破局之机。 这些谋算还没开始就已胎死腹中。 新帝心里格外难受,只觉得这凤宁宫压抑得很,很快起身告辞。 出了凤宁宫,新帝又去找了太后请安。然后才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外不少护卫守着,不过,却不敢拦他。 新帝一路顺利的入了宫内,还没到正殿,就听到有人在尖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 新帝面色铁青:“宴美人如此,为何没人来报?” 身边的宫人一脸苦笑:“皇上,这是太后的意思。” 听着里面女子凄厉的叫声,新帝顾不得责备宫人,飞快上前开门。 时隔三日,两人重逢。 杨鄢雨这三日里又惊又怕,哭喊了那么久,却始终没看到皇帝出现。 比被关在长春宫一辈子更可怕的事,大概就是皇上已经厌弃了她。 护国公夫人已经在关外厚葬,她回不去了。 如果被皇上厌弃,她可能真的会悄无声息枯死在这后宫中。 看到皇上前来,杨鄢雨惊喜之余,脑中许多想法闪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得牢牢抓紧面前这个男人。 她扑进他怀中。 “皇上,我以为你忘了我……” 新帝看到佳人梨花带雨,嗓子都哭沙哑了,心里格外怜惜:“没有。我这几日有急事,所以才没来得及过来。你别害怕,我没忘了你。” 那些年午夜梦回,他以为和她再无可能相守。如今得偿所愿,他又怎么会忘了她? 若不是身不由己,他早已经把她捧上后位。 杨鄢雨死死揪着他的衣衫:“我想出去散步……外面的宫人都不许……我又不是犯人……我做错了什么?” 新帝听得心里难受,道:“你不是犯人,你没做错,你别害怕。” 杨鄢雨看他神情,便知他对自己的感情没变,心里微微一松,此时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她会不会真如太后所说,就算能够伴在皇上身边,也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美人。 强娶的王妃 二十一 强娶的王妃 二十一 这件事情不好明着问。 杨鄢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她是护国公夫人,之前还没去关外时, 也认识了不少大人和其家眷。 如果真的走出去, 只要不傻的人,都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本来她以为皇上惦记自己多年,又娶了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对她的感情应该很深, 定然会想法子掩盖她的身份。 还有, 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 只要他一口咬定她只是和护国公夫人相似, 又有谁敢质疑? 但是, 杨鄢雨万万没想到, 太后会插上一脚。如今她唯一能够指望的, 就是面前这男人对她的感情。 如果感情足够深, 她或许还有机会。 “皇上, 太后说,我以后都不能出去?” 新帝垂眸看她:“鄢雨,这只是暂时的。” 他没否认! 甚至还默认了太后的做法, 杨鄢雨一颗心只直往下沉, 她满是眼泪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 问:“哪怕你贵为帝王, 也还是身不由己?” 听到这话, 新帝只觉得心里格外憋屈。 是啊,他都已经是这天下之主, 却还是护不住一个女人。他伸手盖住她的眼泪:“鄢雨, 你放心, 这只是暂时的。” 又是这一句。 杨鄢雨缓缓转身,背对着他, 道:“我理解你的身不由己,也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丰郎,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我白等。不要让我后悔这千里迢迢的奔赴。”她抽泣着,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为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 她本身是官家之女,护国公夫人的已经是超一品的诰命妇人,尊贵无比,可为了他,她把这一切都丢了,只为了做他身边一个美人。 新帝感动不已,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像是发誓一般:“你是我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如今梦中的仙女主动俯就,我不会忘了你的付出,定不会让你后悔。” * 新帝跑去长春宫的事,秦秋婉很快就得了消息。 她身边的那个嬷嬷不赞同她的某些做法,但也只能听话,甚至还各方打听,暗地里收买了不少人。 听到嬷嬷的禀告,秦秋婉顿时来了兴致:“去约淑妃和茹妃,我们去园子里转转。” 那两位哪怕到了宫中,也对她恭敬无比。 曾经尚书府门口发生的事,许多人都听说过。凡事知道内情的,都知道皇上心里另有意中人,皇后只是个容貌相似的替身而已。 当知道宫里多了一位宴美人,以最低的品级单独入住长春宫,边关的护国公夫人又急症而亡……淑妃就已经猜到,长春宫的那位,很可能是正主。 本来她还怕皇后因此失宠,没想到很快就听说了长春宫那位被禁足的事,放下心来的同时,对着皇后就更加恭敬了。 一个替身,反过来能把正主制住,本身也证明了皇后的手段。 靠着皇上的宠爱在这后宫立足固然稳固,但凭着自己的手段在皇上厌弃的情形下还能让自己如鱼得水,就更有本事了。 茹妃的想法也差不多。 所以,秦秋婉到了园子里时,二位早已等候多时。 三人游园,在另外两位刻意的讨好之中,秦秋婉很是惬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长春宫外。 淑妃看了一眼宫门,试探着问:“皇后娘娘,听说皇上又得一美人?” 秦秋婉也看着那处宫门,面色淡淡:“一个美人算什么?皇上尊贵,后宫空虚,等出了国孝,大概就要选秀了。” 她侧头看向两人:“你们还是得抓紧。” 淑妃和茹妃的面色都不太好。 她二人身份挺高,但如今丰王已经贵为皇帝,整个朝堂上的官员都会想方设法把女儿往后宫塞。如此一比较,她二人就算不得什么了。 淑妃还好,毕竟是皇上喜爱的女子。可茹妃长相圆润,等到后宫塞满了美人,皇上大概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想到此,两人都有些急切。 品级高又如何? 皇上已经又有好几天没有探望过她们了……正着急呢,就看到皇上从长春宫出来。 关键是,他身边还伴着一位白衣美人。 那白衣美人的容貌很是熟悉,饶是汪茹和康媛媛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真相,此时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淑妃脱口道:“皇后娘娘,皇上这样,会惹人诟病……” “那又如何?”秦秋婉笑看着携手出来的二人:“太后都劝不住,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禁足之事可不是玩笑,杨鄢雨能够出得门来,也是借着送皇上出门的由头而已。 她也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三位。 当真是一位比一位华丽,尤其是被两人簇拥在中间的皇后,一身气质高华,身上衣衫华贵,发髻上插着的九尾凤钗流苏微微摇晃,更显得她贵不可言。 看着这样的甘绵绵,杨鄢雨心里的酸意一阵阵往上冒。 论起来,甘绵绵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应该都是她的! 被两位嫔妃簇拥着的,也应该是她! 新帝也发现了门口的三人,对于两位妃妾,他并无感觉,但看到皇后,他总觉心虚。就连被杨鄢雨挽着的那只胳膊,也觉得格外烫手。 下意识的,他将身边的女子推开。 杨鄢雨看着自己被拂开的手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已经试探过,皇上对她的感情一如既往。那对着甘绵绵这个冒牌货应该只剩下厌烦才对。另外两位就更别想入他的眼。 他为何要推开她? 难道堂堂皇帝,还要顾虑妃妾的想法? 一时间,杨鄢雨满腹疑云。 有些事情,不能糊弄,杨鄢雨立刻就想知道真相,快步上前,再次挽住他的胳膊:“皇上,我还没有正经逛过御花园,这两天我在殿中憋疯了。您不知道,我以前在关外时,一口气能跑出几十里地,这么憋着实在太难受了,您能不能带我散散心?” 若是放在平常,新帝肯定一口答应。 但是,皇后还在那里,他……他不敢! 要是惹恼了皇后,两日后又不给他解药,他得生生痛死。那样的滋味,他是真的不想再来一回。 “太后已经下了令,我也不好违抗,你先忍一忍。”新帝丢下一句话,飞快往三位后妃处迎去。 “绵绵,今日外头风大,你怎么没有带披风?”说着话,新帝一抬手,边上的宫人立刻送上披风,他贴心地为她披上,又仔细系好带子。 边上的淑妃和茹妃看得羡慕不已,拱门内的杨鄢雨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 皇上明明只拿她当替身,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难道当真日久生情,皇上对自己的心意已经变了吗? 杨鄢雨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缓缓上前,只想问个明白。 刚走出拱门,身边的护卫拔剑声起,杨鄢雨猛然惊醒。 看着拦在自己胸口的锋利剑锋,杨鄢雨只觉浑身冰凉。 如果……如果皇上已经变了心意,她背弃一切奔赴这一趟,还能如愿以偿吗? 她若早知道皇上对甘绵绵这般上心,杨鄢雨决不会义无反顾。 秦秋婉任由新帝给自己系上披风,问:“你是来探望宴美人吗?” 边上的两位妃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对方。皇上尊贵,哪怕贵为皇后,也不该“你呀我呀”这样说话吧? 关键是,皇上并不生气,甚至还略带着一些讨好之意。 搁别人身上或许看不出来,但皇上向来不苟言笑,本来不爱笑的人,此时脸上却带着笑,傻子都看的出来他对皇后的态度。 “只是偶然走到这里,听到里面大吵大闹,这才进去探望一二。”新帝耐心解释。 秦秋婉拢了拢披风,缓步往前走:“我能理解。毕竟那么多年感情,皇上又失而复得,无论多重视,我都不意外。” 新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康媛媛也认为,不能由着杨鄢雨留在宫中。 还是那句话,甘绵绵只是容貌相似,就得他这般爱重,要是正主留在这里,哪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更别提日后,万一她们都有了孩子,那储君之位,也一定是杨鄢雨之子的。 康媛媛本身性子较冲动,想到此,上前道:“皇上,方才那位……是护国公夫人吗?她不是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皇上要是发怒,她也能解释,是皇后先提及多年感情,让她确定那人身份的。 新帝沉默了下,道:“护国公夫人被人陷害,逃来让我救命,我们曾经有旧,自然不能看她被人追杀,这才将人留下。” 茹妃面色复杂。 这话明显前后矛盾。 身为帝王,想要护着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是帮其查出罪魁祸首,也压根不费劲,为何要把人留在后宫? 就算是暂时查不出真凶,不敢把人放在外头。直接送去哪位大臣家中,难道谁还敢怠慢不成? 康媛媛想法也差不多,劝解道:“皇上,臣妾原本不该多嘴,可您留一个臣妻在后宫,难免惹人议论,于您清誉有损,这不合适……这样吧,皇上让人将她送去臣妾父亲那里,他们一定会善待护国公夫人的……” 新帝只觉得无比刺耳,皇后约束他也罢了,这康媛媛哪来的胆子? 以防康媛媛不识相真的跑出去乱传杨鄢雨还活着的事,他强调道:“淑妃在后宫可能不知,护国公夫人已经没了,杨大人痛失爱女。有些话,你别乱说。” 康媛媛脸色发白。 茹妃也受了惊吓,急忙低下头。 皇上这……明显就是要留下杨鄢雨了。 这对她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身为妃妾,切记谨言慎行。若是做了不合适的事,休怪朕不念旧情!” 强娶的王妃 二十二 强娶的王妃 二十二 事实上, 三人之间本就是因为利益而凑在一起,哪有什么旧情? 这事汪茹明白, 康媛媛也明白。 听到皇上这番话, 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 急忙告罪,飞快告辞离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秦秋婉摇了摇头:“可怜。” 新帝:“……” “她们才不可怜, 生下来就是官家女, 如今入了后宫……又有了你这样一位主母,她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后面这一句很是尴尬。秦秋婉听得出来, 应该是他临时改口补上的。 新帝本来的意思是, 能够进后宫就已经是一件很有福气的事。 两人这边低声说话, 杨鄢雨脸上的眼泪已滚滚而落。 秦秋婉下巴微扬, 指了指那边:“你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新帝抿了抿唇。 他倒是想解释, 可当着甘绵绵的面, 他要怎么说? 再说,中毒之事,他不想告诉别人。 他对甘绵绵简直是恨之入骨, 恨不能把这女人五马分尸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但是, 他不能! 如果让人知道, 他如今身上的毒得受皇后辖制, 担忧他的人, 肯定会想抓了她严刑逼供……新帝实在受够了不吃解药的苦,万一甘绵绵宁为玉碎, 他怎么办? 命只有一条, 他承受不起万一。 再有, 如果落入有心人耳中,很可能就会拉拢甘绵绵, 以此辖制他做更多的事。 思来想去,新帝决定还是不说。 “ 绵绵,外头风大,我还有些事,我让人送你回凤宁宫吧!” 秦秋婉没有拒绝,临走之前,挑衅地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杨鄢雨。 杨鄢雨:“……” 新帝看着自己的皇后走远,长叹一声,缓步走到杨鄢雨面前,伸手去帮她擦泪:“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鄢雨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那是哪样?” 新帝沉默了下:“事关重大,我不能说。” “借口!”今日之事对于杨鄢雨来说,冲击实在太大。 如果新帝惦记她为的不是她这个人,只是她的美貌,那甘绵绵完全可以取代她。 如果……如果甘绵绵真的取代了她,那她奔赴这一场,简直是自寻死路。 绝望之下,杨鄢雨有些口不择言:“你就是变心了。”她眼泪越流越多:“你变了心,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没有。”新帝强调道:“我是身不由己。” 杨鄢雨气笑了:“你已经是皇帝,还有谁能辖制你不成?” 那还真有。 但是,他不能说。 身为帝王,惦记他的位置和想要他好处的人太多太多了。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内情暴露,想要杀他的人只需要制住皇后。而想要威胁他的,只需要拉拢皇后就可。 杨鄢雨见他不说话,心下半信半疑:“你如果真的爱我,你就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要这般委曲求全?” “我不能说。”新帝抹了一把脸,只觉得满心疲惫:“鄢雨,你先乖乖的,不要做多余的事。你被禁足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会对你好。会让你母仪天下……我们的孩子是储君……” 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不像是玩笑。 杨鄢雨听得真真的,他没有否认自己口中委曲求全的话。心下愈发狐疑。 难道真的是皇上有把柄在甘绵绵手中? 秦秋婉回到凤宁宫,先是睡了一觉。午后时,太后又过来了。 从皇上登基那时起,秦秋婉就没有天天去慈宁宫请安……甘绵绵记忆里的婆婆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一辈子也不想看到婆婆。 秦秋婉也不想听太后唠叨,便三五天才去一次。 刚睡醒的人没什么精神,太后看在眼中,很是担忧:“皇后,你身子可有不适?” 秦秋婉随口道:“劳您挂心,我一切都好。” 太后追问:“哀家听说,你今日去了长春宫门口,还刚好撞见皇上去瞧那人?” “是有这回事。”秦秋婉并不隐瞒。事实上,太后已经找到了这里,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她压根不用说多余的话。 “那女人就是个不安分的。”太后恨恨道:“可恨我那些年里没有看出丰儿的心思,否则,我一定把她给远远打发了!” 秦秋婉提醒道:“淑妃和茹妃当时也看到她了,皇上还承认了她的身份,且明言要把人留下。” 太后确实已经知道此事,再次听皇后提及,还是气得胸口起伏。 “他太任性!”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母后,堵不如疏。与其死命拦着,还不如任其发展,皇上贵为天下之主,身边多的是美人,兴许,用不了多久就把她给忘了。” 太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是,皇上把臣妻留在后宫,这事情好说不好听啊! 她也没有多说废话,让人去找了两位嫔妃去慈宁宫。 打算跟她们好好聊聊,这事儿要是被成王给发现了,怕是不能善了。 太后动作已经很快,可还是快不过康媛媛。 她在回宫之后,立刻就让人给家中送了消息。她想法简单,如果杨鄢雨留在宫中,兴许没有她的出头之日。 就算是他日杨鄢雨会失宠,等到了那时,她也已经人老珠黄,和那些鲜嫩的新人完全不能比。 所以,杨鄢雨不能留。 御史得知此事,也觉得为难。 女儿还在宫中,他要是直接规劝,皇上怕是会厌弃了女儿。 康御史和女儿的想法一样,于公于私,皇上都不能把臣妻留在后宫。只是这逼迫的人……不能是他! 心里有事,刚好有两位妾室前来找康御史做主,他满心烦躁,便自己出了门。 到了街上,康御史胡乱转悠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回头一瞧,看到是殷世安主仆二人。 “殷大人。” 殷世安看到康御史,好奇问:“康大人,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在外头?” 康御史摆了摆手:“闲来无事,四处转一转。” 殷世安伸手一引:“能够碰上也是缘分,咱们一起去喝杯酒?” 之前殷世安在修建黄河堤坝一事上立了大功,黄河周边的百姓对他颇为追捧。先帝临终之时,叫到跟前唯二的大臣就有他一个,并且,新帝登基之后,对他也颇为倚重。 这样的情形下,殷世安主动相邀,康御史傻了才会拒绝。两人进了酒楼坐下,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 殷世安主动询问:“刚才我看康大人有些心不在焉,是遇上了烦心事吗?” 提及烦心事,康御史看向面前的殷世安……面前这位年纪轻轻就以身居高位,或许,他能逼得皇上把人送走。 这么想着,康御史起身关了窗户,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那位护国公夫人是假死,如今就在后宫之中。皇上对其很是宠爱,似乎要把人留下。殷大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尚书府门口发生的事,咱们这位皇上当初娶身份不高的皇后,正是因为皇后的容貌和护国公夫人相似……这……还未出孝期就出了这种事,皇上若继续肆意妄为,非百姓之福啊!” “我倒是想劝,但我女儿那边……有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殷大人,不知您可愿规劝一二?” 殷世安没有答应,只道:“容我回去想一想。” 稍晚一些的时候,康大人又得到了女儿送回来的消息。 就连宫中的太后都知道此事,并且,太后是不赞同皇上的做法的。 康大人一瞬间只觉得后怕不已。 连太后都劝不动的事,他要是凑上去劝,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又想到了得知消息的殷世安……太后都劝不动,这些朝臣凑上去,下场可想而知。 康御史下意识就想把实情要告知殷世安,可将下人喊进来后,又住了口。 强娶的王妃 二十三 强娶的王妃 二十三 殷世安会不会去找皇上, 找了又有什么样的下场,康御史完全不用管啊! 他自己是一定不敢去的, 但杨鄢雨留在宫中对女儿无益, 还真得有个人去找。 如果真的闹大,皇上追问起来,他还可推说自己不知道。反正他二人见面说了什么, 也只有他们俩知道。 殷世安确实去了。 翌日早上, 早朝之后,殷世安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去了皇上处理公务的朝华殿。 事实上, 最近皇上也住在这里。 得知殷世安前来, 新帝心里有些不安。但朝堂上有不少人就愿意听他的话, 所以, 他找来, 很可能真有急事。 大殿中的香炉中烟雾缭绕,殷世安走上前行礼。 新帝坐在案桌后,道:“殷大人可是有要事?” 若没有要事, 就赶紧退下。 殷世安起身, 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昨天微臣从街上准备回府时, 碰到了一位大人。他悄悄跟微臣说, 后宫中如今有一位宴美人, 和去了的护国公夫人容貌一模一样。” 新帝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捏紧,好在他常年不苟言笑, 板着的脸上让人辨不清他神情。 “这强夺臣妻, 实在是……”殷世安抬眼看向上手的皇上:“此事实在不宜传出。” 新帝深以为然。 他正色道:“朕登基后, 成王一直在找茬,此事很可能又是他的计谋。殷大人, 这些事你是从谁口中听说的?” 殷世安并不隐瞒:“说来也不是外人,正是康御史。微臣身在朝堂,自然知道不能以讹传讹。可这告知我实情之人是他,那便不得不重视了!皇上,您后宫中是否真的有护国公夫人?” 不待皇上发怒,他试着问:“还是,那女子和护国公夫人只是相似?” 新帝想也不想就答:“只是人有相似而已。” 殷世安颔首:“这样啊,成王那边好像也得了消息,微臣今日进宫时,成王爷特意找到微臣,让微臣务必把结果告知他一声。” 新帝:“……” 这成王是苍蝇吗? 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呢? 他看着殿中身形修长的男人,心下怀疑。出声质问:“殷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有损朕的清誉,当真不是你自己找的成王?” 殷世安一脸惊诧:“皇上何出此言?” 皇上看他惊讶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微微安心,心里则彻底厌恶了告密的康媛媛。 “那只是长相相似,并不是护国公夫人。”新帝语气笃定:“稍后你顺便告知成王,朕是先帝选出来的帝王,绝不会堕了皇家颜面,做出那种丢脸的事。” 殷世安点头,起身告辞。 新帝看着他,又道:“昆城贪污一案,殷大人还是要抓紧。”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登基之后,想以严查贪官污吏树立威信。 殷世安禀道:“此事已查清楚大半,全是昆城知府所为。” 新帝面色肃然,挥退了宫人,又招手让殷世安上前,压低声音道:“陈武是昆城知府刘彦的妻弟,他二人之间……” 殷世安立刻答:“两人相隔千里,也就年节时才会互相送上礼物,且陈指挥使的父亲是威宁将军,指挥使承其父志,性情相差无几,都是出了名的耿直,微臣没发现二人之间有私。”他明白新帝的意思,语气加重。 这陈武在当今皇上还是丰王爷时,并不愿意被拉拢,为人和其父亲一般刚正。皇上如此,分明是记恨当初的事。 皇上认为,凡是不被他拉拢的人,都有可能被成王拉拢。再有,这由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自然要忠心一些。 京城中八位指挥使拱卫京都安危,皇上早就想用自己的人换下陈武。 如今他姐夫出事,不借此机会,更待何时? 皇上对于这样的答复并不满意:“他二人有没有暗中来往勾结,殷大人又怎会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殷大人还是回去细查过后再来回话。” 殷世安已经查过了啊。 这两人之间就是没有暗中勾结。 看皇上这话的意思……他要还这么答,皇上定然不满,肯定还会让他再查。 殷世安低下头,遮住眼中的讥讽。就他知道的,昆城知府贪污一案,最先还是皇上的心腹提出要查。 也就是说,皇上本就是冲着陈指挥使而去。 陈指挥使忠君为国,难得的良将之才。皇上不愿用忠臣良将,为一己私欲非要把人换下,毫无容人之量,这哪里是明君? 事实上,陈指挥使的姐夫出事,皇上若真的要罚,轻则罚俸,重则降其品级,真恼恨起来,降个三级也行……虽然重了点,但不会有人诟病。 很明显,皇上对此并不满意,他这是要把人给连根拔起! 对待传了几代且都立有功劳的将才世家,皇上如此作为,实在太让人寒心。大概他也知道后果,所以才非要找出陈指挥使女贪官勾结的证据。 “皇上,微臣已经严查过昆城知府身边勾结的所有人,也问了陈武身边贴身之人,没发现有疑点。更甚至,微臣还查了指挥使府中近些年来的账目,都没发现有疑点。”他默了下,在皇上阴沉的目光中,继续道:“事实上,陈指挥使不太懂庶务,祖辈传下来的家财到其手中后,不知没有多,反而还少了。” 新帝听到这些,面色一片肃然。 殷世安话说到这种地步,虽没有名言,但已经明示,这样的情形下如果他还要严惩陈武,大概难以服众。 皇上也知道,陈武没有贪污的可能较大,但他要的是在惩治贪官时顺便换上自己的人手! “殷大人,这一回严查贪官,朕有心肃清朝堂奢靡之风,让你细查,你便再查一回。” 殷世安:“……” 这压根就不听劝啊! 新帝见他没有立刻应下,道:“皇后的月份越来越大,身形笨拙,夜里经常睡不安稳。朕有心相护,却又因为这些杂事不能如愿。论起来,朕已经有三日未见过她……听说女子月份大了之后,若是心里不安,很容易难产……” 这绝对是威胁。 殷世安:“……”你才难产!你全家都难产! 他知道甘绵绵不会因此自伤,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皇上要是在她临盆时动手,她正值虚弱之际,说不准还真无自保之力。 不过,担忧也只是一瞬。 殷世安很快想起,曾经他疑惑于这对夫妻之间古怪的关系。甘绵绵就告知过他,丰王不会让她死。 只有她活着,他才能活得更好。要是她死了,他也活不了。 想到此,殷世安的心微微一定。 “此事微臣已经查明,稍后会写折子送来,微臣告辞。” 说着,行一礼就往后退。 新帝见状,气得胸口起伏。恼怒之余,他不认为自己就当真治不住殷世安,心下一动,道:“稍后皇后会来送补汤,殷大人要是不急,也可留下来喝上一碗。” 殷世安脚下一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没往后退,反而又走到了殿中。 新帝命人赐座,心下冷笑连连,这人觊觎皇后,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说皇后要来送补汤之事不是胡扯,刚好又是第五日,甘绵绵得来送解药。 秦秋婉到的时候,没想到殿中还有其他人,看到殷世安也在,她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笑着打招呼:“殷大人也在?” 殷世安很是有礼:“皇上留微臣用补汤。” 自从进宫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加上刚才皇上说皇后夜不安枕,殷世安才想留下来探望一二。 看她除了肚子大点,一切完好。殷世安也放了心。 秦秋婉看向手中黑漆漆的药碗:“这补汤是皇上独有,别人喝了没有效用,殷大人大概要失望了。” 殷世安本也不是为了喝补汤,看到佳人,就已经得偿所愿,当下笑着道:“皇上好福气。” 听着二人闲聊,新帝心里渐渐地难受起来,是那种憋屈愤怒又不敢发作的感觉。 这俩人站得挺远,说话也有礼,并无越矩之处,但是,新帝就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旁人插不进去。 甘绵绵可是他的皇后! 虽然他不喜欢,甚至还厌恶憎恨,但也容不得别人觊觎。 这其中……或许可利用一二。 没多久,秦秋婉离开。 皇上喝着碗中的苦药汤汁,真的是苦到了肝胆处,他心里猜测着甘绵绵很可能故意往里面加了黄连,就是为了不让他好过。 说实话,新帝是做梦都想摆脱甘绵绵。 想到方才二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皇上心有所感,问:“殷大人,你觉得皇后如何?” 殷世安口中的皇后,自然是千好万好,这世上任何女人都不能比。 他张口就夸,但也克制。 皇上听到他夸赞,心里更有了底。 “殷大人,你过完年就二十有六,可有了意中人?” 殷世安垂眸:“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在微臣身上费神,再过两年,微臣会成亲的。” 落在皇上耳中,就是面前的人打算再花两年放下执念,到时候另娶她人。 “殷大人,不知你认为皇后容貌如何?” 殷世安垂眸:“世间难寻。” 这也算实话实说。 新帝看着他,觉得有些话不好问出口。 他心里有点想法。 如果甘绵绵和殷世安之间互生情愫……他是不是能以放她离开为由,拿到解药? 就算毒解不了,方子捏在自己手中,也和解毒无异了。 “殷大人,你当真没有意中人吗?如果真有,也不用瞒着朕,或许,朕还会为你赐婚。” 话中暗示意味颇浓。 让这两人相守,到时候,这么大的把柄捏在他手中,还不是任由他捏揉搓扁? 强娶的王妃 二十四 强娶的王妃 二十四 听到这话, 殷世安愣了下。 好几息缓不过来。 殷世安努力克制住自己抬头看向上首之人的想法,他自认见识广博, 知道这位皇上处事偏激,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一时间,殷世安想不到话来形容这位皇帝。 成大事不拘小节? 好像不太合适。 不要脸!或者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殷世安愣住后,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皇上见状, 催促道:“有吗?” 殷世安摇头:“暂时没有。” 谁知道皇上是不是真心的? 觊觎皇后这样的罪名,足以让自己和皇后都再无翻身之力。 皇上没想到自己都说得这样直白了, 殷世安却还拒绝。这未免有些太过谨慎, 谨慎到毫无男儿该有的血性。 他心下鄙视, 还想要再说。下面殷世安已经拱手告退。 皇上没有再纠缠, 也没挽留, 嘱咐道:“若是成王问及, 你就说只是容貌相似。” 他指的是后宫中的护国公夫人。 内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殷世安随口应下,很快消失在大殿中。 稍晚一些的时候, 秦秋婉就得知了大殿中发生的事。 傍晚, 新帝到了凤宁宫。 刚喝过解药, 新帝一般是不会来的。 彼时, 秦秋婉已经洗漱过, 正靠在榻上由宫女帮着涂寇丹。 “皇上,臣妾不便行礼, 还请恕罪。” 虽然是请罪, 但话说得随意, 毫无惶诚恐之意。 新帝看在眼中,又觉得有点憋屈。甘绵绵当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或者说, 她这是揪着他的把柄,愈发胆大。 不能这样下去。 新帝挥退了众人,打开手中的一幅画卷。 画上花团锦簇,各种花朵栩栩如生,角落中的字迹潇洒飘逸,很是不凡。 秦秋婉赞道:“好画!” 新帝难得的笑了笑:“这幅画是殷大人亲手画成,如何?” 这应该是殷世安早年之作,就秦秋婉知道的,如今的他字迹要更刚毅一些。她实话实说:“画工精湛,字也不错。” 新帝对此并不意外,缓缓收起:“皇后既然喜欢,那便留下收藏。” 秦秋婉:“……” “还是不要了,殷大人是朝中肱骨,但也是外男,我收着他的话作,不太合适。万一被外人得知,多想了就不好了。” 她说着,将那已经卷好的画递了回去。 新帝本来以为互相有意的两人,应该会喜欢收集对方的东西,这才特意带了画作前来。 如果皇后收下,睹物思人,等到情难自禁,或许会主动求去。到时候,这把柄就主动送到了他手中。 就算皇后恪守礼节,不做那失德之事,留着一个年轻男子的画作……他日若是不想再忍,也可借此收拾了她。 太谨慎了。 新帝手中捏着那幅画,心底里愈发憋屈。他有些不甘心自己的谋算再一次落空,抬眼看着面前女子,道:“今日殷大人跟朕提及你时满口夸赞,看得出来,他很欣赏你。” 秦秋婉面色不变:“皇上,您用晚膳了吗?” 新帝:“……” 正常女子,听到意中人夸赞自己,就算没有欢喜,也应该羞涩一些吧? 他看着面前眉眼如常的皇后,心下忍不住起了怀疑,皇后当真心悦殷世安吗?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新帝想要留下来多观察一下,道:“还没。” 秦秋婉看着自己涂好的指甲,道:“很不巧,臣妾已经用完了,皇上可以去找淑妃或是茹妃。” 提及淑妃,新帝忽然想起他望娘家传消息的事,认为有必要惩戒一下。还有,护国公夫人在后宫的事,不宜继续外传。当下也不再纠缠,起身出了凤宁宫。 康媛媛在传了消息之后,心里有些不安。 不过,又想着她第二道消息传得快,父亲兴许还没来得及动作。又等了一日,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消息,她便也放了心。 天色渐晚,淑妃打算洗漱后早些休息。 毕竟皇上还在孝中,不需要人侍寝……事实上,如果出了孝,皇上应该也会去找长春宫那位,暂时不会想起她来。 热水备好,康媛媛脱了衣衫,正打算入浴,就听到外头请安的声音传来。她心下先是一惊,又有些欢喜。 皇上这个时辰前来,兴许会留宿,至于孝期……事后用了避子汤,只要没有孩子,谁会知道?再说,皇上贵为天下之主,就算是知道了,又有谁敢斥责? 一片欢喜里,康媛媛顺手扯了边上轻薄的纱衣裹身,衣衫半露不露,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她小碎步跑出门,柔顺地跪倒在地:“臣妾给皇上请安。” 新帝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柔弱无骨的女子,心中一点旖旎都无,甚至还有些厌恶。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 殿中众人鱼贯而出。 康媛媛更是欢喜,就她知道的,皇上这些天从未临幸过任何人,难道是她拔得头筹? “皇上……” 娇柔的声音刚一出,皇上已经弯腰掐住了她的下巴。 本来应该是很暧昧的动作,可因为皇上下手太狠,掐得康媛媛脸上一阵疼。她不敢挣扎,疑惑地抬眼看他。 这一瞬间,康媛媛脑中忽然就想起自己花了重金打探出来的消息,在她们两位侧妃位进门之前,还是丰王的皇上独宠王妃,据说……那床上有绳套,边上还有鞭子,丰王爷似乎有一些特殊的癖好。 康媛媛一开始还紧张来着,就怕丰王下手没轻没重害自己受伤,可后来侍寝一切如常。她也渐渐忘了这事,可这会儿下巴被掐得生疼……难道皇上要在她身上施虐? 一时间,康媛媛心乱如麻。 “皇上,您掐疼臣妾了……” 新帝眼中毫无怜惜之意,手上不止没松,反而掐得更紧:“我有嘱咐过你,别把后宫的事外传,你倒好,转头就告诉你爹,淑妃,你该不会以为朕拿你无法吧?” 康媛媛心下大惊。 原来皇帝是因为这事来找她吗? 这一瞬间,她只觉周身冰凉,急忙道:“臣妾从来没有往外传过任何事,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新帝手上一用力,掐得康媛媛再也说不出话。 她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哀求,又有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新帝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 这女人给他添了那么多的乱子,哭几声就想脱罪?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未松,缓缓从腰间扯下一根铁鞭,冲着只着薄衫的康媛媛狠狠甩了上去。 铁鞭落下,带起血光飞溅。紧接着就是一声女子的惨叫。 新帝面沉如水:“住口!” 康媛媛立刻收了声,颤抖着手想去摸自己腰间的伤,却又不敢碰。 她正想开口求饶,又是一鞭落下,接下来一鞭接着一鞭。 康媛媛发现,如果自己大叫,那么他下手就会更重,十多鞭后,她努力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不停地在地上翻滚躲避。 天之娇女的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苦。周身无一处不痛,到了这一刻,康媛媛真的后悔自己多嘴。 杨鄢雨留在后宫得宠,她固然会失宠,但也总比丢了命强啊! 青石板地面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康媛媛到得后来已经翻滚不动,只浑身颤抖不止,趴在地上喘息呜咽。 新帝这才收了手,缓缓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害了朕你就有好日子过?你做梦!朕若是好不了,你们都得陪葬!” 到了此刻,康媛媛心里已经没了推脱之意,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皇上恕罪,臣妾知错……求皇上饶命……” 新帝面沉如水:“告诉你爹,要是他再敢外传,你们康家……就都去关外做苦役吧。” 康媛媛心弦一颤,她心里明白,这天底下的美人很多,她之所以能入皇上的眼,纯粹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官职。如果父亲不再是御史而是一个罪臣,那她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新帝背影冷漠,大踏步消失在殿中。 康媛媛带着进宫的丫鬟进来,看到自家主子的惨状,忍不住惊呼出声。 “住口!”康媛媛痛得直吸气:“送信回府,让父亲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快!” 一句话落,她只觉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皇上走出淑妃宫外,脚下一转,往茹妃殿中去了。 彼时,汪茹已经睡下,得知皇上前来,她急忙起身相迎。 她和康媛媛想法差不多,都以为皇上是来找她侍寝,可刚一见面,汪茹就知道自己多想了,只看皇上这神情,也不像是有那心思的模样。 当下,她愈发小心:“皇上,这么晚来,是有事吩咐臣妾么?” 皇上站在殿门口,并未踏入,语气寒冷如坚冰:“护国公夫人出现在后宫的事,我不希望外头有人知道。如果你胆敢外传,别怪朕下手狠辣。” 汪茹大惊:“臣妾不敢,臣妾没有……” “知道你没有。”皇上面色淡淡:“否则,你也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汪茹低下头,忽然想起康媛媛来,她向来不是个能忍的性子,难道是她告知了外头的人? 心里胡思乱想,汪茹做出一副乖顺模样。皇上警告完后,很快消失在园子里。 汪茹脸色发白,急声吩咐:“派人去探望一下淑妃……” 她话音没落,外头有宫人急匆匆而来,低声禀告道:“皇上来咱们这儿之前,先去了淑妃那边,这会儿那边正请太医呢……淑妃受了重伤……” 汪茹颓然滑坐在地,只觉得手脚冰凉,周身都是冷汗。 强娶的王妃 二十五 强娶的王妃 二十五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康媛媛那样精明的一个人, 也还是躲不过皇上的毒打。 汪茹只觉得腿软,好半晌都爬不起身。到了此刻, 曾经因为嫁给丰王而被众人追捧, 还有做了茹妃后被众人夸赞的那些话她都想不起来了。 脑中想的都是要是自己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怎么也不至于被人毒打,她当初为何要想不通进王府?为何期待伺候这样一个暴戾的人? 疯了吗? 丫鬟将她扶起送回床上。 一整个晚上, 汪茹被噩梦惊醒好几次。 翌日早上, 汪茹站在殿门口,想要去探望康媛媛又不敢。 万一她去探望这事惹恼了皇上, 自己也挨一顿打怎么办? 可如果就留在这大殿中, 她怕自己会疯。思来想去, 汪茹决定去给皇后请安。 身为嫔妃, 给皇后请安总是没错的。 秦秋婉刚起身不久, 正在用早膳, 就得知汪茹到了殿外。 现在后宫众妃嫔不多,秦秋婉也不想经常见她们,便免了她们的请安, 想有人陪着逛园子时才派人去寻。 汪茹的脸上是脂粉都盖不住的苍白, 秦秋婉一瞧就知出了事:“茹妃身子不适么?” 闻言, 汪茹腿一软, 险些跌着在地。 好在身边的丫鬟扶住了她。 这副模样, 要说没事,有眼睛的人都不会信。秦秋婉伸手一指:“坐。” 在汪茹坐下后, 她也不急着问, 让人送上来一碗甜汤。 汪茹端着甜汤眼神发直, 虽然一口口喝着,但动作僵直, 根本就没法心思放在汤上。 许久,汪茹喝完了那碗汤,回神后把碗放好,一脸的不好意思:“皇后娘娘……” 秦秋婉一脸耐心。 汪茹深呼吸几口气,才道:“淑妃姐姐昨晚上请了太医,您知道吗?” 秦秋婉讶然,她怀有身孕,该早睡早起,压根没有听说这事。大概是嬷嬷没来得及告诉她,汪茹就到了。 看到皇后不知,汪茹更害怕了,很快起身告辞离开:“我什么都没说,娘娘就当我没来过。” 语罢,落荒而逃。 秦秋婉若有所思,皇上对康媛媛动手,应该是恨她暴露了杨鄢雨在后宫的事。 稍晚一些的时候,太后也得到消息。 她现在去了淑妃宫中探望,又嘱咐了一通。于是,紧接着传出消息,淑妃是贪玩爬上假山摔了下来才受的伤。 * 午后,太后也过来了。 她到这里来,是找秦秋婉吐苦水的。 有些事,太后跟谁都说不着,也只有跟皇后,才能吐露一二。 “那杨鄢雨就是个狐狸精,害人精……”太后提及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康御史在朝中多年,要是铁了心为女儿讨公道,大概又是一桩麻烦。”秦秋婉接话:“这事情真论起来,也是皇上处事……” 皇上做得不对,还不许别人说,甚至还因此虐打后妃,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太后何尝不明白? 所以才烦心不已,道:“皇上的性子有些左了,成王虎视眈眈,他再这么下去,大概真的会失了人心。皇后,你身为国母,要多劝一劝。” 秦秋婉:“……” 杨鄢雨就是皇上的逆鳞,压根就不能碰,谁碰谁死! 康媛媛就是最好的例子,前车之鉴如此惨烈,秦秋婉才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我这……都要临盆了,精神短,没心思想这些事。母后,解铃还须系铃人,依臣妾看,杨鄢雨是最合适的人选。” 让她劝? 事实上,方才太后的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万一皇后惹恼了皇上,也挨一顿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到皇后这样说,太后也觉得有些道理。 于是,起身去了长春宫。 杨鄢雨正在禁足中,太后虽然厌恶她,但皇上在乎,所以,除了不能胡乱走动,并没有人敢怠慢。 得知太后前来,杨鄢雨很是紧张,规矩上前请安。 “因为你,皇上毒打了淑妃。”太后板着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听到这话,再观太后神情,杨鄢雨急忙跪下。 “我不知道……” 太后冷笑:“淑妃之事若是传出,皇上清誉定然毁损,我说你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真没说错!”她越说越怒,真的很想揍一顿面前的女子泄愤。 但太后心里也清楚,这女人是皇上的心尖尖,她要是敢动,会影响了母子情分。当即压下怒气,沉声道:“此时因你而起,皇上为了护着你听不进哀家劝说,他应该愿意听你的话。杨氏,你若想留在宫中,就要多劝着皇上。” 太后起身,语带威胁:“这后宫中,不留无用之人!” 杨鄢雨如今已再无退路,闻言忙不迭应下:“我一定劝。” 看她诚惶诚恐,太后终于满意了。 或许,留下这女人也可。 皇上不愿意听她的劝,但却愿意听这个女人的话。若是她能拿捏住杨鄢雨,还怕皇上不听话? 太后也并不是要控制皇上,她只是希望,儿子不要那么疯,好歹,先坐稳了帝位再说。 * 皇上威胁了康媛媛,哪怕康御史得知女儿的惨状后,不敢把事情闹大。此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当然了,皇上对外否认了杨鄢雨在后宫的说法。只说那女子和前护国公夫人容貌相似。又说自己只喜欢那样长相身形的女子……皇后就是最好的佐证。 信的人少。 但他是皇上,又没人敢闯进后宫,所以,这事情虽然在小范围内到处疯传,到底还是没闹大。 一转眼到了冬日。 秦秋婉肚子越来越大,终于在立冬那天诞下了嫡皇子。 太后和皇上都挺期待这第一个孩子,加上皇上比她自己更担心她的小命,一切都挺顺利。 皇上刚出了孝,皇后就诞下了皇子,朝堂上和京城里一片欢欣鼓舞。 孩子放在后宫由秦秋婉亲自看着,也没有人敢伸手。 嫡皇子的满月宴办得盛大。 这算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件喜事,也是登基之后第一回宴请满朝文武。 先帝出了七七,皇上也算出了孝。 所以,在满月宴上,不少官员的家眷还特意带着家中的适龄女儿前来,目的不言而喻。 秦秋婉身为皇后自然也要出席,到了时辰,皇上亲自来接。 夫妻俩抱着孩子到时,朝臣家眷跪倒一片,两人一步步越过众人,缓缓走上高处,转身之际,看到匍匐在地上的人,秦秋婉低笑道:“高处的风景独好,难怪所有的人都想坐这九五至尊之位。” 众人眼中,帝后携手进门,恩爱无比。 皇上闻言,冷哼一声:“甘绵绵,你能拥有如今都是因为我。” 秦秋婉抱着孩子缓缓坐下,笑着道:“皇上这话是何意?臣妾有不尊重您吗?” 皇上:“……”她尊重过吗? 他举杯,底下朝臣纷纷举杯,他喝下酒,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是皇上,你应该要客气一点。否则,真撕破脸,大概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秦秋婉笑意盈盈,对着底下的女眷含笑示意:“我要是客气,也不会活到如今。早已经给你的心上人腾位子了。” 皇上闻言,也不否认。 殿中觥筹交错,称赞帝后和嫡皇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秦秋婉不爱喝酒,在来之前也已经填饱了肚子,有些无所事事。忽然,她听到身边的皇上道:“甘绵绵,你看殷大人。” 殷世安边上凑近了一对母女。 只看到母亲的打扮,就知道其是二品诰命夫人,边上带着的姑娘衣衫华贵,应该是嫡女。 这样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有意结亲。 皇上凑近她耳边,问:“你说,殷大人什么时候会成亲?” “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他对你……也有些想法。甘绵绵,朕喜欢成人之美,如果你们俩两情相悦,我很乐意放你出宫,你换一个身份,我还能给你们赐婚。” 秦秋婉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道:“皇上是觉着我生下了孩子之后,就没用处了吗?” “不是。”皇上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有些话不能直说,他低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想离开,自然也要给我一些好处。而我最想要的东西,你应该最清楚。”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让您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您当真不计较?” 皇上:“……” “本来是要计较的,但我如今改了主意了。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是骗人的。”他垂眸看向熟睡的孩子:“这是我儿子,看在他的份上,我愿意放过你。” “甘绵绵,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我,现在我愿意放你离开,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秦秋婉不置可否:“你容我想一想。” 皇上有些焦急,想让她立刻答应下来,但到底按捺住了。 接下来,有些朝臣大着胆子上前给皇上敬酒,秦秋婉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带回去,打算再坐一会儿。 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后宫的嫔妃自然也要出席。 康媛媛本就是皮外伤,养了这么久,早已经能下定。只是,她的身上难免留下了一些丑陋的疤。秦秋婉有打听到,最近她正四处寻摸好用的祛疤膏。 再出现在人前的她整个人沉默了许多。边上的茹妃也差不多,没有了年轻人的朝气,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 秦秋婉眼神在大殿中一一扫过,忽然,她眼神顿在某处。 那里站着一个宫女,看似寻常,但容貌较别的宫女精致许多。和甘绵绵还有些相似,正是应该困在长春宫的杨鄢雨。 杨鄢雨此时也看着上面的帝后二人,尤其看到尊贵无比的皇后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强娶的王妃 二十六 强娶的王妃 二十六 杨鄢雨心中后悔不已。 如果不是当初一步踏错, 和皇上一起坐在上面受众人膜拜的人应该是自己。 甘绵绵只是长得与她相似而已。竟然坦然受了这些膜拜和赞誉,也不怕折寿。 越想越后悔, 杨鄢雨心里把双亲骂了个遍, 要不是他们目光短浅,自己早已经为皇上生下了孩子,又怎么会像个老鼠似的缩在这个角落中? 忽然察觉到上首有视线传来, 杨鄢雨一抬头, 就与高处的皇后对上了眼神。 她心下一惊。 皇后却似乎没有要戳穿她的意思,还端起酒杯举了举。 杨鄢雨如今只是个宫女, 手头只有托盘, 连回敬都不能, 当即气得够呛。 甘绵绵这一定是在挑衅她! 杨鄢雨觉着, 出了国孝之后, 皇上应该也要兑现自己的诺言才对。甘绵绵坐着皇后之位, 皇上就算不能立她为后,也立她为妃,或是皇后之下的皇贵妃。 秦秋婉看着低头的杨鄢雨, 笑着道:“皇上, 宴美人挺喜欢热闹的嘛。” 这话没头没尾, 皇上听得一头雾水, 侧头看她, 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刚好看到了那边的一个宫女, 只看身形, 他就知道是自己曾经魂牵梦绕的意中人。 杨鄢雨怎么跑来了这? 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 您也别责备她,要是宴美人身份见得光, 此时也是坐在下面的妃妾,这殿中本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皇上:“……” 他做梦都想让和心上人光明正大。 可惜,如今不是最好的时候。 不! 这或许就是一个好时候,皇上心里有了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行。他伸手招了招:“你过来。” 杨鄢雨发现自己的行踪被皇上知道,很是紧张,正想找机会偷溜,就看到皇上招呼自己。 她端着托盘缓缓上前,乖巧地跪了下去。 皇上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眼神里满是兴味:“你叫什么名?” 杨鄢雨并不蠢,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电光火石间,她忽然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当即羞红了脸,怯生生道:“奴婢宴玉。” 皇上见她如此机灵,愈发认为和她心有灵犀,道:“是个好名,以后就做朕的美人吧。来人,送她去长春宫。” 底下朝臣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皇上就多了一位美人。 其实,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这位和杨鄢雨很是相似,再想到前些日子的传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皇上这是真要明目张胆把人收入后宫了。 底下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他们要是凑上前劝说,皇上肯定会不高兴。 再说了,方才皇上和杨鄢雨还演了一出戏,真要是上前劝说,皇上定然会否认。 只一瞬的功夫,宴美人就被带了下去。 这种事情,最好是护国公亲自前来指认那是自己的妻子。 否则,皇上一句“人有相似”,就能把人堵回来。 朝堂上那么多人,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再说,这位皇上的手段莫测,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这凑上去,还能讨着好? 眼看几位重臣不动,底下的人就更不敢动了。 皇上坐在上首,见没有不识相的人上前,心下愈发慰贴,重新端起酒杯。 朝臣害怕自己惹恼了皇上,但也有人不怕。 就比如成王。 事实上,他和皇上之间从来也没有和睦过。 皇上登基后的这段日子里,一直没有放弃打压他,还往他身上安了不少罪名。成王自己有所戒备,本身也不蠢,才没有被皇上得逞。 这么好的添堵机会,成王又怎会放过? 他端着一杯酒,只是在指间把玩,笑着道:“刚才那一位,好像很眼熟啊!”他指着自己的额头:“那么美貌的女子,这世间可不多,长得和皇后娘娘相似的,就只有一位护国公夫人。” 皇上板起脸:“成王,你喝醉了。” 成王摆摆手:“没醉!” 能够公然反驳皇上话的,也只有一个成王而已。 “前些日子,本王听到了不少传言,其中就有皇上强夺臣妻之事,只是,我没看见人,也不好确认此事。刚才我可是看得真切,那位就是护国公夫人。”别的皇子在皇上面前自称微臣,成王自诩身份不同,从来也没有这么谦虚地自称过。 他说着话,还站起了身,看向一旁的杨大人:“杨大人,那位可是你女儿?” 杨大人哪里敢认? 杨家人做事只求稳妥,他们当初选择护国公府,就是不想冒险。 听到女儿没了,杨家夫妻还伤心了一场。不过,后来得知宫中有一位宴美人,夫妻俩简直恨不得女儿真的死了才好。 “微臣女儿已经不在,只是人有相似而已。” 成王眯着眼看他,半晌,忽然笑了:“杨姑娘嫁人已有几载,又常年住在关外,不常回杨府,杨大人不敢认也是有的。早在我听到流言时,就已经书信一封送往关外,请护国公回来一趟。” 皇上面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贵为帝王,护国公都只能听他的。 只要护国公不想死,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答话。 成王笑意盈盈,端起酒杯一敬:“皇上,护国公过几日就到。本王也希望是一场误会,在此,先祝皇上又得佳人。” 说着,仰脖一饮而尽。 皇上面色不太好,成王放下酒杯,踉跄着出了大殿。 秦秋婉也起身告辞。 皇上这会儿正不高兴,她就算拿捏着他的小命,万一他发了疯要当着朝臣的面给她难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出了大殿,一阵凉风吹来,秦秋婉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刚转过假山,突然看到面前有一道高壮的人影。 正是成王。 成王身上带着些酒气,但眼神却清醒,微微一礼:“见过皇后。” 他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道:“本王有些话,想要跟皇后商量一下。” 语气缓和,态度却强硬。 秦秋婉点点头:“说吧!” 成王怕隔墙有耳,上前一步:“那本王就开门见山。相信皇后娘娘也听说过先帝临终之前留给本王的那道圣旨。” 皇上就是被这圣旨诸多掣肘,为此没少生闷气。 秦秋婉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顺利诞下嫡皇子,如今嫡皇子满月,哭声嘹亮,应该是个康健的孩子。不知皇后可有想更进一步?”他再次逼上前,靠近秦秋婉耳边:“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俩都知道,皇上心中另有其人。今日敢当着众人的面封她做美人,他日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后位送上。到时候,皇后你……可就危险了。” “这人是活的,得知前路被堵,咱不能还往上撞啊。”成王压低声音:“与其做这不稳当的皇后,还不如做所有人尊敬的太后……皇后以为如何?” 秦秋婉:“……”不如何? 她就算有这想法,也不能是靠着成王。 想也知道,刚满月的孩子登基为帝,肯定会有摄政王,这人选非成王莫属。 到时候,他不是皇上,却掌握着整个朝堂。 请神容易送神难。秦秋婉可不想摆脱了皇上之后,又来一位成王。 秦秋婉没有拒绝,只道:“我得想一想。” 成王并不放她走,笑着道:“皇后娘娘当初被我那混账弟弟强抢了回来,我那弟弟还有一些特殊的癖好,皇后娘娘那段时间应该很苦吧?” 这些都是事实,可是由成王的口中说出,再加上他的神情和别有深意的语气,实在让人不适。 秦秋婉有觉得被冒犯到,当即沉下脸,冷笑道:“成王爷,你这是何意?” 强娶的王妃 二十七 强娶的王妃 二十七 成王眼中, 当今皇后不过是运气好,刚好和杨鄢雨长了一样的容貌。又因为先皇后宠溺儿子, 种种条件叠加之下, 才好运的成为了丰王妃。 又因为先帝病糊涂了,以为丰王会是一个明君,所以, 阴差阳错之下, 一个普通百姓之女一跃做了皇后。 从头到尾,成王从未把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放入眼中。此时见她生怒, 他也并不害怕, 反而邪笑着凑得更近, 调笑道:“本王那三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连这样的绝色佳人也舍得下狠手, 本王就不同了, 绵绵要是乐意,本王很乐意让你享受一番真正的鱼水之欢,那滋味绝妙……” 说着话, 还笑着伸手去摸她的脸。 秦秋婉忍无可忍, 一把掐住他的爪子, 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成王落地, 刚想要惨叫, 秦秋婉的脚已经踩住了他的嘴。 这番身形利落非常,成王只感觉到小腹底下不可言说的某处一阵剧痛, 整个人控制不住弯腰, 又被面前女子一脚踹翻, 然后被踩住了嘴。 甘绵绵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之女,哪里来的这样利落的身手? 难道被换了人? 他眼神里满是惊惧, 脑中一片混乱。伸手就想要去扒拉开踩在自己脸上的脚。 那脚腕纤细,还带着微微的淡香,成王的角度看上去,还看得到女子精致的下巴。但是此时,他心里却再不敢有亵渎之意。 随从就在不远处,成王想要自救,不停的挣扎。 秦秋婉见他还不老实,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沉声道:“你再动,我杀了你!” 恶狠狠的语气里带着杀意。 成王从生下来就是皇子,从来也没被人这样威胁过。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怕死,当下不敢再动,心里则想着各种脱身之法。 秦秋婉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道:“你们兄弟二人一个比一个恶心!” 事实上,她心里清楚,这些皇子在别人面前,并没有这般毫不掩饰,会这么对待她,只是因甘绵绵身份低微,又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成王使劲掰了半天,又不敢太过挣扎,怕面前女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他灭口。呜呜呜呜地想要辩解。 秦秋婉并没有松开,脚碾了下,忽然笑了,问:“皇上只把我当做杨鄢雨的替身,如今正主回来,他却还对我这么客气。之前还能说我怀有身孕他顾着孩子,所以才对我诸多优待,但我都生了孩子,今日当着满朝文武还那般尊重我,你就不怀疑这其中的蹊跷么?” 成王确实疑惑过。 但随即又想,甘绵绵容貌绝世,男儿好色,皇上与她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两人之间又有了孩子,日久生情,对她客气一些也不奇怪。 此时听甘绵绵笑着提及此事,成王心里有些不安。不安之余,又实在好奇。 秦秋婉偏头看他:“想知道内情吗?” 成王想知道。 但他总觉得,如果自己敢点头,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毕竟,秘密这种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秋婉从袖子里掏出三粒药丸,道:“我们俩之间无怨无仇,本来我没想对付你,但你自己凑上门来找我晦气,这可怪不得我。” 说着,弯腰收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粒药丸塞入成王口中。 成王一惊,下意识就想吐。 像这样逼他吞下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惜已经晚了,那药丸入口化水,直接被他咽下了肚。 他想伸手去抠喉咙,又被面前女子捉住了手。 很难想象,那白皙细腻的手腕和纤细的手指竟然有那样大的力道,让他想要挣扎都不能。 紧接着,腹部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传来。 成王忍不住闷哼出声。 正想叫人帮忙,就听到女子满是威胁的声音传来:“你要是敢叫,就没有解药了哦!” 成王:“……” 小命只有一条,可经不起万一,他立刻就将到了嘴边的喊叫声咽了回去。 秦秋婉收了手,退到了一旁:“你们兄弟二人一样恶心,自然就是一样的下场。不怕告诉你,皇上愿意在满朝文武面前那般尊重我,正是因为……他每五日就得喝我亲手熬制的补汤,否则,就会腹痛难忍,生生痛死!” 成王痛得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亲王!谋害……亲王……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亲王了不起吗?”秦秋婉嗤笑:“皇上都得乖乖听话,何况你一个亲王。” 成王:“……” 哪怕身上的疼痛是真的,他也并没有全信了甘绵绵的话。 皇上都要受她威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某些蛛丝马迹又让他不得不信,尤其不久之前,他刚听说皇上找了吴太医问及怪病……好像就是每隔五日需要吃解药,但大夫又诊不出病症来。 成王试探着道:“本王能找这世上最好的大夫解毒。” 秦秋婉似笑非笑:“难道你比皇上还厉害?” 成王再次沉默下来。 他心里胡思乱想,主要是想分散一下身上的疼痛。这么一会的功夫,他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周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见他乖了,秦秋婉站直身子,道:“以后说话客气点。” 成王捂着肚子,痛得牙齿打颤。 “是。解药……” 秦秋婉从袖子里又掏出一颗药丸:“要是甘家的人出了事,哪怕只是破一点皮,我也不活了。” “我这个人呢,看起来软,其实嘴很硬。你们想要从我口中得到解药方子,还是趁早死了心。对了,皇上中毒已经近一年,想尽了所有法子……” 言下之意,皇上都没办法拿到解药,成王也一样。 秦秋婉弯腰,成王颤抖着手迫不及待接过解药往自己口中放,几息后,疼痛渐渐减轻。 秦秋婉转身:“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跟我鱼死网破,我也奉陪。反正我一介普通百姓,有当今皇上和亲王为我陪葬,不亏!” 话音落下,她已经消失在小道上。 眼看皇后走了,随从过来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成王,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扶。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随从看了一眼皇后消失的方向:“难道是皇后?” 成王起身,伸手摸着肚子,好像方才那种要命的疼痛从未存在过一般,他没有搭理随从,吩咐道:“回府,请大夫!” * 皇上知道两人短暂的见面后,特意跑来询问:“成王找你做甚?你们谈了什么?” 秦秋婉扬眉:“就是偶遇上闲聊几句。” 皇上根本就不信。 但他也知道,甘绵绵不想说的事,他再追问也是徒劳。 私底下,皇上又去找了成王试探。 成王以为,无论从哪方面看,甘绵绵和皇上都要亲密一些,如果皇上和她一条心……所以,中毒之事不能说。 “就是偶遇上了,闲谈了几句。” 皇上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豪的神情:“谈了什么?” 见皇上如此紧张,成王一颗心直往下沉。皇上如此戒备,肯定是怕皇后和自己勾结,而他怀疑了皇后还不敢对其动手,已经佐证了皇后对他下毒之事。 “本王就夸了几句大皇子,皇后寒暄了几句……这些年来向来都是捧着本王的人多,她那样的态度,实在是胆大。” 听到成王也在皇后那吃了挂落,皇上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见两人回答得相差无几,他也稍微放下了心。 而他不知道的是,走出朝华殿的成王心底里已经在想破局之法。 皇上和他两看两相厌,都容不下对方。如果中毒之事暴露……这世上的女人都服哄,如果甘绵绵被皇上哄得不给他解药,他还有活路吗? 成王向来谨慎,按捺住性子等了几天。 在第五日的早上,他从早朝下来,有个小宫女撞了他一下,暗中塞了一个小香囊给他。当时他假意训斥几句,就放过了那个小宫女。回府后,他对着香囊中掏出来的药丸无言许久。 天色渐晚,熟悉的疼痛袭来。成王想要忍住,却根本忍不住。 事实上,成王在中毒之后找了好几个大夫给自己把脉,得到的结果都一样。除了脾虚之外,他身子一切如常。 彼时他还有些侥幸,以为是甘绵绵故意诓骗自己……此时腹中的疼痛告诉他,他是真的中了毒。 成王想要凭自己扛过去,可在一刻钟后,他真心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吃解药定会被痛死。于是,只能颤着手吃了那丸药。 又是一刻钟过去,腹部不再疼痛。成王面色难看,独自在书房枯坐许久,天亮时,他亲自磨墨,书信一封让人送往宫里。 秦秋婉拿着那封信,忍不住笑了。 成王这封信,就是投诚而来,明言会听她的吩咐。字里行间不乏挑拨之意。简直巴不得她对皇上动手,扶持皇子登基。 另一边,皇上每日都宿在新封的宴美人处。 随着杨鄢雨成功换了身份,她身上的禁足自然就解了。于是,这一日早上特意来找秦秋婉请安。 看着一身素衣如小白花一般的杨鄢雨,秦秋婉直言:“以后你再到凤宁宫,别穿这个颜色。跟奔丧似的,本宫看着厌烦。 ” 杨鄢雨:“……” 她早就知道甘绵绵看不惯自己,定然会找茬。但挑剔衣衫颜色,是她没想到的。 方才她来时,已经隐晦地跟皇上表示过自己到皇后处来请安的害怕之意。以他对自己的用心,很大可能会来一趟。 而她的目的,就是惹恼皇后,如果刚好让皇上看到她欺负自己就更好了。 皇后这样上道,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渐渐地,她眼圈就红了。 强娶的王妃 二十八 强娶的王妃 二十八 杨鄢雨用帕子捂脸:“皇后娘娘……这衣衫料子是新进贡的蚕丝绢, 很是难得,我也是怕您怪罪才特意打扮一番……” 正哭着, 皇上已经大踏步进来。 听到脚步声和请安的声音, 杨鄢雨哭得愈发伤心。 哭泣之余,她偷偷用余光偷瞄上首女人的神情。 然后,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无论有多受宠, 皇上前来探望, 都应该主动起身请安。之前皇后怀有身孕可以不动,但如今都已经满月了, 皇后怎么还不动呢? 这也罢了, 皇后不动, 皇上竟然也不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 杨鄢雨心下狐疑, 但也没耽搁哭。 皇上看到她哭, 脚下加快, 进了大殿后急忙问:“这是怎么了?” 被人一问,杨鄢雨哭得越发伤心,险些站立不住。 皇上急忙将人揽入怀中:“说话啊, 发生什么事了?” 秦秋婉坐在上首, 姿态悠闲, 端着一个茶杯把玩, 见杨鄢雨还是不吭声, 主动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宴美人一身白看了丧气,让她以后来请安时换一身。就这么一句, 她就哭了。” 皇上还没反应, 杨鄢雨哭着接话:“这衣衫是桑蚕丝, 整个皇宫就得一匹,这样贵重的料子我平时都舍不得穿, 因为要觐见皇后娘娘,这才特意穿上……皇上,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厌恶我,我……” 虽是哭诉,话中却不乏炫耀之意,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待如何?” 事情很不对! 甘绵绵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杨鄢雨是皇帝的心尖尖,她在凤宁宫哭了,皇上都亲自前来,甘绵绵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惹哭了她,难道不该急着解释,让皇上相信她的清白么? 杨鄢雨不好接话,只顾着哭。 皇上捏了捏眉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喜欢喜庆的颜色,以后你来请安,换一身就是。” 杨鄢雨惊得打了个嗝,连哭都忘记了,她甚至还拿下了脸上的帕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皇上。 皇上对上她惊讶的眼,清咳一声:“记住了吗?” 杨鄢雨:“……记住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甘绵绵只是因为长得像她才得以靠近皇上的啊,现在孩子已经落地,皇上应该格外厌恶甘绵绵才对,怎么会这样? 秦秋婉对此并不意外,道:“身为妃妾,不该到本宫面前来哭。并且,本宫也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宴美人回去后,每日抄写宫规十遍。” 杨鄢雨:“……” 她惊得目瞪口呆。 皇后把她惹哭了,这做错的人应该是皇后才对。 怎么就成了她的错? 再说,这无论是谁的错,皇上还在这儿,她是皇上心中第一人,谁敢罚她? 最不对劲的事,皇上对此并无异议。 杨鄢雨这一回真的哭了,她揪着皇上的袖子:“皇上……我……” 皇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去,我帮你求情。” 求情? 杨鄢雨觉得这话很是古怪,今日的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她想要留下来弄个清楚,但又不敢违抗皇上的话,也怕自己留下来后罪名会更重。 等人走了,殿中只剩下帝后二人。秦秋婉淡然道:“皇上,回头你告诉她一声,少来挑衅我。” 皇上垂下眼眸:“朕会跟她说的。” 他也发现了,甘绵绵对他愈发不客气,都有些颐指气使。他心中恼怒,却又拿她无法。 两人之间毫无情分,有的只是仇怨。 偏偏皇上还不敢把自己的怨气暴露出来,言谈间很是憋屈。他也不想受这样的委屈,很快起身告辞。 * 除了凤宁宫,皇上去了长春宫。 杨鄢雨知道,自己哭着离开之后,皇上应该会来探望自己。所以,回到了宫内也没止住泪。 果不其然,她还没哭多久,皇上就已经到了。 “鄢雨,你别太伤心。皇后性子直,她没有恶意的。” 杨鄢雨扑进他怀中:“都是我的错……丰郎,当初要是我没听爹娘的话,执意嫁给你,也不会受这番委屈……” 皇上将人揽入怀中:“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要紧的是以后。”他提醒道:“皇后自从有孕之后,脾气见涨,反正她也没有让你们去请安,回头咱能不去就不去,免得再受委屈。” 杨鄢雨:“……” 她识趣地没有反驳男人的话,哭着点了点头。又问:“那我还抄宫规吗?” 皇上:“……抄吧。” 杨鄢雨:“……”他不是说帮着求情吗? 求了个寂寞! 且不说皇宫的宫规密密麻麻好几卷,她从早到晚也抄不完十遍。就她被罚这事……这事情要是传出,都知道皇上任由皇后罚她,宫人惯会捧高踩低。她本来就已经是位份最低的美人,只靠着皇上的宠爱才得人高看一眼。这一被罚,以后在这宫里还怎么过? 她抬起泪眼,试探着问:“我能不抄吗?” 此时的她,有些怀疑皇上对她的感情了。如果真的在乎,又怎么会任由一个替身踩在她头上? 皇上叹息一声:“你就抄一点,做个样子,皇后不会查看的。” 杨鄢雨哑口无言。 她要的是不被罚! 这宫规一抄,回头传了出去,她就不再是皇上心里最在意的美人,地位一落千丈。 本来今日是想去杀一杀皇后的威风,可这么一来,反而让众人愈发不敢得罪皇后。算计没能得逞不说,还帮着皇后立威了。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扑进皇上的怀中,立刻就感觉到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杨鄢雨哭得浑身颤抖,心里却愈发狐疑。 看皇上这模样,不像是已经变心了。那为何要护着凤宁宫那女人?难道真的只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她怎么也想不通,可方才试探着问,皇上也不肯告知她真相……这事情只能往后压。现在还有这要紧的,她哭了半晌,抽泣着问:“皇上,我实在害怕,要是护国公回来怎么办?” 对此,皇上在宴会之后已经安抚过她两次,听她再次提及,本来是有些厌烦的。可怀中的佳人刚刚才受了一场委屈,他还不能帮着讨公道,心里本就歉疚,这会儿也按捺住了心底的不耐,温声道:“你别怕。护国公再厉害,那也只是臣子,他不敢和我作对。” 杨鄢雨也认为,一般臣子都不敢和皇上抢人。 但是,护国公他和旁人不同,那就是个脑子简单的武夫。她回来时虽已经和他讲明了其中厉害,甚至还威胁了一番,可到了京城,有成王那样处心积虑的人……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她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当即道:“皇上,护国公若是到了,您还是先派人接,我怕他被人利用。” 皇上颔首:“我知道。” 杨鄢雨便放心了。 她固然害怕真相大白于天下,可皇上强夺臣妻更不好听,皇上应该比她更害怕才对。 眼看皇上一脸严肃,应该是为了护国公回京之事烦忧。杨鄢雨觉着,有些怨气不能积着,得当场发出来。所以,她又开始悔不当初。 皇上本来还有点怨,看她哭得这样伤心,立刻就将那点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低声温柔安抚。 * 一转眼,又是几日过去。 满月后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越长越白嫩乖巧,不只是秦秋婉喜欢,皇上自己也挺喜欢。 哪怕不喜甘绵绵这个皇后,他也几乎每天都要到凤宁宫坐一坐。 这一日傍晚,皇上刚到不久,就有宫人来禀告。 “皇上,护国公方才入了城。” 皇上怕被成王抢先,立刻道:“快请。” 朝臣从千里之外赶回,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都应该先让人安顿。否则,也显得皇帝太不体恤臣子。眼看宫人走了,皇上认为需要给自己描补一二,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看向身边的皇后:“绵绵,护国公归来,我们该帮他接风以表重视,稍后在朝华殿设宴,如何?” 秦秋婉颔首。 她也想见一见护国公,打听一下他对于妻子诈死入后宫的态度。 护国公一进殿,秦秋婉就知道他真的是刚从外地赶回,那盔甲上的灰都蒙了一层,胡子拉碴,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乍一看,苍老了好几岁。 皇上立刻起身:“贺之辛苦。” 他唤的是护国公的名,以示亲近。 护国公进门后,单膝跪地:“微臣见过皇上。” “赶紧起来。”皇上还是客气,还亲自上前相扶。 护国公没让他扶,自己起了身。 君臣寒暄过后,终于坐下。 说是寒暄,大部分都是皇上在说,护国公偶尔应上一声。 护国公大概是真的饿坏了,一连吃了五碗饭才放下筷子。皇上并不生气,始终含笑看着,又让人上了酒。 护国公正色道:“皇上,喝酒误事,微臣早已戒了。” 皇上一脸惊讶,随即大赞:“朕能有护国公这样的臣子,实乃幸事。” 他挥手让宫人撤了酒宴,又让宫人退下。在这期间,他还看了好几眼秦秋婉,欲言又止几次。 秦秋婉假装没看见他的神情,坐在榻上不动。 皇上无奈,只得道:“贺之,朕听说国公夫人去了时,都不敢信。你要节哀!”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杨鄢雨已死这事板上钉钉。 护国公霍然抬头,和皇上对视半晌,重新低下头去。 见他不吭声,皇上再次道:“早就听闻你二人夫妻情深,如今鸳鸯失伴,实在让人惋惜。不过,人得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稍后朕会帮你留意京城的大家闺秀,重新帮你另选一位佳人相配。” 护国公还没说话,宫门被人敲响。 宫人隔着门禀告:“皇上,成王爷到了。” 强娶的王妃 二十九 强娶的王妃 二十九 成王来得这么快? 皇上面色难看, 却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以往的漠然, 道:“就说朕与贺之有要事相商, 让他改日再来。” 紧接着,宫人为难的声音再次传来:“王爷说,他找护国公也有要事。” 皇上:“……”成王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忙着戳穿他么? 反正这也没外人, 总比成王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要好。 很快, 殿门打开,一身墨色衣衫的成王龙行虎步而入。 看到秦秋婉也在, 他愣了一下, 很快面色恢复如常, 进门后先生对着帝后行礼, 然后坐在了护国公对面。开门见山:“护国公, 有件事本王心里实在想不通, 想请你帮着解惑。”不待皇上出声阻止,也不等护国公客气,他直接道:“之前本王听说护国公夫人没了, 还替你们夫妻惋惜了一阵。结果没几天, 宫里就多了一位宴美人, 那长相和曾经的国公夫人是一模一样。虽说这天下之大, 人有相识不算稀奇, 可这也太相似了,几乎就是一个人, 年纪也相仿,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所以, 本王是想问一问护国公,你确定国公夫人已经下葬了吗?” 护国公面色难看, 一时间没说话。 如果真的是恩爱的夫妻失了伴,不应该是这样的神情。成王眼看有戏,再次追问:“会不会是有人见色起意,换走了国公夫人?” 皇上怒斥:“成王!你在胡说什么?堂堂超一品诰命夫人,谁敢调换?” 成王似笑非笑:“身份再高,也高不过您啊!“ 皇上又要发怒,成王眼神已经落在了护国公身上:“国公镇守关外多年,是咱们的肱骨之臣。他的夫人被人换走,咱们合该把事情查出……” 皇上面色肃然:“成王,朕以往看在亲兄弟的份上才对你诸多忍让,你别以为朕没脾气,会一直容忍你肆意妄为。” 成王皱起眉:“皇上,本王帮着国公找夫人而已,那哪句话说错了?哪儿肆意妄为了?莫非你心里有鬼,才怕本王继续查探?” 皇上:“……” 秦秋婉端起茶杯,遮住了唇边的笑意。 事实如何,在坐的人都心知肚明。 护国公面色难看无比:“夫人离去,微臣心中甚是悲痛,不愿再回想其中细节。” 竟然是不打算计较。 秦秋婉心里却明白,护国公如此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成王这样热衷于找人,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看在护国公功劳的份上帮忙,而是单纯的想要给皇上找不自在。这时候牵扯进去,成为这对皇家兄弟之间争权夺利的物件,最后只能落一个悲惨的下场。 他不入局,才是对的。 成王自然是不甘心的:“护国公,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的夫人不知在何处受苦,你难道不想救她出来吗?” 皇上:“……”救? 现在的杨鄢雨终于得逞所愿,在后宫享受皇上独宠,不知道多快活,用得着护国公救么? 护国公抹了一把脸,起身请辞:“皇上,微臣今日赶了七百里路,甚是疲乏,能先退下么?” “赶紧回去歇着。”皇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先歇几日,等缓过了气,再来上朝不迟。” 护国公在成王难看的面色中飞快退下。 皇上眼神里满是笑意:“成王,护国公明显不想追究,可见其夫人之死无疑,你还是别再计较此事,把心思用在别处吧。” 成王:“……” 他缓缓起身,也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并没有撂狠话,甚至没有生气。 人都走了,秦秋婉戏看够了,也跟着起身。 成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见秦秋婉出来,立刻迎上前:“皇后娘娘,明日又是五日之期,您能不能把药给我?” 拿回去之后,找医术高明的大夫查看一下,看能不能重新配出同样的。 若是拿到了方子,也与拿到解药无异……到时候,他也不用再受着女人掣肘辖制。 秦秋婉摊手:“本来是可以的,但本宫出来得急,也不知道会遇上王爷,所以,很不巧,本宫身上没带。” 成王也不失望。 问药只是顺便,他找皇后,还有别的要紧事。他周围观望一圈,挥手示意宫人退得更远了些,这才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皇后娘娘,您看着皇上和那杨氏卿卿我我,就不生气吗?” “皇上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人接进宫中,早晚会把后位拱手相送……皇上对您没有真心,他日您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还有大皇子,等到那杨氏的孩子出生,到时,大皇子性命难保。” 秦秋婉伸手去摘树上的小花,这种花的果实小而无用,能够种在此处,只因其花香怡人。她捏了一朵在手中把玩,笑着道:“本宫明白王爷的意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宫要多想一想。” 成王:“……”不能再想了! 先帝走后,他和皇上之间一直在暗处博弈,本来这样的事情可以长达多年,但是,他中了这样的毒,真的很怕哪一天甘绵绵就被皇上说服了去。 到时候,他就当真没了活路。 所以,他得在皇上争取到甘绵绵之前把人给弄死。 皇家兄弟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情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秦秋婉转身要走,成王很是着急:“皇后娘娘,本王很有诚意,你千万要考虑一二……如果事成,我哪怕是摄政王,也会听你的吩咐。” 太过着急,他连自称都忘了。 秦秋婉头也不回,淡然道:“我也没有阻止你啊!” 丢下一句话,她很快消失在小道尽头。 成王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忽然笑了。 他就知道,这名利二字戳心,少有人能不动心,女人也一样。 离开皇宫时,他脚步很是轻快。出了宫后,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护国公府。 两人在外短暂的相处又被皇上得知,稍晚一些的时候,他又到了凤宁宫。 “成王没安好心,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 秦秋婉随意点了点头:“我知道。” 皇上:“……”他实在是不放心。 “绵绵,这些日子,朕对你如何你应该知道。如今你已是国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朕也足够尊重你,你千万别再做多余的事。” 秦秋婉眉眼不抬:“皇上,我这里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去和你的美人商量一下对策吧。” 皇上被噎了下。 他确实得找杨鄢雨对一下话,若成王真的闹大,他们也不至于立刻就被人戳穿。 * 长春宫内一片黑暗。 杨鄢雨没有叫宫人进来点灯,独自坐在黑暗里。 皇上到的时候,还以为她已经睡下了。问了才知道,杨鄢雨把所有人都撵了出来,说想要静一静。 看到殿门打开,杨鄢雨回过神,看到门口人的身形,她就知道是皇上来了。 从出了孝期,皇上每天都来,视皇后和另外两位妃妾如无物,那些在他登基之后送进来的美人,更是一次都未见过他。她抛下护国公夫人的身份奔赴皇宫,就是笃定皇上会独宠自己。 “皇上,他回来了,对吗?” 皇上只想叹气,自己拿着火折子点亮了殿中的各处,走到杨鄢雨身边坐下,道:“方才成王逼迫他,他没有说实情,但我觉得,成王不会就此放弃。所以,我们俩得做好在人前对质的准备。” 他默了下:“我会帮你另想一个出身,重新找一对夫妻做你的爹娘。” 事实上,在来之前,他已经找过了。 “你要记得,你是管城人士,父亲姓周,之所以会改宴姓,是你进宫之后拜了一位师父,跟着师父改的姓。你那位师父……只教了你几天,很快就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杨鄢雨顶替一个宫女的身份容易,但这天底下的宴姓实在不多。 姓宴的宫女是有,但要么年纪不合适,要么身份不合适。皇上到最后,也只能这样编了。 杨鄢雨沉默听着。 皇上知道她听了进去,又道:“你只要记清楚,应该就不会被人揭穿。对了,当初你从关外回来,护国公放你走时,是甘愿还是不愿?” 提及此事,杨鄢雨有些心虚。 她偷瞄了皇上几眼,这才试探着道:“是他愿意放我回来的,丧事之类,也是他扫的尾。” 听到这里,皇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在他看来,应该是护国公猜到了他这位新君的喜好,这才将自己的妻子拱手送上。 既然是他自己送的,那成王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护国公大概都不会承认才对。 杨家已经不认杨鄢雨身份,护国公也不认的话,那在这天底下也没人敢违抗帝王的心思指认了。 可惜,他一口气松得太早。 皇上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在哭,他伸手把人揽入怀中:“人一辈子那么长,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难事。你放心,这不过是摆在咱们面前的一个小坎,迈过去就好了。” 杨鄢雨趴在他怀里,颤声道:“姜贺之本来不想放我回来的……呜呜呜……” 听到这话,皇上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追问:“那为何还帮你扫尾?” “我……”杨鄢雨咬了咬牙:“是我跟他说,我们两人早已有约,要是他不放人,护国公府上上下下别想留全尸。” 皇上:“……” 说实话,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他心中是生了怒的。 要不是怀中的人是他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心上人,他早已经一脚把人踹出去了。 强娶的王妃 三十 强娶的王妃 三十 这天底下的有些人, 就是不服劝,非得杀到他们怕才愿意听话。皇上承认, 自己是个暴戾的人。 但是, 这被人污蔑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曾经还是丰王时,午夜梦回之际, 他想杨鄢雨想得狠了, 偶尔也会想着等到自己登上帝位,非得从护国公手中把人抢回来不可, 他要是不识相, 就杀了他满府上下! 可那也只是想而已。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皇上不一定敢这么做。 几代护国公护持了关外百姓百年, 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没有足够的理由, 是不好杀的。 若是护国公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身为帝王该罚就罚,可若是为了一个女人。杨鄢雨威胁护国公的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个新帝……还有名声在? 皇上放着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 手背上青筋直冒。 杨鄢雨察觉到他的僵硬, 心里愈发害怕, 颤声道:“你生气了?”她急忙哭着解释:“我……我太思念你, 太想和你相守……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错了……你要是觉得麻烦……就把我交回国公府, 或者,你干脆杀了我一劳永逸。” 皇上没有说话, 明显还在生气。 见状, 杨鄢雨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哭着道:“我也没想到会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我从来都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没想给你添乱……不用你动手, 我自己去死。” 说着,她飞快爬起身,朝着一旁的柱子上狠撞过去。 动作和神情都很坚决,皇上大惊失色,下意识伸手把人拽住。 杨鄢雨被他揽入怀中,却还是不肯消停:“我闯了大祸,你让我去死……今生无缘做夫妻,我在奈何桥上等你,等来世,我一定不再嫁给别人……” 她寻死的态度决绝,皇上见状,也领了佳人宁愿死也不给自己添麻烦的这份心意。当下感动不已:“人活着才有希望,我方才就说了,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小坎,跨过去就好了。总会有办法的。” 他把人抱到床上:“你歇一会儿,其余的交给我。” 与此同时,太后也知道了护国公回来之后发生的事。这会儿正赶往朝华殿,得知皇上不在,又一路寻着赶到了长春宫。 她想要进去训斥杨鄢雨这个罪魁祸首,皇上却拦着不让。 母子俩在长春宫外吵了起来。太后又急又怒,吵闹过后,又按捺住性子耐心劝说。 “你舍不得让她死,那就先把人送走,躲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皇上负手而立,沉声道:“朕是天下之主,谁敢威胁朕?”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意。 太后呆住了。 “丰儿,你疯了吗?”太后声音都有些发颤:“护国公府几代忠良,你……” 皇上面色漠然,对于太后的劝说不为所动。 * 另一边,成王直接赶去了护国公府。 护国公不愿多说,想要送客。 可成王不愿意走,磨缠了半晚上,从朝堂上的事儿说到百姓,举出种种例子,就是要让护国公开口。 “国公,这人无论是谁,只要做了无视纲常伦理之事,往后只会越来越过分。”成王苦口婆心:“皇上已经错了,咱们身为朝臣若是担忧自己性命不敢劝说,往后皇上只会变本加厉。到得那时,苦的就是这天下百姓。你护着边关是为百姓,如今指认皇上,也是为了百姓啊!” 护国公面色漠然:“微臣一介武夫,只会打仗,想不了太多复杂的事。能够护着边关百姓,不堕祖宗威名便足矣。” 言下之意,皇上做得好不好,是不是暴戾,都与他无关。 事实上,护国公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有些赞同成王的话。 皇上做得不对,身为朝臣确实该劝着……可是,他不是一个人,护国公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他跑去劝说皇上倒是痛快了,这些人死得多冤? 再有,边关已经在护国公府手中守了百年,关外虎视眈眈。他就是那杆插在边关的旗,他在,边关就稳。 他若是出了事,边关可能也会出事,到时候,边关百姓的性命难保,他手底下的那些将士拼命抵御外敌,也会有伤亡。 他不能出事。 所以,当初听杨鄢雨说了那样的话,他没有多想便把人送回了京城。 当然了,心里憋屈是一定的。 但是,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该舍就要舍。夫妻几载,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杨鄢雨此人爱美爱俏,喜欢被人追捧,本身就是个贪慕名利的人。 两人初成亲时,还做了一段时间的恩爱夫妻。后来就是相敬如宾。在发现她有意撩拨丰王时,他对她仅剩的那点感情也烟消云散了。 护国公认为,没必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搭上自己。她想去,便由她去了。 成王看他毫无斗志,简直没有一点想要把人抢回来的想法。心下恨铁不成钢,道:“护国公,你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已经是把几代国公的脸皮丢在地上踩了。” 护国公铁了心不想背成王利用,无论他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成王劝了半宿,一无所获。 * 护国公有个习惯,天不亮时就开始练刀,翌日刚起身,门房就来禀告:“殷大人到了。” 无论是谁,这个时候上门,应该都是为了杨鄢雨之事。 说实话,护国公有点烦了,他打算等风头过后,立刻找人议亲,重新娶一位品性上佳的女子过门,再不要被杨鄢雨影响了。 续娶是以后的事,殷世安是朝廷重臣,跟谁都能说得上几句话。护国公也没忘记,之前有两次送往关外的粮饷,还多亏了他帮忙,才在年前送到,让将士们过了一个好年。 念着这份情,也为了以后的粮饷不被人为难,护国公按捺住练刀的想法,将人请了进来。 殷世安看到他手中的刀,笑着道:“小时候,我爹也让我学过两年,可惜后来我折了一条胳膊,养好伤后,便再没有练过了。能让我试试吗?” 护国公随手丢了过去。 殷世安接过,挽了一个刀花,赞道:“好刀。” 只看到那个刀花,护国公就知道他刀法不错,等到殷世安一套刀法下来,他忍不住称赞几句。 两人从刀法开始聊到历史上各个名将,又说起各种名刀,越聊越投机。 等到天亮时,已经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护国公盛情挽留殷世安留下用早膳。 膳后,殷世安也提及了杨鄢雨在宫中的事。 “成王想要借此大做文章。” 护国公早就知道了:“昨晚磨了半宿才走,当初杨鄢雨自己想回京,还说皇上也念着她回,若是我挽留,护国公府便会有大灾。” 殷世安讶然,摇头道:“据我所知,她回来得很是突然。皇上听说了她的死讯,那一瞬间的悲怆不是假的,好多人都亲眼所见。” 护国公摆了摆手:“无论哪种都好,我不想再管她的事。” 就算她回来没有和皇上商量好,但皇上接纳了她,就已经能说明许多事。 殷世安沉默了下:“皇上是个小气的人。” 护国公疑惑看他。 殷世安继续道:“据我所知,皇上念了杨鄢雨多年,记不记得三十七年的粮饷?” 护国公就是记着那两年的粮饷,才请了殷世安进来。 “那就是还是丰王的皇上使绊子。我也是因为让粮饷置办得快了些,便大病一场,险些丢命。” 护国公哑然。 皇上这……简直不顾大局。 关外一直虎视眈眈,时不时就会偷袭一次。关外将士的粮饷有多重要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形下,丰王竟然还出手阻拦,他脑子里有百姓么? 关键是,他为了一己私欲,不顾边关将士也要收拾他,若他还得过且过,日后怕是真不能善了。 不能坐以待毙! 强娶的王妃 三十一 强娶的王妃 三十一 性子倔强的人难以说服, 可但凡下定决心,处事也果断。 护国公立刻就和殷世安一起去了皇宫, 此时的正是早朝时,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护国公直接跪请,想要再见自己的夫人一面。 关于护国宫夫人和后宫宴美人相似之事, 好多人都听说过, 护国公这样找上门来……明显是不打算让了。 整个大殿中落针可闻。 上首的皇上面色很是难看。 “贺之,当初朕还是从你那里得知护国公夫人离世的消息, 如今你问我要人……朕哪怕是天子, 也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 你这是在为难朕!” 护国公单膝跪地:“皇上, 微臣的夫人当初主动离开, 说是要回来与您再续前缘, 没多久,微臣就听说您身边有一位宴美人……微臣不是要和她再续前缘,只是想和她做个了断。这世上的夫妻, 不能白头偕老的也多, 我们俩无缘, 便不该强求。她一个有夫之妇和皇上您暗中来往, 也好说不好听。微臣见她一面, 写下和离书,如此,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皇上反正都不会放过他, 那还不如把这事挑出。如此, 皇上要是对付他,那就是小肚鸡肠, 日后史书上定然也会落下一笔。 皇上若不想因此被后人诟病,就不能针对于他,甚至还要对他诸多忍让。 护国公跪在大殿上说出这番话时,心里也觉得以前的自己想茬了。这把事情挑在明处,他反而更安全。 而这番话,都是方才来的一路上,殷大人教他说的。 护国公幼时,父亲教导他不要得罪了文臣,尤其是朝堂上嘴皮子厉害的读书人,更要交好。彼时,护国公不以为然,后来被文臣收拾了几回,他才知道其中厉害。今日和殷世安一番长谈,避讳着不好提及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启齿,明明是为难皇上,可话说出来却有理有据。看来,以后无事还得和殷世安多聊一聊。 边上几位老臣也上前劝说皇上让杨鄢雨出来一见。还道:帝王纳妇人为妃的事也有先例,还不止一次。皇上实在不必隐瞒,自古以来君子该坦荡…… 七八位大臣上前劝说,意思大同小异。 当然了,大人们不敢指责,话里话外都夸皇上英武,才引女子倾心。 皇上听在耳中,也觉当众承认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成王捏着这个把柄没少上窜下跳,这事情挑到明处,也就算不得把柄了。 再有,杨鄢雨身份未明,在后宫之中,不太敢见朝臣。如果写下和离书,那她还是杨氏,坦荡荡的,再不必遮掩。 皇上忽略了心底里那股被逼着承认的憋屈,沉吟了下,让人请了杨鄢雨过来。 杨鄢雨来的一路上,请她的人已经告知了前朝发生的事。假死后,她想过自己出现在这殿中的情形……后宫妃嫔,也只有皇后,才配和皇上一起出现。 她以为自己出现在前朝时,已经是受天底下众人敬仰的国母。没想到,竟然是来与姜贺之和离。 这种事少有,但一个有夫之妇和皇上两情相悦,哪怕翻开史书,也是一件奇事。 因为宫人催得急,杨鄢雨并没有盛装打扮,还是往常的素衣淡妆。一步步走近大殿后跪下。 护国公看着这个女人,心下一片平静。 皇上没出声。 本来就是他强占了臣妻,如果再由他找人写和离书,难逃以势逼迫臣子之嫌。 护国公没有为难皇上,直接问:“你当真一心求去?” 杨鄢雨低着头,觉得很是难堪。事情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她是一定要留在皇宫的。不过,她还是想为自己描补一二,至少不能是贪慕虚荣才抛弃夫君进了宫,哭着道:“你太凶了,又不爱说话。我与你相处起来,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怕你发怒,你还当着我的面杀过人……” 护国公立即道:“我那是惩治暗探,要是不杀,任由他们回去暴露了军中要事,到时候就不是一条人命的事。”他不想再听这女人控诉自己,夫妻那么多年,他自认对她不错,当着满朝文武和皇上的面,再计较夫妻之间是谁对不起谁都没了意义。 再说,皇上和她如今正是情浓之际,他要是太不给杨鄢雨留脸,皇上兴许又要生气……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给自己招灾,实在太不值得。 他一挥手:“还请王大人帮我。” 王大人和护国公府是亲戚,闻言上前,着墨时没有细写二人的过错,只说两人感情淡薄,有缘无份。和离书一式三份,各自按了指印。 朝堂上气氛沉闷,杨鄢雨心虚,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她总觉得众人都在鄙视自己。 和离书写完,她很快就退了下去。 皇上并未阻拦,这事虽得以圆满,他却很有些不自在,很想立刻退朝。护国公见好就收,也不再纠缠,言边关事务繁忙,想要即刻启程回去。 散朝后,皇上去了后宫探望杨鄢雨,傍晚时,就有宫人来禀告,皇上要封杨鄢雨为贤妃。 贤妃乃是四妃之首,只在皇后和皇贵妃之下。杨鄢雨一册封位分就这样高,等到有孕,定然就是皇贵妃。 前来的宫人是皇上派来让她准备册封一事的人,简直是铁了心要册封,不留丝毫余地。 不说太后得知此事如何震怒,剩下的二妃彻底急了。 两人都知道杨鄢雨得宠,她二人的优势大概就是杨鄢雨身份不能大白于天下,皇上再宠,也只能在暗处。如今倒好,杨鄢雨身份挑明,皇上把这份宠爱放到了明处,以后哪还有她二人的立足之地? 着急之下,虽知道没人能改变皇上的决定,但她们也不想坐以待毙,碰头商量过后,找到了凤宁宫来。 康媛媛在挨过一顿打后,性子收敛了不少,但碰到这样的大事,她还是忍不住多嘴:“皇后娘娘,她如今已是贤妃,等到有孕,定然就是皇贵妃,若是平安生下皇子,到时候您……大概也得让步。” 秦秋婉脸上并没有二人以为会有担忧,始终如常。事实上,她早就料到了杨鄢雨会有的得意。 得意过后,就该是失意了,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人要有感恩之心,不能得寸进尺。” 二妃:“……” 两人正想再劝几句,就听到身后有请安之声,顿时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只见皇上和杨鄢雨携手而来。 这还是杨鄢雨在进宫之后,第一次陪伴在皇上身边出来转悠,一路上,看到宫人们忌惮的目光,她心里越来越兴奋。 本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只能顶着别人的身份在后宫风光,没想到护国公竟然把事情挑明。早知道这样容易,当初她就直接和离,然后在光明正大入宫,何必折腾这一场? 好在,如今结果是好的。杨鄢雨看向二妃,道:“本宫还想稍后去拜访两位妹妹呢。” 康媛媛是看到皇上就怕,急忙低下头。 汪茹勉强扯出一抹笑:“贤妃姐姐说笑,按照规矩,该是妹妹和淑妃姐姐一起来拜访您才对。” 杨鄢雨笑意盈盈,却没有反驳这话。 她看向上首的秦秋婉:“绵绵,我没想到,咱们姐妹竟然还有今日。” 听到这话,秦秋婉这才想起两人还是干姐妹的事。实在是认了这亲之后,就再未和杨家来往过。 “以后我们俩可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才好。” 这话有点托大。 再是身份明了,她再为四妃之首,那也只是妃而已,哪里来的底气照顾皇后? “贤妃,君臣有别,无论我们以前什么关系,现在我是皇后,你是妃妾,该有的规矩不能少。称呼也别乱喊。”她看向皇上:“看来之前我罚她抄宫规那么久白费了心思,她愣是丝毫长进都无。皇上,无论是谁,无论多受宠,都不能乱了规矩。” 杨鄢雨见她还是这样硬气,心里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到那女人淡淡道:“从今日起,每日再抄十遍,等到哪天倒背如流,再不会说错话,便可以不抄了。” 杨鄢雨:“……”她都已经是贤妃,再不是曾经的小美人,甘绵绵怎么还敢罚她? 皇上面色也不太好。 皇后管理宫务本就应该,加上他还有求于人,本来不该与甘绵绵针锋相对。可他方才刚赏了杨鄢雨,甘绵绵回头就罚,这明显就是给杨鄢雨下马威,也是不给他面子。 “皇后,鄢雨刚升位分,还不太清楚宫里的规矩。你们是姐妹,不要这么计较,回头我找人教教她就行了。”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皇上也怕甘绵绵较真,转而道:“刚好所有人都在,今日设宴凤宁宫,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恭贺杨鄢雨么。 除了杨鄢雨和他觉得喜外,在场谁还会觉得这是喜事? 秦秋婉并没有见好就收,执意道:“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身上担着管辖后宫之责,错了就该罚。若不然,太后该要责备臣妾了。” 直接拿太后来压人。 皇上也知道,自己纳一个有夫之妇进宫,还让其做了贤妃,太后肯定会不高兴。他都没敢带着杨鄢雨过去……提及太后,等于给兴奋的他兜头一瓢凉水。 “想要设宴也可,等把宫规抄完再说。” 皇上沉下脸:“甘绵绵,朕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秦秋婉扬眉:“皇上要废后给贤妃腾位置吗?” 皇上:“……”并没有。 就算是有这个想法,他暂时也不敢啊! 秦秋婉似笑非笑:“既然没有想废了本宫,那就回去抄宫规,什么时候抄完了,咱们再设宴。” 二妃:“……”皇后好厉害! 强娶的王妃 三十二 强娶的王妃 三十二 皇上面色铁青。 杨鄢雨放在袖子里的手揪得紧紧, 余光看到皇上没有要训斥皇后的意思,她立刻就服了软。 实在是……被赐封的第一天就被皇后惩罚, 无论以后她登上什么样的位置。这样的耻辱都会伴随她一生。 甚至是身份越高, 议论的人越多。 “皇后娘娘,是臣妾的不是,刚才是想到我们姐妹二人日后能常常相见, 激动之下才会失言。求您饶恕臣妾这一次, 日后臣妾一定会谨言慎行,绝不再说错话。” 秦秋婉摆了摆手:“上一次本宫就说过, 不喜欢看你素衣, 你今日还是如此, 明显就是挑衅, 这是认为升了位分之后本宫就不敢责罚于你吗?” 杨鄢雨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她真心以为上一次皇后敢责罚, 皇上是顾及她身份不能闹大才息事宁人。 皇后不喜她穿素衣, 她偏要穿! 结果倒好,又惹来一通责罚。 殿中气氛沉闷,二妃心里畅快无比, 见势不对, 两人没有多留, 反正, 她们知道皇后不会让杨鄢雨好过就行了。 二妃离开, 秦秋婉看向杨鄢雨:“贤妃,你是不满本宫的责罚么, 否则, 为何还站在此处?” 杨鄢雨气得眼圈都红了, 求助地看向边上的皇上。 皇上垂下眼眸:“鄢雨,你先去。我跟皇后好好说说。” 杨鄢雨不想走。 上一次皇上说帮她求情, 结果求了个寂寞。 皇后压根就没有改口,皇上又说让她随便抄一点,可是后来,每日都有嬷嬷一页一页比对,她根本就不能偷懒。这一次又走了,万一皇上还是说服不了皇后,她难道又要抄吗? 看她磨蹭,秦秋婉淡然道:“贤妃,你是不服本宫吗?你要知道,本宫是皇后,你若是不想做这个贤妃,本宫自然是管不了你的。” 言下之意,是说杨鄢雨不想为妃,那就可以不听话。如果想做贤妃,就得乖乖回去抄宫规。 这样的狠话一出,杨鄢雨哑口无言,也不敢再耽搁,很快退了下去。 临走之前,她求助地看向皇上。 殿中只剩下帝后二人,气氛沉闷。 皇上走到秦秋婉对面坐下,长叹一声:“绵绵,你反正就是看不惯杨鄢雨,对吗?” “对。”秦秋婉面色淡然:“外人眼中我如今贵为皇后,但却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个皇后。要不是因为她,我如今早已嫁做人妇,夫妻琴瑟和鸣……” 皇上面色不太好,打断她道:“你又怎知一定会夫妻相得?” “你没有给我试的机会啊!”秦秋婉冷笑道:“我总觉得那才是我最好的归宿,而不是到这宫里来做这劳什子皇后!” 这是甘绵绵心底的想法。 “还有,本来我和她可以相安无事,但你发现没有,她一次次仗着你的宠爱故意挑衅于我,我能放过她?” 皇上:“……” 本来他没注意,可方才皇后特意提及杨鄢雨身上的素衣,他才恍然。 杨鄢雨确实是有点故意挑衅的意思在。 “皇上,我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也没要嫔妃来给我请安,之前和淑妃和茹妃都相处得不错。你只要让她少出现在我面前,就算出现也少言,我便不会为难她!”秦秋婉似笑非笑:“直白点说,就是你让她规矩一点。否则,她不好过,你也一样。” 皇上听着她这语气心里实在憋屈,强调:“朕是皇帝!” 秦秋婉掏了掏耳朵:“我知道,但皇帝也吃五谷杂粮,也会生病,也要吃药啊!” “药”字语气加重,意在提醒。 皇上瞪着她:“甘绵绵,你当真不怕朕?” 秦秋婉反问:“ 还是那句话,我怕有用吗?” 甘绵绵怕到后来,还是不得善终。 所以,还是让皇上怕才好。 帝后二人算是不欢而散。 皇上出了凤宁宫,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一下杨鄢雨,免得她以后不长眼又挑衅皇后,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回了长春宫的杨鄢雨已经在抄写宫规,曾经她有一次没抄完,查看宫规的嬷嬷愣是陪着她熬了一宿。 皇后盯得那样紧,要是一会儿到了夜里又找个嬷嬷杵在这里煞风景怎么办? 万一皇上因此离开,被别的小妖精勾走,她才真的亏大了。 听到外面请安的声音,杨鄢雨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皇上一进门就看到她哭着抄书,心下怜惜,上前两步:“鄢雨,你别挑衅皇后,自己也好过一点。” 杨鄢雨:“……”凭什么? 甘绵绵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如今正主回来,她就该老实让位! 说实话,杨鄢雨很有些想不通,为何皇上要如此给皇后脸面。 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啊!皇后再大,能大得过皇上去?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当面就敢给她难堪,谁给的胆子? 杨鄢雨觉得这里面有事,她擦了一把泪:“我也是太高兴才会失言,没想到绵绵她这般不讲理。身为皇后,毫无容人之量,您是皇上…… ”该罚就要罚啊! 皇上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但有些事情,他连亲娘都没说,就更不可能告诉杨鄢雨了。 “哪怕身为帝王,也有诸多的不得已。”皇上随口安抚:“皇后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之前淑妃和茹妃都相处得不错。” 杨鄢雨:“……”这意思是她会有这些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她有些恼了,道:“皇上,臣妾还要抄写宫规,兴许一会晚上都不得安枕。有所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皇上:“……” 他听得出来,杨鄢雨这是生了不满。 但他已经尽力了啊! 那边甘绵绵踩在他头上他不得不忍,杨鄢雨凭什么甩脸子给他瞧? 本想离去,但想到两人好不容易才得以光明正大相守,皇上念及此,按捺住性子,给她倒了一杯茶。 杨鄢雨看了一眼,没有接茶,也没道谢。 皇上看在眼中,心下失落,又有些难受:“鄢雨,我也为难。我希望你能谅解。” 杨鄢雨眼泪汪汪:“皇上,臣妾不明白!” 内关自己的小命,皇上张了张口,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觉着,自己有些太宠杨鄢雨,才让她敢问自己要解释。 “既然你忙,那我不打扰了。” 语罢,皇上大踏步出了门。 杨鄢雨见状急了,飞快追出门去,只看到他决绝的背影。 她咬着唇,泪如雨下。他肯定是对甘绵绵用了心,否则,又怎么会委屈自己? * 太后得知皇上封赏杨鄢雨的事,着实气了一场,正想找皇上来让其收回成命,就听说皇后罚了贤妃的事,当即就舒坦了。 再听说两人吵了架,太后眼神一转,让茹妃去劝慰一二。 太后低估了皇上对杨鄢雨的感情,茹妃连门都没能进去,更别提劝慰了。 大概是皇上真的爱杨鄢雨入骨,翌日早上,杨鄢雨端着甜汤去朝华殿,两人又和好如初,甚至还留在朝花殿抄了一天宫规。 这一下,谁都知道皇上独宠贤妃了。 秦秋婉对此无所谓,又到五日之期,她亲自端着汤药去了朝华殿。 皇上登基之后,除了皇后之外,后宫中还没有人来过这里,秦秋婉到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案桌旁一左一右,都在奋笔疾书。 听到请安的声音,杨鄢雨抬头就看到了端着托盘进来的皇后。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朝华殿是皇上处理政事私见官员的地方,皇后进出这里,竟然不需要禀告吗? 秦秋婉笑着将那碗汤放在了皇上手边:“皇上,喝药了。” 皇上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伸手端过。 见状,杨鄢雨伸手一拦:“皇上,皇后尊贵,定然没有亲手熬制,龙体事关国体,可不能乱喝。还是让试菜的宫人先喝一点……” 毒害皇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是,皇后亲自送来的药,九成九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这药要是有毒,岂不是亲自送上了把柄? 杨鄢雨如此,就是想给皇后添堵。 秦秋婉并不堵,似笑非笑:“皇上,我只熬了这一碗,实在疲累,也不想再熬,您爱喝就喝。不爱喝……也罢!” 皇上:“……”他敢不喝么? 痛起来要命,他可不想再来一回。当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杨鄢雨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也明白,这帝后二人之间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深一点。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皇上将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应该没有变心才对。可为何待甘绵绵尤其不同? 秦秋婉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道:“皇上,太后方才跟臣妾说,这是您处理公务的地方,后宫妃妾不宜在此。贤妃,你若是懂事,就不该留在这里打扰。” 杨鄢雨:“……” 她这两天留在这里和皇上一起做事,虽然都挺忙,但偶尔抬眼对视,情意流转间,还挺甜蜜。 “臣妾没有打扰皇上。” 秦秋婉笑了:“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又是皇上的心尖尖,怎么可能不打扰?”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上的蔻丹:“你别觉得本宫想拆散你和皇上,这本就是太后的意思。” 无论杨鄢雨心底有多不甘愿,也不敢再留在这里撩拨皇后。 皇上也怕她不懂事再惹来皇后的责罚,又丢一次脸。出声道:“鄢雨,你先回长春宫,朕得空就来看你。” 杨鄢雨福身退下。 皇上看她乖巧没有闹事,心里却难受起来,他贵为九五至尊,却还要被这个女人拿捏……还是得想个法子摆脱她的辖制。 心里正想着,就听到边上的皇后道:“皇上,你在想什么?” 皇上:“……”我在想什么能告诉你么? 强娶的王妃 三十三 强娶的王妃 三十三 帝后二人相顾无言。 秦秋婉没坐多久, 临走之前道:“皇上,臣妾再提醒您一次, 如果臣妾或是臣妾的家人出了事, 那这解药……可就没了。还是那句话,我一个普通百姓之女,有当今皇上陪葬, 值了!”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皇后, 你想到哪去了?” 秦秋婉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当日夜里, 皇上处理完公务后, 回了长春宫。 深夜, 安静的长春宫突然亮起了烛火。贤妃急冲冲奔出门让人去请太医。 皇上半夜里突发恶疾, 此事自然瞒不住皇后和太后。 因为凤宁宫离得近, 秦秋婉还比太后早到一点。 皇上面色煞白, 躺在床上捂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模样。 几个太医轮番上前把脉,后又低声商量。 太后来时, 连发髻都未挽好, 急匆匆奔进门来, 看到皇上苍白的脸, 吓得一个踉跄。好在身边的人扶着才没有摔倒。她奔到床榻前:“丰儿, 哀家听说你吐了血?” 皇上夜里睡得正熟时,忽然翻身吐了一大口血, 紧接着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杨鄢雨被吓了一跳, 她确实什么都没做, 可皇上是在长春宫吐的血,看到太后前来, 她心底里忍不住一阵阵心虚。 “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根本就不看她,只看着皇上和周边的太医:“如何?” 太医迟疑着道:“好像是吃了寒凉之物,脾胃虚寒……”眼看太后愈发焦急,他急忙道:“没有大碍,待微臣配几副药喝下,应该就能痊愈。” 闻言,太后松了一口气,又劝了皇上几句。 杨鄢雨也微微放松。 闹了一场,已经到了下半夜。 出长春宫时,太后又皱起眉来嘱咐:“身为帝王,当雨露均沾。回头你好好劝一劝。” 皇上爱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秦秋婉压根不想管这破事。可对上太后不赞同的神情,她随口应了下来。否则,今晚就别想睡。 吐血这事看起来吓人,两三日后,皇上已经痊愈,脸色也恢复了以前的红润。 只是,还没两天,皇上又得了风寒,还闹肚子。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 皇上要是一直不生病,也不会有太医院了。 只是,皇上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弱,从那之后三天两头身子不适,一日三餐都得喝药。可太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本来想配一些补药,可病还没治好,压根没空喝补身的药。 皇上生病之后,精神愈发不济,好些事务都交给了朝臣。 他起了疑心,这一日午后,特意让人将秦秋婉请到了朝华殿。 “皇后,朕这些日子太忙,都没空与你好好说话。”他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喝茶。” 几日未见,皇上消瘦了许多。秦秋婉端起茶杯:“皇上有话直说。” 皇上东拉西扯的说起了后宫的一些事,忽然话锋一转:“最近我身体不爽利,经常生病。太医说,我的身子弱……容易过了病气。我从小到大身体还算康健,从来也没有这样弱过。皇后,我会如此,会不会跟你送给我的那些药有关?” 秦秋婉摇头:“应该无关。你喝这药也不是一两天,这都一年了,如果会致你体弱,早就该有反应了才对。” 皇上对此话深以为然。 最近他先是风寒,后来又闹肚子,刚刚治好,身上又起了疹子,后来又觉得头疼……然后又是风寒,又闹肚子。总之一直就没有消停过。 或许,可能是最近天气多变,他又有些贪嘴,才会生了病。 如果是甘绵绵送的药有问题,应该是肚子痛才对。 那天之后,皇上的病情一直反复,如此过了一月,竟然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 皇上年纪轻轻就病得这样重,太后彻底急了。这一个月来,她没少斥骂太医,眼看皇上没有好转,还让人去请京城和周边几个府城的名医。 大夫看了不少,皇上的病却一日日加重,丝毫不见好转。又是半个月过去,已经瘦得皮包骨。 这段日子里,秦秋婉偶尔会去探望,要不是太后阻止,其余三位妃嫔巴不得天天伺候在侧。 这一日,秦秋婉端着药前去时。皇上正在昏睡之中,看到她进门,边上的宫人费力把人摇醒。 皇上睁开眼睛,朝她伸出了手。 他最近消瘦,一双手瘦得跟鸡爪子似的。 当着宫人的面,秦秋婉伸手握住了他的:“皇上,臣妾在呢。” 皇上眼神直直看着她,忽然伸手挥了挥:“下去。” 伺候的宫人鱼贯而出,殿内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皇后,你给我的药,当真没有加其他东西吗?” 秦秋婉叹息:“真没有!” 皇上不信。 他压根就不是这么弱的人,照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似的。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道:“绵绵,咱们俩之间那些事,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以前我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跟你道歉。” 秦秋婉一脸诧异,反握住他的手:“皇上,你别说那样的话,我害怕。” 皇上“……”怕什么?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真的有点那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顿时气得咳嗽起来。 说实话,哪怕他病得下不了床,也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死。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这天底下那么多有名的大夫,太医院的集齐了这天底下所有贵重的药材,他怎么可能会死? 感受着甘绵绵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或许,自己会生病,真的与她无关。 “我不会死。”皇上这话既是对着她说,也像是告诉自己:“我还年轻,刚登上帝位,我还有许多事没做。皇后,你别担忧我。” 秦秋婉:“……”并没有担心你。 死了才好呢! 说了这么一会的话,皇上有些精力不济,喝完了药后,很快又沉沉睡去。 * 太后为了皇上的病情也费了不少心思,派人到处去请名医,夜里也睡不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她一腔担忧没地方排解,只能找来自己的娘家人。 侯夫人宽慰了半天,见太后焦灼的神情稍减,试探着道:“臣妇听说,有些人久治不愈,可以试着冲喜。” 太后摆了摆手:“无稽之谈。” 哪怕皇上的病越来越重,她也不认为真的就到了需要冲喜的地步。 侯夫人继续劝说:“太后娘娘,这种事情信则有,兴许试一下皇上的病情就好转了……” 太后满脸不悦:“后宫中哪儿有喜可冲?” 侯夫人沉默了下,道:“咱们可以给皇上纳妃。”她用帕子捂脸,抽泣了几声:“太后,蝉衣都十七了……” 候府嫡女要入宫为妃这事,在皇上登基之后就已经商量好了的。太后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甥女,沉吟了下,道:“后天是好日子,你把人送进来吧!” 闻言,侯夫人大喜。 秦秋婉在得知后宫又会多一位美人,还是侯府嫡女时,颇有些无语。 皇上都病成这样了,他们还敢把人往里塞,就不怕进来做寡妇? 太后做主,还给封了妃。 胡妃进宫来给秦秋婉请安,还是太后亲自陪同,话也说得客气:“皇后,蝉衣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性子柔顺,规矩也好。往后她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尽管来跟哀家说,哀家帮你训斥。” 这话还可以理解为,胡妃要是哪儿不对,她这个皇后不能训斥,得禀过太后再说。 秦秋婉一脸无所谓,反正胡妃也不会得宠,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妃子都不一定。 冲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胡妃再次佐证了这一点。 皇上不止没有好转,反而病得越发重了。秦秋婉每日都会抽空过去探望。大部分的时候,皇上都在昏睡之中,两人说不上话。 这一日,秦秋婉又去探望。 皇上又在昏睡,她本来想走个过场,看过之后就离开,没想到边上的宫人又去摇醒了皇上。 皇上最近愈发虚弱,说话都气喘不止。他又一次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下秦秋婉一人。 他久久看着她眉眼,道:“皇后,明日又是五日之期。到时候你记得给我送药。” 秦秋婉颔首:“臣妾最近天天都来,不会忘了的。” 皇上直直盯着她的脸,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 皇后,你最近是不是私底下见了什么人?” 秦秋婉一脸疑惑:“没有啊!” 皇上看她态度自然,不像是说了话,喘吸了两口气,正色道:“皇后,你是因为我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咱们俩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根本就不晓事……自古以来,幼主登基都是被别人利用的份,能够安然长大已经是万幸。想要收回权势,都是白日做梦。” 他又喘了几口气:“绵绵,你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出身,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只有我活着,你们母子才能更好。” “我明白。”秦秋婉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我没有要害你。” 皇上苦笑:“那你说,我为何会病得越来越重?皇后,除了你送来的药,我入口的所有东西可都让人试过。” 秦秋婉扬眉:“你不信我?” “对!”皇上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直言道:“你若是想扶持孩子登基,自己做太后,那你就大错特错。”他一字一句道:“昨夜朕已经让人拟旨,如果朕死了,皇后得陪葬!” 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秦秋婉一脸诧异:“你竟然有了死意?” 皇上:“……”他也不想死。 可生老病死这种事,哪怕身为帝王也强求不得。他倒是想长长久久活着,可想活就能活吗? 强娶的王妃 三十四 强娶的王妃 三十四 见面前女子脸上诧异神情不似作伪, 皇上心里也难免升起了几分期待:“我还能活吗?” 秦秋婉脸上愈发惊讶:“皇上此言何意?我又不是大夫,你能不能活, 得问太医去呀。” 皇上本就是怀疑皇后对自己动了手才说那些话, 目的就是为了警告皇后。试探不出来,他颓然躺回床上:“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秦秋婉并没有离开, 一脸莫名其妙:“皇上, 有些事我实在想不通。咱们俩之间两看两相厌,你也另有心上人, 真到了陪葬的地步, 为何要选我?选杨鄢雨不是更合你心意吗?” 皇上摆了摆手:“总之, 我活你活。我要是活不成, 你便跟我一起去死吧!” 他这已经是笃定自己身体弱是因为秦秋婉送的药了。 秦秋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回头就帮你找大夫。” 皇上:“……” 希望这女人听得进去, 及时收手。 皇上本来以为自己威胁了甘绵绵, 她如果不想死,就该换了药。 翌日傍晚,皇上喝着送来的药时, 颇为期待。 满心以为自己一觉睡醒之后会好转, 可他睁开眼时, 只觉得眼皮有些千斤重, 胸口也像压着东西似的, 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努力呼气,带出一股血腥味。下一瞬, 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然后, 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止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重了。 此事自然惊着了前朝后宫, 凡事能赶到朝华殿的人都来了。 太后守在榻前,很是担忧,斥问:“到底怎么回事?” 几位太医面露惶然,跪着禀道:“皇上此症很是怪异,像是五庄六腑都在越来越虚弱,无论臣等配什么药,都阻止不了。” “太后娘娘,微臣无能,您另请高明吧!” 太后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这些日子找了不少大夫,无论大夫怎么说,配了什么药,始终不见皇上好转。 边上的几位妃妾有那胆小的已经哭了出来。杨鄢雨站在最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道:“太后,臣妾有要事禀告。” 太后颔首:“你说。” “据臣妾所知,皇后娘娘每五日都会给皇上送一碗补药,哪怕是皇上病重,也没停下,臣妾斗胆猜测,兴许是那药的缘故。” 太后满脸诧异,看向秦秋婉,问:“真有此事?” 秦秋婉颔首:“是。只是那个药……” 见她迟疑,杨鄢雨愈发来劲,像是抓住了把柄一般,道:“你把药方拿来给太医们一瞧便知!” 秦秋婉默了下,道:“那是周太医给皇上配的方子,我昨晚上还送了,药渣也有。”她看向身边嬷嬷:“你去,一并取来。” 当初皇上确定每五日得喝药时,秦秋婉就和他商量过了,找个大夫开一副补身的药,往后就说喝的是那个方子。 彼时,皇上不太乐意。 但这事可由不得他。他想喝解药,就只能乖乖听话。 药渣和方子都是壮阳补肾的,这种事,实在不宜让外人知道,皇上有心无力,也确实只有让皇后熬药最合适。 杨鄢雨见状,振振有词:“谁能保证,你熬的一定是这药?” 她转身跪在了太后面前:“太后,臣妾以为,皇后一定和皇上的病情脱不开关系。” 秦秋婉板起脸:“贤妃,你张口污蔑,以下犯上,可有想过后果?” “您这是恼羞成怒。”杨鄢雨信誓旦旦:“皇上的病,肯定就是你害的!” 说着话,她还跳起来,手指险些戳着了秦秋婉的脸。 秦秋婉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她力道大,这一巴掌,将杨鄢雨甩得趴伏在地。 杨鄢雨趴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伸手捂着自己的脸:“你好大的胆子!” 秦秋婉冷笑一声:“本宫是皇后,胆子就是这么大。打你就打你了,你待如何?” 杨鄢雨:“……” 她满脸是泪,哀求地看向太后。 太后只觉得头疼,儿子躺在床上,病越来越重,太医束手无策。杨鄢雨的指认确实让她起了疑,可皇后已经拿来了药渣和药方,供词也对得上,压根就没有疑点。 杨鄢雨的纠缠落在太后眼中,更像是她无所不用其极地给皇后添堵。 想要闹事,也不看看时候,太后本来就不喜杨鄢雨,对上她的泪眼,只觉得厌烦。在宫中几十年,太后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哭得比杨鄢雨更好看的女人比比皆是,当下一挥手:“带贤妃回去思过,没哀家的吩咐,不许出来。” 杨鄢雨万没想到,皇后伸手打了自己,太后没训斥,反而还罚她这个挨打的。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讲道理的地方? 在这后宫之中,就是不讲道理,谁能取得皇上和太后的信任,谁就能过得好。曾经的杨鄢雨正是如此,皇上爱重她,哪怕她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小美人,满宫上下也没人敢慢待。 如今,皇上不在,太后不喜她,那她就别想过得好。 回去的路上,杨鄢雨哭得伤心无比。 回想起来,她进宫之后,还真的没有过过哪怕一天舒心的日子。 一开始因为身份只能龟缩,那时候她做梦都想和皇上光明正大。后来得偿所愿,却发现自己始终干不过皇后,现在倒好,皇上生了重病,要是就此一病不起,她以后怎么办?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关外做护国公夫人。 真论起来,做护国公夫人的那些日子比在宫中舒坦多了……后悔也只是一瞬,杨鄢雨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她如今不得志,但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等到皇上好转,等他收拾了皇后,她的好日子就到了。 她以后一定能做国母,一定能母仪天下,等到生下孩子,就是以后的储君! 想着这些,杨鄢雨脸上的泪渐渐止住。 皇上病情加重,太后不放心,非要亲自守着。 可她年纪大了,最近心力交瘁,整个人疲惫不堪,秦秋婉上前劝:“母后回去休养,臣妾留在这里守着,您放心,只要一有不对,臣妾就会派人来告知您。” 太后不肯离开,守了半个时辰。见皇上无知无觉,一直都在昏睡之中,呼吸还算平稳。整个人一放松,愈发觉得困倦。还是没能扛住,主动回了慈宁宫。 秦秋婉让人灭了烛火,殿中昏暗下来,她坐在皇上旁边,趴着打瞌睡。 皇上醒过来时,侧头就看到了枕边趴着的人,精致的小脸上此时一片安然。 他一动,秦秋婉立刻就醒了。 “皇上,要喝水么?” 皇上已经瘦脱了相,闻言点点头。 秦秋婉端着水送到他唇边,道:“太后不放心,想要留下来守着,被我劝回去了。” 皇上猛然一惊。 听着这话,他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咽气似的。他已经到了连太后都要亲自守着的地步了吗? 这会儿殿中没有几个人,皇上不想死,他认为有必要跟皇后再强调一下某些话。 他挥退了人,道:“皇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死了之后会让你陪葬的话。你确定没有往我的药里加东西吗?” 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加了又如何?你敢不喝吗?” 皇上:“……” 他大惊失色,手指不停地颤抖,指着她道:“你……你怎么敢?” 秦秋婉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我还年轻,还不想死……” 皇上微微放松,也就是说,她没有加料。 随即一想又不对。 她没有加料,他的病却治不好,还不如他的病是因她而起。如果真的是她出手,那她收手,他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他满脸期待:“皇后,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不是?” 秦秋婉坦然:“不是。” 皇上:“……”若是就好了。 他失望急了。 随即,又听她道:“就算是,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皇上:“……”那到底是不是呢? 强娶的王妃(完)三合一 强娶的王妃(完)三合一 皇上仔细打量面前女子, 见她眉眼间毫无夫君病重的担忧和惧怕,一直都是淡淡的。还有种冷眼看他挣扎求生的高高在上。 他特别厌恶这种感觉, 想到什么, 他忽然问:“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动的手?” 秦秋婉还真知道。 本来她也不想忍这个男人,正打算动手,发现皇上已经吐了血。这些日子她暗中查探, 加上殷世安那边得到的消息, 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下手的人是成王。 皇上见她不答, 眼神落在她唇边了然的笑意上, 再次问:“是谁?” 秦秋婉叹息一声:“你之前说让我陪葬, 应该是怀疑动手的人是我。但真不是!” “那是谁?”皇上紧盯着她。 秦秋婉又是一笑。 皇上回想了一下自己登基之后所有的人和事, 恍然道:“成王?” 秦秋婉摇摇头:“在这个世上, 最恨你的人是他, 你连这都想不到,活该病重。” 皇上此时满腔激愤,愤怒之余, 他似乎又有了些精神, 立刻就想要找人来收拾成王和其党羽。听到秦秋婉的话, 怒道:“你既然知道, 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秦秋婉站起身:“皇上接下来应该很忙, 我就不打饶了。” 皇上看着她背影,问:“你没胡说?” 秦秋婉头也不回:“那位一直帮您配药的周大人最是清楚。” 皇上睚眦欲裂, 周大人在他还是丰王时就已经投诚, 所以才会找他开壮阳之药。最近皇上病情不见好转, 自然也怀疑上了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换走,却始终留着他。还让其负责最要紧的配药一事……原来他竟然背叛了么? “来人, 请周大人前来!” *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帝王哪怕是强弩之末,也不容小觑。 当日傍晚,朝华殿中的青砖就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周太医当场被杖毙,那个收买他的宫人也被打死。 遗憾的是,宫人到死,都没有招认成王,甚至一个字都未提及。 没有人证物证都不要紧,皇上认定了成王害自己,也不需要证据。找来了几位心腹商量过后,没两天,成王便搅和进了贪污大案之中。 要说成王在朝堂上这么多年光明磊落如阳春白雪,那自然是假话,但他做的那些事都足够隐蔽。皇上要是早就查出,也不会忍到现在。 同理,皇上现在让人状告成王贪污,其实都是污蔑。 他也不想污蔑,也想找出成王犯案的证据光明正大将他送入大牢,但是,他实在找不出。而这么着急陷害,就是怕自己活不下去。 陷害得太粗糙,要不是成王身边几个得力的人手同样入了大牢,此时怕是已经帮他洗清了冤屈。 皇上大半的时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已经有些疯魔了。凡事想帮成王求情或是暗地里收罗证据的,通通都关入大牢。 把人关了,皇上并没有收手,他另找了一个宫人,拼死指认成王给当今皇上投毒。 成王自然是要分辨的,刑部那边派人彻查,又用了重刑,双管齐下,很快便寻到了蛛丝马迹。 也是这个时候,后宫中的秦秋婉得了消息,说天牢中的成王要见她。 成王在这种要紧时候见她,随便一想便知其中缘由。 如今成王和其心腹全部关在牢中,但凡有人求情也会落入同样境地。朝堂上的人哪怕知道其兴许有冤,也不敢随意开口。 这明显就是皇家兄弟之间的博弈,谁卷进去谁倒霉!朝堂上的大人都拖家带口,万一被关入大牢不得申冤,那一大家子可就完了。 没有朝臣帮忙,成王唯一能寻的,只要有她这个皇后。 曾经秦秋婉下的毒让成王忌惮,但如今,那事就变成了成王威胁她的把柄。 把柄这东西,得有证据。 成王没有证据,但是,曾经秦秋婉有说过她给皇上下毒的事。 秦秋婉没有搭理成王,翌日,刑部就派了人来,找到了皇上。 紧接着,朝华殿就派了人来请。 皇上还是躺在床上,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精神了许多,一双眼如鹰隼一般锐利,紧紧盯着秦秋婉,挥退了下人后,他沉声问:“你当真对他下了毒?还把我中毒之事告知了他?” 秦秋婉颔首:“之前他想威胁我,劝我做太后来着,还想欺辱于我,于是我就……” 皇上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秦秋婉一脸无奈:“当时周围黑漆漆一片,下人都被他打发走了,你也不在啊,我要是不动手,现在说不准已经被他欺辱。” 皇上深呼吸几口气,不再纠结此事。比起她被成王欺辱后被威胁背叛自己,还是下毒自保比较好些。又再次问:“那你为何要把我中毒的事告诉他?” 秦秋婉眨了眨眼:“只是举例说明,万一他不相信,直接把事情闹出来,又是一桩麻烦。当时我说你中毒近一年没能解,他立刻就老实了。” 皇上噎住。 她说话有理有据,皇上竟然找不出可以责备的地方,但就这么放过又不甘心,斥道:“这些事,你完全可以跟我说。” 秦秋婉面露嘲讽:“我们俩之间压根没有感情,你对我还满是怨愤,告诉了你,你帮我还好,如果不帮,甚至还顺水推舟,到时我怎么办?” 皇上若借着她给成王下毒之事,堂而皇之把她弄进大牢,她想出都不得出,到时只能任其宰割。 皇上:“……” 若早知道成王也每五日要喝解药,他完全可以往药里加料,无知无觉把人弄死,何至于现在这么麻烦? “此事我会帮你压下,往回 后……” 听到这话,秦秋婉出声打断:“你怕事情暴露要灭口,那是你自己的事,别说是帮我的忙。我可承受不起。” 皇上忽然发现,甘绵绵此人很会揣摩人心,他只开口,她就已经想到了他即将做的事。这样聪慧,当初他为何会以为她乖顺听话的? 甘绵绵最开始进王府那大半年,被他欺辱后除了哭,丝毫不知反抗,她好像是突然开窍的。想到此,皇上面色肃然:“你的那些药,是谁给你的?” 其实,他更想问是谁改变了她? 正是有了那药,甘绵绵才突然底气十足,变得强硬起来。如果之前就有,应该也不会乖顺大半年。 “有个人塞给我的。”秦秋婉假装回想:“我后来就再没有见过那个老妇人。” 皇上心下大惊。 比起被甘绵绵辖制,他更害怕她后头还有人想要控制他。 “那人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秦秋婉摆了摆手:“皇上放心,那个老妇人应该只是看不惯我被你欺压,出手相助而已。” 皇上哪里敢放心? 他心乱如麻,道:“你多回忆一下,一会儿我让画师到凤宁宫,你把那人画出来。”顿了顿,又道:“成王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此事你欠我一个人情。” 人都要死了,欠一百个人情又如何? 秦秋婉对着画师一通乱指,画出来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这边刚画完,秦秋婉就得了消息。成王在大牢中畏罪自尽。 皇上下旨废除了他的亲王爵位,不入皇陵。其余同党,一律查清罪名后按律处置。 从周大人那里,皇上得知了让自己虚弱的药方。给了其余的太医看过之后,重新配了药。 皇上没有再继续虚弱,但之前亏损的身子一时间补不回来。 皇上好转,太后很是高兴。这一日,还特意来约了秦秋婉一起去探望。 “皇上,那周大人既然被人收买,那他给你配的壮阳药也不能再喝。还有,你如今身子虚弱,再想要补身,也应该等痊愈之后。” 太后言下之意,是想让皇上断了秦秋婉送的药。 但那玩意儿能断吗? 皇上如今弱成这样,多说几句话都累得直喘气,哪里经受得起那样的疼痛? “母后,朕心里有数。”皇上语气不容反驳,也不想和太后继续纠缠此事,转而道:“贤妃最近还抄宫规吗?” 之前皇上昏睡的时候多,醒来还要忙着过问前朝,杨鄢雨就算能够来探望,也不过片刻就会被撵走。所以,一直没能找着机会为自己求情,皇上也没想起来此事。 也是这会儿,他想要引开太后注意力……最好是和皇后吵上一架,才想起来此事。 秦秋婉一直记着这事,皇上不求情,她就假装不知道,那个去查看杨鄢雨宫规的嬷嬷每日都会准时去。 “昨天还在抄。” 皇上板起脸:“皇后,你该适可而止。”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臣妾一会儿派人去说一声。” 当着太后的面,秦秋婉还是很给皇上面子的。 太后没有多问,她本就不喜杨鄢雨。后宫之事交由皇后管辖,她过问得太多,于婆媳关系无益。再说,胡妃进了宫,她要是为难皇后,皇后若跑去为难胡妃,又是一桩麻烦。 * 皇上病情好转,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想要觐见也不如以前那般艰难。 只要皇上愿意,加上时机合适,一般都能见得着。 朝臣们络绎不绝,到了午后宫门关闭,后宫的嫔妃也接二连三跑去。不过,要论得宠,还得属杨鄢雨。 秦秋婉身为皇后,再加上和皇上之间有些秘密,自然是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见的。其余三位嫔妃就不同了,能不能看到皇上,全凭皇上心情。 所以,看到随意进出朝华殿的杨鄢雨自然是格外妒忌。 杨鄢雨很快就发现了皇上对自己的优待,看到皇后有别于其余三位嫔妃,她心里便有些不爽快。之前皇后还罚她抄了近两月的宫规……再有以前结下的恩怨,忍不住就想给皇后添堵。 又是一日,秦秋婉刚到朝华殿,杨鄢雨也到了。 秦秋婉如今有些恶趣味,特别喜欢在皇上和杨鄢雨独处时故意留下。 杨鄢雨进门,看到皇后也在,心下愈发不满,道:“皇上,臣妾还想给您读书,这有别人在,臣妾不好意思。”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皇后。 皇上得以和意中人光明正大,如今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是情浓之际,也特别讨厌留在这里辣眼睛的皇后。 但是,他也不敢出声撵啊。 “皇后也是担忧我。” 杨鄢雨:“……” “皇上,臣妾也很担忧您。” 两人中间隔着秦秋婉含情脉脉。 秦秋婉看在眼中,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杨鄢雨侧头看来:“皇后娘娘,方才臣妾听说,好像淑妃妹妹又病了。” 淑妃自从那一次被皇上毒打之后,一个月里有小半个月都在生病,既是被吓得,也是因为受伤太重落下了病根。 皇上找着了理由撵人:“皇后,你替朕去探望一番。” 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如今使唤起我来愈发顺口了。” 皇上垂眸,道:“皇后要是觉得累,可以把公务分一些给鄢雨。” 秦秋婉冷笑:“要不要我把皇后之位也分给她?” 杨鄢雨低下了头。 皇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皇后说到哪去了,朕并无此意。” 等到秦秋婉终于离开,杨鄢雨才做出一副放松模样,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帮皇上捏着额头:“丰郎,我实在害怕皇后……”她伸出手,指着手指上的干茧:“这是我抄宫规留下的,再不想抄了。” 皇上看在眼中,怜惜道:“委屈你了。” 杨鄢雨确实有些委屈,进宫这么久,尤其皇上病重的这段日子,让她看明白了许多事。比如,皇上不一定能长长久久的活着,就算是活着,也有诸多不得已之处,不能一辈子护着她。 就像是这一次他病了,杨鄢雨每次来都会被太后的人赶走。还有,她抄不想这么久的宫规,但却一直没能找着机会求情。 皇上要管的事情很多,她在其中并不显眼,顾不上她是常有的事……总之,这权势还是要捏在自己手头最好。 趁着如今皇上对她还算上心,有些事得立刻提! 杨鄢雨叹息一声:“丰郎,是我错了。如果当初我爹娘许了亲事,皇后娘娘也不会夹在我们中间。” 皇上深以为然。 杨鄢雨余光偷瞄他神情,又笑了笑:“好在我们俩有缘,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往后我们还能相伴余生。如果没有皇后就更好了……”话出口,她像是惊觉自己失言一般,急忙捂住了嘴。飞快解释:“丰郎,我不是嫌弃皇后……你听我解释……我不敢嫌弃……” 她急得眼圈通红,忽地扑进了皇上怀中:“丰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皇上怜惜地拍着她的背:“我也想和你长相厮守。” 杨鄢雨试探着道:“可皇后她非要挡在我们中间……”你就不能把人给废了吗? 皇上也想啊! 他做梦都想把甘绵绵给废了,然后碎尸万段。可惜他不能。 皇上一路走到如今,并不是蠢货。已经听出来了杨鄢雨话中之意。但有些事情不宜告诉她,只道:“皇后品性敦厚,并无可指摘之处。” 不好废! 杨鄢雨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他是帝王。 甘绵绵只是一个后宫女人,皇上不喜,随时都可以废了才对!肯定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目的没能达到,杨鄢雨很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皇上的想法,只能徐徐图之。 都说见面三分情,想要让皇上厌恶甘绵绵……先从隔开两人开始。想到此,杨鄢雨试探着道:“我听说,皇后还在帮你熬药?丰郎,你躺在床上,我心里也担忧,总想为你做点事,皇后事务繁忙,你这药……不如交给我吧。”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药皇上谁也不想交托,只想自己熬。 他摆了摆手:“皇后熬惯了,你别操心,得空就多过来陪陪我。” 杨鄢雨:“……” 甘绵绵只是容貌和她相似,凭什么能得皇上的这份优待?偏偏她这个正主还撼动不了甘绵绵的地位,皇上也是,她都回来了,还留着甘绵绵做甚? 皇上不愿意,那她就自己做! 又到五日之期,秦秋婉照旧端着一碗药去朝华殿,还没靠近门口,就在小道上碰到了杨鄢雨。 杨鄢雨笑意盈盈上前一礼:“皇后娘娘,这药交给我吧?” 秦秋婉似笑非笑:“皇上有旨,这药不得让任何人插手,非要本宫亲自送到他口中。” 杨鄢雨眼中满是恼怒,但被收拾了几次,她也学乖了,不敢反驳皇后的话,道:“那臣妾赔您一起进去。” 两人结伴进殿,皇上刚打发走了大臣,看到二人,随口问:“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给你送药。”杨鄢雨和皇上之间相处也挺随意,少用敬称。 皇上在她面前,也很少自称朕。 她从自己带来的人捧着的托盘上端过一碗药:“皇上,这是我亲手熬的。”又补充道:“张太医给的方子。” 皇上:“……” 秦秋婉抬起手,挡住唇边漾开的笑意。 周太医出了事后,皇后替皇上熬的“补身”药就是张太医的方子。 皇上此时身子亏损严重,自然不能喝补药。他摇头拒绝:“朕不好忤逆皇后的心意。” 杨鄢雨讶然,随即泫然欲泣:“皇上是嫌弃臣妾么?” 看她伤心,皇上心里不太好受,朝着秦秋婉伸出手:“皇后,药!” 边上的嬷嬷端着托盘上前,还没靠近,杨鄢雨身边伺候的人悄悄伸出了脚。 嬷嬷面前有托盘挡着,看不见脚下,踢上去之后脚被绊住往前一扑,手中的托盘飞出,那碗药直接砸在了地上。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皇上正想提醒嬷嬷却已经来不及。他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碗和地上的药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杨鄢雨伸手捂住嘴,惊呼出声:“嬷嬷怎么这样不小心?”又看向秦秋婉,道:“皇后娘娘,您身边的这些人该好好教导一下了,当着皇上的面失仪,可是会被入罪的!” 一句话落,再次转回身端起她身边人托盘上的药,吹了吹后,笑着送到了皇上唇边:“丰郎,看来这是天意。” 皇上看着放到眼前的药碗,伸手一把推开。 杨鄢雨惊呼,这一回的惊讶是真的,她万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不喝她送来的药。要说不信任她……不存在啊,之前她还送过点心之类,皇上都没让试菜的宫人进来就直接吃了。 她看着皇上,面色惊疑不定。随即眼圈渐渐红了:“丰郎,你为何……” 秦秋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出声道:“皇上,你别辜负了贤妃一番心意。” 皇上沉着脸:“皇后,你赶紧再去熬一碗。” 否则,一会儿他就该肚子痛了。 秦秋婉一笑,转身就走,临走时还不忘挑衅:“这人呐,还是得看清自己的身份。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杨鄢雨面色乍青乍白。 她忽然就恼了,端起那碗药送到皇上面前,怒道:“丰郎,你变心了!” 皇上否认。 杨鄢雨不依不饶:“那你为何不肯喝我端的药?这是我亲自熬的,不会有问题!” 皇上叹息一声:“我喝惯了皇后的手艺。” 这样的理由,杨鄢雨自然是不满意的,她哭着道:“药而已,能有什么手艺?难道还能熬成甜的不成?” 皇上不能告知她内情,虽然觉得她添了乱,但人家不知道真相,也情有可原,强压下心里的憋屈,出声安抚。 秦秋婉这一回熬药,只让嬷嬷去送。 嬷嬷送到殿外,被杨鄢雨的人拦住抢走了药碗。 另一边,秦秋婉送走了药后,就带着奶娘给孩子洗漱,刚把孩子从水中抱起来,衣衫还没来得及穿,就听说朝华殿出了事。 朝华殿出事,就等于是皇上出事。 她生性谨慎,将孩子一裹,抱着就往那边赶。 于太后来说,皇上的身子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秦秋婉赶过去时,在门口刚好碰到太后。 太后没有多言,甚至没来得及多瞧一眼她怀中的孩子,拽着他的袖子就往里走。 此时在朝华殿中,皇上痛得满床打滚,太医想要把脉就拉不住。 边上杨鄢雨急得直哭,看到太后前来,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上前:“太后娘娘,臣妾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这样了。” 秦秋婉若有所思:“我送来的药呢。” 杨鄢雨面露心虚:“喝了啊!” “如果喝了,皇上不会痛成这样。”秦秋婉刚上前两步,榻上的皇上一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满眼哀求。 杨鄢雨傻了眼,到了此刻,她再迟钝也知道定然是皇后和她送的药压根就不是一个方子。皇上一直以来喝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壮阳补身的药。 秦秋婉回头:“我熬的药呢?” 杨鄢雨嗫嚅道:“倒……倒了……” 皇上僵硬了下,他看着秦秋婉的眼神里满是恨意,开口语气却缓和,甚至还带着点哀求之意:“皇后……劳烦你……” 秦秋婉叹息一声:“好吧。” 太后在边上看的一头雾水。 秦秋婉使命掐着皇上的手,用就只挡住自己的动作,回头对着太后耐心解释:“皇上还未登基之前,就生了怪病,每五日得喝一次药。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臣妾在熬药。方才熬来的第一碗,被贤妃身边的人绊倒,熬来的第二碗臣妾忙着给皇子洗漱,便没有亲自来送。结果倒好,被贤妃给换了。” 她又回头看向皇上,道:“皇上,你先忍一忍,别说话,臣妾这就去熬。” “别说话”三字语气极重。 皇上痛得牙齿打颤,就是此时让他告诉太后实情,他也说不了那么多话。 再说,小命捏在别人手里,他不敢说。 秦秋婉看着他的眼睛,又道:“您放心,臣妾还记着曾经您说的话。”她张口,背对着众人用唇形道:陪葬! 皇上见状,愈发放心,立刻松开了她的手,又开始在床上打滚。 太后震怒:“来人,把贤妃带下去!” 杨鄢雨傻了,大声喊冤:“太后娘娘,您听臣妾解释……” 秦秋婉适时出声:“皇上的病情一直都可控,以前没有这样痛。” 几乎就是明摆着说皇上会这样难受,都是因为喝了贤妃不对症的药。 杨鄢雨睚眦欲裂:“甘绵绵,你胡说。”说着,还推开了押她的人。 太后正满心焦灼,听到她如此吵闹,呵斥道:“以下犯上,带回去关押起来。待皇上病情好转,再行追究!” 皇上疼痛难忍,想要开口求情都没精神,只关押一时半会儿,贤妃也不会有事。当下便没有费神开口,满心都想着喝解药。 这一回的疼痛尤甚,真的让他有了濒死的错觉。 也让皇上下定决心,不能再受甘绵绵辖制,等把解药喝下之后,在下一个第五日到来之前,无论如何也得撬开她的口拿到方子! 秦秋婉回去熬了药,皇上迫不及待喝下,疼痛减轻,他只觉得周身无力,身子沉重无比。不过,好歹是不痛了。 太后看到他真的不再痛苦,也放松了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上前问道:“丰儿,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皇上开口。却发现没有声音,他大惊失色,再次开口试图发声。 几次之后,他很确定……自己哑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皇上抬眼看向了榻边的秦秋婉。 秦秋婉一脸疑惑:“皇上,怎么了?” 皇上看向太后,想要指认于她,却发现自己抬不了胳膊,手指头都动不了。他满脸惊惧,试图让自己动弹。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动。 太后发现了不对,上前几步:“丰儿,你怎么了?” 秦秋婉一脸惊诧捂住了嘴,眼圈都有些红了:“当初给皇上配药的大夫说,要是不按时喝药,兴许会周身麻痹,再也动弹不得……” 皇上:“……” 太后侧头看她,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吓得浑身颤抖起来:“不,不可能!”她扬声喊:“让太医进来。” 皇上已经发了病,太医进来探望过后,都说他是半身不遂,最严重的那种。能不能好转……全看天意。 太后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皇上恶狠狠瞪着秦秋婉,张口欲言,却只流出来一滩口水。 秦秋婉坐在榻边,温柔地帮他擦拭唇角:“皇上别急,你会好起来的。” 皇上一个字都不信。 这会儿到他满心后悔自己以前没有戳穿皇后,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任其宰割。 * 皇上病了。 躺在床上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或许还要更严重一点。老人临去时还能嘱咐几句遗言,皇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后醒来,忙着给儿子遍寻天下名医。 至于追究,贤妃是儿子的心尖尖,她暂且不好动,就怕再刺激了儿子让他病情加重。 而皇后……太后当时看得真切,儿子对于皇后端来的药丝毫不抵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扑上前去喝。在她看来,皇后应该没有说谎。 再仔细一打听,得知皇后近一年的时间里,每隔五日都要给皇上送药,风雨无阻。在问了两个知道内情的宫人和另外几个偶然发现此事的宫人后,太后打消了对皇后的怀疑。 再说,皇上如今病成这样,所有的大夫都说,几乎没有好转的可能。那么,就不得不考虑储君。 皇上唯一的子嗣还是皇后所出,这种时候,皇后不能出事! 被关在长春宫的贤妃整日大吵大闹,一直都在污蔑皇后,太后为江山传承,直接灌了她药,让其整日昏睡。 后宫不安宁,在得知皇上病后,朝堂震动。 很快,几位重臣上表,求立储君。 此举正和太后之意,前后不过两日,还未满周岁的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太后还指认了三位太傅,殷世安是其中一位,又选了已经是襄郡王的四皇子为摄政王,暂代皇上处理朝政。 朝堂暂时安稳,秦秋婉自己上表,言皇上病重,身为皇后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主动请求废后。 太后自然是不愿的。 太子由皇后所出,嫡出正统,如果太子生母不再是皇后,怕是又要生出波折。于是,极力压下此事。 接下来几个月里,摄政王性子绵软,容易被朝臣左右,太后发现后,自己垂帘听政。但她忙着儿子的病情,又想要护着娘家,弄得心力交瘁,三天两头的卧病在床。 在这期间,皇后也出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主意,渐渐地,皇后走到了人前。 太后对此并不反对,在她看来,皇后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只有一心护着太子才有出路,不止不阻拦,还会帮着说话。 秦秋婉有殷世安支持,在朝堂上话语权越来越大。 几个月后,好多折子都会送到她面前。 在这其中,秦秋婉和殷世安自然付出了许多心力。但好在,结果挺让人满意。 也是因为二人处事不会刻意针对,对待朝臣公正,有功当赏,有罪当罚,愈发得人心。 秦秋婉满心恶趣味,特意将折子般到了朝华殿中。在这期间,时常都能赶到皇上瞪过来的嫉恨目光。 阳春三月,景致正好。 太子已满周岁,正跌跌撞撞学着走路。榻上的皇上消瘦无比,眼窝深陷,一看便知命不久矣。 秦秋婉忙碌中侧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忽然笑了,走到榻边坐下。 “皇上,你这国库不太丰裕呀,边关那边的粮饷得先备着,黄河的堤坝还有一截没修……”她拿起另外一份:“好多朝臣上表,让重新修缮你的地宫。” 听到最后一句,皇上睚眦欲裂,张了张口。 秦秋婉仔细辨认口型:“陪葬?” 她就指着自己鼻尖:“你想让我死?” 皇上眼神里满是得意。 秦秋婉沉默了下:“你和杨鄢雨好久没见,她最近老是闹着要来侍奉你,你见不见?” 皇上闭上了眼。 身为男人,他不想让自己这副憔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模样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秦秋婉明白不了他复杂的想法,只是随口一问,便又将心思放到了别处。 从那天起,皇上不肯再吃东西。 他身子本就虚弱,三日后,就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朝中不少重臣和后宫的嫔妃全都赶到了此处。 皇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想要嘱咐几句都不能。只是深深看着一众嫔妃里哭得伤心不已的杨鄢雨。 秦秋婉上前:“皇上舍不得贤妃吗?” 皇上久久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被太后抱在怀中的太子,渐渐地没了呼吸。 皇上驾崩,朝华殿中气氛悲戚不已。 当然了,有多少是真的伤心,也只有哭的人自己知道。 给皇上办丧事时,宫人悄悄将那个让皇后陪葬的旨意拿了出来。 当然,宫人也不蠢,此时的皇后已垂帘听政,并不能随意殉葬。他悄悄找到了太后。 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悲痛之下,晕厥了好几次。也愈发察觉自己精力不济,看到那圣旨,她颇有些不解。 不过,如今的皇后不能殉葬! 太子年幼,没有亲娘看着,她不放心。想了想,道:“皇上爱杨氏至深,既然下旨要与她死同穴。那便依了他吧。” 一锤定音。 甚至都没有把圣旨的事告诉皇后,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皇上这么年轻就没了,是杨鄢雨做梦也没想到的,她别说做皇后了,甚至没能为自己生下个孩子傍身。悲痛之余,也在为自己想退路。 退路还没想好,圣旨就已到了。 当得知自己要被殉葬时,杨鄢雨只觉得天旋地转,对着太后派来让她喝毒酒的宫人,她极力挣扎,一个不留神还真的被她跑出了长春宫外。 她头也不会,只往宫门外奔。 可惜,还是敌不过身后的大群宫人。 喝下毒酒后,杨鄢雨顾不得体面,腹中疼痛传来,她大声咒骂着已经死去的皇帝。 死者为大,无论皇上生前如何,他也是皇帝。死了也不允许有人谩骂,立刻就有宫人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皇上出殡,身边跟着一副小一些的棺椁,一起葬入皇陵。 * 秦秋婉这人是很好说话的。 出了孝期,康媛媛主动求去。 秦秋婉没有拦着,不过,皇上的妃嫔想要再嫁也没人敢娶。没多久,宫中的淑妃病逝。 与此同时,宫外的康大人府上多了一位远房表小姐,后来嫁到了外地,一辈子都再未回来过。 茹妃一直留在宫中,秦秋婉并不约束她。茹妃三天两头的种个花,下个厨,兴致来了还跑出去钓鱼,挺会自己找乐子,日子过得还算有趣。 至于胡妃,她一直在慈宁宫陪着生病的太后。 在三年后,太皇太后也到了临去之时。 临死前,她将秦秋婉叫到跟前,嘱咐道:“太子和江山哀家就交给你了。” 秦秋婉颔首:“太后放心。” 太后很是虚弱,沉默了下,道:“蝉衣是个好姑娘,哀家走后,你也让她和淑妃一般病逝吧。” 秦秋婉再次点头:“听您的。” 太后看着她眉眼,忽然低声问:“皇上真的是生了怪病吗?” 秦秋婉扬眉:“要不然呢?” 婆媳二人对视,太皇太后眼中一片茫然。秦秋婉伸手拉开明黄色的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 此时那胳膊上密密麻麻都是老旧的鞭伤,伤疤一层叠着一层,秦秋婉笑着问:“我身上更多,太后要瞧瞧吗?” 太皇太后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儿媳性情杀伐果断不输男儿,渐渐的起了疑心。 此时看到儿媳给自己看这些伤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直以来的怀疑成真,太后忽然激动起来。当然了,她本就只剩下一口气,这一激动,直接就去了。 秦秋婉叹息一声,帮她盖好被子:“你但凡多管教一下儿子,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燕国史上,有一段康平盛世。 而开启这段盛世的,不是哪位帝王,而是一位太后。 后世称康平太后。 康平太后垂帘听政时,儿子才刚满周岁。后世记载,她在位期间,国库丰裕,轻徭薄赋,百姓家家有余粮。各处设有书院和收留老弱病残的慈善堂。彼时,正是许多寒门子弟崭露头角之时,也是贪官污吏最少的时期,为后来燕国几百年盛世奠定了稳固的基石。 但凡是能干的女人,身边免不了都有一些风花雪月的传言。这位太后也一样,野史都说,朝堂上的殷太傅与她关系匪浅。 殷太傅一生未娶,只听她的命令。且在太后去了的当日,也死在了自己府中,如此,更添不少猜测。 后世为此,还延伸出了不少二人互相爱慕却碍于身份不能相守的话本,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极品亲戚 一 极品亲戚 一 一身素衣浑身是伤的甘绵绵对着秦秋婉福身一礼。 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 秦秋婉有些恍惚,已经不太记得起来自己刚去时甘绵绵的模样。 “我爹娘多亏了你, 才得以安享晚年。”甘绵绵满脸感激。 她没有多提之前那些恩怨, 很快便消散了。 桌上的瓷瓶又多了一点。 * 秦秋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院的门口。 院子陈旧,周围也不大, 除了角落中一盆盛开的杜鹃花外, 再找不出鲜亮的颜色。此时原身手中拿着一个锅铲,正满腔怒气。 秦秋婉没有记忆, 看这架势, 应该是想阻拦院子里那个想要出门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 满脸桀骜不驯, 见她看过去, 一脸凶神恶煞:“你看什么?我没拿你家的东西,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帮了这么多人,秦秋婉也发现了,但凡是需要她申冤的, 品行都是上佳。 原身既然拦着这个少年, 如果没有误会的话, 那他十有八九真的是贼。 秦秋婉拦着不动:“你真没拿吗?” “没有!”少年语气笃定。 秦秋婉寸步不让:“那你让我搜!” 少年满脸不屑:“你凭什么?” “就凭你偷拿了我的东西。”秦秋婉把门堵得更严实:“你不出去便罢, 你要是想走, 我就得搜过一遍。” 少年看她态度强硬,冷哼一声, 转身回了边上的厢房。 秦秋婉有注意到, 院子里虽然只有她和少年, 但周边各个屋中都有人。她关上了门,把锅铲放进厨房, 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张苗娘,出生在酉国辖下的一个府城,双亲都是帮各个铺子干活的伙计,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都已各自成亲。 张苗娘长到十二岁,就去酒楼中做了切菜丫头,因为做事勤快麻利,人也不偷懒,两年后被大厨收做徒弟。这一下身份水涨船高,随着她手艺越来越好,工钱也愈高。 但涨工钱都是成亲后的事,她刚拜师不久,就在家中亲戚的热心撮合下与如今的夫君赵长春定亲,几个月后成亲。 夫妻两人都在铺子里帮忙,成亲后天天上工,偶尔歇息一日,日子平淡而安宁。一年半后,张苗娘生下了长女赵宝意,次年又生下了儿子赵宝书。 本来张苗娘以为,自己的一生就看着孩子长大成亲生子,再送走各自双亲,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就在孩子十四岁那年,家中婆婆接纳了一门前来投奔的亲戚。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秦秋婉回过神,门口站着的正是孩子他爹赵长春。 他鬼鬼祟祟看了一眼院子里,又把厨房的门关上,走到了秦秋婉面前,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方才有点欺负人,回头去给表妹道个歉。” 秦秋婉皱眉:“我的银子真的丢了,那可是三个月工钱。这家中又没有外人来,不是他是谁?” “但咱们没有证据。”赵长春眉眼满是焦灼:“你小点声,让人听见了不好。” “哪里不好?”秦秋婉声音不止没有顺他的意压低,反而加大了些:“他要是心里没鬼,为何不让我搜身?” 赵长春的手急忙往下压:“你还愈发来劲!咱们一个屋檐下住着,都不是外人,你非要计较,闹得生分了多不好……待会儿娘知道了,又该生气。” “那是我的工钱,我在灶前用汗水换来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讨回来。”秦秋婉绕开他打开厨房的门,扬声道:“一会儿傍晚若是没把银子给我放回去,我就去衙门报官。” “苗娘,你在胡说什么?”赵长春满脸不赞同:“也没有多少银子,总归是我们这院子里的人花了,家丑不可外扬,你还怕不够丢人吗?” 秦秋婉反问:“我的银子丢了,我丢什么人?” 这时候,右边厢房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位身着粉衫的三十岁左右女子,容貌清丽,脸上不见岁月的痕迹,肌肤白皙细腻,她一出来,仿佛整个院子都亮了。 “表嫂,我好像听见你和表哥在吵架,为的什么?” 语气温温柔柔,丝毫不见被污蔑的怒气。 来人就是带着一双儿女借居在此处的赵家表妹林窈佳。 赵长春一脸歉然:“你表嫂她昨晚上带回来的工钱不知道被她放去了哪里,在这冲着我发脾气呢。不关你的事,她一会儿银子找到了,就消气了。” “不是被我弄丢了,是被人拿走了。咱们在院子里出了贼。”秦秋婉强调:“晚上我回来要是还找不见,我就去衙门找大人帮忙寻。这话不是玩笑,我说到做到。” 话说得这样直白,林窈佳自然听出来了她的话外之音,面色不太好:“表嫂是说,我偷拿了你的银子吗?” 她眼圈微红:“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看到什么银子。” 秦秋婉摆摆手:“看见也好,没看见也罢,总之我的银子不见了。一会儿我就报官去。” 语罢,急匆匆离开。 张苗娘上工的酒楼是城内最大的酒楼之一,厨房中就有十多人,热菜和凉菜分别有人负责,她只炒各种青菜就行。 厨房里热火朝天,秦秋婉刚一靠近,只觉一股热气扑面,初夏的天里,周身立刻就出了汗。 看到她进门,管事急忙催促:“有客人已经到了,你赶紧的。” 有张苗娘的记忆在,秦秋婉做起事来得心应手,等再停下来,外面天已经黑透,厨房中的人或坐或站,端着碗用晚饭。 大酒楼里伙食还算不错,虽没有多少肉,但也不至于一点荤腥都无。秦秋婉正吃着,就听到一个小丫头喊:“苗婶子,你娘来了。” 秦秋婉端着碗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后门处的赵母。 赵母看到她出来,脸色瞬间冷沉:“苗娘,我听说你要报官?” “对!”秦秋婉仿佛没看到她的怒气一般,直接承认。 赵母压低声音:“你听我的,这事儿咱们别计较了。” “不行!”秦秋婉语气坚决:“家里不养贼!” 赵母气道:“你不就是想说窈佳是贼?你看她打扮,她像是缺你那点银子的人?” “我管她缺不缺,反正她偷拿了我银子是事实!要是不还,我就要请大人帮我讨公道,没道理吃我的喝我的,偷拿了我银子我还要惯着吧?”秦秋婉冷笑:“我又不是她爹。” 赵母气得够呛:“我就得长春一个,我不会害你们的,这一回就听我的。” 秦秋婉别开眼:“不听!” 赵母被气了个倒仰:“你怎么这么倔?” 秦秋婉不接话,她已经下工,几口扒完了饭,解下身上的护衣,就往家的方向走。 赵家所有人,包括才十三岁的赵宝书,都在各处干活,白日不在,晚上才回。 这个时辰,所有的人都回来了,秦秋婉一进门直奔自己屋子,翻箱倒柜一片遍,走到了院子里道:“贼没有还回来,我现在就去报官!” 赵母拦着不让,眼看婆媳俩纠缠不清。边上赵父不明所以,赵家姐弟俩面面相觑。 赵父看向儿子:“怎么回事?” 赵长春抹了一把脸,把事情说了。 恰在此时,屋子里的林宇冲了出来:“白天表婶不让我出门,愣说是我拿的,还想搜身,你来搜啊!要是搜不出来,你得给我道歉。” 另一边,赵宝意在房中惊呼:“娘,我这有一两银子!” 林宇愈发来劲:“呐,明明是你女儿拿的,你偏要赖在我身上。赶紧道歉。” 赵家姐弟俩都在外头的铺子里帮忙,从小学的就是不能偷盗。再说,张苗娘从来也没亏待过他们,赵宝意没必要偷拿银子。 白天的时候,林宇还对要搜身的话不接茬,这时候底气十足,很明显,赵宝意房中的银子就是他放的。 说实话,银子被偷,秦秋婉并没有多生气。 对于张苗娘来说三个月的工钱挺多,且来得辛苦万分,但秦秋婉想赚银子,却不用那么辛苦。她生气的点,是林宇这样一个少年擅自闯入姑娘房中……正因为赵家对林氏母子三人予取予求,所以,赵宝意才会被林宇这个混账糟蹋。 从这私自进房就看得出一点苗头来。 “我不道歉,你要是觉得我污蔑了你。”秦秋婉伸手一指大门:“那你们一家搬出去就是。” 赵母讶然,立刻上前阻止:“你说什么胡话?” “我嫁入在家里十几年,你们赵家生儿育女,家里接待什么客人我总说得上几句话吧?”秦秋婉沉声道:“总之,今儿有他们在,我们母子三人就就搬走,你选一样吧!” 赵母万没想到,儿媳竟然这样抵触。 她有些不解。 秦秋婉看向屋檐下一言不发的林窈佳:“表妹,你不是善解人意吗?没看到我们一家人为了你吵得家都要散了?” 真有那么懂事,就该自己离开才对。 林窈佳眼圈通红:“表嫂,我也不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只是暂居而已。也不是白住,我还要给银子的,既然你不想留,那我们走就是。” 说着,她还吩咐边上的女儿:“瑶儿,你去收拾行李。” 见状,赵母急了,上前拉住林瑶:“别走,这个家有我在,且轮不到别人做主。” 她看向林窈佳:“窈佳,你就安心住下。一切有姨母在,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语罢,回头看向秦秋婉:“苗娘,你在酒楼里受了气,也不能回来找家人撒气,你再这么不懂事……” 秦秋婉接话:“你待如何?休了我?” 极品亲戚 二 极品亲戚 二 那还真不至于。 今日之前, 张苗娘性子挺乖顺,相夫教子, 孝顺长辈, 还会勤俭持家,因为在酒楼炒菜,手艺也不错。堪称出得厅堂, 入得厨房。又育有一儿一女, 认识赵家的人都挺羡慕他们有这样一个儿媳。 赵母只是想要两全其美,顺口威胁几句。 她板起脸:“苗娘, 两个孩子还在呢, 你说什么胡话?” 当下女子嫁人之后, 要么外头有了人, 要么实在过不下去才会提出归娘家。 秦秋婉一本正经:“我不是玩笑。”她伸手一指边上满脸漠然的林宇:“娘, 我进赵家门这么多年, 你应该也对我有所了解,我从来都不是信口胡说的人。我说银子丢了,那就一定是丢了的。如今不见了的银子出现在宝意屋中, 且不说这贼栽赃嫁祸的卑鄙, 只说这么大的少年, 趁着我们不在就往宝意屋子里钻, 他安的什么心?” 林宇如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强调道:“我没拿银子,也没进别人的屋子。” “拿没拿我们大家心里有数。”秦秋婉直言:“中午我离开时说, 这银子你若还回来, 我便不追究了。但是, 你不应该自己闯入我女儿房中!” 赵宝意从方才起,就一直低着头揪袖子, 这会儿更是落下了两行泪。 秦秋婉见了,道:“宝意,既然他们不肯走,那我们走就是 ,你回去收拾东西。” 秦秋婉又看向另一旁的赵宝书:“你也去。” 姐弟俩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也不能怪他们,姐弟俩从小到大,就算去外祖家,也是当日来回。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留宿过。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他们已经不是三岁孩子,爹娘之间吵架,他们没帮着劝不说,还火上浇油跟着娘一起闹……有些不懂事。 赵宝意眼泪汪汪,忽然哭着奔进了门。 赵宝书皮不明所以,在姐姐关门之前抢先一步挤了进去。 几息后,奔出来的赵宝书满脸激愤,拳头捏得紧紧,狠狠瞪着林宇。 秦秋婉虽然没有私底下跟赵宝意说话,但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上辈子母子三人住下后,赵宝意就发现自己的衣箱被人动过。但她一个小姑娘,这样私密的事情哪好意思说,便忍了下来。 也是后来,赵宝意被糟蹋过后,张苗娘安慰她时,才听说此事。 秦秋婉上前拉住了赵宝书:“去收拾东西,咱们娘仨今夜就走。” 赵宝书倒也听话,几步奔进了自己的屋。 他如今住在柴房边上,那屋子破败,连扇门都没有,里面的东西也少。 赵长春见势不对,不好进女儿的房,直接跟着儿子进了屋,训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着你娘胡闹?不许走!” 赵宝书本就是叛逆的年纪,刚才到现在一直压着愤怒,听到父亲训斥,伸手一指外面:“那个混账,翻了姐姐的……” 这种事情,于姑娘家名声有损,他悲愤不已,也还是及时住了口。 赵长春听这话不对,追问:“翻你姐姐的什么了?” 赵宝书认为有必要告知父亲真相,压低了声音道:“小衣!” 赵长春:“……” 他愣了一下,满脸不可置信:“会不会是有误会?” “不会的。”赵宝书恨恨道:“姐姐亲口说的,她从来不会说谎。” 赵长春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抹了一把脸,按住儿子打包袱的手,道:“我去跟你表姑说清楚,让她教训。” 赵宝书瞪大了眼:“爹,他都做出这种事了,你怎么还敢把人放在家里?你就不怕他欺辱……” “住口!”赵长春板起脸:“咱们不能这样揣测别人,那是你表哥。” “我没有这样的表哥!”眼看父亲还想和稀泥,赵宝书也认为有必要跟着母亲一起搬走,本来打着包袱还有些迟疑的他,立刻加快了动作。 赵长春拉了几下,没人拦住,还被自己儿子甩得踉跄两步。 他没有和儿子死磕,只要拦住了张苗娘,儿子和女儿自然走不了。 走出房门,发现门外已经有邻居在暗中观望,赵长春只觉得疲惫。 他走到秦秋婉身边,低声道:“外面的人都在看热闹了,你吵也吵了,回头我跟表妹说一下此事……” 秦秋婉甩开他的拉扯:“说?” 她伸手一指赵宝意的屋子:“赵长春,你闺女已经大了,留这么一个半大少年一起住,也不怕外面的人说闲话。还是那句话,他们要是住,我们娘仨就走!” 那边林窈佳闻言:“表嫂,你不用这么激动。我们走就是。” 她说走,赵母急忙去拦。看着秦秋婉的眼神就像是搅家精,眼神恶狠狠道:“让他们走,谁也别拦!”她冷笑道:“今儿谁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进来了!” 秦秋婉巴不得。 收拾东西出来的赵宝书听到这话,有些踌躇。 赵宝意打开门,低着头走到了秦秋婉身边,扯了扯她袖子:“娘,要不……” 秦秋婉打断她:“你这么半天收拾的行李呢?” 赵宝意不吭声。 秦秋婉回了自己房中,翻出来了原身那些年攒下的银子,又去赵宝意屋中拿起床上的小包袱,拉着她就往外走。 林窈佳再次上前:“表嫂,我们借居在此,只是想着反正我们都要拿银子去外面住店,肥水不流外人田而已。并没想闹得你们一家不得安宁。你不用如此,我们这就走。” 秦秋婉不管她走不走,带着一双儿女出了门,身后赵母叫嚣得厉害,她假装没听见。 赵宝意身子微微颤抖:“娘,我们怎么办?” “先找个落脚地。”秦秋婉前后看了看:“找中人租个小院子。” 闻言,姐弟俩都颇为惊讶。 还以为母亲会带着他们回娘家住上几天,没想到竟然是直接租院子。 难道母亲真的不打算回赵家了? 至于吗? 赵宝意心情复杂难言。说实话,再住在那个家里,她有点害怕。但母亲带着她这么搬出来,她也害怕。 母子三人还没走多远,身后赵长春又追了过来:“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丢人,赶紧跟我回家。” 秦秋婉甩开他的手:“你让他们滚,我们自然就回去了。” “你……”赵长春满脸无奈:“表妹前来投奔,咱们得照顾人家。就算是有了误会,说清楚就行了,你何至于闹得这么大?” “就是至于!”夫妻两人在大街上吵,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赵家在此住了多年,基本上的人都认识。秦秋婉有意将林宇干的混账事透露出去,声音加大:“做客要有做客的自觉,咱们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倒好,直接上手偷了。我再喜客,也没有柔顺到养个贼在家里的癖好。那不是善良,那是蠢……” 赵长春不妨她直接把这事嚷了出来,想要伸手捂嘴。 秦秋婉哪儿会容他捂? 退后一步:“你还要打人吗?” 赵长春:“……”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打人。 “总之一句话,只要家里有客,我们就不会回去!”秦秋婉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赵长春,闺女也叫你一声爹。你就真的忍心她被人欺辱?” 赵长春面色微变:“苗娘,他不敢的!”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真被欺负了就晚了,秦秋婉恨恨把人一推:“滚,照顾你的客人去,别跟着我们。” 她带着孩子挤出人群。 赵长春还想追,边上有热心的妇人拉住他:“吵得这样厉害,你让苗娘静静。你们俩为什么吵啊?” 看着母子三人消失在人群后,赵长春哪有心思跟外人解释?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张苗娘不愿意接待客人闹着要回娘家这事也好说不好听。赵长春扒拉开人群就想追,妇人们实在好奇,追问:“你家亲戚偷拿东西了?” “没有,都是误会。”赵长春随口应付,急匆匆追了上去。 众人可都把方才张苗娘那番话听到了,分明就是林窈佳母子三人偷了东西,才把张苗娘给气走了的。 秦秋婉一路狂奔,找到中人后,挑了一个合适的小院,直接付了一个月租金。 院子不大,母子三人住的话,足够宽敞,就隔赵家一条街。 赵长春追上去时,秦秋婉刚好拿到钥匙送走了中人。 看着面前的空院子,赵长春满脸不解。 夫妻之间吵架正常,今日这事张苗娘生气也正常,带着孩子回娘家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过,气得很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租院子的地步啊! 秦秋婉租院子时,特意选了一个刚有人住过的,打扫起来不费劲,里面的家具还算齐全。姐弟俩平时就在外干活,挺会来事,已经跟左右邻居借了扫帚开始打扫。 此时天都黑了,想要早点睡,可不就得早点打扫么。 赵长春愣了一下后,上前道:“苗娘,你还真打算在这住啊?回头住不了一个月,岂不是白费银子……” 夫妻俩这么多年来,一直挣那点工钱,平时连买口好吃的都得看个日子。 “你要是得空,就帮着打扫一下。”秦秋婉头也不抬:“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不干活就给我滚。” 赵长春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张苗娘,你是真不打算好好过了?” 秦秋婉没有回头:“是你不打算过了才对!我今天说了那么多话,你但凡听进去一句,就不会认为是我在无理取闹。” 在赵长春看来,张苗娘最生气的点应该是林宇翻了女儿的衣箱。 但大家都是亲戚,有事情说开就好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极品亲戚 三 极品亲戚 三 赵长春站在这里, 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周围邻居会怎么议论林窈佳三人。 “苗娘,这么多年夫妻, 我一直觉得你挺好, 挺善解人意。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得理不饶人。”他上前一步,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林宇一个孩子,好奇而已, 回头我让表妹教训他一顿也就是了。” “那就是个混账。”秦秋婉见他不帮忙, 就在边上纠缠,着实厌烦, 伸手拽着他的胳膊, 把人拖出了门:“你包庇这种荤素不忌的混账, 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以前是瞎了眼。滚!” 话音落下, 她将门狠狠甩上。 接下来, 无论赵长春如何喊,她都不再开门了。 屋子里打扫过,床上没有被褥, 秦秋婉沉吟了下:“我们今晚先去住客栈。去客栈之前, 先把屋子内外理一下, 看看都需要什么, 明日再去采买。” 赵宝意有些不安:“娘, 我们以后真住在这儿吗?” “对。”秦秋婉语气坚决:“只要他们不搬,我们就不回去。” 事实上, 秦秋婉并不认为母子三人能够在这里住多久。 像林窈佳那样的人, 挺爱惜自己的名声, 若是听到外面议论她把主人赶走了,大概也坐不住。 翌日早上, 母子三人各自去上工。 秦秋婉刚到酒楼后门处,就看到了赵母。 赵母蹲在地上,看到她过来,立刻迎上前:“苗娘,谁给你的胆子跑出去租院子的?” “反正已经租了,你就留他们在那住吧,等他们什么时候走了,我们母子三人再回来。”秦秋婉看了一眼后门里:“管事已经在催我了,你别耽搁我做事。” 张苗娘这些年在赵家过得还算如意,最大的缘由就是她是个可以独自掌勺的厨娘,酒楼给她开的工钱挺高。 虽然比不上酒楼里其余三位大厨,但在赵家人中,却是工钱最高的人。此时赵母听到这话,也不敢再纠缠。 大厨房里人多,各人都有一些小心思。但张苗娘做事麻利,偶尔还愿意帮着其余的人,因此,勾心斗角的事向来牵连不到她。 中午得了空,秦秋婉去采买了不少东西。 忙碌到晚上,她带着大包小包出了后门,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赵长春。 赵长春看到她买这么多东西,愣了一下:“你还真不打算回家?” 秦秋婉反问:“你以为我跟你玩笑?” 东西买都买了,也不好去退。赵长春上前伸出手:“我帮你拿。” 秦秋婉一让:“不用!” 她头也不回:“我得习惯身边没有男人帮忙,假装自己是个寡妇,否则,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 赵长春面色一言难尽:“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秦秋婉不回答,转而问:“林窈佳要搬走吗?” 赵长春沉默了下:“她想搬来着,娘给拦住了。”他压低声音:“娘悄悄跟我说,林窈佳跟她商量过,住在家里一月,付我们三两银子。” 张苗娘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赵母没打算告诉她,还让她每天中午回去给母子三人做饭。明显打算私底下昧下这银子。 不过,就张苗娘知道的,赵母一个子都没拿到过,反而还往里搭了不少。 秦秋婉满脸讥讽:“拿得到再说。” 赵长春满脸不赞同:“怎么会拿不到?表妹像是缺银子的人?” 看她打扮得光鲜亮丽,确实不像缺银子。秦秋婉反问:“既然不缺,为何要偷拿我的工钱?” 赵长春哑口无言,半晌才解释道:“孩子不懂事。咱们宝书小时候不也偷拿过?” “那一次我揍得他周身红肿,跪了一天,伤口半个月才好。”秦秋婉似笑非笑:“老话都说,小时偷针,大了偷金。我那样揍过后,宝书再没有偷过东西。你表妹她教训林宇了吗?” 赵长春噎住。 他很快就替林窈佳找到了理由:“他们如今客居在我家,哪好意思教训孩子?” 秦秋婉冷笑:“那林宇总不可能十四岁了才第一回偷,她但凡把孩子教好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林宇已经改不好了,偏你们家还不当一回事,他日一定会被教训一顿。” 赵长春满脸不以为然:“回头我们把银子收好就行了。” 秦秋婉早就知道赵家人说不通。 上辈子林宇欺负了自家闺女,赵家人没想给自家孩子讨公道,反而还想把闺女嫁给他了事。 “我跟你说不通,越说越气。你给我滚。”秦秋婉拿着东西,还踹了他两脚。 回到家里,已经是月上中天。 姐弟俩是帮着铺子里卖东西,回来得要早一些,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看到秦秋婉回来,赶紧接过她买来的被子拿回去铺上,当夜,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母子三人刚起身,院子门就被敲响。 这一回来的人是林窈佳。 林窈佳一身浅绿色衣裙,气质恬淡,脸上带着柔柔的笑:“表嫂,我想跟你谈谈。” 秦秋婉打发走了两个孩子,就拦在门口,道:“如果你们想搬走的话,不用告诉我。要是不想搬走来劝我回去的,那还是趁早别开口,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我不可能再回去和你们母子同处一屋檐下。” 她态度这样决绝,林窈佳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表嫂,那银子确实不是宇儿拿的,这其中应该有误会。你再仔细想想……” 秦秋婉直接捡了扫帚:“你给我滚!” 林窈佳一身衣裙值不少银子,平时也穿得干干净净,眼看扫帚袭来,急忙往后退。 秦秋婉趁此机会出了门,又把门上了锁。 在这期间,林窈佳找着了机会上前:“表嫂,我是想着肥水不落外人田,这才住在了家里。你就回去住吧,你这样我心里不安。” “既然不安,那就主动搬走。”秦秋婉毫不客气:“一个月三两银子,院子都能租个两进的,何必挤在我家那破小院里?” 林窈佳沉默了下:“表嫂,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活,容易被人欺负。” 秦秋婉顺手一指自家租下的小院:“我都可以过,你为何不行?你就比我精贵?” 林窈佳没有回答这话。 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真心认为张苗娘和自己完全不能比。 秦秋婉往前走,林窈佳不肯放弃,一直跟在后头。 “林表妹,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客人。主人家都撵你了,你还不肯离开,真心想赖在我家一辈子吗?”秦秋婉上下打量她:“还是……你看上了我男人?想要表哥表妹一家亲?” 那还真不是。 林窈佳才看不上给人做短工的赵长春,她羞愤不已:“我只拿表哥当兄长,你想到哪去了?” “反正有你在,我就不会回去。”秦秋婉头也不回。 眼看就到了主街上,这边行人多,林窈佳没有再追上去。 事实上,张苗娘带着两个孩子搬走,周围的邻居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她林窈佳留在那里,就是看上了赵长春。她今日来,就是想试最后一次。 张苗娘如果一直不回去,她大概也住不下去。 傍晚,秦秋婉下工,正打算往回走,就见赵家三人等在了路口。 赵母满脸不悦:“窈佳跟我说,明日一早就搬走。把人孤儿寡母逼到这种地步,你满意了?” 秦秋婉不看边上父子俩,直接往前走:“那她继续住,我不回去就是。” 赵母:“……” 她追了几步:“人都要走了,你还要怎样?那个院子租着,得花真金白银,你赶紧给我退了。” “住在外面挺好,不用伺候谁,我不想退。”秦秋婉头也不回:“天色不早,你们也回。” 看着她真没打算停下,赵家三人傻了眼。 赵长春追了上来:“苗娘,他们都愿意搬走了。你闹这么多天也该够了吧?赶紧把那宅子退了,跟我回家住!” “不回。”秦秋婉快步往前:“我气还没消,你别跟着我。” 赵长春:“……这都依了你,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双亲,压低声音道:“你再闹,娘该生气了。” “那又如何?”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大不了这日子不过了,咱们一拍两散。” 赵长春听不得这话,气道:“张苗娘,你别这么任性。这话能随便说吗?” 秦秋婉脚下不停,道:“不能说也说了,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对林窈佳的心思。你对她的事情向来上心,刚好她如今独居,你要是想娶,得先把我这儿断了。我这样任性,不是刚好称你心意?” 闻言,赵长春一张脸羞得通红。 极品亲戚 四 极品亲戚 四 赵长春确实动了心。 比起长年在锅灶边干活, 穿衣只图干活方便,长年脂粉不施的妻子, 林窈佳肌肤白皙, 从头到脚几乎精致到了头发丝,还对他温柔以对,他自然有些心猿意马。 并且, 他认为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美貌的女子, 都很难不动心。 被说中心思,嘴上却不能承认, 梗着脖子道:“张苗娘, 你又胡说!人家只是借住, 你这是想毁了人名声, 你太恶毒!” “许你动心不许我说?”秦秋婉嗤笑:“我说一说就恶毒, 那你动心岂不是罪该万死?” 这里还是人来人往的大街 , 两人吵架的动静颇大。再加上又是因为这些事,赵长春下意识地不想让外人知道,眼看她愈发来劲, 他只得住口。 秦秋婉在前面走。 赵长春在后头跟着。 还没走多远, 就看到了迎过来的姐弟俩。 两人应该是看秦秋婉下工太晚, 特意来接。 绕进小巷, 周围人迹罕至。赵长春又开始劝:“苗娘, 就算是我错了,可人家都要搬走了, 日后过日子的还是我们俩……这夫妻之间一辈子那么长, 磕磕绊绊难免,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夫妻间吵架,姐弟俩不好插话。 两人故意走在了后面, 听到父亲认错,赵宝意若有所思。 赵宝书压低声音问:“姐姐,爹为什么道歉?” 赵宝意摇了摇头。 赵宝书再次问:“是不是因为林宇进你房间?” 提起这个人,赵宝意满心厌恶。 她在银楼帮忙,平时接触的伙计都挺有礼,哪怕遇上好色的客人想要占她便宜,也会有管事立刻上来阻止。像林宇这么不讲究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宝意摇摇头,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父亲方才的话,试探着道:“爹对那位表姑太上心……我听着,好像是因此道歉。” 赵宝书讶然:“有这事儿?” 赵宝意看他一眼,道:“就在我们搬出来的头一日,表姑说她想吃丝糖,那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爹跑了一趟,发现铺子关门,还打听了一路跑到人家里去买来的。”她摇摇头:“当时我觉得爹对客人有点太上心了……这事你还是别告诉娘,免得她伤心。” 赵宝书满脸愤怒:“这事儿不能瞒着!” 前面的赵长春好话说尽,见妻子还是不肯松口回家,也有些恼:“那你就留在这住吧!” 语罢,扬长而去。 因为赵长春闹了这一遭,母子三人到家后,气氛颇为沉闷。 也是因为干一天的活太累,打不起精神说话。 赵宝书看着母亲的侧脸,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把买糖的事说了。 秦秋婉并不生气,笑着道:“我早看出来你爹心思不正。无所谓,反正你们姐弟俩都长大了,他想去,便也由着他。” 赵宝书想要开口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有事和你们商量。”秦秋婉拉了姐弟俩坐下:“我们一家人都在外头帮别人干活,哪怕做一辈子,也只能混个温饱。钱都被东家赚去了。我最近一直都在想,要不……我们自己开一间铺子?” 姐弟俩面面相觑。 家里的人都在外头干活,两人也以为他们以后也是帮人干活的命,最多就是活儿轻松一点。 赵宝意好奇问:“我们开什么铺子?” “咱们本钱不多,先开一间食肆。”秦秋婉掰着手指给两人算:“生意好就多买点菜,不好就少买点,总归不会浪费,也不会亏。” 姐弟俩心里没底,秦秋婉在说话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是因为她在那酒楼里留不住,上辈子的张苗娘就是最近这段日子被辞了的。 “这样吧,为求稳妥,你们俩还是每日去上工,我自己试着干,如果能行,你们在辞工回来帮忙。” 说做就做。 翌日早上,秦秋婉打算先去酒楼辞工。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管事。 和以前不同的是,管事没有一看到她就让其去干活。而是把她拉到一旁:“咱们厨房人手有点多……” “张管事,我今日来,正是为了辞工。”张苗娘在此干了多年,但她一直负责素菜……也不会有人特意跑到这样的酒楼里来吃素菜,所以,哪怕素菜的味道差些,也不会有人在意。 张管事很是诧异,半信半疑问:“是不是有人请你?” “没有。”秦秋婉想了想:“昨天我听周大娘说,后厨会来一位年轻的大厨。咱们酒楼里的大厨都是有定数的,既然有人来,那肯定得有人走。我算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张管事有些不自在。 来的这一位,是他的亲戚。 两边都有意,秦秋婉当日就拿到了剩下的工钱,还没过午,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路过赵家院子那条街,秦秋婉心下一动,直接走了过去。 这会儿还没到午膳的时辰,街上行人不多。看到她后,有那热心的邻居上前询问:“苗娘,你没上工?” 秦秋婉摇头:“不干了。” 几乎一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张苗娘在酒楼做大厨,工钱很是不错。听到她不做了,问话的人诧异不已:“怎么会?出什么事了?” “有许多原因,刚好我做了这么多年也想歇一会儿。”她说着话,走到了赵家院子外。 此时院子门开着,里面正在纠缠。 昨天林窈佳来找她说今日要搬走是真心的,回来就收拾了行李。 今日一早,就去找赵母辞行。 赵母还想着她每月三两的银子,哪肯愿意? “姨母,表嫂一直不回来。我来这里住,是想让我们大家都好,从来没想把你们闹得不得安生。”林窈佳一脸歉然:“等我走了,表嫂子自然就回来了。” 哪怕儿媳已经出去租了院子,赵母也从来都不认为她就真的不回。就算是林窈佳不走,她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家。 “你表嫂不会做人,脾气也差。回头我好好教训她一顿。”赵母把人拉住:“她出去住,是因为别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你住你的,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 林窈佳拒绝:“我知道你是好意,实在是外面的人说话难听……” “你管他们做甚?”赵母恨恨道:“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无事也要生出是非来。咱们过日子,怎么舒心怎么来,不要太在意外头人的看法。” 两人正纠缠,秦秋婉出现在门口。 “不是说今天搬吗?怎么这个时辰还没走?”秦秋婉看了一眼,纠缠的二人:“该不会一会我婆婆多挽留你几句,你又不走了吧?” 林窈佳本身也没有多想走。 如果不是张苗娘非要这么闹得人尽皆知,她面子不好看,是打算一直住在这里的。 林窈佳惊喜问:“表嫂,你回来了?” 秦秋婉脸上不见笑容:“只是路过,想进来看看家里的恶客还在不在!” 林窈佳:“……” 当着面也这样不客气,赵母岂能容? 她走到门口,对着凑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大喊:“天气这么好,大家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一句话吼完,伸手来拉秦秋婉:“你进来。” 秦秋婉抬手一让,避开她的拉扯,自己踏进了门。 赵母飞快把门关上,冲着林窈佳告了声罪,伸手又来拉秦秋婉:“你跟我进屋。” 秦秋婉再次一让:“你应该是想说一个月三两银子让我忍一忍。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不说这银子能不能拿到手,你可能不知道,你儿子对这位表妹上心得很,她再住下去,他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赵母讶然。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下意识地,她侧头去看林窈佳神情。 林窈佳低着头,仿若没听见这话一般。 粉身衣衫的女子站在那处,身形窈窕,肌肤白皙,微风带起裙摆飘飘,仿若下一瞬就要乘风飞走。确实是个美人。 儿子又不是圣人,会动心也不奇怪。 赵母清咳一声,训斥:“你说得这叫什么话?窈佳身家丰厚,就算是再嫁,也不可能看上长春。” 秦秋婉立即道:“她看不上是她的事,赵长春动了心事事实。” 赵母皱起眉来:“长春再动心都是多余,肯定会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就别说这些话了。对了,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你没上工?” “不干了!”秦秋婉揉了揉手腕:“我从十二岁起,这么多年来,除了坐月子能歇上一段,一直都在干活。实在干得够够的,今日一早,我把那活给辞了。” 她说得轻飘飘,赵母却变了脸色。她张口就想骂,顾忌着客人还在边上,深呼吸几下,强压下怒气,低斥:“好好的活计你为何不干了?你不吃饭吗?两个孩子越来越大,眼见要谈婚论嫁,家里家外哪里不要银子?你说不干就不干,你跟谁商量了?” 她越说越怒,伸手又来拉人:“你跟我走。咱们现在去酒楼找管事好好说说。” 秦秋婉不想让她拉,她自然是拉不着的。 “我已经拿了工钱。”秦秋婉退后一步:“管事已经又找好了人,我回不去了。” 赵母又怒又急,张了张口,转而道:“你手艺好,之前不是有些小酒楼想要请你去帮忙吗?回头你去那边问一问,赶紧找个活干。我这把年纪了都还在外头帮人,你这年纪轻轻的不干活,自己好意思吗?” 她斥道:“儿女都还没成亲就想享福,简直是白日做梦。” 秦秋婉就俩字:“不去!” 赵母简直要疯。她一心想劝儿媳出去干活,将客人撂到了一边。 秦秋婉却没忘,看向一旁悠闲的客人,问:“林表妹,你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不走?” 看戏的林窈佳:“……” 极品亲戚 五 极品亲戚 五 林窈佳被提醒后, 恍然回神。 “姨母,以后多保重。” 说着就想往屋里走, 应该是去拿行李。 赵母急了, 又急忙上前去劝。 于是,秦秋婉的耳朵就清净了。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人一个要走, 一个要留。 忽然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回头一望,刚好对上了林宇恶狠狠的眼神。 “你在恨我?” 林宇冷哼一声, 砰一声关上了门。 赵家的院子陈旧, 家里每个人都忙着干活, 门板年久失修, 这么一甩, 就破得更厉害了。 “表妹, 你临走之前,先把这门赔上。” 林宇怒道:“一个破门板,你还想讹人?” 秦秋婉恍然:“对了, 表妹, 你在我家也住了近半个月, 一个月三两银子, 临走之前, 记得把帐付一下。”她又看向赵母:“这段时间每日都是我回来做饭,菜也是我买的, 林宇住在屋子是宝书腾的, 我分一半, 不过分吧?” 赵母:“……” “这亲戚上门来住几天,你也好意思收银子?” “咦?”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这银子也不是我要收的, 是她自己要给的呀。” 林窈佳勉强扯出一抹笑:“确实应该给。但是我手头只有银票,没有散碎银子。等我先搬走,回头再送过来。” “你就先住下!”赵母再次强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让你走。至于房钱,你先别着急,之前说一月一付,等满月了再说。” “娘,你又错了。”秦秋婉纠正道:“就算是一月一付,也没有让人垫着银子的道理。应该先让她付一月,或是付定金……” “你住口!”赵母怒不可遏:“张苗娘,你个搅家精,有我在,这个家且轮不到你做主。” 秦秋婉闲闲道:“你会后悔的。” 赵母没把这话听进心里,又忙着去劝林窈佳留下。 “娘,这里太吵了,我们能不能搬走?”一个妙龄女子打开门,满脸的不耐烦。 这是林窈佳的女儿林瑶,今年十五,容貌和她有几分相似。只是脸上神情跋扈,破坏了她的柔美。 林窈佳见状,斥道:“姑娘家,性子不要这么急。” “太吵了啊!”林瑶扫了一眼秦秋婉,又看向赵母:“姨婆,我们也不是白住。您要是真想让我们留下,一家人先商量好了再说。” 说完,满脸不悦地甩上了门。 赵母很是尴尬。 林窈佳一脸歉然:“瑶儿被我宠坏了,她就是嘴上厉害,心里没有坏心思的。姨母,你别生她的气。” 赵母笑了:“她还是个孩子,我不会计较的。你们就安心住下,别的事都有我。” 合着说了半天,林窈佳还是不走。 秦秋婉也不意外。 这母子三人就是面上光鲜,其实比给人做帮工的赵家人还穷。仅剩的那点银子,全都用来糊弄赵家了。 “不走啊!”秦秋婉转身出门。 赵母没有阻拦,又安抚了母子三人几句,追了出来。 “苗娘,你是不是傻?”赵母压低声音:“我这还不是为了一家人,一个月三两,都能赶上我们一家人的工钱了…… ”说到这里,她消了声,似乎想到什么,试探着道:“反正你也辞了工,不如你就留在家里照顾他们。回头这银子……”她咬了咬牙:“我全部给你。” 她也是厌倦了张苗娘这段时间的胡闹,想要息事宁人。 反正这银子给了张苗娘,也就是给了两个孩子。赵家就得这两个孙辈,他们一家人赚的所有银子本来也是要花在孩子身上。 给谁都一样。 只要张苗娘不再闹,安心留在家里,让林窈佳三人住得舒心就行。 秦秋婉似笑非笑:“他们住了半个月,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闻言,赵母一头雾水:“哪里不对?” “除了搬进来的那天她送了我们一些礼物,这么多日下来,你可有看到他们买东西?”秦秋婉冷笑道:“之前我没怀疑,但林宇连一两银子都偷,要说林窈佳手头有多少,我是不信的。老话都说,人穷起盗心,他们要是不缺银子,又何必来偷?” 秦秋婉一番话落,抬步往前走:“你想让我伺候他们,那是白日做梦。” 赵母还想追。 秦秋婉侧头看着她,认真道:“你还是试探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银子,别到时候白费了心思。” 赵母:“……” 这一回,她没有再追上去。 回到院子里,林窈佳正在梳头,边上摆了一堆首饰,各个鲜亮精致。 见状,本来还有些怀疑的赵母立刻就打消了怀疑,笑着上前:“你今儿又要梳什么样式?” 林窈佳看着门口:“表嫂还不回来?” “不用管她。”赵母一脸不耐烦:“好好的活计说辞就辞,我看她是不想过了。” 林窈佳叹息:“姨母,把你们家闹成这样,真的不是我本意。我这心里……越想越歉疚。”她压低声音:“我也是才知道,表嫂会这样生气,是阿宇私自跑去翻了宝意的衣箱。” 这件事情,赵长春没好意思说。赵母到现在还不知道。 此时听说后,也有些理解了儿媳的怒气。 赵宝意已经是大姑娘了,林宇如此……确实很不妥当。 赵母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不过,她又看了一眼林窈佳手边的那堆首饰。 如果两家能够结亲……刚想到此处,就听到对面女子试探着问:“阿宇欺负了宝意,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我们母子三人在这城里无依无靠。姨母,不如咱们亲上加亲,以后互相照顾?” 这话刚好如了赵母的意,她顿时眉开眼笑:“可宝意只是个帮人干活的丫头。” “宝意勤快,我是越看越喜欢。” 林窈佳伸手拉住赵母的手,满脸笑容提议:“姨母,你要是愿意,回头我就找人上门提亲。” “好!”赵母一口应下。 林窈佳眼神一转,在那堆首饰里挑了一支木钗:“那这个就是小定礼。” 赵母:“……” 那么大一堆鲜亮的首饰,却只拿了一个木头的。她这是不乐意婚事呢?还是看不起赵家? 林窈佳见她笑容僵住,猜到她是误会了,笑着道:“姨母,你别看这木头不起眼,这是一种香木,我这一大堆都不如它值钱。” 听到这话,赵母顿时眉开眼笑:“我不是嫌弃,只是在想何时去跟你表嫂说。” 林窈佳笑容微敛:“表嫂对我误会重重,怕是不会答应。阿宇长相好,我也想给他挑一门四角俱全的婚事。但他不懂事欺负了宝意……身为男儿,该有担当。” 言下之意,要不是林宇不懂礼数翻了衣箱,这门婚事她还不太愿意。 林母寒暄了几句,去了厨房做饭。在这期间,她时不时摸一下胸口的钗,越想越美。 饭菜做好放上桌,她找了个理由出门。 秦秋婉搬出来后一直早出晚归,酒楼的活计并不轻松,饶是她也有些疲累,家中便没有打扫。 正擦桌子,听到敲门声传来。 她打开门,看到是赵母后,面色淡淡:“还有事么?” 赵母挤进了门:“我有事跟你商量。” 她掏出那根木钗:“刚才我回去刚好看到窈佳在梳妆,那一大堆首饰……啧啧,简直能亮瞎人眼。她是个懂礼的人,刚听说了阿宇翻了宝意衣箱的事,便跟我提亲。” 秦秋婉似笑非笑:“这个是小定?” “对啊,我已经答应下来了。”她将木钗送到秦秋婉面前:“你别看它不起眼,能值不少银子呢。” 秦秋婉伸手接过,问:“是谁说这玩意儿值钱的?” 赵母:“……窈佳说的。” 她强调道:“我跟她娘是亲姐妹。她不会骗我的。” “是不是骗,咱们去一趟街上就知道了。”秦秋婉一把揪住她,直接就往外拉扯。 出了门,看到她是往当铺去,赵母有些不太乐意:“万一被窈佳发现,多不好意思?” 口中说着,脚下却没停。 说到底,秦秋婉那番话,还是让她起了疑心。 再有,儿媳口口声声说林窈佳是骗子,去了当铺,也让儿媳好好看看,她是不是骗子! 这城里的当铺大大小小有十多家,两人最先去的是外城一个小当铺,看到是木钗,直接摆手:“我们这儿没有鉴木的,也不收这玩意。” 于是,两人往内城去。 内城的当铺里倒是收,找了师傅出来查验。 师傅看过后,迟疑了下,道:“这东西……有些不符合咱们当铺收东西的规矩。” 赵母上前:“我们没想当,要是想让您帮着瞧瞧。这东西能值多少?” 师傅忽略了她后面的话,道:“既是买来做收藏,那嫂子便好好收着。” 走出当铺,赵母有些恍惚。 “什么叫不符合收东西的规矩?” 秦秋婉一针见血:“当铺都是低买高出 ,这玩意根本不值钱,价钱高不上去,人家自然不收!” 赵母:“……我不信。” 两人换了一家,这一回的师傅要年轻些,话也没那么委婉:“我们家不收这东西。” 赵母追问:“那它能值多少银子?” “大概……几文?”那师傅将东西一丢:“这东西和香木很是相似,但价钱却像天差地别。这压根就一文不值,拿来哄外行人而已。骗不了我。” 话中已经有了些责备二人前来讹诈欺骗之意,神情也不耐烦,直接就走了。 赵母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要是拿回去告诉林窈佳这是个假的,她一定会说自己也被人给骗了。娘,还是真金白银最实在。” 她临走前,强调道:“无论林窈佳不能拿出小定,我都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乱闯女儿家闺房的混账。” 极品亲戚 六 极品亲戚 六 赵母捏着那枚簪子,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家中。 院子里空无一人,赵母在路上已经想过了, 这事儿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 且不说张苗娘不答应这门婚事, 就这份小定礼……赵母从来也没想过把自己的孙女这样廉价地定出去。 “窈佳,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林窈佳一脸莫名:“我买的啊!当时花了近二十两!怎么了?” 赵母直直盯着她的眼:“我拿去当铺,那边的师傅说, 这种木头是仿的, 就值几文钱。” 林窈佳一脸诧异:“怎么会?”又一脸受伤模样:“姨母,你不信我?” 赵母是信的, 但奈何儿媳不信。也多亏了儿媳不信, 才让她得知了真相。 “苗娘说, 这门婚事她不答应。你还是把这东西收回吧!”赵母把簪子放在桌上, 又道:“对了, 苗娘带走了不少银子, 我这手头越来越紧。你之前说一个月三两……我也不是想催你,看在亲戚的份上,第一个月你给我二两就行。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 你多少给我一点。否则, 明天的菜都买不了了。” 无论话说得多好听,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赵母这是起了疑心了。 林窈佳一脸歉然:“我手头没有散碎银子。这样吧, 一会儿我出去换一些。” 赵母点了点头。 到了午后, 林窈佳推说头疼,躺在床上起不来。 本来赵母从内城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没多久天就要黑了。 天色渐晚, 干活的人一个个从外头回来。赵母心不在焉, 时不时看一眼林窈佳的屋子。 这件事情她谁都没说,只是, 翌日她又告了假,守在家里等着林窈佳去换银子。 林窈佳今日却病得更重了。 等着家里人都走了,赵母不想再忍,直接进门问:“你要不要请大夫?” 林窈佳摇了摇头:“我躺会儿就好了。姨母别担忧。” 这样的紧要关头,赵母其实没有担心她,只是担心自己被她骗了。 “窈佳,是这样,我这里的银子只够吃点素菜,但你这生着病呢,得买些荤腥补一补。要不,你把银票给我,我拿去给你换?” 林窈佳闭着眼睛:“姨母,我这会头很疼,你饶了我吧!让我睡一会儿。” 接下来,无论赵母说什么,林窈佳都不接茬。 越到后来,赵母越是怀疑。 于是,中午吃饭时,她只炒了一盘干菜。 那边兄妹两人自然是吃不惯的,林宇更是吃了一口就放了碗筷:“这怎么吃?” 林窈佳头疼了一早上,吃饭时勉强起身,看到儿子这样,当即就训:“阿宇,不能浪费粮食。” 林宇满脸倔强:“娘,一个月三两银,就是这样的伙食吗?” 赵母面色漠然:“对不住,我手头紧,拿不出银子买菜。你要是不吃,等到了明儿,连这样的伙食都没有了。”她看向对面的林窈佳:“你若是好转了些,还是先将银子给我一点。” 林窈佳苦笑:“姨母,我这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哪敢出门?” 她这般推脱,赵母心下愈冷。 她心里多了个心眼,到了午后,趁着母子三人午睡,赵母悄悄摸进房门,偷拿了林窈佳几样首饰。 拿到昨天去的小当铺,以防当铺误会自己想骗人。她直接说自己不当,只是想让其帮着查验。 那边的师傅不愿意白帮忙,还问她要了几文钱辛苦费。 结果……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假的,看着鲜亮,也就是拿来戴个热闹而已。 站在当铺门口,赵母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不是儿媳谨慎,她还拿那母子三人当贵客。说什么肥水不落外人田,其实就是上门骗吃骗喝。 当铺离得近,赵母偷拿东西本就心虚,来时是小跑。回去时太生气,直接跑了起来。 回到家里,三人还没醒。 赵母也不管他们醒没醒,一脚将门踹开:“林窈佳,你给我起来。” 林窈佳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看到赵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心里便知道应该是哪里漏了陷,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姨母,有话好好说。谁惹你生气了?” “除了你,还有谁?”赵母也不掩饰,直接将偷拿的首饰狠狠扔在林窈佳身上:“你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还拿个破簪子想哄走我孙女,我呸!” 她太过生气,口水都喷到了林窈佳脸上。 林窈佳抹了一把脸:“姨母,我哪骗你了?” 赵母朝她伸出手:“你把这半个月的房钱给我,我给你斟茶道歉。” 林窈佳还是那番话:“我的是银票,还没去换呢。” “那你现在去换。”赵母伸手拽她:“你就别头疼了,要是换不来银子,老娘让你全身都疼。” 林窈佳身形纤细,哪经得起她拽? 很快被拽到了地上,林窈佳急忙道:“姨母,你听我解释。” 解释? 要是心里没鬼,直接拿银子就行,用得着解释? 这死丫头,弄得赵家不得安宁,尤其因为她儿媳还带着孙子孙女都搬走了……赵母觉得信任她的自己就像是个傻子。 “废话少说,赶紧拿银子!” 林窈佳起身,推说要换出去的衣衫,让赵母去外头等。 赵母不愿意,叉着腰站在一旁,满脸不以为然:“我也是女人,你有的我都有。没什么好看的,你赶紧换吧。” 林窈佳:“……” 她磨磨蹭蹭,先是去找衣衫,换得差不多了又说那身不合适,重新换过两遍,又跑去梳头。 以前手脚利落很快就能挽出精致发髻的她,今日的手像是换了一双似的,怎么梳,那头发都是乱的。 赵母冷眼看着。林窈佳越是磨蹭,她心底里愈发笃定其是骗子。 眼看天都要黑了,林窈佳还磨蹭着不肯出门,赵母想到之前一家人那么忙,她还嘱咐儿媳回来给其做饭,怕怠慢客人,还买了不少自家人都舍不得吃的菜……她恼恨的不是林窈佳前来借居,到底是亲姐姐的女儿,真的上门投奔,她也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但是,绝不会这样上心。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态度,吃了饭得干点活,家里打扫洗衣多少做一点!她可倒好,装自己富得流油,让自己像老婆子似的伺候,还把儿媳给气走了。 想着这些,赵母心里的怒气越积越盛,上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这还要怎么梳?” 说着,粗暴地挽了一个发髻,扯着人就往外走:“去换银子!” 天色渐晚,给人做工的父子俩从外头进来,看到面前的情形,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赵长春看到母亲死死揪着佳人,尤其看到林窈佳满脸痛苦时,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娘,有话好好说。”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去拉开赵母的手。 赵母常年干活,力气很大,赵长春本也没想伤母亲,力道上比较和缓,一时间没能掰开。 赵母怒斥:“长春,你给我让开。” 赵长春被吼得一愣,下意识松了手:“娘,你都把表妹揪痛了……” 听到儿子护着,赵母憋屈了一天的怒气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吼:“老娘也痛,你看见了吗?” 赵长春吓了一跳:“娘,发生什么事了?” 赵父也上前去劝:“他娘,有话好好说。这是客人。” 一个月三两呢。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赵母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个死丫头,她骗我们的。她根本又没有银子,那些首饰都是假的……呜呜呜……她骗得我好惨……” 赵长春呆住了。 赵父愣了一下,脱口问:“真的?” 林窈佳低着头,哭得浑身颤抖:“我也不想的……我又没说自己富裕,是你们以为我有银子……” “你放狗屁!”赵母怒斥:“你来的那天,送我们每人一张绢帕,后来又说一个月三两,你要是没有,你说这些做甚?” 她气急了,上前就去挠林窈佳的脸:“你这个骗子,我跟你没完!” 林窈佳急忙尖叫着躲避。 赵长春下意识上前护着,另一边,赵父也拉着妻子,不让她激动之下伤人。且看她比较疯,手上力道便重了些。 赵母被男人掐痛了胳膊,看到林窈佳哭得梨花带雨,两个男人防备地看着自己……顿时大怒:“你这个狐狸精!” 一边骂,一边又扑了上去。 两个男人拦着,赵母伤不到人,自己又受了几处伤,气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林窈佳,你太欺负人了!” 又破口大骂:“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极品亲戚 七 极品亲戚 七 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 又是各人归家之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隔着一条街的秦秋婉也很快, 得知了这边发生的事。这样的热闹, 她自然要回来凑的。 赵母又急又怒,便有些口不择言,像狐狸精之类的话信手拈来。赵长春本就心虚, 想要上前阻止。 赵父看到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也不想让人看了笑话。上前两步拉她起身:“他娘,你先起来。外头那么多人在, 到底亲戚一场, 有话好好说……” 本来赵母的怒气有一半是看到父子俩为了外头的女人伤她, 听到这话更是难受, 难受之余, 怒气也更甚:“只因为是亲戚, 她骗吃骗喝之后我还要忍着?那这门亲戚不做也罢!” “你小点声。”赵父暗示性的看一眼院墙,压低声音:“不嫌丢人?” 赵母也怕丢人,但此时她心里怒极, 且顾不上, 怒斥:“你给我让开, 我今天非得给她掰扯一下不可。” 夫妻俩正纠缠间, 秦秋婉走了进来。 赵母余光看到儿媳, 顿时像是找着了帮手一般,控诉道:“苗娘, 你是对的, 她的那些首饰全部都是假的。她就是个骗子, 还想空手套我孙女……我呸!” 她又爬起身,扑上前想要去挠林窈佳的脸。 赵家父子自然又要拦着。 不过, 这一次收了不少力,就怕再伤着人。赵母见状,不管不顾往前扑。 林窈佳躲得颇为狼狈,认为不能这么下去,哭着道:“姨母,我有话说……啊……你先听我说完……” 此时的赵母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林窈佳见状,忽然道:“我不是骗子,我能拿得出银子。” 闻言,赵母半信半疑,嘴上却不饶人,朝着她伸出手:“那你拿啊!” 林窈佳此时是拿不出的,她偷瞄了一下姨母神情,如果实话实说,姨母可能又要发疯。她踌躇了下,低声道:“去屋里说。” 在自家的屋子里,赵母不怕她耍花招。 两人进门,林窈佳即将关门时,秦秋婉利索地钻了进去。 林窈佳关门的动作顿住:“表嫂,我要跟姨母单独聊。” 赵母正在整理凌乱的头发,没管门口的事。 秦秋婉是一定要留下来的,见她非要撵自己走,意有所指:“娘,我是怕她又忽悠你。” 听到这话,赵母立刻想起来,自己会戳穿林窈佳都是因为儿媳的提醒,否则,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似的伺候她多久。当即道:“你表嫂不是外人!” 秦秋婉转身,亲自关上门。然后抱臂看着眼圈通红的林窈佳:“你说吧,我听着呢。” 赵母更加直接,手伸到林窈佳面前,险些戳着了她的胸口:“银子拿来!” 林窈佳抿了抿唇,看了秦秋婉一眼,似乎有些顾忌。 赵母满脸不耐:“你表嫂伺候了你半个月,菜都是她买的,这银子拿了,我还要分一半给她……反正都是给我们家的银子,你只管拿了就是。” “姨母。”林窈佳有些迟疑,试探着道:“我暂时拿不出。” 赵母瞬间就炸了,声音几乎能掀飞屋顶:“你他娘的还要骗我?” “不是不是……”林窈佳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啊!” 赵母按捺住性子,眼神催促。 林窈佳又看了一眼秦秋婉:“这是个秘密,您是我姨母,我可以跟您说,但表嫂……” “她不是外人。”赵母觉得,林窈佳这么吞吞吐吐的,肯定又要要搞鬼,非要把儿媳撵出去,还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林窈佳想撵,她偏不让! 赵母这会儿脾气暴躁得很,见她不说话,伸手就要挠。 林窈佳怕她抓着自己的脸,再落下伤疤,急忙伸手捂脸:“我说!” 她退得离婆媳俩远了点,这才低声道:“我没有银子,可我孩子他爹有。” 赵母半信半疑:“你不是守寡了吗?” “不是。”林窈佳有些不自在:“说守寡好听一点。我孩子他爹还在,只是……他不方便和我们来往……” 秦秋婉了然,直白道:“有妇之夫?” 赵母讶然。 林窈佳轻咳一声:“对。”又急忙找补:“他对我们母子很好,这么多年感情,又有两个孩子在,他不会不管我们的。只是家里的母老虎管得严,等过一段,他就能接济我们了。” 她上前握住赵母的手,殷切道:“姨母,您要帮我。回头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谢你,绝不会让你的付出白费。”为了说服赵母,她还举例说明:“曾经他爹在我身上花费不菲,有时候一个月就有几十两银。您要是帮了我,他不会亏待你的。”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都被撵出来了,还能回去?就算如你所说,你们俩感情深厚,他不能再照顾你们,难道连银子也不能给?”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赵母,继续道:“再说,我们凭什么帮你?你骗了我们是事实,说要给好处,好处我们也没见着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有些意动的赵母听到这话,立刻又变得凶恶,道:“你在我家白吃白住半个月,林宇还差点欺负了我孙女,这事没完!” 林窈佳看得出来,要不是张苗娘,姨母已经有所动摇,心里恨极,面上一脸哀求:“姨母,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然,我一个成了亲的女子,孩子又怎么会跟我姓林?”她咬了咬牙,决定再透露一点:“孩子他爹家里的母老虎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赵母没吭声。 林窈佳再接再厉:“他家中铺子足有十多间,其中一间酒楼光是伙计就有二十多人!” 赵母终于意动,半信半疑问:“真的?你没骗人?” “我可以对天发誓。”林窈佳一脸正色,“姨母,一般人也养不出我儿子和女儿那样的气质啊!” 她知道张苗娘针对自己,侧头对秦秋婉道:“表嫂,我想要结亲,也是从心底里感激你们。要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阿宇的妻子肯定是富商之女。像宝意这样的……我不是说宝意不好,但要是真的让阿宇他爹来选,他绝对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 赵母有些急切:“那……” “那咱们就不高攀了。”秦秋婉率先开口:“ 你还是等林宇认祖归宗之后,重新选娶门当户对的姑娘成亲。”又看向赵母:“就算她所说为真,可大户人家后宅水深,她想进去……未必进得去。别到时候再被诓骗,什么都没落下。” 赵母也怕自己被骗,但若是林窈佳说的话都是真的,就这么把人撵出去,之前照顾母子三人大半个月拿不到丝毫酬劳不说,还把人给彻底得罪了。 万一她以后真的入了府做了家主生母,那自家可就失了这样一个搭上富贵人的好机会。 眼看赵母踌躇,秦秋婉也不意外。 赵家要不是贪欲作祟,也不可能接纳林窈佳,张苗娘母子不会遭遇那些,也就不需要她来了。 赵母很快下定了决心:“窈佳,你留下可以。但你也知道,我们家不宽裕。大家都互相谅解,你们母子三人住在这里,每天我帮你们买菜,你们自己做饭,闲暇时,帮我把家里打理干净,还有各人的衣衫,你得帮我们洗了。”她强调道:“我也是想帮你,但能力有限,你要是不想住,把房钱付清,随时可以走。” 林窈佳哪有银子付房钱? 秦秋婉似笑非笑:“看来,娘还是不想让我回来。”她摇摇头,打开门站到了院子里,道:“他们要留下,那我是一定不会留的。我今日来,也是想跟你们家做一个了断。” 赵长春看着平静冷淡的眉眼,心下一突。 赵父皱起眉来。 赵母从屋中出来,上前低声道:“苗娘,你别闹。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宝意要是能嫁给林宇,以后可就是有丫头伺候的少夫人……” 秦秋婉面露嘲讽:“无论林宇是什么身份,都不能掩盖他是个混账的事实,我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甚至,不会和他同处一屋檐下。” 她看向赵长春:“既然谈不拢,那咱们就好聚好散。” 赵长春满脸惊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苗娘,你在说什么?” “咱们和离吧。”秦秋婉扫一眼林窈佳所住的屋子:“你心已经不在,我又何必勉强?” “我不答应!”这一回开口的人是赵母。 秦秋婉并不着急,不疾不徐道:“林窈佳之前住在这里,是我买菜伺候的,她如今拿不出一个子,就是个骗子,我要去衙门告她!” 赵母:“……” 真闹到了公堂上,那就是结仇了。 赵父皱眉:“苗娘,你别胡闹,咱们普通百姓的这点事,大人根本不会管。” “大人管不管,你说了不算。”秦秋婉抬步往外走:“我去试一下就知道了。” 赵家人丢不起那脸,自然是不让她去的。赵母急忙上前阻拦,赵长春还伸手去拉。 秦秋婉一让,两步掠出了门,对着外面看热闹的众人道:“林窈佳拿不出银子,就是个骗子,赵家还要养着,分明赵长春对人家动了心,我受不了这个委屈,也自认比不过她美貌和善解人意,这便自请下堂。大家帮我做个证。” 夫妻之间吵架正常,哪怕被外人知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和离……之后就算和好,也会被人笑话。赵母睚眦欲裂:“张苗娘,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秦秋婉伸手一指林窈佳的屋子:“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留下这个骗子?” 赵母:“……” 极品亲戚 八 极品亲戚 八 关于留下林窈佳的真正缘由, 是不能对外人言的。 给人做外室这种事,本就好说不好听。真说出去了, 林窈佳固然会被人暗地里唾骂, 赵家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母一时间没能回答。 秦秋婉回头,看向赵家众人:“我去意已决,你们不用再劝, 从今往后, 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着就往外走。 夫妻俩不是没吵过架, 但张苗娘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这样很绝的话。赵长春心下茫然,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 妻子这一回是来真的。 下意识的, 赵长春追了出去。 不过, 却没能追上。 但他知道母子三人的落脚地, 直接找去了家里。 他一路小跑,到得比秦秋婉还早一点。 “苗娘,你疯了吗?”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舍不得我?” 赵长春沉默下来:“那么多年感情, 我没想和你分开。” “那林窈佳如今和你同一屋檐下, 近水楼台, 你要是想夺得她的芳心, 可要抓紧。”秦秋婉一本正经:“就我知道的, 有好几个人找你娘打听,似乎有意结亲。” 这些事情, 赵长春隐约也听说过。 林窈佳长相好, 人也年轻, 看起来颇为富贵。确实有不少人上心。 赵长春沉默下来,一时间没有接话。 秦秋婉嘲讽:“你犹豫了, 你动心了!” “我没有。”赵长春反驳道。 秦秋婉摇摇手指:“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 赵长春回到家里时,周围的邻居已经散尽,赵母带着林窈佳在厨房里忙活。 林窈佳一身粉色衣衫,头发高挽,和那黑漆漆的厨房根本就不搭,一眼看去,总觉得格外显眼。 赵长春有些不解:“娘,窈佳之前就说过,她多年未进厨房,你怎么还让她帮忙?” 林窈佳低着头不吭声。 听到这话,赵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长春,我可从来没想过换儿媳,你是娶了妻的人,要知道守本分。” 心思被说中,赵长春满脸不自在,咳嗽一声:“娘,你说到哪去了。” “我是提醒你,给你紧紧皮。”赵母毫不客气:“窈佳只是暂住,你别以为她会一辈子住在这里。” 林窈佳没有否认。 见状,赵长春有点失望。 家里的人都还要上工,夜里睡得挺早。赵长春就算想要挽回妻子,也得趁着晚上下工回来。 那天之后,秦秋婉开始忙活食肆。赵长春三天两头过来寻她,都是劝她回家。 秦秋婉把这些话当耳旁风,专心忙活自己的事。半个月后,她开在转角处的食肆开张。 另一边,赵母在知道了林窈佳的底细后,再也不把他们当贵客,时常随口吩咐她做事。饭菜也不如以前好……压根就不能比,赵母本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天天清粥小菜。街上卖的咸菜,她买了半坛子,每天也不炒菜,推说自己忙不过来,就让母子三人就着咸菜下饭。 林窈佳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过这样清苦的日子,几天过去,便有些馋肉。但她没有银子,林宇在家中翻找,因为赵母心存戒备,早已经银子都收了起来送回了娘家让人看着,所以,林宇翻找了许久一无所获。 没找到银子,又想吃点好的,只能想别的辙。 对于母亲苛待母子三人的事,赵长春是知道的。他看到佳人愈发清瘦,于心不忍,这一日傍晚下工回家时,特意带了一只烧鸡。 赵家人由于都在外头干活,每个人都很累,找活计时就特意找那种包三餐的,所以,赵家人自己是不在家里吃饭的。 赵长春偷偷摸摸避开了厨房里的母亲,将那只烧鸡送去了林窈佳的屋中。 林窈佳听到有人敲门,刚打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纸包塞进来。下意识接过,触手生温。她心下一喜,抬头就对上了赵长春放在唇边的手指。 她低声道了谢。 赵长春失笑着摇摇头,很快离开了。 林窈佳叫来了儿女,三人在房中悄悄分食了那只烧鸡。 烧鸡不大,林宇自己一个人啃了一半,啃完后吮着手指,满脸意犹未尽:“以前我还嫌弃这东西油腻,现在却觉着像人间美味。娘,以后爹把我们接回家之后,我要啃个够。” 想到那样的日子,林窈佳很是憧憬:“到时候我专门给你请一个做烧鸡的厨娘。或是直接把这家的方子买回去,你想啃多少都行。” 林瑶没有吭声,悄悄把剩下的拿块肉抢了过去。 食髓知味,母子三人也一样。 啃过了美味的烧鸡,回头再面对着半碗咸菜就感觉难以下咽。 稍晚一些的时候,林宇找到了母亲:“娘,我想吃肉。” 林瑶也差不多,她低声道:“娘,天天这么吃,我月事都迟了。” 闻言,林窈佳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万一耽误了孩子长身子,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一日傍晚,赵长春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洗碗的林窈佳。 林窈佳听到动静,回头冲他一笑:“表哥回来了?累不累?” 干了一天的活,谁不累? 不过,佳人含笑询问,赵长春只觉得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笑着上前:“不累。我都习惯了。” 林窈佳洗好了碗,甩了甩手上的水,有些踌躇。 赵长春本来想打水洗漱,之后再去探望母子三人。看出来了她的欲言又止,便顿住了脚步:“表妹,有事吗?” 林窈佳沉默了下,低着头很是窘迫:“表哥,我想跟你借点银子。” 赵长春一愣,随即失笑:“看你这样慎重,我当是什么大事。”说着,解下腰间的荷包,全部放在了林窈佳手中。 林窈佳心里很是憋屈,咬着唇道:“表哥,谢谢你。等我回头周转过来,立刻就还给你。” “你先拿去用。”赵长春一挥手。但却没有反驳她要还的话。 这银子来得辛苦,都是汗水里泡出来的。哪怕是心上人,赵长春也还是有些舍不得。 林窈佳心下了然,也有些失望。 本来看赵长春时常偷偷瞄她,平时都能帮则帮,还以为他有几分心思呢,没想到就这! 拿着银子,趁着白天赵家人出去干活,林窈佳买来了吃食一家人打牙祭。 母子三人这些年来被别人养着,不知道赚银子的辛苦,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赵长春给的那一点,两顿就吃完了。 养刁掉了胃口的母子三人对着一碗咸菜,哪里还吃得下饭? 于是,林窈佳私底下又找了赵长春。 赵长春挺抠,有些不乐意。 林窈佳踌躇了下,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表哥,我也真的是遇上了难处,以后肯定会还的。” 赵长春被她这么一摇,顿时心猿意马,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的。 林窈佳吓了一跳,努力克制住想要抽回的冲动。 见佳人不反抗,赵长春心下狂喜,抬眼看着面前女子:“表妹,我……” 林窈佳羞涩地低下头去。 这一回,赵长春给银子很是爽快。那天,他也没有再去找母子三人。 秦秋婉没有管赵长春来不来,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再有,赵长春本来就动了心,如果林窈佳日子过不下去稍微示好,两人很难不勾搭起来。 接连好几天赵长春都再未出现,秦秋婉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食肆每到饭点都忙,因为铺子不大,前来吃饭的人都是周围干活的力工,吃完就走,不会纠缠到很晚。 这一日她关门之后,没有回自己租住的小院。而且去了赵家。 她食肆关门再早,也要比下工的人晚一点。所以,她到的时候,赵家人已经全都回来了。 赵母打开门,看到是她,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立刻侧身让其进门:“苗娘,我听说你在那边开了食肆,正想着哪天抽空过来看看,你要是缺人手,我就把活辞了。回头你按外面的工钱给我就成……” 语气和态度都挺随意,这是还把她当成一家人。 “不用,我请了一个帮着洗碗的。”秦秋婉踏进院子:“我回来有点事想找赵长春。” 赵长春正在洗漱,听到外头的动静,总觉得有点心虚。出来后看到院子里的妻子,他很是不自在。想到自己几天没去找妻子,她就主动回来……该不会是想回家吧? 说实话,之前赵长春没想过和妻子分开,哪怕闹得不可开交,也总认为有一天会和好。但是最近几天,他和林窈佳之间愈发亲密,他便不太愿意与妻子重归于好了。 反正林窈佳如今是寡居,如果他和妻子一刀两断,回头再娶了表妹……事实上,赵长春心底里已经设想过这种可能。 他满心以为妻子回来是纠缠自己的,再加上心虚,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讥讽:“知道回家了?” 秦秋婉看向另一边林窈佳的屋子,似笑非笑:“我如今回来,还有我的位置吗?” 听到这话,赵长春愈发心虚,话却硬气:“你爱回不回,我也不想求你了。” 心底里,他是不太想张苗娘回家的。 甚至有一瞬间还觉得,如果就此一刀两断,也挺不错。 秦秋婉点点头:“你放心,我没想回。也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但我们两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分开也不像话,耽搁你再娶,也耽误我嫁人。” 此话正合赵长春的心意,他冷哼一声:“你不后悔就行。” 赵母听着这话不对,俩人越说越离谱,皱眉斥责:“说什么胡话?一天天的,日子不好好过,闹着好看?”她不好训斥多日不归且生意做得不错的儿媳,便冲着自己儿子骂道:“孩子都这么大了,眼看就要做祖父的人,还不懂事……” 极品亲戚 九 极品亲戚 九 赵母训斥了半天。 在这其中, 还含沙射影说了张苗娘这个儿媳的不懂事之处。 末了道:“苗娘,你那院子好像快到期了, 还是搬回来住吧。哪天搬提前说一声, 到时候我们都去,一趟就拿回来了。” 又训斥儿子:“别傻站着,给苗娘倒水。” 话中不乏撮合之意, 赵长春满心不甘愿, 磨磨蹭蹭倒了一碗水过来。 秦秋婉伸手接过,压低声音道:“我们俩又不是孩子, 也不用顾忌谁的想法, 一切遵从本心。明日辰时, 我在街口等你, 到时候一起去衙门。” 赵长春眼神闪烁, 没有立刻回答。 秦秋婉喝完了水, 将碗放在桌上,很快抽身离开。 赵母看在眼中,等人走了, 她把儿子拉到一旁, 低声训斥:“我虽然偶尔嫌弃苗娘, 但她这些年来还算乖顺。比起别人家的儿媳, 她已经是好的那种了。你可别犯傻, 赶紧把人给我哄回来。”她着重强调:“去衙门什么的,趁早给我打消了心思。” 赵长春没吭声。 院子里的这番动静, 自然瞒不过林窈佳。 尤其听到张苗娘的那番话, 她心里立刻知道, 自己和赵长春之间的那点事,张苗娘就算不知, 也应该猜到了。 她愿意和赵长春粘粘糊糊,是为了拿银子给两个孩子买顺口的东西吃,可没想一辈子留在这个破院子里。 她认为,有必要跟赵长春好好谈谈。 当着人前,两人就算凑在一起,有些话也不好说。天色黑下来后,赵家人都睡了。林窈佳悄悄摸到了赵长春的房门前。 赵长春听到门口的动静,问:“谁?” 林窈佳压低声音:“表哥,我找你有事。” 赵长春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想到什么,心下狂喜,整理了一下衣衫,将门打开一条缝后,一把将人给拖了进来。 林窈佳被扯进了房门,吓了一跳,努力克制住到了喉间的尖叫,她进门后急忙往角落里缩,推开了赵长春伸过来的手:“表哥,我有正事,你先让我说完。” 赵长春勉强按捺住,道:“你说,我听着。” 先下则盘算着,如果林窈佳愿意和他亲近的话,他攒下的那点银子也可以挪出来给她。 “表哥。”黑暗中,林窈佳很是紧张,话说得飞快:“我没想打扰你和表嫂,你们要是和离,我心有不安。你可千万千万别做傻事!” 怕他真的强迫自己,林窈佳话落后,飞快打开门跑了出去。 赵长春看着她的背影,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多日没有和妻子圆房,他忍不住心里痒痒。本来六分的期待,也变成了十分。 既然偷偷摸摸不可行,那便光明正大! * 翌日早上,秦秋婉还没到街口,隔着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赵长春。 看来,他挺着急啊。 秦秋婉缓步走近,道:“五日前,你还在劝我回家。今日却这么早,就这么迫不及待?” 赵长春不想承认自己变了心抛妻弃子,讥讽道:“你这么多天不着家,心早已飞走了。就像是你说的,心都不在了,留住人又有何用?夫妻一场,你真心想走,我也不拦着。” “呦,你这是成全我吗?”秦秋婉上下打量他:“应该是我成全你才对。”不待他反驳,她摆摆手:“夫妻缘尽,咱们话不投机,再说下去,大概又得吵起来。你忙着干活,我也忙着开铺,咱们动作快点吧。” 当下夫妻和离的少,但也不是没有。秦秋婉早已经打听过,需要找一个官媒带着一起去衙门取回当初两人的婚书。 两人耽搁了近半个时辰,便已经拿着崭新的婚书站在了衙门外。一起拿着的,还有一封各自安好的和离书。 几年前衙门失火,烧毁了挺多婚书。也可能是师爷不愿意进去翻……最后重新另写了一份。 “以后无事别来找我,也管好你娘。” 语罢,秦秋婉转身就走。 也是这个时候,赵长春忽然想起来两个孩子,问:“那宝意和宝书怎么办?” “他们自然是跟着我!”秦秋婉语气不容反驳:“我才不会让他们回来跟那兄妹两人争你的宠爱。就你赚的那点银子,养活那母子三人都不够。” 听着她话语里的贬低,赵长春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成亲……” “也不用你管。”秦秋婉头也不回:“总之,你不要来找我们母子三人,我就感激不尽。” * 秦秋婉到的时候,她请来的那位大娘已经开始切菜。 刚到不久,就已经有客人等着了。 这个地方前来吃饭的都是赚辛苦钱的力工,饭菜吃得多,价钱还不高。 秦秋婉本身也愿意多照顾他们,哪怕如此,每天下来也能赚不少。 就是有点累。 午后,那大娘累得直不起腰,忍不住道:“苗娘子,听说你还有儿女,为何不让他们来帮忙?” “过两天我多请个人。”这里的活儿比两人上工累多了,等到以后做大了,再让二人回来不迟。 听到这话,大娘还挺高兴:“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秦秋婉打算去之前在酒楼里,选一个人品过得去的当徒弟教。等以后,就把食肆给他,她也能脱身去做别的。 另一边,拿着和离书的赵长春很是欢喜,顾不得去上工,先拿着回了家。 此时的家中只剩下母子三人,林窈佳正在院子里打扫。 赵长春很是激动,进门看到佳人,来不及多想,直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林窈佳吓了一跳,短促的惊呼一声,回头看到是他,顿时疑惑:“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和他越来越亲密,她心下骇然……难道他想更进一步? 想到此,林窈佳急忙推他,又低声道:“孩子还在呢,你别乱来。” 赵长春哈哈大笑:“我没想乱来。”他从怀里掏出婚书与和离书:“我们很快就会是真正的夫妻,你高不高兴?” 林窈佳:“……”高兴? 惊吓还差不多。 林窈佳当即吓白了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是什么?” “我和张苗娘和离了。”赵长春指着和离书:“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窈佳,我想娶你!” 林窈佳:“……”可我不想嫁! 曾经张苗娘有句话说得对,她看似温柔和顺,对谁都未语先笑,其实并没有看得起赵家人。也从未想过和赵长春之间有什么。 之前故意对着他温言以对,不过是享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爱慕目光。 再有,林窈佳还等着孩子他爹接她回府做富家夫人,又怎么会嫁给赵长春? “不!”林窈佳几乎是尖叫。她往后退了几步,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住了自己心里的惊惧:“表哥,你听我说,我很感激你这些天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但我一个寡居之身,实在是配不上你。我从来都没想要拆散你和表嫂,更没想过和你之间有什么……你误会了,我没有想嫁给你。” 她越说越快:“表嫂和你这么多年感情,又有两个孩子,她进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赶紧去把人哄回来要紧……” 说到后来,她有些语无伦次。 赵长春看得出来,她这些话是真心的。 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嫁给自己。 而这些日子之所以靠近他,大概还是贪图他手里的银子! 想明白了一瞬间,赵长春心头堵得厉害,林窈佳在他眼中,是个人美心善的女子。从未想过,她会为了银子和他虚与委蛇。 这般虚伪,白瞎了这美貌! 心里难受,赵长春没有多留,也是因为天色不早,他得上工。 林窈佳站在院子里,一脸麻木。 当下夫妻吵架打架的那么多,和离的人大概一两年才有一对夫妻。赵长春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他都不怕丢人吗? 更何况,昨天晚上姨母还几乎揪着他的耳朵强调,让他赶紧把妻子哄回来……想到赵母,林窈佳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怕归怕,她心里也清楚。如今唯一一个能够阻止赵长春发疯的人,大概只有赵母。 林窈佳是一万个不愿意留在赵家的,这份不愿意甚至还压过了她对赵母的惧怕。她放下扫帚,换了衣衫出门,直接去找了正在上工的赵母。 “姨母,刚才表哥回来了,还拿着婚书与和离书,您快回去看看吧!” 话未说完,林窈佳已泪流满面。 其实是有些被赵母黑沉沉的脸色给吓着了,她急忙解释:“姨母,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表哥怎么就真的和离了……啊……” 最后那一声是惨叫。 原是赵母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极品亲戚 十 极品亲戚 十 林窈佳伸手捂着脸, 满脸不可置信。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挨打,这老女人怎么敢? 太过震惊, 林窈佳没有掩饰住自己的眼神。赵母对上后, 气不过又甩了一巴掌。 这一下比方才的力道更大,直接把林窈佳打得一个踉跄,她扶住了墙才没有摔倒。疼痛让她格外清醒, 也愈发不想留在赵家, 她对着长了青苔的青砖墙,深呼吸几口气, 压下心里的愤怒, 声音怯生生道:“姨母, 现在最要紧是拦住表哥, 挽回表嫂。” 赵母深以为然, 这里是她上工铺子的后门, 周围偶尔有人路过。她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冷笑道:“我回头再来收拾你!” 语罢,朝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 又一拍额头。这会家里都没人, 她想要斥责, 只会白跑一趟。沉吟了下, 转头往儿子上工的地方跑去。 赵长春这些年来, 做了不少活计,但因为赵家不认识能干的人, 最后只能扛货。 父子俩在一处, 看到赵母气势汹汹而来。赵父皱了眉,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拉住从仓里出来的儿子:“你娘来了。” 赵长春心下一惊, 侧头果然看到母亲和表妹站在一处。 表妹眼圈通红,母亲……脸色不太好看。 母亲不赞同自己和离,赵长春是知道的。他今早上悄悄做的事回头肯定会挨一顿训,只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会找到这里来。按道理说,母亲不应该这么快知道才对。 不过,看到边上哭泣的表妹,又有些恍然。他扯了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汗,冲着边上的工头解释了下,这才往路旁去。 “娘,您不上工?” 赵母恨得咬牙切齿,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恨恨伸手把他拽出了院墙,气得手指颤抖不止:“谁给你的胆子跑去和离的?你跟谁商量了?你别以为长大了老娘就不敢揍你。”说着,气得狠狠揪住他耳朵。 几人站在后门外,不远处还有马车在卸货,赵长春觉得丢脸,伸手把母亲的手甩开。 赵母气得眼前一片朦胧,怒斥道:“苗娘哪里对不起你?别干活了,赶紧跟我回去解释清楚要紧。” 眼看儿子不动,她大吼:“傻站着做甚,赶紧去告假啊!” 赵长春还是不动,在赵母再次动手前,他看向林窈佳:“娘,我和表妹两情相悦,我想娶她。” 赵母早在今日林窈佳跑来告知自己和离之事时就猜到了大半内情,这会儿从儿子口中听到确切的话,她一瞬间还是气得脑子嗡嗡作响。 “悦个屁!”赵母气得慌,下意识抬手冲着儿子的脸一巴掌甩了过去。 赵长春想让母亲消气,生生受了。 眼看儿子躲都不躲,赵母愈发恼怒:“赶紧给我告假,跟我一起去苗娘说清楚,今天的事是一场误会。”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赵长春强调道:“娘,她也早已不想与我过了,勉强在一起,也是两看两相厌。” “不可能。”赵母语气笃定:“你们俩那些年里过得不错,吵闹都少。又有两个孩子在,只要你想挽回,她一定会跟你回家的。” 她恨恨瞪了一眼林窈佳,冷笑道:“你以为这女人会想跟你过日子?她不过是哄骗你的银子而已!” 赵长春隐约也猜到了,但是,林窈佳长相貌美,他心里一直挺喜欢,无论她什么想法,只要成了亲,那就是他媳妇! 赵母眼见儿子还是不动,咬了咬牙:“她压根不是寡妇,是别人养的外室,只是被家里的大妇发现后赶了出来。人家还等着那男人回心转意接她回去做夫人,你算个什么玩意,也敢肖想人家?” 赵长春愣住。 赵母之前还想着林窈佳做的那些事不光彩,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才瞒着家里人,哪怕知道儿子的奢望,也不认为林窈佳会答应,所以才一直没说。 如今儿子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赵母话说得愈发重:“人家从头到尾就没看得起你,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因为她的几句温言软语就以为人家对你情深。你那边才和离,你当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伸手指着林窈佳:“是她跑到我上工的地方来跟我说,让你别做傻事,赶紧挽回苗娘!” 赵长春一脸茫然。 赵母看得憋气,伸手揪住他的脸使劲掐:“你清醒点了没有?” 疼痛传来,赵长春回过神。看向低着头哭泣的林窈佳:“我娘说的都是真的?” 林窈佳确实没想过要留在赵家,今日之前,她还沾沾自喜于赵长春对自己的用心,但赵母一朝翻脸,这般的粗暴,她着实害怕了。也后悔自己以前为了那点微末的好处冲赵长春示好。 得让他死心才好。否则,她自己不能脱身,赵母也不会放过她。 她哭着点头。 赵长春看着她的泪,问:“你是不是被我娘逼迫才承认的?” 林窈佳:“……不是!” 她说得真心实意,赵长春却不愿意相信。 赵母:“……”蠢死算了! 她满脸恨铁不成钢,不容儿子犯傻,她粗暴地扯了一把:“你跟我走,去找苗娘道歉。” 赵长春不动:“娘,我不去。” 恰在此时,眼看儿子久久不归的赵父也告了假从里面出来,看到门口老妻和林窈佳满脸是泪,儿子一脸倔强,好奇问:“这是怎么了?” 赵母被儿子气了一场,便有些迁怒,没好气道:“你这个蠢儿子,简直跟你一样轴!” 赵父没头没脑被训了一顿,本来想生气的,可看到妻子泪流满面,知道是出了大事。上前温声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母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指着赵长春破口大骂:“我看街上的狗都比你聪明。” 赵父急忙安抚:“你消消气,这还是大街上呢。长春也不是孩子,不能这么训。”他沉吟了下:“长春,你和苗娘多年夫妻,之前感情也不错。她走的时候,就说你和窈佳不清不楚。现在你要是为了窈佳与她和离,只怕我们赵家得被唾沫给淹死。”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这夫妻之间一辈子磕磕碰碰难免,你别这么冲动。你娘是对的,我去给你告假,你跟着你娘去找苗娘解释一番。两个孩子在外住了那么久,也该回家了。” 赵长春不想动。 赵父板起脸来:“赶紧去!” 林窈佳害怕姨母,但更怕姨父,一直缩在角落哭都不敢哭,就怕被姨父盯上。 赵母发了狠:“你要是不去,就别回家!” 这样的狠话一出,赵长春哪敢不听? 食肆开在赵家不远处,眼看转过一个街角就到,林窈佳怯生生提议:“姨母,我就不去了。” 赵母深以为然。 无论哪个女人,对着把自己夫妻搅和散了的狐狸精,都不会有好脸色,也很难保持清醒,真带着林窈佳一起,只会弄巧成拙。 “你回去把家里收拾了。”赵母真的是越想越气,“早知道你这么不老实,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让你留下!” 这会儿在大街上,有些话不好问,赵母心底里打定主意,等回家后,直接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得找人打听一下那边有没有接她回去的想法。 林窈佳不敢反驳,小碎步跑回赵家。 赵长春眼神跟着她。 赵母拍了一下儿子的脸:“收心!”她恨恨道:“窈佳就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你给我趁早敛了心思!” 没当着人,她话也说得更加难听:“就算那边的男人不接她回去,她也不可能留下。” 凭她的长相,压根就不愁嫁人。随便一找,也肯定比赵家富裕。也因为此,赵母才会咬牙把人留下。 两人赶到食肆外,正是午饭时辰,不过,许多地方大半都包午饭,打眼一扫,基本都是各处的管事,力工基本没有。 客人不多,大娘正在收拾碗筷,看到赵家母子站在门口,热情招呼:“二位用饭吗?” 赵母有些尴尬,之前一直都忙,她也知道儿媳对自己没好脸色,找到这里来万一被儿媳说几句难听的话,还是自己丢脸。所以,她还是第一回到这里来。 “找你们东家。” 听到这话,大娘又看到了两人脸上不自然的神情,若有所悟。 “东家还有几道菜没炒,客人都等着呢。”大娘笑着道:“既是熟人,你们去那边空桌上坐一会儿。” 正值饭点,赵母奔波一早上,赵长春扛了一早上的货,早已经饥肠辘辘。闻着厨房传来的香味,两人就更饿了。 赵母压低声音:“长春,只为了苗娘这手艺,你也不该与她和离。你想啊,别人是花钱上食肆,你在家天天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长春也知道,论起贤惠,林窈佳是绝比不上张苗娘的。但身为女子,要那么能干做甚? 会做饭打扫洗衣生娃就行了,最要紧……还是得好看,辛苦一天回来,看着也赏心悦目。 这也就是赵长春这些年来被照顾得太妥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秋婉从大娘处得知有人找自己,探头一瞧,看到是赵家母子,道:“不着急,我先把菜炒了。” 大娘实在好奇:“是赵家人吗?” 秦秋婉点了点头,无意多说。 炒完了客人的菜,她又给自己做了一份,这才端着去了赵家母子的桌子。 秦秋婉将饭放在桌上,喝了口茶,道:“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们还来做甚?”又看向赵长春,讥讽道:“这才半天,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赵长春:“……” 极品亲戚 十一 极品亲戚 十一 赵长春没有后悔。 但是, 他们母子确实是想反悔。 赵母看她没有想回头的意思,一心只想着做生意, 便也不在两人和离之事上多言, 道:“你这么缺人手,回头我辞了活计来帮你。” 秦秋婉头也不抬:“小本生意,没什么赚头, 请不起人。” 听到这话, 赵母想说把那个大娘辞了,由她来帮忙, 谁知还没开口, 就听到儿媳淡然道:“就算缺人手, 也不会请你们赵家人。” 秦秋婉语气淡淡:“咱们两家再无关系, 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赵母:“……” 赵长春没有开口。 赵母暗地里掐了儿子几把, 他还是没反应。 没说上几句话, 母子俩就被撵走。也是因为儿媳端着的那盘饭太香,看得人直咽口水,两人实在饿得慌。再留下去, 要丢人了。 出了食肆, 赵母满脸恨铁不成钢:“长春, 你怎么这样不听话, 你是想气死我!” 赵长春沉默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饿的缘故, 刚才他看到张苗娘手里的那碗饭,其实有点后悔。但是, 身为男人, 哪能出尔反尔? 赵母想要劝回儿媳无果, 其实她也看得出来,张苗娘已经铁了心不想回头。可她就是不甘心。 母子俩先吃了一碗面, 赵母又找去了张家。 张家夫妻俩也帮人干活,他们年纪较大,干不动扛货之类的活,只能往轻省的活计里选。和几个孩子感情不深,夫妻俩也机灵,找了一个粮仓守着,一人守门,一人打扫,平时自己做饭,除了住的地方不同,就跟自己在家差不多。 赵家人都忙,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两家人从没凑到一起过。就算是偶尔见面,也是来去匆匆。 赵母找上门时,张父正在阴凉处午睡。听到有人喊,他拿开头上的草帽,看到母子二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飞快起身:“亲家母,赶紧进屋坐。”又扬声喊:“他娘,亲家母和长春来了。” 见状,赵母的心一定。 就冲着张家夫妻这番态度,应该是不知道两个孩子和离的事。之前她一个人使力,确实艰难。 如果有张家夫妻帮忙,两边都撮合,就要容易得多。 几人坐下来,赵母端着茶水,叹了口气:“我那边也挺忙,要不是出了事,也不会来麻烦你们。”她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说了。在这期间,刻意隐瞒了林窈佳做的事,只说张苗娘误会了儿子和林窈佳有私情,这才搬了出去,铁了心和离。 张家夫妻第一回听说这些事,面面相觑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 和离这种事,在当下就和人命案一样稀少。但凡出现一件,都会被人翻来覆去的议论。 只因为一点误会,多年夫妻就此分开,这怎么行? 张母这份活计,走开一天半天都不要紧,也不用跟谁告假,当即起身:“亲家母,我跟你一起去劝。” 粮仓得有人守着,张父去不了,嘱咐道:“苗娘若是得空,你让她回来一趟。我们好好聊一聊。” * 说实话,张苗娘对双亲感情一般。从小到大,夫妻俩都忙着在外干活,见兄妹几人稍微懂点事,就一一送去各处做事。 再有,张苗娘出嫁太久,这十多年来,除了逢年过节例行回去探望,再没有多来往。 但认真论起来,张家夫妻也是很辛苦才拉扯大了几个孩子,并没有过错。 对着张母,秦秋婉足够恭敬,但想让她回赵家,门都没有。当着赵母的面,她一点没有隐瞒,将张苗娘和赵家还有林窈佳之间的恩怨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林宇那个混账在,我才带着孩子搬出来的。赵家只说让我们回去,又不送那母子三人走,让女儿和那样的混账同处一屋檐下,我怎么敢放心?” “至于和离,赵长春已经和林窈佳勾搭上了,我再留下,也没有我的位置。我也受不了那个委屈。”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了。 秦秋婉拉着张母的手:“您别操心,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等我得了空,就回来探望您。至于赵家,我是绝不会回去了的。” 张母心情很是复杂。她都不知道小女儿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会儿到了晚饭的点,客人一波波的进,脸看着就坐满了整个食肆。 她环顾一圈:“你先去忙。”想了想又道:“我帮你。” 至于赵家母子,直接被她晾到了一边。 不说两人和不和好,只之前赵家做的那些事就不厚道。在张母看来,就算要和好,赵家也得拿出诚意。至少,先把那母子三人撵走再说。 今日的客人特别多,张母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后来上了手,也跟着忙得团团转。 等到送走客人,将食肆各处打扫干净,大娘走了后,秦秋婉拿出铜板开始数。 半匣子铜板,看得人格外眼热。 不数不知道,张母帮着数完,才发现以她一月二钱的工钱,这里足够她干半年。 “你这有多少是赚的?” 秦秋婉想了想:“四成。” 张母讶然,好半晌才回神:“刚才客人多,我看到好多人都走了,要是来得及,应该能赚更多。” 秦秋婉含笑道:“不要紧,这样我已经要忙不过来了。” “要不,我以后来帮你?”张母试探着道:“把你爹也叫来,你把那个大娘辞了。” 夫妻俩看着粮仓很轻松,赚来的银子也足够花用,没必要弄得这么累。秦秋婉谢过她的好意,又道:“你要是来帮我,嫂嫂会不高兴的。” 兄妹三人感情不错,只是平时都忙,聚的时候少。 如果可以的话,秦秋婉还是很乐意拉他们一把,提议道:“你可以让大哥和二姐来帮我,我付他们工钱,也提点他们炒菜和开铺各种关键处,最多三月,他们就能独自开一间。” 张母满脸惊诧:“你不怕他们抢你生意?” 秦秋婉失笑:“这城里那么多人,他们可以去城南或是城西开嘛。” 回去的路上,张母很是雀跃。 大概是张母被刺激了,第二日一早,秦秋婉到铺子里时,张母已经带着兄妹俩到了。 张大哥晒得黝黑,有些不自在:“三妹,娘说你愿意教我们做生意?” “你们别着急,先帮我做几天,之后再看。 ”兄妹几人各家的情形秦秋婉都清楚,论起来,赵家所有人都在干活,张苗娘算是手头最宽裕的。 多了兄妹俩,还是一样忙碌,秦秋婉并不避讳二人,送走了客人和大娘,又拉着他们数铜板。 事实上,白日里接待客人的时候,兄妹俩就已经知道这食肆赚钱,到了晚上数完,二人都有些恍惚。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兄妹俩也知道,从早上买菜到晚上数银,三妹一点都没避讳,是真的没有把他们当外人。俩人愈发感动,也不用试几天,当即就决定跟着秦秋婉学做生意。 张大哥很是羞愧:“以前我都忙,知道你过得好,便没有多管。我都不知道赵家那么欺负人……三妹放心,以后他们要是再敢上门,我帮你收拾他!” 二姐春娘也恨恨道:“那赵长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三妹,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不用饶,以后都是陌生人。”秦秋婉再次强调:“他不来便罢,再来纠缠,你们尽管揍!” 兄妹俩看出来了她的决心,这好像……真不打算过了。 赵长春压根不愿意过来。 赵母再来时,发现张家兄妹都在,有时候不用秦秋婉出面,张春娘就能把她挤兑走。 很快,赵母就发现,自己不太能见着儿媳。这一日她上门,又被张春娘嘲讽一番,气得她想打人。 她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和张家人吵起来,那儿媳就更不可能回来。当下只能忍着怒气离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回去的路上,张母面沉如水,进门后看到屋檐下纳凉的父子,气道:“长春,你得空就去铺子里帮忙,烈女怕缠郎,你们俩还有孩子在,我不信苗娘真那么决绝!” 赵长春低着头不吭声。 赵父也劝,夫妻俩轮番劝说,但收效甚微。 恰在此时,林窈佳端着一盆衣衫出来,赵母看到后,怒从心头起:“天都黑了,洗什么衣?” 她叉着腰大骂:“白天在家偷懒,故意勤快给我们看。落在长春眼里,还以为你多委屈呢。做事不成,装可怜就你厉害!可惜老娘不是男人,不吃你那一套……收起你那副哭兮兮的模样,有点运道都被你给哭没了……” 她夹枪带棒说了许多,林窈佳哭得伤心不已。 赵长春本来没打算帮腔,之前也试过帮着林窈佳说话,可换来的却是母亲的变本加厉。 眼看母亲越说越离谱,他出声道:“娘,那张苗娘如今生意做着,不可能会回来。你也别再去,每次去惹一肚子火,我们还是负责消火。” “你意思是我迁怒?”赵母指着自己鼻尖:“我受这些委屈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娘累死累活,一天回来还要帮你哄媳妇,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你……” 赵家院子里不消停,周围的邻居都听见了。 不过,最近经常这样,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林窈佳试探着往外走,路过赵母时特意离她远远的。 那副因为太过惧怕而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在赵母眼中,真觉得堵心,恼怒之下,她一脚踹了过去。 林窈佳身形纤细,不防她突然出脚,只觉得膝弯一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趴伏在地上时,不知是痛的还是委屈的,她眼泪唰得落了下来。 极品亲戚 十二 极品亲戚 十二 赵长春在看到表妹摔倒的一瞬间立刻就跳了起来, 急忙上前扶人。 赵父也觉得妻子过分。 一来是不该迁怒,现在林窈佳在家里根本就没有白吃饭, 也都尽量干活了。二来, 无论多生气,都不应该动手打人。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另一边, 赵长春把人扶起, 看到林窈佳满脸的泪,也忍不住附和, 道:“爹说得对。您不高兴骂人我们都忍了, 怎么能动手呢?万一要是打伤了, 还得请大夫……外面的人知道了, 又会笑话咱家。” 赵母打了人后有点心虚, 听到父子俩都说自己不对, 本来已经消下去的火气噌一声又冒了上来,叉着腰大骂:“嫌我丢人?我还觉得你丢人呢,你去外头打听一下, 这一整条街, 有几个和离的?不想着把自己媳妇哄回来, 就在这里哄外头的狐狸精, 我看你那脑子是被狗吃了!” 赵长春自从和离后, 每天累得半死回来,都要听母亲的念叨和咒骂, 偶尔父亲也会帮腔。和张苗娘和离这事上, 他知道自己有些错处, 所以一直都忍着不还口。自己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无论是谁,这压得久了, 都会反弹。赵长春听到母亲如此贬低自己,还是在林窈佳面前,当即怒道:“你天天说,说够了没有!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满意?” 儿子这样大声,赵母愣了一下。 随即,她愈发恼怒:“那你去死!” 赵长春自然不可能去死。 可赵父怕妻子说话太重,儿子想不开后真的跑去自尽,立刻上前扯了一把:“胡说什么?发怒也得有个度,差不多就行了。” 赵母是恨铁不成钢,道:“苗娘生意做得那样好,他……” “那是别人的事。”赵父叹息一声:“你去劝了这么多天,苗娘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好点?可有松口?” 赵母沉默下来。 赵父也问过几次,看她模样,也不意外,把人拉到一旁坐下:“依我看,苗娘是铁了心了。你以后也别再上门劝,顺其自然吧!” 赵母就是不甘心! 赵父也知道根源出在林窈佳身上,劝道:“苗娘曾经说过,只要窈佳母子三人在,她就不回来。” 这些日子,赵母都是上门说好话,但实质上的事儿一点没做。比如把人送走之类。 赵母别开眼:“可窈佳欠我们那么多,要是把人送走,之前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再说,母子三人也不见得有去处。 要是有,凭林窈佳的心气,早就搬走了。 赵父劝道:“别再去了。苗娘要是有意,会找人来说和的。” 赵长春深以为然,但他不敢开口,母亲最近看他不耐烦,开口就是谩骂嘲讽,他不想再挨骂了。 * 赵家院子里吵闹成这样,秦秋婉偶尔也会听说。 事实上,就赵母的性子,她一直不回去,猜也知道赵母不会让赵长春和林窈佳好过。 炒菜这种事,只要用了心,就都能学好。大半个月后,张大哥和张春娘就能炒出大半的菜色,秦秋婉也终于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 张苗娘多活一世,比别人知道得要多点。 林窈佳并不是从外地搬来,或者说,早在十多年前,她就已经到了此处。养着她的那个男人,就住在内城。 那男人手段狠辣,赵宝意是受不了欺辱自尽,而张苗娘和赵宝书是想替她讨公道,辱骂了林宇几句,结果就被一架马车当街撞上,赵宝书当场没了性命。张苗娘回来养了几天,也还是去了。 其实,马车来时,当时赵宝书推开了母亲,张苗娘受的伤并不致死,她是回来后喝了相克的药,才会撒手人寰。 而动手的人,正是赵长春! 上辈子,林窈佳没有暴露得这么快。和赵长春这个表哥的感情是日渐积累,越来越深,到得后来,哪怕林窈佳不属于赵长春,他也愿意为了她跟人拼命。 秦秋婉去内城打听人,顺便还租了一间铺子,打算卖点心。 她活了太久,会不少东西,点心只是其中一样。卖吃食本钱少,回本快,她如今手头不宽裕,也只能先如此。 租的铺子之前就是卖点心的,并不需要如何改建,不过半月就开了张。 点心味道不错,又是秦秋婉亲自让木匠做的模子,精致又好看,甫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客人。 这一回的铺子里,秦秋婉带上了赵宝意。 而外城的食肆,张春娘已经去城北开了一家,她还抽空去帮了一天忙。少了人,秦秋婉照本来的想法,去找了之前酒楼中认识的勤快厚道的伙计,让张大哥带了一段。等到张大哥的铺子开好,那里就交给伙计。 秦秋婉整日都忙,这一日,点心刚做好,就来了一架大红色马车。 点心铺子有两间,大半的客人带走,一般都是各家的丫鬟婆子帮主子采买。也有少半富家夫人亲自前来。 秦秋婉亲自到门口迎客,刚看到下来的丰腴妇人时,眼神一凝,随即恢复自然,笑着上前伸手一引:“夫人里面请。” 那夫人笑看着她:“我听说这里开了一家点心铺子,便想过来尝尝。你是东家?” “是。”秦秋婉领着她到桌边,又将椅子拉开让其入坐:“夫人尽管吩咐。” 婆子上前,吊着嗓子道:“把你们这的点心都上一盘,夫人要是喜欢,往后少不了你的好。” 把人送走,赵宝意才悄悄上前:“娘,这夫人好大方啊!” 一顿点心一两多银子,这夫人大概是真喜欢,走时留下了三两。 光是打赏,就是赵宝意之前几个月的工钱。 秦秋婉笑了:“咱们以后开大酒楼,遇上的客人会更大方。” 又是两日过去,这天,又有一位病弱公子前来。 那公子容貌堪称艳丽,真真好看,但却不能行走,被下人抬着进来。这样特别,秦秋婉难免多瞧一眼。 只一眼,就对上了那公子的眼神,当即愣了一下。随后,眼神又落到了他的腿上。 秦秋婉含笑上前:“公子像是第一回来,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那公子看着她眼睛,忽然笑了:“都上一点。” 赵宝意帮着摆盘,压低声音道:“好可惜。” “兴许能治好。”秦秋婉说完,端着托盘送到了那公子桌上。 把点心放在桌上,好奇问:“公子这腿伤得很重?能治好吗?” 那公子身边的随从面色微变,正想开口训斥,公子已经开了口:“能治,已经寻到了高明大夫,用不了多久,就能站起来。” 说话时,脸色自然,好像两人熟识一般。 随从也是最近几天才过来伺候,平时就觉得自家公子性子有些古怪,此时只是疑惑了一瞬,很快就丢开了。 公子将身边的随从支走,两人闲聊了一会儿。 秦秋婉知道了他的身份,本姓钱,钱海生。论起来,和林窈佳也能扯上一点关系。 因为养着林窈佳的那个男人,就是钱海生本家的堂侄钱富。 钱富年纪大,辈分却小,在这个城里只能算一般商户,妻子与他门当户对。后来敢带着林窈佳回去,正是因为接手了钱海生这个年轻叔叔留下来的家财压过了岳家财富,所以,脾气不好的妻子对着外室,也只能忍着。 “你这都半残了,着实可怜。”秦秋婉啧啧摇头。 钱海生无奈:“你就取笑我吧。” 秦秋婉观他眉眼,大概快到而立,好奇问:“你娶妻了吗?” 钱海生知道她的意思,道:“丧妻,留有一个孩子,也是病歪歪的,我要是再晚来两天,就救不回了。” 这般复杂,他才来几天,最近正是忙碌的时候,很快就告辞离去。 从那天起,钱海生每天都要吃这铺子里的点心,偶尔还会亲至。 十天后,秦秋婉就看到了林窈佳的那个男人。 钱富年过不惑,很是富态,头发有些少,看起来更显苍老,周身打扮却不低调,一身华贵,进了铺子后一坐:“请你们东家前来,我有要事相商。” 秦秋婉认得他,缓步上前:“客人第一次来吗?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我要跟你买方子。”钱富开门见山:“是你们所有点心的方子,你开个价吧!” 秦秋婉面色漠然,道:“买点心可以,多少都管够。方子不卖!” 钱富皱起眉来:“你是东家?你能做主吗?” “所有的方子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秦秋婉面色淡然:“这是可以传世的宝贝,不卖!”说到这里,她一脸好奇:“老爷,我观你挺面善,不知你认不认识一位姓林且带着一双儿女的女子?” 钱富愣住。 极品亲戚 十三 极品亲戚 十三 愣住后, 钱富很快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秋婉, 道:“不认识。” 态度冷淡, 语气随意,还带着淡淡被打扰后的不悦。哪怕后来上了点心,他也再没有多问一句话。 看来还是不敢承认啊! 接下来两天, 钱富和随从基本每天都来, 目的都是为了方子。秦秋婉这个铺子是打算以后交给赵宝意做嫁妆的,自然不卖。 而钱海生这几日挺忙, 都是让随从过来取点心。 钱富跑了三天 , 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尽, 这日傍晚在关铺子时, 又上门来了。 秦秋婉压根就不提方子的事, 上前歉然道:“点心已经卖完, 铺子准备打烊,客人明日请早。” 钱富看着她半晌,忽然挥退了随从, 压低声音问:“谁让你问我那林姓女子的?” “没有谁, 只是随口一问, 客人既然不认识, 是我冒昧。”秦秋婉面色淡淡:“客人, 我们母女还得赶回外城去,真的要打烊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 钱富自然是不满的。他沉下脸:“我是也很有诚意的, 你尽管开价。” “方子不卖。”秦秋婉语气笃定, 又道:“客人若是实在喜欢,可以定一年点心, 我每日会让人给您送到府上,价钱尽量便宜。” 钱富冷哼:“你看爷像是缺银子的人?” 要是不缺,暗害钱海生做甚? 秦秋婉心里这么想,面上一派淡然,道:“那就不便宜,我还多收您一份跑腿的银子。” 钱富噎住。 “你就开个价。” 秦秋婉一脸无奈:“我们母女以此为生,方子不卖,自然开不了价,您是在强人所难。” 钱富若有所思:“这样吧,你把方子卖给我,我不拦着你继续在此开铺。” 相比起先前的买断,算是退了一大步。 “不卖。”无论钱富买方子的用意为何,秦秋婉都很乐意给他添添堵。 钱富怒极。 他咬了咬牙:“你不就想逼我承认我和姓林的认识么?”沉吟了下,道:“我认识她,她要是想见我,你让她在这等我。”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钱富上下打量她,忽然眯起了眼,问:“你从哪儿得知我认识这样的一个人的?” 恰在此时,外头又停了一架大红色马车,上一回来过的丰腴夫人带着一位容貌身形都与她很是相似的夫人前来。 后者一脸愤怒,进门后眼神审视地打量秦秋婉浑身上下,手挽上钱富隔壁,语气讥讽道:“老爷,妾身听说你近来喜欢吃点心,莫不是又换了胃口? ” 从她的神情和语气里,不难听出妒意。大概是听说了钱富每天都来,以为他又看上了别人。 她一出现,钱富眉眼间就闪过了一丝厌恶和不耐,只是极好的掩饰住了,温言道:“夫人误会了,这家的点心味道实在好,我就想着干脆把方子买过来。价钱始终谈不拢,这才经常过来。” 钱夫人满脸不屑:“点心而已,再好吃也只是闲暇时的小吃,抵不了饿。” 这是话里有话啊。 钱富笑容僵硬了一瞬,勉强笑道:“夫人,这家客人挺多,若是能够拿到方子,生意定然不错。” “人家不愿卖,你又何必强求?”钱夫人有些不耐:“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甚?早点回家是要紧。” 秦秋婉的方向,看得到钱富气得微微起伏的胸口。 钱富敢怒不敢言,自己深呼吸好几下,将心头泛上来的怒气压下,道:“夫人,这么晚了,我们回府吧。” 另一边,同行的齐夫人坐了下来:“你们先走,我还想吃盘点心。” 秦秋婉立即道:“点心已经卖完。” 齐夫人似笑非笑:“我的丫鬟想跟你探讨一下使点心软糯的法子。” 钱夫人若有所思,挽住钱富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剩下的齐夫人眼神审视:“你老实说,他真的是为买方子?” 齐夫人是钱夫人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从这姐妹俩的紧张的态度可以看出,钱富平时没少在外拈花惹草。以至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们就往风花雪月上想。 “是。”秦秋婉回答。只是买这方子去的目的,定然不是想做生意那么简单。 以秦秋婉的猜测,应该是看钱海生对点心铺子格外关注,二人以为他又对外头女子上了心,所以才会有那样审视的目光。 看秦秋婉答得坦坦荡荡,齐夫人微微舒口气:“明日留三屉点心,我用来打赏下人。” “好。”秦秋婉随口应下,看了看天色,道:“夫人,我和女儿还要赶回外城。” 齐夫人没多想,起身出门,却在上马车时看到了厨房里出来的赵宝意,忍不住问:“你女儿许了人家了么?” “还没。”秦秋婉怕她误会,再生出波折,道:“她早早出来干活,我打算等她十六议亲,十八岁后再出嫁。” 这话是真心的。 齐夫人看出来了,又见赵宝意虽有些羞涩,但眼神清澈,并无闪躲之意,这才打消了心底疑虑。 送走齐夫人,母女俩也找了马车坐上,准备回外城。 路上,赵宝意欲言又止,迟疑着问:“娘,您真打算让我十八出嫁?” “对。”秦秋婉又解释道:“方才那两位夫人是怀疑钱老爷找我们是起了花花心思,这才再三盘问。” 赵宝意看出来了,点头道:“那钱老爷应该没少在外头乱来。” 有些事情,秦秋婉没打算瞒着,直言道:“他就是林家兄妹的亲爹。” 赵宝意瞪大了眼。 惊愕也只是一瞬,随即,她一脸恍然:“难怪那林宇如此胆大好色。原是一脉相承。” 母女俩耽搁许久,回到外城,天色已经黑透。 赵宝书站在路口,看到两人的马车,松口气的同时,急忙迎上前。 “娘,可算是到了。” 秦秋婉笑着帮他擦了头上的汗:“我们坐马车回来,不会有事儿的。你下一次别在外头等了。”顿了顿,又道:“实在不放心,你就跟我们一起。点心铺子生意不错,有些缺人手。” 赵宝书早就想帮母亲的忙,只是一直被拒绝,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秦秋婉笑着解释:“食肆太忙,我舍不得你们去。点心铺子要好得多。” 做点心干净,没有炒菜那么大的烟,也不用一直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烘着。 “如果你愿意去的话,这个院子就不租了,咱们去内城重新选一间,到时候不用起那么早。 ”看着姐弟俩兴奋的脸,秦秋婉继续道:“照如今的势头,我们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宅子。” 姐弟俩欢喜得几乎蹦起来。 回到院子里后,秦秋婉让两个孩子先洗漱,自己落到最后。正打算睡下,外头又有人敲门。 来人是好多天不见的赵母。 看到秦秋婉,她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她眉眼间的诧异不似作伪,秦秋婉眯起眼:“你找谁?” 母女俩没有天天回,这院子里只住了一个赵宝书,赵母找的人,除了他再没别人。 听到动静,赵宝书从屋内出来,道:“奶,我不回去。” 秦秋婉若有所悟。 “你想让孩子回去?” 赵母一脸尴尬:“ 宝书还小,放他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也忙,顾不上也是有的。我想接他回去。”大概是看秦秋婉面色不太好,她急忙解释:“宝书一个男娃,不会被人欺负,我也不会让他受委屈……” 秦秋婉抬手止住她的话:“不劳你费心,孩子我自己会管。” 赵母沉默了下:“你那么忙……” “明天我这院子就不租了。”秦秋婉直接道:“我打算带着他们搬去内城,用不着你操心。” 赵母惊讶地张大了嘴,脱口问道:“内城的院子得多少一个月?”话说口后,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激动,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完全没必要住去内城,你要是不放心宝意,就把她带在身边。至于宝书,让他跟我回家住。” 秦秋婉似笑非笑:“住柴房么?” 想当初,林宇第一回来,赵母很是客气,把最宝贝的孙子都撵去柴房,只为了给林宇腾地方。 听到这话,赵母也想到了自己当初做的蠢事,陪笑道:“不至于。宝意的屋子还空着,刚好给宝书住。” 赵宝书也不是三岁孩子,懂得许多事情。知道父亲为了林窈佳与母亲和离,如今那母子三人还在家中,他回去后……怕是会天天堵心。 眼不见心不烦。赵宝书急忙拒绝:“奶,我想住内城去。” 赵母这一回真的急了。 赵宝书是赵家唯一的孙辈,住在这里她心里已经很难受,但也能三天两头的见见,可要是去了内城……她怕是只有每月休息的那天,才能去瞧上一眼。 “不行!”赵母脱口道。 内外城相距挺远,坐马车都得半个时辰。这一去,孙子肯定会和赵家越来越生疏。 本来赵母还想着语气温和一些,如果能够让张苗娘回心转意更好,到了此刻,她也顾不得了。急切道:“苗娘,宝书是长春唯一的儿子,你不能如此。” “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秦秋婉一脸正色,随即嘲讽道:“他赵长春若是能得偿所愿,娶了林窈佳过门,可就是儿女双全。哪还顾得上她们姐弟?” 赵母怒道:“谁说长春要娶窈佳?” “不娶么?”秦秋婉讶然:“该不会是林窈佳不愿意嫁吧?” 她捂着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原来赵长春追捧半天,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他啊!” 赵母:“……”好气! 极品亲戚 十四 极品亲戚 十四 赵母最生气的不是儿媳对自己冷嘲热讽。 毕竟夫妻吵架之后, 她每次上门,都会被夹枪带棒,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最气的是儿媳口中吐露的实情! 林窈佳从头到尾就是吊着儿子, 给他笑脸都是为了他的银子,偏偏蠢儿子像是看不透似的,就愿意在她身上花银子。 之前那些年里, 儿子儿媳赚来的工钱赵母并没有一定要收着, 也是知道他二人不会乱花。 但是现在,前两天赵母试探着问儿子拿银子, 结果……他说没有! 儿媳离开的已经两个多月, 赵长春的工钱都不老少, 平时也没见他置办东西, 连出去喝酒都没, 这银子的去处赵母只一想便知。 所以, 赵母才急切地想把孙子接回家。 一来是赵宝书长期住在外头,且不说外人的闲言碎语,长年分别, 感情肯定会越来越淡。二来, 也是想孙子回家之后, 让儿子多少有些紧迫感。毕竟, 赵宝书过完年十五, 已经快要议亲,处处都要花银子。 赵母面色铁青, 秦秋婉可不想看她的臭脸:“天色不早, 我们明天还有事, 想早点睡。” 说着,飞快关上了门。 赵母再敲, 却怎么也敲不开了。 摸黑回家时,赵母还被路上的石头拌了一跤,虽然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但心头的怒火却越积越盛,回到家里后,面对着漆黑的院子,她大吼道:“长春,你给我滚出来。” 赵长春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唤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怒气,立刻就惊醒了。打开门,小心翼翼问:“娘,怎么了?” “我摔了,赶紧拿药酒来帮我擦。”赵母没好气道:“把烛火点起来啊!” 赵长春:“……” 之前他点着烛火,又被母亲训斥说不会过日子。 点也是错,不点还是错。当真是难伺候。 不过,赵长春心里知道,母亲的脾气是暴躁,但也没这么不讲理。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他。 他是知道母亲这两天想把孩子接回来,看这样子,应该又被拒绝了。 赵父听到外头的动静,急忙起身,拿了药酒帮她擦伤处。 林宇兄妹俩的屋子毫无动静。林窈佳却不敢一直睡着,起身后,也不敢凑上前,只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药酒落在伤口上,激得赵母皱眉:“就不能轻点吗?” 赵父一脸无奈:“你看我使劲了么?” 看着小心翼翼的儿子,赵父认为,不能再放任老妻发疯,万一把人得罪狠了,儿子不愿意给他们养老,那最后苦的还是他们俩。 “你别迁怒……” 赵母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这大晚上不回来,为的是谁?长春不理解,连你也怪我,你以为我想操心吗?” 看着妻子哭成这样,赵父心里不是滋味,踹了一脚边上的儿子:“你瞎了吗?” 赵长春也无奈得很:“娘,我早说过。苗娘不会回心转意,两个孩子有了富贵娘,压根就看不起我。无论你上门多少次,都是白搭,他们不可能回来。” 赵母怒斥:“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 她声音很大,吼得人耳边嗡嗡直响。赵长春只得住口。 父子俩没有再争执,赵母满腔怒火无处发,哭着道:“母子三人都要搬去内城,回头我就是想去劝,也见不着人了。” 赵父讶然:“他们去内城住哪?” 赵母哭着道:“苗娘一身绸衫,许是真的赚着银子了。” 一直没出声的林窈佳半信半疑:“是不是真的?银子哪儿那么好赚?” 赵母这会儿又气又伤心,压根就不搭理她。 赵长春见佳人失落,试探着问:“娘,他们去内城肯定也得找事情维持生计,他们去做什么啊?” “我哪知道?”赵母没好气,擦了一把泪,又迟疑着道:“她哥哥好像跟人说过,苗娘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生意还不错来着。” 赵母闹了一场,加上得知张苗娘离开之后越过越好,一家人兴致都不高。 * 另一边,秦秋婉自己去点心铺子开铺,姐弟俩先是把宅子退了,又找了马车将行礼拉到内城。 秦秋婉找到中人,就在离点心铺子一条街的地方,重新租了个小院。 这一回,耳边真的清静了。 且不说赵家人不知道他们的落脚地,就算知道,这么远一趟,他们天天忙着干活,压根没空过来。 钱海生三天两头上门,且和秦秋婉相处熟稔,姐弟俩都看在眼中。自然知道二人不只是东家和客人那么简单。 在钱海生给二人送了贵重的见面礼,又每次上门都会多少带点礼物后,两人心底里已经有了猜测。 “娘,那个钱叔,家中可有妻室?” 问话的人是赵宝书。 他自诩为家中男儿,应该照顾剩下的两个女子,所以特别操心。 “无妻无妾。”秦秋婉心下欣慰,笑着道:“他想求娶于我,如果你们俩不反对的话,应该很快就会下定礼。” 姐弟二人面面相觑。 距离母亲和离,也才三个月而已。 不过,母亲还年轻,身边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只是……钱海生太富贵,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这二人现在看感情挺好,但以后呢? 万一母亲降不住他,日后怕是不得脱身。 赵宝书踌躇了下,道:“娘,您嫁给他,是为了我和姐姐吗?” 秦秋婉扬眉:“其实,我图你钱叔的色更多点。” 姐弟俩:“……”忒实诚了。 好多女人都没有钱海生长得好,这样一个有财有貌的年轻男子上门求娶,确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等到钱海生再上门,就发现姐弟俩经常暗中观察自己,顿时哭笑不得。 至于钱富,在那天被其夫人带回家之后,就再没有上门过。应该是已经打消了念头。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 点心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好。无论是用食盒带走,还是留在铺子里吃,装盘的人压根没有空闲。哪怕姐弟俩都在此帮忙,也还是忙不过来。 点心这东西,用的料得好,但因为客人都是富贵人,光打赏都不是一笔小数目。秦秋婉不想把一家人弄得那么累,又请了三个伙计。 至于母子三人,秦秋婉负责做 调味,赵宝意负责收银子,偶尔帮着装盘,赵宝书则去采买。这样一来,母子三人就都轻松了,基本上只干半天,就能歇下。 点心铺子只有一楼,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上,除了特别喜欢看热闹的夫人,大部分人都不爱坐窗边。这一日午后,院子里好几桌客人,隔间全部坐满,钱海生来了后,只剩下窗边一桌。 “依我看,你这地方还是太小,”钱海生笑着提议:“最好是找个三层小楼,配点名贵的茶水,再找个说书先生……定然财源滚滚来。” 秦秋婉摊手:“我这刚起步,银子不凑手。” 钱海生摇头失笑:“你没有银子,我有啊!” 两人有说有笑的相处落入了许多人眼中,凡是街上路过的有心人,都能看得到。 钱海生是无所谓,反正两人即将定亲,未婚夫妻如此,本也不算过分。外人看就看了。 赵长春跟着马车到内城送货。来的一路上,他趴在货物上补眠,心里还想着去内城会不会看到母子三人,一路上昏昏沉沉,下马车后扛了一袋子货物,转身之际,就看到了对面窗前的二人。 男子一身月白衣衫,容貌艳丽,却不显女气。而女子一身紫衣,眉眼清丽,头发利落的挽起,只用一根素簪别着,眉眼俱是笑意。 容貌不算多美艳,却格外养眼。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容貌太过熟悉,赵长春都不敢相信,那是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妻子。 “傻站着做甚?” 身侧传来管事不耐烦的催促声,赵长春猛然回神,脚下往铺子里走,眼神却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两马车货物,只带了赵长春一个力工过来,他跑得飞快,两刻钟后,就将货物全部扛进了仓房。管事特别满意,除了应该给的工钱外,还多给了十几枚铜板。 如果是以前,赵长春会很欢喜。 此时他心里有事,走到车夫面前:“大哥,麻烦你等一等我。” 车夫好奇:“你要做甚?” 赵长春伸手指了指对面:“我想去看看内城的点心。” 车夫:“……”那玩意儿忒贵,又不饱肚子,买来做甚? 赵长春不待车夫回答,已经走到了窗前:“苗娘。” 早在赵长春还在搬货时,秦秋婉就发现了他。 看到他过来,倒也不意外。点头道:“你来送货?” 赵长春没有回答,眼神落在了钱海生身上:“这位是你客人?” “是友人。”秦秋婉面色并无和离后的夫妻之间该有的怨怼,面色淡淡:“我这边即将定亲,你那边如何?” 听到这话,赵长春愣住了。 哪怕看到张苗娘和一个公子言笑晏晏,他也并不认为二人就能成亲。 只以为是张苗娘刻意勾着富家公子……就像是林窈佳吊着他那般,只图人家的银子。或者是富家公子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要换换清粥小菜,逗逗她而已。 反应过来后,赵长春指着钱海生,失声问:“和他?” 秦秋婉笑着点头:“对啊。” 赵长春:“……”这人是瞎了么? 张苗娘有那么好吗? 话说到这份上,那公子却从头到尾未出声阻止,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更深了。也就是说,他不介意自己这个孩子爹,有意真心求娶,且只等着张苗娘点头。 一瞬间,赵长春心里有点慌。 极品亲戚 十五 极品亲戚 十五 赵长春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 很是着急。难道张苗娘真的是一块宝,而他不知道, 还把宝贝送了人? 之前母亲天天催促, 赵长春不止不想去求和,甚至还怕张苗娘因为母亲的劝说而想回来。 所以,两人和离之后, 无论赵母如何催促, 赵长春都不肯上门去求和。他心底里,一直认为张苗娘始终会在原地等着自己。 只要他一求, 她就一定会回头。 可如今, 她就要另嫁她人了。 赵长春脑中一片空白, 下意识道:“两个孩子怎么办?” 他看向钱海生:“苗娘, 咱们女儿都十五了, 你都要做外祖母的年纪, 再嫁之事,该多想一想。” 语气里满是恶意,意在提醒。 提醒面前这个长相好且看起来富贵无比的公子, 这位可是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的女人! 真正富贵的人, 哪怕已经年过古稀, 也多的是妙龄女子愿意嫁。这位公子如果真有他打扮的这样富裕, 身边岂会缺年轻美貌的女子? 娶谁不好, 非得娶张苗娘? “我早已经想清楚了。”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以为我跟你和离之后,会带着孩子苦哈哈地为你守一辈子吧?”她笑看着对面的钱海生, 道:“钱公子性情醇厚, 也喜欢我的一双儿女, 宝意他们有这样一个父亲,也用不着你操心了。往后, 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 赵长春那番看似好心其实是提醒钱海生的话说完之后,一直都在注意着男人面上神情。 钱海生面色如常:“宝意乖巧,宝书聪慧,都是好孩子,以后我会善待他们的。”他看向赵长春:“你就放心吧。” 赵长春:“……”放心? 他的儿女就要叫这个男人做爹了,能放心才怪。 赵长春张了张口,还想要说话,秦秋婉已经不想再和他纠缠,道:“你也抓紧吧,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也算是一桩佳话。等你们两人成亲时,千万记得给我送帖子,到时候我就算人不能到,也一定会送上一份贺礼。祝你二人白头偕老,生生世世恩爱。” 赵长春:“……” 他喉咙干涩:“两个孩子呢?” “午后无事,我让他们回去了。”秦秋婉一本正经:“我问过大夫了,孩子正是长个的时候,最好是每天午睡。” 赵长春听着,还有点羡慕。 今日他是因为送货,才能在摇晃的马车里睡上一会儿。换作平时,午睡于他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秦秋婉抬手关上了窗:“天色不早,你还得回外城,我就不耽误你了。” 对着窗,赵长春心里很是憋屈。 回去的一路上,赵长春一路都没睡着,心里乱七八糟想着许多事。他迫切的想要回家。 到了外城后,他没有随车夫回去上工,而是回到了自己家里。 白日里,家中只有母子三人。 赵长春回自己家,自然不用敲门。抬手一推,发现院子门推不开。便出声喊:“表妹!” 等了好久,门才从里面打开。林窈佳探出头来:“表哥,你一个人回的吗?” 赵长春伸手推门:“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林窈佳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我午睡了一会。” 赵长春随意点点头,进门后就看到了屋檐下盆内的一大堆衣衫,都大半天过去了,还放在那里。 莫名的,赵长春脑中浮现出之前母亲说林窈佳装勤快装委屈的话。 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不过,赵长春早就知道自己表妹不爱干活,她那样细腻的一双手,本来就该养着。此时他心里更在意的是别的事,进门后他就栓上了大门,看了一眼兄妹俩的屋子,一把握住了林窈佳的双手:“窈佳,你嫁给我!” 林窈佳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疯,不过,嫁是不可能嫁的。她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神情,怯生生道:“姨母不会答应的。” “只要你点头,我会让她答应。”赵长春满脸急切:“窈佳,你对我是真心的,也想嫁给我,对吗?” 林窈佳:“……”不对。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将实话说出来。她一脸迟疑:“其实,我只把你当哥哥。” 话是这么说,但满脸欲语还休,一副羞涩模样。 她这样的神情,赵长春自然是不信的:“窈佳,你就答应了我吧!” 林窈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背对着他:“表哥,我带着两个孩子……身无分文……又不会干活……我配不上你……” 赵长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我不嫌弃你。” 林窈佳心里只想骂人,轮得着他嫌弃? 她手忙脚乱拨开他的手,从他怀中逃出来,大声道:“表哥,你疯了!”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大,很快兄妹俩的屋子就有了动静。紧接着,二人睡眼惺忪地站到了屋檐下。 当着孩子的面,无论赵长春有多想拥佳人入怀,都只能克制着。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林窈佳,又看向两个孩子:“我想娶你们母亲,你们放心……” “你是白日做梦。”林宇本身就不是个会掩饰自己想法的人,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炸了:“我爹是富贵老爷,很快就会接我们回家,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敢肖想我娘!” 赵长春看着盛怒的林宇,听着他话语里的鄙视和不屑,整个人像是落入了冰水里。 “阿宇,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林宇愤怒地捏起拳头上前:“你欺负我娘,我不只骂人,我还想打人呢! ” 林窈佳扑上前拦住儿子:“阿宇,你住手。你别冲动,表哥只是跟我玩笑,不是真心的。” 母子俩一个要打,一个要拦,特别热闹。 赵长春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石墩上,双手揪着头发,沉默下来。 林窈佳见状,眼神示意两个孩子回房,这才坐到了他面前:“表哥,你怎么了?” 赵长春看着她,眼神空洞:“苗娘要定亲了!” 林窈佳一愣,下意识问:“她嫁给谁?” “内城的富家老爷。”赵长春脑中一片空白,随口道:“我听到有人议论,他好像姓钱。” 听到熟悉的姓氏,林窈佳心跳了下,她很快镇定下来:“真是富家老爷吗?这世上装富的人那么多,该不会是骗子吧?” 赵长春也希望是骗子,但他亲眼见过钱海生,那样的气度和神情,根本就不可能是装的。 “不是。”赵长春皱起眉来:“你说,钱老爷身边应该不缺美人,他为何要娶苗娘?还说特别喜欢宝意姐弟俩……” 林窈佳立刻道:“那这个人肯定是没有孩子,娶张苗娘的目的就是为了有孩子养老送终。” 这样的想法,赵长春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设想过,又问:“那他怎么不找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呢?” 林窈佳沉默了下:“那人有多富?” 赵长春描述了一番,顺口说了他的长相。 男生女相还不显女气的,林窈佳恰巧认识那么一位。 当然了,两人没有相处过,她只是在陪着钱富逛街时刚好碰到了他的那位小叔叔。 那样的长相和家世,会看得上张苗娘? 林窈佳有些不敢确定,试探着问:“他是不是身子不太好?” 赵长春本来没注意,听她这一问,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人脸上的苍白,急忙点头:“对,他脸白得很,应该是在病中……”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狐疑地看着面前女子:“你怎么会认识?” 林窈佳心里滋味复杂。 这是她离开内城之后,第一回听说关于孩子他爹的事。本来应该挺欢喜,但是,张苗娘居然和钱海生认识了,甚至钱海生还要娶她,凭什么? 自己汲汲营营算计半生,连钱府的门都进不去。而张苗娘轻轻松松就能嫁得比钱府门楣更高……想想就不甘心! 不甘心的事先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孩子他爹。之前分开的时候,钱富承诺过,只要家里的母老虎一放松,他就回来找母子三人。 可这都快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钱富该不会已经有了新欢忘了他们吧? “表哥,你能带我去看一下表嫂的铺子吗?”话出口,林窈佳忽然想起面前男人的活计很忙,如果没有好处,大概不愿意跑这一趟。她补充道:“以前我也吃过不少点心,也试着做过,如果我也能做出来,那咱们也去开一间铺子……” 赵长春今日只粗粗一眼,也看到了点心铺子里众多的客人。听到林窈佳的话,立刻满心期待。 他立即来了精神,霍然起身:“我这就带你去。” 极品亲戚 十六 极品亲戚 十六 此时天边已经洒满红霞, 想要去内城,其实已经有些晚。 私心里, 林窈佳并不愿意与赵长春独处, 尤其还是黑暗的马车中,她就更担忧了。 万一赵长春想岔了非要强迫于她,两人真有了首尾, 钱富就算接孩子回去, 大概也不会接她。钱富那里是她唯一也是最好的退路,她才不会亲手斩断。 “表哥, 不用这么急。咱们明日等姨母他们走了之后再启程, 刚好我今晚也好好回忆一下点心的方子。”眼看赵长春离自己很近, 她压低声音:“两个孩子还在, 你别……” 赵长春心下一动, 孩子不在的时候就可以了? 看到他眼神, 林窈佳知道他误会了,正打算解释几句,赵母推门进来。 看到院子里的两人, 她顿时皱起了眉:“窈佳, 衣衫怎么还没洗?” 林窈佳如蒙大赦, 几步奔到屋檐下:“我这就去。” 她端着盆溜到了井边, 赵母又皱眉看向儿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赵长春不自在地别开眼:“下午我送了一趟货, 就没有再回去。娘,我还没吃晚饭, 你能帮我做一点吗?” 赵母舍不得儿子挨饿, 往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后, 想到什么,回头道:“铺子里今日来货, 我理了半天,累得腰酸背痛,实在是不想做饭。这样吧,你去那边张家的食肆里打打牙祭。” 但凡是出来开铺子的人家,手艺都不错。平心而论,赵长春是很乐意出去打牙祭的,可张家铺子……他心里抵触,并不是因为那边味道不好,而是他怕张家人。 今日之前,他除了怕大舅子揍自己,也怕他们缠上自己。 不过,发生了今日的事,赵长春也想要去试探一下张大哥对于妹妹在内城的事知道多少。本来像这样的好事,赵长春很乐意带上表妹,但因为想打听前头妻子的事,带着就不方便了。 所以,赵长春独自一人出了门。 赵母不放心,还远远尾随,看到儿子确实进了食肆,这才转身回家。 食肆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张大哥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得知赵长春前来,本来想出去理论。但如今做着生意,若是把客人晾在一边跟人吵闹,实在不好看,对以后的生意也有影响。 又一想,因为这样的人耽误了赚银子不划算,再看赵长春老实坐着,便按捺住想揍人的想法,安心炒菜。 大娘出去了一趟,回来面色复杂:“他点菜了,三荤一素。” 张大哥瞅了一眼,道:“把他的放最后。” 爱等就等,不等就滚。 事实上,要不是顾忌客人,他压根不想做这单生意。 赵长春今日的活不轻松,闻着周围的香气,只觉饥肠辘辘,肚子都饿得痛了。他趴在桌上,想着多久能轮到自己……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比自己来得晚的人都已经吃上了,他这边桌子还空着。 他也不傻,立刻就知道张大哥应该是故意不给他上。 一瞬间,赵长春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他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半个时辰后,张大哥炒完了所有菜,亲自端着托盘送到他面前。 赵长春脸上带着笑:“大哥,你最近忙不忙?” 张大哥木着一张脸:“你瞎啊!” 赵长春:“……”他只是客气一下,随便找的话头而已。 “赶紧吃,吃完了滚。”张大哥催促完,又道:“我以前忘记说了,我不做你们赵家人的生意。以后你要是再来,潲水都不给你!” 赵长春:“……”要不是为了打听事,他也不爱来。 “大哥,你知道……” 张大哥满脸不悦,打断他道:“谁是你大哥?少给我攀亲带故,我们俩不认识!” 赵长春想着自己要打听事,咬牙忍了,从善如流:“东家,我来呢,是听说了一件事。”他靠近了些:“今天我去内城送货,刚好就在苗娘铺子的对面。” 张大哥眉头一皱,捏起拳头狠锤了一下:“你要是再敢去找我妹妹麻烦,别怪我下手重。” 赵长春立刻赔笑:“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就算不是夫妻,也还有两个孩子在。私心里,我是希望苗娘越来越好的。所以,今日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还说两人即将定亲……那男人我也不认识,装得人模狗样,谁知道是不是骗子?”他见张大哥面露狐疑,明显不知此事,心下有些失望,试探着问:“既然是快要定亲,应该也不是外人,大哥听说此事了吗?” 张大哥黑了脸。 因为他确实不知。 最近他听了三妹的意见,又做了几样新菜,生意愈发好,大把铜板进账,但也忙得回家就倒头就睡,也没空去内城探望。 妹妹那边应该也忙,所以才没来找他。 “没有。”张大哥板起脸:“我三妹无论嫁不嫁都与你无关。” 赵长春一边吃饭,一边解释道:“我也是担忧她……” “你放狗屁。”张大哥一个字都不信。 这些日子,赵母经常过来求和,好话说尽。可始终不见赵长春,很明显这个男人是铁了心要抛妻弃子。真要是在意夫妻情分,他就做不出那样的事了。 “赶紧吃,吃完了滚。”张大哥站起身,嘱咐一旁的大娘:“记得收三十二文。” 大娘颔首。 赵长春沉默了下。 凭良心说,这几盘菜味道……不太好,好像三盘菜的盐放到了第四盘菜里,要么寡淡无味,要么齁死人。 * 翌日早上,赵长春和林窈佳就如昨天打算好的那般,送走了赵家夫妻后,两人去街角坐上了去内城的马车。 赵长春来过一次,还算熟门熟路。 两人到时,点心铺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赵长春伸手一指:“就在那儿。” 坐了太久的马车,林窈佳一路僵着不敢靠不敢趴,就怕被赵长春钻了空子。 下了马车后,又开始整理被压得皱巴巴的衣裙,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窗前的二人。 男子容貌艳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看着那笑容,林窈佳愣了一下。记忆中,她听钱富说过,钱海生因为容貌的缘故,年轻时还被有龙阳之好的有人开过玩笑。那之后就不爱笑了。 “你认识吗?” 听到身侧人的问话,林窈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是认识钱海生的,可钱海生大概不认识她。 当即摇了摇头。 赵长春也不意外,伸手拉她袖子:“我们去瞧瞧。” 两人进了门,伙计上前,笑着问:“二位可是要买点心?在这吃还是带走?” 赵长春瞄了一眼窗前的张苗娘,道:“在这里吃。” 闻言,伙计有些意外,却很好地掩饰住了,又拿出来一块巴掌大的小木板:“二位想吃哪种?”怕他们不识字,贴心地问道:“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都上一盘。”赵长春话出口后,余光扫见屋子里精致的摆设,又问:“多少一盘?” 林窈佳一身纱衣,看起来倒是买得起。可赵长春一身布衣,整个人晒得黝黑,一看就知是力工。偏偏两人之中做主的那个人明显是他,伙计贴心道:“最便宜的三十文,如果全部点一遍,大概得二两多。” 赵长春诧异得瞪大了眼。 这副土包子的模样,林窈佳自然是不满的。曾经钱富带着她出门,无论多少银子都没皱过眉。 “那就先上两盘,我们尝尝再说。”林窈佳找了个位置坐下,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样让钱富想起自己。她眼神不由得落到了那边钱海生的随从身上,借着去方便的由头,将那个随从请到了后门。 “这位小哥,我想请你帮个忙。”林窈佳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是这样,你知道钱富钱老爷吗?” 随从颔首:“认识。” 林窈佳大喜,从腰间扯下一名荷包:“小哥,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东西带给他。只要你帮我,回头一定厚谢。” 小哥手一让,不接那东西:“这位夫人,主子不让我们和钱老爷私底下见面,你是在为难我。” 林窈佳讶然:“为什么啊?” 小哥颔首示意,抬步离开。 没能达到目的,林窈佳心底失落,回到桌旁兴致也不高。却见对面人兴致勃勃递了块点心过来:“你快尝尝,和你做的是不是一样?” 林窈佳心不在焉地接过,咬了一口后,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赵长春愈发期待:“你会做吗?” 林窈佳:“……”不会! 她又咬了一口,摇头道:“和我以前做的那些完全不同,这种口感绵密细腻,更香甜些。难怪生意那么好。” 赵长春让她来,可不是为了让其夸赞点心的,追问道:“那你做的是哪一种?” 林窈佳沉默下来。 她有些心虚,来内城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寻钱富,可不是为了做劳什子点心! 如果能够入钱府,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享用不尽,哪用得着自己苦哈哈地做生意? 可惜……不能和钱富见上面。 正想着呢,就听到门口又有人来,林窈佳吃着点心,随意一扫,顿时眼神大亮,下意识站了起来。 看她这样激动,对面的赵长春满脸不解:“你看什么?” 林窈佳霍然起身的动作很大,从门口进来的人也看到了。 钱富最近发现小叔叔不爱搭理自己,几次上门拜访都不得其门而入。他心里紧张,便让人守在钱府门口,得知了小叔叔的行踪,立刻找到了这里来。 谁知还没和小叔叔说上话,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两人暗中来往十多年,同床共枕坦诚相见过,简直太熟悉了好么! 极品亲戚 十七 极品亲戚 十七 钱富看到屋中站起的女子亭亭玉立, 身形纤细,容貌没有多大变化。看着自己的眼神欲语还休, 渐渐地泛起了红,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着实让人怜惜。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才想起来自己身边的随从是夫人新换上的, 这要是相认, 不用半天,夫人那边就会得知消息。当即, 他脚下一转, 走向窗边。 林窈佳看他面色, 便知他认出了自己, 且对自己并非无感, 正想着这番苦难就要到头时, 却见他仿若不认识自己一般,直接去找了钱海生。 边上赵长春看出她神情不对,轻敲桌面提醒:“表妹, 你赶紧坐下。” 林窈佳失魂落魄坐好, 又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吃着。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 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滚落, 越想越伤心, 甚至还轻声啜泣起来。 赵长春见状,愈发疑惑:“你哭什么?”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 恍然大悟:“以后我常带你来吃……逢年过节吃上一回, 我还是供得起的。” 听到这话, 林窈佳更伤心了。 若是钱富不愿意接自己入府,她也只能过那样的日子, 吃口点心都要精打细算,想想就可悲。 另一边,钱富虽然走到了小叔叔旁边,却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佳人正伤心,她对面似乎还有个男人正在安慰。 那个男人是谁? 钱富心里胡思乱想,面上带着一抹笑:“叔叔,你也喜欢吃这里的点心吗?” 钱海生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知道?”还想要把方子买回去来着。 钱富有些尴尬:“是。叔叔,最近我运气不好,每次上门拜访您都不在。今儿实在是巧……”他笑着看向对面的秦秋婉:“东家,麻烦你再上几盘点心,顺便给我们泡一壶茶。要好茶。” 秦秋婉没有动。 钱海生也没催促,看着他道:“阿富,我快定亲了。” 钱富心下一跳,急忙问:“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钱海生伸手握住了秦秋婉放在桌上的手。 钱富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瞪大了眼。 再次看向叔叔,见他不是玩笑,脱口问道:“点心娘子?”他满脸诧异:“她已经有了一双儿女……” “是啊 !”钱海生颔首,一本正经点头:“我这一娶妻,可就儿女双全了。” 于一个男人来说,这还是什么好事儿不成? 钱富面色一言难尽:“叔叔,婚姻大事得慎重。你们俩还没定亲吧?” 他盘算着无论如何也得把这门婚事给搅和了,回头帮着牵几位大家闺秀,最好是心里偏向自己的那种……心里正想着呢,又看到面前的叔叔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放到了点心娘子的手中。 “这就定下了。” 钱富:“……”这么草率吗? 他咽了咽口水:“叔叔 ,这门当户对……” “我更相信缘分,”钱海生笑看着秦秋婉,真心实意道:“我是真想娶她。” 钱海生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过惊诧,他连身后哭泣的林窈佳都给忘了。 “既然是亲戚,回头你再上门,无论吃多少,付账八成就可。”说到这里,秦秋婉恍然:“对了,我想起钱老爷曾经说过,您不缺银子。那还是按原价。” 钱海生一脸不赞同:“什么钱老爷,你得改口了,回头就叫阿富或是贤侄!” 秦秋婉笑吟吟:“贤侄这称呼亲近些。以后我就这样唤你了。” 钱富:“……” 当着钱海生的面,他不会反驳,赔笑了下:“叔叔,我有事找你商量。” 说的是生意上进货的事。 之前钱海生去外地进货,都会给钱富捎带。最近不带了,又忽然冷淡下来,钱富可不就急了么? “我最近身体还没痊愈,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几位管事。你找他们谈吧!” 钱富沉默下来。 事实上,就是几位管事跟他说,让他以后进货自己想法子,他们不再帮忙。 在找到这里来之前,钱富已经给几位管事分别送了礼,可都收效甚微,管事们倒是挺客气,但是捎货一事上,却再也不肯应承。 钱富还要纠缠,钱海生却不容他再说,看向秦秋婉:“我何时上门拜访伯父伯母?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也该去探望一二,对了,礼物上有什么忌讳吗?” 两人接下来开始商量见面礼。钱富插不了嘴,站着又挺尴尬,干脆去另外一边桌子上坐下,又让伙计送了几盘点心。 他坐的位置刚好就在林窈佳的隔壁。 林窈佳哭归哭,眼神却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坐到自己旁边,还以为他想与自己说话。 结果从坐下后,就一直吃点心,得空也往窗前的二人身上看,压根没往这边瞄。林窈佳失落的同时,心里也愈发紧张,他该不会真忘了自己吧? 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说上话,探一探他的口风。 想到此,林窈佳看向对面的人,试探着道:“表哥,我们回去得坐那么久的马车,要不你先去方便?” 赵长春没有多想,起身去了后院。 林窈佳将手边的筷子碰落,在伙计帮着捡之前,率先弯腰去捡。捡到筷子又像是手滑一般,落到了钱富脚下。 这么大的动静,钱富终于回神,看着脚下的筷子,他弯腰捡起,侧头看向身边的随从:“我还要跟叔叔聊一下,你去帮我瞧一瞧银楼那边夫人的首饰好了没。” 钱夫人早就吩咐过,让随从特别注意一下老爷身边的女人,如果发现不对,立刻上报。这整个铺子里,就没有年轻女子。随从不疑有他,很快出了门。 林窈佳大喜,坐到了钱富对面,未语泪先流。 钱富伸手帮她擦泪:“别哭了。” 林窈佳顺势握住他的手,急切道:“老爷,我最近好苦。我那个姨母让我洗一家人的衣衫,还让我自己做饭吃。又不买菜,天天啃咸菜馒头。我不怕苦,可两个孩子正在长身子,亏得厉害。瑶儿月事都不来了……我实在害怕……” 她抽泣不止,身子颤抖不已。 钱富看得不是滋味:“你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林窈佳急忙擦干了泪:“老爷,我本来就出身穷苦人家,受点苦没什么。可两个孩子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你想想法子……” 钱富听着她说话,眼神却一直注意着门口。看到随从去而复返,他惊声催促:“赶紧坐回去!” 林窈佳不敢坏他的事。 或者说,她也怕被钱夫人发现。 上一回发现,将她们母子三人撵出内城,这要是再发现,怕是得被撵出府城去。 于是,她飞快起身坐了回去。 恰在此时,赵长春从后门处回来,看到她不再哭,也松了口气。 随从走上前来:“老爷,今日银子没带够。” 钱富颔首:“那就明日再去取。” 方才他和林窈佳说话的事被许多人看见,钱富怕此事传出去,打算最近几天都不再过来。也怕再留下来会横生枝节,站起身道:“那我们先去铺子里。” 秦秋婉一直在和钱海生闲聊,但也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钱富和林窈佳鬼鬼祟祟坐在一起又分开,这会儿钱富还想走……她含笑起身,坐到了钱富对面:“贤侄,你们俩认识吗?” 钱富:“……”谁他么是贤侄! 犹记得不久之前,他还来此买方子呢。那时候他就没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听到这称呼,他心里一阵憋屈。 憋屈归憋屈,这事可不能认,他立刻摇头:“不认识。” 秦秋婉颔首:“我见林姑娘看到你就哭,还以为你们俩有旧……”她语气一顿,看向林窈佳:“之前我好像听说过你是别人养的外室,该不会就是这位钱老爷吧?” 林窈佳不能承认,低下头道:“表嫂,你别胡说。” 秦秋婉板起脸:“我和赵家已经一刀两断,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喊人吗?不会说话就闭嘴,免得得罪了人。”她无视边上随从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钱富:“贤侄,那个林宇是你儿子吗?”不待其回答,她一本正经道:“如果真是的话,你得好好管教一下,那个孩子忒胆大,竟然敢偷东西,还死不承认。我说要报官,他可倒好,把银子藏在别人屋子里,还倒打一耙。” 林窈佳睚眦欲裂。 越是富贵的人家,对孩子的品性要求也越高。林宇偷东西的事如果被钱富得知,大概会因此厌恶了他。 钱富此时且顾不得儿子品性,他余光偷瞄随从神情,心下越想越怕,道:“林宇不是我儿子!” 秦秋婉颔首:“这样啊,那你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她看了一眼钱海生:“我得去后厨忙了。” 钱海生立刻起身:“我帮你。” 两人很快消失在厨房门口。留下四人大眼瞪小眼。 赵长春并不蠢,听到了秦秋婉的话后,再回想起方才林窈佳激动正是因为钱富进来……他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钱富顾不得佳人神情,他此时满心都想着要如何把这事圆回来,最要紧的还是跟这个女人拉开距离。于是,他付了账,带着随从消失在门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人走了,也没留下一句话,更没有留下银子。林窈佳等于白跑一趟,看着他的背影,她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 落在赵长春的眼中,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是林宇亲爹?” 林窈佳低下头:“表哥,你就别问了。” 赵长春直直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豪的神情:“你当真还想着回到他身边?” 林窈佳暗地里算计了不少,两人才得以见上一面,眼看目的达不到,兴许还会被那个随从告密,她心里失望无比,语气里难免带上了火气:“这是我想回就能回的吗?” 赵长春:“……”合着她还是想回! 极品亲戚 十八 极品亲戚 十八 此刻赵长春清晰的认识到, 林窈佳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留在赵家。 那么,他们以前那些暧昧算什么? 到了此刻, 赵长春心里忽然浮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她愿意和你亲近, 图的都是你的银子,她压根就看不起你。 林窈佳此时真伤心,没注意到对面人的神情。 赵长春心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这个女人骗了自己。他这几个月以来赚的所有银子都花在了他们母子三人身上,今日的这顿点心吃完, 他的兜里彻底花了个干净。 “表妹, 你以前都是骗我的?” 林窈佳低着头:“不是!” 赵长春满脸不信:“你既然没想过要嫁给我, 为何要对我说那些话, 做那些事?” 林窈佳一脸讶然: “我是把你当哥哥啊, 照顾你也是看你太辛苦……”眼看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 她急忙补充:“表哥,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对我们母子的照顾的。” 听到这话,赵长春心里伤心不已。 他付出那些银子, 可不是为了帮表妹, 而是想帮助心上人。结果,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动心。 并且, 赵长春很确定, 以前林窈佳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就是想让自己误会她对自己有情。 这个女人,虚伪得狠。 就算银子还回来, 他错付的情意问谁讨要? 还有, 他当初会那么果断的答应和离, 甚至扛住了母亲再三催促他与张苗娘和好,可都是为了她! 如果他没有动心, 林窈佳没有冲他示好,他绝不会和离!如今这点心铺子与外城的食肆,就都是他的! 想着这些,赵长春眼睛血红,咬牙切齿道:“你要赔我!” 林窈佳低着头:“我现在自身难保,拿什么赔?” 她心底里已经打定主意,就像是说服姨母继续收留他们母子三人那般,她得说服面前的男人帮自己的忙。 赵长春听出来了她的话中之意,想要让她赔,得先把人送去钱府! 说实话,亲手把心上人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这滋味实在难受。 他抹了一把脸:“窈佳,要不,你和我好好过吧!以后我会尽力照顾你们母子。” 方才赵长春进门听到点心价钱那一瞬间的扣扣搜搜林窈佳是看见了的,听到这话,几乎是尖叫道:“我不要。 ” 她这样抵触,甚至是下意识就拒绝,赵长春着实伤心。 既然她不愿意嫁,那就得挽回自己的损失,赵长春喝了一口茶,道:“那你得把以前花我的银子还我。” 林窈佳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激动,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道:“如果我有的话,我会还给你的。” 赵长春:“……”没有就不还了吗? 再说,他的损失可不只是送银子给她,那只是小部分。与张苗娘和离,才是他最大的损失。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点心铺子和食肆分一半,至少百两起,你得赔我!” 林窈佳瞪大了眼:“帐不是这么算的。” 赵长春立即道:“我算得不对吗?”他一脸失落:“我又不想要银子,我想要你。”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其实也话里有话,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林窈佳还不起银子,那就得把自己赔给他。 林窈佳听出来了,气得牙齿打颤:“表哥,我从来都没想到你这样卑鄙!”恼怒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你和你娘就是一样的人。” 恶语伤人心,赵长春面色微变:“窈佳,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是你骗我在先!” 林窈佳:“……” 赵家人像喂兔子似的只给他们母子三人吃素,她想吃点好的,所以才讨好他……当下招待客人,谁家不是好吃好喝生怕不周到? 她吃点东西怎么了?本来就是应该的,怎么就骗人了? 她想解释,可看着赵长春血红的眼,立刻识相地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如果我能回到钱府,我可以给你一百两!” 想到手握一百两后的好日子,赵长春好像也没那么伤心了,他皱起眉来:“钱老爷好像没打算接你回府。” 两人到目前为止,算是达成共识,有些事情便没必要瞒着了,林窈佳叹口气:“我跟他之间有十多年感情,又有两个孩子在。方才短暂的相处,我已经看出来他没有忘记我。如此顾忌……不过是怕家里的母老虎罢了。” 赵长春半信半疑:“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富家老爷纳妾又不稀奇,他夫人怎么敢管?” 林窈佳沉默了下,有些难以启齿,含糊道:“他娶妻时,没有这样富裕。” 赵长春秒懂。 也就是说,钱富是因为岳家才将生意做到这么大的。并且,他现在还被掣肘着。 这就难办了啊! 赵长春想了想,问:“他家里有几个孩子?” 提及此事,林窈佳有些得意:“就一个女儿。还养得五大三粗,壮得像头熊!”她压低声音:“据我所知,他就得阿宇一个儿子,所以我才确信他以后定会接我回府。” 这倒是个优势。 赵长春若有所思:“咱们今日出现在这里,被那个随从看到了,回头钱夫人会不会找来?” 林窈佳脸上的得意尽去,面色苍白下来:“那女人特别善妒……” 赵长春立刻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拉着她起身:“那我们赶紧走。” 从赵长春进来,厨房里的姐弟两人就暗自关注着。 本就对父亲失望,看他带着林窈佳进来就更失望了。不过,到底是亲爹,两人还是有些期待父亲的疼爱,结果……他从头到尾就没有问及过姐弟二人。 眼看人都要走了,赵宝书坐不住,飞快出来收了铜板:“爹,这么快就要走?” 他出声不是舍不得父亲,只是想看一下父亲见到自己后的模样。 赵长春闻声回头,顿时眼睛一亮。 张苗娘赚的银子与他无关,可两个孩子要是有银子,也该孝敬他这个亲爹啊!想到此,方才因为佳人骗了自己而难受的心情忽然就好转了不少。 他也不着急离开了,走回桌边坐下:“宝书,你奶很想你。为了你们姐弟俩没少训斥我,昨天问起你来着。”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客人:“你们生意如何?累不累?” “还行。”赵宝书默了下,忽然发现和父亲无话可说,只道:“天色不早,你们要回外城,还是早些启程吧。” 赵长春没有纠缠妻子,一开始是怕心上人多想,也是怕妻子想回头。后来,是看明白了妻子的决心,知道纠缠也无用,得不到丝毫好处不说,还会被冷嘲热讽。 但孩子不同,这是他的血脉,他们就该孝敬他!赵长春笑着问:“你们如今住在哪儿?回头我让你奶过来看你们。” 赵宝书看到父亲眉眼间的笑容,心里颇不是滋味。 多年父子,父亲很少对他露出这样亲切的笑,明显就是有所图谋。 “不用了。”赵宝书看了一眼周围:“我们如今生意做着,不缺银子花,过得挺好的。” 赵长春:“……”你们不缺,我缺啊! “那不行。”他一脸不赞同:“无论我跟你娘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孩子,都是赵家血脉,我养了你小,以后你得给我养老,怎么可能不来往?” 从父亲口中听到这话,赵宝书一点都不意外,心里也愈发失望,他坦然道:“如果以后您老得动不了,我也不会推脱。” 前提是“动不了”。 边上林窈佳很是焦灼:“表哥,我们快走吧!” 要是一会儿钱夫人杀到,那可是个不讲究的,当着人前就敢大喊大叫大骂……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她。 赵长春已经不想回外城,道:“宝书,你们这附近有缺人手的铺子吗?不拘工钱多少我只是想离你们近一点……” 秦秋婉出现在厨房门口:“赵长春,你别以为我没脾气!” 赵长春身形一僵,勉强笑道:“苗娘,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我想照顾一二,你可不能拦着。”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家里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他们姐弟就不劳你费心了。”她靠近了些:“你若非要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听着这语气,赵长春心里发毛,他试探着问:“如果我执意留在内城,你待如何?”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一本正经道:“找人套你麻袋!你要是还不走,那就再揍一顿!” 总之,打到他怕了为止。 赵长春勉强笑道:“苗娘,你真会玩笑。” 秦秋婉颔首:“你可以试试。” 赵长春:“……” 极品亲戚 十九 极品亲戚 十九 赵长春眼看曾经同床共枕的妻子那神情不是玩笑, 心下也开始害怕。 毕竟张苗娘身份今非昔比,再不是曾经酒楼里面的小厨娘, 而是开了两间铺子的东家, 还即将是城内大富商的未婚妻。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苗娘,打人是触犯律法的。” 秦秋婉颔首:“这道理我比你懂。所以,你尽可以试试。” 赵长春心下盘算着到内城找活计的可能性, 边上的林窈佳等不及了, 扯了扯他的袖子:“表哥,我们快走吧。” 她实在害怕钱夫人。 话出口后, 又觉得自己的惧意太过明显, 想要掩饰一二:“天色不早, 这里回外城需要许久。反正你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住处, 随时都可以过来探望。” 此时的赵长春已经没有了脚踏实地干活赚银子的想法。没道理亲生儿女吃香的喝辣的, 家里甚至还请着人, 而他这个亲爹却苦哈哈搬货为生。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林窈佳心里的焦灼,加上母子三人对他不冷不热。且他们几人站着目标挺大, 许多客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便也不再纠缠, 顺势和林窈佳出了门。 两人上了马车后, 林窈佳着实松了口气, 赵长春心里有事,一直没说话。 夕阳西下, 马车出了内城门, 赵长春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 收回视线时,看到对面女子眼中含泪, 脸上满是悲戚,那模样实在是美。 赵长春心里微动,道:“窈佳,要不,你安心和我过日子算了。” 反正张苗娘不可能再回头,他也要琢磨再娶的事。 与其娶别人,还不如娶面前的表妹。且不说她长相貌美,搁在身边格外养眼。只林宇是钱富唯一的儿子,很可能会接手大片家业。就算不成,血缘关系抹不掉,钱富以后多少会分一点家财给他。那样富裕的人家随便从手指缝漏一点,也抵得上赵家人辛辛苦苦好几年。如果他娶了林窈佳,也就是林宇的后爹,林宇只要顾忌亲娘,他就能跟着享福。 那时候,得到的兴许还不止一百两。 越想越觉得有理,赵长春伸出手,不顾林窈佳的挣扎将她双手握在掌心揉捏:“表妹,我是真心爱你,你嫁给我之后,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林窈佳唬了一跳,想收手却收不回,急得满脸是泪:“表哥,你别这样,我只把你当兄长,亲哥哥怎么能对妹妹有这样的想法?” 她满心不甘愿,生怕赵长春唐突自己,还探出头去请车夫帮忙。 见她挣扎得厉害,马车也有停下来的趋势,赵长春飞快松了手。 来日方长,她今日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也不愿意。再说,想一亲芳泽,回到家中比在这里容易。 今日赵长春的强迫让林窈佳真心害怕起来,她也知道,如果赵长春铁了心欺辱于她,两人同处一屋檐下,她说不准真的会被欺负。 赵家不能再住了! 但她如今囊中只有之前问赵长春要的一点铜板,想要安顿母子三人,简直是天方夜谭。看来,还是得从钱富那里想法子! 林窈佳低着头,心里思量开了。 落在赵长春眼中,就是表妹不愿意与自己亲近,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两人回到外城,其余人还没下工。 不过,林宇兄妹俩已经饿得不耐烦,尤其是林宇,看到母亲进门,立刻道:“娘,一大早你去了哪儿,我都饿得浑身发软……” 林瑶也差不多,满脸不赞同拉了母亲进厨房:“娘,你该不会真的想嫁给他吧?又脏又臭的,看了就辣眼睛,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认他作爹。” 林窈佳一脸无奈:“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跟着他去内城找你爹。” 闻言,林瑶眼睛一亮:“找见了吗?” 林窈佳颔首,不待林瑶欢喜,她叹口气:“你爹如今还是不敢与我们相认,他身边的人盯得紧,话都不敢多说,更别提给银子。” 听到最后一句,林瑶满脸不可置信:“一点都没给?” 林窈佳摇了摇头。 林瑶难掩失望:“爹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 指的是他不敢忤逆夫人照顾她们母子的事。 当下男子娶妻纳妾都很正常,可那是对别人。林窈佳和钱富暗中来往多年,知道得要更多一些。钱富本身就是靠着夫人发家,所以才不敢乱来……当然了,这种事说出来后有损钱富在儿女眼中的高大,她一直都没提过。 对于林瑶来说,最怕母亲想留在此处,得知母亲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便放了心。 林窈佳回来的一路上焦灼害怕,到家后又冲着女儿解释,还要忙着做饭……她看了看天色,得赶在天黑之前把衣衫洗了,否则,赵母又要念叨咒骂。 接下来,忙得说话的时间都没。 * 另一边点心铺子里,赵长春二人走后不久,铺子里又来了不吃点心的客人。 钱夫人气势汹汹,进了铺子后扫视一圈,然后走到了窗前姐弟二人面前:“和你们亲爹一起的那女人呢?” 姐弟俩对视一眼,赵宝书起身:“他们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钱夫人满脸怒气。 她声音很大,语气也不好。 厨房里的秦秋婉听见,探出头来:“这位夫人,他们只是我们铺子里的客人,客人吃完了点心离开,我们哪儿能知道行踪?” 钱夫人大怒:“那是你男人,你会不知道行踪,装什么傻……” 话音未落,就看到了厨房里另一个探出来的头,顿时惊得把即将出口的恶语咽了回去。面色几变,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叔,您怎么会在此?” 钱海生身上穿着青色的护衣,头上还戴着秦秋婉自制的帽子,脸上好几处都沾上了粉,颇为滑稽。 钱夫人却不敢笑。 看着这样的叔叔,她心里有些不安。这女人什么来头,能让他进厨房? 钱海生板起脸:“我和苗娘已经定亲,这是你未来婶婶,别乱说话。” 钱夫人:“……”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钱海生长相好,身世佳,这城里的大家闺秀大半都任他挑选。他怎么想的? 其实,方才随从禀告时也说了此事,只是钱夫人听到自家男人又和那个狐狸精来往的消息后,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什么都顾不上了。 到了此刻,钱夫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是个识时务的,急忙道歉:“叔叔,侄媳妇说错了话,您别见怪。” 钱海生掸了掸身上的灰:“给你婶娘道歉。” 钱夫人:“……” 她心里不情愿,但钱海生发了话她不敢不从,福身行礼:“婶娘,您别生气。” 秦秋婉颔首:“都不是外人,我不跟你计较。”她伸手一指窗前的两人:“那是我的儿女,你以后说话客气一点。” 钱夫人很勉强才扯出一抹笑,将腰间玉佩解下放到赵宝书手中,又把手上的玉镯褪下送给赵宝意:“这是嫂嫂给你们的见面礼。” 姐弟俩有些迟疑。 钱海生已经道:“收下吧!” 姐弟俩听话地收了礼物。见状,钱夫人松了一口气,她也没忘了来此的目的,试探着问:“婶娘,我听说有个林姓女子在此和我家老爷说话,两人似乎有旧,您知道吗?” “知道啊。”秦秋婉也不隐瞒:“说起来,我会和离,还是因为她勾引了赵长春。不过,我得多谢她,要是不和离,我也遇不上你小叔。” 她看向钱海生。 两人相视一笑。 钱夫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也是因为她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细想。 “那女人就不是个安分的,最喜欢勾三搭四。”钱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心里再怒,她也不敢在这两人面前发作,深呼吸几口气,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问:“婶娘,冒昧问一下,他们如今住在哪儿?” 这是要上门找茬? 这可太好了! 秦秋婉当即告知了赵家所在,还贴心地指出几处容易走错的岔路。 钱夫人没见着人,还差点得罪了惹不起的长辈,出了点心铺子后,心里的怒气愈发高涨,坐着马车就赶去了外城。 外城赵家,林窈佳忙得脚不沾地,做好了饭后只吃了几口,便急忙端着水盆洗衣。 也是这两天赵母给她下了命令,让她在赵家人回来之前把这些事都做完。 赵长春知道她忙,还帮着打扫屋子内外。 两人忙得满头大汗,忽然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林窈佳眼皮一跳,以为是赵家人回来了,再一看天色,知道他们没这么快,这才放了心。她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婆子和停在那里的大红色马车,林窈佳的面色瞬间苍白下来:“大娘,你找谁?” “林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多久,你就不记得奴婢了?”婆子语气尖利,带着嘲讽之意。 说话间,又回到马车旁,掀开帘子扶出来了钱夫人。 看到钱夫人的一瞬间,林窈佳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她扶着门框,看了一眼周围因为这富贵马车而围过来的邻居,努力镇定:“夫人,有话进来说。” 钱夫人嗤笑一声,缓步踏进了门。 进门后,站在大门口扫视了一圈陈旧的院子,再不肯往前一步,还用帕子捂住了鼻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院子的嫌弃。 她一句话不说,赵长春已然心头火起。 主仆几人挡住门口,林窈佳想要关门都不能。她实在是怕丢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夫人,外城的人喜欢指指点点看热闹,您还是进来说吧。” 极品亲戚 二十 极品亲戚 二十 钱夫人满脸不以为然, 总归丢脸的不是她,外人看就看了, 一甩帕子,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了,也就两句话, 我说完就走。” 林窈佳一颗心提着, 也不敢再劝。 钱夫人眼神落在了边上,一脸戒备的赵长春身上:“听说你们两情相悦?” 林窈佳:“……”谁说的?从哪听说的? 赵长春听到这话, 心思飘到了别处。 钱夫人先前把母子三人赶了出来, 很明显是不想他们回去的。那么, 她说这话, 是想撮合他二人? 不过, 富家夫人的心思难猜, 赵长春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林窈佳也想到了这些,她真怕钱夫人乱点鸳鸯谱,急忙上前解释:“这是我姨母家中, 我们母子三人没地方去, 特意来投奔。这位是我表哥, 我只当他是兄长, 夫人误会了。” 钱夫人摆了摆手:“你别不好意思承认 , 我都听说了。之前你缠着我家老爷十几年,我是真的烦你。不过, 如今你有了好归宿, 老爷也可放心了。” 她眼神示意边上的婆子。 婆子秒懂, 掏出来一个荷包递了过去,就是每天打赏下人的那种, 钱夫人随即道:“这算是我送你的新婚之礼。在此,我提前祝你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她眼神看向赵长春,语气加重:“既然是一双有情人,便不要在意世俗目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还是早些成亲才好。” 语气里带着威胁之意。 赵长春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像钱夫人这样富贵的夫人,见她板起脸,下意识就应承了下来。 林窈佳:“……”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钱夫人太狠了! 如果她嫁了人,钱富就算来接儿女,也绝不可能再接她。 着急之下,林窈佳急忙上前解释:“夫人,我……” 钱夫人摆了摆手,再不愿听她的话,很快出门上了马车离开。 等到钱夫人离开后,赵长春才回过神,想到自己刚才答应的事,看向林窈佳的目光中满是热切:“窈佳,夫人都这样说了,我们还是赶紧成亲吧。” 林窈佳:“……”她才不要嫁! 她打算好好与赵长春商量一下。谁知马车刚走,赵家夫妻俩就回来了。 赵母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心下大惊,以为家里又出了事,小跑着过来还没开口问,就看到众人冲自己道喜。 关键是,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微妙,赵母一头雾水:“什么喜?” 边上的妇人七嘴八舌:“刚才那位富家夫人亲自上门贺喜,还送上了礼物呢。我早就看出来了长春对窈佳不一般,偏你一直不提,我们都不好问。” “可不是嘛。”又有人接话:“赵家嫂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两人之间既然有情,你可不好拦着!再说,窈佳盘条靓顺,哪里配不上长春?” “日子选好了,可千万告诉我们大家,我们得提前准备贺礼,也好告假回来帮你准备菜色……” 赵母不知道内情,听着众人道喜,一张脸都是木的。她看向门内二人。儿子一脸喜色,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而边上的林窈佳一脸悲戚,像是死了亲爹。 对比之下,赵母心头火起。 她还没嫌弃林窈佳什么都不会又带着一双儿女呢,林窈佳凭什么不愿意?再有,长春那个蠢货,人家都不乐意,他在那儿美什么? 打发走了众人,赵母进门后板起脸:“到底怎么回事?” 赵长春笑着道:“娘,刚才来的那位是钱夫人,也是阿宇兄妹俩的嫡母。她特意来就是贺我们新婚之喜。” “我不嫁!”林窈佳怕自己再不开口,就真的变成了赵家妇。 她害怕之下,出口时声音尖利。 赵母冷笑:“你以为我想娶吗?”她伸手一指:“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林窈佳面色微变,还没出口相求,赵长春已经上前把人拉走 “娘。”母子俩进了屋,赵长春看了一眼外面院子里满脸是泪的林窈佳,关上门,压低声音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说了。 “钱老爷就得阿宇这一个儿子,就算不让他接手家业,也绝不会亏待了他。日后阿宇富裕,定然不会忘了亲娘,咱们和窈佳同处一屋檐下,肯定能沾光。”赵长春越说越兴奋,见母亲意动,他继续劝:“窈佳长相好,配我绰绰有余……” “她不会干活!”赵母没好气道:“不说这家里家外那么厚的灰,只她给我们洗的衣衫就一直不干净,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圈圈,眼看就穿不出门了。” 赵长春赔笑着哄:“娘,你想啊,若是阿宇富贵了,咱们一家人都有绫罗绸缎,还能穿一件扔一件,布衣丢就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母已经被儿子说服了,只是下意识反驳而已。听到这里,她又道:“苗娘那边……” 听到母亲还念着张苗娘,赵长春急忙道:“娘,你就别想了,她定亲了,不可能回头!” 赵母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事,一脸诧异:“你从哪里听来的?” “亲眼见到的。”赵长春看了一眼院子里:“爹没跟你说么,我今天都没去上工,就是去内城找她了。我还看到了她那个未婚夫……” 赵母讶然:“跟你比起来,如何?” 赵长春沉默了下。不情不愿道:“那人很是富贵,阿宇的亲爹都对他毕恭毕敬,好像还是他叔叔。” 听到这话,赵母冷哼一声:“这也正常,要不是一把年纪,也看上张苗娘。” 赵长春再次沉默下来。 看到儿子面色不对,赵母疑惑:“我说错了?” “那人只是辈分大,其实挺年轻。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不少。长相也俊……”赵长春不愿意再夸,咬牙切齿道:“肯定是有不好对外人言的隐疾!” 赵母深以为然。 她看向院子里默默擦泪的林窈佳:“那怎么办?” “娶啊!”说起此事,赵长春又兴奋起来:“钱夫人发了话,她不敢不答应。” 事实也是如此。 林窈佳被赵母那一通训斥之后,哭归哭,对于赵家人夜里筹备婚事却是再没有开口阻止。 当日夜里,林窈佳早早睡下,翌日早上,她等赵家人离开之后,自己去了内城。 她不敢去点心铺子,循着记忆去了以前钱老爷常去的酒楼,大概真的是运气佳,她拿了点铜板给一个伙计,得知钱老爷就在楼上。 只是,她想要上楼,伙计却不敢私自带人。她咬了咬牙,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铜板都给了,才得以偷偷上楼。 伙计不能亲自带着她进去,只装作没看见她!且直言若是她被人发现,也与他无关。 林窈佳进了门后一路鬼鬼祟祟摸到了三楼上,有惊无险地到了钱老爷的房门前。她酝酿了几息,才伸手推门。 久别重逢应该相拥而泣,林窈佳是这么以为的。 她一推门,就听到了里面钱老爷的训斥声:“说了不让人打扰,怎么还敢进来,滚出去!” 话音落下,林窈佳已经站到了门内,也看清楚了屋内情形。 桌上摆满珍馐美味,钱老爷坐在主位,怀中正搂着衣衫半露的年轻丫鬟。 看到林窈佳进门,丫鬟惊呼一声,拢了衣衫就往屏风后奔。 钱老爷看清了门口的人,也没挽留丫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你怎么找来了这里?” 林窈佳的眼泪都不用逼,瞬间夺眶而出:“老爷,你这是有了新欢?” 钱老爷受够了夫人的辖制,听到这话,顿时满脸不悦:“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林窈佳真的伤心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带着儿女在外城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我这几个月来被人虐待谩骂,满心以为你会来接我,结果……昨天夫人去外城,非要让我嫁给赵长春一个力工,今日我花光身上的银子才到了这里。” 她一步步上前,跪倒在钱老爷面前,趴在他的膝上,抬起泪眼:“老爷,我曾经说过,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真的要看我另嫁他人吗?” 言下之意,如果钱老爷不阻止,她会在出嫁前寻死。 到底是曾经真心疼过的女人,且两人之间又育有一双儿女,钱老爷舍不得。他看向屏风:“艳红,你先出去。” 方才衣衫半露的女子此时已经拢好了衣襟,跺了跺脚才出门。 钱老爷拉了林窈佳起身:“你别哭了,先坐下。” 林窈佳坐下后,看到桌上的菜色,哭着道:“自从离开你,我们母子就再没有吃过这些菜。我那姨母刻薄,每天都让我们吃咸菜……” 提起赵家人,钱老爷瞬间想到了别处:“你那个表哥就没有暗中接济你?” 林窈佳:“……” 她不想接这茬,转而道:“老爷,我那表哥心思不纯,听了夫人的吩咐,像是捡着了宝一般,已经在开始筹备婚事了。我是绝不可能嫁的,您……应该也舍不得让我嫁人,让两个孩子唤别人做爹的,对不对?” 钱老爷眯起眼:“窈佳,你当真和你表哥清白?” 林窈佳怕的就是如此。 说实话,张苗娘一怒之下和离,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如果张苗娘没有离开赵家,钱老爷也不会问这样的话。她当初要是早知道张苗娘脾气那样直……除非走投无路,否则她不会选择去赵家! “我真的从未背叛过你!”林窈佳满脸委屈:“老爷,我可以对天发誓。” 钱老爷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模样:“我信你。但是,夫人不允许我们来往,也不许我暗中接济你,你……还是嫁了吧!” 林窈佳:“……”什么玩意儿? 极品亲戚 二十一 极品亲戚 二十一 一瞬间, 林窈佳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两人多年感情,还有两个孩子在, 他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她眼泪一滴滴落下:“老爷, 你说什么?” 钱老爷一脸无奈:“夫人对你很是厌恶,不会松口让你进门。我身边到处都是她的眼睛,也接济不了你。窈佳, 你还年轻, 还是另找出路吧!你那个表哥要是对你真心,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刚好夫人发了话, 你……” “我不要。”那样一个靠劳力吃饭的男人, 能吃口点心都扣扣搜搜, 怎么配得上她? 她长得这样好, 当初就算没有跟了钱老爷, 也绝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事实上,林窈佳在赵家的这段日子里,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草率。如果她谨慎一些, 多打听一二知道了钱夫人的善妒, 绝不会选钱老爷。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女子的花期就那几年, 她如今带着两个孩子, 若是嫁一个普通人还有可能, 再想要另选富家老爷,那是白日做梦。 “老爷, 我们那么多年感情……” 钱老爷叹了口气:“窈佳, 夫人最怕的, 就是我们俩的感情。” 成亲多年,夫人知道他好色, 这两年已经渐渐接受,只要他没搞出孩子,便装作看不见。只是,都不让他和那些女人培养出感情,多则一年,少则两三个月,就会把他身边的女人撵走。 在他所有的女人里,钱夫人最抵触的就是林窈佳。 钱老爷猜得到夫人的想法,一来是因为林窈佳给他生了一双儿女,里面还有他唯一的儿子。二来,他和林窈佳暗中来往这么多年,感情非比寻常。夫人怕他认了真。 听到这话,林窈佳愣住:“你真要让我嫁人?” 钱老爷摊手:“我也不想,可夫人发了话。”他阻止不了。 眼看事情毫无转寰的余地,林窈佳心里想着应对之法,很快就有了主意,她试探着道:“老爷,让我另嫁他人,我宁愿去死!”她擦了泪:“要不,你找人私底下和赵长春商量一下,让我们做一对假夫妻?” 钱老爷讶然。 林窈佳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道:“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只要银子给够,他肯定答应。” 钱老爷想也不想就摆手,道:“夫人这两年管得厉害,我花出去的每一文钱,身边的随从都要回去报账!” 林窈佳面色一言难尽:“老爷,你就不能挪……” 钱老爷之前也挪了,但钱夫人盯得紧,他根本挪不出来多少,那点不多的银子也早已经被身边的几个女人瓜分殆尽,哪里还有余银? “没有!”钱老爷一开始确实对林窈佳用了心。 但分开的这段日子,一点也没影响他拈花惹草。加上送走林窈佳后,夫人自觉对他有所亏欠,比起以前大度了不少。久而久之,他也没多想把人接回来。 林窈佳伤心不已,眼中的泪太多,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有些看不清面前男人无情的脸。 林窈佳伸手抹了泪:“老爷,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我不怪你。回头我自己找赵长春商量。”她一把握住钱老爷的手:“老爷,你要记得接我回府。” 这般的委屈求全,钱老爷觉得自己要是再不答应就不配为人,点头道:“我尽量。” 林窈佳又哭了一场,临出门时,满脸不自在:“老爷,刚才我收买伙计,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铜板。” 没有银子回外城了。 钱老爷满脸无奈,从袖子里掏出一对银耳坠:“你把这个当了回外城吧。这一来回花费不小,以后无事,不要跑来了。” 那耳坠明显是女子所用,精致小巧,值不了多少银子,胜在用心。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钱老爷买来讨好哪个女人的……兴许就是方才那个丫鬟。 林窈佳心里又妒又恨,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耳坠硌得她掌心生疼。 回去的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到家之后,和那天的时辰差不多,两个孩子饿得满脸不耐烦,林窈佳忙着去厨房做饭,还要在赵家人回来之前洗衣,少了赵长春帮忙,还得打扫屋子内外……根本就来不及。 林窈佳几口扒了饭,囫囵咽下,吩咐道:“瑶儿,你拿着帕子把那些屋子里的桌椅擦一遍,再把地扫一下。”她知道女儿没干过这些活,也压根不愿意干,补充道:“就随便擦擦,让人感觉是擦过的就可!等明天我得空了再仔细打扫一遍。” 林瑶满脸难色地戳着盘子里的咸菜:“娘,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话出口后,才想起母亲方才吩咐的话:“我不干!” 语罢,扭身进了屋。 林宇一句话不多说,放下碗筷后也回了房。 林窈佳看着桌上的碗筷,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你们俩把碗筷收收,我要来不及了。” 两间屋子都毫无反应,像是无人一般。 林窈佳气得眼泪直掉,还不敢停下来哭,几下将碗筷拿进厨房洗干净,又赶紧去洗衣。 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来得及。 赵长春最先回来,林窈佳正在晾衣,看到进门的人是他,着实松了一口气:“表哥,帮我扫一下院子。” 她只扫了一眼,认出了人后随口吩咐。太过着急,她没看进来之人的脸色。 赵长春面色沉沉,并没有依言去拿扫帚,站在原地沉声问:“你今天出门了?” 林窈佳随口否认:“没有,我午睡太晚,今儿实在太困,一觉睡醒就夕阳西下……” 赵长春听到她否认,气道:“可刘大娘说,看到你上了马车。后来还问了送你回来的车夫,她说你从内城回来。” 林窈佳动作一顿。 “你去找钱老爷了?”赵长春一步步逼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们俩上床了吧?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林窈佳被他的脸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表哥,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赵长春一挥手:“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出门!” 林窈佳害怕归害怕,还是没忘了干活。 看她忙忙碌碌,赵长春没有出手帮忙。 当赵母回来看到院子里乱糟糟的情形,立刻张口就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骂得林窈佳一边干活一边哭。 这一回,赵长春没有开口求情。 赵母骂了个痛快,末了道:“要是过门了还这么懒,你就跟我一起上工去。我不催你,有的是人催你。你嫌我说话难听,外面那些管事说话更难听。” 林窈佳只听到了一句,就是让她出门干活。 辛辛苦苦一个月,还不够吃几盘点心,她才不要! * 外城林窈佳过得水深火热,秦秋婉最近也挺忙。 两人那天说的茶楼不是玩笑,已经选好了址,只等着整修过后开张。 开张之前,还得置办不少东西,还有些当下压根没有的样式。秦秋婉还得亲自指点,并且,两人定了亲,得抽空到外城见张家人。 张家对于这样一个女婿,除了有些担忧女儿进门后日子不好过之外,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张大哥最近做生意都有些疯魔了,天天在铺子里忙,所以,秦秋婉带着钱海生直接去食肆找人。 期间,秦秋婉特意让马车路过赵家,看到门开着,还下了马车进门打招呼。 赵母最近也在给儿子筹备婚事,婚期就在这两日,无论心底里喜不喜欢这个儿媳,亲戚邻居上门都不能失礼,所以,特意告了几天假在家准备。 这会儿她正在洗陈年的坛子,忽然发觉面前有人。因为是蹲着,抬眼时率先看到了一抹紫色。 紫色的绸衫……她心下大惊,以为是钱夫人又来找茬。 再抬头看清楚面前的女子是容貌时,她一瞬间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灰扑扑的儿媳吗? “苗娘?”赵母试探着唤。 秦秋婉颔首:“听说你家有喜,我刚好回了外城,特意过来看看。也是想恭喜你。”她看向屋檐下面色苍白消瘦了不少的林窈佳:“之前你说我懒,还说我不会做人,如今总算挑着了满意的儿媳,确实是一件好事。” 赵母:“……” 摸着良心讲,林窈佳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张苗娘。以前她肌肤白皙,气质也好……可现在的张苗娘比她还白,气质更好。 现在一个光鲜亮丽站在门口,一个蔫蔫的站在屋檐下,怎么比? 赵母心下愈发后悔:“苗娘,你知道的,我心里最满意的儿媳一直都是你。长春他也后悔了的,如果你想回来……我们赵家可以重新置办聘礼,八抬大轿抬你过门。” 极品亲戚 二十二 极品亲戚 二十二 张苗娘之前做赵家媳辛苦那么多年, 除了生孩子坐月子,从来都不告假, 在家人身上花钱向来大方。做事麻利, 也会做人,周围这一片就没有她处不好的人家。 赵母想法简单。 与其娶林窈佳这样一个娇滴滴不会干活,又不会做人还不乐意留在赵家的女人, 不如娶张苗娘回来。 如今她两间铺子开着, 生意还都不错。只要能说服她进门,孙子孙女能够回家, 那么多的银子, 也属于赵家了。 越是想, 赵母越是期待。 忽然间门口又出现一人, 身着月白色衣衫, 身形修长, 眼神漠然,开口语气也冷:“这是我的未婚妻。” 这还是赵母第一回看到钱海生,哪怕之前从儿子口中已经听说了这人的优秀。但真正看到, 她还是忍不住愣了下。 这样的一个男人和儿子放在一起,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了。 张苗娘这运气也忒好了吧? 秦秋婉笑看着身侧的人:“我很快就好, 你怎么还下来了?” 钱海生看着呆愣的赵母, 嗤笑:“痴心妄想。” 语罢, 伸手拉她:“我们走吧,看过大哥后, 咱们再去绣楼里跟绣娘说一下嫁衣。” 钱海生长相好, 气质佳。张苗娘只是一个小厨娘, 按理说不相配,可是两人站在一起, 却格外和谐。 直到两人走出去上了马车离开,赵母才回过神来。 从钱海生看着张苗娘的眼神,就看得出来那种旁人插不进去的熟人和亲近。 屋檐下的林窈佳满脸嫉妒,同样是出身寒微,同样是一无是处,张苗娘甚至还不如她长相,凭什么能得这样一个优秀的富家公子真心求娶? “看什么,赶紧干活!” 听到姨母的呵斥声,林窈佳下意识就加快了手中打扫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她忍不住苦笑。也实在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在这样的喝骂中度过,她拿着扫帚蹲到了赵母面前:“姨母,我们好好聊聊。” 赵母头也不抬:“你要是不想嫁,就带几个孩子给我滚远一点!不要让我们家被钱府迁怒,也别再让长春找到你!” 林窈佳沉默了下:“姨母,我知道您不想让我过门……阿宇是他爹唯一的儿子,无论现在钱府对我们是什么态度,都早晚会接纳我们!我知道,您帮了我们许多,这份恩情我也一直记着,以后我过得好,肯定会加倍奉还。” 她说这么多,赵母听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窈佳抿了抿唇:“姨母,不如我们假成亲,等回头阿宇回到钱府,到时候我多给你银子,一百两!二百两也行!” 赵母喷她:“你当钱夫人是摆设?” “有她在,钱老爷不可能接你回府!” 这样的事实林窈佳也就看明白了,她心里苦得像是吃了黄连,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姨母,您就帮帮我吧,算我求您了……” “我求你也帮帮我,把之前欠我们家的银子还来!”赵母掰着手指头:“从你们母子三人搬进来,我攒的银子少了六两,长春这几个月的工钱我一分没见着。不止如此,我失了一个能干的儿媳,还失了孙子孙女……你还有脸哭,我才想哭!” 这几个月攒银子的速度明显不如之前那些年。赵母心里清楚,是因为家中少了儿媳采买,又多了三个无底洞。林窈佳还好,吃了饭多少能干点活。那兄妹二人吃了就回房塞着,最多就收个碗,典型的吃白饭的。 赵母刚才看到了过得很好即将另嫁他人的前儿媳,加上林窈佳过来说的这番话,心里的怒气压抑不住,霍然起身指着林宇的屋子:“一天天吃了就回去躺着,也不怕发霉。那狗吃了饭还知道看家,养你们做甚?看着就胀眼睛,赶紧都给我出来帮忙!” 她叉着腰大骂,林窈佳给吓住了。万万没想到赵母会把怨气撒在孩子身上。 林窈佳一直认为,兄妹两人身上流着钱家的血,那就是千金小姐和富家公子,从小养得细皮嫩肉,怎么能干活? 她宁愿自己多做一点,都舍不得使唤他们。 “姨母,两个孩子正在午睡,你别把人给吓着。”林窈佳急忙低声劝说:“你想让他们做什么,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你给我住口。”赵母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家不养闲人。你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我家的儿媳,你这两个孩子也勉强算我的孙子孙女,我亲生的孙子孙女都要干活,他们凭什么不干?天天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也不怕折寿……赶紧的,给我滚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两间房的窗吼的。 林宇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当即开窗探出头:“我不干!” 林瑶要婉转一些:“姨婆,我手疼,干不了活。” 赵母给气笑了:“不干是吧?” 她看向急得直掉泪的林窈佳:“那就没饭吃!有本事,你们都给我滚!” 被人指着鼻子骂滚,兄妹俩心里都起了怒气。 林宇性子冲动,张口就要说话。林窈佳两步奔到窗前,伸手捂住儿子的嘴,满脸是泪不停地摇头。她冲着两个孩子低声说了什么。没多久,兄妹俩都出了门,满脸不忿地站到了赵母面前。 说实话,赵母并没有觉得爽快。 周围这一整条街,谁家的孩子不做事? 她想法又没错,林窈佳以后做了赵家媳,带着的这俩拖油瓶在钱府认回去之前,肯定都会留在这里。她自己的亲孙子孙女儿在六岁之后就帮着家里干活,这俩都这么大了,凭什么不干?他们俩这副委曲求全不得不从的模样是给谁看的? “你扫地!”赵母粗声粗气:“阿瑶,你去擦桌子。把那些床和柜子全都擦一遍。” 两人不情不愿开始干活,林宇还没扫几下,眼神一转,跑去抢过妹妹手里的帕子:“我来擦。” 然后,他像是不小心一般打翻了装水的盆,本就是泥地,被这么一浇,瞬间泥泞不堪。 赵母本来还想着这俩不会干活,一开始先慢慢教着。没想到林宇竟然来这一出,当即就气笑了。 “晚饭没有你的!” 林窈佳:“……” 她只得上前求情。 赵母这一回铁了心,不收拾一下这兄妹俩,他们还以为她是泥菩萨。 到了晚上,赵母当真不给林宇拿碗,冷笑道:“干活偷懒,粮食就不实心。要是饿,就去井边喝水。” 林宇血气方刚,回房后狠狠甩上了门。 林窈佳说尽好话,也谁能让赵母改口。她手头只有那天坐马车回来剩下的几文钱,晚饭后悄悄上街买了一个馍馍。 可惜林宇不要,他隔着房门,气道:“娘,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何要留在这委曲求全?难道你真想嫁给那个力工?丑话说在前头,你说真要嫁,我可不想跟着你丢人,以后别怪我认你。” 林窈佳:“……” 儿子这些虽是气话,但她听得出来,这就是他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 想想也是,堂堂富家公子的生母是一个外室已经够丢脸,如果还嫁了赵长春这样一无是处的力工……确实好说不好听。 她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神。 * 不提赵家的鸡飞狗跳,张大哥看到这样的妹夫,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道:“你不能欺负我妹妹。” “不会。”钱海生态度和善:“大哥若是得空,可以到我家做客。” 张大哥想到什么,问:“你家中长辈可是真心答应这门婚事?” “长辈不管事,”钱海生浅笑:“他们都随我。” 钱海生的双亲已经不在,只剩下两个钱父的姨娘在后院养老,从来都不插手家里的事。 闻言,张大哥稍稍安心。 两家亲事定下,接下来开始走六礼,钱海生准备的聘礼送给了张家夫妻,不过,他们连箱子都没有拆,直接送去了内城秦秋婉租的院子。 张母认为,女儿嫁得这样好,家里以后有这门亲戚,无形中会多出许多便利,家里已经占了大便宜。他们没有银子给女儿置办嫁妆,便也不能拖她的后腿。侵占聘礼这种事,只会让女儿丢脸,以后在夫家抬不起头。她不能做! 婚事一切顺利。 另一边,林窈佳想要再去内城一趟,可赵母都守着,她不方便出门。 再有,银子也是个问题。 她忍着不耐,悄悄找了赵长春,以自己要买贴身衣物为由,问他拿了一点铜板。然后,趁着天还没亮,她悄悄出了赵家的门,坐上了去内城的马车。 这一回,她还是去找钱富。 并且,她已经打定主意,非要说服钱富接自己进门不可。 这一回她寻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午后才到钱富其中一个铺子里把人寻到。 看到她又来,钱富当即面色微变。 林窈佳不顾边上的随从,直直上前:“老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有跟你说。” 钱富不愿意听,每和她见一次,自己的日子就要难过几天。他最怕的,还是夫人不管不顾在外人面前训斥于他。 “我不认识你。” 林窈佳再次上前一步:“老爷,你知道你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儿子吗?” 闻言,想转身离开的钱富动作一顿,挥退了身边的随从,将人带到了不远处的茶楼里:“你说。” 林窈佳眼眶里满是泪:“老爷,你信不信我?” 钱富都愿意和她单独相处,其实已经信了,颔首道:“你说。” 林窈佳偷瞄他几眼,道:“老爷还记不记得昌平?” 昌平是他的随从,之前那些年里,都是由他跟着。钱富皱起眉。 林窈佳继续道:“他其实已经被夫人收买!专门给你的女人下落胎药……” 极品亲戚 二十三 极品亲戚 二十三 这件事情, 钱富已经有些怀疑。可始终没找到证据,再加上他当初靠着夫人的嫁妆发家, 如果他对夫人苛责太过, 难免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后来昌平被夫人换走,他便也没有再追问。 “你怎么知道的?” 林窈佳低着头:“昌平也想对我下药。” 钱富眯起眼,林窈佳算是他成亲之后第一个留在身边的女人, 且一留多年。 “后来呢?” 林窈佳眼神左看右看, 还是道:“他看我像他早去的妹妹,才没有对我下手。还告诫我小心您身边的人, 所以我才能顺利生下阿宇兄妹。” 钱富:“……”妹妹? “你为何没有跟我提起此事?” 这么多年下来, 钱富除了家里妻子生的女儿外, 也只有林窈佳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人到中年, 看着别人都要抱孙子了, 他这边却膝下单薄, 着实有点凄凉。 钱富当初就算有所怀疑,也不知道身边有问题的人是昌平。如果他那时候就把人给换了,肯定能多生几个孩子。 林窈佳咬了咬唇:“我不敢说。” 不是不敢, 而且供出了昌平之后, 对她并无好处, 甚至还会因此得罪了夫人。 再说, 昌平的所作所为, 对她有益无害。 果不其然,这么多年下来, 钱富只得了阿宇一个儿子。虽然现在是让他流落在外, 但林窈佳坚信, 钱富肯定会接回儿子。 林窈佳偷瞄面前男人的神情,试探着道:“当初昌平跟我说, 夫人在他面前说过,绝不会让您在外生下孩子。还说……如果您非要拈花惹草,就把您给……就是再也不能人道的意思。” 钱富气笑了。 他上下打量面前哭哭啼啼的女子:“你找我说这些,目的为何?” 林窈佳低着头:“老爷,我是替您憋屈。有夫人在一日,您就不能随心所欲,您坐拥万贯家财,却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了。”她眼泪滴滴落下:“昨日夜里,我那姨母非要让阿宇做事……” 说到这里,她已然泣不成声:“阿宇那双手是拿笔读书的,哪里会做事?做得不好,姨母竟然不给他饭吃。老爷,阿宇已经瘦得皮包骨,瑶儿都不长个了……您想想办法,救救我们……” 话说完,已经趴在了钱富膝上。 钱富只有林宇这一个儿子,得知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桌子拍得嘭一声,林窈佳吓了一跳。 她跪坐在地上,看着那桌面上的胖手若有所思,或许,她一直以来都错了,从头到尾就不该说自己受的委屈,而是该着重说孩子受的苦。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有点难受,多年感情,竟然比不过孩子心中在他的地位。不过 ,今日跑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低垂着头:“老爷,有件事情,我不知该不该提。” 钱富居高临下看她一眼,垂眸喝茶:“你说。” “我早说过,如果赵家真的要娶我,我宁愿死。”林窈佳抽泣了几声,继续道:“我这些想法只对您透露过一点,两个孩子面前,我一直都是坚强的。昨夜阿宇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赵长春,还说这样一个父亲……哪怕是后爹,对他此后一生,都有不小的影响。” 她故作坚强,伸手抹了一把泪:“今日我来,也是想跟您道个别。无论是为了我多年付出的感情,还是为了两个孩子以后的名声,我都不可能嫁。”她抬起泪眼,眼神里满是不舍和爱慕:“与君一别,大概不久就阴阳两隔,愿君事事顺心,再不受人掣肘。” 说着,还膝行着退后,认真磕了三个头,一步步退了出去。 钱富呆住。 方才林窈佳那一副决绝的模样,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反应过来后,恍然想起她身上没有银子,几步追出门:“你等一等。” 林窈佳顿住,没有回头:“老爷有话就说,我不敢见您……怕看上一眼后,就舍不得死……” 说到这里,只剩下了泣音。 钱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我记得你手头没有银子,你要怎么回去?” 林窈佳背对着他,伸手擦了下泪:“走着回去。” “这个时辰走回去,天都要黑了。”钱富不赞同道:“夜路危险,万一遇上歹人……” “那也是我的命。”林窈佳不止没回头,反而还往楼下走:“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歹人如果真的来伤害我,我帮别人挡了灾,也算日行一善。” 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落在钱富眼中,就是她真的生出了死志。 “能和老爷好这一场,哪怕不能相约白首,我这辈子也值了。” 说着话,她楼梯已经下到一半。 这般情深,钱老爷再也忍不住,追上去将她拥入怀中,两人在马车里说了许久,又派了马车将她送回外城。 * 外城赵家,赵母照旧是第一个起床。 这几天为了筹备婚事,她都没有去上工。起床后先洗漱,然后喊赵家父子。 父子俩都起身了,还不见林窈佳的屋子有动静,当即又破口大骂:“还不起床,等着老娘伺候吗?” 父子俩只觉得耳朵嗡嗡响,很快就消失在院子里。 没有人阻止赵母,她骂得愈发起劲,足足一刻钟后,几间屋子还是没动静,赵母发现了不对。 那兄妹俩不动还正常,怎么林窈佳也不动呢? 走上前推开门,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哪里还有人影? 人不在了! 她能去哪儿? 赵母知道的,姐姐当初嫁去外城,之后再没有回来过,家里的这些亲戚也没走动。所以,林窈佳只能来投奔于她。 院子内外寻了一圈,没看见有人。赵母又问了兄妹俩,结果他们也不知道。 赵母倒是想出去打听,可又怕被邻居知道此事后多生事端。站在门口踌躇半晌,还是回来做了早饭。兴许她一会就回来了也不一定。 一直等到中午,还是不见人影。 赵母急了,出门去询问邻居。一条街的人问了大半,都没人看见林窈佳。 最后,从一个早起倒粪的大叔那里得知,他早上看到一个纤细女子找了马车离开。好像是去往内城的方向。 赵母:“……”早知道就不打听了。 她跑出来找人,好多人都得知林窈佳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这么大个人,总不能丢了吧? 于是,众人热心地到处打听,听了大叔的话,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低声议论开了。林窈佳认识一些内城的人,似乎还得罪了一位富家夫人,以至于那夫人勒令她嫁给赵家的事。街上的人都听说过……会不会她不想嫁,悄悄去寻帮手了? 回到家里,赵母越想越气。 在干活的间隙,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大门。一直等到夕阳西下,赵家父子都回来了,却还是没看见人。 也是这时候,赵长春才得知人不在家中。不过,林窈佳自己跑去内城也不是一两次,他并不担忧。 赵母又在念叨儿子,说他不应该娶林窈佳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那就不是个好好过日子的人。 天黑之后,忽然有人敲门。 赵长春若有所感,打开门后看到一架深蓝色马车,从马车到车夫,都不是外面能租到的那种。 不待他多想,下一瞬,帘子掀开,林窈佳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越过赵长春进了门。 车夫没有离开,也跟着踏进门:“我家老爷说了,婚期延后两个月。”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老爷说,以后你们家不得再吩咐林姑娘和她的孩子做事。” 赵母看到银锭,又见车夫说话和神情都不像是骗子,忙不迭应下,上前接过银子:“好!” 车夫又威胁了几句,很快出门离开。 院子里,赵家人面面相觑。 赵母捏着那枚银锭翻来覆去的看,想找出其实是假银锭的证据。 赵父若有所思。 赵长春则白了脸,看向林窈佳:“哪个老爷吩咐的?” 林窈佳手指绕着头发,蔑视的瞅他一眼:“自然是钱老爷!”她看着屋檐下欢天喜地的儿女,声音微高:“我早说过,老爷对我感情非同一般,肯定不会放弃我们母子。从今往后,可别再使唤我们做事了。” 她打了个呵欠:“起得太早,我有点累。先回去歇了。”走了两步,又看向赵母:“姨母,我半天没吃饭,你帮我熬点粥吧。” 赵母正在琢磨银子,闻言头也不抬:“没有。”她冷笑着收好银锭:“你别当我不识数,你们母子住了这么久,这点银子连房费和你们的口粮都不够。想要吃好的,再拿银子来!” 林窈佳心下恨得咬牙切齿。心里也明白,和赵母这样一个泼妇掰扯不清楚,跺了跺脚,恨恨回房睡觉。 反正,钱老爷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等他们母子被接近钱府,在收拾赵家不迟! 钱老爷和林窈佳分开之后,打发了随从,独自找了一驾马车去了偏远的巷子里。 巷子里深处,远远地闻到了一股药味。 这里面住着一位大夫,但却从不帮人治病,只给人配药。各种阴毒的药物应有尽有,每配一副都是大几十两。平时并不宣扬,只靠买主口口相传。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钱富早在几年前就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也是因为他在刻意打听,所以才会得知。 第一回上门,他有些紧张。里面的人却见怪不怪,等到从小院子里出来,钱富手里已经捏着一个指甲盖大的药包了。 极品亲戚 二十四 极品亲戚 二十四 钱富回到府中时, 已经是深夜。 正房里,钱夫人对此见怪不怪, 但对于男人晚归, 还是沉下了脸。 “钱富,我以为我们俩已经达成共识,你为何要把我派去跟着你的人撵走?” 钱富一进门就听到了夫人的质问, 他手心有些汗湿, 暗暗吐了口气,缓步上前:“夫人, 我有些急事。想让憨子和我兵分两路做得快一点而已, 若不然, 我这个时辰还在外头。”他一双手放在钱夫人脖颈间轻轻揉捏:“我也是想早点回来陪你嘛。” 钱夫人不吃这套, 伸手拍开了他的:“我看你是忙着和哪个小妖精私会吧?” “夫人, 你误会我了。”钱富几乎是指天发誓:“我做的事也不方便让下人看到。” 钱夫人冷哼一声:“岂止是下人, 怕是所有人都不能看吧?” 钱富做出一脸无奈模样:“夫人 ,我是去跟厨子学炖汤,你不是最喜欢喝鸽子汤么?我去学了, 明日一早……不, 我现在就去给你炖。” 说着, 扬声吩咐:“让小厨房杀一只鸽子, 我要给夫人炖汤。” 钱夫人半信半疑, 面色已缓和了下来。 “这么晚了,炖来我也喝不下。”钱夫人将手里的梳子一丢:“早点睡吧, 明日再说。” 钱富无比殷勤, 将人扶到床上, 为了不让夫人怀疑,他还身体力行让夫人明白, 他真的没有在外面和小妖精鬼混。 翌日早上,钱夫人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身上一摸,身边冰凉一片,钱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门被推开,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夫人,这是老爷给您炖的汤。” 钱夫人讶然:“真炖了?” 丫鬟眉开眼笑:“是呢,老爷自己还喝了一碗,这会儿去了外书房。说一会儿中午回来陪您用膳。” 钱夫人端着那碗汤,嘴角忍不住翘起:“怎么突然改了性子了?” 丫鬟常年跟在主子身边服侍,听到这话,笑着道:“奴婢听说,这男人在外累了,都知道回家。依奴婢看,老爷这是收心了。” 也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得通钱富这突然的变化。 自家男人第一回下厨,钱夫人当然要赏脸,那汤虽然有些苦,她还是捏着鼻子喝了。 喝完了,眼看天色还早,钱夫人又躺了回去。 然而,这一回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觉得周身到处都在痒,胃里也烧得难受,身上一层又一层冒着冷汗,浑身酸软无力。钱夫人试着翻身,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她心下大惊,突然就想起来自己曾经从姐姐那里听说的某个巷子里大夫配的一些奇药,和自己的这个症状很是相似。 随即又想到昨日钱富甩开了随从大半天……她努力翻身坐起:“松子,让人备马车。”末了又嘱咐一句:“不要告诉老爷,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巷子里那位大夫名声在外,钱富大概没想到,自家夫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头。 钱夫人一点都没耽误,上了马车之后已经开始吐血,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和难受,先派人去找了自己姐姐,又让车夫把自己送到那个巷子里。 大夫配的药,自然是有解药的。 只是昨天赚了几十两,今日解药他收了三百两。并且,还事前提醒过,如果要闹上公堂,他不会帮着作证。 到了此刻,钱夫人也顾不得追究,还是先保住命要紧,通通答应了下来。 毒就一点点,钱夫人当时吃了他给的一枚药丸后,吐出了一大滩黑血。然后,又拿到了足足十副解药,大夫说了,三天一副,喝上一个月,就没有性命之忧。 也只是没有性命之忧而已,身子的亏损还得慢慢弥补。 钱夫人面如土色,有气无力地靠在马车上,眼神暗淡无光,比起身上的疼痛,心里的打击更让她难以承受。 这么多年下来,她对钱富那么好,还忍了他在外头拈花惹草,甚至好几次还帮着打发了女人。结果就得了这? 钱夫人一中毒就往外赶,吃了解药又往回赶,期间碰上自己姐姐,她都没有哭。 齐夫人上了她的马车后,满脸担忧。得知妹妹已经吃了解药,又恨恨道:“钱富这个混账,简直不配为人……”骂了一通后,她的眼泪也不知不觉落了满脸:“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到这儿来找解药……往后你怎么办?” 钱夫人遭受这一场,身子亏损严重,仿佛心也死了,脸上默默流泪。好半晌,她才冷笑道:“他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说话间,马车进了钱府的偏门。 早上出门时,钱夫人要去的巷子从偏门走最近,那时候她赶着给自己解毒,自然是越快越好。回去时也一样。 而她来回才花了半个时辰,书房中的钱富心里焦灼,得知夫人喝了汤后,一直心不在焉,又不敢问身边的人。 夫人的娘家可不是吃素的,要是问了,回头那边怀疑起来,他很可能得不到这万贯家财不说,还得去大牢住着。 想到此,钱富压下心里的焦灼。 眼看外面日头渐渐升高,转眼就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后院一直没有夫人吐血生病的消息传来,钱富坐不住了:“回房。” 钱府正院中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钱富一进院子,立刻有丫鬟上前:“老爷,夫人说,她要洗漱一番,让您先吃着。” 洗漱? 她没事? 钱富脸色微变,就他知道的 ,主子没入口的好东西,九成九都会被下面的人瓜分殆尽。尤其是鸽子汤这样精贵的东西,如果夫人没喝,下人更不会错过。 别到时候没毒着夫人,反而暴露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想到此,钱富等不及,几步进了正房。 正房里,一片岁月静好,钱夫人坐在妆台前正在上妆,肌肤红润,眉眼冷淡,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看到这样的情形,钱富进门的脚一顿。 他缓缓上前:“夫人已经很美,不用再打扮了。咱们去用午膳吧!” 钱夫人由丫鬟扶着起身,走得缓慢。 她没有说话,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腿在打颤,要不是丫鬟扶着,根本就站不稳。 钱富心虚,压根不敢多看。自然就没发现。 两人到了桌前,钱夫人眼神示意边上的丫鬟。 丫鬟短暂的迟疑了下,还是盛了一碗汤放到钱富手上。 钱富不疑有他,接过汤笑问:“夫人,早上我给你炖的鸽子汤,你喝了吗?” 钱夫人摇了摇头,帕子放在唇边,似乎有些难受。 钱富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担忧问:“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一点点。”钱夫人低下头:“想睡。” 钱富观察她眉眼。 钱夫人发现后,眼神看向身侧丫鬟。 丫鬟立刻上前催促:“老爷,这是夫人特意吩咐人给您熬的汤。” 钱富心不在焉,端起汤喝了下去。只是,这汤的味道,好像是鸽子? 确定夫人无事,他很是心虚,想着赶紧吃完饭去找出早上送过来的那碗汤,于是吃得飞快。 钱夫人摆了摆手,挥退了所有下人。 以前钱夫人就喜欢和钱富独处,他没有怀疑,继续吃饭。 不到一刻钟,钱富放下碗筷:“夫人,我送你回去睡。” 钱夫人抬起帕子,止住他的动作。 钱富一脸疑惑。伸手抓了抓有些发痒的手背,又觉得腰上也有点痒,他隔着衣衫抓了下,然后,只觉得身上各处都在痒,他又抓了几下,忽然想起昨天拿了药之后大夫说的症状,当即面色大变。 再看向面前的丰腴女子时,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夫人,我有点难受。” “难受是对的。”钱夫人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她抬头看着面前男人:“钱富,十多年夫妻感情,就算是一条狗,也该养熟了。你可倒好,竟然想杀我!” 话说至此处,钱富心里明白,夫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计谋。 如今中毒的人换成了自己,钱富此时满脑子都是解药,急忙道:“夫人,你的话我不明白。我没想杀你,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他觉得胸口梗得难受,腹部疼痛不已:“夫人,我好像生了病,得看大夫。你让人给我备马车,好不好?” 钱夫人面色漠然,再深厚的感情,在得知这个男人想要自己的命时都早已经已消失殆尽。她一字一句道:“府中就有大夫,我让他来给你治!” 钱富:“……”他治不好! 那个大夫之所以名声响亮,就是因为由他配出的药,人死后会和一些恶疾很是相似,不会惹人怀疑。 府中的大夫,根本不可能解得开! 再说,府中的人,可都是听夫人的吩咐行事的! 极品亲戚 二十五 极品亲戚 二十五 钱富知道, 自己如今的病情凶险,多耽误一息, 很可能就救不回。 他一把攥住夫人的手:“夫人, 我感觉很痛,府内的大夫可能治不好。我想去外面求医……” 钱夫人将他的手狠狠推开,一字一句道:“周大夫当初进府时, 也是城内的名医, 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钱富:“……”治不好! 而且面前的妻子声音沙哑,面色憔悴, 很明显是中了毒的。并且, 夫人肯定已经知道下毒的那个人是他, 这样的情形下, 夫人怎么可能不记仇? 他很怀疑, 就算是周大夫治得好, 夫人也会拦着不让治! 只耽搁这么一会儿,钱富只觉自己浑身无力,喉咙一甜, 喷出了一大口血。 那抹艳红刺着了他的眼, 他跌跌撞撞起身就往外奔: “ 我要去看大夫。” 还没出门, 周大夫急匆匆赶来。 钱夫人坐在桌旁,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缓缓道:“把老爷扶回来,让大夫好好看看。” 周大夫看出来了屋中不同寻常的气氛, 也不敢多问, 低着头上前把脉, 又问了一些症状,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他偷瞄了主子一眼, 试探着道:“像是吃了相克的东西,但老爷吃的这些又没看出不妥……小人先配两副药,老爷吃了若是没有好转,夫人还是另请高明。”他拱手退下,一脸惭愧模样。 钱富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焦急道:“夫人……我知道一个名医,你快让人备马车。” 钱夫人满脸不以为然:“依我看,老爷的这些毛病都是从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惹来的,我以前叫你戒色,你还以为我害你。”她摇摇头:“周大夫都治不好,我看在这城里,也找不出能治好你的人。” 钱富:“……” 他“噗”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喷得地上大片血污,钱夫人不疾不徐:“来人,把这儿打扫干净。” 丫鬟低眉顺眼,正准备打扫,钱富又是一口血喷出。 几口血一喷,钱富面如死灰,他自己感觉如果再不找到那位配药的大夫,他真的会死。 他从微末到如今,付出了不少心力,哪里舍得死? 他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刚站起,就腿一软摔倒在地,刚好趴在了钱夫人面前。 他试着动弹,压根动弹不得。 他死死拽着钱夫人的裙摆:“夫人……让我看大夫……求你……” 钱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蔑视:“你想走也可以。” 不待钱富欢喜,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 钱富瞪大眼,上首赫然就是“休夫”二字。 他面色微变。 钱夫人微微弯腰:“只要你按了手印,把你这身衣衫和配饰卸下来,就像你当初来时那般赤条条离开,我就放你走。” 钱富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钱夫人把玩着手上的红宝戒指:“你这么奇怪做甚?你该不会以为,无论你做什么事,甚至是对我下毒,我都会原谅你吧?”她嗤笑一声:“要是不按,就回床上躺着去。” 钱富:“……”躺着等死吗? 他颤巍巍伸出手,环顾一圈没看到手边有印泥,他也没时间使唤下人去拿,干脆按了一下他吐出的血,然后摁上了拇指。 谁知钱夫人又拿出了三张,赫然就是和离书。 当下没有休夫之说,钱夫人如此,纯粹只是想羞辱他而已。这会儿的和离书,才是拿到衙门备案的那种。 钱富不想争执,且不说能不能争赢,他实在是不想耽搁时间,就着手上的血,一一按过那几张纸:“可以……了么?” 此时他的鼻子已经开始流血,钱夫人拿起一张吹了吹:“来人,扒掉他身上的衣衫,给我丢出大门去。” 钱富睚眦欲裂,这么多年来,他背靠着钱府和岳家在这城内也算有头有脸。如果真的被扒个干净,就算能够活下来,也再无颜面见人。他瞪着面前的女子:“多年夫妻,你非要做得这么绝么?” “多新鲜呐。”钱夫人满脸嘲讽:“你冲我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多年夫妻呢?” 她微微仰着下巴,傲然道:“你钱富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我张云芳!你既然要舍了我,那我也可舍个干净。” 她缓缓起身往床的方向走,边上的丫鬟急忙上前来扶。 帐幔落下,传出来了她怅然的声音:“我从小正直善良,为了你还落下不少孽障,往后余生我还要忙着赎罪。钱富,你害我至此……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 钱富听着这些,心里没有多少触动,他如今最想要的是出门看大夫。眼看有人上来扒自己衣衫,他急忙使眼色。 可惜,这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得听夫人的吩咐,他哪怕用力到眼抽筋,也没人肯帮他留哪怕一件衣衫。 他就那么赤条条的被人抬着扔了出去,随之落下的还有那封休书。 钱富挣扎不动,某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忽然有一片阴影袭来,他睁眼看到了曾经跟了自己许多年的随从昌平。 昌平在前年就被换走 ,此时他一身末等下人的衣衫,手中还拿着一件旧衣,将他身子裹住,道:“老爷,小人带您去看大夫。” 钱富感动得眼泪汪汪。 一路指挥着昌平往那个巷子走,在这期间又吐了几口血,等到巷子里时,他已经昏昏欲睡。 钱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很是不解:“夫人,老爷做了那样的事,您为何还要救他?” 钱夫人看着帐幔顶:“死多容易呀,一闭眼一蹬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钱富这个人奢靡惯了,我总要让他尝一尝没有遇上我的日子,否则,我此恨难消。” 说到后来,已经咬牙切齿。 丫鬟不敢再问。 * 外城赵家,一大早赵母如往常一般起身,准备去上工。 婚期推迟,甚至不会成亲,她自然也不再留在家里,先上工要紧。 临走之前,她多了个心眼,带上了钱富给的银子,打算拿回娘家去让嫂嫂帮看着。 谁知刚一开门,身后有推窗的声音响起。林窈佳探出头来:“姨母,如今我们是住在你这的客人,可不是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你都走了,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自己做,厨房有咸菜。”赵母头也不回。 林窈佳:“……” 她微微瞪大了眼:“你昨天才收五两银子,就让我们吃咸菜?” 赵母再次强调:“那是付你们之前的帐,住得不高兴,你们随时可以走!” 林窈佳默了默。 她确实很快就能离开,但却不是现在,又道:“那你晚上帮我们带一只烧鸡,记在帐上,回头我让老爷给你。” “这还差不多。”赵母嘀咕,扬声道:“等着吧!” 一直到关上门,她都没有再吩咐林窈佳洗衣的事。 赵母走了,赵长春才从屋中出来。 窗户旁还未梳妆的林窈佳也有一种柔弱颓然的美,赵长春心里实在不舍,上前问:“窈佳,他就那么好吗?” 林窈佳此时已经和钱富搭上了线,如果一切顺利,她搬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自然不用再和他虚与委蛇。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他能让我穿绫罗绸缎,吃珍馐美味,随时随地都可以吃点心,你能给我什么?干不完的活,洗不完的衣吗?” 赵长春急切地上前一步:“我有真心。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只会一心一意对你。钱老爷他……” 林窈佳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得回去睡会儿,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活计,再扣你十文钱,半天都白干了。” 说到后来,语气里满是嘲讽。 赵长春自然听出来了,他满心愤怒。还想要上前辩解时,赵父打开门出来:“没出息的东西,人家都看不起你,你还贴在那做甚?赶紧去干活,回头赚了银子,让你娘帮你寻一个会过日子的。” 会过日子的女人都长得不好看,赵长春就想要一个好看的。 赵父洗漱过后,把儿子给拽走了。 * 内城,钱富醒来时,天边的夕阳只剩下一抹残红,眼看天就要黑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挺费力,但确实挪得动。他顿时舒了一口气。 “老爷,您感觉如何?” 钱富侧头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的随从:“昌平,多谢你。” 昌平摇了摇头,送上一碗温热的水。 钱富确实口干,喉咙还苦得厉害,他就着昌平的手喝了半碗水,重新躺下后才问:“这是哪里?” 昌平看了一眼院子:“这是您说的那位大夫家中。” 钱富沉默了下:“大夫呢?” 刚问出口,大概是外面的大夫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看到他醒来,颔首道:“你来得太晚,我还以为你不会醒。” 钱富声音沙哑,腹中还疼痛得厉害。看到大夫进门,他觉得脑子都有点痛。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位大夫不接诊外头的病人,也只有中了他配的毒才会出手救治。并且……价钱不菲。 钱富深呼吸一口气,问:“大夫,我夫人来过……吗?” 到底还是不能连贯地说出一句话,钱富一句话落,急促地喘息着。 大夫并不隐瞒,木着一张脸,淡然道:“你夫人早上来过,解了毒后又问我买了一份药,大概就用在了你身上。” 钱富再次沉默,良久才问:“您解毒……要多少银子?” 大夫摸着下巴:“一般只收三百两。”他上下打量着床上听到这价钱,面如死灰的人,又道:“不过,你身上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应该是拿不出的。这样吧,你留在这里帮我试药,我分文不取!” 钱富:“……” 极品亲戚 二十六 极品亲戚 二十六 这个大夫用药出了名的诡谲, 帮他试药,能有什么好下场? 钱富沉默了好半晌, 才艰涩地问:“试什么药?” 大夫一脸莫名其妙:“你曾经也是我的客人, 我试什么药,你还不知道吗?” 钱富:“……”他宁愿不知道。 他只觉得喉咙疼痛,眼看大夫要走, 顿时急了:“你都能帮我解了吗?” 言下之意, 问的是大夫下毒之后能不能全解。 大夫回头:“我尽量。” 钱富:“……”这是个什么回答? 什么叫尽量? 他可是一条性命啊! 想到什么,大夫又道:“当然了, 也不能白试, 我会给你银子的。一次一两, 大概三年左右, 你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钱富:“……”能活到三年再说。 他闭上眼, 干脆眼不见为净。 大夫并没有强求, 如果他付得出诊金,就不用留在这里受罪。所以,当务之急, 是找出银子来。 钱富霍然睁眼, 吩咐:“昌平, 你去叫各个管事来这里见我。” 如果张云芳动作不快, 兴许他还能从铺子里抠出银子来。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 当初两人成亲时,张云芳的嫁妆里只有两间铺子, 那时二人正在情浓之时, 他使计把铺子接手过来之后, 挪用了夫人的嫁妆银子,又把两间铺子掏空另开铺子。 这些年来, 夫人从不插手铺子里的事物。无论是管事还是伙计都是他一手提拔……虽然过去了一天,和张云芳那个女人不爱管这些闲事,加上她又在病中,很可能还没来得及接管铺子。 昌平一脸为难:“都这个时辰了……” “你去试一下。”钱富抓住他的手:“你要是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昌平一脸为难,还是点了头。 出门之后,他没有往铺子去,而是回了钱府……今日已经换成了张府。 紧接着,他又回到巷子里:“老爷,那些管事说,您如今已不再是主子,他们不敢听从您的话,说改日会来探望您。” 想拿银子不可能,只会念着多年情分前来探望。 钱富如今要的不是探望,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再说,那些管事每个月的工钱也就那点,想要凑出三百两,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恨恨道:“一群白眼狼!老子……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还咳出了血沫。 看着那几滴血,他不敢再咳,靠回床上闭着眼沉思良久:“明日一早,你去我叔叔府上,让他千万来见我一面!” 三百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多,但于钱海生,也就是毛毛雨。 翌日,钱富醒来之后,外面天已大亮,身边昌平不在,找了大夫身边的药童打听,才得知昌平在天蒙蒙亮时就出了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听到昌平回来的动静,钱富满脸喜色,急切地坐起身。 然而,进来的只有昌平一人。 昌平蹲在床前,满脸担忧:“老爷,钱家主去了外地接货。” 钱富满脸不可置信:“怎么这个时候不在?”他又咳嗽了几声,咳得满脸苍白:“不是要成亲了吗?” 昌平伸手帮他拍了拍:“小的也问过门房,正是因为快要成亲,家主才想着接最后一趟货,等礼成后,他想带着夫人去郊外小住几日。” 钱富:“……”他怎么办? 恰在此时,大夫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把这个喝了。” 昌平急忙问:“是解药吗?” “当然不是。”大夫直接解释:“你昨天已经喝了解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虚弱而已,刚好我这药就是想让体虚的人试试。”他越是说,脸上兴致勃勃:“就是那种让体虚的人无知无觉就那么去了,一点都不惹人怀疑。要是能成功,应该又能换不少银子。” 钱富此时怕的,是自己也就那么去了。 “我能醒来吗?”话问出口,他惊觉自己说错,急忙改口:“我会想办法付出诊金,至于这药,你找别人试吧!” 大夫一愣:“你付得出来?” “自然!”钱富语气笃定:“明日,明日我就想办法给你。” 大夫一脸惋惜,又道:“你要不要赚点银子?” 钱富:“……”他疯了才会想赚这种银子! 大夫临走之前,不甘心地回头:“你在我这住了两天,每日我可是要收二十两的,你把这药喝了,我就给你免了这两天的银子。” 这么一算,确实挺值。但钱富刚死里逃生一回,实在不想拿自己的小命玩笑,忙不迭拒绝。 一整个夜里,钱富都是不太睡得着。快天亮时,他还做了一场被灌药的噩梦。 醒来之后,周身都是冷汗,他一把抓住昌平:“你去点心铺子找苗娘子,她是我婶娘,她会救我的!” 昌平讶然,不过,很快便收敛住了。 出门后,昌平没有直接去点心铺子,还是先去了张府。 养了两日,张云芳还是挺虚弱,听到昌平的禀告,嘲讽道:“就让他去。自己做了什么还不知道吗?想让钱海生出手……”她冷哼一声,闭上了眼。 午时,点心铺子生意不错。 当下许多人中午并不用膳,只吃点心便可。秦秋婉正忙呢,赵宝书从外头进来:“娘,外头有个人找你。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要么是来订点心,要么就是钱府的人。 秦秋婉并不认识昌平,听到他的来意后,顿时一脸呐罕:“你主子让你来找我帮忙?” 昌平颔首,弯着腰一副卑微模样:“您千万去一趟,否则小的没法交差。” 秦秋婉看了一眼外面的客人:“等到午后,我得空了会去的。” 钱富望眼欲穿,终于在夕阳西下时,等来了未来婶子。 曾经他没太看得起这个女人,还高高在上的想买她的点心方子。到了这一会儿,他满心后悔。 早知道会有求这个女人的一天,他当初就不干那些事了。 已经发生了的事后悔也无用,只能想法子尽力弥补。钱富扯出一抹笑来:“小婶子,你近来可好?” 秦秋婉颔首,打量了一下他:“你好像不太好。” “是。”钱富满脸苦涩:“我和夫人起了争执,她是个火爆性子,直接把我撵了出来。” “是啊!”秦秋婉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那事闹得挺大的,我在福安街都听说了。她把你剐个干净丢出来,还给了一封休夫的书信,对吗?” 她摸着下巴,仿佛没看见床上的人黑沉沉的脸,饶有兴致的问:“你夫人我也见过,是个挺和善的。你做了什么把人给惹成这样?” 钱富哪里敢说? 事实上,他很怀疑面前的女人已经知道了真相。 无论知不知,他都得装作不知,勉强笑了笑:“就是夫妻间吵闹……小婶子,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他露出一脸苦笑:“这位陈大夫医术不错,就是手狠,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病,他就要收我三百两。我如今手头不方便,想请您帮帮忙。” 秦秋婉一脸无奈:“三百两银子,我本来是有的。但是最近我不是要嫁给你叔叔了么,我手头全部的银子都用来置办嫁妆了,我总不能把嫁妆当了给你筹备吧?”她一脸好奇:“你做生意多年,就没一个感情好的友人吗?” 钱富哑口无言。 如果他还是张云芳的夫君,别说三百两了,就是想要三千两,大概也筹得出来。 但如今不是,张云芳做得那么绝,明显不可能回头。这样的情形下,谁会出手帮忙? 又有谁敢出手帮忙? 张家在城内是大户,凡是做生意的人都不会得罪。在张云芳明显已经厌恶了他的情形下,帮了他就是和张家作对,谁会那么蠢? 所以,钱富都没去试,就知道自己借不着。 “小婶子,我如今躺在床上,不方便走动。”钱富一脸急切:“您能帮我借一点吗?” 他强调道:“您是叔叔的未婚妻,您开口要银,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富商都会出手相助。只要您帮我这一回,小侄一辈子都会记得您的恩情。”眼看这未来婶婶面色不变,明显不太想出手帮忙,他神秘兮兮道:“要是以后叔叔再外有了花花心思,小侄一定都告诉您。”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她站起身:“我相信你叔叔不是这样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是,你告诉了我又能如何?我能拦得住一次,还能拦得住一世?” “男人呐,要是不听话,那就直接扫地出门。”秦秋婉一脸的兴致盎然:“你夫人就做得挺好。” 钱富:“……” 话说到这里,他心里也明白,面前的女子不太可能帮自己的忙。 但这是他最后的退路,无论如何,他也要说服未来婶婶。 否则,一天二十两的院子他可住不起。到时候,可能真的只有帮大夫试药这一条路走。只中一回毒,他又被折腾得够呛,那样的疼痛和惊惧,他着实不想再来一回。 他露出了满脸哀求来:“小婶子,算我求您。” “求?”秦秋婉负手在屋中踱步:“说起来,你们一家人欠我挺多。你外头勾搭的那个姘头勾引了我男人,害我和离,这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钱富:“……”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把这茬给忘了。兴许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未来婶婶才特别讨厌背叛女人的男人,所以才不帮他。 看他面色大变,秦秋婉心下爽快,继续道:“你那个混账儿子,还偷了我银子!” 钱富:“……”天要亡他! 极品亲戚 二十七 极品亲戚 二十七 这世上有万万人, 怎么就那么小? 为何林窈佳投奔的人家刚好是这女人的夫家?为何儿子不偷别人,偏要去偷这个女人?或者更早之前, 他为何要想不通和林窈佳纠缠那么多年? 一时间, 钱富脑中思绪纷飞。 他心里焦急不已:“孩子不懂事,以后我会教他的。至于窈佳……她兴许不是故意……” “无论是不是故意,她抢走了我男人是事实。”秦秋婉摇摇头:“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 你们这些和那些事有关联的人, 我都不想再见。” 她挥了挥手:“就这样吧。祝你早日康复。” 说着就要出门。 见状,钱富急了:“小婶子!你要是不帮我, 等叔叔回来, 会怪你的。” “你想多了。”秦秋婉转身, 夕阳的光辉洒在她身上多了一层光晕, 让她整个人变得安静祥和。 安静祥和的人口中说出的话却让钱富浑身寒冷如冰。 “你小叔叔跟我说, 他之前大病一场。好像就是中的这个大夫配的药, 还就那么巧,你铺子里有个管事到这里来买过药。” 钱富脸色煞白。 秦秋婉摇摇头:“看你这么惨,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事的, 你非要逼我。你那银子, 还是另想法子吧!你小叔叔不可能帮你, 只为了他受的那场罪, 我也不可能帮你。” 那抹倩影都消失了许久, 钱富还是回不过神来。 大夫站在院子里,一直注意着屋中的动静。看到这位夫人来了又走, 从头到尾并没有要付诊金的意思, 甚至没有对他这个救人性命的大夫道一声谢……他沉下了脸, 进门后语气冷然:“这都天黑了,你的诊金呢?” 钱富满心惶然, 大夫这话吓了他一跳。 “等明日……” “明日复明日,你要让我等到何时?”大夫满脸不耐:“昨晚的那碗药我好不容易熬成,里面加了不少名贵药材,你说不喝就不喝,你得赔偿!” 钱富知道他这是要讹诈自己,但此时他也只能认了,咽了咽口水:“多少?” “八十两!”大夫冷笑:“加上这三天的房钱,你得帮我试四年的药。” 钱富瞠目结舌。 这也太狠了。 他自认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平日手段狠辣,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讲究的人,相比较之下,他曾经那些手段简直堪称慈和。 大夫说着走到桌旁,唰唰写就一张纸拍到他面前:“给我摁了。” 赫然就是一张字据。 这大夫收费明显不合理,钱富不打算摁,只说明天就会还上诊金,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话还未说完,门口药童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上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钱富看了看药,又看了看面前的纸。忍着憋屈,手指按了上去。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到这里来买药! 到了此刻,他有些怀念以前忙碌的日子。忙碌之余,还能吃点珍馐美味,找个丫鬟调调情,或是找个茶楼听听小曲……他就不该听林窈佳那个贱人的话,把自己弄到这样的下场。 他越想越气,狠狠将手边的茶杯拂落。 明明只是很随意的一件事,以前他哪个月不摔几个茶杯? 结果,这边瓷器碎裂声刚起,大夫立刻就冲了进来:“这是我收集的吉祥如意,少了这一只,一整套都废了。这可值五百两,我的心肝哦!”他捂着胸口:“你如今手头也不宽裕,我不赚你银子,你原价赔我就行。” 说着,又走到了案桌旁。几息后,又是一张借据拍到面前。 钱富:“……”照这个趋势,他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眼神一转,问:“大夫,我给你试药,你还收我房费吗?” 大夫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留在这儿,以后吉祥如意都给你摔。” 钱富试探着问:“能换个人吗?” 大夫讶然:“你让谁替你?”他伸手一指昌平:“他吗?” 昌平吓得魂飞魄散,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什么,跪到了床前:“老爷,小的卖身契还在夫人那里。” 言下之意,就是他想留,夫人也不答应。 昌平这一次算是救了钱富一命,他虽然也这么想过,但此刻并无此意。因为他有了更好的人选。 “是个女子,身体也不太好,长年柔柔弱弱的。”钱富满心期待:“大夫,让她来替我。行吗?” 大夫斜着眼扫他:“你有她的卖身契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 ,大夫需要的话,钱富就一定能弄来。 大夫也没有答应,只说要先看人。 于是,外城里给了五两银子还需要自己做饭的林窈佳,终于等来了钱富派来的人。 说起来还是熟人,曾经林窈佳能够顺利生下两个孩子,还多亏了昌平。 就是此时的昌平挺寒酸,身上的衣衫像是好几天没换了,闻着还有点酸臭。她捂着鼻子:“昌平哥,你这是从哪儿来?” 昌平叹息一声,没有回答这话:“咱们快点走吧,老爷还等着呢。” 此时已是午后,这个时辰去内城,怕是到那儿天就黑了。 今夜想要回,应该不太可能,大概会留她过夜。这男女之间过夜,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林窈佳垂下眸:“老爷今日不回家吗?” “不回。”昌平曾经是真的想照顾她,也是真的对她有几分情意,忍不住提醒:“老爷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 听到这话 ,林窈佳满脸诧异。 她也知道面前的男人对自己有些想法,否则也不会在那么多女人里独独放过了自己,她想要试探,又怕问得太直接,转而问:“昌平哥最近两年在哪儿伺候?我都没看见你,又不好问老爷……” “在夫人身边。”昌平隐晦地道。 林窈佳此时心不在焉,没听出他的话中之意,顺势问道:“夫人近来可好?” “病了一场。”昌平上了马车:“最近不知道如何,我也好多天没看到夫人了。” 林窈佳咬了咬唇:“夫人回娘家了吗?不然,老爷怎么会来接我?” 昌平看着她的眉眼:“是老爷好几天没回去。” 林窈佳眉心皱了起来,去内城的一路上,她想了许多,但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马车进了巷子,看着一大片清幽的小院,林窈佳顿生不好的预感。 难道老爷失败,又要把她接到这里来养着? 她是想入府的啊! 儿子已经大了,再不认主归宗,要耽搁婚事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不行,看到老爷之后,得好好跟他谈谈。 马车在巷子里最深处的院子外停下,林窈佳没有多想,下来后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就闻到了满院子的药味,还有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头在上下打量她。 那个眼神……好像她是一头猪,老头正在评估她值多少银子一般! 这人忒奇怪了。林窈佳自诩和钱富感情不同,她也就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其余的人,都要敬着她才对,这老头的眼神,也忒太胆了,该罚! “你是何人,竟敢这样看我?”林窈佳眼神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个院子,说实话,她有点不满意。 这里到处都摆着药材,味道特别难闻。如果她真要住在这里,还得好好拾掇一下,把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扔出去,再重新买点家具……却忽然听到一声冷笑,林窈佳猛然回神,看向那个老头:“你笑什么?” 她如今已经三十多岁,容貌再好也比不过当下鲜嫩的小姑娘,她微微仰着下巴,傲然道:“我和老爷多年感情,还为他生下了长子,容不得你轻视!” “多年感情?”老头唇边带一抹讽笑:“确实感情挺深,这样的好事,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林窈佳听着这话不对。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她人都到了,老爷为何不出来? 这么大老远把人接来,应该格外思念,迫不及待出来相见才对。 却是边上的老头随手一指:“你找钱富,他住在那个屋子里。” 林窈佳刚走两步,又听到了老头道:“ 你们俩说清楚之后,你就到厨房来找我。那边已经熬好了药。” 什么药? 林窈佳一头雾水,推开了房门。 然后就看到了床上满脸苍白消瘦了不少的钱富。那副模样,一看就在病中,还病得不轻。 钱富看到她,眼睛一亮:“窈佳,你过来。” 林窈佳缓步上前,不防手被握住,不待她羞涩,手指一凉的同时,又被摁到了一张纸上。 她垂眸,跟着钱富那些年里,她也识得了几个字。看到那上头赫然就是斗大的三个字。 卖身契! 极品亲戚 二十八 极品亲戚 二十八 在脑子反应过来前, 林窈佳已经下意识收回手。 但鲜明的指印已经摁上,她心下大惊:“老爷, 你这是为何?” 钱富养了三天, 精神较刚中毒之时要好点,吹了吹印泥,理所当然道:“我养了你那么多年, 如今也该轮到你替我做点事。” 林窈佳忽然想起方才进门时那老头不客气的态度, 似乎他还直呼了钱富的名……心下不安,她试探着道:“我还得去外城看着两个孩子。” 低着头的钱富收拾好了卖身契, 抬起头来, 直视她的眼睛:“难道你不愿意?” 做事嘛, 自然是愿意的。可得看是何事, 如果是顺手为之, 两人有共同的秘密, 还能更亲近点。 可钱富如此,明显不是那么简单,卖身契这种东西岂是可以随便签的?林窈佳勉强扯出一抹笑:“老爷想让我做什么?” “留在这里替我试药。”钱富没有掩饰, 曾经两人的相处, 凭着他给的那么多好处, 他不认为有掩饰的必要:“我欠了大夫银子, 你大概留个五六年, 应该就差不多了。” 林窈佳:“……”什么玩意儿? 试药? 她的脸煞白:“老爷,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钱富粗暴地道:“你只要乖乖留在这里就可。” 林窈佳满脸不可置信:“那您呢?” 钱富张口就来:“我去赚银子, 然后接你出去。” 林窈佳一个字都不信, 她是真没想到, 钱富竟然说翻脸就翻脸。她跟着他,耐心等着他, 哪怕在赵家受尽委屈也不改初心,是觉得早晚能过上好日子。否则,她早就去想别的出路了。 她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孩子怎么办?” “我会看着的。”钱富说着,掀开被子下床,拿着卖身契就要出门。 林窈佳急了,她可不想被留在这里,上前一把将人拽住。 钱富如今正体弱,被她拉了个正着,不耐烦道:“松手!” “老爷,”太过着急,林窈佳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孩子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我,他们会害怕的……” 上一回见面,林窈佳说起孩子,钱富才愿意帮她们母子争取,这一回甚至还想把她押在这里……要说钱富对她有多深的感情,那就是个笑话。所以,她只能拿孩子说事。 钱富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孩子? 当即不耐烦地一把挥开她:“又不是三岁奶娃,我会照顾好的。” 他一副赶着逃命的架势,林窈佳不想被留下,扑上前抓住他的手。 事实上,她更想抓住他拿卖身契的那只手,可惜钱富太谨慎,手微微一抬,让她抓了个空。 眨眼间,钱富已经奔出了门。 林窈佳追了出去。 院子里,大夫负手站着,一只手捻着胡须。接过了钱富递上的纸,有些不太满意,皱着眉道:“要是买个人就行,我自己就去街上买了,用得着你送?”他一脸扼腕:“你还是给我银子吧!” 钱富哪里拿得出来? 他满脸戒备:“大夫,这可是你说的。”说着,指了指卖身契。 大夫不高兴,但也没反驳。 钱富没有立刻离开,欲言又止几次,似乎有话要说。 林窈佳知机地扑上前:“老爷,您不能把我留在这里……啊……” 最后一声是惨叫。 钱富顺手一推,林窈佳被推到了地上,手当时就破了皮。 她受伤了,钱富没有多瞧一眼,而是执着地看着大夫:“您救了我的命,是个好人。我心里很是感激,只是……我如今囊中羞涩,走出去也只有饿死这一条路走。大夫,你能不能给我一百两银票?之后从……”他指着地上哀哀哭泣的林窈佳:“让她多帮你试药。” 大夫本来就后悔,闻言更是怒从心头起:“她弱成这样,兴许等不了两年就会没命。这生意我都做亏了,你还想问我要银子,赶紧给我滚,否则,一起留下来吃药。” 眼看大夫动了真怒,钱富不敢再纠缠,拉着昌平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林窈佳哭着追了几步,却没能追上。 “别哭了,先把厨房的药喝完,一会儿我来找你,你仔细跟我说一说身上的感受。” 林窈佳哭得梨花带雨,她是真的伤心,鼻涕泡都出来了。听到大夫这话,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不能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就算是这一次躲不过,也得想法只躲过下一次。打定主意,林窈佳偷瞄面前的老头。 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她如今唯一能利用上的,就是自己的美貌。 想到此,林窈佳伸手擦了脸上的泪,朝着大夫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好。” 答应得这样爽快,大夫本来有些堵的胸口也顺畅了点,催促道:“快点去。” 林窈佳喝了药,一刻钟不到,就感觉身上密密麻麻,像是有蚂蚁在咬,到处刺痛难忍。鼻息间都是血腥味,呼吸几下,还喷出了血。 她胸口堵得厉害,某一瞬间,真的有种自己会死的错觉。 她不想死! 这样厉害的药,林窈佳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不过,人在屋檐下,明着拒绝只会让大夫反感。疼痛传来,她蜷缩成一个虾米状,擦了擦鼻血。 听到大夫推门进来,她抬起头:“大夫,好疼啊!”她仔仔细细把身上的感受描述了一遍,然后缩到了角落。 大夫看她识相,欣慰道:“一会我给你送解药来。你也别怪我,这是你男人害的你!你真要恨,就恨罪魁祸首。” “钱富确实对不起我。”喝了解药后,林窈佳呼吸畅快了点,说话也流畅起来:“不过,我还在幼时就想做一个大夫,可身不由己,最后混成了这样。能够帮大夫的忙,我从心底里其实是愿意的……我这样,也算是大夫的药童了吧?” 说到后来,还笑了笑。 大夫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嘱咐她好好休息。 * 钱富想要银子无果,只能另想辙。 他身体还挺虚弱,没走多久就觉得头晕目眩,蹲在路旁歇了会儿,看着黑沉沉的天,他真的有种天下之大,无自己容身之处的感觉。 “昌平,我好累,你能找个地方歇脚吗?” 这一整条街都是各种铺子,再往前一点,就是城里最有名的几家花楼,只要银子给得足够,别说歇,住下都成。 昌平一脸为难:“老爷,之前我跟着您攒下的那些银子被夫人收走了,这两年工钱不高,已经在这几天里花光了。小人近两年在府里干活,之前认识的那些人都早已没了来往。” 他试探着问:“老爷,你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这还有最后几个铜板,可以找马车送我们过去。” 钱富沉吟半晌,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合适的去处。 他从微末发家,平时要做生意,还要抽抽空来消遣 ,所以,但凡是他费心结交的人 ,都是比他富裕的人家。 那些都是生意人,这时候找上门去,肯定进不了门。 当初他看到城内有几个大户接济贫苦人家,还觉得他们是有银子没地方花。拿来打赏美人不好吗?到了此刻,钱富满心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也会找几个人品良善的人家接济……如此,自己落魄了之后,也能让他们帮帮忙收留几天。 眼看天越来越黑,风云密集,隐隐还有雷声传来,应该是要下雨了。 钱富不想自己沦落到去别人家屋檐下躲雨再被撵走……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昌平,你找一驾马车 ,送我们去外城的赵家。” 两个孩子身上总不可能一文钱都没有。 再说,赵家之前收了他五两银子,这才三四天,不可能花光了。 赵家院子里,一家三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心思各异。 赵父累了一天,此时纯粹是赏雨 ,浑身瘫在椅子上。赵母看着雨势,皱眉问:“这么大的雨,窈佳怎么回?” 赵长春沉默着没吭声,脸色又难看了一瞬。 赵父看着眼中,心下恼恨儿子不争气,嘲讽道:“那个时辰才被接走,怎么可能回?一会早点关门,别等了。” 赵母赞同自家男人口中林窈佳今夜不会回来的话,她有些发愁的看了一眼兄妹俩的屋子:“要是明天都不回,那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和公子中午吃什么?” 闻言,赵父冷哼一声:“就是亲孙子,我们都好多年没有发愁过他们的午饭。两个外姓人你操什么心?一顿又饿不死,她亲娘都不急,我们就更不急了。” 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准备进门睡觉。 赵母也跟着起身,余光看到儿子直直盯着门口,忍不住道:“长春,那不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你就别惦记了。婚期说是延后,其实只是权宜之计。钱老爷肯定会把她接走……” “娘。”赵长春打断母亲的话:“钱夫人容不下她,钱老爷接不了。等到窈佳死心,就会和我好好过日子了。” 赵母听到儿子这番蠢话,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勾三搭四的狐狸精,你还想等着她回头。”恼怒之下,她开始口不择言:“就算是钱老爷不要她,也轮不到你一个力工!” 赵长春虎目圆瞪,死死瞪着母亲。 赵母看到儿子这样的眼神,愈发生气:“你当我爱劝你?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管你去死。” “我让你管我了?谁要你操心?”赵长春满脸不耐,声音也大:“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不要你操心。” 赵母被气得心慌气短,正想伸手教训一下,大雨里传来了敲门声。 极品亲戚 二十九 极品亲戚 二十九 凝滞的气氛一松。 赵母还没反应过来, 赵长春已经奔到了雨里。看到门口停着一架马车,顿时心下一喜, 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笑容。 林窈佳没有留宿, 她回来了。 算算这里去内城来回的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做某些事。赵长春奔出门,就看到帘子掀开, 一个三十多岁的随从跳了出来。 看到这情形, 赵长春脚下一顿。 林窈佳那样美貌的一个女子,和一个随从同处一驾马车……也太不矜持了吧? 不过, 想到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 车夫裹着斗篷蓑衣都湿了个透, 两人同处一室, 应该也是权宜之计。赵长春站在大门处的屋檐下, 含笑看着马车, 想着等她出来,就帮她挡着雨从厨房外头过去……心里想得好,下一瞬, 马车中出来了一个白胖子。 赵长春一愣。 钱富看了一眼身侧昌平:“这就是赵家?” 昌平低着头:“是, 白日我来接……还看到了公子和姑娘。” 钱富颔首。 另一边, 赵长春还等着马车里出来人。结果车夫调转马头, 很快消失在了雨幕里。 赵长春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还是钱富出声喊:“带个路。” 赵长春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尽去:“钱老爷, 窈佳呢?” 听到他这样亲密的称呼,饶是钱富已经把林窈佳送给了别人, 心里也有些不爽。道:“你管不着。我是来探望两个孩子的, 赶紧带我进去。” 赵长春不敢拒绝。 他心里憋屈, 故意不帮两人挡雨,刚才跑出来这一路, 他本来就已经湿透,这会儿故意不从厨房外的屋檐下走,而是从院子里直接穿过。 钱富坐着马车出来,身上衣衫都是干的,见状皱了皱眉。 还是昌平帮他遮着头,拉着他往厨房的方向绕路。结果,钱富许多年没有走过这样泥泞的路,加上身子虚弱,就在即将踏入屋檐下时,脚下一滑,仰倒在地。 得! 这一回真的湿透了,也不用避雨了。 钱富这两天受尽了委屈,此时更是大怒。恨恨锤了一下雨地,由昌平扶着起身。 兄妹俩一直关在屋中,但也不是都在睡觉,暗地里也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看到有马车过来。两人还以为是母亲回来,结果从马车下来的人是自己父亲。 林宇从记事起,父亲就是个很大方的人。尤其是对着他。 如今父亲出现,而母亲还没回……想到前两天母亲说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不远。父亲应该是来接他们兄妹的。 无论是一家团聚,还是父子之间久别重逢。林宇这些日子在赵家住得简直够够的,看到父亲之后来不及多想,打开门就奔了出来。 林瑶也差不多,掏出帕子帮父亲擦雨水:“爹,你这一身得换下,不然会生病的。没有合适您穿的衣衫,我去把被子拿来。” 被子拿来把人裹住,她又拿了好多帕子出来帮父亲擦头发,堪称贴心。 赵家人站在一旁,父子俩还好,赵母一脸漠然。 兄妹俩住了这么久,她从来没发现林瑶是这样热情又勤快的一个姑娘。 或者说,林瑶只是不愿意在赵家勤快。 一家三口和兄妹俩的想法差不多,都认为钱富此行是来接人。赵母心里暗暗算着账,打算多要些银子。但她也知道,钱富手头的银子不好拿,至少,这帐得有理有据。 林宇满脸笑容,一脸的意气风发:“爹,这么大的雨,咱们晚点再走。” 钱富:“……”外头下着大雨,他们能去哪? 他还想着现在赵家住一晚再说,如果能留下来养病就更好了。 来之前,他确实想着接了兄妹就走。 可方才看到赵家人对待自己恭敬的态度,他突然就改了主意。内城的人知道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外城人应该不知。他还想用以前的名头唬人,先在赵家养上几日。 赵母缓步上前:“你就是阿宇的爹吗?” 钱富颔首,微微仰着下巴:“麻烦你帮我烧一堆火。” 于赵母来说,只要愿意给银子,别说烧火,烧房子都行。 她立刻吩咐父子俩拿来柴火,在这期间,赵长春不太愿意,还被她威胁地瞪了几眼。 秋日里天气多变,大雨一落,感觉到处都是湿气。很快,屋檐下燃起了一大堆火,温暖传来,赵家人也忍不住靠了过去。 兄妹俩满脸兴奋,围着钱富叽叽喳喳。 赵母时不时插上一嘴,都是捧着钱富的话。 在林瑶送上热茶时,钱富夸道:“瑶儿真贴心。” 林瑶看不惯赵家人谄媚的模样,轻哼一声道:“爹觉得我贴心,是真心话吗?姨母之前说我懒得呆在屋里发霉,还说我就是个吃闲饭的,天天给我咸菜吃……爹,我还喝了粗粮粥,喝在口里就像吃沙子似的,往下咽都喇嗓子,简直难以下咽。” 听到她告状,钱富面色微僵,想着要怎么把这番话圆回来。毕竟,他是个富家老爷,女儿被慢待,不和赵家翻脸说不过去。 可要是翻了脸,他接下来住哪? 赵母心下暗恨,赔笑道:“老爷,我们这外城的人说话都这样,粗鄙难听。其实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绝没有坏心思的,否则也不可能收留她们母女这么久。至于粗粮粥,我们一家人都靠着给人做工攒点银子,实在艰难得很。之前我儿媳非要离开,还拿走了家里不少银子。我们自己要不是铺子里包吃,早已经揭不开锅了。” 兄妹俩满脸不忿。 她明显就是胡说八道。 刀子嘴是真的,豆腐心是什么玩意? 赵母之前满口污言秽语,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那也能叫豆腐心? 正待告状,却听到父亲接话:“这话太客气了。你是窈佳姨母,说起来都不是外人。有你照顾他们母子三人,我才放心。这份恩情我都记着呢,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的。” 赵母大喜。 林宇讶然,随即不满:“爹,她在我们面前可不是这副嘴脸,对着你这么客气,明显就是想要好处!” 钱富看得出来,儿女在这里住得满腹怨气,巴不得他收拾了赵家人。 说实话,如果钱富如今还是风光无限的张家女婿,他说什么也不会轻饶了虐待儿女的赵家。 可如今情形不同,他没了高高在上的身份,浑身上下摸不出几文钱。真论起来,赵家还比他富裕。至少,人家有这个小院,在这样的雨夜里有片瓦遮身,不至于露宿街头。他板起脸,训斥儿子:“阿宇!人要学会感恩,无论如何 ,你姨婆帮了你们大忙。我们就该心存感激,送上谢礼也是应该的。” 林宇被父亲训斥,不敢再多言。不过,明显是不服气的。 与之相反,这话落在赵家人的耳中,就觉得格外慰贴!赵母着实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钱老爷,您来得这样急,用膳了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本意是想着如果钱富吃过饭了,那就能顺势提出自家要睡下。父子三人也得离开,在离开之前,怎么也要把谢礼送上吧? 谁知钱富不按常理,摇头道:“还没呢,麻烦你帮我们做一点。” 赵母:“……”她只是客气一下。 早知道钱富会这么不客气,她问都不问了。 她笑容勉强:“家里粗茶淡饭,这又是夜里,想买都没地儿买去。” “不要紧,就熬点粥,或是风肉炒上一盘,也就行了。我不嫌弃的。”钱富一副善解人意模样。 说实话,这么大的雨,赵母不太想去厨房折腾。 不过,眼看谢礼就要到手,她可不想功亏一篑。踌躇了下,她立刻打定主意,拉了赵父帮忙,夫妻俩立刻去厨房做饭。 赵长春满心不甘,对着钱富没有口出恶言已经是努力克制,让他做饭招待,门都没有。 “窈佳呢?” 赵长春故意直呼表妹的名儿,也是想让钱富生气,或者说,想让钱富以此怀疑他们表兄妹之间的关系,如果厌恶了林窈佳,他说不准还能娶到佳人。 钱富眯了眯眼,嘲讽道:“你们这表兄妹之间的感情可真好!” 赵长春嘿嘿一笑:“表妹善解人意,和我确实处得不错。之前钱夫人还想让我们二人成亲呢。” 话里话外全是挑衅。 钱富看着这样的赵长春,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如果他还是钱老爷,大概真的会厌恶林窈佳的这个表哥,甚至厌屋及乌……但现在,林窈佳已经被送去了老大夫那里。他如今走投无路,哪还有空纠结这些儿女私情? “夫人她就爱玩笑,你别当真。”钱富看了一眼边上沉默下来的兄妹俩:“我这一次来,就是接他们走的。以后咱们还是亲戚,可以常来常往。还是那句话,你们赵家照顾了他们母子三人,我心里有数,回头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的。” 他这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正在厨房里纠结割不割肉的赵母闻言,想到自家以后会多一门富贵亲戚,当即一咬牙,将整块肉都取了下来。 没多久,肉香传来。 兄妹俩闻得口舌生津,钱富从午后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也觉饥肠辘辘。 等到饭菜上桌,父子三人拿了筷子大快朵颐,很快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看着他们的吃相,赵母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这怎么……比他们这些干活的人吃着还着急呢?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那些逃难的难民看到了肉一般。 想到此,赵母甩开了脑中乱飞的思绪。这可是城内的富贵老爷,怎么能和难民相比? 赵长春也皱起了眉,吃饭这么粗鲁,除了白一些,甚至还不如他有肉。哪点好了? 极品亲戚 三十 极品亲戚 三十 兄妹俩最近都缺荤腥, 看到了肉根本就忍不住。 钱富是饿得太狠,父子三人风卷残云一般, 等他们放下碗筷, 饭菜是一点没剩,连桌上的茶水都喝了个精光。 赵家人都木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钱富见状,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抹了一把嘴:“其实我也出身寒微,我家中父母也是帮人干活的伙计, 今天饿得太久, 有些失礼, 你们别见怪。” “不怪不怪。”赵母急忙摆手:“天色不早了, 我们要歇下, 明日还得干活呢。” 所以, 要是吃饱了,你们就赶紧走吧。 父子三人听出来了她话中之意,兄妹俩满脸期待。钱富故作沉吟, 又看了看外头的雨, 道:“我这几日无事, 也不着急回内城……最近城里出了命案, 我又带着俩孩子, 不好赶夜路。”他看向赵母:“我想住上一晚,不知可还方便?” 赵母讶然。 在她的记忆中, 富贵人家的主子都是爱干净的, 像赵家这种破小院, 如非必要都不会踏足。钱富竟然还想住下,他脑子有病? 转念又一想, 兄妹两人都告赵家的黑状,钱富留下来,兴许是想亲自查验一番赵家是否虐待了二人。想到此,赵母心里暗暗叫苦。 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拿到大笔谢礼,她暗自咬了咬牙:“钱老爷,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被子不太好,可能您睡不惯。” “不要紧。”钱富看向一双儿女:“他们住了这么久,我也想试试。”他又开始说教:“阿宇,当初你爹我小的时候,过的日子比这苦多了!你们还别怀疑,我真住得惯。” 林宇不服气:“你就睡一晚上……” 听到这话,钱富只觉得瞌睡来了送枕头,立刻道:“谁说的?我就住上几天给你看!几个月都行!” 说着,他看向赵母:“接下来这段日子,大概要麻烦大娘了。您放心,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的。” 赵母:“……”还要住下? 她心里暗暗叫苦,能不能拿到谢礼,能够拿到多少,全看这白胖子高兴。伺候他,可不能像伺候那兄妹俩一般随意糊弄。 她跑去收拾了屋子,好在林窈佳爱干净,并不需要如何打扫。很快就安顿好了父子三人。 赵长春看到钱富就烦,哪怕她住在这里于自家有好处,他也不想赚这个银子。 “娘,让他们走算了!” 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看到钱富这样不堪,也让赵长春再一次明白,林窈佳不想嫁他非要执着的等着钱富,纯粹是因为钱富的银子。 得知心心念念着的佳人是个唯利是图的姑娘,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不过,这就是事实! 赵母瞪着儿子:“我怎么好意思赶人?” 她看向赵父:“要是他们真的住下,明日我就上不了工了。你们想啊,若是我丢了就走,兄妹俩都不会做饭,到时候肯定饿肚子,落在钱老爷眼中多想了,不给我们银子怎么办?” 赵父深以为然:“那你就告假!” “对了,饭菜上也别那么抠搜。当然了,也别太大方,咱们普通人家,每顿有一个荤菜就行了。” 夫妻俩愉快地决定了。 赵长春气得回去倒头就睡。 翌日,天不亮就走,他改变不了爹娘的想法,可要是让他帮着伺候,绝无可能! 赵母本就是个能干的人,伺候一家三口而已,于她来说,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一大早,她把屋子内外打扫干净,又挎着篮子去街上买菜,回来后在太阳出来前,三菜一汤已经上了桌。 父子三人起身,带着昌平又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钱富剃着牙,还不忘夸赞道:“大娘的手艺挺好,粗粮粥喝着比吃细粮还好呢。你们俩别不识好歹,人家这样用心,你们就该记着这份恩情。” 听到这话,赵母只觉得银子已经落到了自己口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钱老爷客气,我这手艺粗鄙,也就将将入口。说起来,我儿媳的手艺更好,窈佳他们刚来的时候,都是我儿媳在家里煮饭。” 钱富想到那个小婶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一个普通的厨娘而已,也不知道小叔叔哪根筋不对,非要娶这样一个女人。 想到她在自己面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钱富心里不忿,就想让她也低入尘埃,最好是被小叔叔厌弃。他好奇问:“她为何要走?” 赵母:“……” 被你的女人给勾走了男人,一怒之下和离而走,这话能说吗? 无论她如何看不上林窈佳,事实就是,林窈佳为这个富家老爷生下了一双儿女。侄女要是被厌弃了,于赵家并无好处。 她笑容僵硬:“就是夫妻两人吵架,话赶话的……两个都是冲动的性子,我一个没拦住,就这样了。” 钱富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着道:“也是太冲动了。还是年轻,这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以后他们肯定都会后悔的。” 赵母不知道儿子后不后悔,反正她是毁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张苗娘那样能干,她当初就是跪着求,就是把儿子捆了揍得他去求和,也要把人给留下来。 “其实现在也不晚,如果能够和好,也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赵母立刻就心动了。 不过,想到那日出现在门口身长玉立的年轻公子,她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自己也是女人,将心比心,有钱海生这样一个男人上门求娶,疯了才会回头。 赵母一脸怅然:“听说婚期都定了,哪里还回得来?再说,钱公子有样貌有家世,我儿子拿什么跟他比?” “这不是比的事。”钱富劝道:“感情这种事完全没道理可讲。有时候,就不关家世容貌银钱的事,感觉那个人对了,这些都要往后靠。我听说,他们俩还有两个孩子在?” 赵母本来已经死了的心听到他这番话后又开始活络起来:“是啊!两个孩子都要议亲的年纪。” 钱富合掌,道:“那肯定能挽回,你们也别灰心,可以上门求一下。实在不行,已经争取过了,也不后悔。”想到自己在内城的名声,他也怕被赵家人阴差阳错之下听了去,转而道:“依我看,你们也别直接上门找人。女儿家矜持,就算心里愿意,嘴上也不会答应。你们最好是通过张家……从两个孩子说起,晓之以理,让他们去找女儿谈。” 赵母深以为然。 午后时,她做了和早上差不多的饭菜。眼看父子三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心下有些着急。 不过,这人住在家里是要给谢礼的。钱富那样富裕的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吃亏。 傍晚,父子俩下工回来,赵母给两人盛饭,说起了白日和钱富闲聊的话。 事实上,父子俩本来不在家用饭。今日是赵母刻意多炒了一些荤菜,也算是给两人打牙祭。 赵长春埋头扒饭,根本就不接茬。 赵母恨铁不成钢:“长春,钱老爷都这样说了。你倒是去争取一下。” 赵长春心里也在思量,林窈佳已经被接走,钱老爷又来接一双儿女,明显是说服了家里的夫人。这样的情形下,两人的婚约已经变成了闹剧,不可能真的成亲。 林窈佳奔着好日子去,他又何必守在原地? 如果能够求回张苗娘,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路。赵长春点了点头:“我明日就去。” 赵母立刻说了钱富的话:“你别去。明天我做好早饭,去一趟张家那边。” 夫妻两人走到如今已然形同陌路,想要恢复曾经的感情并不容易。赵长春已经做好了死皮赖脸的准备,听到不用自己出面,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翌日,赵母做好了早饭就去找了张家夫妻。 夫妻俩已经辞了之前看守库房的活计,如今正帮着儿子做生意呢。 张大哥认为,辛辛苦苦干活就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如今手头宽裕了,他也舍不得爹娘劳累。于是,就让母亲在门口收帐,让父亲给外头订饭菜的人送一送。 赵母上门,张母不太想搭理。 女儿如今又有了归宿,孩子也在内城,她从心底里就不想继续和赵家纠缠。不过,生意做着,也不能吵架影响客人吃饭。只随意应付着。 赵母坐在一旁,看到张母悠闲坐着,不一会儿就收了大把铜板,看的她眼热无比。 “大姐,在这个世上最疼孩子的人只有亲爹。那后爹无论做得多好,都是面子情。假的!”赵母一本正经:“依我看,还是让长春和苗娘和好算了。” 张母瞪大了眼:“你莫不是没睡醒?否则怎么可能失心疯一样说出这样的疯话来?赶紧给我滚……走走走……” 极品亲戚 三十一 极品亲戚 三十一 赵母没有等张家休息时找上门, 一来是因为食肆生意太好,张家人早出晚归, 那种时辰上门不太合适。二来, 也是想趁着这么多客人在,如果张家不喜她,也不会大吵大闹惊扰了客人, 她自己也不至于那么丢脸。 但她没想到, 听到这事的张母反应那么大,当着客人的面就要撵人。 赵母前来是想和好, 而不是结仇, 眼看张母恼怒, 她只得陪着笑往外走:“大姐, 我是真心实意上门, 你不用这么生气。我说的那些话都挺有道理的, 你回头再仔细想一想。”她看了一眼那边看过来的客人:“你先忙,咱们回头再聊。” 说着 ,飞快跑走。 她自认贴心, 张家就算生气, 也不至于暴怒。如此, 也还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否则, 她一直在纠缠, 惹了张家厌恶,以后定然再无坐下来心平气和相谈的可能, 那才是断了后路。 张母看她跑走, 坐了回去, 恨恨道:“算她跑得快。” 两人站门口的动静挺大,厨房里的几人都注意到了。张大哥甚至丢下了手头的活儿, 跑了出来:“娘,怎么回事?” “那个死老虔婆,竟然还打着让你姐姐回赵家的主意。还说什么你姐姐改嫁会委屈了孩子。”张母满脸愤怒:“赵长春若是知道疼惜孩子,他们俩又怎会分开?” 越说越生气,她怒道:“要不是这么多客人在,我非得撕了她的嘴不可!” 看她脸都气红了,张大哥有些担忧,上前帮母亲顺气,又倒了一杯茶:“娘,别恼。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他们想贴上来,这是好事儿啊,证明我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 “对。”张大嫂忙得一头汗,但眉眼俱是笑意,明显乐在其中,上前帮婆婆擦了擦汗:“你要是生气,就数数铜板。至于赵家,咱们回头再收拾。” * 张大哥的食肆开在城西,离赵家挺远,赵母跑这一趟回来,已经夕阳西下。 其实,她来回的这一路,还在担忧家里的父子三人。 一是怕没把人招待好,让钱富觉得自己被怠慢后,不愿意多给银子。二来,也怕三人趁她不在偷偷跑了……虽然不太可能,可万一呢? 回到家,看到父子三人正在屋檐下纳凉,赵母着实松了一口气。 钱富看到她进门,递上了手中的茶壶:“大娘,茶水没了。” 看他态度和缓,赵母心下一松,谄笑着上前接过,来不及喘口气,又急忙去厨房烧水。 白日里秋老虎晒人,夕阳西下后,秋风一吹,还得添衣衫。钱富也走到灶前,好奇问:“大娘,你今日去找张家人了吗?他们如今住在哪儿?” 眼见钱富不只没生气她跑出去大半天的事,甚至还热心地询问,赵母并不隐瞒:“如今住在城西,我这一趟挺远,所以才回来晚了。”她叹口气:“张家还在记恨之前的事,我那亲家母脾气太急,顾不得还有客人在,就把我给撵了出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钱富并不意外。 一边是钱海生,一边是做苦力的赵家,更何况,赵家的品性不好,这样的情形下,张家肯定会下意识拒绝。 “也不怪他们。”赵母中肯地道:“长春确实过分。” 钱富安慰道:“他们俩那么多年感情,之前不可能没吵过。那时候能和好,现在也一样。你们多跑几趟,磨得他们软了心肠,也就是了。这啊,就叫好事多磨!” 赵母听着,心下慰贴。 再有,像钱富这样一个富家老爷殷殷垂询,还帮着出主意。让她觉得自己被这样一个人重视,很是荣幸。 烧好了茶水,赵母来不及歇,又开始忙着做晚饭。 在这期间,林宇兄妹二人没有过来帮忙,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关在屋中,一直在屋檐下嬉笑玩闹。 赵母看在眼中,没有了以前的怒气。 现在赵家父子三人在她眼里,那就是财神爷,摆上供桌都不过分。 做饭的间隙,赵母心里也在发愁,想着和张家重归于好的法子。 夜里,父子两人下工回来,今日赵母没有留菜,两人回来后各自去洗漱。赵长春洗完出来后,将脏衣放在了正在洗衣的赵母旁边。 赵母想了半天,看到他要走,急忙把人叫住:“长春,你过来。” 赵长春站在原地,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母亲即将要出口的话,应该是关于张家。今日回来,母亲一脸愁容满面,明显事情不顺。 “何事?” 赵母沉吟了下:“你岳母不太愿意让你们和好,我刚提及,她就把我赶出来。你们夫妻俩之间弄成这样,苗娘性子是挺倔,但也是你有错在先。想挽回的话,你得亲自上门去道歉。” 赵长春沉默下来。 他心底里对于妻子没有多少感情,但也确实想和她和好如初。想到她开的两间铺子……如果能够挽回和她同享富贵,上门请罪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明天告假过去。” 听到儿子松口,赵母着实松了一口气,见他又要出门,她一伸手把人拽住:“他们家生意挺好,等你早上过去,人家也不得空听你道歉。再说了,那个时辰客人很多,你也丢脸。” 赵长春皱起眉来。 “依我看,你今夜就去。”赵母看了一眼父子三人的屋子:“白日我不在家,显得怠慢。你要是现在过去,我还能陪着你一起。” 赵长春沉吟了下,点头答应下来。 赵母衣衫也不洗了,拉了刚洗漱出来的赵父进了屋子,低声嘱咐:“你注意着厢房里的几人,别慢待了去。还有……得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别弄得人走了我们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不可闻。 赵父秒懂:“我去院子里纳凉,等你们回来。” 赵母这才放心出门。 母子俩找了一驾马车,直接去了城西张家的院子。 别看张家初到城西,却已经在那边买下了宅子。听说银子是张家之前攒的,还有张大哥在这里帮张苗娘那段日子分到的盈利,最后差的那点,是张苗娘帮着补上的。 由此可见,这开铺子是真的赚。 去的一路上,赵母脑中思绪纷飞,忍不住往好处想,如果张苗娘真的愿意回头,自己一家人也不用在外干活。到时候,或许还可以让娘家的外甥也跟着炒菜,如此,也不用受人管束看人脸色了。 母子俩的马车从小巷子里进去,一路狗吠声此起彼伏。 此时的张家人刚从食肆回来,难免会说起白天的事,提及赵家,一家人都生出了几分火气,言语间不乏抨击之意。 正说得激愤,听到狗吠声,张母住了口,还打开门探出头去:“会不会有贼?” 话音刚落,一架马车停到面前。然后,张母就看到了前女婿。 方才刚说起呢,人就到了跟前。张母撸了一把袖子,上前把人给拽住:“好啊,你还有脸来!” 赵长春本就是为请罪而来,心里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被她这么拖拽着压根不痛,只是不好看。反正他也要进门,当下也不挣扎。 张母怕被人看了笑话,把人拽进了院子里。马车里的赵母急忙跳出来,还不忘嘱咐车夫在路口等。 进了院子,面对着张家人灼灼的目光,母子俩心里都有些发怵。 不过,早晚都有这一遭,赵母深呼吸一口气:“大姐……” 张母不客气道:“少攀亲戚,我在娘家是老小,没有妹妹。” 张大嫂叉着腰,满脸嘲讽:“你们该不会还想挽回吧?是谁给你们的底气敢和钱公子比?” 赵母笑容一僵,勉强扯出一抹笑:“这银子也不是万能的……” “没银子的日子,我们家过得够够的。”张大嫂蔑视地打量了一眼赵长春:“我妹妹跟着你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把自己熬得一副老相,你可倒好,转头就和表妹一家亲。现在看她日子好过了,你又想回头。赵长春啊赵长春,你以为自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吗?什么好事都是你的,你脸怎么那么大呢?” 说着上前,尖利的指甲冲着赵长春的脸就招呼了过去。 赵长春本来想硬挨几下,可那指甲冲着自己眼睛而来,他哪敢硬扛,急忙往后退。 赵母见状也上前帮忙,这男女之间打架,赢了会被人说打女人,输了更让人笑话。尤其自己儿子还是弱势的一方时,那是只有挨打的份。 那边赵母上前拖拽,像是要打架,张母哪能看自己儿媳吃亏,一撸袖子也冲了上去。 赵长春护着母亲,难免伸手推攘,如此,张家父子也上前帮忙,一时间,院子里乱作一团。 到得后来,母女俩互相抱着头蹲在地上乖乖挨打。 张家父子下手挺重,几下之后,也不听他们废话,直接把人给丢了出去,怒道:“赵长春,你要是识相,就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又补充:“要是敢去铺子里闹事,我直接报官,把你们俩送进大牢去!” 等到母子俩从张家出来,已经鼻青脸肿,赵长春还留着鼻血,格外狼狈。 他扶着母亲,脸色阴沉得吓人。 赵母看得心慌,忍不住道:“长春,你没事吧?” 赵长春伸手擦了一把鼻血:“娘,张家这样的态度,我和苗娘之间应该再无可能,以后我们别来了吧。” 反正,等到宝书长大接手了家业,不可能不管他这个父亲。 赵母捂着疼痛的肚子,对此深以为然,她痛得直吸气:“张家以前也没这么不讲理啊!” 极品亲戚 三十二 极品亲戚 三十二 赵母此时满心后悔, 若早知道张家真的下得去手,她也不会让儿子上门请罪。 这不是送上门让人揍吗? 儿子伤成这样, 明日大概干不了活, 就算真的能,那一脸的伤也不好出去见人啊! 要不然,别人问起怎么解释? 说是自己撞的, 也得有人信啊! 母子俩进来时一大片狗吠声, 出去时也一样,这个时辰好多人都睡了, 被狗叫声吵醒后, 都忍不住骂了几句。 回到家中, 已经是深夜。赵父在屋檐底下睡着了, 母子两人开门的动静都没吵醒他。 赵母伤得比较轻, 忍着疼痛上前推他:“他爹, 你醒醒。” 赵父被推醒后,揉了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别问了,赶紧拿药酒来。”赵母满心沮丧:“张家出手打人, 儿子受了很重的伤, 早点上药酒, 也能好得快些。” 赵父跑进门拿出来了药酒, 兴致勃勃地道:“出手打人是好事儿啊!打完了, 恩怨也就消了。” “我看你还在做梦。”赵母挨了揍,心下很是烦躁:“张家不止打人, 还骂人, 还威胁我们, 要是再纠缠,会去衙门报官, 把我们送进大牢。” 赵父讶然:“何至于此?” 还有两个孩子在呢,只看他们的面子,也不该弄到这样的地步啊! “快点帮长春揉一揉。”赵母越想越烦:“伤成这样,还得留在家里养伤。” 赵父听到她话里的抱怨,满脸不赞同:“银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赚,还是身子最要紧。” 赵母满脸不耐,吼道:“我也不让长春休息?说的我像后娘似的,你是亲的,你怎么不陪他挨打呢?” 赵父被吼得愣住,这么晚了,他也懒得反驳,打了个呵欠往回走:“我得早点睡,明天还干活。” 母子俩受了伤,明日是要告假的,晚一点睡也不要紧。他可不能太劳累。 听出来了男人话中之意,赵母又气了一场,这是她想歇吗? 想争辩几句,又想着这大半夜的,吵起来扰邻,会被人笑话。赵母忍了气,心里却愈发憋屈。 赵长春始终沉默着,不过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这会儿也在烦躁之中。 回到房里,赵长春痛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了许多。天蒙蒙亮时,他起了身,往内城赶去。 反正也不上工,他还想试最后一回。或许,搅和得钱海生厌恶了张苗娘,她可能就会回头。 * 茶楼开张后,生意挺不错。 姐弟俩也从小铺子里的账房和采买变成了大茶楼里的管事。 赵宝意还不识字,不过挺有恒心和毅力,秦秋婉找了老账房过来手把手教姐弟俩。 赵长春去了之前的点心铺子,看到里面客人一如既往,但却没有看到妻儿,他等了半天,熬不住了上前问,才得知张苗娘另开了茶楼。 就在三条街外,赵长春问着路过去,当看到矗立在面前的三层茶楼时,他呆住了。 张苗娘有这样厉害吗? 这样大的茶楼,里面客人那么多,这生意怕是做得比他之前的东家还要好。 本来赵长春跑这一趟是不甘心,还想再试一试。可看到这茶楼后,他满心势在必得。如果能够做这里的东家……岂不是一辈子吃香喝辣? 他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缓步走了进去。 伙计眼神虽然在打量,态度却好,殷勤上前笑着问:“这位客人是……” 穿成这样,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来喝茶,多半是来找人的。 “我要找你们东家,我是她大哥。” 伙计半信半疑:“我们东家有一位大哥,但长得和您不像。” 赵长春心下一突:“我是表哥!” 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凡是在这里做久一点的伙计都知道,东家出身普通,如今乍然富裕,有些穷亲戚找上门本也正常。 伙计笑着道:“既然是东家亲戚,那请这边坐!” 把人安顿好了,伙计急冲冲跑上楼。 赵长春眼神跟着伙计一直到了三楼上,看到伙计推门进去,这才收回视线。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刚放到唇边,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神秘兮兮的声音传来。 “这么说,这对夫妻真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自然!”另一个声音语气笃定:“和离书都已经拿到衙门给了师爷,钱富这几天都没能回去。张夫人那边……听说最近正在相看……” 张云芳和离之后,对于外人称呼自己钱夫人时很是恼怒。早已对外严明 ,要想和她交好,就不许在她面前提那狗男人的姓氏。 她这么大的年纪,称呼姑娘也不合适。于是,所有人都称她为张夫人。 “这么快?”先开口的声音语气诧异:“她这个年纪,哪那么容易就能找着合适的人相看?” “门当户对那自然没有。”语气笃定的那人接话,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她找了中人,只挑好看的那种养在身边……” “不会吧?”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赵长春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放在唇边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却觉得心里堵得慌。家里可还养着那父子三人……想到钱富说要留下住这事本就蹊跷。如今看来,过儿女之前的苦日子是假,没地方去赖着不走才是真! 赵长春也怕把人给误会了,回头闹起来得罪了人。他看了一眼三楼伙计进去的那间房,见还没有动静,拎着茶水坐到了正在低声说话的几人桌上。 对着几人诧异的目光,他笑了笑:“我是东家的表哥,在这儿等她。”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有一位还看向了伙计,想让他过来请人离开。 实在是赵长春这一身破烂得很,加上脸上的伤,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这酒楼喝茶的。就算是东家的亲戚又如何,他们上门是客,是来消遣,可不是放这样一个人在边上辣眼睛的。 赵长春见状,低声道:“我是好奇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钱富……”眼看几人愈发不耐烦,他心里也知道,背后说人本就不好,亲近的友人之间闲聊还无所谓,当着他一个外人,几人也不太可能告诉他。 他飞快道:“是这样,我是住外城的,我看到了你们说的钱富。” 想叫伙计的那人立刻收回了手,半信半疑问:“你认识钱富?” 赵长春振振有词:“我都说了东家是我表妹。她最近和钱富的本家叔叔定了亲,就这月底的婚期。我刚好和钱富有几面之缘。”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不像是骗子。几人来了兴致,有人问:“他如今在哪?过得如何?” “就在外城,借住在亲戚家里。”赵长春见几人对这样的回答不满意,他含糊地道:“外城不知道这些消息。那家人都以为他还是富贵老爷,伺候得精心着呢。” 几人相似一眼,也觉得这事好笑,当即并不着急赶人走,再次追问钱富的下落。 赵长春凑过来为的可不是跟他们讨论钱富,是想确定一下钱富如今手头还有没有银子,当即道:“几位,你们倒是说说,他离开时的情形如何?夫妻和离时有没有分他家财?” “分个屁。”有人嗤笑:“钱富当初长得不错,哄得张姑娘下嫁,这些年靠着妻子的嫁妆和岳家的扶持才越过越好。说到底,他凭的还是张姑娘的那份心意。”他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两人分开的时候,钱富被剐了个精光丢在街上,张姑娘还写了一封休夫的书信……” 赵长春:“……”剐个精光? 那别说银子,连贵重的衣衫都没带上一件。 听到这话,他哪里还坐得住,霍然起身,几人把他拉住:“他住在外城哪里?” 赵长春不想说。 从这些人一点小事就能议论半天来看,真的找着了钱富的行踪,他们赵家肯定也会被这些人说笑许久。恰在此时,伙计从楼上下来,一脸为难道:“东家正在忙,没空见你。” 态度还算和缓,但语气已经不如方才客气。 赵长春心里知道,伙计应该是看到了张苗娘对自己的态度才会如此。 如今钱家父子正在自家蹭吃蹭喝,再晚发现一点,又要被他们吃一顿晚饭。再有,这样的大茶楼里,赵长春并不敢吵闹……从张苗娘那里得好处的事可以从长计议,还是先守住自家兜里的银子要紧。 想到此,赵长春也不再纠缠,很快出了门,找了一驾马车往外城赶去,太过着急,他甚至没有与人拼车,自己承担了车资! 回到家中,已是夕阳西下。 赵长春一进门,就看到母亲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端着一盘菜往屋檐下走。 而屋檐下,父子三人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看到赵母过来,林宇伸出手,作势要接盘子,还道:“姨婆,你这个菜油有点少,我们又不是兔子。” 赵母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痛的,额头上满是汗,闻言扯出一抹笑:“家里荤油不多,还没去买……” 她本来想以此说出自己手头紧,暗示钱富拿银子。谁知话还没说出口,斜刺里伸出一双黝黑带着伤的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 赵母吓了一跳,侧头望去,看到是自己儿子,讶然问:“长春,你一大早去了哪?” 赵长春看了一眼手里的炖肉,冷笑道:“我去了内城。” 他看向钱家父子的目光里满是不善。 钱富心下一突,口中的饭忽然就就不香了,他勉强扯出一抹笑:“你这样看着我做甚?” “钱老爷,今日我去了内城的茶楼里,刚好听人讲起最近的新鲜事。一位姓张的姑娘,把成亲近二十年的夫君给赶了出来,还写了一张休夫的纸……” 钱富:“……”完蛋! 赵母:“……”完蛋! 极品亲戚 三十三 极品亲戚 三十三 赵母看到儿子的神情里满是压抑的愤怒, 眼神几乎喷出火来,心下明白, 这事多半是真的。 那么, 别说林窈佳之前欠下的债,就钱家父子吃喝的这些,也别想再要到一文钱。 她本就身上疼痛, 此时更觉得头上日头大, 晒都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钱富是坐在椅子上的,对上赵长春那样的目光, 也险些滑落, 如果是站着的, 他大概已经软倒在地上。好半晌,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有这样的事儿?” 赵长春颔首:“是啊, 人家还说那人叫钱富, 好巧啊,跟你叫同样的名字。还刚好,那人的夫人也姓张。是不是你哦?” 钱富额头上冒出了层层冷汗, 他不好回答这话, 伸手抹了一把汗:“今天天气好热啊!” “是挺热的。”赵长春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盘子:“娘, 我记得家里没有多少银子了。”他伸出手来:“钱老爷, 你就算是在外面的酒楼里吃饭, 也该吃一顿付一顿吧?我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倒是付点银子让我们周转一二。” 钱富:“……” 昌平缩在角落, 一直不吭声。 兄妹两人面面相觑, 林宇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难道父亲真的被那个恶女人赶出来了? 如果父亲一文钱都没, 他们兄妹怎么办? 林瑶低着头,咬紧了唇瓣, 心里也在思量着对策。其实从赵家人的态度就看得出来,父亲或许真的失了张家这门强有力的岳家。如若不然,凭赵长春一个力工,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的。 “钱老爷,你别发呆呀。”赵长春把盘子往母亲手中一塞,开始撸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见状,钱富吓得跌坐在地,急忙往后挪:“赵兄弟,有话好好说。” 今日之前,钱家的所有人都看不起赵家,钱富态度上和缓,但眼神和偶尔流露出的不屑却出卖了他。像“赵兄弟”这样亲密的称呼更是头一回。 这样反常,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赵母也急了。 为了招待父子三人,她还跑回娘家拿回了之前存在那里的银子,若是钱富不给……家里又折了一大笔银子! 当真是天降横祸。 她好好呆在家里,招谁惹谁了? 赵长春昨夜挨了一顿打,今日没见着张苗娘,加上忽然得知了此事,心里的怒气一层叠一层。钱富要是死犟着不承认,他还不至于如此生气。 说实话,这些事情到底是道听途说而来。如果钱富底气十足,他可能还会以为是外头的人以讹传讹,胡说八道。 可如今这模样明显不是! 他瞬间怒火冲天,脑中一片空白,捏着拳头上前就是一顿招呼。 钱富不想挨打,急忙往后挪,眼看昌平吓得缩在角落,不肯上前帮忙,他急忙大叫。 几乎是杀猪一般的惨叫。 林宇冲上前去帮忙,可他从小养尊处优,压根没有力气。被赵长春一挥就扔到了远处。 林瑶见状,也吓得尖叫出声。 赵长春扑上前却撞着了屋檐下摆着的桌子,普通人家过日子,一碗一筷都得珍惜着用。赵母见状,怕盘子碎了,急忙上前去收。 一时间,院子里乱作一团。 这会儿夕阳西下,正是各家下工的时辰,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周围邻居听到了,没多久,外面就有敲门声传来。 赵母忙不迭把桌上的碗筷收到厨房,出来后,看到钱富身上已经出了血,她也怕闹出人命,急忙上前去拉儿子。 可赵长春正在盛怒之中,又常年扛货,力道很大。赵母根本拉不住,心里着急之余,又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声,跺了跺脚,飞快跑过去开门。 邻居进门,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也愣住了。 赵之前林窈佳住在这里的时候,好多人都说,赵家可能会招灾。但没想到钱富都住了进来,两家还相处得不错的样子。赵家得了一门富贵亲戚的事,几乎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 甚至钱富还换上了赵家人的衣衫,打算长住。 赵母对此并没有隐瞒,如实说了钱富的打算。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赵母留在家里是为了招待客人。而钱富很是富贵,只要把他招待好了,肯定不止收饭钱……所有人都认为赵家凭着钱富,兴许会变得比他们都富贵。 如今赵长春在做甚? 他在打人啊! 把钱老爷打坏了,还能拿着银子吗? 周围的邻居之前还挺嫉妒赵家,这会儿看要出人命,赵家即将得罪富贵老爷,来不及多想,都上前拉架。 赵长春力道再大,也只是一个人。很快就被三五个人隔开。 而此时地上的钱富已经鼻青脸肿,额头上和鼻子都流着血,林宇也挨了两下,眼角和下巴处都青紫一片。 林宇年轻气盛,挨打之后更是怒气勃发,眼看众人上来帮忙,他也有了底气:“赵长春,打人是触犯律法的,会被关大狱。我跟我爹不会放过你,我们要去衙门报官……” 赵长春打了人后还不解气,恼怒非常:“你去呀。你不去,我还要去呢,我们赵家老老实实干活谋生,堂堂正正做人,你们一家上来骗吃骗喝,你们就是骗子。该坐牢的是你们!” 林宇不甘示弱:“那你也不能打人啊!你把我爹打成这样,你赔得起吗?” 看着儿子叫嚣,钱富急忙把人拉住:“阿宇,别吵。” 到底是钱家理亏,占了赵家的便宜,再这么嚣张……怎么都说不过去。 钱是人的胆! 钱富如今没了胆,得夹起尾巴做人,此时只想息事宁人。 林宇不耐烦:“爹,无论如何,赵家都不能动手。他们把你打成这样,得赔!否则这事没完。” 赵长春抱臂冷笑:“你们在我家一住就是半年,谁赔谁还不一定!想要报官,我陪你。咱们去公堂上分辨个清楚!” 钱富如今不想上公堂,他在内城已经丢了大脸,到赵家来住下,也是临时起意。他并没打算在此长住,也是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本来他想着稍微好转一些就出去另谋出路,至于赵家放不放人……大不了写一张借据嘛。 然后,再找以前的那些友人合伙做生意,应该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也能还上赵家的这笔债。 但他还没提出写借据呢,事情就败露了。 眼看赵长春怒极,根本听不进话,钱富看向一旁满脸愤然的赵母:“大娘,我如今是出了一点事,但你们家对我的恩情我是真的记在了心里,以后肯定会还的。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写借据。” 他痛得咳嗽了几声:“我们父子欠了你多少,你说个数!” 赵母有些意动。 破船还有三斤钉呢,钱富之前那样富贵,认识的人应该也挺富贵。问那些人借银,不可能借不来。 赵长春嗤笑:“你得罪了张家,你拿什么还?” 钱富没想到他这样精明,张了张口:“我肯定会还的,做生意讲究诚信,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有赖过账。” “那是因为你没缺过银子!”赵长春强调,又嘲讽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折腾什么?” “我要是能够娶到张夫人这样的女子,竟然会把她捧在手心,哪怕当祖宗供着,也绝不得罪。你可倒好,还在外搞出了这么大的一双儿女,是个女人都忍不了。” 林宇性子冲动,听到他的嘲讽,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能好到哪去……” 话没说完,就被钱富训斥:“住口!” 林瑶哭着上前:“爹,娘呢?” 钱富到这里已经几天,身边除了昌平之外,再没有别人前来。他从头至尾也没提过林窈佳的去处……之前兄妹俩人没多想,此时回头再看,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林宇听到妹妹询问,也悚然一惊。 父亲被剐得干净丢出来,肯定也安顿不了母亲。他到这里时还生着病,母亲……该不会被他卖了吧? 林宇一猜就中。 当然了,其实没人告诉他真相,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赵长春撵上前:“我表妹呢?” 话刚出口,就被母亲扯了一把。 赵母满脸恨铁不成钢:“现在最要紧是问他们拿到银子,别的都往后放一放。窈佳那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 赵长春沉默了下:“钱富,我们不要借据,我们要银子!你今儿要是拿不出来,我们就去衙门告状。” 钱富:“……”他上哪去拿? 他哭丧着了一张脸:“赵兄弟,你容我两天。” 还容? 这混账没有银子不直说,还上门骗吃骗喝,要不是当着外人,他恨不能上前把人打死。 极品亲戚 三十四 极品亲戚 三十四 不能把人打死, 把人打个半死还是可以的。 事实上,钱富曾经那般富裕, 哪怕如今落魄, 赵家也不敢轻易得罪。赵长春之所以会这样暴躁,一来是身上有伤,二来是今日又被张苗娘拒之门外。三来, 要不是这个男人护不住林窈佳, 他不会和离,不会和富贵擦肩而过……这理由站不住脚, 但他就是迁怒了又如何? 赵长春越想越气, 扑上前又狠踢了两脚。他还想再打, 身后的人急忙上前将他拉开。 “钱富, 你得写借据!” 钱富被揍得鼻青脸肿, 本来就身体虚弱, 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他不敢和赵家人讲道理,实在是赵长春看起来太暴躁了,很可能还会出手打人。当即忙不迭答应下来。 有好心人跑去找了先生过来。 先生磨墨时, 赵母心里思忖着要多少银子合适。于她自己来说, 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钱富不是蠢货, 不可能任由她狮子大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若是要得太多, 就算钱富愿意认,众人也难免会觉得她借此讹诈。 万一钱富以此跑去衙门告状, 那可就给自家招了灾了。 赵母沉吟了下:“钱老爷, 当初窈佳来时就跟我商量过房钱, 我包他们母子吃住,每个月给我三两。你来住的这几天, 我也不另算,就当她还在。三月来的,现在是十月,拢共二十一两!” 她掰着手指头:“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多出来的两天和那一两银子就抹了。你们给我二十两就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钱富下意识道:“我前几天送来了五两。” 赵母要的就是他这话,忙着追究之前的银子,自然就不会想起来砍价。她颔首:“你放心,我没忘。”她看向磨好墨的先生:“借据写十五两就行。” 钱富也想反驳一二,可身上疼痛,他到底诓骗在前,真闹到了公堂上,也是自己吃亏。张了张口,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哪怕如此,周围的人在听到赵家人半年收人家二十两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忒贵了。 不过,见钱富没有异议。加上赵母之前就强调说这是她和侄女儿早就商量好的价钱,众人除了羡慕,也无话可说。 看着借据,赵长春余怒未休:“钱老爷,你何时能还上这笔债?” 钱富:“……”他上哪儿知道? 说实话,他还巴不得自己立刻就能还上呢。 赵长春振振有词:“你要是三五年或者一辈子都还不上,难道我们赵家就吃了这个亏?” “不会的。”钱富语气笃定,他也不允许自己往后余生就此落魄下去。 “好话谁不会说?”赵长春不依不饶:“别人家借大笔银子,都要提前定好利钱!我也不收你多,每年一两。两年后你还不上,那我们就去公堂上分辨一二。” 他说着,让先生把这些也写了上去。 借据写完,赵长春总算满意,立刻就将父子三人轰了出去。 钱富还好,求饶几句见赵家人不肯松口,便也不再强求。林宇满脸愤然,眼神里都是恨意。 林瑶不想出去,父亲和哥哥要是没有地方住,别人家的屋檐下也能躺一下,她一个姑娘家怎能露宿大街? 再有,父亲一直不肯提及母亲,应该是真的把人给卖了。他要是走投无路,很可能也会卖了自己……林瑶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 赵母早就烦了这懒丫头,见她不动,拽起人就往外推。 林瑶从小没干过活,手上没有力气,自然反抗不了,她吓得直哭。求饶了几句见姨婆没反应,转而看向了赵长春:“我娘若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们,她会伤心的……” 十四五岁的女子像一朵待开的花,格外美好。哭成这样,围观的人都于心不忍,赵长春看着那张酷似表妹的容颜,一时间也有些心软。 不过,他恼恨钱富,实在不想留下这家人。 当即别开了脸。 赵母狠狠把人扔了出去,叉着腰道:“往后你们若不是还债,就不许再上门。” 钱富从小到大,哪怕是曾经最窘迫的时候,也没有丢过这样的脸。看到周围或嘲讽或奚落的目光,他只觉无地自容,拉过满脸不服气,还要和赵家纠缠的儿子,飞快往街角跑去。至于昌平,一直缩在角落里,也没让自己落下。 林瑶不敢独自留下,很快追了上去。 钱家人一走,热闹看完,周围众人各回各家。 院子里只剩下赵家自己:“你还受着伤呢,怎么独身一人跑去了内城?” 赵长春沉默了下,没说自己的目的,只道:“我要是不去,也不知道钱富这个混账跑来我们家骗吃骗喝啊!” 这倒是事实。 赵母这几个月来被家里这些客人折腾得心力交瘁,如今人走了,她只觉神清气爽,拿着那张字据,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 钱富带着儿女离开赵家,也没有去处。沉吟半晌,他觉得还是应该回到内城。 他所有的亲戚友人都住在内城,再有,内城人富裕,想要赚银子也容易得多。 天色渐晚,父子三人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昌平就更不用说。无奈之下,几人只得用走的。 夕阳落下,天空黑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也不见月亮,周围只有零星的几盏烛火。 内城自然是灯火通明,可还有很长一段路。 昌平还好,做惯了粗活,不觉得累。钱家父子三人多年来养尊处优,哪儿经得起一直走? 林宇性子倔傲,发现自己脚疼后,直接就坐在了路旁的屋檐下:“爹,找架马车也就几文钱的事,咱们何必这么省?” 在他看来,父亲富裕了那么多年,哪怕再落魄,也不至于真的一个子都拿不出。 林瑶深以为然,她累得小脸苍白。离开赵家时,她还想着不能露宿街头,可到了此刻,她实在受不了身上的疲累和脚上的疼痛。一时间,觉得坐在这里歇到天亮也不错。 “爹,找个马车吧!”林瑶看了看周围:“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先住下,明日再说。” 钱富自己也累得够呛,听到儿女这样说,只觉得心里发苦。他叹口气,又扯着了身上的伤:“你们要是累,就在这里歇会儿。” 林宇满脸不赞同:“爹,这里连个被子都没有,我们怎么歇?还有,妹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睡大街?” 他左右观望一圈:“昌平,你去找个小点的客栈。” 钱富听到这里满心烦躁,忍不住怒斥:“你没看到我身上那么多伤?我要是有银子,早就去看大夫了。你们俩还好意思喊累,我周身都疼,刚中了一场毒死里逃生,虚弱成这样,你们都是瞎的吗?” “还说养儿防老,依我看,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这样的话说出来,兄妹俩都愣住了。 面面相觑过后,林宇低下了头:“爹,儿子不孝。” 钱富发了脾气,累得够呛,干脆往后一倒:“我得歇会儿,实在受不了了。” 他伸手捂着肚子。 今日赵长春踹的那两脚着实挺狠,他刚才凭着一股气走着还行,这会一躺下,只觉得肚子火辣辣的疼。 一行人相顾无言,各自找了一个角落,很快沉沉睡去。 林瑶自然是睡不着的,夜里还哭了几场。 天蒙蒙亮,街上行人渐渐多了,钱家人都好面子,自然不好再睡在大街上。于是,又往内城走去。 钱富今日疼得愈发厉害,走起路来身子都是佝偻的。再加上饿了一宿还没吃,没多久,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昌平和林宇两人架着他,好不容易看到了内城门,一行人大喜。 进了城门后,看着热闹繁华的街道。林宇急切问:“爹,我们现在去哪?” 钱富也想问这话。 昨日露宿街头,男人们还好,林瑶总觉得有诸多不便。她试探着问:“爹,娘如今在哪儿?我们可不可以去找她?” 林窈佳自身难保。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钱富沉吟了下:“我去找之前的友人借点银子,先治一下身上的伤,寻地方让我们一家安顿下来,至于以后,再从长计议。” 兄妹俩满口赞同。 从来没有在地上睡过的他们,歇了一晚上之后,只觉腰酸背痛。加上没睡好 ,这会眼皮子都在打架。 于是,接下来一行人又穿梭于各个富人所住的街道。由于几人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还有些狗仗人势的下人跑出来呵斥。 在这期间,钱富也看到过熟人,他倒是想热情的打招呼,可人家只当没看见他,帘子一放,马车很快窜了出去。 一家人奔波了半日,钱富别说开口借银,连面都见不着。眼看日头偏西,一家人饿得手脚发软,再也挪不动步了,自暴自弃一般,找了个街角坐下。 钱富只是做梦都想天上掉下一个帮助自己的恩人。 正憧憬呢,忽然又听到有马车过来,他彻头一瞧,顿时眼睛大亮,立刻扑了上去:“叔叔!” 一声叔叔喊得婉转亲切,像是喊亲爹。 帘子掀开,露出来的人却不是钱海生,而是秦秋婉。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们一家人这样……也忒惨了。对了,林窈佳呢,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钱富知道她不愿帮自己,还喜欢嘲讽自己,不过,这也不是讲骨气的时候,他低着头:“小婶娘,能帮帮忙吗?” “不能。” 秦秋婉好奇问:“你们是如何从赵家脱身的?”她眼神着重在钱富身上的伤上扫过:“赵长春揍你一顿,就抵债了么?” 钱富:“……”抵了还好了。 可惜的是,挨了一顿揍,银子还得还。 极品亲戚 三十五 极品亲戚 三十五 钱富沉默了下, 怕这个小婶娘也跟别人一样不肯帮忙还避而不见,急切道:“婶娘, 你点心铺子还缺人手吗?” 借不到银子, 有份活计做着,至少能包一日三餐,还能有片瓦遮身, 不至于露宿街头。至于以后……再说吧! “就是缺, 我也不敢请你们家这俩……”秦秋婉似笑非笑:“你的这双儿女,养得那么娇, 会做什么?” 落在林宇耳中, 总觉得这女人是在嫌弃自己和妹妹像是废物。他气不过:“我还不帮你干呢。” 秦秋婉一合掌:“那挺好的。”她坐回了马车里:“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别白费心思了。除了张家对外打过招呼, 你小叔叔也放出了话, 谁要是借给你银子,那就是和他做对。” 钱富:“……”天要亡他! 一个张家已经很难缠,如今又加上小叔……想要借到银子,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婶娘, 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钱富眼看马车要走, 急忙追上前。 “有没有误会, 你自己心里清楚。”秦秋婉不看他:“我急着赶路, 你别凑这么近。万一被马儿伤着,我可不会帮你治。” 且不说治不治的事, 钱富如今身上还有伤, 就这些伤痛已经让他承受不住, 哪里还敢靠近? 马车走远,钱富一脸死灰。 身后的兄妹二人面色也不太好, 林宇恨恨道:“我呸!小人得志!” 钱富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儿子:“阿宇,有些话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你爹我还没跟夫人和离时都做不到随心所欲说话。你这样口无遮拦,除了得罪人,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你娘……忒不会教孩子了。” 提及林窈佳,林瑶哭着问:“爹,我娘呢?” 钱富若有所思。 回内城时,他没想过要去找林窈佳,事实上,从他离开大夫的院子后,就恨不能此生都不再踏入。 不过,如今内城所有人都不肯帮他,他带着两个孩子,根本就没可去,难道今晚还要睡大街? 想到自己欠着大夫几百两银子……债多不愁,反正都欠了,那不妨再多欠一点! “我带你们去见她!”钱富调转方向,嘱咐道:“你娘平时待你们如何?” 兄妹俩急忙点头:“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钱富又问:“她为了你们什么都愿意做?” 林宇:“……” 林瑶心下不安,咬着唇瓣,不敢出声。 钱富再次追问。 兄妹俩回想了一下曾经和母亲的相处,到底点了头。 钱富唇边翘起:“走吧!” 一群人饿得手软脚软,钱富身上还带着伤,等到了大夫的巷子里,几人几乎脱力。还是钱富说了就在前头,兄妹俩才肯勉力继续走。 巷子底最后一间小院,一敲开就是浓郁的药味,兄妹俩闻不惯,忍不住皱起了眉。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在院子里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母亲,边上还有个白胡子老头正在飞速写着什么。 多年母子感情,看到母亲如此,兄妹俩来不及多想,飞快扑了上去。 “娘!” 大夫怒斥:“让开!” 林宇性情冲动,率先开口质问:“你把我娘怎么了?你这样是触犯律法的!” 大夫不耐烦地看向钱富:“你从哪里带来的这两个蠢货?” 地上的林窈佳也注意到了进门的儿女,见他们衣衫脏乱,女儿的头发都没梳,忍不住问:“老爷,你怎么带了他们来?”她想到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别开眼道:“快把两个孩子带走。” “带不走了。”钱富话落,站到了大夫面前。 大夫拿着笔,很是不悦:“之前跟你做的那笔生意,我就亏了,你该不会让我给你治伤吧?我没空做那些闲事,也不可能再给你银子。” 钱富上前一步:“大夫,我觉得你只有一个药人太少了,这特意又给你送来,不用给我那么多银子,一半就行。” 林窈佳睚眦欲裂:“钱富,你个畜牲。” 钱富恍若未闻。 身旁的兄妹两人听到“药人”,又看到面前母亲一脸狼狈,面色苍白,眼底青黑,明显就在病中,很可能是中了毒,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不住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惧。 从小到大,都是母亲陪着俩人,父亲偶尔上门,对待他们也挺疼爱,出手也大方。 两人一直都认为,父亲是疼爱他们的。再加上稍微大一点,懂事之后得知钱富就得林宇一个儿子,兄妹俩便将父亲的疼爱当做了理所当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亲会把他们卖了。 穷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事不稀奇。但是,卖去做丫鬟,也比做药人好吧? 林瑶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眼底青黑,面色又白惨惨的母亲,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从赵家出来,她就怀疑父亲走投无路会卖了自己,兴许是给人做妾,也可能是做伺候人的丫鬟,如果实在缺银子,可能会把她送去花楼。 送去花楼,应该就是最惨的事。林瑶做梦也没想到,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比起做药人,那些都算是好去处了。 尤其父亲只有哥哥一个儿子,这个留下来的人很可能是她。想到此,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继续往后退,几乎想落荒而逃。 大夫听到钱富的话,先是诧异,随即眼神在兄妹二人身上一扫,颔首道:“之前我亏了,你再送我人,也还是你占便宜。” 言下之意,人可以收下,银子没有。 林窈佳顾不得身上疼痛,翻滚着爬到了大夫面前,伸手拽住他的衣摆:“大夫,你放过我的儿女,算我求你。” 大夫垂眸看着她,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面前这女子刮目相看。很能忍,最要紧的是,对于做药人这事她毫无怨言,样样配合不说,还想要拜他为师。 “两个孩子留下,我给你十两。” 钱富:“……” 大夫强调:“外面买人也就这个价钱。” “像我女儿这样的容貌,怎么会才值那点?”钱富脱口问道。 林瑶:“……” 大夫也颇有些无语:“钱富,你可别忘了,我收下你女儿,可不是为了她的容貌。” 钱富沉默下来:“行吧。” 拿了银子,他带了昌平很快消失。 * 母子三人隔了几日后重逢,各自想着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忍不住抱头痛哭。 大夫也没训斥,还带着药童进了屋,特意把院子留给了几人。 林窈佳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了数。 哭了许久,她安慰好了儿女,忍着疼痛进了药房:“大夫,我有话对您说。” 药童见状,退了出去。 大夫正在配药,头也不抬:“又有其他反应了吗?” 林窈佳摇头:“喝了解药已经没那么痛了。大夫,我是想说,您能不能别拿我儿女试药?如果您真的想试,就冲着我来。” 大夫拍了拍手,伸手开始包药,太过熟练,他压根就不用看。抬起头盯着她:“钱富对你那样差,你还想护着他的儿女?” 林窈佳低着头:“那也是我的儿女,我看不得他们受苦。” 大夫沉默下来。 林窈佳缓缓上前,伸手握住了大夫的手:“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她咬了咬唇:“我是您的人。” 说着,柔顺地低下了头,露出了精致的侧脸。 她最近瘦了许多,有一种孱弱的美。大夫多年来配置这些不可说的药,找上门来的人虽然满口称赞,但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看得起他。更别提那些同行,每每提及,不是鄙视就是不屑。 因为那些不可说的药卖出去,有好多人暗地里咒骂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那种真心敬重,又真心赞同他的医术的感觉。 林窈佳是第一个。 大夫听到她的暗示,有些动情,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方才花十两银子留下他们,本就是为了你。” 林窈佳知道她这几日的追捧让大夫对她起了心思,没想到效果这样好。他已经愿意爱屋及乌……看来,她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她留下的这几天就有两拨人来求药,都是几十两银。这老头暗戳戳不知道藏了多少。他没有妻儿,如果把他哄好了,等他百年之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她愈发大胆 ,唇凑了过去。 从傍晚到天明,药房的门就没开过。 兄妹俩一开始在院子里等,后来药童就把他们带到了屋中。 忐忑归忐忑,总归不用露宿街头。林瑶着实松了一口气。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能懂得许多,比如,林窈佳和大夫在书房独处一夜 ,会发生些什么事兄妹俩都心里有数。 所以 ,对于会被试药的事,两人直接抛到了脑后。 另一边,钱富拿着银子,先去看了大夫,正打算付诊金,发现身上的银子不翼而飞。他四处摸索,恨不得从自己身上薅下一层皮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只能沮丧地走出医馆。 大夫那里,再拿不出银子,钱富借不着,只能在街上游荡。 昌平一直不离不弃,只是每天都会消失一会儿,钱富看在眼中,心下也渐渐地起了怀疑。 这一日傍晚,昌平从外头回到主仆两人暂居的桥洞,钱富决定开门见山:“你每天抽空去见谁?” 昌平和他多年感情,这些日子跟着他,心里很是心虚。事实上,哪怕心虚,他也不想再跟了。 跟着钱富的日子,实在太苦了,他低下头:“我去见夫人了。” 猜测成真,钱富心里忍不住升起了期待:“昌平,夫人让你守着我,是不是还没放下?” 昌平:“……夫人已经找了两个随从。” 长相俊秀的那种。 极品亲戚 三十六 极品亲戚 三十六 听到这话, 钱富愣了一下。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追问道:“什么随从?” 昌平眼睛一闭, 咬牙道:“有一个是如意楼的倌人。” 钱富:“……” 那一瞬间, 他心里什么想法都有。 男人逛花楼很正常,夫人一个女子,这是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吗?还是, 他的背叛, 真的对她打击那么大? 如果真是如此,那夫人对他但感情比他以为的还要深。否则, 也不至于如此自暴自弃。想到此, 钱富压下心里的别扭:“夫人都让你禀告什么?” “事无巨细。”昌平跪了下去:“老爷, 小的对不起您。这些日子里小人处处隐瞒, 过得实在煎熬, 小人不想再这样下去……”他想回府了。 以前觉得府里的日子苦, 干不完的活儿,还吃不了多少东西。可出来之后才发现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钱富听了前面几个字,眼睛一亮:“ 以你的看法, 夫人是否对我还有心?” 昌平面色一言难尽, 念在多年主仆的情分上, 他也不想让钱富再去碰壁, 压低声音道:“主子的心思小的猜不着, 也不敢猜。我只是听说,夫人让人做了一个大沙袋, 就挂在主院里, 上面写着您的名字, 每天都要踹上几脚。要是下人犯了错,也让他们去踹那个沙袋。她自己每天都会骂你, 还会让下人也骂。” 钱富:“……”什么仇什么怨? 都这样了,他收起了侥幸的心思。好半晌,他才回过神,问:“那我之前丢失的银子……” 昌平的头几乎趴到了地上:“那是小的拿的,夫人吩咐过。不能让你手头有银子!” 钱富再次无语。 说实话,之前住在赵家时提心吊胆,加上这几天的奔波,他已经后悔自己当初和林窈佳暗中来往多年……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绝对不碰任何一个女人。 昌平又磕了一个头,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钱富想要阻拦,却因为身上有伤,根本追不动。 另一边,兄妹俩的日子比在赵家还要好过,重新穿上了凌罗绸缎,还有人伺候在侧。林宇听了母亲的话,假意跟着大夫学医,哄得大夫眉开眼笑。 钱富卖了二人,他们再未想过父亲。 这一日钱富如往常一般摸进了酒楼,打算吃点别人,剩下的饭菜时,忽然听到有人议论。 “所以,兄妹俩反而好过了?” “是啊!张夫人气得很,还上门去问大夫要人!”那人兴致勃勃:“谁知大夫直接拒绝,说那是他的儿女,与张家无关。” 钱富听到这里,忍不住疑惑的看了过去。 恰在此时,伙计看到了,他急忙过来撵人。 钱富有些不甘心,抓了剩下的半只烧鸡跑了出去。 他已经走投无路,吃了上顿没下顿,因为身上有伤,多年养尊处优也没有力气。他想要找活计都不能,只能先想法子把伤养好再说。 最近他经常出来,倒也能行动自如。出了酒楼之后,钱富心里猫抓似的,不知不觉就往大夫的巷子里走去。 他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门。 “大夫家里是否有一双儿女?” 邻居颔首:“怎么了?” 钱富面色复杂:“张夫人想讨要他们吗?” 邻居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为何要找上门来问这些话,不过,大夫疼着那两个孩子的事本也不是秘密,他们又没掩饰。 “大夫不让,还收了那个……林宇为徒!” 听到这里,钱富心下大喜,转身就去敲了大夫的门。 当看到院子里身着绫罗绸缎,已经养胖了的兄妹俩,他心下愈发笃定。 虽然儿子认别人做爹什么的,有点让人难受,可当儿子的好过了,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应该再过那样的苦日子。 他伸手招了招:“阿宇,你出来我跟你说。” 就算是不给银子,每日给他这个爹送饭也好啊! 林宇不太乐意,还是走出了门去:“你来做甚?” 对着浑身脏乱,狼狈不堪的父亲,他眼神漠然,冷笑道:“你不会是看我如今日子好过了,又想问我拿东西吧?”他摊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他最讨厌你,要是让她知道我们俩人暗中来往,竟然会厌恶我!你会毁了我的!” “不会不会,我们俩做得隐蔽一些,没人会知道。”钱富眼见儿子满脸不耐烦,知道他对自己起了误会。 “阿宇,你不是孩子。应该听得懂话。有些事情我本来觉得没必要解释,可我如今浑身是伤,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从心底里我还是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钱富话说得飞快:“我知道,你恼恨我卖了你们兄妹俩。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把你们送到这里?” “真的想卖你们俩人的话,送去做个伺候人的下人,也比十两银子多。”钱富抹了一把脸:“阿宇,我知道你娘疼你,不可能让你受苦。我也不想让你们再跟着我奔波,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阿宇,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眼看儿子不如方才冷漠,他看了一眼大夫的院子,压低声音道:“你如果手头有银子的话,先给我拿去周转。等生意做得好了,就来接你们……母子。 ” 本来还想说兄妹来着。 林窈佳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他不可能再接纳。 林宇哪怕恼恨父亲卖了自己,可多年以来相处的感情是真的,加上这会儿父亲的解释也算有理有据,他们兄妹俩确实是被父亲送到这里才过上了好日子。心里的怀疑去了大半,他迟疑着道:“可我手头没有。” “大夫那么疼你,你跟他要啊!”钱富心急如焚:“还有你娘,如果是你要银子,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弄来!” 事实上,钱富猜得没错。 得知林宇想要买东西,林窈佳从大夫那里要来了一点银子。 躲在巷子里的钱富看到儿子打开门出来,正想上前,忽然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不是因为踩得重,而是因为人多。他下意识侧头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身着大红腰佩大刀的衙差! 衙差到这儿来做什么? 钱富自己做的那些事,如果真的暴露出去。被衙差亲自来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当下他收回了迈出的脚,把自己更深的藏了进去。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衙差越走越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衙差伸手去敲了门。 刚好敲的就是大夫住的的那个房门! 钱富:“……” 大夫做那些不可说的药至少已经十年,在这城里许多人都知道。那么多不好的东西流传出去,还害了不少人命,衙差上门也不奇怪。 且大夫犯的是人命案子,这一进去,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钱富扼腕不已,就差那么一点点。 早知道衙差是来抓大夫而不是他,他刚才肯定冲上去接过了儿子手头的银子了。 * 林宇今天早上把手头银子给父亲,就看到父亲躲了回去,然后,他循着院子里不同寻常的脚步声看了过去,就看到了衙差。 之前那些年里,林宇从来没有和衙门打过交道。他自认自己从来没做过需要衙差找上门的事,便也不紧张,也没关门,也是站在门口想看看热闹。 然后,衙差走到了近前,一个利落的动作,就将他摁在了地上。 林宇:“……”万万没想到,热闹没看成,自己反而成了别人口中的热闹。 为什么? “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林宇急忙解释:“我什么都没做过。” 好几个衙差奔进了院子,很快就把里面的人也逮了出来。 巷子口边上停着几架马车,秦秋婉看着林窈佳被人压着离开,唇角忍不住翘起。等到衙差都走了,她忽然看一向了对面路口的马车。 大红色的马车里,露出一个丰腴的身影。 “听说你也姓张?”张夫人下了马车上前:“咱们兴许在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你帮我这一次,我记在了心里,以后您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秋婉看着她,道:“好。” 张夫人最近像个善财童子,往好几户人家送了银子。又去了郊外的各大寺庙和道观供奉了不少长生灯,又暗地里接济了不少人……应该是为自己之前做下的那些事赎罪。 张夫人眉眼满是洒脱:“我听说过,你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我感觉… …我们俩还挺像的。” 她指的,应该是这份甩了男人的真性情。 极品亲戚 三十七 极品亲戚 三十七 张夫人是真心觉得和面前女子投缘。本来还想多说几句, 可想到钱富害了钱海生,加上她如今比不上面前女子身份, 太过热情只会显得自己谄媚, 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道:“以后再约您喝茶。” 这话只是客气。 秦秋婉颔首。 看着张夫人走远, 她进了马车, 跟着前面的队伍去了衙门。 此时的衙门里,钱海生正坐在公堂中。他是苦主, 又一副虚弱模样, 大人自然要优待些。 等到林窈佳母子三人被带上来, 看到坐在一旁的秦秋婉时, 面色都难看下来。 林窈佳还以为自己真的那么运气不好, 刚刚能找着一个养活自己母子三人的男人后, 男人就出了事。这会儿看到张苗娘坐在堂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一回的事情压根就不是她以为的天灾 ,而是人祸。 她不敢想象, 若是大夫知道他本来没有这场牢狱之灾, 是被她拖累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无论大夫多好的脾气, 大概都会迁怒于她! 林窈佳垂下眸, 遮住眼中的恨意。 什么仇什么怨? 她费尽心思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日子刚好过,张苗娘就又要把她打入尘埃。 另一边, 上首的大人已经开始审问:“你之前用过许多名, 但真名叫周长林, 对吗?” 大夫脸色微微一变:“是。” 他配出那么多不可说的药,银子是赚了不少。虽然已经尽量小心, 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做的这事儿很容易与人结怨,也有可能会被人告到公堂上。 对于今日之事,他心底里愤怒难受,也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但却丝毫不意外。 “边上坐着的这位是钱海生钱公子,曾经他被人下毒,险些濒死,后来发觉不对,这才找到了高明的大夫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后来他查出,所中的毒就是从你那里而来。”大人翻着手上的几张纸:“另外还有城南的罗李氏,她是去年无故病亡,如今她儿子罗平也查出,罗李氏的死是因为丫鬟从你那里拿来的药下在了她平日的补药当中。还有同样住在城南的李家三老爷……” 大人林林总总说了五六位,都是因为各种缘由而吃了大夫配出的药亡故。 林窈佳母子跪在边上,越听越是心惊。 三人心里都明白,如果这些事情属实,哪怕是有人出了重金从大夫那里买药,他不是故意杀人,但他到底害死了人,最后就算能保住性命,这辈子大概也出不去了。 兄妹俩接受不了,他们才找着一个落脚地,这还没住上几天,又被人给拆了家。 “周长林,这些死去的人都有人给本官递了状子替他们申冤,各自都有人证。你认罪不认?” 周长林不想认,但这事儿已板上钉钉。他如果否认,兴许还会被用刑。 被打伤了之后丢进大牢,哪怕他是大夫,怕也不能自救。他挣扎良久,还是低下了头。 “认。” 听到这话,大人立刻让他画押,又问:“你多年来积攒的钱财呢?” 林窈佳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周长林沉默下来。 大人见状,道:“如果你愿意把那些银子交出来赔偿苦主,剩余的本官用来接济贫苦百姓。便可酌情从轻发落。” 周长林苦笑:“大人,我……”他已经想招认,可听到了边上有女子的啜泣声,侧头对上了身侧女人眼神里的哀求,心里就软了软。 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认同他,这女人是唯一一个真心崇拜他的人。 “银子被我挥霍殆尽。”周长林闭了闭眼:“只剩下了一百多两,放在我药房的暗格里。” 大人当即吩咐人去取,其实心里不太信,再次道:“你确定只剩这么多?”又强调:“容本官提醒你一句。这可是公堂,若你胡说八道,会罪加一等。若本官寻到了别的银子,也会罪加一等。” 周长林深深磕下头去:“罪民无半句虚言,求大人明察。” 林窈佳眼神里有喜色一闪而过。 秦秋婉注意到了她一瞬间的放松,也没多言,打算等到退堂后,找人盯着兄妹俩。 在她看来,林窈佳帮着大夫试药,也算是帮凶之一,定然脱不了身。而兄妹俩不知内情,也未参与过配药,应该能平安出去。 果不其然,大夫对自己犯下的错供认不讳,当时就被押入大牢。而林窈佳试图说自己也是苦主,却被周围的邻居指认,说她已是大夫的房中人,且还是自愿帮着试药,所以,她也是罪人之一,同样被押入大牢。而林宇二人因为从未参与过大夫配药,被当堂放走。 大夫还没定罪,钱海生也不着急。 就如今的这些罪名,大夫这辈子都别想出来。当然了,他害的人或者今日堂上告状的这些,还有暗处许多没有被翻出来的。 他打算去找一下那个药童。 药童就算不知全部买药的人,也比他们这些外人知道得更多。如果药童愿意招认的话,在大夫还不愿意出银子赔偿苦主情形下,大夫兴许看不到今年冬日。 大夫和林窈佳被人拖了下去。 林瑶哭喊着母亲,上前想要把人拽住。林窈佳舍不得女儿,也不想入大牢,死死握住女儿的手。母女俩都哭得厉害,像是生离死别一般。衙差上前,毫不怜惜的直接分开。 看到母亲被人拖走,林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宇眼圈也红,也试着上前两步,但却没有人妹妹那般情绪外露。 退堂后,一行人鱼贯而出。 秦秋婉和钱海生走在前面,察觉到了身后强烈的目光。她回头就对上了兄妹俩愤怒的眼神。 “你们这样看着我做甚?” 林宇生性冲动,看到这里已经是衙门外,便再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憎恨:“今天的事是你做的!” 笃定的语气。 秦秋婉讶然:“你在怪我?”她看向衙门的方向:“你这是不服大人的判决?” 林宇不敢。 “做人要讲道理。”秦秋婉身上一引,指着公堂道:“这是天底下最讲道理的地方,如果周长林没有做那些事,大人也不会判他有罪。我未婚夫死里逃生,就因为害人的人是你娘的姘头,我们就不能告状吗?你当你娘是谁?” 林宇被问得哑口无言。 “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相对于他的愤怒,秦秋婉态度和缓,不疾不徐:“你说不过,是因为你不占理。” 林瑶一直在哭,哭得浑身颤抖 ,此时忽然抬起头来,泪眼狠狠瞪着她:“你就是恨我们,不想让我们好过。” 秦秋婉点了点头:“对!” 兄妹俩没想到她竟然毫不避讳,当即都愣了一下。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们母子当初骗我,把我的家都搅和散了,我难道不该恨?” 钱海生已经上了马车,朝她伸出了手:“苗娘,咱们走吧!跟不讲道理的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你说得对。”秦秋婉含笑将手放进他的掌中:“咱们还是回去筹备婚事要紧。” 兄妹俩看着马上离开,面色都不太好。 林瑶哭着道:“哥哥,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拿到银子。 大夫做这些不可说的药已经有十多年 ,前几年生意不太好 ,近几年名声越来越大,他无儿无女,只想着多拿银子傍身,也想拿银子买贵重药材,所以 ,敛了不少钱财。 最近林窈佳和他如夫妻一般亲密 ,两人同处一室,又同在一屋檐下,很难保守得住秘密。加上林窈佳本身就是个有心人,“无意”中发现了他卧室的暗格。 大夫将她当做知心人,被她发现了藏银的地方后,也没有重新挪动地方。反而还坦然表示,等到兄妹两人嫁娶时,他还会出钱出力。 今日钱富找上门来,林宇跑去问母亲拿银子时,她悄悄告诉他的。 当然了,母子俩接取银子没有耽搁多久,林窈佳只是提了一嘴,还没来得及告知林宇确切的地方。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去大牢里找母亲。 想到自己即将能坐拥大笔家产,林宇心下有些激动。 “你别哭,我们先去找娘。” 林瑶哭得直打嗝,深呼吸几次都压不住:“哥……哥……我们能见着娘……吗?” 林宇拿出了之前准备递给父亲的那些银子:“只要银子给够,没有做不成的事。” 兄妹俩信心十足,跑去大牢找看守。 那俩人不知道的是,之前离开的马车在转过街角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从巷子里去了后衙。 一般来说,已经认罪还没有定下罪名刑法的犯人不让探视。兄妹俩费了一番功夫,交出了身上所有银子才得以进去。 大牢的大门有四五个人看守,其中一人带着兄妹俩进去。门口看守的人中又少一人,往后衙而去。 彼时,秦秋婉两人还没离开。 看守上前:“大人,属下有事要禀。” 大人看了一眼边上做客的未婚夫妻,颔首道:“说。” “林家兄妹确实去了大牢,兄弟们假意答应,已带着他们前去探视。”大人霍然起身:“我亲自去瞧瞧。” 大夫得来的不义之财应该不少,他害死的人要补偿。再有,大人管着整个府城,处处都要银子,库房空空,尤其今年欠收,朝廷虽减免了赋税 ,可辖下几个县城里还是有许多人不能填饱肚子。 如果能够拿到周长林攒下的银子,运用得好,能救不少人命。 周长林没有供出自己藏银之地,本就是为林窈佳考虑,看到两个孩子过来。他低声道:“我这一辈子做的缺德事太多,大概出不去了,以后你拿着银子好好过下半生,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一场缘分。” 极品亲戚 三十八 极品亲戚 三十八 林窈佳听到这话, 看着面前男人脸上的诚挚,本来对这个男人无感的她此时心里也难免生出了许多感动来。 她哭得眼泪汪汪, 扑进了他怀里:“长林, 你对我真好。” 周长林这一辈子醉心毒术,对于感情的事从不期待。之所以会对林窈佳另眼相看 ,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是知心人。 “别哭了。” 正安慰呢, 兄妹俩就被人带了过来。 看到儿女, 林窈佳立刻将男人抛到了一边,扑到了栏杆旁:“你们怎么进来的?” 说起此事, 林宇有些得意, 压低声音道:“白天你给我的那些银子还没有给爹, 拿那些收买的看守。” 关在牢中的二人也是第一回住进这样的地方, 并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 林窈佳不疑有他:“以后离你爹远一点!”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兄妹两人有了银子,钱富肯定会贴上来。 林宇点头。 “娘,那些东西在哪?” 当着周长林的面, 林窈佳有些尴尬。这到底是他的银子, 哪怕他已经亲口承诺把这些银子送给一双儿女。可孩子不问他, 连句谢也没有, 她不太好意思直言。 周长林对两个孩子只是爱屋及乌, 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多年积攒下来的孽事一朝被清算,饶是是他曾经设想过, 此时心里也格外难受。 他靠在栏杆上, 一脸茫然。 林宇不知道母亲心里复杂的想法, 急忙催促:“娘,你快一点。看守大哥说, 你们还没定罪 ,按规矩,我们是进不来的。” 林窈佳也知道如果儿女拿不到那些银子,回头肯定露宿街头。当下也顾不得那点尴尬,压低声音道:“就在他房中的……” 话未说完,她忽然住了口。 因为母亲声音太低,林宇努力凑近正全神贯注的听,听到母亲顿住,他疑惑抬头。然后看到母亲眼神惊惧地盯着某处,他回头一瞧,顿时面色大变。 站在不远处的,赫然就是一身暗红色官服的大人。 林宇吓得腿一软,直接跌落在地。 虽然是看守放他进来的,可他贿赂在前,真算起来,他也要入罪。 林瑶看到哥哥吓成这样,虽然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给大人请安。” 兄妹俩颤声。 大人面色漠然,负手走到栏杆旁:“林夫人 ,你说那些银子放在何处?” 他一只手放在耳边,耳朵冲着林窈佳,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林窈佳哪里敢说? 她也不想说。 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饭都做不了,如果拿不到这些银子,他们以后怎么办? 大人见她不说,也不催促,侧头看向身边的看守,伸手指着兄妹俩:“像他们这样触犯律法的,是什么罪名?” 边上师爷一本正经地吓唬:“与谋人性命的犯人勾结,当属同罪。” 林宇勉强撑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面如死灰。 见状,林窈佳急忙出声求饶:“大人,他们不懂事,不是故意的。您就饶过他们这一回吧。” 大人漠然看着她:“东西在哪?” 林窈佳:“……” “带我们去拿。”大人一挥手,让人打开了牢房,将林窈佳给拖了出来。 林窈佳出身不高,之前那些年里都被钱富养着,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伺候好男人,并没有面对过这样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回巷子的一路上,她想了许多。 如果能够花钱消灾,还是花了的好。什么也比不上儿女的前程要紧,兄妹俩拿不到银子固然会吃苦,也很可能会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但总比大牢中好啊! 不过,想到那本该属于儿女的大笔银子会被衙门收走,林窈佳还是止不住地心痛。 没多久,大人就拿到了那暗格中的银子。 彼时,秦秋婉和钱海生也跟到了此处。 大人拿到银子,心情挺好:“钱公子,你怎么来了?” 秦秋婉看着大人手里的银票,道:“周长林敛财多年,应该不止这么多。这院子里……” 大人眼睛一亮:“我这就让人去找!” 秦秋婉提议:“大人,民妇很会寻找东西,愿意为您尽一份绵薄之力。” 找东西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大人欣然应允。 秦秋婉踏进了院子之后,还没进门,就发现了三处不太对劲的地方。一是石桌,二是厨房的柱子,三是大门后的房顶。从各处都翻出来近千两银票。 大人见状,又亲自带着她进门。 秦秋婉找到了七八处,加上衙差寻到的,足足有十万两银票,还有些值钱的金银玉器。 大人酸溜溜道:“一个大夫而已,比我的库房还丰厚。” 找到这么多银子,是母子三人没想到的。 三人站在院子里,看着石桌上的大堆银票,都是一脸木然。林窈佳面色淡淡,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已神游天外,心思早已不在此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如果她有这么多银子,也不会介意分给暖床的人一点。 白感动一场! 林宇兄妹俩没有做太大的错事,大人放了他们,带着银票和林窈佳回了衙门。 兄妹俩站在被查封的院子门口,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林宇性子暴躁,又喜欢迁怒,看到秦秋婉两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只能恶狠狠瞪着。 钱海生察觉到他的眼神,顿时满脸不悦:“招子往哪看?小心我给你抠出来!” 林宇吓了一跳,拉着妹妹飞快跑走。 院子门口只剩下了未婚夫妻,秦秋婉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看向某处。 那里,藏着一抹青色的衣角。 秦秋婉好奇地走了过去,然后就对上了一脸谄媚的钱富。 值得一提的是,钱富找人给钱海生下药这事很是谨慎,是管事买药,也是管事找人下毒。岂今为止,还没有找出他是幕后主使的证据。所以,今日的公堂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传唤他。 “呦,好巧。” 以前钱富就得哄着这个小叔,如今更是不敢得罪,勉强扯出一抹笑:“是。”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奢望:“叔叔,我找了你好多次,门房都不肯帮着禀告……” “那是我吩咐的。”钱海生面色冷淡:“看你这样子,似乎过得不太好?” 钱富忙不迭点头:“叔叔,你不知道最近我身上发生了好多事……” “我都知道。”钱海生淡淡打断他:“我还特意让人盯着你。” 钱富:“……”这话让人怎么接? 他一时间有些词穷,不过,他心里清楚的是,如果想要东山再起,非得求得小叔叔的原谅不可。 “叔叔,我们之间误会太多……” 钱海生再次打断他:“不是误会,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还想从我这里占便宜,那是白日做梦。”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衣衫褴褛,浑身脏乱的钱富:“您一辈子汲汲营营,就得了这?” 钱富:“……”扎心! “你放心,我不送你入大牢。”钱海生伸手拉着秦秋婉的袖子往外走:“你最想要的东西,我偏不给你。你好好受着吧!” 钱富最想要的是富贵,是花用不尽的银子。 听到这话,他面色大变,在想上前求饶时,发现两人已经被下人围在了中间,他努力半天,也不能靠近分毫。 就像是他想要的富贵,努力了半生,如镜花水月,终究还是一场空。 * 外城里,赵长春还不知道内城发生的事。 他养了几天的伤,准备重新上工。 当然了,在上工之前,他得进内城找一下钱富,可别让他溜了才好。 在来之前,赵长春已经仔细思量过,想要找到钱富,张夫人府上的人应该会知道消息。 这夫妻之间和离之后,难免都会多在意一些对方的消息。他就是如此。 本来他还打算去张府询问,谁知进了内城没多久,就听了好几波人都在议论最近城里发生的大事。 他停下来听了几句,怎么都觉得那个和大夫勾结的女人很像是林窈佳,又听到说她有一双儿女走投无路之下自卖自身,却因为她的名声而被中人一再压价。 赵长春打听着往牙行而去,然后真的见到了林宇兄妹俩。 真的找到了两人,他的心理却并无喜意,面色还越来越难看。这兄妹俩的下场如何他不太关心,目前最要紧的是知道钱富的落脚处和近况。 “你们爹呢?” 林宇摇了摇头:“不知。” 兄妹俩现在回想起来,从被夫人赶出来了之后,除了在老大夫那里过了几天好日子,他们最安宁最安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在赵家。 曾经兄妹两人做梦都想离开赵家,此时想来,还有些怀念。如果真的能在赵家安宁一生,和现在的处境比起来,咸菜粗粮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怎么能不知?”赵长春脱口问道,他心里太急,吼出的话都破了音:“他还欠着我那么多银子。” 林宇沉默了下:“我爹如今自身难保,你把人伤成那样,他自己的吃喝都挣不了,你的债……怕是还不上了。” 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故意气赵长春的。 赵长春果然被气得不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去衙门告他。” 林宇对此无所谓。 从小到大,林宇就从未替别人担忧过。 哪怕母亲入了大牢,他也并没有多伤心,更多的是担忧自己的以后。至于父亲……在父亲把他们送去大夫那里时,这份父子情就已经断绝。 极品亲戚 三十九 极品亲戚 三十九 赵长春口中叫嚣得厉害, 但他从小到大就没去过衙门,出了牙行, 他虽然朝着衙门的方向走了几步, 最后还是决定再找找。 内城富裕,乞丐本也不多。赵长春刚打听到几条街,就得知了钱富的下落。 他如今住在桥洞里。 听到这个地址, 赵长春心里直往下沉。连个客栈都没住, 很明显,钱富是真的没有银子。 想要让他还债, 怕是不太可能。 这周围好几个桥洞, 赵长春还走错了两次, 耽搁了近半个时辰, 才终于看到了正在午睡的钱富。 曾经的白胖子, 现在已经变成了黑瘦子, 躺着一堆脏乱的被褥里,周身都是苍蝇乱飞。若不是亲眼所见,赵长春真的不相信曾经的富贵老爷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这对他来说, 可不是什么好事! 母子三人住了那么久, 家里的银子越来越少。虽然没有花用完, 可赵家因此损失了不小。 最大的损失就是张苗娘! 如果没有和离, 他可就是大酒楼的东家! 越想越气, 赵长春看着那边呼呼大睡的男人,上前狠狠踹了两脚。 钱富睡梦之中被人踹醒, 下意识的伸手护头, 从指缝中看到面前男人,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你怎么来了?” 问出这话时,他声音颤抖。 赵长春恶狠狠:“你不是说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一定能把银子还上吗?你躺在这里,拿什么还?” 钱富勉强扯出一抹笑:“等我养好了伤。” “你的伤还没好?”赵长春上前又是一脚。 刚才猝不及防之下,钱富才挨了两下。眼看他再次踢过来,钱富自然不会乖乖躺在原地挨打,就地一滚,利索地避开。 赵长春看着眼中,冷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你还要如何养?” 钱富:“……” 他抠了抠结成了条的头发:“赵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啊。这里是内城,打人犯法,你别为了一时畅快被关进大牢…… ” “我要你为我考虑?”赵长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把人掼在地上:“你还当自己是富贵老爷呢,张口就说教,老子不耐烦听。我想打就打了……” 打字话音未落,他又是一脚踹出。 钱富打不过他,也逃不了。干脆捂着肚子喊疼,嚎得像杀猪似的,希望引来过路的行人阻止赵长春发疯。 “你他娘的写了借据不还,我才要去衙门告你。”赵长春一边说,一边又踹两脚。 钱富躲闪不开,只能更大声的尖叫。 这周围人迹罕至,但也还是有人的。在他又挨了几下,嗓子都快喊哑时,终于有个妇人战战兢兢出现在洞口。 刚看到里面赵长春一脸凶神恶煞,她急忙就跑走了。 钱富:“……” 倒是救人啊! 他身上越来越痛,眼前阵阵发黑,真的有那种濒死的感觉。钱富不想死,他一把抱住赵长春又踹过来的脚,痛得直吸气:“赵兄弟……你消消气……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我搭上自己……我感觉自己要死了……要是出了人命……你……” 说着话,他口中还流出了血。 赵长春也是想着十几两银子拿不回,实在太生气了,才下了狠手。 某种程度上,钱富这番话也不算是错。 十五两银子很多,但为了这么点银子,搭上自己一辈子,那是真的挺不值。 再说了,钱富落魄成这样就算真的把人打死,他也还是拿不出影银子。 赵长春实在气不过,恨恨蹲到了一旁。 钱富痛得厉害,试图起身,却发现连翻身都翻不了。 这样不行! 他如今孤身一人住在此处,一日三餐都得想法子出去找。要是没人管他,他就算没有被打死,也会被饿死。 想到此,钱富心里思量开了。事关生死,哪怕疼痛难忍,他也很快就为自己想到了退路。 他看着前面的赵长春,试探着开口断断续续道:“我欠赵家太多……这辈子大概都还不上……赵兄弟,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我这……干脆你把我带去外城……我给你家当牛做马……” 赵长春蹲在一旁生闷气,也是实在不知道拿钱富怎么办。就算他鼓起勇气去衙门告状,钱富也还是还不上银子! 听到这个提议,他顿时意动。 拿不回银子,使唤这个男人做点事也是好的。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跟我走。” 钱富大喜,忍着疼痛撑起上半身,却又颓然地倒了回去。 赵长春知道自己盛怒之下下手太重,踌躇了下,还是上前去扶。 刚一靠近,就闻到了钱富身上的恶臭,熏得他差点呕吐。 “还富贵老爷呢,还没我们这些苦力爱干净。” 钱富:“……”说实话,赵长春身上的味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然了,如今他是不敢嫌弃的。 也是没有力气嫌弃了。 把人拖着往巷子外走,赵长春心里有点后悔。早想着使唤钱富做事,他就不下这么狠的手了。 不过,他刚才都没往要害处招呼,钱富肯定没事,两三天就能养好。 到了外面的街上,赵长春找了马车,把人拖去了外城。 赵母知道儿子最近心情郁郁,回家后发现人不在,心里正着急,就听到隔壁邻居说了儿子留下的话。 到了傍晚,她心里不安,正想着出去寻找,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赵母心里一松的同时,又是一紧。 一般从内城出来的马车分为几种,像是众人合资坐的,是最便宜的。当然了,并不会把人送回家,只送到热闹的街上就可。 像这样送到家门口的,一般都是自己出资。跑这一趟……若是银子没要到,反而又搭进去不少,忒亏了。 不过,人回来就好。赵母上下打量儿子,见他完好无损,随口问:“你吃晚饭了吗?” 赵长春今日去内城跑了不少路,连口水都没喝,没顾得上吃饭。回来的一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听到母亲询问,他摇头:“还没吃。娘,你帮着做一点。” 赵母一脸无奈:“钱富回去现赚银子,根本没有那么快。” “赚个屁!”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赵长春就满腔怒气:“变成了一个脏臭的乞丐,一文钱都没有,娘 ,他这一辈子都还不上了。” 赵母讶然:“不会吧?” 她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钱老爷在内城认识那么多人,随便开口借一点,不就把我们家的还上了?” “借不了。”赵长春发觉母亲有些说不通,很是不耐烦:“他得罪了人,谁敢帮他?” 听出来了儿子的不耐,赵母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赵长春冷笑一声:“我把人弄回来了,等他好了之后,让他帮我们家干活。他自己说的,愿意做牛做马。” 赵母:“……”什么玩意?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外头的车夫也没闲着,弯腰去马车中拖人。看到赵长春说这话不动,还催促道:“你倒是快点,我还要连夜赶回内城,别耽搁我时间。” 然后,赵母就眼睁睁看到儿子和车夫从马车里拖出来了一个脏臭又浑身是伤的人。 “这……” 车夫话不多说,拿了酬劳之后,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赵母上前踢了踢,钱富死狗一样不动弹,她气得声音都变了:“都这样了,你还带他回来做甚?到底是他帮我们家干活?还是我们伺候他?” 赵长春叹口气:“娘,我一开始没想让他以工抵债,下手重了一点。你放心,现在是他欠我们的,不用专门伺候,直接把他丢家里,每日给点吃的饿不死就行。等过几天,让他起来干活。”见母亲面色不好,他继续劝道:“别看他伤这么重,我下手有分寸,最多明后天,他要是起不来身……哼!” 最后那个冷哼是对着地上的钱富的。 “实在太臭了。”赵母满心烦躁。 赵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赵母习惯了亲力亲为,家里的这点事儿于她来说,都是顺手就收拾了。 这么个人放在家里,能有什么用? 赵长春把人带回来后,一直想着就是让他签一份卖身契,回头把他带去东家那里做力工。 如此,家里也能多一份工钱。 看到母亲厌烦,他也知道自己把人打成这样是做了蠢事。去了井边拎起两桶水直接就往钱富身上浇。 “娘,洗洗就行了。” 赵母:“……” 即将入冬,天气本来就冷,几桶水下去,本来因为受伤昏昏欲睡的钱富被冻醒了。 看着头顶上一桶水直接砸下,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极品亲戚(完)三合一 极品亲戚(完)三合一 钱富到了赵家后, 每天的日子都水深火热。 在这期间,秦秋婉的婚期到了, 她一身大红嫁衣, 嫁入了钱府。 钱海生最近这段日子好转了不少,一身吉服更衬得他肌肤红润,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在大喜之日, 唇角的笑容一直没落下过。 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门婚事的满意。众人嘴上没说, 心里却都认为带着两个孩子能够嫁入钱府的张苗娘是个有手段的。想归想,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也管不着。之前也有人试图插足二人之间, 却都以失败收场。 来的客人都是城里大大小小的富商, 人多嘴杂, 难免说起最近城里发生的各种新鲜事。尤其是周长林, 众人议论得最多。 再有, 今日钱府有喜,也有人又想起了钱海生的本家侄子。 “听说周长宁被送进大牢的事,是钱家主插了手。”有人压低声音:“当初钱家主无故病重, 和钱富脱不开关系。” 有消息不灵通的人立刻恍然:“难怪钱富落到这样的地步, 钱家主却始终冷冷淡淡, 不肯出手相助。” “也是怪他自己作死, 要是他没有想不开对付钱家主, 就算失了张家这门姻亲,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有人叹息:“钱富是一时想岔了。” “岔?”立刻有人不赞同:“依我看, 他是想得太多, 要得太多, 贪得无厌。有这种下场,活该!” “没说他冤枉!”一开始说话的人中有人反驳道:“就是觉得他好好的日子折腾成这样……你们听说没有, 他好像被赵家人带走了。” 关于赵家和钱富还有张苗娘之间的那些恩怨,又被人翻了出来。 钱富当初要是没有养外室,或者是没有让外室生孩子,张夫人不会把母子三人赶走。 母子三人不走,张苗娘也不会和离改嫁……弄到现在,张苗娘成了他的小婶,也成功撬走了他的靠山。 这世上之事,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 钱海生来了有一段日子了,家里别有用心的下人和管事都早已剔了出去,后院中两个老姨娘不管事,所以,秦秋婉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相比之下,钱富就很惨。 他到了赵家之后,刚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被催着起身,家里家外什么活都让他干,做不好还要挨骂。 也是因为赵家损失了大笔银子,一家人的脾气都不好。尤其是赵长春,更是迁怒钱富,从心底里认为要不是林窈佳跑来勾引他,他不会和妻子和离,如今早已成了富贵老爷。 所以,赵长春对着钱富很是不耐烦,动辄打骂。 钱富过得挺艰难,每日眼睛还没睁开就在担忧自己会不会挨打。 到了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好色,不该拈花惹草,不该养着林窈佳,不该惹恼了夫人。更不该想不开对着小叔叔动手。 如果他没有做那些事,如今虽然会被夫人管束,从小叔那里得到的好处也不多。但他还是风光无限的钱老爷,又岂会沦落到被人整日打骂的地步? 一开始,钱富还想着在赵家养好伤之后伺机东山再起。到了现在,他却有些绝望。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一日,赵长春从外头回来,看到院子里拖着一条腿,正在打水的钱富,道:“我问过管事,明日你跟我一起去上工。” 钱富:“……” 之前他就听到过赵家人商量,等他的伤势好转,就和父子俩一起去扛货。 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去的! 所以,他虽然已经好转,但却始终让自己看起来重伤濒死一般。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这么快就到了。 “我的腿……” 赵长春满脸不以为然:“又没断。” 钱富:“……是没断,可应该也扛不了太重的活。” 赵长春满脸不以为然:“扛不动你就慢一点!钱富,你可别忘了,是你欠我们银子!你天天呆在家里,还要我赚银子给你花。到底谁欠谁?” 钱富低下头:“赵兄弟,其实我有更好赚银子的法子……” 赵长春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钱富:“……”他是真有。 做了那么多年生意 ,有些人赚银子的小生意他之前看不上 ,现在却能试着做一做。 可惜,赵家人不愿意信他。 赵长春不愿意听他多说,挥了挥手,率先道:“早点滚回去睡,明天要是没精神 ,小心我揍你!” 钱富最近被揍得太狠,听到这个字,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当时深受重伤,动弹不得,怕自己在桥洞底下饿死,才会想着法子让赵长春带自己回来。如今他伤养好,至少能出去找吃的,加上赵家人这样暴躁,钱富已经不太想留在这里。 不过,他欠着赵家那么多银子,想要光明正大离开,那就是白日做梦。 扛货是不可能扛货的,钱富当初微末之时,靠着钱府偶尔接济勉强度日,都没干过那样的活。后来富贵之后,都是别人帮他扛货,哪里有他扛货的道理? 钱富没有反驳,回了自己的房。 赵家人嫌他脏,把他丢进了柴房。 钱富来的那一天被泼了好几桶凉水,后来还发了高热 ,赵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灌了一些给他……其实,他觉着那偏方压根没用,根本就是她自己熬过来的。 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当然会被赵家压榨至死。 深夜里,街上周围各家的院子里都静悄悄的。 忽然,赵家的柴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柴房的门连久失修,哪怕推的人将门板提起,已经尽量小心,也还是传来了轻微的吱嘎声。 黑暗中,一点点动静都格外刺耳。 钱富听到那动静,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拎着门板好半晌不敢动弹,耳朵一直支着听其余几间房的动静。 又过了几息,不见有人起身,也没听到有人出声。他微微吐出口气,乍然放松下来,他才发觉自己提了半天门板,早已手臂酸软,后背上也渗出了一层层冷汗。 他将门板拉到自己能出去的大小,然后轻轻松开。随即,他飞快跑到大门处,正打算开门出去。忽然听到身后吱嘎一声,正房的门打开。 他吓得魂飞魄散 ,回头后看到是一个身形纤细的人影,明显是赵母。 赵母脾气很差,最喜欢挑拨。他住在这里几天,虽然是赵长春动的手最多 ,但大部分时候,都和这女人脱不开关系。 这妇人……说话特难听,仿佛刀子似的直往人心上戳,简直忒恶了。 整个赵家,反而是满脸严肃,平时话也不多的赵父很少欺负他。 赵母半夜里醒来,睡得迷迷糊糊,开门后打着呵欠就往茅房的方向走。 见她没发现自己,钱富松了口气。这种时候也不好乱动,万一父子俩起来得知他想逃。肯定会再次出手揍人。 他如今,再也经不起了。 于是,他缩在门背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只期盼着赵母看不见他,然后赶紧回房睡下,他再偷偷出去。 赵母果然没发现,直接去了茅房。出来后清醒了许多,走到屋檐下时,余光忽然发现了不对。 她看向了柴房的门……钱富来了后一直住在那里,她是个女人,就怕看到了不该看的。早已经嘱咐过,让他记得关好门。 可这会儿,那门却半开着。 茅房也没有人……钱富这是又不关门? 她冷笑着上前,拍了拍门板:“把门给老娘关上。” 钱富在大门口处,倒是想关了息事宁人,可他的手没那么长。 赵母见里面没有动静,愈发恼怒:“钱富,你聋了吗?” 说着,还狠狠一脚踹开。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吵醒了屋中的父子俩。钱富见状,立刻打开大门往外跑。 赵母本以为钱富看到自己踹门会起身,没想到动静从身后传来,黑暗中她回头,刚好看到一抹人影闪了出去。她立刻明白,钱富这是想溜! 下意识的,赵母追了出去。 屋子里的父子俩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但白日干活太累,压根打不起精神来和钱富计较。赵父翻了个身,还咕哝道:“大半夜的,吵什么?” 赵母追出了门,看到人影一瘸一拐,她想着自己一个女人大概制不住,便回头喊了一声:“他爹,钱富要跑,你们快起来。” 语罢,她自己飞快追了上去。 钱富一路奔逃,可惜他腿伤未愈,跑起来时肚子也疼。还没跑几步就已累得气喘吁吁 ,额头上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痛的,全都是细密的汗珠。 今日偷跑要是被抓回去,肯定会挨打。 钱富也是真的不想再挨打,在赵母伸手拽他时,他用尽全身力气,把人狠狠一推。 身后的赵父听到老妻大喊 ,披衣就跑了出来,刚一出大门,就看到妻子被仰面推倒。 他大惊,急忙上前。 钱富听到赵母闷哼一声,也来不及多看,拔腿就跑。 赵父扶起妻子,摸着她后脑时,入手一片粘腻,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尖。他面色大变:“长春,快来。” 赵长春早在母亲出声时就已经醒来,听到父亲声音里带着惊恐,他翻身下床,跑出门看到地上的母亲,心下大惊,与此同时手被父亲摸了一把,他也感觉到了粘腻和血腥,当即就拔腿追了出去。 钱富拼了命的逃,可惜他腿脚不便,刚转过街角,就被赵长春撵上。 想到要挨揍,他一咬牙,转身狠推赵长春,把人推出去的同时,他自己也坐倒在地,伸手摸到了路旁一块大青石。他一咬牙将石头扔了出去。 赵长春摔倒在地,伤得倒是不重,或者说那点疼痛,压根算不得伤。恼怒之下,想要爬起身把这人拽住揍一顿泄愤。还没起身,只觉额头一痛,他整个人控制不住仰倒。 钱富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扔得那么准。他知道赵长春的狠辣,若是等他起来,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先下手为强,趁他病要他命,他爬起身扑上去,死死掐住了赵长春脖子。 赵长春死命挣扎,脸上又挨了好几下。 钱富这一回是真的下了狠手。 在赵家的这段日子,他越来越绝望。被赵长春打了那么久,一朝反制,他只觉心里畅快。狠狠又打了几下,把人揍晕后,这才跌跌撞撞起身。 街上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传入了路旁的各家耳中,有人起身看到赵家出了事,立刻大喊。 没多久,半条街上的人都过来了。 也有热心人帮着请来了大夫。 赵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赵父一脸扼腕,赵长春同样闭着眼,满头满脸的血。 得知是钱富偷跑不成伤人,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觉得是赵家做事太刻薄。 人还受着伤呢,他们就把人当牛使唤,还动辄打骂,话说得忒难听。把人逼到这种地步,一点都不意外。 母子俩都伤在头上,大夫帮着包扎了伤口后,冲着担忧的赵父道:“脑子受伤不好治,伤到什么程度咱们也看不见。是这样,要是他们能醒,不发高热,也不想吐的话,应该就没甚要紧。” 一家三口躺下了俩,赵父格外担忧:“那要是没醒,或者是吐了呢?” “很严重。”大夫正色:“准备后事都不稀奇。” 赵父瞪大了眼。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可这样的事,谁都帮不上忙,最多就是打点水帮母子俩洗漱。 一般人家病不起,这样严重的伤,大夫自然不吝好药,当然了,药钱也贵。 赵家的银子,那都是汗水里泡出来的。多年来也没攒下多少,又被林窈佳一家人花用了许多,几副药一配,赵父手头就只剩下了一两多银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像赵家母子这样的伤,完全可以去找罪魁祸首赔偿。 当然了,赵父心里清楚,如今的钱富是拿不出银子的。他自己得照顾两个病人,也腾不出空去报官。 或者说,他害怕见官。 赵家和钱富之前的恩怨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钱富欠了银子是事实,可赵家人动手把人打成那样也是事实。 再有,他真心不敢离开。 万一他不在时母子俩就不成了,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说实话,到了此刻,赵父也后悔了。 当初在妻子要留下那母子三人时,他就该拦着。如果那时候拦住了,家里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来。 * 大牢中的药童根本不用多劝说,他自己也想被从轻发落,关了两日后,主动找到看守提出要见大人。 大人在看到周长林敛的大笔钱财就知,这上门状告他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还有许多许多冤死的人没能讨得公道。得知跟了周长林几年的药童想见自己,彼时他已经洗漱过,按理不会去大牢的他,也顾不得了牢房脏乱,立刻披衣前去。 药童也记不清太多,他只有少部分的时候看得到周长林收银子。 但就他指认出来的,也足有二十多人。 大人又忙碌起来。 他找了这些苦主亲近的人前来,打算把这些事查清楚。 好多都是家事,有些人家中长辈也知道真相,只是不想把这些家丑外扬,也有一些是顾及着动手之人的身份,譬如家里俩兄弟死了就剩一个,为了祖宗家业,这时候是不得不包庇。 不过,如今大人过问起来,又有不同。 衙门处天天人满为患,有些是前来求情的。还有些人事才知道至亲枉死前来询问内情的,总之,整个衙门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张夫人也去了衙门。 她是去告状的。 指认钱富对着本家小叔叔动手,意图谋财害命。 之前无人提及钱富,大人没有过问。可这会儿有人指认,他自然要把人拘回来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问之下,才发现人不见了。又过了两天,才得知钱富跑出了城。 衙门想要找人还是挺容易的,几天后,在一个农户家中,将钱富揪了出来。 彼时,他一身绸衫,装成一副富贵老爷的模样,正去郊外“感受山清水秀”。 其实都是借口,他就是在城内走投无路,也怕赵家人上门算账,跑去城外避风头,顺便骗吃骗喝而已。 被拽到了公堂上,钱富也不敢随意开口。 因为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赵家的事被抓来的,还是因为之前给小叔叔下毒……或是一些他生意上的龌龊事。 张夫人身为人证,大人并没有慢待,还让她坐着等。 而钱富在看清楚堂上女子的一瞬间,心里已经忐忑。两人做了十几年夫妻,算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他做的那些事,张云芳虽然没插手,但应该也猜到了一些。 “大人,我找到了他身边的随从,就是那个随从让管事去周长林那里买药,然后暗戳戳下给钱海生的。” 听到是因为这事,钱富睚眦欲裂。 周长林被抓时,他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可那事明明已经过去了。要是没有人指认,这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大人容禀!”钱富不想坐以待毙,他趴下去磕头:“我们夫妻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她这就是诬告。” “本官不会冤枉好人。是不是诬告,把随从带上来一问便知。”大人说着,当真让人把张夫人带来的随从弄了上来。 知情不报,算是同罪。 张夫人不知内情,但勉强也算知道此事。她本来不想节外生枝,可周长林身边的药童一招认,衙门乱哄哄的。她怕的是有朝一日大人从别人口中知道此事,再来追究她知情的事。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为自己自证清白。 她本来罪名不重,主动前来指认,兴许能平安脱身。 事关钱海生,秦秋婉两人也赶到了公堂上。 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找着了藤,就能摸着瓜和根子,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就是钱富想要谋害小叔,想等钱府没有主子,他这个亲近的远房侄子好接手大片家业。 秦秋婉对于赵家发生的事都是知情的,眼看着这么热闹,也派了人去告知赵父。 这几日,赵母越来越虚弱,没吃东西,几天就瘦得皮包骨。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赵长春要稍微好一点,但一直昏睡着没醒……赵父为了给母子俩买药,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眼看就要扛不住,母子俩要断药了。 这么重的伤,不喝药怕是一两天就要准备后事。 赵富听说找着了钱富,立刻就赶到了公堂上。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这些曾经的事时,难免又要提及林窈佳。 于是,大人索性把人都带了上来。 事情发展到如今,辨不清谁对谁错。无论钱富欠多少银子,赵长春打人是不对的。 钱富被逼急了还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下手太重,都要把人打死了,也是要问罪的。 不过,大人手头积压的案子很多,又过了半个月。事情才算落幕。 周长林前后害死了五十多条人命,还有一些药童不知道的没有查出来。大人判了他立刻问斩,斩了后,把他写下的那些害人的“医书”一并烧了。 就在这半个月里,赵母去了。 她别说留下话,连眼睛都没睁,就那么无声无息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长春却在母亲下葬前醒了过来。 只是眼神呆滞,谁也不认识。变成了一个傻子。 林窈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苦主,虽然是帮了大夫,但没帮几天,也没得多少好处。最后,大人酌情判了年一年。 而钱富害死了人,罪加一等,加上他曾经骗吃骗喝和曾经做生意时做下缺德事,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两人定了罪,秦秋婉还特意去大牢中探望林窈佳。 林窈佳看到她,心情很是复杂。 她自从跟了钱富之后,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至少,比起张苗娘这样的普通妇人身份要高。 她去赵家后,面对着赵长春的追捧爱慕,心底里满是优越感。那时候的她,从心底里是看不上张苗娘这样的妇人的。 可她没想到,就是自己看不起的人,如今却成了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甚至,她如今沦为阶下囚,也和这个女人也脱不开关系。如果张苗娘没有多管闲事跑去告周长林,她说不准已经成了周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养尊处优。 想着这些,林窈佳满心激愤:“张苗娘,你来看我笑话吗?” “对啊。”秦秋婉毫不避讳地承认:“你给我的那些羞辱我都记着呢,今日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惨状。” 看了之后,张苗娘兴许会好受一点。 此时的林窈佳头发凌乱,早已没了当初的精致美貌,听到这话,恶狠狠瞪了过来。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就不想知道你一双儿女的下落吗?” 一句话出,林窈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想拿他们来威胁我,大概打错了主意。我如今自身难保,也顾不了别人。” 秦秋婉点了点头:“那你儿子林宇被选中做曾家小公子的随从,偷拿小公子的玉佩拿出去卖被打得半死,发了高热就要去了的事,你也顾不了?” 林窈佳瞪大了眼:“这不可能!”随即,她想到什么 ,大声怒斥:“是你故意陷害的对不对?” 还真不是。 秦秋婉摇了摇头:“老话都说,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你儿子本来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会有这样的下场,本就是在情理之中。” 林窈佳动了动唇,颤着声音问:“那……瑶儿呢?” “她运气比较好,被人挑中做了陪嫁丫鬟。”秦秋婉摇摇头:“可惜,她心思不正,跑去勾引新姑爷……啧啧……可惜她估错了人心,人家对新婚妻子一心一意,压根看不上她,抬手就把人卖了。现在……好像被带去外地了,我平时也挺忙的,没有多过问。” 林窈佳一张脸煞白。 “是不是你害的?” 秦秋婉嘲讽道:“你这个人挺奇怪。你自己不会教儿女……你儿子本来就偷过我的银子,至于你女儿……你不以身作则教她么?她会如此,还不是跟你学的?” “有你这个母亲的纵容,他们有这样的下场也不奇怪。” 林窈佳孑然一身,多年来和儿女相依为命,一朝得知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哪里接受得了? “你胡说的,不关我的事。”她抱着栏杆,头砰砰撞着柱子:“他们兄妹好好的,你肯定是骗我的……” 秦秋婉摇了摇头。 林家兄妹俩歪成这样,本来就是林窈佳纵容出来的结果。 钱富就在不远处的牢狱中,坐在角落面如死灰。大牢潮湿,他挨了打后,身子不如以往,正在不停咳嗽。看那模样,也活不了几年。 出了大牢,秦秋婉深呼吸几口气。 以后,她都不打算再到这来了。 * 又是一日,秦秋婉正在茶楼中算账,身边的丫鬟进来,一副有话说又不太好说的模样。 秦秋婉瞅她一眼:“出了何事?” “茶楼后门处有个老头,一直在纠缠公子。”丫鬟觉着这样的事儿,还是得告知主子。 秦秋婉放下帐本,想了一下:“是他爷爷?” 丫鬟跟着她许久,对于曾经的那些事也听说过,低声道:“是。那边已经来了几次,似乎是要银子,公子不愿意给。” “把人请上来。”秦秋婉可不能让赵父这么欺负赵宝书。 孝字大过天,赵长春如今憨傻着,赵宝书身为儿子,要是一点不管,难免会被人诟病。 没多久,赵父就被人带了上来。 看着屋中贵重的摆设,他有些不敢下脚,怯生生上前:“苗娘,你近来可好?” 说话时,他很是不自在,一双手不停搓着。 “本来挺好的,看到你后,就不太好了。”秦秋婉语气淡淡:“你若真心疼爱孙子,就不该找上门。要是让宝书被他钱叔厌弃,你赵家以后大概又会变成给人做事的伙计。” 赵父脸色微变,急忙道:“我也不是故意来找的。实在是……长春病的重,一个人也不认识,我得亲自守着,他还要喝药,我们手头实在拮据。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宝书。” “是么?”秦秋婉淡笑道:“该不会是不想干活,装傻吧?” 赵父:“……” 他低下头:“苗娘,我是你长辈,你怎能这样揣测我?” “你有个长辈的样吗?”秦秋婉反问道:“当初你儿子一心扑到别的女人身上,你跟瞎了似的看不见,一句话不多说,现在知道是我长辈了?” “要银子没有,你要是再来纠缠,别怪我报官!” 赵父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满意的,还想要再说几句。秦秋婉眼神一转,放下账本起身:“多年夫妻。如今赵长春病得这样重,我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探望一二。” 她直接上了马车去外城。 赵父被拉上了另一架马车,他心里忐忑,摸着马车中的摆设,心里也挺后悔。 事实上,他早就后悔了。 当初要是拦着儿子,他如今应该是家里的老太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任他挑选才对。 外城赵家,秦秋婉上一次来还是几个月之前,走进院子后,看着这仿佛褪了色一般的小院,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论起来,她拢共也没在这里住几天。 赵长春自己坐在屋子里,看着某处发呆。对着进来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秦秋婉一脸纳罕:“真傻了?” 赵父满脸不赞同:“大夫说,不能这样说他。” 秦秋婉走到了赵长春面前,直直盯着他的眼,两人就那么对视着。两息后,赵长春无意一般别开了眼。 见状,秦秋婉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她掏出来之前就带好的银针,去扎赵长春的身上的痛穴。 赵长春如今是傻子,按道理来说是不能躲的。 他也确实没躲。 一针入肉,赵长春面色扭曲了一瞬,忽然开始大哭:“好疼……” 秦秋婉收回了银针,嗤笑道:“就这点出息?”她回想了一下:“当初我好像说过,要是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宝书就会管你。你才四十岁不到,这就想躺平了等着儿子伺候,那是白日做梦。” 赵长春也是实在没法了,他醒过来之后,经常头疼。也实在是不想干活,所以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赵长春面色有些尴尬,垂眸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秦秋婉看着他,道:“你就算是傻了,我也要请大夫把你救醒。我要让你活在这世上的每一日都在后悔之中。两个孩子是我的,已经改姓了钱。” 赵长春满脸不敢置信,随即又面露纠结:“钱海生能答应吗?他会让我们俩的孩子接手家业?” 那自然不能。 钱海生已经被那药伤了根基,这回是真的伤了,生不了孩子。 以后大概会去亲近的钱家挑一个孩子过来教养,然后把家业交到那孩子手中。 “你不是傻子吗?” 听到这话,赵长春面色一僵。 方才他乍然听说儿子姓钱,心绪起伏之下,就没能掩饰住。再说,他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能会是那样富贵的人,就满心激动,一时间没顾得上脸上神情。 “苗娘……”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别废话。” 在那之后,赵长春又上门纠缠过两次。不过,她吩咐下面的人看到就揍。 在其挨了几次打后就学乖了,再没有上门来。 那之后没多久,赵长春再又一次扛货时,因为脑子眩晕,从一丈高的跳板上摔了下来,当时动弹不得,后来就瘫在了床上。 赵宝书没有去探望过,哪怕手头银子很多,他也只给很少的一部分,每天只够赵家父子俩啃粗粮馍馍。 赵长春受了那么重的伤,压根也活不了多久,就在三年后,某一日赵父起来,发现儿子已经凉透了。 剩下的那几年,父子俩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说起疯傻,大牢中的林窈佳是真的疯了,哪怕一年后被放了出来,也只是胡乱在街上游荡。 因为疯傻不知深浅,她饿了就直接在路旁拿东西吃,为此挨了不少揍。彼时,赵长春还活着,听说之后,没有把人接回来,也没有出手相助。 一个多月后,受了伤的林窈佳失足落入了水中,几天后才被人发现。 * 说起钱夫人张苗娘,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出身一般,不得父母重视,嫁人后日子过得寻常,却因为被人抢了男人怒而和离。之后开始做生意,进而结识了内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 引得富商倾心不已,不介意她两个孩子也要把人娶进门。且真心对她,两人互相陪伴,再没有别人能插足。 府城内的人对于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多触动,都认为钱海生被鬼迷了心窍一般非要对这样一个女人好。而张苗娘……肯定是为了钱财利益才选择了钱家主。 直到钱家主去世,她也跟着没了声息,众人才隐隐明白了二人之间的感情。 这般生死相随的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夫妻二人一辈子帮了不少人,是这府城里有名的大善人。随着两人善名远播,两人的感情也衍生出了不少版本。 两人合葬在郊外的山上,后来那山还因此改了名叫情山,之后许多年里,不少有情人都到那山上对着山顶上一棵情花树许愿。 所有人都认为,有这样一双善良的有情人庇佑,会让他们的感情长长久久。 之后的近百年里,每每有人提及情山,都会说及二人的故事。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一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一 瘦骨嶙峋的张苗娘一张脸青黑无比, 只剩下牙是白的。让人一看便知她是中毒而亡。 此时对着张苗娘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冲着秦秋婉弯腰一礼, 连声道谢。 “谢谢……多谢你……”她不停弯腰。 “宝书是男娃, 只要没有人故意陷害,哪怕贫穷一些,也能安稳一生。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宝意。”她一脸感激:“你把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秦秋婉微微含笑:“不用谢, 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看着张苗娘渐渐淡去, 桌上的瓷瓶又添了一点, 已经满了大半。 * 秦秋婉还未睁开眼, 就感觉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褥里, 鼻息间还闻到一抹清雅的淡香。放在身侧的手也能感觉得到独属于绸缎的细滑。 这一回的家境挺不错的。 这么想着, 她睁开了眼。 入眼看到了大红色的帐幔顶, 余光一扫,只见宽敞的屋中各种摆设精致华贵,对面的一个花瓶花纹栩栩如生, 里面插着娇艳欲滴的花朵。 “少夫人, 您醒了?”一个满是惊喜的年轻女声从屏风处传来。 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梳着双丫髻, 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此时脸上满是欢喜。 秦秋婉微微颔首,她从醒来起, 没察觉到周身有明显的痛楚。可是窗户大亮, 外面日头快当中……这般富贵的府中, 年轻的夫人睡到这个时辰还没起,很是蹊跷。 她缓缓坐起身。 丫鬟两步上前, 一开始的欢喜过后,又有些疑惑:“公子从方才起,一直都在书房与夫人还有元和道长细谈。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秦秋婉没有记忆,不好接话。 见主子不说话,丫鬟试探着道:“少夫人,公子应该是有要紧事才没有来陪着您,您别多想。” 秦秋婉嗯了一声。 丫鬟送上手里的汤:“这是奴婢特意让小厨房备的老鸡汤,小火煨了两个时辰,您喝一点。” 秦秋婉伸手接过,刚放到唇边,只觉胸腔一阵恶心,鸡汤还没喝下肚,就已经先吐了出来。大概是原身大早上了还没吃东西,吐了半天,也只有黄疸水。 丫鬟急忙倒了杯水过来送到她唇边:“少夫人,您怎么样?”她满脸担忧,眼睛里已经有泪花闪动:“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秦秋婉摆了摆手,努力遏制住了那股想吐的冲动,她靠回了枕头上,只觉得浑身发软。 她靠回去时,顺手就将手放进了被子里。这副模样很像是刚有孕时的反应。 手放在脉上,滑如走珠,果然是喜脉。 她微微吐出口气,摆了摆手:“把鸡汤拿走。别让人进来,我要缓缓。” 刚一闻到就吐得这么厉害,丫鬟也不敢勉强,忙不迭就将鸡汤端了出去。 广安城位于玉国京城外三百里处,这里是有名的鱼米之乡,还有渡口。各处外地有水路运来的东西都要从广安城路过才能去往京城。因此,往来的客商很多,很是繁华。又因为气候宜人,有不少京城那边的贵人过来修建别院,比起京城也不遑多让。 原身庄莹莹,正是出生在此处。 庄府坐拥近千亩地,家境殷实,庄莹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很得长辈宠爱。长到十五岁,嫁入城里有名的富商苏家,做了长房长媳。 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初庄莹莹准备许婚,上门的求娶的人家不少,之所以选中苏家,是因为庄莹莹偶然见到了苏大公子苏华风。 彼时,翩翩少年郎一身素衣,手拿折扇站在落英缤纷处,含笑望来的凤眼里满是温柔的笑。 庄莹莹当即羞得跑远,心里却时常浮起苏华风的容貌,在双亲问及心意时,忍不住就点了苏家。 小夫妻俩成亲之后,日子还算和美。 成亲两个月后,庄莹莹某一日,早上起来漱口时吐了个昏天暗地,找来大夫一瞧,得知她有了身孕。 新婚小夫妻有喜,本来是件好事。庄莹莹也是这么想的,当她欢喜地看向身侧一脸担忧的夫君时,却看到了他满脸诧异,唯独没有惊喜。 她本以为夫君是太过欢喜而呆住,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傻了眼。 苏华风没有欢喜,送走了大夫过后,阴沉着脸去了书房。 在那之后,对庄莹莹本来温柔以待的苏华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到她时,别说笑了,满满都是不耐烦。 夫妻俩本来挺好的感情一夕破裂。 庄莹莹百思不得其解,没多久,她就落了孩子。 听到有推门声和轻巧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秦秋婉睁开了眼睛。来人到了屏风外,忽然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探进了头来。 这是庄莹莹的陪嫁丫鬟巧儿,也是刚才给她送汤的丫头。 看到她睁着眼睛,巧儿小碎步上前,低声问:“少夫人,您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待她回答,巧儿又继续道:“奴婢刚才问过了府中好几个生意养过的大娘。她们都说,害喜时可以吃些酸枣或是李子……奴婢已经让人去外面找,应该很快就能拿回来。对了,有酸的干果,您要是想吃,奴婢让人去取……” 听着她喋喋不休,秦秋婉忍不住失笑:“不用,送清淡的饭菜进来就可。” 听到自家主子愿意吃饭,巧儿喜不自禁,急忙出去吩咐。 两刻钟后,饭菜上桌,秦秋婉已经坐到了妆台前,镜子里的年轻女子柳眉细长,眉眼和嘴都挺精致,一副恬静如水的模样。 听到巧儿呼唤,秦秋婉起身绕出屏风,坐到了桌旁。 刚用完两碗饭,正准备喝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此时面沉如水,一看便知他不太高兴。 “夫君,要用膳吗?”秦秋婉随口问。 苏华风看着她,半晌后走到桌旁坐下:“我听说你吐了?” “是。”秦秋婉低着头喝汤:“有孕的人都这样,你不用担忧。” 苏华风并没有担忧,眉心还皱了起来。 秦秋婉喝完了汤,放下碗,侧头看他:“你不高兴?” 苏华风回神,摇头道:“没有。” 他就是有! 两人成亲后,苏华风待庄莹莹一直不错,无论外头的生意顺不顺,他回来后脸色始终都是温和的,偶尔还会带些礼物回来。 秦秋婉直接戳穿他的谎话:“你这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苏华风霍然起身,抬步就走。 他走得比平时快了不少,明显是生了气。 巧儿自从自家主子发现有孕,而男主子因此不悦时,就一直挺担忧。这会儿哪怕站在门口候着,也支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两人还没说几句话,男主子有负气离开。 秦秋婉拿帕子擦了擦嘴:“把东西撤了吧。” 今日在院子里气氛不对,两个婆子进门,收拾碗筷时比以前更加小心,轻拿轻放,简直恨不能将那点轻微的动静捂住。 巧儿很是担忧,但身为下人,又不好多问。 看她欲言又止,秦秋婉彻头看她:“你刚才去找苏华风了?” 巧儿讶然抬头。 这还是主子第一回直呼男主子的名姓。 秦秋婉语气加重:“说话!” 巧儿吓了一跳,不敢再隐瞒:“是,奴婢刚才去了书房禀告。” 结果苏华风听说了之后,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立刻担忧地过来探望。而是沉着脸淡淡一句“知道了”。 他这副态度,她哪敢告诉主子? 突然,外面有请安的声音传来,秦秋婉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抬眼就看到了一身朱红色衣衫的苏母从园子里过来。 苏母今年四十多岁,眉眼妩媚,除了脸上的几道细纹,岁月几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此时她似乎心情不太好,进门后就伸手挥了挥:“你们都下去。” 她自己的人在门口就停住了,屋中的下人也只有一个巧儿而已。 巧儿福身退下,刚走出门口,苏母身边的人就抬手关上了门,缝隙间,秦秋婉还看到巧儿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房门一关,屋中光线暗了许多。 秦秋婉手捧着一杯茶,淡笑着道:“我身子重,早上吐了两次,浑身乏力,就不给母亲请安了。” 苏母讶然。 她记忆中,儿媳在她面前从未失过规矩。这刚有孕,就要恃宠生娇了么? “你有孕这事,有没有派人回家去说?” 秦秋婉垂眸:“没有。” 苏母微微吐出口气:“胎没坐稳,先别往外传。” 秦秋婉眨了眨眼:“我爹娘不是外人!” 闻言,苏母一怔,上下打量面前的人,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 苏母一时间有些词穷。 在她看来, 儿媳入了苏家门,那就是苏家的人。至于庄家那边, 只能是亲戚。但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真拿出来掰扯,强调这内人和外人的区别,又显得她刻薄不念亲情。 “总之, 在胎未坐稳之前, 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粗暴地道:“你有了身孕,以后别出门。”想到什么, 她又补充:“对了, 有身孕的人, 外头的东西别乱吃。以后也别让你的丫鬟出门。” 这是要把人禁在这后院中? 上辈子庄莹莹听了婆婆的话, 没有告知双亲自己有孕的事。后来落了胎, 苏母又过来劝说这种事最好是别让庄家夫妻知道, 理由也足够:落胎之事已不可挽回,让他们知道,只是多了两个伤心人而已。 秦秋婉点点头。 见儿媳乖巧, 苏母的脸色好看了些, 又道:“想吃什么就让厨房给你做。” 语罢, 起身出门。 秦秋婉没有相送, 只坐在椅子上。 苏母觉得奇怪, 回头瞅了一眼。 秦秋婉笑着解释:“母亲,我有身孕, 就不起身送你了。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 不必那么多虚礼。” 这话由长辈说出, 显得慈爱。但若是由晚辈主动提出,难免就有些不懂规矩。 苏母心里已然不满儿媳的怠慢, 但也说不出让有孕的儿媳送自己的话来。霍然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巧儿从外头进来,小脸有些苍白。 秦秋婉看在眼中,问:“你怎么了?” 巧儿低着头,半晌后摇了摇头:“没事。” “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就跟我说,可不能说没事。”秦秋婉强调道:“别人欺负你,那就是看不起我。你要是不跟我说,久而久之,这府里所有的人都能踩我们主仆一脚。” 巧儿看她一眼,有些迟疑。 秦秋婉耐心的等着她。 好半晌,巧儿才低声道:“方才夫人和您说话时,夫人身边的冬月拉了奴婢到一旁,问……” 秦秋婉心下冷笑:“问什么?” 巧儿眼一闭:“问您成亲之前可有走得近的公子!” 这件事情,巧儿是说也为难,不说也为难。 说了吧,自家姑娘伤心,也会和苏家的隔阂越来越深。兴许冬月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呢? 可要是不说,苏家问这些话,本就已经起了怀疑。若是姑娘不知,好像也不太妥当。 最要紧的是,主子如今身怀有孕,不能伤心! 但巧儿也看得出来,主子一定是怀疑了什么,才会这样再三追问。她已经打听过了不少有孕之人的禁忌。不能多思多虑就是其中一样。万一她不说,主子因此不安,夜不能寐,伤着了腹中孩子怎么办? 秦秋婉扬眉:“你怎么想?” 巧儿沉默下来:“兴许是冬月好奇之下,随口打听也不一定。” 秦秋婉伸手抚着肚子,嗤笑道:“冬月最是能干,若她有这么深的好奇心随便打听各种事,也不能在苏家主母身边伺候多年。” 她问这些话,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巧儿也不傻,要是真的单纯认为冬月是好奇随口打听,她也不至于这么纠结。她上前一步:“姑娘,你别多想。” 秦秋婉瞅她一眼:“从我发现有孕,苏华风就不太对,如今冬月还来打听这些事,我如何能不多想?” 她沉吟了下:“你找个人回庄家,把我有孕的事告诉爹娘。” 巧儿立刻答应下来。 在秦秋婉来之前,庄莹莹已经疲乏了好几天,应该也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反正也无事,她跑去睡了一觉。 傍晚,苏华风从外面回来,面色和早上差不多。 秦秋婉正在用晚膳,问:“夫君,你用膳了吗?” 苏华风看着她,半晌道:“我有些事要忙,今夜就不回来了。” “别太劳累,注意身子。”秦秋婉随口道。 这般敷衍的态度,苏华风立刻发现了妻子不如以往那般亲近自己。他当即脸色更冷了些:“你夜里早点睡。” 苏华风走后,秦秋婉用过晚膳,又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就在她走得有点累,打算回房歇下时,院子门口来了人。 是苏家二公子的夫人,也的庄莹莹的弟媳妇罗氏。 苏二公子成亲要比苏华风早点,罗氏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再有三月就要临盆。 “嫂嫂,恭喜。” 秦秋婉闻声回头,道:“天黑了,路不好走,你怎么过来了?” 罗氏笑意盈盈:“听说你有了身孕,我当然要来瞧瞧。虽然你为长,但论起养胎,我比你懂得多。” 她上前两步,亲密地拉秦秋婉的手。 秦秋婉抬手去别耳边的发,像是无意避开一般:“我身边有人伺候。弟妹别担忧,天色已晚,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罗氏像是听不懂逐客令,跟着进了屋:“这有了身孕是好事,但对我们女人来说,也是一件挺累的事。这月分越大,根本觉睡不好。”她伸手摸了摸腰:“也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瘦回去。” 秦秋婉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罗氏兴致勃勃说起胎动,虽然话语里都是抱怨,但眉眼间都是喜气。 秦秋婉手撑着头:“我想睡了。” 这么明白的逐客令,罗氏想假装听不出来都不行。她住了口,尴尬地笑了笑:“那我明日再来看嫂嫂。” 把人送走,秦秋婉好好睡了一晚。 翌日早上,她刚睡醒,巧儿就从外面急匆匆进门来:“姑娘,夫人到了。” 她这会儿口中的“夫人”,和之前称呼苏母时的语气完全不同,要更亲近欢喜一些。 秦秋婉起身,走到妆台前将发髻挽起,又洗漱了一番,巧儿还在收帕子,庄母和苏母就一起到了。 苏母脸上带着客气的笑,看向秦秋婉的目光中满是不悦。 秦秋婉假装没看见,上前握住了庄母的手:“娘,你快过来坐。” 女儿对婆婆视而不见,连招呼都不打。庄母有点尴尬,也有些疑惑。女儿是她一手养大的,从小到大就是个懂离的孩子,快要成亲时,她更是教导了一番要如何对待长辈才不失礼。 而无论何时都不能慢待了婆婆,礼多人不怪,就是其中一样。 庄母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伸手一拉苏母:“亲家母,你也过来住。” 苏母脸上带着客气的笑,颔首道:“你是客,你先坐。” “客”字语气加重,明显就是说给秦秋婉听的。 秦秋婉恍若未觉,拉着庄母满脸笑容:“娘,你怎么会来?” “你有了身孕,我当然要来看看。”庄母上下打量女儿,见她虽有些消瘦,但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提着的一颗心落下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就是因为女儿对待婆婆这不同寻常的态度。 肯定出了事! 这么想着,庄母心里也疑惑,不能够啊! 女儿有了身孕,这不是好事吗?刚传出有孕,婆媳之间就算有些龃龉,也该先放下才对。 谁家儿媳要是进门一年没有好消息,那才要着急呢。 当着苏母的面,她不好问出口,只笑着问及女儿这几日的反应和胃口。 秦秋婉一一含笑答了。 苏母也发现了儿媳对自己疏离的态度,心下很是不悦,看到母女俩相谈甚欢,她心中怒气越攒越多,出声道:“亲家母,我已经让厨房备了菜色,一会儿留下用午膳。” 无论是哪个女子,在成亲之后,都会与婆家起些龃龉。但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和好。因此,庄母没想得罪人。 她也是从儿媳一步步走到如今,身为长辈想要收拾晚辈还有太多法子了。她要是冷言以对,自己倒是畅快了。可女儿以后还得在这过日子。所以,庄母脸上下意识就带上了笑容:“亲家母,太客气了。” “不要紧。”苏母看了看天色:“咱们去正院吧。” 竟然是一副不想让母女俩独处的架势! 见状,庄母愈发怀疑,含笑起身往外走时,忽然想到什么,道:“莹莹,我记得当初给你的陪嫁中有一本讲前朝古籍书画的书,前天你爹还问起,说想要看来着。刚好我来了,便帮他带回去。” 她一脸歉然:“亲家母,你先去,莹莹这丫头不知道那本书放在哪里,等我们取了书就来正院。” 说这些话时,秦秋婉能感觉得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加重了许多。 明显就是让她不要开口。 庄莹莹的陪嫁里确实有这本书,但庄父喜欢……明显就是找的借口。 庄父平时喜欢钓鱼,还在府内挖了一口池塘,没事就坐在那里垂钓。哪有空看什么书? 苏母看向巧儿:“你去取。” 见状,庄母已经能够笃定,苏母这就是不想让她们母女单独相处。 她这样强硬,庄母语气也硬:“亲家母,我已经快两月没看到女儿,莹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离开我这么久。我想和她说说话……你不会不愿意吧?” 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苏母哪敢直说不愿意? 她一脸为难:“亲家母,莹莹有了身孕,库房里灰尘多,她就别去了。反正书是你放的,你带着巧儿去拿就成。” 语罢,还吩咐巧儿:“带庄夫人过去!” 语气不容反驳。 巧儿不敢不听,伸手一引。 庄母却并不动,看向苏母,强调道:“亲家母,我要和女儿单独说话!” 苏母不妨她突然发难,愣了一下后,道:“咱们去正院也是一样闲聊。还可以边走边聊。” 庄母还想要争取。秦秋婉已经道:“既然母亲这样说,那我便直说了。”她看向身侧的庄母:“大夫说我有孕之后,苏华风脸色当时就不对,昨夜还没有回房。母亲也拦着不让我告知你有孕的事。” 她看向脸色瞬间难看下来的苏母:“母亲,这到底是为何?”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 被当面这么问, 苏母还能怎么说? 她脸色僵住,勉强笑道:“都说胎位坐稳之前不能告知外人, 所以我才拦着你……” “昨天我也说, 我娘不是外人。”秦秋婉追问:“那苏华风为何不高兴?难道他怀疑我腹中孩子是别人的?” 苏母:“……” 她笑容愈发勉强:“莹莹,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秦秋婉板着脸:“事关我的孩子和名节,谁跟你玩笑?你身边的冬月还来问我的丫头, 问我成亲之前有没有和别的男子暗中来往, 在这样的关头,不是怀疑是什么?” 苏母解释:“冬月只是好奇……” 边上听到婆媳两针锋相对的庄母面色当即就不对了, 女儿从小被她捧在手中养大, 嫁了人后却要受这样的委屈, 她当即沉下了脸:“亲家母, 咱们都管了后院多年, 身边的丫头多嘴多舌问这样的话可不能轻饶。” 站在苏母身后的冬月听到这话, 当即就白了脸。 苏母自己也承认了冬月问过这话,此时再来改口也有些晚了。她和庄母对视半晌,道:“ 冬月, 自己掌嘴。” 冬月跪在地上, 狠狠甩自己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没几下, 她的脸就开始红肿。 苏母眼神沉沉的看着秦秋婉:“冬月, 给少夫人道歉。” 秦秋婉摆了摆手:“不用。依我本心,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毕竟, 她是下人, 身不由己。” 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 明显是话里有话。 苏母也不追问,越是强调, 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她看向母女二人:“华风已经成亲,不是孩子了。他回不回房,我也管不着。不过,即将月底,生意确实挺忙。” 最后一句,算是解释。 秦秋婉颔首:“那就好。我娘来了,母亲还是请他过来见一面吧。” 苏母伸手一引:“那是自然。” 接下来一路,气氛挺沉默。庄母是越想越生气,苏家凭什么这样怀疑人?恼怒之余,她心底里也挺疑惑。这成了亲的夫妻俩有身孕,挺正常的事啊!苏家为何要如此? 除非,他们能确定苏华风不能生! 想到此,庄母顿住脚步,看向不远处的苏母:“亲家母,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找人打听了莹莹成亲之前的事,那肯定是对她有所怀疑。你为何要怀疑?凭的什么来怀疑莹莹腹中的孩子不是输家的血脉?” 苏母皱了皱眉:“亲家母言重,没有的事!” 事关子嗣,要是不说清楚,那就是两家人之间一辈子的疙瘩。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会被苏家猜忌孤立,那可就影响了孩子的一生。 庄母认为,得好好掰扯清楚。 “亲家母,咱们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莹莹是我女儿,是我一手养大,你质疑她,也就是质疑我。”她面色肃然:“你为何要找冬月问那样的话?” 见她不依不饶,苏母反问:“我已经罚了冬月,你还要如何?” 庄母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得够呛,冷笑一声:“我已经气饱,午膳就不吃了。”她拉着女儿就往院子外走:“莹莹,你跟我回家小住几日吧。” 这亲生母女偶尔也会吵嘴,婆媳之间更甚难免。今日一到此处,庄母就已经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女儿是自己教的,她不认为女儿会做过分的事,那么,欺负人的就是苏家了。 本来她是想息事宁人,这两家结了亲,那就是一辈子的亲戚。还是那句话,女儿要留在这里过日子,闹得太僵,于女儿无益。 但怀疑女儿名节这事,与别的事完全不同。这要是糊弄过去,以后哪还说得清楚? 秦秋婉也不拒绝,跟着就往外走。 苏母见状,两步追上前:“莹莹,你怀有身孕,怎么能乱跑?” “回家不是乱跑。”秦秋婉头也不回:“母亲,我也就是回去小住几日。也没哪条规矩说,出嫁女有孕了就不能回娘家。” 母女俩携手往大门外走。 一路上,苏母都在不停的劝说。 刚看到大门,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秋婉回头一瞧,就看到苏华风带着人奔过来。 跑得太急,他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累得直喘气:“岳母,既然来了,先坐会儿再走。” 又看向秦秋婉:“莹莹,等过几日我得了空,再陪着你回去。”他上前两步:“你不能一生气就回娘家,要是传了出去,平白给人议论。 ”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母女俩都听了个明白。 很明显,他这话不只是对着秦秋婉说,也是想告诉庄母。 “我可不想看你的冷脸。”秦秋婉抬步下了大门处的台阶:“咱们都互相冷静一下。” 苏母靠近儿子,低声说了几句。 苏华风两步上前:“莹莹,我有话跟你说!”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先回娘家住几天,我这模样什么也做不了,有事也只能干看着。回头再说吧!” 苏华风不甘心,追到了马车上,他握住帘子,看向庄母:“岳母,明日就是家中长辈的忌日,莹莹身为长房长媳,得亲自出面。” “这样吧,后天一早,我亲自送她回来。” 庄母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婿:“华风,你老实跟我说,莹莹有孕,你高不高兴?” 苏华风薄唇紧抿,半晌才道:“高兴。” 这两个字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很明显,他这话不是真心的。 庄母很是失望:“连你也怀疑莹莹的清白?” “我没……”苏华风伸手去拉秦秋婉:“莹莹,你先下来。午膳都做好了,怎么也要让岳母留下用膳,否则,咱们也太失礼了。我跟你保证,后日一早,我肯定送你回娘家。” 苏母也上前赔小心,不停地道歉,说自己之前失言,让庄母别计较云云。 母子俩姿态放得这样低,道歉也真心实意。庄母也有些迟疑。女儿已嫁了人,如今还有了身孕,以后多半还是要在苏家过日子的。 加上母子俩已经道了歉,她要的也是这个,如今目的达到,人家也承诺后天就把女儿送回家,若是她再坚持,也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母女俩下了马车,重新进了府门。 用膳时,两边都有意和好,气氛还算愉悦。在这期间,苏华风处处妥帖,还帮秦秋婉夹菜。 见状,庄母愈发放心。 后来秦秋婉想要回去,也被她阻止。 午后,几人亲自送庄母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走远,苏母摆了摆手:“莹莹,你回去歇着吧。” 语气里没了方才的怒气,但也没有多亲近。 苏母一走,身侧的苏华风立刻问:“莹莹,你怎么会认为我怀疑你清白?”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也不用解释,有没有怀疑,我们俩都心知肚明。” 她抬步就走,苏华风没有跟上。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傍晚用膳时,桌上多了许多苏华风爱吃的菜,秦秋婉走到桌旁,看到桌上的菜色后,问:“公子要回来用膳?” 话音刚落,苏华风就出现在门口。 “莹莹,我想陪你。” 秦秋婉自顾自坐下:“你不是挺忙吗?” 苏华风苦笑:“莹莹,我昨天发生了一些事,确实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你。你别多想,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气大伤身。”秦秋婉伸手拿起碗筷:“我腹中还有孩子呢,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着想。” 提及孩子,苏华风脸色僵硬了一瞬。 秦秋婉假装看不见,又笑着问:“对了,听说那位元和道长批命很灵,我能见见他吗?” 苏华风垂眸用膳:“他轻易不出手,稍后我帮你问问,看你们是否有缘。” 这缘分可深着呢。 可惜是孽缘。 庄莹莹悲惨的一生,跟这位元和道长可脱不开关系。 用完了晚膳,苏华风又让人送来了一把香,道:“你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安稳,我特意让人给你配了香。” 秦秋婉一闻便知,这玩意儿熏一会儿没事,可有孕的人要是熏上几天,非得落胎不可。 她上前接过香,似笑非笑:“苏华风,你真的挺担忧我的,怕我孩子落不下来,还特意给我配香。” 在苏华风惊愕的目光中,她冷笑道:“我娘在我出嫁之前,特意找了一个女大夫教我辨这些腌臜的东西。” 苏华风很快反应过来,一脸惊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装什么?”秦秋婉将那香扔到桌上:“说吧,你为何不喜孩子?” 苏华风沉默下来。 好半晌,他才道:“莹莹,我是真心想和你过一生。但是道长说,我命里无子。你这个孩子……” 秦秋婉早已知道真相,可听到这个男人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止不住生气:“我孩子怎么了?你命里无子,所以他就是别人的血脉吗?” “苏华风,我们定亲到现在已足有一年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你怎能怀疑我……简直荒唐。” 她冷笑着道:“你不信我们之间这么久的感情,却信一个道长的胡说八道。人家随口一句,你就要亲手把自己的血脉落下,苏华风,你脑子里全是浆糊吗?” “道长很准的。”苏华风举例说明:“就在前年,他让我小心身边小人,还说我命里无子,没多久我就中了毒,虽然解了毒,但却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 秦秋婉气笑了:“你都知道不能有孩子了,还跑来娶我,定亲成亲时只字不提,你这是骗婚!你简直卑鄙无耻!” 她说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 两人离得太近, 苏华风不防她突然动手,被打了个正着。 他摸着自己的脸, 恼怒不已:“庄莹莹, 你别太过分。大夫亲口说我不能生,你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在乎你!”他指着那些香:“我是真心想和你过一生的, 只要你落了这个孩子, 和之前的男人断了往来……” “我哪有男人?”秦秋婉怒而打断他的话:“捉奸捉双,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我腹中孩子是别人的, 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她冷笑着道:“你毁我名节, 毁我庄家女儿名声, 这事没完!” 其实, 苏华风没想这么快动手的。 得知庄莹莹有孕,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 他心里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疼痛。当然了,他也怀疑过道长说错话 ,或是大夫诊错了脉, 当即就去了书房, 找了大夫和道长重新确认。 事实就是, 他确实是命里无子, 也确实伤了根基, 不能有子嗣。 那么,就一定是庄莹莹的问题了。 苏华风看着她, 满脸失望:“莹莹, 你为何就不肯承认?” 秦秋婉:“……”没见过这么蠢的!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腹中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压根就不是你, 我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你要是忍不了,咱们就和离,也算好聚好散。” 苏华风瞪大了眼:“你承认了?” 秦秋婉反问:“这不是你要的吗?”她看了一眼那香:“这玩意儿我可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她抬步就往外走:“巧儿,找人收拾库房,咱们今儿去把嫁妆拉回去。” 巧儿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听到夫妻俩的这番话,早已吓得白了脸。 听到自家姑娘的吩咐,她不敢耽搁,立刻就去找了之前陪嫁的那些人搬东西。 庄莹莹当初也算十里红妆,这嫁妆搬回去的动静可不小,苏华风见她来真的,急忙上前劝:“莹莹,你别走。” “再留下来,你们就要杀我孩子了,我哪还敢留?”秦秋婉头也不回,又吩咐道:“备马车,我要先回府。” 苏华风见状,一把上前握住秦秋婉的袖子。 秦秋婉虽然抬手避让,也还是被他抓住了一抹袖摆。 “莹莹,我觉得咱们不生孩子也挺好的,我是真想和你过一生,你别走……” 秦秋婉一挥袖甩开他的拉扯:“苏华风,你蠢成这样,只适合自己过。谁嫁给你谁倒霉,我才二十不到,一辈子那么长,我才不要和你这样一个蠢货纠缠一生。稍后我会让人送上和离书。” 说着话,秦秋婉已经走出了院子,刚好看到苏母带着几个婆子迎面过来。 “莹莹,听说你要走?” 秦秋婉颔首:“对!” 苏母面色冷沉:“本来我是要休了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的,是华风再三劝说,我才打消了念头。你把这个孩子落了,以后就还是我苏家的儿媳。” “我没有这样的福分,做不了你儿媳。”秦秋婉绕开她往前走。 苏母见状,一挥手道:“把少夫人拦下。” 她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立刻挡在了秦秋婉面前。 秦秋婉回头问:“苏夫人,你这是做甚?我可不是你府中任由你打杀的丫头!” 苏母板着脸:“你是我儿媳,就和我的孩子一般,做错了事就要改。”她一抬手:“伺候少夫人喝药。” 秦秋婉这才发现,几个婆子里有人还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碗黑漆漆的药。 随着苏母吩咐,婆子们越围越紧,还有一个伸出手来:“少夫人,奴婢得罪了。” 说着就要来掐她脖子,而边上有几人已经想抓她胳膊。 秦秋婉气笑了,抬脚狠踢了过去。 一个婆子被踢中肚子,当即惨叫一声,弯腰蹲下,好半晌都站不起来。 秦秋婉冷笑:“你们这些都是有卖身契的,打死了也活该,可没人替你们讨公道。” 婆子们看着地上受伤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迟疑。 她们是下人,伤着了主子会被罚,是自己被伤,那就是活该。尤其在里面还夹着庄家。 这么说吧,庄莹莹若是出了事,庄家上门讨要公道,苏家很可能会把她们交出去。 今日几人被夫人叫到这里来,都在暗自叫苦,这会儿眼看众人都不上,谁也不愿做那个出头的。 院子里正在收拾嫁妆的众人见势不对,立刻围了过来。 一边想打人,一边想护着。 两边形势一触即发。 秦秋婉冷笑道:“苏夫人,你想害我腹中孩子,婆媳做成这样,已经变成了仇人。他们要是敢动我一个手指头,回头我就去衙门讨个公道!” 苏母之前拦着儿媳不让其回家,也不让她把有孕的消息外传,就是怕丢人,想要无声无息把这事给处理了。 如果闹上了公堂,谁也讨不着好,两家都丢脸。 苏母沉吟了下,道:“你要走也行,把这个孩子落了。” “那不可能。”秦秋婉想也不想就拒绝:“我是一定要和离的,孩子也是一定要生的。我做你儿媳时,确实该听你的话。但如今我不是苏家人,你管不着我!” 婆媳俩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院子里的苏华风赶了过来。 另一边,苏家其余几房人也听到了消息,也纷纷往这边赶。 苏华风不能生孩子这事只有小范围内几个人知道,包括有许多苏家人都不知情。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事好说不好听。苏母从未想过要把儿子的病情传出去。尤其是在自己几个妯娌面前,她也怕被人奚落笑话,当即咬牙道:“那你写下一封切结书,言明你腹中孩子与我们无关。” “自然是无关的。”秦秋婉颔首道:“你说得也有道理,白纸黑字,立字为据,谁也赖不了账!” 苏母嗤笑:“一个野种而已,你以为我还会上门去认吗?” 事情闹成这样,苏华风满心痛苦,上前挽留道:“莹莹,你当真如此狠心?” 秦秋婉侧头看他:“苏华风,狠毒的是你!” 苏华风不认为自己有错,事实上,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呢:“我不怪你,只想和你白首偕老。” “我不想!”眼看几个婆子不敢上前,秦秋婉抬步就走:“苏夫人,你不想丢脸,不想让你儿子的隐疾大白天下的话,那就尽管让她们围上来。” 苏华风不甘心,追了几步:“莹莹,你别往牛角尖里钻。消息传出去 ,我固然会丢脸。但我有隐疾你还有了身孕,你也逃不掉。世人对女子苛责,你若是背负折那样的名声,下半辈子也……” 秦秋婉反问:“你不能有子嗣,却一直瞒着我家,骗了我进门。你做了初一,我偷人生个孩子有何不可?” 当下许多人都认为,那男人没子嗣,也就是不能人道。 苏华风听到这话,顿时哑口无言。 秦秋婉挥了挥手:“就这样吧,稍后我会送一份和离书和切结书,你摁了指印后,我会拿去衙门备案。” 苏华风面色乍青乍白:“庄莹莹,你是不是想和孩子的爹双宿双栖?” “对!”秦秋婉头也不回。 苏华风:“……”好气! “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我就不该娶你。” 秦秋婉不甘示弱:“你个不能有子嗣的男人,当初我就不该嫁你。” 苏华风以为自己吼完会解气,不成想愈发生气了。 苏夫人上前去劝:“华风,你别生气,大丈夫何患无妻,像庄莹莹这样的女子压根就配不上你!” 秦秋婉已经走远,还是把这话听入了耳中,道:“对,你儿子千好万好,得天上的神仙来配,这世上女子都配不上他,还是死了以后去天上娶仙女吧!” 苏母:“……”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五 夫君有疾的原配五 苏华风听到了这嘲讽, 又追了几步:“莹莹,我愿意原谅你, 也会说服母亲, 你当真不留下?” 秦秋婉站定,回头一脸肃然:“我没有做你以为的那些事!” 苏华风根本就没把这话听进去,闻言满脸失望:“都这个时候了, 你还要撒谎。我不计较了……” 白费唇舌, 秦秋婉转身就走。 庄莹莹的陪嫁足有十来人,这会儿嫁妆也不取了, 众人护着她往外走, 上了马车后, 直接回了庄家。 庄家夫妻听说女儿回来, 顿时面面相觑。庄母回来试探着说了一下女儿在苏家的处境, 夫妻俩正商量呢, 她就回来了。 苏家说今日要祭祖,女儿在这个时辰回来,很明显是闹了别扭。庄母想到昨日自己猜出来的那些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苏家没有如他们口中那般, 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还是执着地认为女儿腹中孩子是别人血脉。 事关女儿家名节, 要是夫妻之间一直猜忌, 日子还怎么过? 庄母心里担忧,已经急匆匆奔出了府门, 庄父紧随其后, 夫妻俩这般着急的态度落入了路旁下人眼中, 紧接着,各房就都知道了。 看到女儿完好无损, 庄母松了一口气,上前把人扶住:“莹莹,你身子重,上下马车要特别小心。” 秦秋婉应下。 庄母这才满意,偷瞄女儿眉眼 ,见她似乎并没有受太大影响,眼圈没红,眼中无泪,只有回娘家的喜悦。一时间,庄母有些不确定:“莹莹,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不是说你们要祭祖吗?” 如果真的祭祖,这会儿正是紧要关头。 秦秋婉拍了拍她的手:“娘,咱们进去说。” 一路到了正院坐下,在这期间,庄母好几次偷瞄女儿神情,想要猜出她回家的缘由。 坐下后,庄母按捺住心里的急躁,挥退了下人,忙问:“我走了之后,你们又吵了?” “吵?”秦秋婉看向两人:“不止吵了,苏华风拿了一把香回来,想要给我点,说是安神之用。我闻到了那里面对有孕之人不利的药材,当时就戳穿了他。” 苏母瞪大了眼:“怎会如此?” 且不说苏家那不是证据证明女儿腹中孩子父亲另有其人。退一万步说,女儿就算真的偷人,两家门当户对,苏家无论如何恼怒,也该是和庄家商量,而不是这样暗搓搓下手。 庄父怒气勃发,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 他霍然起身:“我要去苏家问个明白,他们凭什么这样污蔑我的女儿?” “我问过了。”秦秋婉上前将庄父扶回椅子上坐下:“后来苏夫人又端着一碗药过来,说只要我喝了,落了这个孩子,就能继续做苏家媳妇。” 庄父知道女儿有孕,被女儿摁着也不敢挣扎,就怕伤着她的肚子,刚把怒气勉强按捺住。就听到了这话,瞬间怒火冲天,想要拍桌子,又怕伤着了女儿。手动了动,最后狠狠将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 他身为家主,平时挺威严。但从来不摔东西发泄,看这模样便知,这是真的被气狠了。 庄母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急忙劝:“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庄父眼神里满是冷意,好半晌才问:“莹莹,方才你说问过缘由,他们可有告诉你?” “有。”秦秋婉看向二人:“一会我说了,你们可别生气。” 夫妻俩面面相觑。 一般怀疑女子偷人,应该都是听到别人说女子和男人暗中来往。女儿当初会嫁进去,正是因为心悦苏华风,再有,两人心里都明白,女儿不会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的误会,不外乎就是被人陷害。 说话间,门口又来了人。 “爹,娘,是我和二弟。” 原来是庄莹莹两个哥哥到了。 庄大哥今年已经二十有五,挺稳重的一个人。每年的春耕秋收,都是他和张二哥一起忙活。对待庄莹莹这个小妹妹也挺疼爱。 “莹莹,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庄大哥眼神不着痕迹的打量妹妹。昨天母亲去了苏家回来,他还问起来着,想要接妹妹回来小住。 然后就得知了苏家今日祭祖,妹妹明天会回的事。 祭祖之日,长房长媳的重要仅次于长房长子,肯定都要出面的。 这样的时候妹妹回来了,很明显是出了事。 庄母气得眼泪直掉,庄父大怒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庄大哥很是不能理解:“苏华风和苏家为何就那样笃定?是不是有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妹妹在成亲之前,好像也没有和谁来往亲密……” 这怀疑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苏家有位元和道长常年借住,苏华风说,那道长的批命很准。两年多前嘱咐他注意小人,还说他命里无子。苏华风没当一回事,后来就中了毒,虽然解毒保得一条命,但也伤了根基,一辈子都不能有子嗣…… 母子俩对道长的话深信不疑,又有大夫佐证说苏华风确实身子有损,不可能有孩子。因此,他们认为,是我不守妇道才会有孕。” 庄家几人面面相觑。 两个庄嫂嫂异口同声地脱口问:“道长批命,这怎么能当真?” 因为这事怀疑家中女眷的清白就更是离谱! 庄父若有所思:“那个说苏华风不能有子嗣的大夫,会不会已被人收买?” 秦秋婉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反正今日一早,母子两人连番逼迫,非要我吃了那药才能继续做苏家媳!落胎伤身,很可能会因此一辈子不能有孕,更甚至是丢命,且不说那玩意儿药效有多大,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们的猜忌伤害自己?” “对!”庄嫂嫂满脸愤怒:“要是你喝了,他们还以为你心虚。” 身为女子,最恨人拿名节说事。 “所以我回家了。”秦秋婉一脸歉然的看向所有人:“当时我很生气,已经扬言不可能再回苏家。还说到家后就会给那边送和离书。对了,还有我腹中孩子与苏家无关的切结书……那份切结书,是苏夫人的意思。” 众人哑口无言。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女儿家嫁了人,想要和离归家没那么容易。就算娘家人接受,外面的闲言碎语也不少。有些人承受不住,自己就寻了死。 庄父沉着脸:“我先去一趟。” 庄家兄弟立即道:“我们也一起。”庄母也跟着起身:“我也去吧!万一是苏夫人出来见客,你们也辨不过她,平白吃亏。” 妯娌俩一脸义愤填膺,也要跟着一起。 秦秋婉哭笑不得,不过,也跟着起身:“我也去吧。” “你留在家里。”庄母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身子重,不能生气,也不能颠簸。你放心,爹娘和你哥哥嫂嫂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他们是好心,可秦秋婉心里却清楚,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当下世人看来,女子在嫁人之后,若是和离,很难寻得到合适的再嫁人选。所有人都默认和离的女子可怜。 这样的情形下,万一苏家姿态放低 ,再次求和。庄家人万一会被说动……秦秋婉可不想再来万一,她烦透了苏家人。 上辈子,庄莹莹落胎时,是喝了“安胎药”后又摔了一跤,双管齐下。苏家下手忒狠,她病了许久。 在那段日子里,苏华风出门与人谈生意时摔了一跤,跌断了一条腿。 这人只要活着,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结果那位元和道长又冒了出来,说苏华风如此,是因为庄莹莹身上太脏,将晦气带给了他。 苏庄两家门当户对,若是休妻,那可就结下了死仇。 苏家不能休妻,苏华风对庄莹莹又始终心又隔阂,两人的那点感情很快消磨殆尽。最后,他竟然漠视了苏母对其动手。 庄莹莹是一日日虚弱而亡的,且在病了不久后就口不能言。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她突发恶疾。 也是只剩下一口气时,幕后的人得意洋洋跑到她面前来炫耀,她才得知真相。 她被瞒得好苦,更惨的是,没有人问过她,也没让她辨解,就已经定了她的罪名。 庄家想要撮合二人,秦秋婉也不意外,因为他们不知道后面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道女儿真正受的那些委屈。 她执意跟着,谁也拗不过。 时隔一个时辰,秦秋婉再次回到了苏府。 两家在城里都算有头有脸,如非必要都不会得罪对方。听说庄家所有人结伴前来,苏家人急忙出来迎接。 当然了,苏家母子认为儿媳妇中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这事只有他们俩知道,所以,在把人引进门后,苏母就找借口打发了其余人。只剩下夫妻俩和苏华风待客。 “今日来,是因为我们两家的这门亲事做一个了断!”庄父直言:“我女儿在这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已经原原本本告诉我了。” 他面色越来越严肃:“无论从哪方面说,你们苏家都不对。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怀疑她名节有损,人品有瑕,证据呢?” 苏父长叹一声:“亲家……” 庄父立刻抬手止住他的话:“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是姻亲,你这样的称呼,我可担待不起。”他冷着脸:“我女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嫁入你们府中后,被污蔑被下毒,就此和离还会被外头议论,遇上你们家,我女儿简直倒了八辈子霉。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女儿被你们欺负成这样,这事没完!” 说到后来,他已然怒火冲天。 夫君有疾的原配 六 夫君有疾的原配六 庄父气得脸红脖子粗, 还有边上其余的庄家人 ,都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苏家夫妻对视一眼。 苏华风身子有疾这种事, 实在不好往外说。他自己更是不会主动提及, 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不说,苏母却忍不住,也冷着脸道:“我儿子有疾, 不可能让女子有孕, 要是她庄莹莹没偷人,孩子哪儿来的?” “他有疾是谁说的?”秦秋婉一步上前:“那个骗吃骗喝的道士吗?” 苏华风一脸不赞同:“元和道长是得道高人, 不要胡说。” “什么高人?”秦秋婉满脸讥讽:“依我看, 他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卑鄙小人。一张口就将我说成了水性杨花的女子, 你叫他出来!” 苏华风讶然:“你要做甚?” “与他当面对质啊。”秦秋婉振振有词:“他那么会算, 倒是算一下我腹中孩子生父是谁啊!” 庄母也赞同:“劳烦苏夫人道长出来一见。他说华风此生无子, 说我女儿和人暗结珠胎, 这般污蔑我们庄家可不认!我倒要问一问他,他凭的什么这样说。” 苏母面色不太好:“道长不见外人。” “那你儿子要绝后的事,就是你胡说八道。”秦秋婉出声:“苏夫人, 婆媳一场, 我自认做到了一个儿媳的本分, 对你足够尊重。你就算不喜我, 也该直说。何必做这些龌龊事污蔑我名声?” “莹莹, 你别胡说。”苏华风冷着脸:“这事不关我娘的事,确实是元和道长所言!” “那你叫他出来。”秦秋婉逼近一步。 苏母再次道:“元和道长正在清修, 不见外人。” “要是不让我见, 就是你心里有鬼。”秦秋婉语气笃定。 苏母:“……” “莹莹, 你就算不信,也不能质疑道长。” “质疑?”秦秋婉声音加大, 怒斥道:“我自己没做过的事,他都能无中生有。算什么得道高人?”她满脸嘲讽的看着苏家人:“真正得道的高人都在清修,哪会跑到别人府上一住几年?” 庄父敲了敲桌子:“苏老爷,你别扯了。赶紧把那个道长叫出来!” “道长不见客。”苏父一本正经:“关于我们两家的亲事,如果莹莹执意离开,那我们也不挽留,也不说休书,就写和离书,也算好聚好散。” 这话说得,好像庄家人拿到一封和离书还是占了便宜一般。 庄家人脸上都带了怒气。 秦秋婉伸手摁住即将出口的张大哥:“那就和离书!” 先拿到再说。 庄家人今日上门之后,也看到了苏家的态度。 苏家压根没想挽回这门姻亲,当然了,这般无赖不讲道理,庄家人别彻底打消了继续做亲家的想法。 下人送了笔墨纸砚。 秦秋婉看向苏华风:“你既然认为我不守妇道,那你去写。” 苏华风深深看着她:“莹莹,只要你愿意落了这个孩子,以后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之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 秦秋婉满脸嘲讽。 现在可轮不到苏家不计较,拿到和离书后,她是一定要计较个明白的。 秦秋婉伸手摸着肚子:“我不可能落胎,你写吧!” 闻言,苏华风满脸失望,在苏母的催促下,提笔写了两张和离书。 秦秋婉上前,利索地按了指印。 看她这样爽快,苏华风也不再劝,自己也摁了。 秦秋婉收起,又道:“孩子的切结书,你也写了吧。” 苏母听到这话,立刻道:“对!那个野种我们家可不认。要是不写清楚,等以后孩子落地,外头的人都会以为是我们苏家的血脉。这可不成。”说着,她催促儿子:“华风,给他写一张。” 苏华风一点都没纠结,很快就写了一封无论以后是何种情形,孩子都与苏家无关的字据。 拿到了三张纸,秦秋婉递给边上的巧儿:“派人去衙门一趟,把这些交给杨师爷记录在册。” 等到记在册上,两人就当真不再是夫妻。苏华风看在眼中,心里沉痛不已:“莹莹,我们俩这么久的感情,你当真一点都不留恋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揪着衣领:“哪怕你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也想原谅你。你为何要这样狠心?” 看着巧儿出了门,秦秋婉又追出去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站回了堂中,嗤笑道:“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有多情深,那都是你自己以为的。” 苏华风怒瞪着她:“庄莹莹,你太欺负人了。” 秦秋婉拿到和离书,再不肯多言,自己坐回了椅子上听着两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庄家人觉得委屈又愤怒。 苏家也一样。 庄家人执意要见道长,苏家也不肯,两边一直僵持不下。 昨天庄母上门愤怒之下,想要接走女儿,苏家人说今日要祭祖……如果只是苏家母子道歉,她可能不会那么快消气。祭祖是大事,女儿身为长房长媳,必须要出面。 所以,她才把人给留了下来。可今日都快中午了,苏府内外没有一丝要祭祖的迹象!也就是说,苏家母子昨日放低身段,又说祭祖,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女儿留下。 而把女儿留下之后……就是为了灌她落胎药! 庄母是越想越生气,如今和离书已写,两家再没有关系,苏家这般欺负人的事,怎么也该好好算算账才行。她听着自家男人和苏父争执,心里正思量着要如何为女儿讨公道,怎么也得让苏家知道,庄家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正想得认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敲门声传来。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会有人教导规矩。跑这么快,本身就不同寻常。再有,这个时候两家人正在争执,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下人不会这么没规矩。 苏母很是不耐,扬声问:“谁?”又沉声道:“有事一会再说。” 下一瞬,外面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年轻女声:“夫人,非是奴婢要来打扰。而是外头……外头来了许多衙差,说是来抓人的。” 被衙差堵上门,实在好说不好听。 苏母面露惊诧:“我们府上有人犯事?” 下意识地,她就想到了自家男人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子。肯定是他们犯了事儿,才引来了衙门的人。 官家的人上门,苏家不好避而不见。苏父亲自带着儿子出门去迎接。 于是,庄家人就被晾着了。 秦秋婉也跟着起身:“爹,娘,我们也瞧瞧去。” 苏母毫不客气地道:“庄莹莹,这是我们的家事,非礼勿看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巧了不是?”秦秋婉摊手:“外头的衙差也和我的家事有关,咱们一起去吧!” 听到这话,苏家人心里隐隐了然。 走在最前面的苏父回头:“这些衙差是你引来的?” “苏老爷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一猜就中。”秦秋婉夸赞道。 苏父却并不觉得这是夸赞,更像是嘲讽。他面色难看:“咱们两家在这城里都算有头有脸,你被和离,就不怕丢人吗?” “错不在我,我丢什么人?”秦秋婉扶着庄母起身,越过苏家人往门口的方向走:“咱们已经和离,以后再无关系。但是,你们家都说我腹中孩子不是苏家血脉,污蔑我水性杨花,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都得淹死我!” “你们家胡言乱语,我自然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对了,尤其是那个说苏华风命中无子的道长,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可得让大人好好查一查。” 苏母面色微变:“你怎么能报官?” 如果只是两家人之间,吵了闹了都好商量。可若是闹上了公堂,那就不是赔礼或是赔小心就能解决的事了。 再说,批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苏家信道,自然觉得道长的话是真的,可不信的人……难免觉得荒唐。 秦秋婉振振有词:“你们家不肯让道长出来相见,我不能与他对质,但又实在想为自己讨公道,也只能求助大人了。” 苏家夫妻俩此时心里一阵憋屈,但人都到了门口,他们也只能先把人迎进来再说。 秦秋婉嘱咐巧儿报官时,隐晦地暗示她自己这个被污蔑了的女子已经有了死志……事实上,这样的名声无论落在哪个女人身上,大概都会想寻死。 眼看要出人命,知府大人亲自带着人上门。 秦秋婉上前福身,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苏家口口声声说她腹中孩子不是苏家血脉,还说了苏华风买的香和苏母拿的落胎药。 “当时民妇若不是身形敏捷,只是已经被他们灌了药。求大人帮我讨个公道。问一问那个道长,为何要如此污蔑陷害于我。” 大人沉着脸,不赞同的看向苏家人:“命理之说可以信,但不能全信。你们因此想害人性命,实在太过了。”他语气加重:“如果事情属实,你们家虐待儿媳的事会入罪的。” 苏母面色大变:“大人,民妇深信不疑。也不关道长一个人的事,我请的大夫都说我儿他……我儿身子有疾,庄莹莹却偏偏有了身孕,她要是没偷人,孩子哪儿来的?” 大人颔首:“那就把道长和大夫都请过来,本官要亲自询问。” 说着,有吩咐边上的师爷:“你派人去这城里请十位大夫,让他们来帮忙诊脉。” 语罢,看向苏家人:“到时候,若真查出苏华风身子有疾,我们再查问庄氏莹莹还有她身边的人。” 苏华风面露屈辱。 苏母低下了头去,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指甲都深深嵌入了肉里。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七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七 苏母喉咙有些艰涩, 轻咳了一声,道:“大人, 此做法不妥。” 一句话说出, 她声音流畅起来:“我儿子娶到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已经很惨,本就是受害者。现在你还要把他的隐疾公告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她越说越怒:“是, 我自己也是女人, 知道女子名声大过天。可这名声是要靠自己养的,而不是强词夺理而来……总之, 我不赞同请那么多大夫上门。” 身为男人, 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苏华风自己也挺难受, 花了很久才把自己的心情调适过来。 他照常娶妻, 也不纳妾。想着过两年过继个孩子,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夫妻情深, 至今没有孩子……外人也不会知道是谁的毛病。 可他没想到,这才刚成亲,庄莹莹就有了身孕。 这压根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愤怒之余, 也想过留下这个孩子。但只稍稍一想, 他心里就堵得慌, 虽然他已经接受自己这辈子不能有亲生的血脉, 但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做了便宜爹。 左思右想后, 还是决定落胎。刚好,还能借此表明庄莹莹落胎伤了身子, 以后两人没有孩子, 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 向来乖顺温柔的庄莹莹竟然会反抗,还做出了这许多事, 甚至还把大人也请到了这里。 她怎么好意思的? 大人有些迟疑。 苏华风见状,也是真的怕大人找来那么多大夫,到时候,他有隐疾的事定然会传得人尽皆知。想到那样的情形,他急忙道:“大人,我被妻子如此对待,本身就已经很痛苦。总不能因为她是告状的人,就要查我吧?” 秦秋婉冷笑道:“那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凭空污蔑于我,我就活该吗?” 夫妻俩对视,谁也不肯相让。 大人沉吟了下:“那就请五位大夫。”他看一下还要反驳的苏家母子:“等诊完了脉,本官会嘱咐他们替你保守秘密。” 苏华风:“……”那五个大夫就不是人吗? 这秘密再保守,也已经传出去了啊。 看到苏家人还要纠缠,大人有些不悦:“请道长过来。” 元和道长就住在府中,苏家人平时都不会过去打扰。不过 ,大人相请,他们也不敢不从。 道长看起来五六十岁模样,精神矍铄,衣衫是白纱套黑衣,走动间纱衣随风飘扬,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进门后对着众人一礼,然后看向了大人:“大人,贫道方外之人,早也不插手红尘事。今日的事贫道已经听说了原委,这事情看似因贫道而起,其实早已埋下祸端……” 秦秋婉走到他面前:“道长,听说你很灵?” 元和丝毫不心虚,态度倒也谦和:“玄学之事,信则灵,不信……” 秦秋婉抬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嘴上。 不防她突然出手,屋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元和道长捂住了嘴,几抹殷红从他指缝间滑落,他眼神里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掩饰。 秦秋婉似笑非笑:“道长可算到自己今日有血光之灾?”她绕着元和道长转圈:“玄学上,有种说法叫破产免灾,还有种说法叫见血消灾,就是本来应该受很重的伤,结果破点皮便把此灾挡了过去 。我看你这哪种都不像啊!” “张口污蔑我名声,道长这方外之人做得好得很嘛。” 她神情和语气都满是嘲讽。 方才元和道长那一瞬间的震惊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大人若有所思,也没有出声训斥。 秦秋婉看向大人:“大人,道长那么准,不如让他帮您算一算?” 元和道长立刻道:“贫道批命,要看缘分。” 说话时他口中血沫飞溅,因为疼痛,还有些吐字不清。 另一边,苏母悄悄挪到了角落,低声在冬月耳边吩咐了几句。 冬月点头,就在要出门时。秦秋婉突然道:“你给我站住。” 她正和道长说话,突然又看向门口训斥,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冬月有些不自在:“庄姑娘,奴婢是苏府的丫鬟!”说着就要走。 言下之意,庄莹莹一个外人使唤不了她。 秦秋婉看向大人:“大人,民妇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那几位大夫在诊脉之前,最好别让这府里的人接触,包括民妇自己。如此,才算公平公正。” 今日这件事,大人也觉得有些棘手。他这会没说话,都在思量着对策。 听到这话回神后,颔首道:“你们去门口接人。” 四个衙差鱼贯而出。 苏母脸色发白,放在袖子里的手握得更紧。 秦秋婉侧头看了过去:“苏夫人,你是病了吗?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苏华风听到大夫前来,心里又是惧怕,又是愤怒,看到庄莹莹这样说自己母亲,满腔怒火顿时冲她而去:“庄莹莹,这么多人在,轮不到你说话。” “这你就错了。”秦秋婉一本正经地与他掰扯:“今日的事要是不弄个明白,我可就毁了名声,对我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若是不能说话,怎么为我自己讨公道?” 大人的吩咐在这城里很是好使,一刻钟后,几位大夫被请了进来。 前来的这几位都是城内的名医,苏华风看到后,只觉得眼前一黑。看向秦秋婉的目光愈发不善。 秦秋婉假作不见,退到了角落处。 苏母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大人已经出声:“今日请你们几位来,是想劳烦几位给这位公子诊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许往外说。” 大夫们急忙应下。 苏华风下颌崩得极紧,面沉如水,一看便知他不高兴。 第一位上前的唐大夫在几位大夫中的名声最佳,平时也见识过不少贵人,哪怕苏华风冷着脸,他也没那么害怕,伸手一引:“公子这边请,把脉要坐下来才行。” 大夫治病讲究望闻问切,唐大夫说话的同时,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脸上和身上各处扫视,等到苏华风坐下后,才上前把脉。 苏母咬着唇瓣,道:“唐大夫,我儿子他在前年时伤了根基,不能……” “你住口!”大人训斥:“大夫正把脉,不要打扰。” 事实上,大人到了这里之后,一直都在暗地里注意着各人的神情,苏夫人明显是不太对劲的。 要说她是为儿子的名声担忧,似乎也说得过去,可大人总觉得有点不对。所以,在她开口时急忙制止。 大人随后又看向唐大夫:“本官请你们来,是想佐证一二。这里虽不是公堂,但你们说出的话同样也算证词。若是胡言乱语,本官可依律治罪!” 听到这话,几位大夫的面色都是一肃。 唐大夫把着脉,眉心越皱越紧。 苏华风心如死灰,也不太想管这些事,心里想着一会儿大夫说他有隐疾后该摆出什么神情,能让众人尽量不把此事外传。 足足过了半刻钟,唐大夫才收回手。 苏华风垂眸,已经放弃挣扎,安心等着唐大夫说出那些让他颜面尽失的话。 “这位公子……”说到这里,唐大夫有些迟疑:“一切如常,似乎有些忧思过度,加上天气多变,有些内热,别的……再没有了。” 说完,对着大人拱手:“草民诊出来的就是这些。” 苏华风以为自己听错,眼睛瞪大,霍然抬起了头。 苏母闭上了眼。 苏父微微一愣。 庄家人早已由此猜测,毕竟,自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自认还算有几分了解。要么是苏华风被误诊,要么就是他身子还没伤到那么彻底,还能让女子有孕。 苏华风霍然起身追了两步,脱口问道:“大夫,你没看错?” 唐大夫颔首,伸手一引:“田大夫,请。” 苏华风又惊又喜,就怕这只是唐大夫诊错,坐回去时满心忐忑。田大夫诊脉时,劝说了好几次让他放轻松。 唐大夫声名在外,还在中年时就已成名,现在已有十多年,一般不可能诊错。事实也是如此,田大夫诊完后,说了和他差不多的话。 不只是田大夫,接下来的几位大夫也都是同样的话。 苏华风压根就没有隐疾! 他又惊又喜,霍然转头看向母亲。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大户人家的公子养尊处优,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母亲的神情明显不对,方才好像还想派冬月出去……后来被庄莹莹给制止了。 想到庄莹莹,他突然就想到了她腹中的孩子。 他身子没有隐疾,庄莹莹在被苏家质疑后,毫不避讳地把事情闹大,甚至还请来了大人……也就是说,她是丝毫不心虚的。 这个孩子,九成九的可能真的是他的血脉。 想到此,苏华风真切地欢喜起来,可又想到了之前自己试图落了这个孩子,跟她闹得不欢而散的事。 他有些踌躇:“莹莹,我……你别生我的气。” “不至于。”秦秋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反正大人在这,他会帮我讨个公道的。” 苏父知道大儿子伤了身,但却一直不知道这是被大夫给误判。夫妻多年,他明显察觉到了身边妻子神情不太对劲。 妻子竟然想给儿媳灌落胎药! 他眼神里满是冷意,真的想一巴掌打过去。不过,有这么多人在,也不是教训的时候。他暗地里伸手掐了她一把。 苏母回神,急忙笑着道:“大夫,是真的吗?” 笑容实在勉强,一点都不像惊喜,看了只让人觉得尴尬。 大人板着脸:“本官给你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苏家人:“……” 夫君有疾的原配 八 夫君有疾的原配八 事情闹大了! 苏家各人心里都有点苦, 如果只是苏庄两家人在此,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 苏母心里想了一下说词, 上前一步:“大人容禀, 之前确实有大夫说我儿伤身太过,落下了隐疾。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她看向秦秋婉, 扯出了一抹温和的笑:“莹莹, 你看这事闹的。这都是误会,是我不够谨慎, 害你受了苦。我在这给你道歉。” 说着, 冲着秦秋婉作势福身。 这是想要求和? 庄家人面色都不太好, 庄母飞扑上前阻止。 秦秋婉站在原地没动, 似笑非笑:“苏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反正你们做下的事, 大人都会依律处置。只要大人不偏颇,我就不生气了。” 苏母本就是想息事宁人,如果能够求回庄莹莹, 这就只能算家事。 一家人嘛, 有什么事情说不开的? 听到这话, 她面色一僵:“莹莹, 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你要怎样才肯消气?”说着,又扯了一把边上的儿子:“你快点开口道歉啊!” 苏华风也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冤枉人的事不说, 他甚至还想逼人落胎。庄莹莹会生气也挺正常。他满脸歉然:“莹莹, 我……”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看向已经偷偷溜到了门口的元和道长。 “道长, 你这是要去哪?”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元和道长本来小心翼翼往门口挪,眼见众人看过来,他立刻收了扶在门上的手:“人有三急。” “我看你是想偷溜!”秦秋婉嘲讽道:“苏华风压根没有隐疾,哪来的命里无子?” 道长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是那句话,玄学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人的命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庄母坐在一旁,是越看越气。 女儿明显就是被人给陷害了,苏家这坑太深,苏华风也不警觉,这一回倒是逃脱了,如果再留在这里,很可能还会被人陷害。想到此,她站起身:“苏华风以后有没有子嗣我不知道,但莹莹腹中这个孩子与他无关。” 她看向苏家母子,强调道:“切结书已经送去了衙门,说话就得算话。别舔着脸又回来求。” 她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对着大人福身一礼:“大人,事至此处,已然水落石出,我女儿就是清白的。都是苏家人自导自演,骗婚在前,陷害在后。如此对待一个女子,苏家简直卑鄙!” 说着,还跪了下去:“求大人严查。” 庄母如此,庄父也没拆台,上前跟着跪下:“求大人严查,为我女儿讨个公道。” 夫妻俩都跪了,边上的兄弟也带着妻子跪下。眼看庄家非要计较,苏父急忙上前:“亲家……” “可当不起你这句称呼,我们两家已经没关系!”庄父强调完,在大人的示意中站起身:“苏老爷还是另聘一个合适的儿媳吧。” 大人没有管两家人之间的纠缠,而是看向苏母:“你家那个诊脉的大夫呢?怎么还没到?” 苏母扬声吩咐:“去催一催!” 没多久,有小丫头急匆匆进来禀告:“夫人,陈大夫他不在,奴婢到处都没找见。” 苏母讶然:“难道是见势不对跑了?” 她看向大人,一脸歉然:“您看这事……” “让人去外头找。”大人沉着一张脸:“身为下人,胆敢陷害主子,该从重责罚!” 苏母谄笑道:“大人,今日这事真的是误会,我们也是被大夫给误导了,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庄父面色不太好:“且不说我女儿没有做那些事,就算她腹中孩子真的是别人血脉,也容不得你们用那样狠辣的药!” 他看向苏华风,冷笑道:“还有你,对妻子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甚至还想出手杀自己的亲生骨肉。你哪来的脸求和?” 他一挥袖:“就算我女儿答应你,我也不答应。” 事情到了这里,僵持住了。 苏家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情,是被大夫给骗了。 总归是有人借大夫在使坏,至于这幕后的坏人,得找到大夫再说。 庄家人并不着急,只要洗清了自己女儿身上的名声就可。但也不能白来一趟,庄父直接吩咐带来的下人去库房里装嫁妆。 苏华风看在眼中,急在心上。 庄莹莹腹中可有他的孩子! 对于一个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的人来说,乍然得知自己能有孩子,那一瞬间的喜悦和焦急比常人更甚。苏华风此时满心都是挽回妻子,急忙讨扰:“岳父,是小婿做错了,回头一定补偿。我跟您发誓,以后肯定一心一意对待莹莹,要是我做得不好,您可以直接来打我,我保证不还手。” 庄父头也不回:“等到真的闹翻的那天,你怕是恨不得打死我,我哪敢动手?就这样吧,你娘说得对,大丈夫何患无妻?” 一家人往门外走,苏家亦步亦趋跟着,不停地赔小心说好话。只是这一次,庄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两家人一起送走了大人和衙差,苏家人倒是还想劝,可庄家众人已经不愿再听,各自上了马车。 即将离开时,秦秋婉掀开帘子,对着站在自己马车跟前赔小心的母子俩,确切地说,是对着苏华风问:“你生这样的病,怎么就没多找几个大夫瞧瞧呢?当初给你诊脉的大夫是谁找的?” 苏华风一怔,然后,侧头看向了母亲。 “娘,你……” 苏母狠瞪了他一眼,口中道:“莹莹就要走了,你赶紧把儿媳给我求回来!” 话音刚落,马车已经缓缓驶动。 苏华风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重新看向母亲:“娘,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与此同时,站在另一侧的苏父面沉如水,道:“你们俩跟跟我去书房!” * 书房内气氛沉默。 苏父坐在案桌后,眼神沉沉的看着苏母:“你有什么话说?” 苏华风也想追问。 苏母眼泪汪汪:“老爷,我……这事与我无关,我也是被人给骗了啊!” “你这番话哄外人还行,你以为我会信?”苏父上下打量她:“我就想不明白,莹莹腹中的孩子是我们苏家孙辈,一个家族想要兴旺,子嗣越多越好,你为何要冲她下手?” 他伸手一指边上的苏华风:“还有华风,两年多前,华风刚得知自己有隐疾那一段日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可是你的亲儿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为何不告诉他真相?” 苏母低着头揪着帕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再次道:“我也是被大夫给骗了。” 苏父看着她,半晌后,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颔首道:“好,你回娘家去住一段,好好反省一下。如果你还是不愿说,我们家也留不得你了。” 说着,抬步出门。 多年夫妻感情,苏母从未想过男人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急忙追上去想要拉苏父的袖子,却被他狠狠甩开。 “我们家容不得陷害别人子嗣的妇人,回头我会送上一封休书。” 苏母:“……”休书? 她满脸惊诧,眼泪落得更凶:“你说什么?” “回头你就知道了。”苏父摆了摆手:“我还得去庄家赔礼,忙着呢。” 苏华风看着母亲:“娘,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莹莹腹中的孩子就是我亲生,你还让我亲自……” 他说不下去了。恨恨瞪了母亲一眼,转身飞奔出门:“爹,我和你一起去。” 父子俩去庄家,自然是进不了门的。 不过半天,苏华风有隐疾不能有子嗣闹出来的乌龙事传得人尽皆知。 亲娘害自己儿子误会儿媳,妥妥的恶婆婆。 一般婆婆不都想自己的儿子越快生孩子越好么,怎么苏母还反其道而行之,甚至想亲手杀了自己孙子,她图什么? 苏母当日就被赶回了娘家,但也始终不肯说出真相。 苏家父子俩到庄家去,自然是进不了门的。 在庄家人看来,无论如何,自家姑娘是在苏家受了委屈,无论这幕后的人是谁,他们都是苦主。 就算是苏家母子没有参与,只他们后来做出的那些事,也着实让人失望。 这门亲事,已经没有再结的必要。两家人自然也不用再来往了。 苏华风被拒之门外,一咬牙,直接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秦秋婉已经从后门出去,去了大牢中探望元和道长。 今日元和道长偷溜不成,就被大人一起带回了衙门。 没有定罪的人犯不能探视,但庄莹莹身为苦主,还是可以进的。 元和道长哪怕是在肮脏的大牢中,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盘腿打坐。 秦秋婉走到他面前站定,问:“道长的牙好了么?”她看了一眼周围:“你那么会算,可有算到自己的牢狱之灾?” 元和道长闭着眼:“姑娘,这世上之事都有定数。姑娘可别欺负我一个方外之人,会给自己落下孽债,现在没还,以后也要还。” 秦秋婉气笑了:“说得跟真的似的。”她抱臂:“你说吧,苏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害苏华风?” “没有好处。”元和道长睁开眼:“姑娘既然有了身孕,该多休息,平时少动,还是不要在这样的地方久留,免得对腹中孩子……” 秦秋婉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还是担忧你自己吧!”她摸着下巴:“我还是觉着,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没必要出手陷害于我。肯定是有人指使于你,是苏夫人吗?” 夫君有疾的原配 九 夫君有疾的原配 九 元和道长平日里仙风道骨, 是个很会装的人,他低垂着头:“我不明白你的话。” 秦秋婉一脸纳罕:“道长平时不是最喜欢给人解惑吗?话都听不明白, 又怎么能帮别人?”她微微靠近:“道长总不想一辈子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吧?你想不想出去?” 元和道长抬头:“清者自清。” 秦秋婉点点头:“原来你不想出去啊, 就这样吧。”她摆了摆手,抬步就往外走。 元和道长见状,顿时急了。 如今这种时候, 别人怕是顾不上他。他若是不想法子自救, 怕是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庄姑娘留步。” 秦秋婉回身:“说吧。” 这般直接,元和踌躇半晌, 看她又要不耐烦, 眼一闭, 牙一咬:“是夫人。” 秦秋婉再次追问:“她为了什么?” 元和道长到府内已经有两年, 平时和苏夫人接触得也挺多, 知道你比旁人要更多一点。他又踌躇了下:“好像是因为二少夫人。” 果然是这样! 苏夫人只是出了手, 但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罗氏。 秦秋婉转身离开。 见状,元和道长顿时急了, 扑到了栏杆上:“庄姑娘, 你何时放我出去?” 秦秋婉已经离他好几步远, 本来不想回头, 但实在想打击他一下, 笑着道:“你能不能出去,什么时候出去?那都是大人说了算的, 我可帮不了你。再说了, 你把我害得这么惨, 险些让苏家害我们一尸两命,且不说我放不了人, 就算能放你出去,我为何要放?” 元和道长傻了眼:“你方才明明就是……”他招认了之后就救他出去的意思啊! 这一回,秦秋婉再没有回头。 出了大牢后,她刚上马车,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对面驶来一架大红色马车。她立刻叫出了车夫,然后就看到了马车里站出来了大腹便便的罗氏。 罗氏看到她,面色微变:“嫂嫂?” 秦秋婉嘲讽道:“我可做不了你嫂嫂!” 罗氏记忆中的庄莹莹一直都挺和善,从来没有对谁冷过脸,这会儿便宜嫂嫂态度明显不对。想到大牢中关着的元和,她面色微变,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我也没得罪你啊,你这语气…… ”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还装什么?要不是看你怀有身孕,我这会已经出手揍人了!罗丽娘,你别把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当傻子。” 罗丽娘面色微变:“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得罪了你?” 竟然是想装傻到底。 秦秋婉嗤笑一声:“罗丽娘,元和已经被关在了大牢中,你猜他会何时招认出你?” 罗丽娘面色变幻,没有出声。 也是因为不敢接话,她怕庄莹莹只是诈自己。 哪怕到了此刻,她心里也还抱着侥幸的想法。元和兴许能扛住也不一定!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秦秋婉回到庄府时,看到苏华风还跪在门口。 听到身后有马车过来的动静,苏华风还以为是周围邻居,说实话,跪在这里他觉得有点丢脸。于是,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你跪在这里情深给谁看?”秦秋婉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想让这满城的人都知道我不识好歹,对着你这样一个一往情深的男人也不肯回头?” 苏华风还真有点这种想法。 他跪在这里,如果庄莹莹始终不肯回苏府,落在外人眼中,就不是苏家不留人,而是庄莹莹自己要走。 成了亲的女人非要离开夫家……好说不好听! 在苏华风看来,庄莹莹要是承受不住外人异样的目光,很可能就会回头。所以,哪怕他跪在这里没多久就已膝盖酸软,也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别跪了。”秦秋婉话落,见他还跪着,扬声吩咐:“来人,把人给我赶走!要是口头赶不走,就拿棍棒过来,给我打出去!” 苏华风:“……” 他身为苏家的长房长子,在这城里除了官家,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被人撵走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 “莹莹,我也是被人给骗了。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明白么?”苏华风深情的看着她:“要不是有人从中使坏,我们俩有了孩子之后,只会更加甜蜜。好在现在也不晚,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知道你恼恨我不信任你,我跟你发誓,以后我绝对信你的话,绝对绝对不再怀疑你。” 秦秋婉讶然:“这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你又不是娶不着,为何就盯着我不放?” 苏华风:“……” 她一本正经:“你放心,五位大夫都说了,你没有隐疾,往后应该会有许多孩子,没必要只盯着我。” 苏华风听到这些话,很是难受:“莹莹,可她们都不是你。” 府门内的下人已经拿着棍棒等物跑出来,秦秋婉随手一指:“赶吧。”她缓步往府门内走,吩咐道:“以后苏家人再上门,若是赶不走,那就直接动手。” 苏华风不想挨打。 一来是怕痛,二来,当街被打可不是什么好事,回头落入外人眼中,又会传出许多谣言。 眼看众人来真的,他也不再跪着,很快带着人消失在街角。 回到苏府,苏华风只觉得浑身疲惫,但他缺毫无困意,发现母亲不在,他还找去了舅家追问,可惜,苏母始终不肯说。 庄莹莹在成亲之后很少出门,后来病了,就更不能出门。所以,她是喜欢转悠的。秦秋婉来了之后,如今出入自由,翌日早上,她又出了门。 转了半日,才找到一处地方歇脚。 忽然就听说城里罗府大公子从昏迷醒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还把他生病时被叔叔看着的铺子都收了回去,且还当着阖府人的面说罗二爷是借住在府上的客人。 这人突然性情大变,又是在病中醒过来,怎么听都感觉是那人。 秦秋婉来了兴致,再一打听,才得知众人口中的罗府,正是苏二夫人的娘家。她爹正是那位叔叔。 巧了不是? 这样的关系,其实不好上门。秦秋婉也不着急,那日之后天天在外头转悠,庄母不放心,也经常跟着出门。 半个月过去,母女俩把城里都逛了一圈,也买了不少东西。这日傍晚,正准备回家,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秦秋婉抬手一让,满脸不悦的看过去时,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她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此?”想到什么,她笑着问:“听说你病了,最近可好些了?”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 “那是自然。”罗淮西上下打量她, 见她面色肤色红润,眉眼舒展, 微微放心。 他也注意到了边上的庄母, 两家遇红白喜事也有往来,只是不亲近。他笑着一礼:“伯母。” 庄母方才注意到了女儿和罗淮西之间的熟稔,正在回想两人何时相处过, 就见罗淮西冲着自己行礼, 她立刻就把脑中的想法抛到了一边。 女儿虽然一直在身边长大,但偶尔也喜欢自己出门, 兴许是那时候认识的也不一定。 “罗家主的病情可好些了?” “多谢伯母关怀, 已经好转。”罗淮西看了看天色:“二位是想回府吗?刚好顺路, 我送二位一程。” “罗家主太客气了。”大家都不熟, 庄母下意识就想拒绝。 罗淮西伸手一引:“二位请!” “多谢罗家主。”秦秋婉拉着庄母上了马车:“娘, 盛情难却, 咱们就别推让了,天色不早,回府要紧。” 上了马车, 庄母试探着问:“会不会有些不妥当?”她也不是纠结的人, 已经答应下来, 再来拒绝, 也忒不合适:“回头我让你大哥送一份谢礼上门。” 两刻钟后, 马车转进了庄府那条街,晃动间帘子隐约能露出一条缝, 秦秋婉余光忽然看到那里又站着一抹熟悉的人影, 正是苏华风。 她皱了皱眉。 边上庄母见她脸色不对, 顺着她视线掀开帘子,也看到了站在路旁的人。 苏华风一到庄府大门外, 就会被下人拿着棍棒撵,实在不好看,他也学乖了,站得远了点。 如此,门房想要撵人就得跑很长一段路。 而他只要门房撵人,就赶紧退开。 门房看到人不在,自然就不追了。然后他再回去。 对于庄府门房来说,苏华风就像是个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一个不小心他又守在了大门外。 看到母女俩的马车过来,苏华风急忙迎上前:“莹莹,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秦秋婉帘子都没掀,直接吩咐:“把人赶走。” 苏华风是想把马车拦下,站得比较近。 车夫听到了这家姑娘的吩咐,自然是不敢停的,马儿并未减速。苏华风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脚后跟踢着了东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他又看到了跟在母女俩后面的马车。 那是一架墨色马车,只看料子便知价值不菲。就他知道的,庄府没有这样的马车样式。 他看到母女俩的马车在大门外停下,两人下来冲着后面的人行礼。 紧接着,墨色马车里跳下来了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苏华风在这城里长大,也早就跟着家里长辈做生意,这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他基本都认识。 更何况,从马车里下来的这位还是府里的亲戚。 当看清那人,他脸色微微一变。顾不得自己狼狈,急忙爬起身就往庄府大门外追去。 可惜,他怕门房撵自己,离得有些远。等他跑到跟前,罗淮西已经离去,母女俩也已经进了大门。 苏华风站在原地,恨恨跺了跺脚。 他回到府中,立刻去找了弟媳。 “弟妹,你那个堂哥最近可在议亲?” 罗丽娘这几天心情不好,一来是因为月份大,她身子越来越重,整个人周身难受。二来,男人经常不回府,丝毫不体贴,想起来也委屈。三来,父亲那边出了事,堂哥本来带他们一家挺亲近,最近像是疯了似的,突然就变得生疏起来。 关键是,父亲和母亲想了不少法子拉近关系,都收效甚微。 听到苏华风这样问,罗丽娘又是一惊,这件事情她完全没听说。以前的堂哥挺尊重父亲,像这样的大事就算没有找父亲商量,也不会刻意瞒着。 “没有啊,大哥从哪听来的消息?”罗丽娘口中这么问,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事得赶紧告知双亲,让他们找出应对之策。 无论如何,也得寻一门偏着他们一家人的亲事。否则,以后两家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生疏,到得那时,他们还能落着什么好处? 苏华风见她不知,提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 也是,罗淮西年纪轻轻就已是家主,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应该也不至于盯上一个被和离还怀有身孕的女子。 “只是听人说了一嘴,那人也不确定,我才跑来问你的。” 罗丽娘却并没有放心,都说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外面既然有人传言,那堂哥就一定是起了娶妻的心思。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听说过,兴许是谣言。” 苏华风还有些不放心:“弟妹,你月份大了,再往后就不好出门。你最近要是没有哪不适,可以回家小住几日。娘那边我去你说。” 罗丽娘含笑应下。 心里却愈发笃定,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这个大哥一直都挺忙,对待她这个弟妹从来也没这样耐心过。现在还催着她回去……自己堂哥的亲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罗丽娘回到府中,天色还早。罗母正指挥着人打扫自己的院子,听到女儿回来,亲自迎到了门外。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罗母说着话,又往她身后看:“华平怎么没来?” 罗丽娘捏了一下母亲的手:“我们进去再说。” 母女俩坐下,罗丽娘迫不及待问:“哥哥这几天可有哪里不妥?” 提起这事,罗母就想叹气:“把你爹手中的生意全都收走,就连送货的事都不让他做。你爹方才就是出去找那些管事喝酒,想打听一二。” 罗丽娘急切问:“哥哥可有想成亲的想法?” 罗母讶然:“没有啊!” 现在府中没有女眷,之前罗淮西一直挺忙,后宅都是交给罗母打理,要是有了正经的主母,她手中的那点微末权利,肯定也得交出去。想到此,罗母心下着急不已:“你从哪听说的?” 罗丽娘摇了摇头:“道听途说。” 罗母飞快道:“那肯定是有这股风啊,不然怎么可能会传到你耳边来?”她霍然起身:“不行,我得问一问去。” 罗丽娘也跟着起身:“我难得回来一趟,也该去见见哥哥。” 母女俩赶到外书房,刚到院子门口就被人拦下:“家主正在和管事们说话,不方便见人。” 罗母面色尴尬,心里却有些难堪。在几日之前,这府中上上下下任由他们一家人到处乱窜,根本不敢有人出声阻拦。 而近几日,她明显感觉得到府中下人对他们的约束。哪怕已经不止一次,她还是接受不了。 “丽娘怀有身孕,也就几句话而已,我们说完就走。” 罗母赔着笑脸,可守门的人却目不斜视:“家主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夫人,你别为难我们。” 两人只能站在门口等,足足两刻钟后,罗丽娘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面色也变得苍白,书房的门才终于打开,一众管事鱼贯而出。 这些管事在路过母女俩时,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有看过来。 罗母脸上带着恰当的笑,本来想和他们打招呼的,被众人忽视之后,笑容变得尴尬起来。在几天之前,管事对待他们一家足够恭敬,老远就会行礼问安。看来 ,是罗淮西警告了他们。 母女俩又让守门的人进去禀告,这才得以进门。 书房里,罗淮西坐在桌案后面,看到两人进门,问:“你们有事吗?” 确实有事,但也不好上来就问人家的心意。实在是两家如今关系生疏,罗母再也摆不起长辈的谱,不好过问。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淮西,别太劳累。你刚刚痊愈,还是身子要紧,可别又累病了。” 罗淮西面色漠然:“我还得算账,没空闲聊。” 言下之意,若是母女俩只能说些废话,他没空听。 罗母怕被撵出去,又怕讨人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边上的罗丽娘好奇问:“哥哥,我好像听说你在议亲?” “没有的事。”罗淮西手中扒拉着算珠,想到什么又顿了顿:“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过段日子就会定亲。” 罗丽娘一颗心直往下沉,努力镇定着问:“是哪个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想到那人,罗淮西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罗丽娘:“……” 她就是想知道确切的人选,所以才迫不及待赶回来的。 罗母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你是家主,你的妻子可不能随便选。她得帮你应付各家女眷,要足够大度,还得有手腕帮你打理后宅,最要紧的是得门当户对……我这里有两个合适的人选……” “不用了。”罗淮西头也不抬:“婶娘还是管管淮南,别让他在外头拈花惹草,听说前天晚上还为了与人争一位花娘打了起来,实在太不像话。罗府的名声可经不起这样败坏,再发生一次,你们就带着他搬出去吧。” 这话对于罗母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罗丽娘也呆住了。 住在一个府里,她就罗府的人,要是搬出去,她就只是罗府的亲戚,别看只是住处不同,身份上更是天差地别。 “不会!”罗母急忙道:“我会约束好他。” 眼看罗淮西无意多说,母女俩就要被送出书房,罗丽娘不想自己白跑一趟,试探着问:“哥哥,你的意中人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吗?” 罗淮西抬眼看她:“这跟你有何关系?” 罗丽娘:“……”当然有。 对罗母来说,这关系可忒大了。 如果是个听话乖顺的,她还能在这后宅呼风唤雨。如果是个有手段的,对于罗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一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一 到了此刻, 罗母满心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定下一个的侄媳妇。 也是那时候的罗淮西太过尊重他们,罗母舍不得手头的权利。因为侄媳妇进门之后, 无论她脾气手段如何, 至少在明面上后宅得交给她管着。 加上罗淮西一心忙着做生意,对婚姻大事并不上心,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淮西,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也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罗母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你还年轻,又是个男儿, 有些事情你不懂。这大户人家想要定下一个姑娘, 可不是只看看容貌规矩那么简单, 还得暗地里打听。”她眉眼尽是笑意:“我在外头也认识不少人, 要是你相信我的话, 我就去帮你打听一下那姑娘真实的性情。” 说到这里, 她又叹息一声:“大哥大嫂走得早,以后这进门的姑娘应该就是你最亲的人,脾气可不能太差。你们夫妻相得, 我跟你二叔也放心些。” “我已经定下了人选, 这辈子非卿不娶。”罗淮西头也不抬:“婶娘还是去管管淮南。我听说他把人的骨头都打断了, 这事一个弄不好还会闹到公堂上。我罗府否则丢不起这个人。” 罗母:“……” 母女俩晕晕乎乎从书房里出来, 罗丽娘面色不太好, 她跑这一趟几乎一无所获。 罗母也挺着急:“丽娘,现在怎么办?” 罗丽娘沉吟了下, 道:“想法子问一下他身边的人, 贴身伺候的人不肯说, 那就去问车夫,总能找着蛛丝马迹的。” 一个时辰后, 罗丽娘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底下的丫鬟:“你确定是庄莹莹?” 丫鬟被她的模样吓得小退了一步:“是……车夫说,家主最近几天见的唯一一个年轻女子就是庄莹莹。” 罗丽娘缓缓坐回椅子上,之前想不通的事,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 也难怪苏华风会在乎此事,原来罗淮西看上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想到庄莹莹那个女人,罗丽娘就满心厌烦。 她承认自己就是嫉妒,从小到大,她无论想要什么都得自己争取,包括婚事,也是她筹谋算计而来。庄莹莹不同,从小得家中宠爱,无论什么样的好东西,只要她多瞧上一眼,就会有人想方设法送到她手中。 后来出嫁,更是直接嫁给长房嫡子,以后就是当家主母。 所以,两人做了妯娌之后,如非必要,罗丽娘都不想看到这个女人。 得知了真相,罗丽娘觉得事情不能就此放任,得想法子阻拦。当下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准备出门时又忍不住嘱咐道:“娘,哥哥的想法咱们摸不透,你最近不要做多余的事。还有大哥那边,你还是管一管。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他又不缺银子,用得着跟别人争吗?一个花娘而已,也不怕人笑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罗母听出来了女儿话语里的嫌弃和不屑,颇为不悦:“那是你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我也想尊重他啊!”罗丽娘毫不客气地道:“他要像哥哥那么能干,我用得着费这些口舌?” 罗母本来挺喜欢嫁得不错的女儿,平时也是尽量忍耐不和她起争执,可事关儿子,她就忍不住了。 “你这样尊重淮西,人家把你当回事了吗?” 听到母亲的嘲讽,罗丽娘微微一怔,冷笑道:“你不尊重,那你刚才舔着脸凑上去做甚?” 她抬步往外走:“我好心劝说你,还不愿听。反正我已经嫁了人,日子过得还不错,以后还会更好。你们要是不争气,我每月给个几两银子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哪怕是娘家落魄,她也无所谓。 罗母明白,这也是女儿在婆家日子好过才有的底气,她追了几步:“丽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罗丽娘头也不回,出门上了马车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苏夫人的娘家。 苏母娘家姓康,同样是城里的富商,和苏家算是门当户对。 如今当家的是苏夫人的哥哥,她回到娘家,康府上下都不敢怠慢,对她很是恭敬。 要说这女子嫁人之后在婆家的底气来自于娘家,反过来也一样,在娘家姐妹之中想要得脸,也得婆家硬气,自己在婆家得人尊重。 得知罗丽娘前来,康夫人亲自去迎,又把人亲自送回小姑子的院子。 彼时,苏母正在院子里浇花,听到娘家嫂嫂和罗丽娘互相寒暄着过来,拎着水壶的手微顿,她闭了闭眼,又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又变成了满脸和煦的笑容。 “丽娘,你怎么来了?”她含笑上前:“月份大了,别乱跑。” 罗丽娘羞涩道:“我想您了。” 康夫人半真半假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娘的。” 不就是不放心才来的么? 康夫人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她针对的只是罗丽娘而已。 苏家近两年势头不错,相反,康家有两个管事被人以更高的工钱请走,还带走了不少客人,那些都是外地来进货的富商,损失了不少。康夫人和嫁人多年的小姑子相处得不错,曾经还戏言过想要结亲。 一开始说得好好的,明明小姑子都答应了,也经常拿两个孩子玩笑。两边都心知肚明,只等着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就定亲。 结果,女儿都十四了,杀出来一个罗丽娘。 也不知道小姑子怎么想的,很快就定了亲。 两边只是玩笑,又没有下定礼,真计较起来,就把人给得罪了。康夫人不敢和小姑子计较,也不好面上得罪了罗丽娘,但这样玩笑一般嘲讽几句还是可以的。 罗丽娘并不生气,含笑道:“舅母,我想和母亲说几句话。” 等康夫人离开,罗丽娘上前一步:“母亲,你住在这儿可还习惯?” 苏母面色淡淡:“不习惯又如何?” 又回不去。 罗丽娘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你放心,爹不会真的生你的气,再过一段时间,有他们兄弟给你求情,你应该就能回府了。” 苏母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拎起水壶继续浇水:“有事就说。” “是有点事。” 罗丽娘靠得更近:“母亲,我要你去把庄莹莹求回来。” 苏母讶然:“你不是最讨厌她吗?” “你听我的就是。”罗丽娘面色严肃:“此事对我很要紧,你要多上心。” 苏母沉默了下:“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大哥去求过,人家都不让我们进门,还怎么和好?庄莹莹这一回是真的恨上了我,不太可能……” “那是你的事。”罗丽娘打断道:“越快越好。否则,你要是坏了我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如果有人在此,就会发现这对婆媳之间相处很是诡异。 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意思是熬成婆婆之后,日子就好过了。当今以孝治天下,儿媳进门后若是不孝顺会被所有人指责,胆敢虐待婆婆还会被入罪。 尤其是大户人家重规矩,对待儿媳更是严苛。 可这两人之间,反而是儿媳做主,婆婆还不敢不听。 苏母听到这话,并不恼怒,只低下了头:“我尽力。” 罗丽娘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沉声道:“不是尽力,是一定要让我满意!” 苏母语气不耐:“我被赶回娘家都是因为你,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何时才会收手?” “反正不是现在。”罗丽娘语气轻飘飘的,无论是神情还是说话的态度,都不见对婆婆的恭敬。 “再说,这一次的事情怎么能怪我?当初我就说过让你给……下药,是你自己非要弄假的,如今出了事,怪得了谁?” 苏母眼神里满是愤怒:“罗丽娘,你别欺人太甚。” 罗丽娘似笑非笑:“你要跟我算账吗?” 苏母不敢。 “母亲,好好按我说的做,咱们俩就是这天底下最亲密的婆媳。”罗丽娘伸手帮她顺了发:“你最好今天就去。” 苏母有些不解:“我能知道缘由吗?” 一开始,罗丽娘很不喜大儿媳。其实,苏母也猜到了一点缘由,罗丽娘就是嫉妒大儿媳出身好! 如今把人赶走了,为何又要请回来? 罗丽娘也不隐瞒:“我那个哥哥对她好像上了心。你要是不想孙子叫别人做爹,就抓紧点。” 苏母诧异地瞪大了眼:“罗家主?他疯了吗?” 之前苏母并不着急接回儿媳,也是认为在孩子落地之前,庄莹莹不可能改嫁。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筹谋,所以才不慌不忙。 “你别不信,事实就是如此。”罗丽娘翘着兰花指摸了一下头上精致的发簪,动作优雅:“母亲,你好好的,我和夫君就放心了。” 说着,她出门找到康夫人告辞。 康夫人本就不喜她,自然不会挽留。只是面上功夫做得好,还含笑送她出门。 眼看着到了大门口,罗丽娘含笑问:“舅母,雨妹妹的婚事可定下了?” 听到这话,康夫人面色一僵。女儿和苏华平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加上又有他们大人经常玩笑,以至于女儿一颗芳心就落到了这个表哥身上。 结果,那边苏华平转头娶了别人,女儿伤心欲绝,好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最近才稍稍好转,康夫人正打算过段时间就跟女儿提及议亲的事……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样厌恶罗丽娘。 “我舍不得,想多留她两年。”康夫人心里暗恨,面上却温和:“这女子年纪太轻生孩子容易难产……我想等她十六之后再谈出嫁的事。” 罗丽娘:“……”你才难产,你全家都难产!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二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二 两人你来我往, 都往对方最痛处戳。 分开时,两人面色都不太好, 等到分开后, 康夫人更是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 她越想越气,罗丽娘抢了女儿的亲事,把人害成这样, 哪来的脸问? 她认为, 有必要给罗丽娘一个教训。 康夫人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小姑子的院子。 彼时, 苏母正在院子里发呆, 听到脚步声, 回头看到是娘家嫂嫂, 笑着道:“丽娘只是晚辈, 你不用那么客气。” 康夫人客气了两句, 拉了她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叹息一声:“妹妹,咱们也不是外人。有些事, 我实在不吐不快。”她就是来明着告状的:“丽娘方才问及雨儿, 那语气实在不太对, 雨儿生了病的事, 咱们都知道实情。她怎么好意思问的?” 她拍着胸口, 一脸痛心:“我是越想越难受。早知道雨儿和华平无缘,当初我们就不该那样开玩笑。期望越大, 失望越大, 害她生了那么久的病……我一想起来, 这心里就揪着疼。” 苏母急忙安慰:“你别难受。雨儿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 等我回去之后,也会帮着留意的。定然能帮她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婚事,绝对不比嫁给华平差。” 康夫人听到小姑子的承诺,心里的不满被抚平了许多,又道:“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也是真心疼爱雨儿。我就是觉着,丽娘像是缺心眼似的,咱们不是外人,不会与她计较,可要是换了别人呢?” 她啧啧摇头,很是看不上的样子:“看她那模样,分明把人得罪了,还不知道缘由。” 苏母察觉到嫂嫂在此事上的执着,顺势道:“回头我说她。” “我不是挑拨离间。”康夫人急忙解释:“我是舅母,也是真心疼她,才会指出她的不足。” “我明白。”苏母看了看天色:“嫂嫂,麻烦你让人帮我备马车。” 康夫人满脸惊诧:“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出门吗?” “嗯。”苏母一脸愁容:“华风和莹莹闹了别扭,我得瞧瞧去。” 康夫人隐约发觉,小姑子这一次回来和以往不同。以前是回来做客,这一回好像是夫妻之间吵了架,也可能是小姑子做错了事,被嫌弃了。她也试着打听,但小姑子口风很紧,一句都不肯露,她始终不知缘由。 听到这话,她笑着道:“小夫妻之间吵架挺正常,长辈插手反而不美。” “若是以往,我肯定不管。”苏母起身,准备去换衣:“莹莹如今怀有身孕,可不能生气,还是不闹的好。” * 苏母上门来时,秦秋婉刚午睡起。 和往常一样,但凡苏家人上门,都直接被拒之门外。苏母不敢不听小儿媳的话,今日非得见到大儿媳不可,当即道:“我有很重要的话,要与你家姑娘说。麻烦小哥帮我禀告一下。” 说话间,塞过去一包银角子。 门房不敢收,急忙拒绝。 苏母无奈,只得回了马车里,没见到人,她很是不甘心,坐在马车里一直看着庄府的大门。直到天黑才离去。 翌日,罗淮西上门相邀,秦秋婉欣然赴约,二人天蒙蒙亮,就出了城,一起去郊外看枫叶。 那边秦秋婉一走,庄家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 对于此,庄家人都挺纠结。 从心底里,他们是希望自家闺女能够得一位知心人相伴在侧,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莹莹可是怀有身孕的,这世上不在乎此时的男人很少。当然,罗淮西是知道实情的,现在看着好像也不在意。 可一辈子那么长,现在不在意,以后呢? 万一到时候翻起旧帐,自家闺女怎么办? 看完枫叶,二人心情都不错。回到内城时已是夕阳西下,罗淮西把人送回庄府,两人在府门外道别时,苏母忽然从马车里窜了出来。 秦秋婉已经发现了那里停着的马车,也猜到里面应该是苏家的人,不过,看到苏母,她还挺意外的。 毕竟,苏母在和离之后,除了一开始上门挽留过,后来就再未出现。 “莹莹,我有话跟你说。”苏母扑上前来。 罗淮西眉心一皱,一把拉开了秦秋婉,自己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苏夫人,有事说事,小心伤着了人。” 苏母从小儿媳口中听说罗淮西看上了庄莹莹,本来还不太信。此时亲眼看见罗淮西挺身相护,她还觉得如在梦中。 想到罗丽娘要的是让庄莹莹回到苏府,她强调道:“罗家主,这是我儿媳,我有话嘱咐她,你先让开。” 罗淮西不动,坦然道:“你们两家已经在没了关系,她不是你的儿媳。” 苏母满脸不悦:“就算如此,我们也曾经是一家人。我有话跟她说,你凭什么拦着?” “因为……”罗淮西侧头看向了秦秋婉,笑着道:“她即将是我未婚妻。” 苏母:“……”什么玩意儿? 罗淮西疯了吗? 这天底下只剩下庄莹莹一个女人了吗? 秦秋婉从他身后探出头:“苏夫人,淮西说得没错,今日在郊外的枫叶林里,我们已经互相表明心迹,发誓要相伴余生。明日一早,他就会找人上门提亲。如果你的话是想嘱咐“儿媳”,那不用开口了。” 苏母哑然,但又怕再不开口就没了机会,急忙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两家再无关系。”秦秋婉强调:“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找婆子灌我落胎药的事 ,你想杀我孩子,是我的仇人。我不想与你多言。” 她看向身后的门房,吩咐道:“把人赶走。” 眼见大儿媳不肯多言,且已经要另嫁他人,苏母这一回真的着急起来:“莹莹,你腹中还有我儿的血脉,怎能另嫁他人?” “切结书!”秦秋婉眉眼淡淡:“苏夫人年纪大了,也该让身边的人帮你记着,别再闹出这种事贻笑大方。” 罗淮西不想再与她纠缠,亲自护着秦秋婉上了马车,看着她进了府门,这才打算离开。 苏母不甘心,急忙把人喊住:“罗家主 ,这城里有不少才貌俱全的大家闺秀,你为何……” “这不关你的事。”罗淮西话落,自己上了马车离开。 定亲的事是真的。 罗淮西回到府中,先写了一封帖子送去庄府,又找来了管事准备礼物,还请了媒人。 总之,越慎重越好,丝毫不敢慢待。 府中的人为了礼物忙成一团,这么大的事,同住在后宅的罗母自然发现了,一打听,得知便宜侄子真的要娶庄莹莹过门,她顿时就急了,立刻修书一封让人送往苏府。 彼时,罗丽娘刚洗漱完,月份大了后,她很容易疲累,等丫鬟擦头发时已然昏昏欲睡。当拿到那封信时,睡意瞬间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心的嫉妒。 庄莹莹这命可真好! 这边才刚和离,她竟然又找到了这样一门不错的婚事,罗丽娘越想越怒,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边上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蝉,恨不能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去。 “夫人,小心手疼。” 罗丽娘确实手都拍疼了,她看了一眼通红的手:“拿药膏来。” 丫鬟帮着抹药,她心里沉吟半晌,突然起身去了苏华风的院子。 苏华风站在院子里纳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耐道:“别来打扰我,” “大哥,是我。”罗丽娘缓步上前。 苏华风听出来这声音不对,回头看到是自己弟妹,顿时皱眉:“都这个时辰了……” 以两人的关系,天黑之后见面多有不妥。 罗丽娘颔首:“我知道不妥。但这事十万火急……刚才我娘发现,我哥哥从外面回来之后就让人备礼物,说是有了意中人要上门提亲。这一打听,才知道那一意中人是……嫂嫂。” 事实上,话听到一半,苏华风心里就已出现了不好的预感。等听完了弟妹的话,他脸色黑如锅底。当初的怀疑果然没错,罗淮西对庄莹莹就是生起了心思! 苏华风一阵风一般刮了出去。 先去了庄府,不出意外,再次被拒之门外。苏华风不甘心,又找去了罗府,想和罗淮西谈谈,让他打消了这些荒唐的念头。 罗淮西心情不错,也愿意见他。 苏华风进罗府时,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劝罗淮西改变主意,见面之后,他也不废话:“罗兄,我听说你要求娶庄莹莹?” 罗淮西颔首:“对,以后莹莹就是我的未婚妻。你别再纠缠她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华风:“……” “罗兄,你家世好,容貌好。庄莹莹配不上你。” 罗淮西摇摇手指:“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不同。在我眼里,莹莹千好万好,是我配不上她才对。” 苏华风诧异地瞪大了眼:“你……” “苏大公子,我让你进来。要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和莹莹定亲之后,不希望被人打扰。”罗淮西上下打量他:“你明白我意思吗?” “那是我妻子。”苏华风强调:“我们之间只是有了误会……” 罗淮西打断他的话:“以后她是我的未婚妻!” 苏华风看他执意求娶,一咬牙道:“莹莹是我的女人,我们曾经同床共枕,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她肌肤特别白,肩膀上……”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罗淮西介意庄莹莹是再嫁之身。 罗淮西忍无可忍,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怒斥:“你个混账,你也配做人?” 苏华风被他打得踉跄几步,紧接着摔倒在地。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三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三 罗淮西一拳头揍出, 并不解气,又把人拎起来狠揍了几拳。 他本就会武, 又知道人身上各处穴位。每一下都往最痛处招呼。 几次后, 苏华风已经满脸青紫,鼻子和唇角都流出了血。 “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算什么?”罗淮西狠狠把人往地上一丢,抬脚就踹:“我还踹你呢!” 他一脚就把地上的苏华风踹成了虾米状,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他开始活动自己的手指,很轻微的一个动作, 地上的苏华风却吓得身子抖了抖。 罗淮西很是满意, 冷笑着道:“你要是再敢胡说, 我还揍你!” 苏华风痛得微微颤抖, 哑声道:“你打了我, 我可以去衙门告你。” “你去告啊!”罗淮西嘲讽地看着他:“就你这样的混账, 我就不信你真的那么阳春白雪。你要是敢告,我就让大人查一查你做的那些事……” 苏华风:“……” 他为了做生意,确实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没人计较, 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要是有人弄到了公堂上, 他怕是很难脱身。 罗淮西抬脚作势要踹。 苏华风急忙滚了下, 险险避开。他是真的再不想挨打, 急忙起身跑出了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罗丽娘夜里没睡, 一直等着苏华风的消息, 最后得知他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后抬回来, 至于别的……似乎无事发生。 也就是说,他没能阻止。 罗丽娘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太过恼怒,她肚子都隐隐作痛,急忙深呼吸,缓过来那股难受劲,她看向身边丫鬟:“公子呢?” 丫鬟一脸为难:“奴婢不知。” 底下人不知,罗丽娘却能猜得到,苏华平这个时辰怕是又躲在哪个温柔乡里。 这也是她嫉妒庄莹莹的一个缘由。 同样是女子,庄莹莹就能得夫君真心以待。她哪怕嫁了进来,夫妻之间也只是相敬如宾,苏华平那个混账丝毫不知体贴,在她有孕时还跑到外头拈花惹草。 罗丽娘又气了一场,把手头的茶杯摔了个干净,道:“去请公子回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苏华平不肯回,罗丽娘又发了火。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一直到了深夜里,才安静下来。 夜里睡得迟,罗丽娘翌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日头升到了半空,她想到什么,霍然起身:“来人,备马车,我要回罗府。” 等她紧赶慢赶回去,罗淮西早已经带着人离开。 罗母阻止不了,正坐在院子里生闷气,看到女儿回来,没好气道:“你不好好养胎,跑来跑去做甚?” 罗丽娘没有接话,她身子重,跑这一趟有些气喘。 等喝完了一杯茶,她又出了门,直接去了康府。 苏母没能办好小儿媳交代的事,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心里格外担忧。一大早,她还让人去守着罗府,只盼着罗淮西自己改了主意。 可惜,让她失望了。 罗淮西一大早就带着不少礼物大张旗鼓去了庄家提亲,凡是路过的人都看见了。 苏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小儿媳上门找自己算账。看着日头渐渐升高,她微微放松下来。 或许,小儿媳并没有多在意此事,办不成也不会怪她……刚以为人不会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嫂嫂又领着罗丽娘走了进来。 看到小儿媳的一瞬间,苏母只觉得周身发麻,浑身动弹不得。连一抹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 “丽娘……”话出口,苏母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放在袖子里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罗丽娘侧头看向康夫人:“舅母,我想和母亲单独说几句话。” 康夫人并不愿意留下来讨嫌,事实上,她压根就不愿意和罗丽娘相处。 康夫人在时,罗丽娘一脸温柔的笑,苏母则木着一张脸,似乎很不高兴。 可当园子里只剩下婆媳两人时,罗丽娘大剌剌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质问道:“我不是让你阻止吗?” 苏母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媳妇儿模样,小心翼翼上前:“我昨天去了的,可庄莹莹不愿意见我,罗淮西还让我离她远点。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丽娘,你吩咐的事我都有用心在做,这一回……我实在是办不到。你别生我的气,以后你要是再有事,我一定尽心尽力。” 语气诚挚,态度诚恳。 不像是婆婆对儿媳,反而像是下人对着主子。 如果此时有人发现两人相处的真相,大概会惊掉下巴。 罗丽娘对此并不满意,沉着脸道:“只要你愿意放低身段,庄莹莹又怎么会不回头?” 在她看来,还是苏母办事不力。 苏母低着头,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话说了个遍,几乎是指天发誓说自己以后会尽力做事。 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早已把罗丽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罗丽娘听着婆婆道歉,并不觉得舒心,反而越来越厌烦,霍然起身:“定了亲也不要紧,只要一日没有成婚,你就还有机会。总之,庄莹莹不能做罗家妇!你自己看着办。” 语罢,起身出门。 苏母站在原地,听着她脚步声走远,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上早已汗湿。 * 另一边,秦秋婉早上起来就对着家人说了罗淮西要上门提亲的事。 对于庄家人来说,这也像做梦似的。 事实上,他们和苏母想法差不多,女儿和离这事……无论内情如何,都好说不好听。想要再嫁,也是等孩子落地之后的事。 哪能想到这才一个月不到,女儿就又要成亲了。 罗淮西带着厚礼上门,也带上了官媒,各种提亲的礼节更是一样没落,可见他对这门婚事的期待和尊重。 说实话,庄家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最后,庄家兄弟俩半真半假的警告了一番未来妹夫,婚事就此定了下来。 庄莹莹和离后这么快定亲,难免惹人议论。加上之前还闹出了苏家不承认她腹中血脉的事,有心人就编造出了不少谣言。 其中传得最多的,是说庄莹莹早已和罗淮西暗中来往,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被苏家戳穿休离之后,两人才得以光明正大。 对于此,罗淮西雷厉风行地抓了几个四处传话的人送去衙门,顺着藤摸到了苏家。 最后,大人抓走了一个对庄莹莹怀恨在心,故意污蔑她名声的管事。 管事也是听主子的话行事,事实上,所有人都不相信管事是幕后主使。管事的后头应该还有人才对。 苏家……也太无赖了。 陷害儿媳的名声,还想出手伤人。两家都分开了,等到人家另嫁,还传出这些话来毁人名声,这样的人家,真的是谁碰谁倒霉。 因为此,苏府名声又差一层。 * 定亲后,罗淮西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经常派人送礼物上门,三天两头还上门相邀。 苏母一直没能解释清楚,苏父自己也忙,加上他认为那传谣言的管事应该是妻子弄出来的,所以,一直没有让人去接。 因此,苏母一直住在娘家。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罗丽娘的话,又登了几次庄府的门无果后,便让人守在了大门外。 这一日,秦秋婉正在自己新买下的铺子里指挥木匠,就听说苏母找了过来。 铺子还在整修,一片狼藉。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苏母站在门口,踌躇半晌,还是踏进了脏乱的铺子里。 秦秋婉看着她精致的绣鞋,忍不住眯起了眼:“苏夫人,你又有何事?” 苏母并不想来,也是实在没办法。她脸上堆起了笑:“莹莹,我给你炖了汤。” 秦秋婉嗤笑:“你以为我会喝你送来的那些玩意儿?” “玩意儿”指的自然不是进补的汤,而是那些不好的东西。 苏母面色一僵:“莹莹,曾经是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被人给误导了……” 秦秋婉摇摇手指:“我不信你不知真相。”她一脸好奇:“话说,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认为自己不能有孩子,是个废人呢?” 苏母:“……”这不是被逼的么? 秦秋婉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别人不知道我腹中孩子的生父,你肯定是知道的。这样的情形下,你竟然还要灌我落胎药?为什么?还是……苏华风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儿子?” 苏母被她这连番的问话问得心肝直颤:“你胡说什么?” 秦秋婉直直看向她的眼:“我有胡说吗?”她一步步靠近:“我让人打听过,你对待兄弟二人都挺疼爱。苏华风应该是你亲生,但你却这么害他……你被人拿住了把柄?”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四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四 心里最害怕的事被人说中, 苏母面色大变。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惊骇来不及掩饰, 急忙低下头, 避开对面年轻女子了然的目光。 在那样的目光里,苏母总觉得庄莹莹已经知道了真相。 可这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微微吐出口气,稍稍镇定下来:“莹莹,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 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秦秋婉一步步逼上前:“你今日来,是想让我回苏府?” 苏母忙不迭点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在这个世上, 也只有亲爹才会真心对孩子……身为母亲, 得为孩子打算 , 你不能为了一时畅快而让孩子受委屈, 对不对?”她一脸诚挚:“华风真的知道错了, 曾经他对你的感情, 你也看在眼中,你真的舍得离他而去?” 秦秋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幕后的人让你来请我回去的?” 苏母正待再劝,听到这话, 慌乱之下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没有的事。” 秦秋婉似笑非笑:“苏夫人, 咱们俩之间谁跟谁, 都挺了解对方的。当初我做苏家媳, 你虽然没有刁难, 但那都是看着我人家的份上,要说你有多喜欢我, 喜欢到舍不得我离开, 那就是笑话!我可没有忘记你当初凶神恶煞要灌我落胎药的事!” “还有, 你是个要面子的人。被我这么一次次拒绝,你心里应该早就恼了才对。”她上下打量苏母:“可你就像是没脸没皮一样, 还一次次舔着脸上门来……要说你是自己愿意来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苏母心肝直颤:“莹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秦秋婉没有接这话,分析道:“你们家又不是什么好去处,那人却非要让我留下,肯定是恨我的人。再有,我和离时你没有来挽留,反而是我要定亲了,你还一次次上门。现在定了亲后,你更是一直让人盯着我的行踪,三天两头堵我。”她语气笃定:“所以,这吩咐你做事的人,一定是恨我还不想让我嫁入罗府之人。” 全中! 苏母真的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庄莹莹已经死过一回,秦秋婉本就知道真相,她沉声道:“我向来与人为善,从不得罪人,还暗地里帮过不少人。我认识的,看不惯我又不想让我嫁入罗府的,大概就只有罗丽娘了。” 她伸了个懒腰:“你回去告诉她,别白费心思,这罗府主母我做定了!并且,我进门之后就会把他们一家人赶出来。” 苏母:“……”完蛋! 用膝盖想也知道,罗丽娘得知此事后肯定会大怒。 而罗丽娘不想让庄莹莹嫁给自己堂哥的事儿,没有外人知道,到时候她这个唯一的知情人肯定就是现成的出气筒。 想到那样的情形,苏母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是真的怕罗丽娘不管不顾撕破脸……说实话,苏母只要想到自己的那些秘密被大白于天下,都有了想寻死的冲动。 苏母越想越怕,便想劝说面前的庄莹莹,至少,让她把想将罗家人赶走之类的话收回去。 “莹莹,你实在想得太多了。丽娘平时是有些任性,但她绝对没做你说的那些事。是我舍不得你这个儿媳,才一次次上门相劝 ,和丽娘没有关系!” 秦秋婉颔首:“ 总之,我一定要把罗家人赶出去。” 苏母:“……” “莹莹,你别这么任性。” 秦秋婉笑了:“苏夫人,我们俩如今连亲戚都算不上,你想教训我,怕是没资格。” 她缓步朝外面走:“对了,罗丽娘能够威胁你的定然是大事,我虽然不知真相,但我可以去打听。” 苏母眼皮直跳:“没有什么秘密,莹莹,你千万不要多想。” * 那天之后,秦秋婉很少出门。 一来是身怀有孕,庄莹莹对这个孩子有执念,秦秋婉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平安生下。二来,也是因为婚期将至。 对于婚期,两家人仔细商量过。 要么是在生下孩子之后,要么就早点,在孩子落地之前。 如果是对孩子好,那自然是选后者。孩子在罗府生下,等到日子久了,记得这事的人少了。孩子也就真的变成了罗家血脉。 于是,商量过后,都选择了后者。 婚期定在十月,也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所以,这段日子里,秦秋婉得留在家里备嫁。 罗丽娘听到两人连婚期都定下了,又气了一场。 自己那个堂哥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愣是要把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当宝。谁劝都没用。 是的,最近这段日子,罗母也在想方设法的让侄子打消念头。她自己劝了没用,还去找了不少亲近的长辈,可惜还是劝不动。 也是这个时候,罗母听说了庄莹莹对外扬言,等她进门之后,会把自己一家人赶走。 她当即气得够呛,立刻找到了侄子告状:“庄莹莹这丫头以前看着挺懂事,可她和苏家闹成那样 ,我就知道她有些不妥当。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知礼数,还没进门呢,就想插手府中的事,这野心未免也太大了。淮西,你听我的,这门婚事不成,趁着还未成礼,你赶紧找人上门退了吧。” “我觉得挺合适的。”罗淮西淡然道。 罗母也知道自己劝说的这番话侄子很可能听不进去,听到这话,瞬间愣住。 与此同时,胸腔里怦怦跳了起来。 罗淮西自顾自接话:“你们家在我府中也住得太久了,还是搬走的好。” 罗母:“……”说了半天,原来他是赞同庄莹莹? 一瞬间,罗母心头情绪大起大落,回过神后,还有些头晕。 “淮西,我跟你二叔是为了照顾你,否则,我们早就搬走了。” 罗淮西颔首:“你们一家对我的恩情,我心里都记着呢,婶娘放心,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厚报”!” 听着这话,罗母总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淮西,厚报就不用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以后啊,你和淮南互相扶持,我和你二叔就很高兴了。” “互相?”嚼着这两个字,罗淮西忽然笑了,但那笑容却冷,“婶娘,淮南他拿什么照顾我?” 罗母:“……” “我和你二叔照顾你多年……” 罗淮西打断她的话,强调道:“应该是罗府照顾了你们多年才对。前天我翻了开销,你们一家三口每月吃喝的银子,比我的还要多几番,要是懂礼的人,早就自己主动搬走。你们可倒好,占起便宜来没够,撵都撵不走!还说是照顾我,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五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五 听到侄子计较这些, 罗母瞠目结舌:“你又不缺这点……” “我家银子多,就该接济你吗?”罗淮西打断她的话:“你们住了这么多年, 一时半会让你们搬走也不太现实。这样吧, 趁着我还未成亲这段日子,你们去外头寻住处。等到礼成,你们一家就搬走。如此, 我们大家面上都好看。” 罗母不想搬, 但她也找不出拒绝的话,只道:“回头我跟你二叔商量。”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早知道今天侄子会说这些话, 她绝对不会主动凑上门。 罗二叔最近这段日子手头的活计都被人接手, 他不想空闲下来, 于是就找了各处的管事喝酒拉近关系, 也是想找人帮自己说好话, 让侄子不再闹别扭。 是的, 在他眼里,侄子就是在闹别扭。 罗母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是一刻也坐不住, 立刻就备了马车, 出门去街上找人。 这一寻就是半日, 把几家罗二叔常去的茶楼和酒楼都找了个遍, 却还是一无所获, 焦急之余,她去找了前两天刚和罗二叔喝过酒的管事。 这回挺顺利, 她见到了人, 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他们竟然去了百花楼?”罗母几乎是尖叫着问。 管事的耳朵被她吼得嗡嗡的, 忍不住伸手掏了掏:“是。本来也叫了我的,我家里母老虎管得严, 我也从来不去那样的地方,所以就没去。夫人,我也是看你找得急,才对你说了实话。回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暴露的……” 罗母没有听到管事的解释,她满脑子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车,一路往百花楼而去。 百花楼位于城内最繁华处,这一整条街都是各种甜腻的香味,纱幔飘飘荡荡,旖旎非常。 别说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就是普通百姓之家的女子,一般都不会往这边来。罗母来过两次,都是之前那些年里偶然得知自家男人跑到这儿来喝花酒,她一怒之下跑来抓人。 事实上,还有好几次她觉着丢脸,没有亲自前来,只派人来请。 百花楼算是这所有花楼中的佼佼者,里面的花魁梦颜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知情识趣会给人解闷,见上一面都得奉上至少百两银。 罗母来的一路上,心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到了百花楼前,她下了马车,一步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人看到这独属于女眷的马车,面色微变。当看到里面下来的罗母时,有人上前打招呼,也有人掉头就往花楼里跑。 对着迎上来满脸笑容的鸨母,她直接问:“我夫君呢?” 鸨母赔着笑:“夫人,罗二爷说了,要是您来,直接带您到三楼去。” 罗母气笑了。 鸨母不敢伸手碰她,只靠近压低声音道:“罗二爷也是身不由己,他都跟我说了,要把那几位爷伺候好。” 罗母满心嘲讽,管事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那狗男人就是借着招待管事自己跑来消遣,夫妻多年,哪怕还没上楼见着人,她也已经猜到了,男人一会儿会说的话。 不外乎就是想哄好管事,一般的酒宴管事不会动心,所以才找来这里之类的话。 三楼上,气氛正愉悦,罗母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清悦的歌声。 “郎情深,妾情深,可无缘,余叹息……” 女子声音一落,一片叫好声。 罗母气得慌,本来想抬脚踹门的她,在听到那几位管事熟悉的声音后,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将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事已至此,花酒喝也喝了,要是此时进去发怒,这场花酒也就白喝了。 事实上,她就不该找到这里来。 一出现,就会让人扫兴。 罗母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身边鸨母。 鸨母刚才跑下楼去说罗二爷请夫人上楼,目的就是在此。见她已经接受此事,没有发疯的迹象,这才缓缓推门。 看到门口的罗母,管事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杯子,下意识离身边的女人远了点。 罗二爷身边的梦颜更是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屋中欢愉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罗二爷环顾一圈,飞快起身到了门口,一把将罗母拉出了门。 “你来做甚?”罗二爷伸手一指里面,满脸痛心疾首:“我跟你说过,是来拉拢管事的,又不是故意来喝花酒。你……” “我有急事。”罗母早就预料到他会说这些话,倒也不意外,心里却很难受。那些管事身边拥着的都只是一般花娘,他却拘着梦颜,分明就是自己好色! 罗二爷话被打断,看她面色难看,心下已经认定她是来抓自己回去,不耐烦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急事?” 罗母木着一张脸:“刚才我去找淮西,他说让我们赶紧找院子,等他成亲后,就让我们一家搬出去。” 闻言,罗二爷满脸诧异:“你没胡编?” 罗母转身就走。 罗二爷追上前几步将她拉住:“你说啊!” “我已经找了你半日,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罗母冷笑一声:“你拉拢管事,应该和他们拥同样的花娘才对,而你却找了梦颜……” “刚好梦颜姑娘没有客人,价钱实惠,机不可失……”罗二爷这番话出口,自己都觉得离谱。 但这也是实话,梦颜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的,鸨母愿意只收一半银子,那更是绝无仅有。所以,罗二爷没有多想,就把人给定了下来。 他哪儿知道,妻子会这个时候找上门? “找梦颜,管事们会觉得我有手段,会更愿意帮我的忙。” 罗母找了半日,心里的怒气越积越深,本来打算找到人之后大吵大闹,现在发现不能,心里憋屈之余,只觉得浑身疲惫。她摆了摆手:“你进去陪客人吧,我自己回去,只是让我们搬出去的事,你得要抓紧。” 罗二爷面色一肃。 夫妻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事很要紧。留在罗府,不提出身好看,走到哪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只罗淮西万一出了事,他们接手罗府那可就是顺理成章,谁也不敢来抢。 可他们要是搬了出去,罗淮西出事……他们就只是远房亲戚,只能分到很少的一部分。 再说,这人不在跟前,想要动手脚都没机会。 另一边,苏华风在得知庄莹莹定亲后,一开始是很难接受。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庄家对他始终不假辞色,热脸贴够了,他也接受了此事。 毕竟,女人于他来说并不是全部。他这段日子,又一心扑到了生意上。 别人家的嫡亲兄弟会联合起来对付庶出,他们兄弟俩没有庶出弟弟,尤其他还发现,二弟华平有意无意在抢他的功劳。 都是亲兄弟,这家里的生意早晚都是他的,弟弟能够分到多少,全看他的高兴。苏华风恼怒之余,也越来越讨厌二弟。 这一日,他听到管事禀告二弟又把他的客人接走,正恼怒呢,又有管事进门。 “公子,咱们酒楼对面新开一家,色香味都挺不错,还有不少新奇的花样,说是吃一顿送同样的菜色,第一回点的大菜,之后每去一次送一盘。”管事眉心紧皱:“好多咱们家的客人都过去了,陈老爷还在那边定了满月宴。” 苏华风讶然:“东家是谁?” 管事沉默了下:“是……夫人……” 苏华风一怔,脱口问道:“她不是怀有身孕么?折腾什么?” 他霍然起身:“备马车,我瞧瞧去。” 到了地方,苏华风看着面对面开着的两家酒楼,总算明白管事为何要急吼吼的前来禀告了。 同样是三层酒楼。自家的里面客人门可罗雀,而对面热火朝天,不停地听到伙计唱菜名。 照这样下去,这个月的账目肯定不好看。 苏华风看着对面崭新的酒楼,心情有点复杂。他让身边的管事去找了一个对面酒楼里的伙计,表示自己想要见他们东家。 结果毫不意外,直接就被伙计给拒绝了。 “我们东家说了,做生意开门迎八方客,但唯独苏家的人不接待,掌柜的早已嘱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家人进了酒楼。” 苏华风:“……”糟心! 由此可以看出,莹莹对苏家还记恨在心。无奈,他干脆去了自家酒楼,一直让人盯着对面的动静。 等到秦秋婉午后下楼,刚好被他堵个正着。 “呦,这不是苏大公子吗?”秦秋婉笑吟吟道:“刚才我在酒楼,可听了不少客人对你们的抱怨。这入口都东西不止要好吃,还得干净。苏大公子可要多用心才好。” 苏华风看着和离之后神采飞扬的女子,道:“你刚开张,可能不知道这吃食混进东西难免,我已经尽力了。”他顺口解释了一句,转而道:“莹莹,你如今怀有身孕,别到处奔波,小心伤着了孩子……”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秦秋婉伸手抚着肚子:“当初你可是要杀了这个孩子的,现在再来关心会不会太晚?还有,容我提醒你一句,苏大公子,我腹中的孩子是我自己的,与你无关。” 苏华风:“……” 他面色复杂:“你要是放心不下生意,我可以帮你看着。或者,我把你的酒楼买下。” “不卖。”秦秋婉余光看到有墨色马车过来,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苏华风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当看清那墨色马车靠近时,开始觉得身上隐隐作痛。 马车停下,罗淮西跳了下来,看到苏华风后,又开始撸袖子。 见状,苏华风忙不迭拔腿就跑!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六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六 罗淮西眼见人跑了, 也没有去追,将袖子放下来, 冷哼:“这点胆子!” 秦秋婉会忍不住笑:“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会打架。” 他可是上阵杀敌的将军, 别说这种文弱的富家公子,就算是正经的练武之人,也不一定敌得过。 罗淮西侧头看她:“那你喜欢哪种?” 秦秋婉故作沉吟, 见他都要不满了, 才笑着道:“像你这种。” 听到这话,罗淮西唇角隐讳地翘了翘:“我早就知道。” 秦秋婉:“……”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生意如何?”罗淮西朝铺这里看了一眼:“人手够吗?要不要帮忙?” 苏华风跑远了后, 察觉到身后没有人追, 便停了下来, 回头看到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站在那处言笑晏晏。 哪怕离得这么远, 他也看得到女子脸上的笑容。 也就是说, 庄莹莹嫁给罗淮西并不勉强, 甚至还很欢喜。 苏华风有些接受不了,一个月之前,他们俩还是一双恩爱夫妻。怎么她这么快就变了? 如果没有怀孕的事, 两人如今肯定还是夫妻, 感情一如既往。想到这些, 苏华风难免又想起来了道长批命, 还有大夫说他身子有疾的话。 说实话, 如果没有这俩,庄莹莹有孕这事他会很欢喜。 而这两人, 都是……母亲找来的。 最近苏华风想要挽回妻子, 加上二弟也不老实, 平时不太有空。母亲那边,他一直等她主动来找自己解释。 可这都近二十天了, 母亲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别说跟他解释,就连道歉的话也无。 苏华风看着那俩说笑半天,自虐一般不肯收回视线,看着他们上了同一架马车离开,心里难受无比。他总觉得刚才自己被撵走的事被许多人看见,别人多瞧他一眼,他都觉得那是在笑话自己。越是站在此处,越觉得尴尬,干脆吩咐人备马车,准备去康府。 苏母最近也在发愁,庄莹莹都和人定亲,连婚期都定下了,她自己又见不着人,这样的情形下,要怎么才能劝得她回心转意? 如果劝不回,罗丽娘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越想越是焦灼,苏母本来想午睡一会,折腾半天毫无睡意。干脆坐起了身。 她心思歪到了别处。 罗丽娘要的并不是让庄莹莹回头,而是不想她做堂嫂。那么,如果罗淮西改了心意,或是庄莹莹自己不愿意嫁,这事情应该也算是办成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坐在椅子上想细节之处,突然听到有人过来禀告。 听到丫鬟的声音,苏母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都打翻了,茶水洒了一地。回过神后,皱眉训斥:“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丫鬟吓得白了脸:“夫人,奴婢已经故意……” 苏母不耐烦地摆手,又拿帕子去擦自己身上的茶水:“有话就说。” 丫鬟急忙上前帮忙:“大公子来了,说是要见您。现在正和康夫人说话呢。” 苏母动作微顿,道:“请大公子过来。” 苏华风本就是来找母亲的,寒暄几句话,就把话头扯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康夫人看出来了他的意思,也不讨人嫌,直接把人带到了小姑子的院子里。 母子时隔大半个月再次相见,一时间相顾无言。 苏华风居高临下看着母亲:“娘,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苏母垂眸:“就是你以为的那样,事情是我做的。但是,我不后悔。” 苏华风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满脸激动:“娘,我是你亲儿子吗?” “是。”苏母苦笑:“你若不是我儿子,或是我对你没有那么深的母子情。我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如果她当真下了狠手,让大儿子不能再有子嗣,也就不会闹出这许多事来。 苏华风听出她话里有话:“娘,你是不是有苦衷?” 苏夫人沉默许久,才道:“没有。” 明显就是有嘛。 苏华风这些日子没有来找母亲对质,一来是不得空,二来,也是怕母亲直接承认。 从小到大,他能感受得到,母亲是疼爱自己的。他对母亲满心儒慕,被认为最亲近的人背叛,搁谁都受不了,他也一样。 苏华风抬手一挥:“全部给我退出院子外去。” 方才还伺候在侧的下人纷纷鱼贯而出。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了母子俩,苏华风环顾一圈,四周足够空旷,不可能藏人。他才道:“娘,如果你有苦衷,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苏母看着面前高大的儿子,眼眶中渐渐泛起泪来,眼神里疼爱怜惜一一闪过,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苏华风有些暴躁:“但如今别人都知道了,还以此来威胁你伤害我,伤害我儿子。娘,莹莹腹中的孩子是你亲孙子,你都下得了手,你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如果那个人让你杀我爹,或是杀我和二弟,你动不动手?” 苏母沉默下来:“我不知道。” 看她一脸苦涩,苏华风只能干着急:“娘,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帮你顶起一片天。你告诉我!” 苏母沉默许久,再次道:“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才好。” “娘,你是要急死我。”苏华风急得上前几步,双手握住母亲的肩摇晃:“你跟我说啊!” 苏母眼泪夺眶而出:“华风,我对不起你。” 苏华风以为她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道:“事情已经出了,我们是亲生母子,你是我亲娘,我还能怎么办?”他强调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之后的事,咱们得把威胁掐灭……” 他肃然看着母亲的眼:“我不是三岁孩子,你只跟我说,是谁!” 苏母眼泪直流,却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被逼急了,也只说一句他不知道最好。 苏华风看出来了母亲的为难,也相信她口中的话。但是,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出康府时,他面色很是难看。 他觉着自己需要静一静,整理一下发生的这些事。于是便让车夫将马车停下。 这会儿夕阳西下,不少人都从外面进来,马车停在路上讨人嫌,车夫禀报过后,把马车弄到了边上的巷子里。 苏华风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 正想得认真,忽然听到车夫惊呼:“二少夫人?” 苏华风听在耳中,只是觉得奇怪,罗丽娘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却三天两头往外跑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如今却跑到了这里……按理来说,儿媳前来探望婆婆挺正常的。但就他知道的,母亲不喜欢自己妻子,相较之下,更不喜罗丽娘。 平日里同住一府中,那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罗丽娘自己也不愿意去主院请安,甚至没有庄莹莹跑得勤快。这样的情形下,她跑到这里来见婆婆,怎么想都有点怪。 随即,苏华风又想起,方才回想母亲这些年来身边异常的人选时始终一无所获。要说是道长,那道长平时就住在偏院清修,母亲几个月才去见一次,不像是被其威胁的样子。 会不会是罗丽娘? 以前他常年在外做生意,向来不过问后宅的事,只偶尔会听庄莹莹念叨几句,唯一知道的,就是弟媳和母亲不太亲近。 以前他没多管,此时细想起来,这事儿好像颇多蹊跷。罗丽娘虽说出自罗府,可已经是旁支。按当下的世情来看,她嫁给苏家次子,高攀了不止一点半点。 母亲为何要定下这样一个人?难道是被人威胁了? 想着这些,苏华风坐不住了,他翻身跳下马车,嘱咐车夫:“你留在此处等我。” 语罢,自己往巷子深处的偏门而去。 这里是苏华风舅舅家中,小时候也没少在这里淘气,他到了偏门处,对着守门的婆子道:“我有东西落下,刚好从这里回去比较近,去取了就回。” 守门的婆子觉得有些不妥,欲言又止。 苏华风直接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告知我舅母。顺便帮我道个歉,我这会儿赶时间,改日再上门解释。” 说着,一阵风般刮了进去。 苏华风走在园子里,康府伺候的下人基本都见过他,就算没见过的,只看他这通身的气质和走在路上的底气,也没敢前去询问。 所以,他很顺利地到了自己母亲的院子外。 守门的婆子刚想行礼,他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探头看进去,就见婆媳俩站在方才母子俩说话的石桌旁,伺候的人都退得挺远。 离得远,苏华风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却看得到,自己母亲脸上并没有对儿媳的亲近喜悦,那脸上也不像是对儿媳有所不满……更像是害怕。 他眉心微微皱起,又看了半晌,却连母亲脸色露出了哀求之色。 哀求? 苏华风心下一怒,不知道是看不得母亲如此屈辱,还是他已经下意识认为罗丽娘就是那个幕后主使,那一瞬间他来不及多想,大踏步走了进去。 伺候的人看到他黑沉沉的脸色,纷纷往后退。 苏母面色大变。 罗丽娘先是一愣,看到苏母的脸色后,笑着道:“大哥,你也来探望母亲?” 苏华风走到二人面前:“娘,是不是她?” 罗丽娘讶然:“大哥,你在说什么?” 苏华风直直看着她:“弟妹,我就是好奇娘为何要怕你,方才她求了你什么?” 此话一出,院子里气氛陡然凝滞。 苏母满面焦急,勉强扯出一抹笑:“华风,你看错了,我方才在和莹莹说笑,没有害怕她。” 苏华风沉声道:“我有眼睛,我看得到。” 罗丽娘并不害怕,似笑非笑:“大哥如果真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七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七 罗丽娘一脸的跃跃欲试。 苏母满脸是泪, 焦急地扑上前推苏华风:“你快走。” 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知道真相,苏华风哪里肯走, 他站在原地不动, 执着地看着罗丽娘。 罗丽娘笑了:“大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夫妻,一直觉得夫君拖了府里后腿, 又觉得他处处插手生意, 不给你这个大哥面子,想要跟你争夺家财。” 苏华风心底里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怎的, 对上罗丽娘的笑容, 他有点心慌。 罗丽娘缓缓靠近:“事实上, 苏家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我夫君的, 我才是以后的当家主母。” 苏华风皱起眉来:“你这是何意?” “这还不明白吗?”罗丽娘捂着嘴, 咯咯笑了出来。 苏母眼神惊恐:“丽娘, 你别胡说。” “娘放心,我只说实话,绝不添油加醋。”罗丽娘眼神里满是得意:“大哥, 你不是自诩聪慧吗?怎么听不出来我的意思?” 她缓缓靠近, 语气轻且认真道:“也只有野种, 才不配接手家财。” 苏华风瞳孔一瞬间放大, 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瞬间, 他脑子里想了许多。母亲被其威胁,做了那么多的事, 在他的逼问下却不肯说出实情。身为婆婆, 却要被罗丽娘一个儿媳威胁……种种迹象表明, 罗丽娘说的都是真的。 他苏华风……真的不是苏家血脉! 难怪母亲不想让他知道实情。 苏华风的脸上褪去了血色,面色惨白如纸, 有些茫然的侧头看向母亲。 苏母眼泪比方才落得更凶,不停地抽泣。 她丝毫没有否认,还哭成这样,苏华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哑了声,轻咳了一声,颤着声音道:“我不相信,你胡说的!” 他转身大踏步奔了出去。 院子里,苏母趴在桌上哭得厉害:“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为何不兑现承诺?” 她满脸怨愤:“罗丽娘,你说话不算话,你太无耻。” 罗丽娘站在她面前,不以为然道:“本来苏家的家财就不可能给他,我告诉他实情也是想让他有自知之明。他但凡要点脸,就不该再跟我夫君争!” 苏母满脸痛苦:“他们是兄弟,本就该互相扶持……” “那也该是我们接手了家业之后扶持他!”罗丽娘强调道:“而不是他扶持我们,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恩模样,我看了就厌烦!” 说这些话时,罗丽娘也有些激动。她深呼吸几口气,翘着兰花指整理了一下颊边的发,娇声道:“母亲,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让你做点事得抓点紧,否则,就不是大哥一个人知道,而是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苏母面色煞白。 到了那时,不只是苏华风,她自己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苏华风从偏门出去,上了马车后连声吩咐:“快走……快走快走……”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马车摇晃起来,苏华风抬起自己的手,手也在不停的颤抖。他脑中乱成一团,恍惚间想起的是小时候亲戚玩笑说自己和弟弟长得不像,这话不止一个人说。 原来,他们真的不是嫡亲兄弟。 车夫看出来了主子面上的不平静,本来不想打扰,可马车走到了大街上,车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去哪?” “回府。”苏华风下意识道。 话出口,他唇边忍不住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如果事情暴露,他哪里还回得去? 身为奸生子,会被这天下的所有人唾弃咒骂。 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复杂的身世,从小到大,他都以为自己是苏家的嫡长子。 以前不觉得这嫡长子的身份有多好,现在恍然发现自己不是,他忽然就舍不得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马上在苏府外停下,苏华风准备下马车,一掀帘子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刚从马车中下来的父亲。 他动作微顿,很是心虚:“爹,你也刚回来吗?” 苏父看着他的眉眼,担忧问:“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苏华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中了暑气,我回去歇会儿就好。爹,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回去睡。” 语罢,落荒而逃。 苏父站在原地一头雾水,看向不远处的车夫:“你家公子怎么了?” 车夫也不知道,不过,在老爷面前,他认为没必要隐瞒:“今日公子去了康府探望夫人,出来后觉得疲累,想在路旁的小巷子里歇会儿,结果就看到了二少夫人前去,公子自己又从偏门进去,出来就这样了。” 苏父皱起眉来,有些想不通。 正打算前去询问儿子,又看到了罗丽娘的马车从府门进来。 他一脸不赞同:“你都要临盆了,怎么还天天往外跑?华平也是,该让他多看着你。” 罗丽娘笑容温柔:“我想去探望一下母亲。”她伸手抚着肚子:“爹,要是您消气了,就让母亲回来吧!孩子也想祖母了。” 可苏母不肯说出陷害儿子的缘由,苏父也不愿先低头,道:“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长辈的事少插手。” 语罢,负手离去。 苏父也在生妻子的气,两人虽然偶尔吵架,但夫妻多年,他向来尊重妻子。她可倒好,暗搓搓害了大儿子,甚至还想杀了苏家血脉。 这样狠辣的枕边人,他只想着就觉得心惊。 再有,她就算真有苦衷,两人这么多年感情,是比和自己双亲都还要亲近的关系,她为何不说? 苏父本来想回房,脚下一转,又去了大儿子的院子,想要关切一二。 可惜,他在门口就被人给拦住,让人通禀了也进不去。很明显,儿子此时心情不好,连他也不愿意见。 苏父本来还想等妻子自己想通,如今看来,不管是不成了。 他白日挺忙,也就晚上才有点空。他没有回自己院子,又让人备了马车去康府。 康府内的苏母在大儿子和小儿媳走了之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苏父进门,就看到了她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 苏母做梦也没想到男人会今天上门,想要掩饰也已经来不及。 苏父皱眉看着她:“你哭什么?” 苏母别开眼:“没有,就是看了一本感人的话本。” 看话本不至于哭成这样。苏父一个字都不信,他看着面前的妻子:“夫人,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真相,我今夜就接你回府。” “没有真相,我也是被大夫和道长给骗了。”无论夫妻俩多深厚的感情,这天底下的所有男人大概都接受不了自己给别人养了多年儿子,苏母哪敢告诉他实情? 苏父沉下脸:“夫人,你对我苏家血脉动手,我绝对不能容忍。你如果不是告知我真相,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我会给你一封休书。” 苏母身子微微一僵:“反正我问心无愧。” 苏父:“……” 如此油盐不进,他也没法子了。 说给休书,其实只是气话,也是故意吓唬她。 两个孩子都已娶妻生子,他怎么可能休了他们的母亲? “我听说,你经常跑去找庄莹莹?”苏父满脸不赞同:“她一心想走,咱们家不必再挽留。华风家世容貌才华样样俱全,不愁找不到好亲事。” “你这么一次次凑上去,只会惹人笑话。” 苏母觉得为难得很。 那边让她把人劝回来,这边又拦着不让,偏偏两边她都拒绝不了……想着这些,苏母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落在苏父眼中,就是妻子放不下庄莹莹腹中的孩子,劝道:“华风又不是真的生病,孙子以后还会有。你别太放在心上。再说,那个孩子由庄家女所出,日后就算留在罗家,日子也不会难过。真要是不成,我们还可以把人给接回来嘛。” 苏母听着男人的这些话,知道他虽然嘴上硬气,但心里还是担忧自己。典型的口不对心。对着这份心意,她心里愈发歉疚。 但她害怕的那些事,唯独不能告诉他。苏母心里难受,堵得她呼吸困难,眼泪又想往下掉,她泣声道:“你生意那么忙,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回去早点睡,年纪大了别熬夜……” 听着她顺口说出的这些嘱咐,苏父满心不解。 这么多年感情,她为何就是不肯信任他呢? * 另一边,苏华风回想自己院子里后,把所有人赶了出去,自己关在屋中发呆。 一夜过去,他胡子拉碴,满脸颓废,衣衫也变得皱皱巴巴,精神却还不错。他已经能接受自己不是苏家血脉的结果。 但这些事的缘由他还不知,为何母亲会被罗丽娘一个晚辈威胁……关于长辈之间的感情,他不好直接问母亲,刚好另一个知情人就在府中。再说,他昨天一得知真相就往外跑,还没有嘱咐让庄莹莹帮自己保密。 这是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他没有多想就跑去了二弟的院子。 天色还早,园子里各处静谧,一路行来,也只有洒扫的丫头。可刚靠近苏华平的院子,就听到里面吵闹得不可开交。 罗丽娘站在屋檐下,大概是刚从床上起来,头发凌乱,身上裹着披风,满脸癫狂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身着内衫的年轻丫头,眼神里满是凶光,恶狠狠道:“胆敢勾引主子,我打死你。” 边上苏华平呵斥:“罗丽娘,这不关丫头的事。” 听到男人维护丫头,罗丽娘愈发恼怒,大吼:“那关谁的事?”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八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八 罗丽娘几乎是尖叫。 苏华风刚踏进院子, 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响。 苏华平一脸无奈:“你倒是听我解释。” “你们俩都躺一张床了,还衣衫不整, 要怎么解释?”罗丽娘狠狠瞪着他:“难道说你们俩躺一张床上纯闲聊?你说我月份大, 怕跟我一起睡伤着我,依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不如以前好看, 想要出去拈花惹草……” 她歇斯底里大吼, 苏华平满脸无奈,本就是贵家公子, 从小被人宠着长大, 还没被人这样吼过。余光看到大哥进来, 苏华平顿觉丢了脸, 恼羞成怒之下, 直接点了头:“对!我就是喜欢这丫头, 想要纳她为妾,你想怎么地?” “我不许。”罗丽娘听到他承认,更是怒气勃发:“只要有我在一天, 你就休想纳妾。” 两人刚成亲时, 也好过一段。情到浓处, 苏华平也承诺过只她一人, 可她月份大了之后, 愈发难以相处。整天疑神疑鬼,开头就是嘲讽, 他实在难以忍受。 但都念在她有孕的份上, 一次次忍了下来。 今日被向来看不起自己的兄长亲眼所见, 苏华平突然就不想忍了,道:“哪家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偏要纳妾!” 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说完了,还看向身边的管事婆子,吩咐:“你去给长缨收拾一间屋子。” “我不许!”罗丽娘从进门的那一天起就底气十足,因为她知道婆婆会帮着自己,这一次也一样,眼看男人要和自己对着干,她立即道:“母亲也不会答应的。” “母亲管不了我的房中事。”苏华平语气不疾不徐。 婆子已经应声退下,跪在地上的丫头怯生生道:“奴婢不是长缨,是满秋。” “以后就是秋姨娘。”苏华平正在气头上,随口就道。 罗丽娘再次道:“你要是真的敢纳她为妾,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 说着,又怒气冲冲让人备马车。 苏华风一步踏了进去:“弟妹,这是为了什么吵架?” 如果是以前,罗丽娘对着这个大哥还有几分尊重,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当面甩脸子。但从昨天起,她不认为自己还有在他面前掩饰自己心情的必要,嘲讽道:“问你的好弟弟。” 苏华平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气头上才顾不得尊重兄长。 苏华风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二弟,且不说这事真的是自己弟弟的错,只如今罗丽娘捏着他的把柄,他就该顺势卖好:“弟妹怀有身孕,眼看就要临盆,你怎么能这样气她?” 听到这话,罗丽娘眼泪落了下来,面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苏华风看在眼里,继续喝斥:“华平,你都已经娶妻,即将做父亲的人,怎么还这样不懂事?女子有孕辛苦,生孩子更是九死一生,你该记着她的好,平时要多迁就…… ” 苏华平:“……”站着说话不腰疼。 无论谁摊上罗丽娘这样暴躁的妻子,都忍受不了多久。 罗丽娘听着这些,眼看苏华平满脸不以为然,忍不住道:“大哥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还不赶紧把那个丫鬟给我送走,看了就烦。 ”她伸手抚着肚子,皱眉道:“气得我肚子都疼了。” 苏华平不接这话茬,看向自己兄长。 “大哥,你这么早来,有事吗?” 苏华风跑这一趟是为了找弟媳的 ,但男女有别,尤其这样的关系更是要避讳着,当着弟弟的面,他不好直言,只道:“我是来问一问你那批绸缎到了没有 ,前天就说商船昨日到,京城里的管事都过来取料子了,这耽搁一天,就要耽误不少事。” “应该会到。”说起正事,苏华平还挺认真,立刻就找了管事去码头等着。 “大哥,管事不认识新的那位船东,我得亲自去一趟。”苏华风颔首:“我跟你一起走。” 兄弟俩出了院子没多久,苏华风借口要回房拿东西与弟弟分开,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掉头去了二弟的院子。 彼时,罗丽娘还在院子里生闷气,正在训斥跪在地上的满秋。 满秋已经换上了绸衫,虽不是多貌美,但也算小家碧玉,此时委屈地跪在地上,一句话不敢反驳,只默默流着泪。 苏华风心下暗自摇头。 之前他就挺嫌弃自己的弟弟,在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后,他又多了一层嫉妒。 昨天夜里,苏华风辗转难眠。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是苏家的少东家,以后的苏家主,如今乍然发现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罗丽娘是二弟的妻子,夫妻一体,就算二弟现在不知,以后也会知道的。所以,他心里已经有那种自己接手不了家业的预感。 说实话,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么一个草包,就因为是父亲亲生,便可以顺理成章接手家财。 “弟妹,这种事情,你责骂丫鬟于事无补。你就算把人打死,还能把这天下所有的美貌女子都打死吗?” 听到这话,罗丽娘气得够呛,当即就想要还嘴。 不过,她也不傻。当下讲究兄友弟恭,她身为弟媳,要是敢和兄长呛声,也实在好说不好听。 眼看苏华风一大早就过来,被苏华平带走了还去而复返,明显就是有事要问。 罗丽娘抬手挥了挥:“全都给我下去。” 丫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男女有别。但自家主子越来越暴躁,她也不敢阻止。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罗丽娘嘲讽道:“大哥方才好大的谱,把夫君训得像孙子似的。要是他知道了真相……” 她只这么一说,想到那样的情形,苏华风心里就狂跳,他垂下眸:“弟妹,听你这话里话外应该知道不少,我来找你,也是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奸生子。 再有,他昨夜已经想过了,母亲这些年来并没有和别的男人过从甚密,他也没有发现母亲有暗中来往的信件……如此,就算他真的不是苏家子,他的父亲也和母亲早已没了来往。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 罗丽娘满脸嘲讽:“你倒是接受得快。” 苏华风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语气却温和,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讨好之意:“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罗丽娘一口回绝:“其实,你可以去问你娘嘛,你是她生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你的生父的身份。” 苏华风见她不愿说,心知自己白跑一趟,还被她嘲讽一顿,他满心愤怒,转身就走:“弟妹,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语气生硬,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生气了。 罗丽娘满脸不以为然,叫了满秋进来继续训斥。 * 秦秋婉这边,随着婚期临近,她自己也挺忙。 这些日子里,苏母一直想要靠近她,可惜都被她身边的人给拦住了。 罗家人也挺着急,罗母阻止不了侄子,又去找了女儿。 罗丽娘如今身子重,又与自己男人吵得不可开交,愈发恼怒。听到母亲的话,既恨苏母办事不力,也怪娘家人不争气。 之前说是不管娘家人, 又哪能真的不管? 娘家过得好,她走出去应酬各家夫人时也会得人高看一眼。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和罗淮西当面谈一谈。 罗丽娘回到罗府,发现人不在,便问了底下人他的行踪。忙活了半日,她终于在庄莹莹新开的酒楼里找着了人。 酒楼里人声鼎沸,上楼的楼梯上伙计和客人来来往往,罗丽娘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一路往上。 “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一进门,罗丽娘开门见山。 她不想多看庄莹莹,进门之后,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瞄。说到底,她心底里是在意庄莹莹的。 “说吧!”罗淮西笑着拉秦秋婉坐下:“你先忍一忍,等我说完了话,咱们俩一起去吃。” 罗丽娘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还有对待庄莹莹时下意识表露的温柔,真的是又羡又妒。 她心里正不好受,就对上了罗淮西催促的目光。 再耽搁下去,等他耐心告罄,她的话大概也说不出口了。当下收敛了心底里的小心思,道:“哥哥,我听说您让我爹娘搬出罗府?” “对!”罗淮西直言:“他们占起便宜来没够,我的银子……”他温柔地看向秦秋婉:“要给我的妻儿花,可不能给了无关紧要的人。” 罗丽娘心里堵得慌,她识时务,她明白无论自己心里多堵,都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表露出来。 “哥哥,话不能这么说,”罗丽娘满脸不赞同:“要是我爹娘走了,家里就得你一个人,想要人帮忙都没人能搭把手。”眼看罗淮西不为所动,她暗自咬了咬牙,继续劝:“哥哥,我如今是苏家的二少夫人,如果我们是一家,也能互相扶持。要是我爹娘搬走……” 那可就是两家人了。 本来嘛,她苏二夫人的名头也能让罗淮西占好处,反正她爹娘和哥哥一年也花用不了多少,顺水推舟的人情,罗淮西只要不蠢,应该就不会拒绝。 可惜,让她失望了,罗淮西眉眼不抬:“这人活在世上,本就该互帮互助,但是不包括你家里人。他们能帮上我什么?是帮着花我的银子呢,还是帮着吃我的粮食?” 听着他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罗丽娘觉得自己也被低瞧了,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她暗示性的看了一眼秦秋婉:“哥哥,我们是兄妹,你可别听了外人的挑拨疏远我们……” 罗淮西皱起了眉:“你说的外人指的是莹莹?”他握住了秦秋婉的手:“事实上,她是内人!” 罗丽娘:“……”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九 夫君有疾的原配 十九 所以, 庄莹莹变成了内人,罗家就是外人了? 罗丽娘面色一言难尽, 看向了庄莹莹:“嫂嫂, 我们好像真的挺有缘。” 秦秋婉侧头看她:“我发现你在针对我。” 罗丽娘满脸不忿:“是你在针对我才对。” “我不该针对你吗?”秦秋婉伸手抚着自己微凸的肚子:“同样是有孕之人,也该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疼爱,你怎么下得了狠手陷害我的?” 她振振有词:“你想杀我孩子, 我只是把你们一家人赶出去, 已经很大度了。” 罗丽娘:“……” “哥哥,”她不与秦秋婉争执, 看向了罗淮西:“哥哥, 这女人都承认是故意针对我, 她欺负你妹妹, 你就不管吗?”顿了顿, 她继续道:“哥哥, 在我眼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什么样的女人都配不上你。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挑一个弃妇……” “住口!”罗淮西训斥。 秦秋婉颔首:“我让你进门, 可不是让你来嫌弃我的。”她扬声吩咐道:“来人, 送客!” 对上罗丽娘满是愤怒的目光, 她继续道:“以后记着, 咱们酒楼除了不接待苏家人外, 也不接待他们罗家四人!” 掌柜进门后规矩应下,又冲着罗丽娘伸手一引:“苏二夫人, 您别让我们为难。” 罗丽娘不肯走, 执着地看着罗淮西:“哥哥, 我爹娘照顾你多年,你当真如此狠绝?” 罗淮西扬眉:“你确定是照顾?”他站起身, 拉着秦秋婉出门:“事实上,我之前的病很是蹊跷,那一场恶疾险些要了我的命。有大夫说我像是中毒……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死了,得利最大的人,也是想害死我的人。思来想去,怎么看都是你爹娘在害我。” 罗丽娘眼皮跳了下,急忙道:“害人要讲证据,可不能只凭心意。” “不用证据,我心里认定了就成!”罗淮西冷笑道:“我也没想把你们一家送去大牢,反正,只要你们过得不好,我就满意了。” 罗丽娘哑口无言,还想再劝,两人已经携手出门。 走出房门,秦秋婉还道:“回头去衙门问一问道长招认了没,我实在是想把这真相大白于天下。” 听到这话,罗丽娘心里愈发慌了。 最近她精力不济,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做,没空去管大牢里的道长。 * 另一边,苏华风乍然得知自己的身世,有些不敢面对父亲,有意无意的躲着。 刚好苏父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很有些担忧,想要关切一二。然后突然发现儿子好像在躲着他。 这是为何? 人都是这样,越是不知道的事越是想要知道真相。苏父弄不明白儿子疏远自己的缘由,这一日特意把人堵在了帐房里。 “华风,你最近好像没什么事,为何我找你底下人都说你在忙呢?” 苏华风低垂了眉眼:“爹,我确实挺忙的。” 苏父也没有寻根究底,在他看来,儿子疏远自己,应该是出了些事。 出了事却不愿意告诉他这个父亲,说到底,还是不够信任不够亲近。这样的情形下,只是逼问会把儿子越推越远。所以,苏父便想和儿子谈谈心。 父子两人许久没有坐下来说过话,苏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起早上听到众人说及罗府喜事将近。便道:“庄莹莹又要成亲了,你还放不下她吗?” 那还真没有。 一开始,苏华风是有些不甘心的。 但到了后来,庄莹莹始终不愿意亲近他,罗淮西还见了他就揍。他哪还敢有心思? 再有,他刚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心里是既担忧又害怕,还有对未来的茫然,偶尔还会被自己的噩梦惊醒。如果身份暴露,他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有这样重要的事情在,风花雪月之类的事,反而要靠后了。 “没有。” 苏父颔首:“我也猜到你没有!”说到这里,他有些傲然:“我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又岂会是会被儿女私情困住的人?华风,你且记着,只要你手头握有权利和银钱,就不会缺女人。”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别太放在心上,大丈夫何患无妻,回头我就帮你选一个合适的。你要是觉得身边孤单,也可以去选两个美人。咱们商户人家,没有那些讲究,你要是嫌外面的女人长相不好看不会伺候人,也可以去花楼选上两个清倌,咱们家又不缺银子,能够用银子让自己舒心,是这天底下最简单的事了。” 苏华风深以为然。 如今压在他心头的大事要是能用银子解决,可就太好了。 可惜不能! 罗丽娘那张嘴对他来说,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他也不知道这刀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把自己砍死。 “爹,我都记着了。”苏华风不敢与父亲对视,低着头嘱咐道:“你也要注意身子,最近天气多变,小心着凉。那些账本要是看不完,可以交给儿子帮您查验,您放心,儿子会仔细一些,绝不会让人蒙骗了去。” 听到儿子殷殷嘱咐,苏父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那我回头就让人帮你打听合适的女子。你的妻子,是咱们苏家以后的主母,可不能像你弟弟似的,随便凑合。” 提及罗丽娘,苏父是满心看不上。 也不知道当初妻子怎么想的,挑中这样一个女子。 出身倒是其次,主要是太不会隐忍,不高兴了,那脾气当场就要发出来,哪怕是对着男人也是如此。忒不会照顾人。 听着父亲这些话,苏华风心里复杂难言。 得知真相的这几天里,他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自己真的是父亲所生,没有哪些乱七八糟的身世。 他总觉得自己得把身世弄清楚,免得到时候一夕暴露,自己没有应对之策。 这种事情,不太好问长辈,但如今十万火急,他也顾不得了。 到了午后,他直接去了康府找到母亲:“娘,既然我不是苏家血脉,那我爹是谁?” 苏母沉默下来。 苏华风有些不耐烦:“你被人捏住了把柄,如今我知道了真相,也不得不受人威胁。娘,你瞒着别人还行,在我面前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苏母长叹一声:“时隔许久,要不是有人提及,我都忘了当年的事了。” 苏华风:“……” 上一回是罗丽娘说出他的身世,而母亲没有否认。这会儿见母亲一脸怅然的提及当年,他心底里最后一丝侥幸尽去。 他确确实实不是苏家血脉! 这可怎么整?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 苏华风是既害怕又好奇。 “当年什么事?到底谁是我的父亲?” 儿子已经知道了真相, 苏母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她看着天边, 沉默了许久, 像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心情。那种被背叛的悲痛和绝望早已被压在了记忆角落,这些年来,她刻意不去回想。 此时回忆起来, 那时候的无力又浮上了心头, 她眼圈微红:“当年,我在未成亲之前, 和一个……很有才气的读书人认识了。”她闭了闭眼:“我们互相爱慕, 互许终身。可这世上的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他高中之后, 做了京官。” 苏华风心跳了跳:“我父亲是个官员。是谁?” 苏母没有回答, 自顾自继续道:“这些事情, 本来我没想说出来, 事情要是暴露,对你们父子俩都不是好事。” 苏华风不满:“那罗丽娘是从何处得知的?” 提及此事,苏母又想苦笑:“前年, 他在京城里让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是让罗家商船送回来的, 阴差阳错之下, 信件落入了罗丽娘之手。” “被她拆了?”苏华风讶然:“你可以……”灭口啊! 苏母知道儿子的未尽之意, 苦笑着摇摇头:“罗丽娘拆完了信,得知这样要紧的事, 还模仿我的口气那边回信, 两边来往了几次, 她知道了真相,尤其是你的身世。便拿着其中一封找到了我。” “华风, 我真的是左右为难,不得不受她威胁。且不说你父亲知道真相会如何看待我们母子,这事传出去后外人要如何耻笑于我……只京城那边,那人被榜下捉婿,妻子的身份很高,她要是发怒,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也想过把威胁扼杀,可……我只看到了一封信,剩下的不知她放在何处。据罗丽娘自己说,她交给了一个很稳妥的人,只要她出事,那些信件就会大白于天下。” 苏华风此时心情格外复杂。 比起奸生子,一个官员的外室子似乎要好得多。不过,他也明白母亲的小心。 罗丽娘捏着的事情确实很要紧,无论她是把这事宣扬出去,还是把这事告诉京城的官家夫人,他们母子都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母长叹一声:“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人送往京城,信上拆穿了罗丽娘的身份,可这都快一年了,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回来。华风,咱们要有心理准备,京城那边,大抵是指望不上的。” 这也是他们母子俩的尴尬之处。 京城中的那位官员如果愿意认下他们,那苏父就算知道内情,也不敢将他们母子如何。 可问题是,京城那边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人家压根就不想认,更没想护着他们。 苏华风从小养尊处优,向来都是别人捧着,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威胁过。他负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娘,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 ,不能被人威胁。” 苏母也明白,可她一个女流之辈,身为当家主母,一言一行都有许多人关注。她不敢妄动。 再加上,之前罗丽娘要的事情并不过分。 她想嫁给小儿子,又想让大儿子没有子嗣……苏母会答应下来,也都是权宜之计。 暂时被她胁迫,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受她威胁。 只是,苏母没想到,庄莹莹进门后会那么快就有了身孕。让庄莹莹落胎,她心里也挺难受。 不过,儿子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最要紧是稳住罗丽娘,不要让她乱说。 但是,罗丽娘最近越发过分,苏母被她逼迫得窒息无比。 本来不想告诉儿子真相……可儿子已经知道了,她不认为儿子会受人威胁。 刚好她自己也不想再忍,沉吟半晌,苏母嘱咐:“你处事要万般小心。咱们妥协只是暂时的,千万别搭上了自己。” 苏华风慎重应下。 * 一转眼,就到了秦秋婉和罗淮西二人的婚期。 婚期未至时,也起了许多小波折。比如,城里忽然多了一个非要嫁给罗淮西的姑娘,闹了许久,似乎还绝食了。 可惜妾有心,郎无意。那姑娘绝食,罗淮西始终没有上门探望,对外更是扬言自己不认识她。 秦秋婉这边,有一次出门还差点被人劫掠,她身边带着护卫,加上刚好有人过来,那些人没有得手。 成亲时,秦秋婉已经微微显怀,腰粗了一圈,罗淮西怕颠着她,特意将花轿换成了大红色的马车,亲自赶着马车来接人。 这样用心,自然又惹得众人一番议论。 无论外人如何想,在罗淮西的操持下,婚事挺顺利。 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罗淮西去前院待客。 罗家夫妻俩这些日子里一直没闲着,什么样的法子都想了,但却始终没能说动侄子。眼看着婚期已至,他们即将搬出府去,真的是越想越不甘心,说不动侄子,便想从新进门的侄媳妇这里试一下。 新婚之日,罗二爷不好进新房,罗母身为家中女眷,本来就该带着亲近的女眷前来陪着新嫁娘。 门口的人本来想拦,可来的人不只是罗母,还有一起的亲戚,这便不好拦了。 秦秋婉正坐在妆台前拆头上的凤冠,实在是太重,压得她脖子都有些酸,虽然也能忍受,但没必要受这份罪,拆到一半,一行人就挤了进来。来的这些人里,除了罗母别有用心,其余人都是前来道喜的。 屋中气氛愉悦,罗母带头起哄了几句,转而道:“淮西让我们一家搬出去,以后就只剩下你们小夫妻俩,府里太冷清……”她满脸笑容的看着秦秋婉的肚子:“我只想想就不放心,你们俩都没带过孩子,再过几月,等孩子落地可怎么办?” 说着,仿佛真的担忧一般,笑容变成了愁容。 “不劳婶娘费心。”秦秋婉笑意盈盈:“你们留在府里,我还要费心招待,我身子不适,怕是要怠慢了几位。所以,你们还是尽快搬走。若想回来探望,可以随时上门啊。” 话是这么说,两人心里都清楚。等到罗家人出去之后,再想回来,哪怕只是做客,想进门也没那么容易。 罗母本以为新嫁娘脸皮薄,当着客人的面不好撵人,只要随口答应让他们一家人住在府中,回头就能借此留下。 没想到,庄莹莹当着众人的面也敢撵人。 也是,她要是顾及面子,也走不到如今。或许,在被人污蔑名节有损,对夫君不忠时就已经自戕。 罗母恨得暗自咬牙,进来的这些夫人也不傻,听到罗母这么说,也猜到了一些缘由。她们是来贺喜的,可不是为了得罪人,当即就说起了别的事。罗母再想把话题拉回来,也没人肯接茬。 如今罗家还没搬出府去,这里是罗丽娘的娘家,娘家堂哥有喜,她自然是要回来的。事实上,这样的亲戚关系,苏家人也该上门贺喜。 但是,这新嫁娘的身份尴尬,苏家人哪好意思? 最后,来的人只有罗丽娘。 她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临盆就在最近这几天。走在园子里,众人都下意识离她远了点,就怕不小心把人给伤着,再得罪了苏家。 罗丽娘也摸到了新房中,她一进来,本来愉悦的气氛瞬间一滞。 今日的新嫁娘,曾经是她的妯娌,现在又变成了堂嫂,这关系……客人们不好出声,只暗暗交换眼神。 罗丽娘笑着踏进门:“嫂嫂,今天累不累?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怀着身孕嫁人这种事,实在好说不好听。她刻意提及,用意可想而知。当然了,秦秋婉自己是不在意的。 有些事情,你越是在意,外人越是议论得厉害。她坦然道:“我月份浅,你哥哥体贴,特意用马车去接我,不觉得难受。反倒是你,还有几天就要临盆却还跑回来……”她不赞同地摇摇头,想到什么,又道:“也是,等我进了门后,这里不再是你娘家,想要回来怕是不太方便,你想抓紧机会多走动,我也能理解。” 罗丽娘:“……”这女人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们罗家搬出去的事。 “嫂嫂,你刚进门,可能不知道之前的那些年里,大哥全靠我爹娘照顾。”如今一进门就把人撵走,和过河拆桥有何区别? 简直忘恩负义嘛。 秦秋婉颔首:“我听你哥哥说过,但是他也说了,你害过我,是我的仇人,以后你就是他的仇人,你们要是识相,以后就当亲戚走动,若是敢奢望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断了这门亲,再不来往!” 刚才还只是让罗家人搬出去,这会儿直接说要断亲。 罗丽娘看得出来,庄莹莹这女人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说断亲就断亲,愣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她也不敢再说话了。 再说下去,刺激得庄莹莹说些更难听的,还是他们罗家人丢脸。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想的,这世上那么多的女人,偏偏要娶庄莹莹!还把人当宝一样捧在手心,真的是……越想越气! 众人都在好奇这对妯娌之间有什么仇,但又不好相问,只暗地里互相使眼色。屋中气氛尴尬,罗母笑着打圆场:“大喜之日,别说这些不愉快……” 秦秋婉打断她:“不是你先说的吗?你也知道这些事提起来会不愉快?我看你是故意想毁了我的大喜之日,既然如此,你们这门亲戚也没有来往的必要了。来人,送客!” 罗母:“……”要不要这么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送出去,以后还怎么来往?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一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一 罗丽娘先是呆住, 反应过来后,急忙打圆场。半真半假笑道。“嫂嫂, 你可真会玩笑, 大喜之日可不兴撵客人。” “这是我家中,我说了就算。”秦秋婉侧头看她:“你们只是客,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自觉, 别老想着教我做事。” 她挥了挥手:“送客。” 见她不是玩笑,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很快进来冲着母女俩行礼。 屋子里的客人也呆住了, 万万没想到新嫁娘脾气这样火辣, 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当即, 许多人都端正了态度, 再不敢与秦秋婉说过分的话。 母女俩不想走, 但再留下来自己也面上无光。临走之前, 还关切地嘱咐了几句,算是为自己找补一二。 把人送走之后,秦秋婉让人送来了点心, 期间态度和缓, 招呼起客人来, 堪称面面俱到。 众女眷本来提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 也算是看出来了, 新嫁娘只是针对罗家人。 事实上,之前罗家主病重, 罗二爷站出来帮着侄子做生意, 一副罗家事都由他做主的模样, 也着实入了不少人的眼。那时候就有人怀疑,罗家主这一场病, 很可能与他有关。 新嫁娘在成亲之前确实说过,过门后会让罗家人搬走的话。但若是罗家主对于这个二叔真有那么儒慕,也不会任由未婚妻胡言乱语。再有,罗家主自己也说过让他们一家人准备好院子搬走……今日在这新房之中,新嫁娘如此不给罗家母女面子,也佐证了罗二爷冲侄子下手的事。 罗家母女被赶走,并没有去前院闹事。也是因为她们知道,罗淮西如今已经厌恶了他们,事情闹大,也只是自取其辱。 反倒是不知内情的罗二爷父子,还一直呆到了客人散尽。 罗母并不想自己去准备好的院子住,实在太冷清了,于是,跟着女儿去了苏家。 她不想搬出罗府,一路上都在想着对策。跟着女儿进了院子,都坐下了才回神。然后就看到外面进来一个婆子。 女儿一句话不多问,看到婆子进来,自己就躺上了榻。婆子上前摸索她的肚子,半晌后退开:“夫人放心,胎位是正的。” 罗母恍然,这位应该就是为女儿接生的稳婆了。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上前两步:“丽娘,你这都要临盆,我不太放心,想留下来陪着你。”她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住在苏家照顾女儿推说自己在忙搬不了家,如此,父子两人也还能继续留在罗府。 “刚好你婆婆不在,你们又年纪轻,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罗丽娘微微皱眉,倒也没有拒绝。 罗母见状,立刻愉快地决定了。她自己也不出面,吩咐身边的人回去取一些衣物就可。 如今苏母不在府中,后宅就罗丽娘自己看着,她让人为母亲准备了院子,也没忘了派人去告知苏父。 罗母欢喜不已。 另一边,罗母去照顾即将临盆的女儿,家自然是搬不成了。 新婚的第二日早上,秦秋婉两人刚起身,管事就前来禀告:“二爷和南公子已经在等着了。” 等什么? 等着敬茶? 这杯茶要是敬了,罗淮西自己怕是不会满意。 “让他们搬走。”罗淮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趁着今日天气好。” 管事一脸为难:“小的已经提醒过,可二爷说,夫人去了苏府,要等到姑娘满月了才会回来,搬家之事没有夫人看着,只能暂缓。” 罗淮西气笑了:“倒是会找借口。” 他将腰带整理好,吩咐道:“去请风姨娘过来。” 风姨娘容貌绝世,是罗二爷纳的妾室,进门已有七八年,之前有过两次孕,可惜都没能养住。 风姨娘来得很快,一身玫红色衣衫,衬得她肌肤白皙。进门后规矩行礼:“家主有何吩咐?” 彼时,秦秋婉二人已经洗漱好在吃早膳,罗淮西直接吩咐:“婶娘去了苏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二叔又忙着搬家,此事就交给你。你能办妥吗?” 风姨娘微愣,随即应了下来。 秦秋婉有些意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二房并不想搬走。这样的情形下,风姨娘主持搬家之事,固然能为自己添几分脸面,可这事儿一办,也得罪了罗二爷夫妻俩。 等人走了,罗淮西主动解释:“风姨娘很有几分手段。” 等到夫妻俩去了外院正房,罗二爷父子俩等着,那位风姨娘也在。 罗二爷看到两人,笑着送出一枚玉佩:“这算是见面礼,咱们一家人,不必那么多礼数,之前说搬出去,我一直不肯,就是想看着你进门,以后有你照顾淮西,我也放心了。” 说着,伸手拥住风姨娘,带着罗淮南很快离去。 秦秋婉一脸纳罕:“风姨娘……” 罗淮西摇摇头:“她两次落胎,都和婶娘脱不开关系。身为妾室,没有子女傍身,就算现在风光。二叔那样风流的人,就能让她风光几日?所以,她早就恨上了婶娘。” 只要能够让罗母难受的事,她都很愿意做。 至于她是怎么劝的……走出了正房后,罗二爷轻笑一声,在风姨娘耳边低声道:“你的话果然没错,咱们主动搬走,淮西面色好看得多,也没有再给我难堪。” “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风姨娘笑意盈盈:“你照顾了他那么多年,但凡他有点良心,都会记得你的好。现在不过是被人挑拨想岔了而已,你们叔侄俩早晚能恢复以前的亲近。” 罗二爷一家住在府中多年,东西很多。不过,二房只是旁支,当初分家时银子不多,铺子就两间,但如今二房的各屋子里却有不少贵重的摆设。如果要搬家,这些是不能搬的。 而这,也是罗二爷不愿意搬出去的缘由之一。 临走时 ,罗二爷很是舍不得。 不过,话已经放了出去,再舍不得也只能离开。 罗母如今在苏府做客,很是闲适,比在自己府中还要自在。一大早上才爬起来,也不用跟谁请安,不用顾及谁的心情,整个人轻松无比。用早膳的时候,她忍不住道:“丽娘,还是你有福气,连婆婆都不用伺候。想当年我刚进门那会儿,你祖母忒会折腾人,我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歇,磨得我脚都长血泡了,第二天都下不了床。”她啧啧摇头:“现在想起来是真苦。当初我生下你,惋惜你不是一个男孩,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女儿家要吃的苦头太多。好在……你命好。” 说到这里,她眉开眼笑。 罗丽娘有些自得,但她不是因为命好才拥有如今舒适的日子,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不过,那些隐秘的事,就没必要告诉母亲了。 母女两人闲适地用完了早膳,又等着大夫来把了平安脉。说是再有三五日就要临盆。 送走了大夫,罗母感慨:“早知道你这儿住得这么舒适,当初你一有孕我就该搬进来。”想到什么,又道:“不过,那时候你婆婆在,我就算来了,大概也不能这样自在。” “她在也是一样的。”罗丽娘随口说了一句。 罗母正待追问,忽然就有个丫鬟跑了进来。是罗母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看丫鬟冒冒失失,一路进院子时,被所有下人围观,她觉得有些丢脸,呵斥道:“好好走路,跑什么?” 丫鬟贴身跟着主子,知道得比外人更多一点。比如罗家二房,所有人都不愿意搬出罗府,再比如,夫人最厌恶风姨娘。 但凡有点办法,丫鬟也不想凑上前来找晦气,急忙跪下,禀道:“夫人 ,老爷和公子一大早就在搬家,这时候已经到了新院子了。” 罗母大惊,霍然站起:“这怎么可能?” 那对父子俩就算拗不过罗淮西,也该先告诉她一声啊,怎么说搬就搬了? 丫鬟被吓得眼圈通红:“千真万确。夫人,您要去瞧瞧吗?” 罗母自然是要去的,她立刻让人备马车。罗丽娘也皱起了眉,虽她顺利高嫁,在婆家日子过得不错,但要是娘家好了,也算锦上添花。 双亲搬出罗府这事,于她来说也挺要紧。当即,罗丽娘也换上了外出的衣衫,跟着母亲去了新院子。 因为京城那边不少贵人过来置办别院,这城内所有的院子都有价无市,价钱也高。罗家选的这个院子在内城,只是一个两进小院。 没法子,想要大的就得往外搬。而内城机会多,罗家人并不愿意搬得太远。 母女俩到的时候,院子里乱成一团,看着地上的摆件和被褥,罗母一颗心垂直往下沉,好不容易在一间屋中找到了自家男人,她急忙冲上前问:“老爷,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搬吗?” “不搬不行。”罗二爷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以为我就想搬?” 罗母哑口无言,试探着问:“淮西逼你了?” “没有,但我们要是再留下,可就把人给彻底得罪了,到时候,连亲戚都做不成,其余的事儿就更别想了。”罗二爷想也不想就道:“你既然回来了,也帮着安顿吧!” 罗母皱起眉来:“是谁跟你说,再不走淮西就要生气的?” 罗二爷也没有招出风姨娘,随口道:“那还用说吗?淮西已经很讨厌我们家的人了。” “可搬出来后,以后怎么搬得回去?”罗母一脸痛心疾首:“老爷,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想念叨几句,突然就看到了对面厢房外站着一个玫红色的女子,此时叉着腰,手指指着下人吩咐:“这个箱子放在厢房,那边的镜子放在客房去,有客人来也用得上。” “你你你,你小心点,那东西贵重着呢!” 罗母:“……”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二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二 罗母无论怎么看, 都觉得此时的风姨娘更像是主母。底下的下人还令行禁止,愣是不敢有丝毫违逆, 更气人的是, 父子俩就站在一旁,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电光火石间,罗母想到什么, 伸手一指厢房门口的风姨娘:“我说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是不是她劝你的?” 她这会儿心情正激动,语气就不好, 面色也难看。 罗二爷见了, 顿时皱起眉来:“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罗母指着自己的鼻尖:“你让一个姨娘骑在我头上宠妾灭妻, 让她做一个主母该做的事, 还听她的话从罗府搬出来, 我不该生气吗?” 罗二爷揉了揉眉心:“再留下去, 连亲戚都做不成,赖在那里又能如何?还不如先退一步,先当亲戚处着, 以后关系好了, 再找机会搬回去。” 他这些日子也将侄子对待自己一家的态度看在眼中, 那真的是满脸厌烦, 再没有曾经那样的亲近。 还有几次侄子走到院子里看到他在, 招呼都不打,直接转身就走。 这样的情形下, 再同处一屋檐下, 只会惹得自己更加反感自己。至于风姨娘劝说……他本就有意搬走, 加上风姨娘两次落胎之事无果,他心有歉疚, 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至于让风姨娘指挥下人,反正都要有人安顿嘛,给她这个脸面,就当是以前那些事的补偿。 他也没想到已经走了的罗母会赶回来。 “我看你是白日做梦。”罗母气得大叫:“风姨娘肯定是被收买了……” 风姨娘听到这话,哪里肯认,立刻上前:“夫人,妾身是老爷的人,所思所想一言一行都是为了老爷,你说我被人收买,我衣食住行都有老爷安排,又不缺银子,别人用什么收买?” 她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夫人是看我在这儿指挥下人不高兴,但您不在,总得有人安排……现在您回来了,我刚好也歇会。” 她对着罗二爷一福身,很快退回了厢房。 罗二爷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活好干?你自己看着办吧!” 语罢,拂袖而去。 对于爹娘吵架,罗淮南向来是不插嘴的,也悄悄溜回了自己房中。院子里只剩下了母女俩,罗母气得眼圈通红。 罗丽娘也觉得烦躁,她月份大了精神不济,也没安慰母亲,而且去了父亲的房里。 罗母见状,眼泪更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不过,哪怕她不情愿搬出来,但已经搬了,她这绝对不会允许由一个姨娘做自己的活的。很快就擦了眼泪,开始吩咐下人安顿。 院子不大,东西也不多。半个时辰后,下人们已经摆好了东西开始打扫。 罗母站在院子里,心里很难受。 罗丽娘和父亲深谈过后,没有了一开始的焦灼。事实上,她和父亲的想法差不多,罗淮西厌恶他们一房已经是事实,再留在罗府也是自取其辱,甚至连亲戚都没得做。 有罗淮西这样一个侄子,二房想要做生意,也能得些便宜。要是把人得罪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捡不着了。 “娘,你还去我府中吗?” 罗母听到女儿的询问,顿觉左右为难。 平心而论,她是很想去苏府小住一段日子的,可她要是走了,风姨娘就会和老爷双宿双栖,看她方才指挥下人的那底气十足的模样,俨然一副自己就是主母的架势。 罗母都不能想,一想就生气。 “去吧!”罗父出声劝。 罗母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我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和那……” 她发疯似的尖叫,罗二爷只觉得满心厌烦,不耐烦的打断她:“女儿腹中的孩子很是要紧,你留在旁边看着,我也放心些。” 他语气加重,面色严肃。 罗母对上他这样的脸色,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说得对。 女儿本就是高嫁,虽说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可女婿并不消停。无论如何,先把这嫡长孙生下来,坐稳了苏夫人的位置再说。 还有,如今他们二房已经没了罗淮西这个能干的侄子,至于接手罗家生意,那更是无稽之谈。出来之后,也只有做生意这一条路走,可万一做不好呢? 做生意也得靠人帮忙,罗淮西厌恶了他们,就算是帮也有限。苏府不同,两家是姻亲,这关系在,那边怎么也得搭把手。 所以,这门亲戚无论如何也得维系好了。 如果两家有了个孩子,那关系就更加紧密,罗家人得到的好处也更多。 罗母深呼吸几口气,压下了心里的愤怒和憋屈:“老爷,你太欺负人了。” 说完,跺了跺脚,率先出门上了马车。 罗丽娘临走之前,嘱咐道:“爹,娘的脾气不好。但她到底是我娘,该给的脸面你可不能少。” 罗二爷平时是个霸道的性子,对着儿女更是毫不客气。不过那是以前,如今女儿高嫁,成为了苏二夫人,以后是他求着女儿。 有求于人,只能低头。罗二爷应了一声:“你放心吧!” 回去的马车里,罗母就连哭湿了两条帕子,一路跟女儿控诉罗二爷的不靠谱。 其中有些事是曾经就念叨过的,罗丽娘听得烦躁,摆了摆手:“娘,我头疼,让我歇会儿。” 听到女儿身子不适,罗母顿时满面担忧:“肚子疼不疼?” 罗丽娘闭上了眼睛:“你别吵,我就想睡会儿。” 罗母见状,心下也明白女儿头疼是假,应该是不爱听自己念叨那些事。 亲手养大的女儿对自己这样不耐烦,看到双亲吵架一句安慰都没,罗母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 秦秋婉成亲之后,夫妻俩同进同出,外人想要找出二人是故作恩爱的证据,却始终找不着。 庄家人彻底放了心。 另一边,苏华风最近的日子不太过。 手头的活计没有多忙,主要是心里的压力大。苏华风从小在苏府长大,嫡长子的身份让他得众人追捧尊重。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外人看向自己时会有的目光。 只想一想,他就觉得窒息。 害怕之余,苏华风特别想让罗丽娘闭嘴。 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苏华风并不如母亲那般小心翼翼,得知了真相后,他一直在找机会收买罗丽娘身边的人。试图想要找出那些信件的所在。 他还做了两手准备,暗地里接触了罗丽娘早已请到身边的稳婆和大夫。 如果能找到那些信件,再让其一尸两命,那些事情,就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罗丽娘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不过,她知道苏家母子不愿意被自己威胁。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犹如跨鬼门关,如果有人动手脚,那她肯定十死无生。 她不想死,于是又找到了婆婆。 苏母始终不肯松口,也始终没能搬回苏府。 “母亲,容我再提醒你一句,那些能够证明你们母子二人的信件,我已经交给了稳妥的人保管。我生孩子不出事便罢,如果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苏母隐约知道一点儿子儿子在外头做的事,听到这话,更是吓得心惊胆战。 “你别乌鸦嘴!” 罗丽娘伸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听说这人若不想死,哪怕痛到极致,只要自己不放弃,就不会死。母亲,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也不想死。” “稳婆也说我这一胎养得极好,孩子不大不小,胎位也正。所以,如果没人下手,我肯定会母子平安。” 言下之意,如果她出了事,就一定是他们母子动了手。 苏母垂眸掩饰住自己眼中的神色:“丽娘,你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孙子,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是真心希望你母子平安的。” “如此最好。” 罗丽娘话说完,不想再费神,立刻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又道:“母亲,你也别怪我。我当初让大哥过继我们二房的孩子,也是为了你好。你混淆了苏家血脉,如果真的让大哥接手了家业,父亲对你那么好,你肯定会心有不安。我如此,也是为了让你睡个好觉。” 苏母:“……”我谢你八辈祖宗! 目送小儿媳出了院子后,立刻书信一封,让身边的婆子送往大儿子管着的铺子里。 苏华风接到母亲的信,满脸不以为然。 如果被罗丽娘这样一个女人威胁着,想要好好过日子肯定是不能的。所以,无论罗丽娘怎么威胁,他都打算试一试。 当然了,事情得再考虑周全一些,必须一击即中。 又是三日过去,罗丽娘在傍晚睡觉时,突然开始腹痛。紧接着,整个院子里都忙乱起来。 这是苏华平第一个孩子,哪怕夫妻之间感情不如以前亲密,对于这个嫡子,他还是很期待的,一得到消息,就从温柔乡爬起来,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守着。 苏家第一个孙辈即将出生,没多久 ,苏家所有人都赶到了这里。 屋子里,罗丽娘痛得直叫唤。 苏华平听在耳中,只觉得头皮发麻:“生孩子真有那么痛吗?” 罗母在里面亲自守着女儿,苏母还没有回府,院子里只有父子三人,对于他这问话,剩下的父子两人都没法回答。 苏华风坐在一旁,听着里面的惨叫,心里思量开了。 忽然,稳婆大喊:“不好!” 这一声石破天惊,吓得罗母一个机灵,床上满头大汗的罗丽娘也满脸惊恐:“出了何事?” 稳婆语气很急:“夫人,卡住了……我……我来帮你……” 听着她语气里的慌乱,罗丽娘心下又急又怕。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三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三 罗丽娘第一回生孩子。 罗母生完孩子已经多年, 也没看过别人生孩子,听到稳婆与语气慌乱, 她也挺慌, 急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行不行?” 如果不行就赶紧换人。 “ 要不要请大夫?”罗母站在一旁不停追问。 罗丽娘只知道肚子痛,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再加上稳婆那种慌乱的语气, 她都有点绝望了。 稳婆不再吭声, 只认真干活。 这样严肃的气氛,母女俩都挺害怕。罗母咬牙道:“我去请大夫。” 说着, 就往外走。 没有人阻止, 罗母很快就带了一个早就备好的女大夫进来, 把过脉后, 大夫一脸严肃:“孩子已经入盆, 半天没有动静, 可能已经……夫人,您如果不尽快把孩子生下,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她又催促稳婆:“你快点!” 稳婆满头大汗, 不回答这话。 大夫沉吟了下:“我去配一副药。” 一刻钟后, 刚熬好的药端进来。到了此刻, 罗丽娘也顾不得苦, 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有些烫的药汁从喉咙滚入腹中, 并不觉得温暖,没多久就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疼痛, 罗丽娘忍不住尖叫起来。 稳婆霍然抬头:“别喊, 一会该没有力气了!” 罗丽娘不想死, 咬住了母亲送过来的帕子。以前只听人说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她还觉得夸张。再加上她身边伺候的人足够多, 稳婆和大夫都选最好的,她不认为自己会有危险。 但到了此刻,看到稳婆和大夫脸上的慎重,她真的有种自己会死的错觉。 肚子越来越痛,却始终没能听见孩子哭,罗丽娘渐渐绝望起来。 罗母没有接生过孩子,也不知道孩子入盆是什么模样。不过她知道,只要孩子落地,没有大出血,女儿就能平安。所以,她一直紧盯着,额头上渐渐地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不行。”稳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你们先下去。” 主子难产,丫鬟站在一旁干着急。 这个稳婆是城内公认手艺最好的人之一,罗丽娘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听说她能将胎位不正的孩子调转过来,总之,之前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所以,罗丽娘早就吩咐过,等到她临盆之时,所有人都不得违抗稳婆的话。 听到稳婆吩咐,丫鬟们没有迟疑,立刻退了下去。 稳婆一脸严肃:“夫人,如今是紧要关头,这个孩子要是生不下来,您可能就……是我学艺不精,对不起您。您现在很是凶险,再往后,可能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你有话要跟罗夫人说,就赶紧……” 免得一会儿想说,说不出来。 罗丽娘早已有所怀疑,真正听到稳婆说这话,瞳孔一瞬间瞪大,眼神里满是恐惧。 她一把握住了边上母亲的手:“娘……我不想死……”太过疼痛,加上惊惧,她才说一句话,已累得直喘气。 罗母眼中已经蓄满了泪:“丽娘,你不会有事的,你要坚持住……” 罗丽娘只觉得肚子越来越痛,她看着帐幔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如果就这么死了……真的是不甘心。 想到自己手头捏着的苏家母子的把柄,她靠近母亲耳边,低声道:“……左厢房三块地砖……有东西……挖了就知道了……” 罗母慎重应下,眼泪落得厉害。 母女俩生离死别,却没发现边上的大夫和稳婆虽然在认真做事,但耳朵却一直支着。 眼看罗丽娘说完了,大夫急忙退出:“我再去配一副药。” 稳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才开始接生。 大夫出门亲手配了一副药,让人去熬,又推说自己要方便,出门时往苏华风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夫进了一间房,苏华风紧随着进去。 “离得有些远,我听不太真切,说什么左厢房第三块青砖,还让罗夫人挖开就知道了。”大夫行礼:“公子,我尽力了。” 苏华风点点头,抬手递出一个荷包。 大夫大喜,福身退下。 罗丽娘的胎位正,从有孕起,就一直找了有经验的婆子伺候在侧,为了能平安生下孩子,她从来不乱吃东西。 按道理来说,是不会难产的。 而她会“难产”,都是苏华风一手谋划的。 几日前,稳婆找了各种理由,加上有苏华风帮忙,将罗丽娘身边有经验的婆子赶走,只剩下了稳婆自己。 而目的,就是为了让罗丽娘在“濒死”时把藏那些东西的地方说出来。 苏华风仔细想过了,比起杀人灭口,留下那些信件流落在外不知道何时又被人翻出来威胁她们母子。还是把信件拿到销毁之后,再让罗丽娘闭嘴较好。 所以,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场“难产”。 随着又一副药下去,罗丽娘精神了许多,拼尽了全力,终于在两刻钟之后生下了孩子。 当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罗丽娘只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满心都是庆幸。 罗母也很欢醒,虽然她有点疑惑,女儿这难产……好像有些太儿戏了些。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 苏华风在听到大夫的禀告之后,就开始分析是哪里的左厢房。 当日傍晚,他身边就多了一个新来的随从,新随从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茧子。 他推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二弟的院子里,趁着罗丽娘生完孩子虚弱之际,带着新随从将二弟院子里的几间厢房都看过。 有经验的匠人,只一眼,就看得出青砖有没有新修补过的迹象的。转悠了一圈,新修补的砖发现了不少,但位置都不太对。苏华风也不失望。 在他看来,罗丽娘嫁进来才一年多,这东西很可能在罗府。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罗丽娘只嘱咐让母亲去找,应该还没告诉别人他的真正身世。 以防万一,苏华风决定还是找着了东西再对她动手! 东西如果在苏府,费一番功夫肯定能拿得到。可在罗府……这就不好办了。 之前两家是姻亲,红白喜事还有所来往。现在两家关系微妙,上一回罗淮西成亲苏家人都没有上门贺喜。就算是再有喜事,也不好上门。 可要是喜事都不去,苏华风也再找不到登门的机会。 难道真的要让人去偷?可整个罗府那么多的厢房,谁知道是哪一间?那小贼总不能一件件翻找过去吧? 小贼又不是匠人,就算摸着了那块砖,很可能也会忽略过去。真的是越想越不好办,不过,比起被人威胁,这些都不算事! 苏华风也有想过让庄莹莹帮忙,毕竟罗丽娘威胁母亲做的那些事,庄莹莹也是受害者之一。 但是,庄莹莹如今已另嫁,也毫不掩饰是对他的厌恶,别到时候帮了忙后又反过来威胁自己……怎么都要被人威胁,他等于白忙一场。思来想去,苏华风还是打消了念头。 罗丽娘在罗府的院子,还是得罗府内的下人才知道。所以,他打听了几天后,找到了一个罗府的小管事。 * 秦秋婉从成亲以来,一直和罗淮西同进同出。 这一日,罗淮西要亲自去码头接一船货物,天不亮就得走,秦秋婉头一晚算了许久的帐,觉得有些疲惫,便没有跟着。 等她睡醒,天色已然大亮。用完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忽然就有管事进来禀告。 “夫人,二房住那些院子多年,一直都是他们自己在找人整修,小的方才听底下人禀告,说有好几处青砖已经坏了,那些院子虽然没人住,也可以拿来做客院,等到夫人您临盆之后,兴许会有客人留宿,到时候也用得着。” 秦秋婉站在廊下,听着管事的解释,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像罗府这样富贵的人家,整修个地砖而已,直接跟主子禀报一声,去帐房拿银子就是。管事这话……有点太多了。她决定试探一二,摆摆手道:“不用这么着急,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等到明年开春再整修也不迟。” 管事面露焦急,又很快敛住。 “可是……” 他变脸那么快,秦秋婉都险些没看清,她摆摆手:“没有可是。你下去吧。” 管事只得低着头退下。 把人送走,本来要出门的秦秋婉也不着急了,自己溜溜哒哒去了二房的几个院子。管事提了地砖,那肯定是地砖有毛病。 而关于罗家几人住的院子……她心里有所预感,管事要找的,应该就是罗丽娘用来威胁苏母的东西。 想到罗丽娘前几天临盆,听说很是凶险,险些没救回来,如今又有管事想要翻青砖,秦秋婉也没有去夫妻俩和罗淮南的院子,直接去了罗丽娘出嫁之前住的那个小院。 罗淮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把二房当做真正的亲人,罗丽娘身为家里唯一的未嫁姑娘,住的院子位置和景致都不错。之前是罗母当家,一直都有吩咐人打扫。 秦秋婉带着丫鬟,缓步走了进去。 两进的大院,不算下人住的,刚好十二间屋子。她从正房起,一间间找过去,不只是看地砖,连墙砖也多瞧了几眼。 如果不仔细瞧,没有人会发现这砖的不同之处,但要是仔细寻找,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修补的痕迹。 当秦秋婉走到后院的左边第一间厢房里时,发现屋中有几块青砖挺新,她让巧儿带着另一个丫鬟撬开。 让丫鬟做这种事,实在是难为她们,两刻钟后,二人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扒开了上面的两块砖,露出了底下用油纸包着的匣子来。 那油纸还挺新,应该没埋下去多久。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四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四 说实话, 秦秋婉让人找这一路,发现好几处青砖都有修补过的痕迹, 不过, 罗丽娘嫁进府是一年多前的事,之前那些年里,也没听说过她和苏府有深交。 所以, 秦秋婉推测, 如果真的是埋在青砖底下,应该是很崭新的那种。 果不其然, 这就让她给找着了。 油纸包着的匣子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秦秋婉还没拆, 巧儿已经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庄莹莹就是被这东西给害死的。 秦秋婉看着那个油纸包, 沉默了许久, 才开始拆。里面果然是一个匣子 , 因为被埋在地下,有些发潮。 匣子上还带着一把小锁,这对于秦秋婉来说压根也不算是事, 她随手搬起地上的青砖, 使劲一砸。 锁头落地, 她打开了匣子, 看到里面放着有五六封信, 随手翻了翻,还有来有回。 庄莹莹临死之前, 是罗丽娘跑到她面前说苏华风不是苏家血脉, 本就该放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云云。 但从头到尾, 罗丽娘也没说苏华风真正的身世为何。 秦秋婉将那些已经拆开过的信一一看过,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正蹲在地上看的认真, 忽然发现自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瞧,见罗淮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罗淮西看着屋中地上的狼藉,玩笑着问:“只半天不见,你就要气得拆我的家吗?” 饶是秦秋婉心情沉重,也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嗯,拆着好玩儿。” 罗淮西哭笑不得:“只要你喜欢,随便拆。”他方才也是看她不高兴,才故意说笑,见她笑了,这才笑着上前:“这些是什么?” 秦秋婉把那些东西给他看了:“庄莹莹忒冤枉了。” 自己说自己冤枉,其实有些古怪,不过,罗淮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将信件收好:“你怎么会知道在这里?” 秦秋婉扶着腰起身:“今早上有个小管事,跑来说要把这几间院子整修一下,还特意提出要补地砖。我多想了一下,便带着人过来转悠……” 罗淮西侧头看她,看她扶着腰累,干脆把人揽入怀中,口中夸赞道:“够敏锐啊!” 秦秋婉笑了笑,没有解释。 不够敏锐,她也走不到如今。 “应该是苏华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故意让人来找的。”罗淮西想到什么,满脸跃跃欲试:“他拿不到东西,早晚会找上门来。” 他的话没错,甚至,苏华风比他们俩以为的还要急切,就在两日后,罗府就闹了贼。 只是,那贼没有挑个黄道吉日,刚翻进院墙,就被人给拽住,扭送了衙门。 又是两日过去,在秦秋婉去酒楼里看账,苏华风找上了门来。 秦秋婉夫妻两人很少分开,那边罗淮西有事刚走,苏华风就找上了门。很明显,他应该是特意派人盯着秦秋婉了的。 “莹莹,你近来可好?” 看到案桌后的女子,苏华风有些恍惚,最近他身上压着的事儿挺多,一直没顾得上庄莹莹。 此时面前的女子神采飞扬,眉眼间都是笑意,肤色红润,比起以前好像还胖了点,明显就过得极好,丝毫不见女子有孕后的憔悴。 秦秋婉颔首:“我挺好的,你说有要紧事,到底是何事?” 苏华风沉默了下:“本来我可以直接报官的,但咱们俩之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想给你找麻烦。” “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我丢了几枚印章,其中有两枚还可以直接去衙门支取银子,挺重要的。我怀疑是弟妹拿了之后藏在罗府……莹莹,你能让我去看一下弟妹之前住的屋子么?” “不能!”秦秋婉一口回绝:“如果是衙门的人来搜查,我也认了。凭什么让你去搜?” 苏华风就知道她会拒绝,倒也不意外,不过,那东西对他实在要紧,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拿到。 “莹莹,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找到,你就让我进去吧。”他看了一眼秦秋婉的肚子,转而道:“东西拿不到,父亲就会对我失望,以后……家业很可能交给二弟,莹莹,你腹中孩子是我的血脉,我要是过得好,也不会不管他。” 所以,哪怕是为了孩子,庄莹莹也应该出手帮忙。 秦秋婉摆摆手:“孩子与你无关,他以后的爹是我夫君,你少操闲心,管好自己的事要紧。” 苏华风:“……”简直油盐不进。 好话说尽,庄莹莹就是不肯改口。 苏华风满心无奈,要不是他自己翻不进去,真就不求人了! 总之,还是赶紧拿到东西要紧。 苏华风沉吟了下,道:“莹莹,你帮我把东西找到,回头我一定厚谢。”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看我像是缺好东西的人?” 苏华风:“……”身为庄家女,嫁入富商罗家,在娘家婆家都受宠,确实什么都不缺。 他咬了咬牙:“莹莹,其实我不是为了找印章,我是为了找……关于我身世的东西。你腹中的孩子是我儿子,要是那件事情暴露,他也会被人耻笑。” 秦秋婉颔首:“说来听听。” 平心而论,苏华风是一万个不愿意把这事情说出去的。 但是,如今想要让罗丽娘闭嘴,就得赶紧把东西拿到。至于庄莹莹会不会说出去……庄莹莹什么都不缺,也就没有欲望,便不会威胁人。再有,他们俩之前还有个孩子,只看在孩子的份上,庄莹莹应该不会往死里整他。 想到此,苏华风再不隐瞒,也是怕自己耽搁太久,到时候罗淮西得到消息赶来,又打人怎么办? “莹莹,其实我不是苏家血脉,我娘她之前……这些很要紧的东西落入了罗丽娘的手中,她借此嫁给二弟,还威胁我娘,所以,才有了我伤了底子不能生,你怀着孩子,我却认为不是我血脉的乌龙事。”苏华风话说得飞快:“莹莹,我们两人会生出这么多的误会,都是因为罗丽娘!你把那些东西找出来,我好报仇!” 秦秋婉颔首:“我已经找到了。” 苏华风大喜:“真的?”一瞬间都喜意过后,他试探着问:“你打开了吗?” 秦秋婉似笑非笑:“打开了如何?没打开又如何?” 苏华风:“……”可千万别打开啊! “我是真没想到,你的身份这么复杂。”秦秋婉啧啧摇头:“京城官员的儿子,比你这商户子的身份要尊贵得多。” 苏华风:“……”完蛋! 听到这番话,苏华风心里再无一丝侥幸,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提过自己的生父是官员。这样的情形下,庄莹莹却知道了,很明显,她真的拆开了那个匣子。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五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五 拆了却从头到尾都不提, 任由他像个小丑似的胡乱编造理由。苏华风想到此,胸腔里满是愤怒。 但是不能。 这些日子里, 他学会了忍。 面前这个女人捏着自己的大把柄, 不能冲动之下说错话把她给得罪了。苏华风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压住了心里的愤怒和憋屈。 “莹莹,你听我说。”苏华风被这事打得措手不及, 恼怒之余, 也想说服面前的女人给自己保守秘密。 慌乱之中,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吟了下, 才道:“莹莹,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但我都是被人给误导了, 罗丽娘才是罪魁祸首。我们本来是恩爱夫妻, 会走到如今都是被人陷害的。我不甘心!你险些失了孩子,险些被毁了名节,都是因为她……我知道你恨她, 但我是无辜的。” 太过混乱, 他有些语无伦次。又看向她的肚子:“哪怕你已经再嫁, 你腹中孩子也是我儿子, 这事情不是秘密, 许多人都知道。如果我过得不好,或是名声尽毁, 对孩子也不是好事。你明白我意思吗?” “莹莹, 那些东西很要紧, 会毁了我们父子俩,对你也有影响。所以, 你把它给我,我把那些东西毁了,全部一把火烧完……回头我再想法子让罗丽娘闭嘴,如此,我们父子两人才会安全。你放心,我是孩子的亲爹,就算他姓罗,我也不会放任不管,我接手了苏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秦秋婉面色古怪:“但你不是苏家血脉,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外人接手苏家,我做不到。” 苏华风:“……”她这时候又变得正直起来了? 他不敢反驳,顺势道:“那我听你的,以后我找个借口退让,由我二弟接手。你放心,我会做生意,也会自己攒下一片家业,到时候同样不会亏待了孩子。” 秦秋婉摇摇头:“但是,苏家主好惨。” 苏华风脱口问道:“难道你还想把这事告诉我爹?” 秦秋婉手撑着下巴,点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苏华风:“……”当然不可以!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莹莹,我是孩子的亲爹,你毁了我,就等于是毁孩子,你别任性。” “你容我想一想。”秦秋婉眼神一转,道:“让我不告诉苏老爷也行,你现在回去,打罗丽娘几巴掌。” 苏华风面色一言难尽:“我身为兄长,怎么好打弟媳妇?” 再说,男女有别,如今罗丽娘还在坐月子,她的那个屋子只能进女眷。他怎么进? “你这是在为难我!” 秦秋婉点了点头:“对啊!” 苏华风:“……” 秦秋婉起身:“我又不勉强你,听说苏老爷今日要去悦来楼喝酒,一会儿我也去转转。” 听到这话,苏华风真的急了。 两人和离之后,他想了不少法子挽回,可庄莹莹油盐不进,倔得像一头牛。 她要是真的跑去告诉父亲自己的身世,他不认为自己能劝得回。 “莹莹,我做。”他只能妥协:“但你要答应我,这件事情之后,你不许把这事往外传。” “看我心情啊!”秦秋婉见他还要劝说,掰着手指道:“我婚期将至时,那个跑到我夫君面前非君不嫁的女子,好像是你娘找来的。前些日子,我出门险些被劫,好像也是你娘让人做的。” “我们婆媳缘分浅,但还算相处得不错。不至于怨恨我到这个份上,她一次次对我动手,应该是被罗丽娘给威胁了。” 听她提及这些事,苏华风只觉得胆战心惊。 母亲做这些事,有些还是他帮的忙,本来以为足够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庄莹莹给发现了端倪。他苦笑道:“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就好。” “我不能理解。”秦秋婉一本正经:“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伤害过你们母子。可你们呢?”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污蔑我名声在前,想要让我落胎在后,更是找人抢我男人,劫掠陷害于我。什么仇什么怨?” “罗丽娘那个女人对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只是让你打她几巴掌而已,你却还在这里纠缠。”她转身出门:“我还是去悦来楼吧!” 苏华风:“……我答应你。” 他不敢再多说,生怕庄莹莹一言不合就跑去告诉父亲真相。急忙出门下楼,一路不耽搁地回了府。 回府的马车中,他一直靠在车壁上假寐,看似在休息,其实是在思量对策。 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法子。 进了府后,苏华风让随从给自己送来了两坛酒,先灌了大半坛,主要是洒在了衣衫上,弄得自己浑身酒气,然后拎着剩下的半坛酒跌跌撞撞往苏华平的院子而去。 到了院子外,他一边喝酒一边往里闯,下人怕伤着主子,也不敢真拦。 苏华风“醉”得跌跌撞撞一路扒拉开下人,闯进了屋中。 罗丽娘生完孩子后一直疲累,还在昏睡之中,身边的丫鬟不妨苏华风突然闯入,有些被吓着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苏华风不看任何人,直往床前扑,对着床上昏睡的人狠狠几个巴掌甩了过去。 他怕庄莹莹不满意,用的力道极大。 罗丽娘在昏睡中被人打醒,只觉得两张脸又麻又痛,她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一身酒气的苏华风,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苏华风几巴掌打完,一头栽倒在地上。 罗丽娘吓得惊呼一声,本来起不了身的她,此时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缩到了床角落去。 屋子里一片安静,丫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夫人,您有没有事?” 罗丽娘气得够呛,将手里的枕头狠狠丢了过去:“你们都是猪吗?怎么能让人闯进来?” 她怒吼时,又扯着了肚子,只觉得周身都疼。 罗母这时候才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屋中情形,呆了呆:“他怎么会来?” 苏华风对外一直都是睿智懂礼的……事实上,身为兄长往弟媳妇房间里闯,无论多混账的人都做不出来。 罗母来不及多想,看到吓白了脸的女儿,急忙吩咐:“赶紧把大公子拖出去!” 想了想,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去请你们家公子回来,再去禀告苏老爷,别忘了把大夫请过来……” 一叠声的吩咐后,罗母余怒未休。 她是真想踹地上的人几脚,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要闹出些什么样的流言来。想到此,她扬声吩咐:“把这院子里……”又觉得只是院子里的人还不够,改口道:“把看到大公子撒酒疯的所有人都叫过来!” 苏华风喝醉酒跑到二公子院子里去的事闹得挺大 ,苏府的人大半都知道了,顿时议论纷纷。 记忆中,大公子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就算是喝酒,酒品也好,从来不会发疯。 怎么这一回突然就醉了呢?难道是被二公子有孩子给刺激的? 下人猜测纷纷,苏父得知此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不可置信地追问随从:“华风发疯?” 随从弯着腰,小心翼翼道:“是,罗夫人大怒,把所有看见大公子发疯的人都拘着了,您快回去瞧瞧吧!” 苏父也认为自己得亲自去瞧瞧,当下也不多问,忙不迭往回赶。 院子里,苏华风一开始是装晕,因为喝得太多酒,躺在地上没多久就给睡着了。 苏华平今日在外谈生意 ,赶回来看到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下人,屋子里罗丽娘正哭得厉害,自家大哥像烂泥似的躺在院子里。 他顿时皱眉:“出了何事?” 罗母扑上前去,怒气冲冲把事情描述了一遍 ,主要是控诉苏华风不知礼数。 苏华平听完,犹如梦中,瞪着地上的兄长,不可置信道:“不至于吧?” “就是至于。”罗母伸手一指院子里众人:“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我可没有冤枉他。你们苏家这也太……” 苏华平听不得岳母贬低自家,尤其兄长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应该是真的喝醉了酒。 “岳母,这和苏家无关,你别大吵大闹,有事说事。” 听出来了女婿话里的不满,罗母愈发恼怒:“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好的女儿到了你们家被……” 苏华平一直就不能理解,罗丽娘高嫁给他后,哪里来的底气与他闹,罗母也是一样。 罗家人还借住在罗府时,只是感觉差一点,而如今罗家人搬出去之后,和苏家那可不是差一点半点。这样的情形下,罗家人应该谦卑一些才对。怎么还敢大吵大闹呢? “岳母!”苏华平满脸不悦:“我大哥做得不对,等他酒醒了给丽娘道歉就是。家丑不可外扬,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你这是想闹大吗?” 罗母:“……” 她本来满腔怒火,看到女婿的脸色后,立刻住了嘴。 这道理也是要跟讲道理的人才说得明白的,苏华平如此,明显就是想小事化了。她再纠缠,只会惹得女婿更加厌烦。 她吵闹完倒是爽快了,女儿怎么办? 高嫁果然不好,哪怕平时不受气,这一出了事,就得受委屈。 正当她说几句话缓和气氛时,苏父大踏步进门,看到昏睡在地上的大儿子时,其实心里挺失望的。 “怎么回事?” 苏华平上前:“儿子也是得知了消息刚从外面回来,还不知道内情。” 罗母急忙上前告状:“苏大公子喝醉了酒到处乱窜,他打了我女儿几巴掌。亲家,你们家再富贵,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我女儿做错了什么要挨他的打?给你们苏家生儿育女还错了吗?” 听着这些质问,苏父对躺在地上的大儿子生出了怒气,也愈发失望。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六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六 跟喝醉酒的人没法讲道理。 苏父没有让人去摇醒大儿子, 沉声吩咐:“将大公子送回房,找了中人, 把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人都带走。” 这就是迁怒了。 苏华风想要做什么, 身边的人根本也拦不住啊! 苏父余怒未消,继续道:“这个院子里看门的人,也一并发卖。” 此话一出, 顿时就有一片求饶声。 苏华风的随从低着头, 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的主子,又看了看盛怒中的老爷, 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苏华风这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过来时, 只觉得头像是要裂开了一样疼, 他捏着额头:“来人, 帮我请个大夫。” 周围一片沉默, 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有人应声。 苏华风疑惑之余,恍然想起了昏睡之前发生的事。他霍然睁眼,就看到了夜色朦胧中坐在窗前的高大身影。 看清楚那人的身形后, 苏华风吓了一跳:“爹?” 话出口,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是无意中发酒疯, 干脆装作不知, 疑惑问:“爹, 你怎么会在此处?” 苏父看着床上的儿子:“睡醒了?可以想起来睡觉之前发生的事?” 苏华风故作茫然:“什么事?”他揉了揉眉心:“爹,我好像多喝了几杯,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又急忙道歉:“爹, 儿子知错, 以后绝不会再酗酒。” 苏父见大儿子真的不知,也有些无奈:“你跑到华平的院子里, 狠狠甩了你弟妹几巴掌。她娘这会儿正闹呢,非要你亲自去道歉。” 他上下打量儿子:“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事?” 苏华风沉默下来:“爹,儿子错了。” 只认错,绝口不提任何事。 苏父沉下脸来:“你不是三岁孩子,做事也不用我手把手的教。出了事,便该想法子解决,酗酒逃避那是无能之人才会做的事。华风,这一次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华风再次道歉。 苏父看他态度良好,也不好训得太过。道:“你弟妹要你亲自道歉,一会你喝完解酒汤,便过去一趟。” “是。”苏华风又做出一副担忧模样:“弟妹伤得很重吗?” 提及这事,苏父面露不解:“你是不是和你弟妹之间有恩怨?” 否则,如何解释他喝醉酒之后,不去打别人,偏偏只打她? “没有啊!”苏华风再次捏了一下额头:“爹,我头好疼。” 没多久,大夫进来把脉,给他配了药。 苏华风一碗解酒汤下肚,整个人清醒了许多,送走了父亲后,又去了苏华平的院子。 彼时,罗母正坐在院子里。 说是纳凉,其实就是等着他过来道歉。 看到人出现,罗母出声嘲讽:“哟,这不是苏大公子吗?”她站起身,挡在了苏华风面前:“这是又过来打人吗?” 看她满脸嘲讽,苏华风也不敢生气。事实上,动手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有的处境,那时候就已坦然接受,当即上前欠身:“伯母,白日的事对不住,我多喝了酒,脑子发蒙唐突了弟妹,我爹已经训斥过我,我已知错。” 罗母对此并不满意。 但要她真的把人如何,好像也做不到。 苏华风一礼过后,再不多言,很快往正房而去,这一回他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外:“弟妹,我来给你道歉。” 罗丽娘从被打醒后,就一直暗自生闷气,也睡不着。她很怀疑,苏华风这是借着酒疯报复于她。 听到苏华风在外头的动静,她冷笑一声:“你们下去,请大公子进来。” 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家夫人偶尔会和大公子独处,当下也不意外,纷纷鱼贯而出。 苏华风踏进门时 ,看到坐在床上的女子脸肿得像是发面馒头似的,心下一阵畅快,面上不显,上前歉然道:“弟妹,对不住。” 罗丽娘打量他,眯着眼问:“苏华风,你是不是借酒装疯?” “真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苏华风如今对她已然没有之前那般惧怕。 罗丽娘和罗母想法差不多,被苏华风这么打一顿,她真心想打回去,但又不能,只能暗自生闷气。 她越想越气,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她又有了主意,道:“你喝醉酒会对别人动手,那么,再次喝醉酒对自己动手也说得过去喽?”她指着自己肿得红亮脸:“就照着我这样,你也来一次,我就原谅你。” 苏华风:“……弟妹,你这太不讲理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罗丽娘霸道地道:“反正你同样来一次,我才会消气,否则……”她眼神里满是得意:“你可别忘了我手头的东西。” 苏华风沉默下来。 今日之前,他确实是怕的。 但那些东西都已经被庄莹莹收走,母亲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有让人怀疑他的身世,想来应该掩饰得极好。只凭着罗丽娘一张嘴,也得有人信呐? “什么东西?”苏华风一脸疑惑。又正色道:“弟妹,打人是我不对。但你非要让我自己打自己,未免也太过了。” 罗丽娘一番话出口,就等着他求饶。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 他都不怕吗? 不可能不怕!罗丽娘语气里满是威胁之意:“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办,休怪我去父亲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苏华风满脸无奈:“你去说吧!” 罗丽娘:“……”事情不对! 苏华风之前怕成那样,听到自己说这番话,应该讨好着上前自打耳光,让她消气才对。或是上前讨饶,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 她半信半疑:“大哥,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吗?” 苏华风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只凭你几句话就对你言听计从,显得我是个傻子。” 罗丽娘皱起眉来:“你娘自己都承认了。” 苏华风立即道:“娘会那样说,应该是想让我照顾你们夫妻。” 罗丽娘气笑了。 “苏华风,你别逼我。” 苏华风满脸不以为然:“我娘是大家闺秀,做不出来你说的那些事。你非说我身世有疑,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罗丽娘:“……” 看着面前底气十足的男人,她怀疑他是疯了。 “你可有想过后果?” 苏华风颔首:“想过了,还是觉得不能被你的胡言乱语威胁。” 罗丽娘气笑了:“好,我成全你。”她扬声吩咐:“去请父亲过来。” 外头立刻有人应声。 苏华风心跳得快了些,又深呼吸按捺住。 罗丽娘见自己都要告诉父亲实情了他却还不阻止,心下纳罕:“大哥,你当真不怕?” 苏华风坦荡荡:“如果我真不是父亲亲生,我认了。” 罗丽娘面色微变,肯定是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她冷笑着去喊外头已经离开的下人:“回来,一点小事,不用麻烦父亲了。” 苏华风心定了定。 他只猜测,就知道接下来这女人肯定会想办法去罗府瞧那东西是否还在,说实话,他们母子被那几封信害得忒惨,现如今元和道长还押在大牢中。 若是道长招认,或是抓到了那位帮他诊脉的大夫。母亲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个女人所赐。 他很想知道她找不到那几封信后脸上会有的神情,想到她会害怕惊惧,他忍不住笑了:“弟妹,歉也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罗丽娘:“……” 等人一走,她立刻叫了母亲进来,把下人们都拦在门外,只剩下母女俩独处。她低声问:“娘,你有没有把我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别人?” 罗母一脸诧异:“没有啊!”眼见女儿一脸不信,她皱眉道:“当时你说话声音太小,我都没听清楚。我自己还不知道东西藏在哪里,又怎么告诉别人?” 罗丽娘一脸严肃。罗母将女儿的神情看在眼中,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焦急问:“东西出了问题?” 罗丽娘若有所思,没有回答。 罗母也是才知道,女儿能够过得随心所欲,是因为捏住了婆婆的把柄。说实话,她更愿意女儿是真的被婆家尊重。就比如现在,如果女儿捏着的把柄真的被人取走,她以后怎么办? 本就门不当户不对,苏华平又喜欢拈花惹草,再加上女儿之前的威胁已经得罪了婆婆,这日子还怎么过? 兴许还会因此连累了他们一家人。 想着这些,罗母焦急不已:“丽娘,这可不是玩笑。咱们得想法子去瞧一瞧。” 罗丽娘也怕是苏华风故意诈自己,万一他是找不着东西后故意如此,自己让母亲跑去取东西,岂不是刚好被他逮个正着? 那边的罗母已经在追问:“东西到底在哪个左厢房?第几块砖?” 她沉吟了下:“刚好我可以借着庄莹莹有孕前去探望的理由上门……” 进去后,再借口说自己头晕,顺势住上一晚,或是半天也行。 他们如今回去一趟不容易,东西放在那里,想用的时候不方便,还是得取回来另外收着。 罗丽娘和母亲想法差不多,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苏华风找人跟着。沉吟了下,她道:“你去的时候,特别注意一下身后,还有,你身边常带着的人最好换掉,我怕她们被人收买。”她脸色无比慎重:“娘,那些东西不止是关乎我以后在苏家的日子,你和父亲想过好日子,也全都指着它们。你要特别小心,不能儿戏。” 听着女儿殷殷嘱咐,罗母愈发严肃:“你放心。”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七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七 罗母带着新换的丫鬟赶到罗府时, 才刚刚过午。 时隔几天,她却像是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身边的人已经上前去跟门房交涉。 门房一脸为难:“二夫人, 家主和夫人都不在,您改日再来吧。” 罗母今日是本着一定要把东西取走的打算来的,听到门房的话, 心里很不甘心。 “你家夫人何时回来?” 门房摇了摇头:“小的只是一个看门的下人, 哪能知道主子的行踪?” 罗母眉心皱了起来。 她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干脆回了马车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愣是没发现有人过来, 罗母沉吟了下, 让人去街上罗家的铺子里找人。 身边的人都被她支走, 都快到傍晚了, 才有人回来禀告说夫妻俩要去看夜景。 罗母一步未离开, 连午饭都没吃,就是想着无论那两人多忙,晚上肯定会回来睡觉。所以才熬到了现在。听说夫妻两人不回, 她只觉怒火冲天。 但这脾气也不知道冲谁发, 她狠狠踹了一脚马车里的小桌:“继续等。” 就不信他们今夜都不回。 新换上的丫鬟摸不清她的脾气, 看她发了这样大的火, 吓得战战兢兢。眼看天色越来越暗, 丫鬟试探着问:“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帮您准备一些吃的?” “去吧, 快去快回。”罗母等了一日, 茶水都已喝完, 这会儿又渴又饿。 等到丫鬟买了东西回来,她稍微填了下肚子, 心情才好了些,脑中又开始思量着进府之后,找怎样的理由去女儿的屋子里挖到那个匣子。 为了挖东西,她连镐头都带了。就等着她进府之后,让下人偷偷带进去。 深秋的夜有些冷,罗母等得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马车的动静,她霍然抬头,一把掀开帘子,当看到由远及近的墨色马车时,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等得太久,她不想再熬,飞快跳下马车迎了上去。 “淮西,你怎么现在才回?” 罗淮西跳下马车之后,朝着马车里的人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将妻子扶下,这才看向她:“婶娘?你怎么会在此?” 罗母心里恼怒,但也知道面前的人自己得罪不起,还得有求于人,当下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我想找你说说话。” 罗淮西一脸诧异:“这大晚上的,不方便啊!”他摆了摆手:“有事明天再说。” 说着,扶着人就往里走。 见状,罗母急了,她在此熬了一整天,哪能就这么被打发? “淮西,我听说你们不在,便想等一会儿,后来看到你们一直没回,想离开时发现头疼。”她伸手扶着额头:“我能进去歇会儿吗?” 秦秋婉已经走上了台阶,闻言回头:“头疼应该去找大夫!歇着只会把病情越拖越重。”她看向车夫:“丰华街就有医馆,你带罗夫人过去。” 车夫不敢答话。 罗母还要纠缠,小夫妻俩已经进了府,紧接着大门关上。她冲上前,只对上了门房为难的脸。 晚上不方便见人,那白天总行了吧? 罗母在马车里呆了一日,只觉得周身酸痛,本来想回去歇着,又怕自己离开之后,明日一来他们夫妻俩又走了。干脆一咬牙,直接住在了马车里。 实在是那东西很要紧,如果拿不到,不光是女儿,他们罗家也会受牵连。 翌日早上,秦秋婉刚起身,巧儿就来禀告:“罗夫人昨夜就没走,一只守在大门外。” “请她进来吧!” 昨儿罗母等了他们一天,见到人后只想进府。应该不是有话要说,而是想进来取东西。 罗母进门,看到桌上早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秋婉笑着道:“婶娘有话直说。” 罗淮西就没出声,似乎没看见人一般。 罗母顾不得计较,道:“我一夜没睡,很有些困乏,想去之前的院子睡一会儿。” “困乏了回家啊,守在门口做甚?”罗淮西摆了摆手:“来人,送罗夫人出去。” 罗母急了,她熬了一日夜,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当即上前两步:“淮西,我跟你二叔照顾你这么久,你真要这么狠心吗?” 罗淮西似笑非笑:“我要是真的狠心,你以为你还进得来?” 罗母:“……” 合着让她进门还是留了情面的? 她还想要再说,已经有婆子过来行礼请她出门了。 “我真想歇一会儿,就歇半天。” 夫妻俩头也不抬,婆子继续相请。 罗母见自己留不下来,咬牙道:“对了,我回来一是想探望一下莹莹,二是之前搬家时有东西落下了,那时候我不在,你二叔他们不知道,我得过去取。” 秦秋婉就喜欢看她费尽心思到头来一场空,当即放下碗筷:“我陪你一起。” 罗母:“……” 有人陪着,还怎么取? 不过,总比不能去的好。先把地方摸熟了,到时候自己不出面,也能让下人悄悄过来挖回去。 这样想着,罗母没有拒绝。 一大早,秦秋婉跟着罗母在几个院子里转悠,就当是膳后消食,还顺便打听罗丽娘的近况。 “听说丽娘难产,很是凶险?” 罗母一心想着找到女儿说的地方,闻言回神,眼神在侄媳妇肚子上溜了一圈,颔首道:“是啊!当时稳婆说孩子卡住了,大夫说孩子可能已经没了命,可把我给吓坏了。丽娘当时那脸白的像白面似的,唇上都没有血色,又满头大汗,那头发丝没有一根是干的,又痛又怕……啧啧……实在太吓人,我现在想起来还挺后怕。好在她一举得男,以后也不用再受这番罪。” “我嘱咐过她,等到满月后就开始用避子汤!” 她故意说得凶险,就是为了吓唬庄莹莹。 说到这里,她看向侄媳妇,想要从她脸上找出诸如害怕恐惧之类的神情,却一无所获。她自顾自继续道:“莹莹,你也不用怕,咱们女人都有这一遭……你不一样,你这腹中的孩子是苏家血脉,以后大概得再为淮西生一个,也就两次……找一些高明的稳婆和大夫伴着,不会有事的。母子俩总能保得一个……” 说到这里,她惊觉自己失言一般捂住了嘴:“莹莹,要是吓着你,就是我的罪过了。” 秦秋婉颔首:“前面就是你们之前住的院子,就快到了。” 罗母讶然。 她从头到尾想去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住的地方,而是女儿未出阁前的小院。 都到了院子门口,要是不进去,难免惹人怀疑。罗母进门后取了两个小玩意,出院子时,像是无意一般看了一眼罗丽娘的院子,道:“对了,丽娘跟我说,她屋子里有把梳子,特别好用。最近她头发打结,丫鬟梳得费劲,她自己也痛……来都来了,我帮她取回去吧。” 秦秋婉冷眼看着,并不阻止。 罗母兴致勃勃跑在最前,先去了女儿的屋子,找到了妆台上管事们重新整修屋子过后新配的梳子,道:“不是这一把。” 她眉心皱起,做出一副恍然模样:“应该是在他丫鬟的屋子里,就在那边的左厢房。” 说着 ,飞快跑了过去。 秦秋婉闲庭信步跟着,到了左厢房外,看到罗母就站在新修过的那几块砖上。 当时秦秋婉取完了东西,又让匠人来把砖补了回去。 “找到了吗?” 罗母悄悄瞄了一眼脚上的砖,颔首道:“找到了。” 地方是找到了,可要怎么挖呢? 庄莹莹一直跟着,她也不能直接动手啊!就算找了理由动手挖出来,到时候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她认为还是得在这府上住上半天才好办。想到此,她扶着头,整个人缓缓软倒在地。 丫鬟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去扶:“夫人 ,您怎么了?” 罗母闭着眼睛,听到侄媳妇吩咐丫鬟:“先把人弄去床上躺着,再去请大夫。” 听到这一句,罗母只觉犹如天籁。这一刻,她真心觉得侄媳妇贴心无比。 大夫前来,只说她忧思过重,并无大碍。听到丫鬟说她一夜没睡,便嘱咐道:“睡一会儿会好很多。” 秦秋婉颔首:“行,劳烦大夫了。” 丫鬟刚到罗夫人身边,不知道她纠缠一日夜的真正缘由,但却明白,夫人一直想住进这里。 丫鬟也分等级,谁都想做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她也一样,眼神一转,福身道:“奴为斗胆,恳请夫人留我家夫人住上半日。稍后奴婢会回去让老爷来接人……” 秦秋婉看着躺在床上睫毛直颤“昏睡”着的罗母,笑着道:“住吧。” 一会儿可别哭! 她转身出门,让人家院子里摆了桌椅,躺在那儿晒太阳。 早上的阳光和煦,晒得人周身舒适,秦秋婉眯着眼睛,听着里面轻微的动静,看到丫鬟熬好了药端进去,算着时辰差不多,吩咐巧儿去推厢房的门。 自然是推不开的。 秦秋婉看了一眼窗户,巧儿会意,飞快翻了进去。 紧接着,秦秋婉就听到里面传来巧儿的惊呼声:“罗夫人,你怎么把砖挖了出来?” 等到大门打开,秦秋婉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地上撬开了四五块砖,已经挖了两三尺深。本应该躺在床上养病的罗夫人此时浑身狼狈,满头满脸的土,却顾不得擦。她趴在那个坑洞前满脸急切,已然眼圈通红,眼瞅着就要哭了。 秦秋婉似笑非笑:“罗夫人,你这是在做甚?挖宝贝么?” 罗夫人:“……”宝贝不见了啊! 她眼睛一眨,落下了泪来。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八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八 秦秋婉一脸纳罕:“罗夫人, 你怎么还哭了呢?” 罗母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因为是手上有泥, 这一擦就更花了。脸上黄黄白白, 像花猫似的。 “没事……”她试图起身,却因为泪水积满了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踢着了地上的砖, 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虽然最后撞上了桌子,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却还是格外狼狈。 秦秋婉缓步踏进门, 看向那个大坑:“罗夫人, 你在找什么?” 罗夫人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想到东西不见, 她真的是越想越怕。恍惚间听到侄媳妇问话, 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香草说,那地方较高一点,底下可能藏着好东西。自己在那挖了半天, 我醒过来之后上前探望一二。”她挥了挥手:“里面只有土, 哪儿有什么好东西?” 说到后来,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泣音。 秦秋婉颔首:“罗夫人已经能下地, 看来是歇好了, 天色还早,我还得去铺子里, 没有空招呼客人……” “你去吧, 我不用你管, 反正也不是外人。”罗夫人靠坐在床前的踏板上:“这个府里,论起来我比你熟。” “这不合适。”秦秋婉一口回绝。 “我觉得挺好。”罗夫人伸手摸着额头:“一会我要是好转了, 就自己回府,不用你操心。” 好不容易进来一趟,没能找着东西。罗母越想越不甘心。 刚才那地方她已经挖得足够深,别说油纸包着的匣子,就连一块油纸都没看到。 她认为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东西肯定还在。等把庄莹莹打发了,她再去别的厢房找一找。 “那可不行,我们两人都不在,万一到时候丢了东西,罗夫人怕是说不清楚。” 罗母眼中含怒:“你说我是贼?” “只是打个比方嘛,现在在宅子里,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一砖一瓦,那都是我们夫妻所有。而你方才……”秦秋婉看了一眼地上的坑,伸手一引:“罗夫人,请吧!” 罗母不想走。 秦秋婉也有法子,扬声吩咐道:“来人,请罗夫人出去。” 罗母被人拖走时,不甘心地看着那个坑。 * 秦秋婉也是真的要出门,把人送走后,自己也上了马车离开。 罗母站在大门外,看着远去的马车,咬了咬牙,也上了马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苏府。 方才她亲自挖了坑,累得满头大汗,加上昨夜没睡,今早上也没梳洗,头发凌乱,整个人憔悴不堪,哪怕在马车上已经让丫鬟帮着打理,也格外狼狈。 看到这样的母亲,罗丽娘微微一愣:“娘,你怎么弄成了这样?”一句话问出,她又急切问:“还顺利吗?” 罗母想到这一日夜受的委屈,眼泪是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拿着帕子边哭边说。 在这期间,罗丽娘很讨厌她的哭泣。要不是想知道真相,她真的要发火了。 听到那个坑被刨了两三尺还没看到匣子,她面色微变,问:“是里面一进院子左边第一间厢房吗?” “是!”听到女儿的话,罗母一颗心直往下沉。 也就是说,她没找错屋子,也没找错地方。藏在那地方的东西确确实实被人挖走了。 罗丽娘本来是坐着的,听到母亲的话后,颓然地靠回了床上,用手盖住眼睛,疲惫地道:“那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罗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急忙追问:“丽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娘,你回去洗漱,让我想一想。”罗丽娘闭上了眼睛。 听着出去的脚步声,她脑中想到的是苏华风突变的态度,他那样有底气,根本就不怕她撕破脸,是不是东西已经被他拿走? 她立刻就想要去求证,但此时还在月子中,不能出门。若是跑出去见苏华风,也显得太奇怪了些。 苏华风一直暗地里注意着二弟的院子,眼瞅着罗母跑出去过了一夜,回来后却没找他……他心里就有了数,庄莹莹应该没有骗人,东西真的被她拿走了。 确认了此事,苏华风紧绷的心弦一松。 却也只是稍微松了松,庄莹莹拿到东西也不会轻饶了他。不过,比起罗丽娘那些过分的要求,还有她随时可能撕破脸跑去告状……东西还是落在庄莹莹手中比较好。 正这么想呢,苏华风就接到罗淮西送过来的信。 打开一瞧,上面让他再去揍罗丽娘一顿。 看清楚信上自己的一瞬间,苏华风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庄莹莹的要求,也并不简单。 事到如今,他不敢不照办,又喝了半坛酒,借着酒气去了苏华平的院子。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回守在门口的下人死命拦住他,根本就不让他进去。 眼看目的达不到,苏华风彻底慌了,他甩开众人往院子里奔。 这么大的动静,屋子里睡觉的罗丽娘都被吵醒,隔着窗户看到院子里一群人撵着苏华风,她觉得脸上又开始痛。 上一回的红肿才刚消,苏华风这是又要打人? 且不提身上的疼痛,被苏华风这么闯进院子打人,也实在太丢脸了。她大喝:“把门窗给我关好。” 丫鬟反应过来,当真上前栓好了门窗。苏华风好不容易挣扎到近前,却根本进不去。他不想被人抓住,只得在院子里四处逃窜躲避,本来游刃有余,可惜他喝了酒,这一次比上一次喝得多了点,脑子有些晕,没看清周围的地势,转身一头撞在了大树上。 苏华风晕了过去。 和上一次不同,这回他还受了伤。 额头上红肿一片,唇边不停有鲜血流出。方才拦着他的人吓得不轻。 主子要是受了伤,他们一个都逃不了。正因为如此,上一回众人不敢死命拦。 眼瞅着出了事,众人吓得战战兢兢。 苏华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除了额头上的伤之外,少了一颗门牙,说话还有点漏风。 堂堂富家公子,少了一颗牙,着实不好看。他捂着嘴,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另一边,罗丽娘也没有闲着。 她在想着那东西到底落到了谁的手里,得赶紧找回来才好。否则,要是让苏家母子发现她手头没了把柄……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把柄,也可以重新制,罗丽娘吩咐人找来了笔墨纸砚,亲自书信一封,让罗母送去给罗家去往京城的管事。只要那边回了信,多来往两回 ,证据就有了。 * 这一日,夫妻俩正在楼上闲聊,苏华风前来拜访。 罗淮西在他进门后又开始撸袖子。 苏华风站在门口看到他的动作,脚下动了动,真的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罗家主,我有事儿和你们商量。咱能别动手吗?” 罗淮西放下袖子:“我挠痒痒而已,谁说我要动手了?我是那样粗鲁的人吗?” 苏华风:“……”一点都不粗鲁。 他之前的伤都是假的吗? 苏华风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离罗淮西的位置最远。 “有事就说。”罗淮西给秦秋婉续上茶水:“你再忍耐一下,我们一会儿就走。” 苏华风听在耳中,格外不是滋味。不过这也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他到这里来,确实是有要紧事。这对夫妻俩越来越过分,他不想再被人胁迫。 “莹莹,你近来可好?” 罗淮西敲了敲桌子:“她自然是好的,你问这话,是在质疑我吗?” 苏华风只是想寒暄几句而已,急忙道:“不敢!我只是随口问候,罗家主别多想。”眼看罗淮西面色不好,他怕挨揍,转而说起了正事:“莹莹,你那个匣子,给我好不好?” 秦秋婉扬眉:“凭什么?” 苏华风:“……” 两人做过夫妻,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又有孩子在,庄莹莹本来就该帮他的忙。 但当着罗淮西的面,他不敢说这些话。沉默了一下:“我不是白拿,你若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一定尽力办到。莹莹,只要你把东西给我,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秦秋婉不屑道:“那东西是我自己挖出来的,我想如何处置都是我自己的事,为何要给你?” 苏华风:“……”那你倒是别让我打人啊。 “你要银子吗?”他急切的问:“你要多少?” 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反问:“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人?” 苏华风心里发苦,舌头顶着牙齿上的缺口,苦笑道:“莹莹,那我求你,别折腾我了成吗?” “你应该求我才对。”罗淮西出声:“那封信是我写的,你求莹莹没用。” 苏华风忽地升起一股无力感。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些信件落在庄莹莹手中,不比在罗丽娘手中要好。 尤其罗淮西恨他,也很罗家,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苏华风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眼底的思绪:“罗家主,算我求你。” 罗淮西轻敲着桌面:“苏华风,我们俩之间本来是没恩怨的,但我实在厌恶你之前亏欠莹莹,想让我就这么放过你,门都没有。” 苏华风深呼吸一口气:“你待如何?” “不想如何,我现在还没想到,回头我就去想。”罗淮西笑意盈盈道:“苏大公子别着急,回头等我想到了,一定会告诉你。” 苏华风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老鼠,而罗淮西是那只猫。他努力挣扎突围,却都是徒劳。 他抹了一把脸,疲惫地道:“罗家主,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为难,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这事根本就不怪我。” 罗淮西颔首:“我没怪你这事,我是怪你亏欠了莹莹。” 苏华风:“……”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九 夫君有疾的原配 二十九 苏华风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曾经庄莹莹是他的妻子时, 温柔乖顺。他只要稍微对她好点,她就会很高兴。 后来她诊出有孕, 他下意识就觉得庄莹莹在外头有了别的男人。或是在成亲之前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那时候, 他对她也有几分真心。受不了她的背叛,也忍受不了那个孩子。 哪怕是出去过继,他也不要不明不白地给别的男人养儿子。于是, 他思前想后, 决定让她落胎之后两人继续好好过日子。 彼时,他以为自己足够大度。 可庄莹莹那样刚强, 不肯落胎不说, 还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又和离归家, 还很快就嫁了人。现在更是捏着了他的把柄……早知道有今日, 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把人往死里得罪, 弄到现在一条退路都没。 他抹了一把脸:“罗家主,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 他日一定厚报。” “你只是苏府公子, 能怎么厚报?” 罗淮西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等你做了苏家主, 再来跟我说这话。” 他只是随口一句, 苏华风却入了心。 是啊!他和母亲整日担忧害怕, 怕的不就是被父亲知道了真相会厌恶他们么? 如果他自己是苏家主……苏华风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苏华风走时,有些恍惚。 最近罗丽娘尽量低调, 她已经决定, 没有拿到京城那边的回信之前, 都不在撩拨苏华风母子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罗丽娘即将满月。 罗丽娘这个孩子是苏家第一个孙辈, 苏父挺重视,早在多日前就已经发帖子请了各个亲戚友人,邀他们在满月那日上门来喝杯水酒。 那么多客人上门,女眷得有人招待。 再有,如果这样重要的宴席上苏夫人还不出现,难免惹人议论。 所以,在快满月的前几天,苏父让大儿子去接妻子回来。 两人僵持了这么久,苏母却还是不愿意说出真相。苏父也看得出来,要么她是冤枉的,要么就是有难言之隐。 苏父也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让她连亲生孙子都能下手,还让儿子以为自己没有后嗣……幕后的人图什么? 大儿子没有子嗣,论起来得利最大的应该是小儿子。 但是,他们兄弟俩之间虽然偶有争端,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至于罗丽娘……苏父压根就没把她看在眼中。他不认为一个凭着好运气嫁入府中的女子,能够有那么厉害的手段。 时隔两三个月,苏母终于得以回府。 这一回的她脸上笑容多了许多,一进府,就去了小儿子的院子瞧孙子。 彼时,罗丽娘还没拿到京城那边的回信,看到婆婆就心虚。脸上下意识就带上了,讨好的笑容:“娘,您回来了?” 苏母白她一眼:“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是高兴的。”罗丽娘送上孩子:”麟儿都想祖母了。” 苏母看到孙子,面色缓和了些。 见状,罗丽娘压低声音,道:“娘,你可回来了,我听说 ……爹的院子里又多了两位姨娘。” 苏母听到这话,并没有因为她的乖巧而展颜,冷笑道:“我会有如今,可都是拜你所赐。” 罗丽娘:“……” “娘,生下了孩子之后,儿媳想了许多。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以前我年轻,做下了不少错事,现在想想,实在不该。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拿那些东西威胁您。”她伸手揽住苏母的胳膊:“以后我们做一双亲如母女的婆媳,好不好?” 苏母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改了性子了?” 儿子早在发现东西被庄莹莹取走后就第一时间告诉了她。所以,此时苏母猜到了罗丽娘的想法。 罗丽娘这分明是想冰释前嫌,做一个乖巧的儿媳。也想让她忘了以前的事,不被她这个婆婆针对。 想得倒是挺美。 苏母当初看中的小儿媳是娘家外甥女,雨儿乖巧,和华平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不错。若是华平娶的人是雨儿,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胡闹。 罗丽娘杀出来非要嫁,苏母丢了一个满意的儿媳,也得罪了娘家嫂嫂,别看两家如今来往密切,其实心底里已然生出了不满。 “听说你生孩子时难产,九死一生。”苏母伸出手来,在罗丽娘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掐得罗丽娘脸上当时就红肿一片,隐隐泛起了紫。 罗丽娘咬牙忍了,不敢吭声。 苏母见状,愈发满意:“你身子弱,满月宴就不出去了罢!让你娘在这里陪着你。” 罗丽娘:“……” 身为苏家的小儿媳,这算是一个结识各家女眷最好的机会。因为满月宴上她是主角,按理说所有人都得来找她打招呼。 可苏母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拘在后院……以后上哪去认识各家女眷? 还有母亲,罗家如今搬出了罗府自立门户,正是需要和各个富商拉近关系之时,苏母却要把母亲关在后院,这是不想让罗家人占这个便宜了。 正经的姻亲,应该互相扶持。按常理来说,如果苏母真的想帮忙,这种时候会带上亲家母一起接待客人。 “母亲,儿媳以前错了……” 苏母颔首:“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记得改。” “儿媳一定改。”到了如今这种时候,罗丽娘早已经改变了当初娘家只是锦上添花的想法。 如今的她,手头没有了那些要紧的把柄。也只有娘家越来越好,她才能站稳脚跟。 所以,她真心希望母亲能跟着苏母出去走动一二,让自家的生意快点做起来。 “母亲,您就带着我娘吧!” 苏母摇了摇手指:“我那天要接待许多客人,这不太合适,下次再找机会吧!” 下次? 怕是没有下次了。 罗丽娘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真心想知道,那东西到底被谁给挖走了? 在她看来,罗淮西夫妻俩有可能,更可能是帮着修补砖墙的匠人。最近她一直暗地里派人在外打听,想要高价把东西买回来。但始终一无所获。 罗府的下人,好像都不知道那间厢房里藏有东西被人挖走了的事。 心力交瘁之下,罗丽娘哪里坐得好月子,生一个孩子,她不仅没有胖,反而还消瘦了不少。 这一日,苏华平从外头回来,带上了一个貌美的女子。罗丽娘当即气得吐血:“我不许你纳妾。” “你管不着。”苏华平满脸不以为然。 罗丽娘恨得咬牙切齿:“娘不会答应的……” 话出口,她才想起来,如今的苏母早已经不愿意听她的话,恨她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帮她?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 苏华平刚娶妻时, 稍微回来晚一点,或是对妻子有所怠慢, 母亲就会把他叫过去训一顿。 但母亲在娘家住了这许久回来, 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昨日更是请他过去,关切地问了一下他最近的日子。话里话外还可怜他身边没人照顾。 听话听音,苏华平顺势提出自己想纳个妾, 其实是他早就养在外头的女人。本来只是顺口一提, 反正是自己亲娘,就算不答应, 最多也就是被训一顿。 没想到母亲当即就让他把人带回来瞧瞧, 如果规矩不错就纳为妾室, 规矩不好就先做丫头。 所以, 此时听到罗丽娘的话,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娘的意思。” 罗丽娘哑口无言。 苏母肯定是为了报复她! 她眼眶中渐渐蓄满了泪:“夫君, 我刚满月……” “我已经够体贴了,等你满月之后才带人回来,”苏华平这话说得毫不亏心:“在你未生孩子之前, 也没有弄出庶子。” 罗丽娘瞪着他:“当初你说过不纳妾的。” 苏华平满脸不以为然:“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这样霸道啊。” 罗丽娘:“……”所以还是怪她喽? 夫妻俩不欢而散, 苏华平当日就把那女子带去了主院给苏母请安。等再回到院子里, 那貌美女子就变成了燕姨娘。 罗丽娘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 在孩子的满月宴时, 自己即将风光得意之际,会被人摆了这么一道。 本来十分的喜气, 顿时只剩下一分。 罗母将女儿的处境看在眼中, 格外焦急。 夫妻两人在屋子里的争执她都听到了, 转头看到苏华平兴致勃勃地吩咐下人给那劳什子燕姨娘准备住处,想要上前说几句吧, 又怕被撅回来,自己丢脸。 无奈之下,她私底下找到了女儿,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别这么硬啊,在男人面前,女人就得像水,既温柔又包容,夫妻俩才能长久。” 罗丽娘气不过,想到连亲娘都不帮自己,她忍不住反驳:“你倒是温柔又包容了,为何爹还长期在外头拈花惹草呢?妾室也没少纳……” 听到女儿的嘲讽,罗母呆住了,随即眼眶渐渐通红。 罗丽娘话出口后,看到母亲那般,又有点后悔。 罗母看出来了女儿的不自在,到底是自己身上落下的肉,还能真与她计较不成?她擦了眼泪,叹口气道:“这世上一心一意对待妻子的男人又有几个?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只要他尊重你,这便足够了。你爹花花心思不少,但从来也没让外头的女人骑在我头上。” “娘是过来人,你听我的。回头你把那女人接过来照顾,再适时表露一下自己的委屈,说一下自己的辛苦。他但凡有点良心,都会多少体谅你一二。” 罗丽娘听着母亲的劝说,道理都懂,可她就是觉得委屈。她刚九死一生为他生下孩子,就不能在满月之后再把人带回来吗? 苏府满月,苏父喜不自禁,大开中门,迎八方来客。 秦秋婉没有上门贺喜。 对外,她一直没有掩饰自己对苏府的厌恶。倒是在满月宴的头两日,有几位富商的女眷上门劝说,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想要让她与苏府尽释前嫌。 秦秋婉自然是不愿意的,并且当即就将几位客气的请了出来,对外扬言日后谁要是敢和稀泥,就再不与之来往。 为了无关紧要的苏家同时得罪罗庄两家,没有人会干这种蠢事。 经此一事,本来众人已经遗忘了的苏庄两家的恩怨,又被重新翻了出来。满月宴上,也难免有人提及。 苏母是铁了心要收拾儿媳,愣是不让母女俩出席。还对着众夫人表露了一些对这个小儿媳的不满。 客人们也明白了,苏母这是不太满意小儿媳。 于是,当场就有几位有些人约苏母喝茶……嫡女舍不得,庶女送进来拉近两家关系还是能的。 再有,苏华风和离之后,可一直都独来独往,没听说过他和谁家姑娘走得近。要是能把闺女嫁给他,那可就是以后苏府的当家主母。 苏家母子如今且顾不上谈婚事,两人心底里都想着赶紧把那些书信拿回来。 可惜,庄莹莹不肯上门。 苏母掌家多年,宴客于她来说就如吃饭喝水,整场喜宴下来,一切都挺顺利。送走了客人,她才觉得有些疲惫。 疲惫之余,又有些欢喜。之前回到康府,她整日足不出户,今日被众人簇拥,她又找回了曾经苏家主母的自信。 但她知道这都是表象,如果拿不到那些书信,她早晚会被所有人唾弃。想到此,顾不得疲惫,她立刻让人备了礼物去罗府拜访。 彼时,夫妻俩正在给孩子布置院子,得知苏母前来,秦秋婉顿时就笑了:“请进来。” 想来,庄莹莹是很愿意看到苏母求饶的。 苏母本以为自己进不了门,以为要白跑一趟。没想到门房刚禀告,半刻钟不到,就出来请她进去。 门房的态度恭恭敬敬,她没发觉自己被怠慢。进了罗府,苏母渐渐放松下来。 或许,这个前儿媳并没有那么怨恨她。 也是,她肚子里还有苏家的血脉,对于孩子来说,自然是疼他的人越多越好。 前儿媳着应该是为了孩子妥协,想要冰释前嫌。这么想着,苏母心里愈发有了底。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会被冷落,看到人时,她脸上就带上了笑容:“莹莹,近来可好?” 院子里正装秋千,秦秋婉听到声音回头:“苏夫人,上门可是有事?” 苏母看到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丝毫不像是待客,心下一沉,不过又一想,之前两家闹得那样僵,庄莹莹还险些被自己灌了落胎药,就算是要和好,也不至于上来就热情无比。 当下,她也不在意前儿媳的冷脸,笑着道:“没事,就是想着你应该坐稳了胎,想来探望你。” 她上下打量,眼神里俱是笑意:“看你这样子,似乎过得不错。” “那是自然。”秦秋婉转回头,帮罗淮西扶着绳子,让他好将秋千椅子绑上去。 苏母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中,那挂上去的秋千椅子很小,大人是坐不进去的。乍一瞧,就知道是为孩子准备的。她眼神里漾开了笑意:“劳烦罗家主了。” 罗淮西一听这话,顿时满脸不悦,淡淡道:“我为我自己的孩子绑秋千,本就是应该的,苏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苏母噎住。 明明庄莹莹腹中的孩子是苏家血脉,她这么说,本身也没错啊! 不过,罗淮西愿意把苏家血脉当做自己亲生,也算是一件好事。她没有纠结于此,笑着看向秦秋婉:“莹莹,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秦秋婉头也不回:“如果你是想拿回那些书信,那趁早,别白费心思,我不可能给你。” 苏母愣了一下。 她真的没想到,庄莹莹那些书信的事竟然没有瞒着罗淮西,岂不是说,他们母子俩的秘密又多了一个人知道? 苏母的心慌乱起来,她看着那边依偎着着绑椅子的夫妻俩,好半晌才镇定下来。 “莹莹,我们能单独说说话吗?” 秦秋婉抬手挥退了下人:“这没外人,你直说吧!” 于苏母来说,庄莹莹腹中怀有自己的孙子,算是内人。而罗淮西与她无关,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她有些踌躇,一时间没有开口。 半天没有听到苏母说话,秦秋婉疑惑回头:“苏夫人,你是来发呆的?” 苏母:“……” 她两次提出要单独说话,都被前儿媳挡了回来。 “莹莹,我只是想来探望你。” “我好得很,”秦秋婉扬声吩咐:“来人,送客!” 苏母跑这一趟是为了拿回书信 ,又不是真的来探望。眼看前儿媳撵人,她有些着急:“莹莹,我还没有好好跟你说说话呢。” “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这个孩子是我自己的,与你们苏家无关。我自己和你们家也没有关系,我们如今只能算隔了几辈的亲戚 ,红白喜事都可以不来往的那种,你不必这么亲近。” 苏母哑然,眼看夫妻俩低声商量着拴秋千的高度,没有搭理自己。她咬了咬牙,上前两步:“莹莹 ,我听说 ,你找到了一些关于我们母子的东西?” 秦秋婉颔首:“有这回事。” 苏母急忙道:“你能把它还给我们吗?” “当然不能。”秦秋婉振振有词:“这是我挖出来的,凭什么给你?” “我可以给你好处。”苏母很有些急切:“银子?货物?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想法子……” “我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想要。”秦秋婉转身看着她:“我就想留着那些东西……做纪念。” 苏母:“……”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方才压根就会错了意,前儿媳根本就没有想原谅自己,什么冰释前嫌都是她以为的。庄莹莹这就是想捏着她们母子的把柄,让他们寝食难安 ,焦灼恐惧。 “莹莹,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我都是被逼的,我是迫不得已。你腹中是我孙子,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对你动手……” 秦秋婉打断她:“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伤害我,伤害已经造成,且不可弥补。对了,你既然来了,便帮我顺便催一催苏华风,他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呢。” 苏母:“……什么事?” 秦秋婉似笑非笑:“苏华风自己知道。” 苏母脑中一瞬间想起来的是大儿子上一次一反常态,喝醉了酒冲着罗丽娘动手的事。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一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一 苏母眼中的大儿子机灵聪慧, 从小就比同龄人孩子要懂事些。 稍微大点,跟着苏父做生意, 虽然没有办成过多大的事, 但也从来没闯过祸。酗酒闹事更是从未有过。 喝醉了酒往弟媳妇房里钻,还把人打成那样……这事本来就挺奇怪。 她回来就忙着满月宴,还没来得及细问, 此时看到前儿媳脸上的笑容, 她一股凉意从心底里升起。 今日之前,她是觉得那些东西落在前儿媳手中, 比落在罗丽娘手中要好, 至于缘由……前儿媳腹中有儿子的血脉, 不太可能把他们往死里整。 可这会儿, 她却不这么认为了。 “莹莹, 我和华风以前被人威胁着, 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但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她再一次解释:“我对你动手,自己心里也很痛苦。过去的事情, 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好不好?” “你想得挺美。”秦秋婉冷笑道:“三日之内, 苏华风要是没有办到我吩咐的事, 别怪我不客气。” 走出罗府时, 苏母一脸的失魂落魄,再没有了进府时的底气。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 回到府中后, 立刻找来了大儿子。 “庄莹莹让你做什么事?” 苏华风:“……”让他揍人。 可他戒酒装疯没成, 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疑惑问:“娘,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此事?” “今日我去找她, 本来是想拿回东西。”苏母如丧考妣:“结果她说,让你三日之内做到他之前吩咐的事,否则……就会不客气。” 苏华风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娘,你没事去找她做甚?” 苏母想过回之前那些年里无忧无虑的日子,这两年被人威胁着,她实在受够了。 “她到底让你做什么?”苏母焦急问。 苏华风叹了口气:“让我再打一顿罗丽娘。我已经尽力了,有过一次,下人看到我就开始拦,我哪进得去?” 苏母哑口无言。 原来庄莹莹并没有那么大度,她一直都记着罪魁祸首,在这儿等着罗丽娘。 她沉吟了下:“你跑去你二弟的院子找茬也不合适。” 苏华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借酒装疯。 “这事交给我吧。”苏母满脸无奈:“想法着打罗丽娘一顿,我比你容易。” 闻言,苏华风着实松了一口气。 当日傍晚,苏母请了小儿媳过来用晚膳。 罗丽娘刚出月子,身子还没养回来,面青唇白一看就挺虚弱。 苏母并不怜惜她,事实上,心里还恨着。她吩咐人送上汤:“你多喝。” 婆媳两人坐的位置,是在罗丽娘进门之前苏母再三思量过后摆的椅子。 罗丽娘伸手去接汤,还没接稳,只觉得一碗汤从手中滑落,然后……悉数倒在了苏母身上。 饶是苏母早有准备,也被烫得尖叫:“罗丽娘,你这是做甚?” 她本就想借此发难,忍着疼痛咬牙吩咐:“不敬长辈,带下去掌嘴。” 罗丽娘呆住了。 她可是苏府的主子,不是可以随意责打的下人……再说,打就打,往身上招呼啊,怎么能掌嘴? 打人不打脸,婆婆这是故意给她难堪吧? 苏母早在用膳之前就已经把身边的人叫过来仔细嘱咐过。罗丽娘想要开口求饶时,嘴已被婆子堵住, 然后,罗丽娘就只看到了蒲扇大的巴掌不停在眼前翻飞。脸上疼痛传来,她想开口求饶,可巴掌扇得太重太快,出口的话稀稀碎碎,让人听不真切。 没多久,罗丽娘整张脸肿得红亮,婆子收了手退下。她趴在地上不停的喘气,瞪着苏母:“母亲,你就不怕吗?” 脸上疼痛,说出的话咬字不清。苏母听明白了,心里只想叹气,面上却一脸愤然:“身为儿媳,不好好侍奉婆婆,就算说破大天去,也是我有理。” 罗丽娘:“……”她压根不是想和婆婆讲理,而是暗示之前威胁母子的事。 看这架势,好像母子俩真的拿到了那些东西一般,否则,很难解释他们欺负自己时的底气,她决定试探一二:“母亲,我要告诉父亲你做的那些事。” 苏母一脸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罗丽娘哑口无言。 她竟然和之前的苏华风一样,矢口否认那件事。罗丽娘脸颊疼痛无比,肿起来时她眼睛不如平时看得清楚,她瞪着面前的妇人:“母亲,你是不是……”拿到那些东西了? 话还未问出,罗丽娘及时住了口。 “我很痛。”苏母怒火冲天的指着自己的伤:“你眼睛瞎吗?看不见吗?” 罗丽娘并不是问她痛不痛的事,她低下了头,遮住眼中的恨意。 “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甚?”苏母怒不可遏:“赶紧滚回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我看了就烦。” 人在屋檐下,罗丽娘没有反驳,飞快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院子里后,罗母看到女儿脸上的伤,当即面色大变,急忙上前伸手去摸。 看着那红肿几乎冒着血丝的脸,她又不敢真的摸,开口时声音发颤:“丽娘,谁打的你?你是主子,谁敢打你?” 罗丽娘坐到了妆台前,吩咐丫鬟去拿冰和药膏。上一回苏华风打他时大夫配的药膏还没用完,此时刚好用得上。 她看着镜子里肿成了猪头再不见曾经美貌的女子,淡然道:“除了我婆婆,还有谁敢打我?” 罗母:“……” “为什么啊?” 罗丽娘满脸嘲讽:“说是我没接住汤,烫着了她。”这时候,她才回想起来那个婆子递汤时的手法有问题,分明就是故意打翻。 不过,那婆子动作太快,她就算提了,苏母可能还会觉得她是狡辩。 再有,明明是婆子和她两个人打翻了汤,最后却只她一个人受罚,这分明调转过来了!难道不该是下人受罚,她只是被责备两句么?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就是苏母的算计。 为了责罚她,竟然拿热汤往自己身上浇……简直不择手段! 苏母这简直是恨她入骨啊! 要是不能翻身,下半辈子怎么办? 罗丽娘闭上了眼,忍受着丫鬟给自己擦药膏时的疼痛。罗母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直掉眼泪:“怎会如此?” “这可怎么办?” “丽娘,你婆婆下这么狠的手,以后要是再……我苦命的女儿啊!” 到了此刻,罗母是真的希望女儿之前悠闲的日子是因为夫家善待,而不是她自己争取而来。 罗丽娘听着母亲哭嚎,满脸漠然。心里则想着对策,无论如何也要翻身,京城那边没有消息,她就再送一封信去……正这么想着呢,突然察觉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回过神去看镜子,看到自己已经上过药的伤处不止没有消肿,反而肿得更加红亮,并且脸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脸色微变,一把抓住丫鬟:“哪儿来的药?” 丫鬟吓白了脸,急忙跪下:“回禀夫人,这就是之前大夫配了没用完的药膏啊。” 绝不可能。 罗丽娘上一次也用过这药,消肿止痛颇有奇效,擦上去就没那么痛。脸肿成那样,擦了两天就已消肿。 可这会她脸上越来越痛,根本就不是该有的药效。想到什么,面色大变,急忙抓了帕子去擦脸上的药膏。 药膏擦去,脸上的疼痛稍减。她顾不得说话时扯起的疼痛,连声吩咐:“去请大夫!多请两位!” 院子里乱作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的罗母吓白了脸,急忙扑上前去瞧女儿的伤。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肿起来的脸已经有裂开的迹象,罗母眼神惊恐,罗丽娘也差不多。她伸出手想要去摸,却根本不敢碰。 一刻钟后,大夫赶过来,看到她脸上的伤时,也呆两一下:“这伤怎会弄成这样?” 罗丽娘没有哭,刚才她忍不住掉了两行泪,那泪水从伤口上滚落,痛得她险些晕厥。后来她就咬紧了唇瓣,死活不让泪水落下。 听到大夫的问话,她将手里的药膏递出:“应该是这东西。” 大夫接过,闻了下后面色微变:“这东西有毒。” 罗丽娘对此并不意外,听到大夫的话,她闭了闭眼:“大夫 ,我这脸还有救吗?” 她脸上已经开始流血,有好几条挺长的血口子,看着伤口是不深,大夫上前查看半晌:“这毒可以解,但您这脸……不好说。” 眼看罗丽娘眼神沉沉,大夫急忙改口:“就算是留疤,疤痕应该也不会有多明显。夫人反应很快,即刻就擦去了有毒的药膏,算是挽救了大半。” 罗丽娘吐出一口气。 等大夫帮她重新配了药上好,再喝了熬的药后,哪怕她已疲惫不堪,也还是没有歇着。而是吩咐人找来了那个看守药膏和给她上药的丫鬟。 她也不问两人,直接就让人打板子。 两个丫鬟连声喊冤,罗丽娘充耳不闻。十几板子下去,两丫鬟已经半身鲜血,其中有一个实在忍不住了,哭着求饶:“夫人饶命,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罗丽娘霍然睁眼,瞪着那个开口的丫鬟:“是谁让你换的药膏?” 丫鬟此时只想捡回一条命,已经开了口,便也不卖关子,哭着嚎道:“是燕姨娘。” 罗丽娘满心愤怒:“把燕姨娘带过来!” 之前苏母愿意迁就小儿媳时,罗丽娘在这府中颇有几分地位,尤其是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不敢忤逆。 哪怕罗丽娘如今地位不同以往,这些下人眼中的她,还是威严无比,几息后,燕姨娘就被拖到了近前。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二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二 燕姨娘身形纤细, 容貌也好。 被拖过来时,大概是被吓着了, 满眼都是眼泪。却并不让人厌烦, 看了还挺让人怜惜。 这副模样落在罗丽娘眼中,让她的怒气更添一层。 自从生完孩子,苏华平一次也没有在正房过夜, 偶尔回来也是看孩子, 都会很快离开。对她更是没有了成亲时的温柔。 而苏华平已经好几天在燕姨娘处留宿,照这么下去, 这女人兴许很快就会有孩子……想想就糟心! 不过, 燕姨娘自寻死路, 也怪不得她心很。 罗丽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妾室谋害主母, 该杖毙。”她眼神里的恶意越来越深:“燕姨娘, 你自己送上门来 , 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语罢,吩咐道:“给我打!” 燕姨娘想要辩解,有婆子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紧接着板子声此起彼伏落下。 听着燕姨娘被捂住的惨叫声, 罗丽娘心里一阵畅快, 嘴角一扯, 扯得脸上愈发疼痛。她觉得还不够, 将桌上的药瓶递给边上丫鬟:“给她抹在脸上。” 燕姨娘本就在挨板子,再加上这药膏, 痛得她浑身颤抖不止,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头发凌乱,浑身狼狈不堪, 再没有了之前的美貌。 她趴在地上如一摊烂泥。 罗丽娘正欣赏呢,忽然听到打人的婆子惊呼一声,两人同时收了手,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状,罗丽娘皱眉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燕姨娘身下渐渐晕开大片血迹,那晕开的速度很快,根本就不像是板子的伤流出的血。 想到某种可能,罗丽娘面色微变。 燕姨娘脸色煞白,衬得她脸上的渗出的鲜血愈发殷红,看起来有几分渗人。她颤着声音道:“夫人……妾身的月事……晚了三天……” 话未说完,眼一闭,就那么趴在了地上。 院子里主仆加起来有十多人,此时却落针可闻。 罗丽娘额头上冒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里又惧又怕。这种时候,如果请大夫前来救治。她对有孕的妾室下狠手这事可就瞒不住了。 身为主母,虐待妾室可以,但却不能挑妾室有孕之时。那是谋害夫家子嗣,并不是妻妾不合那么简单。万一背上个暴虐的名声,日后她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别到时候被苏家母子欺负了,还被外人道一声活该。 罗丽娘眼神明明灭灭,很快下定了决心,沉声吩咐:“继续给我打!” 婆子面面相觑,不太敢动手。 虽然罗丽娘这些日子积攒的威信足够,她们不敢违逆。但是公子和夫人对待这位二夫人的态度她们也看在了眼中。 虽说妾室都是新人换旧人,无论多美貌,也总有被替代的一天。但是,目前燕姨娘还是二公子的心尖尖,要是怀着身孕被人杖毙……二夫人刚为苏家生下了嫡长孙倒是不痛不痒,最多被责罚一顿,她们这些下人,肯定会遭殃的。 婆子迟疑的瞬间,门口苏华平大踏步进门,边上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罗丽娘见状,闭了闭眼。 “罗丽娘,你疯了吗?”苏华平进门后看到昏睡在地上半身鲜血生死不知,脸上红肿得不成样子的燕姨娘,睚眦欲裂,怒斥之余,上前弯腰把人抱起,这一抱,才发现燕姨娘身下全是血。他眼睛瞪大,怒喝:“赶紧请大夫。” 刚被送走的大夫又被请了回来,看到燕姨娘的凶险,急忙开始诊治,甚至还用上了银针。 在这期间,罗丽娘坐在妆台前,始终一言不发。 苏华平抽空看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他担忧着燕姨娘,没空与她计较。 等到大夫施完针,又配了药。 苏华平才把所有的下人都打发出去。 在这期间,罗母不愿意出门,却还是拗不过女婿。 只剩下夫妻两人,苏华平再不客气,问:“罗丽娘,你到底怎么想的?”他伸手指着床上的燕姨娘:“同为女人,你为何要对一个有孕的女子下手?你自己也有孩子,为何不为孩子积德?” 罗丽娘伸手指了指脸:“看到我的脸了吗?” 苏华平冷哼一声:“不好好伺候母亲,活该。” 罗丽娘一颗心凉了半截:“娘是长辈,她打我这事不好评说。但我回来之后拿了之前的药膏擦脸,却险些毁了容。”她指着脸上那几条口子:“这些是用了药之后才裂开的。看守药膏的丫鬟说,就是燕姨娘吩咐她调换的药。” 闻言,苏华平满脸嘲讽:“现在燕儿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也辩解不了。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罗丽娘:“……” 她眼中蓄满了泪:“同床共枕这么久,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苏华平没有回答。 看他默认,罗丽娘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当初她手捏着苏家母子那样要命的把柄,没有要任何好处。只要求嫁进来。虽然确实是奔着过好日子而来,但也实实在在是想嫁给他。 现在想来,那番真心就当是喂了狗。罗丽娘闭了闭眼:“真的是因为她对我动手,险些毁了我的脸,我才反击的。我让人打她时,不知道她有身孕的事。” “夫人,你也没给妾身……说话的机会呀……” 听到这话,罗丽娘抬眼看去,只见床上的女子不知道已醒来了多久,此时满脸是泪,声音怯怯,饱含着无限委屈。她哭着看向身边的男人:“平郎,我……真的是……你可以问那些下人,我句句属实,夫人她……” 她虚弱地伸手抚上肚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语罢,眼睛一眨,两行清泪落下。 苏华平将她揽入怀中:“以后还会有的。” 燕姨娘哭着摇头:“不会了。妾身命途多舛,之前被灌过虎狼之药,能够有这个孩子,纯粹是侥幸……”她看着帐幔顶:“或许,妾身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听着这些话,苏华平心里愈发难受。看着罗丽娘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罗丽娘往后退了两步:“燕姨娘,是你先对我下毒……” “妾身没有做过。”燕姨娘语气很轻:“夫人,这后宅在您掌控之中,没有人敢帮我。” 她说着话,疲惫地闭上了眼:“平郎,我想歇会儿。” 苏华平没有吵她,还轻轻拍着安慰。 罗丽娘霍然起身,即将出口的话却被苏华平给瞪了回来。 等到床上的人睡熟,他站起身,粗暴地扯起罗丽娘就往外走。 院子里,罗母担忧女儿一直没有离开,看到两人出门,眼神在女儿身上一扫,着实松了一口气。 “华平,你听我跟你解释,丽娘之前不知道燕姨娘有身孕的事……” 苏华平满脸嘲讽:“这个院子里都是她的眼线,燕儿每天吃了什么她都知道。你说这话,你以为我会信吗?” 罗母哑口无言,他的话不假,但那得是罗丽娘愿意过问。再说,燕姨娘就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吗? 至少,她月事推迟这事罗丽娘从头到尾就没得到消息,明显是她自己捂住了。 此时的罗丽娘觉得自己很委屈,今日的事,错不在她 ,甚至她还是受害者。 可就因为她打了燕姨娘一顿,到头来,错的人就是她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苏华平满脸不以为然:“如果老天真的有眼,也不会让我娶到你这样的恶妇。” 罗丽娘闻言瞪大了眼,颓然后退一步。 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落了这样一句,她忽然觉得往后的人生都是黯淡的。 苏华平却还嫌打击得不够一般:“你别以为有了孩子我就会容忍你。我苏二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妻,都还能另娶一位大家闺秀,你想母凭子贵仗子行凶,那是白日做梦。” 他恨恨道:“这间屋子燕儿先住着,你去别的地方安顿吧!” 一瞬间,罗丽娘还以为自己听错。 这是正房啊! 刚才情急之下苏华风把人放在床上也罢了,怎么还让燕姨娘在此长住? 这不合规矩! 罗丽娘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华平侧头看向也要冲上来说理的岳母:“当初你说不放心女儿才留下,现在孩子已经满月。岳母也该回去忙自己的事,否则,耽搁太久,我心里过意不去。” 一句话落,也不管罗母是个什么神情,直接就吩咐人送客。 罗丽娘自己不爱搭理母亲,那是她自己的事。可苏华平如此……分明就没看得起罗家,没看得起她娘。也就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到了这一刻,罗丽娘后悔了。 当初她就该拿着那些把柄要够好处,而不是凭此嫁进来!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三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三 那时候, 罗丽娘是想着如果以此为把柄拿好处,怕苏家母子毫无顾忌报复于她, 但嫁进来, 大家互相有了牵绊,她再处事大方些,以后或许还能真的成为一家人……说到底, 她实在想嫁进苏府这样富裕的人家。再有, 可能也下意识地觉得威胁不是长久之计。 她没有想一辈子都和苏家母子为敌! 因为她敌不过。 如今一瞧,果不其然。这才一年多, 母子俩就翻身做主, 不愿意听她的话了。 罗丽娘满心后悔, 面色不太好看。罗母脸色也差不多, 她万没想到, 自己会被女婿下逐客令。 像苏府这样的人家, 别说养一位客人,就是养上百位,也压根不算事儿。这城里就有富商儿媳的娘家人长期借居, 她才住一个多月, 跟人家比起来, 零头都算不上。 说到底, 还是女儿不得人家尊重。 要是夫妻两人感情好, 苏华风怎么可能开口赶人? 不过,罗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女儿能够嫁进来, 凭的不是感情, 如今最大的倚仗丢失,她们母女也只能任人摆布。当下也不敢反驳, 只是临走之前,很是担忧女儿。 “丽娘,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罗丽娘并没有不舍得母亲,只是觉得委屈,眼睛一酸,还落下了泪来。 “娘,我跟你一起回。” 这话有些冲动,话出口罗丽娘就后悔了。 罗母也知如今不是女儿矫情闹脾气的时候,当即瞪了她一眼:“孩子还小,你是带呢,还是不带?先把身子养好,别急着回家,来日方长嘛。” 母女俩话别,苏华平冷眼看着。 罗丽娘觉得委屈,他还愤怒呢。好好的佳人他只一会儿没看到,就被害得去了半条命。 罗母满心忐忑地走了,罗丽娘正想对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苏母一脸严肃地进了屋。 “燕姨娘呢?” 从她脸色就看得出来,她应该是知道了院子里发生的事,这是来为燕姨娘撑腰了。 苏华平见状,心疼怒气高涨,开口告状:“已经昏睡过去,大夫说,燕儿的孩子……” “我都知道。”苏母和别人家的主母一样,巴不得自家枝繁叶茂,儿孙满堂。之前是给庄莹莹下落胎药那是被逼无奈,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的孙子越来越多。 燕姨娘这个孩子如果不出事,再过几个月,家中又能添丁。苏母眼神沉沉地看向罗丽娘:“你今早上伤了我,我本就该罚你。回来你就冲着妾室发火,还借此落了她的孩子。你是不服我的管教,还是想报复于我?或者,你根本就是借故发怒,以此来逃脱你弄死苏家血脉的罪状?” 这些指控,罗丽娘一个都不认。 天地良心,动手之前,她也不知道燕姨娘有孕,她又不能未卜先知……本就是燕姨娘惹怒她,她出手教训,跟报复婆婆有什么关系? “母亲,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的不知她有了身孕。”罗丽娘指着自己的脸:“您早上只是让人打了我几巴掌,我的脸怎么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都是因为燕姨娘暗地里换了我的药膏。所以我才……” 苏华平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满脸嘲讽地道:“你今日洒了母亲一身热汤,本就是意外,燕儿从哪里知道你会受伤,然后换了你的药膏的?罗丽娘,你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信口说出这种一看就知虚假的话来。” “我没有说假话。”罗丽娘满脸委屈:“这就是事实嘛。” 然而在苏家母子看来,罗丽娘打没了燕姨娘的孩子……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该。 罗丽娘看到母子俩的脸色,知道自己如今是越描越黑,怎么都解释不清。委屈得眼泪汪汪,因为脸上有伤,偏又不敢落泪。 她倔强地咬着唇,瞪着苏华平:“在你眼里,我是这样卑鄙的人?” “难道你不是?”反问出这话的人是苏母。 罗丽娘:“……” 她看着婆婆,意有所指:“母亲,我才是您儿媳,你应该护着我才对。” “我还不够护着你么?”苏母冷笑:“你是怎么进门的?” 罗丽娘哑口无言。她听得出来,婆婆这些怨恨上了她之前的威胁。她心底后悔不迭:“可让我搬出正房,这事也太没规矩……” “外人不会知道的。”苏母语气笃定。 罗丽娘:“……” 身为正室,搬出正房本就不合适。如果苏母是个讲道理的,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架势,苏母是铁了心要收拾她了。 罗丽娘手头没有把柄,告不了状,也只能忍。她委屈得眼圈通红:“把我的东西搬到左厢房。” 苏华平闻言,立刻出声阻止:“燕儿好不容易才睡着,你们别进去吵闹。”说完,又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罗丽娘:“厢房里被褥齐全,你还要搬什么?如果真缺东西,就让下人去库房中拿。” “那能一样吗?”罗丽娘脱口问道。 正房中许多东西都是给正室所用,且不说东西本身的贵重,里面有不少都是主母才能用的正红。 她本意是想着,把那些贵重东西挪走,屋子里一空,再寥落些,就算就在正房,那也只是一个妾。 可若东西不搬,甚至不挪动……苏华平如此,分明就是宠妾灭妻。 下意识的,罗丽娘看向了婆婆。 苏母没有阻止儿子,满脸不以为然:“权宜之计而已,又不是常住。你大张旗鼓地搬什么?” 罗丽娘也希望是权宜之计,可燕姨娘都住进去了,母子俩铁了心要收拾她,苏母更是笃定外人不会知道此事,这样的情形下,她这一走,哪里还回得来? 她不敢与婆婆争执,委委屈屈地去了厢房里,趴在床上痛快哭了一场。 丫鬟很是担忧:“夫人,您刚出月子,不能这么哭。” 罗丽娘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愈发哭得厉害。 身为下人,也只有主子好了,丫鬟才能过得好,她是真心想让主子振作起来,试探着道:“夫人,您要是病着,小公子也会被人怠慢的。” 听到这话,罗丽娘渐渐地止住了哭。 她如今不知要为自己活,还得为了孩子。 就像是丫鬟说的,如果她出了事……譬如被休或是病歪歪,苏华平女人再多点,儿子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擦了眼泪,让人送来了饭菜,哪怕胃口不佳,也努力往口中塞了不少。 另一边,苏华风眼瞅着母亲把罗丽娘揍了一顿,放下了心来。 可还没放心多久,傍晚时,罗淮西的随从又送了一封信,说是打人这事儿他没有亲自动手,这一回不算。 苏华风:“……” 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翻来覆去把那封信看了几遍,无言半晌,狠狠一巴掌将信件拍在了桌上。 气归气,他缓过来后,丝毫不敢耽搁地拿着信去找了母亲。 苏母看到那张信纸,也是恼怒非常:“她分明就是故意为难!” 庄莹莹这明显就是不想让她们母子好过。 苏华风无言以对,抹了一把脸:“娘,我想去京城。” 苏母讶然:“你去做甚?” 苏家自己有一条船,从各处运货过来,也和京城那边的客商做生意,但那都是客商自己找上门。苏家人也压根不需要去京城。 别看这里去京城就两天的路程,苏父也才去过两三次,他们母子,一次都未去过。 苏华风看了一眼窗外,见廊下无人,这才低声道:“我想去寻那个人,跟他说清楚。就算不护着我们母子,至少也别让人加害了去。” 苏母垂眸:“人家兴许都忘了我们了。” 苏华风:“……” 如果他本人不是这样的身世,真的想问母亲一句,男人都已经变了心另娶,她为何又要把孩子生下?当初为何没有一副落胎药解决了祸根? 当然了,他自己是那个祸根,所以说不出这样的话,他面色复杂:“娘,他如今过得如何?” “前两年我听说过消息,他靠着岳家,好像即将是侍郎了。” 侍郎一职官阶不算多高,但得皇上重用,他日一定会成为天子近臣。于一个出身寒门的人来说,二十年不到能有这样的地位,那升官的速度别说爬,简直就是飞了。 苏华风沉默了下:“他岳父……” 苏母有些烦躁:“ 我又没去过京城,哪知道这些?”话出口,发觉自己语气不对,缓了缓道:“我这些年来看似风光,其实暗地里盯着我的人不少。像这样的消息,我哪敢明着打听?” 其实也是她心虚,怕问出来后惹人怀疑。 去京城这事可以暂缓,如今摆在面前的,是苏华风要去打人的事,信上可都说了。要是今夜不动手,人家就要告知苏父真相! 母子俩商量了一下,苏母让人去请了罗丽娘过来用晚膳。 在罗丽娘看来,要么是发生了白日的事后婆婆心有歉疚想以此赔罪,要么就是婆婆还要找自己的茬。 前者自然是好事,可若是后者……事到如今,不提她和婆婆之间的恩怨,只她是晚辈,婆婆有了吩咐,就容不得她拒绝。 罗丽娘起身梳妆,脸上有伤,她怕出去被人笑话,找了面纱遮住,不情不愿地带着丫鬟一路散步去了主院。 刚到主院门口,斜刺里奔出来了苏华风的身影,他满脸通红,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明显喝了不少,冲出来后冲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罗丽娘呆住了。 一片剧痛中,她大喊道:“你疯了吗?” 苏华风也不想发疯,这不是没法子么? 不过又一想,庄莹莹如此,似乎也能理解。要知道,当初庄莹莹可是被罗丽娘这个女人害得名声尽毁,险些失了孩子。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四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四 就连苏华风自己, 都格外厌恶庄莹莹。 要不是她威胁母亲,他也不至于妻离子散。更不会和庄莹莹反目成仇, 弄到如今被她挟持着做这些像是失了智一般的事。 想着这些, 他像是醉晕般软软倒在了地上。 罗丽娘脸上本就受了伤,哪里经得起打? 苏华风倒在了地上,罗丽娘又气又恨, 也险些晕过去。要知道, 早上大夫都说了,让她最近要特别小心, 还得忌口。否则, 脸上的伤疤可能会更深。 她如今已经没了男人的宠爱, 要是再毁了容貌, 日后还有什么盼头? 越想越惊惧, 她连声喊:“大夫!” 眼看丫鬟动得慢, 她还急忙伸手去推:“快点……快点……傻愣着做什么?” 太过着急害怕,她声音很大,都破了音。 苏母听到动静出来, 满脸不耐, 斥道:“吼什么?” 罗丽娘流泪会淹着脸上的伤, 她都尽量忍住不哭, 可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被苏母一问,更是哽咽不能言:“大哥他……” 苏母瞄了一眼地上昏睡的儿子, 满脸不以为然:“我当是什么事, 不就是又喝醉了么, 来人,把大公子送回院子。” 于是, 罗丽娘眼睁睁看着几个下人上前,扶了人就走。 关键是边上的婆婆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她满脸不可置信:“那我这打就白挨了吗?” “大家都是一家人,本就该互相包容,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苏母伸手一指浑身瘫软在下人身上的苏华风:“他昏睡成这样,说了也听不见,难道还能打他一顿?这天底下谁能跟醉酒的人把道理说明白?” 她挥了挥手:“赶紧把大公子扶回去。”随即又看向一脸不甘心的罗丽娘:“你也别恼,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道歉。” 罗丽娘脸上有伤,方才拍的那几下力道挺大,本来就会留疤的伤口,这一回伤疤肯定更深更大。这是道歉的事吗? 她以后被苏华平嫌弃怎么办? 眼看罗丽娘满脸愤然,苏母摊手:“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还打回去?” 不待罗丽娘回答,她自顾自继续道:“你男人和他是血亲,可不是仇人,不兴报仇那一套。”她叹口气:“我知道你委屈,回头我会说他的。保证没有下一次。” 上一回苏华风发酒疯,苏父好像也说过没有下一回,结果如何? “你脸上的伤要紧,我找人帮你请个大夫。”苏母见小儿媳还是不满意,沉吟了下:“我让人去把这城内所有的祛疤膏都买回来,京城那边也托人问一问。你尽管挑好的,药钱问账房支取。” 罗丽娘:“……”这是银子的事吗? 事实上,她嫁入苏府之后,一应穿用全都是家里从外地采买来的好东西,每月还有月银,苏华平对她也挺大方,她从来都不缺银子。 她不想要药膏,也不想要银子,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可苏母的话也是事实,事情已经发生,她总不能打回去吧? 就算是打回去,她脸上的伤也好不了,还会把自己的手打疼……怎么想都亏,还是讨不回来的那种。罗丽娘气得眼泪直流,泪水流入她的伤口中,惹得伤口刺痛难忍。 大夫来得很快,大概是已经听说过罗丽娘伤上加伤的缘由,一句话不多问,重新清洗包扎伤口,又配了药,飞快退下。 罗丽娘被扶回自己院子里,越想越难受,本来想好好保养身子的她,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晚上苏华平回来,罗丽娘跑到他面前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苏华平揉了揉眉心:“ 这事我已经听说了,稍后我会让人帮你留意祛疤药膏。咱们不缺银子,有丫鬟伺候着帮你多涂几遍,应该不会留疤。你别再哭了,免得扯着了伤口。” 他神情缓和,语气有商有量。哪怕是在白日两人吵过架,苏华平主动缓和关系,罗丽娘也并不觉得安慰。 “那我这顿打就白挨了吗?”罗丽娘满心不甘:“苏华平,你大哥接连打我两次,你就当真眼睁睁看着?连妻儿都护不住,你还是个男人?” 她越说越悲愤:“你娘叫我去用晚膳,我刚走到门口,你大哥就冲了出来。依我看,你娘分明就是故意叫我过去让你大哥打我……” “别胡说!”苏华平板起脸来:“娘叫你过去,肯定是念着白日发生的事想安抚于你。这分明就是巧合!” 罗丽娘哭得伤心至极,闻言满脸愤怒:“他们都没错,那就是我的错喽?我不该出现在你大哥发酒疯的路上,不该挨了打后找你哭闹……” 苏华平听着这些,本就疲惫的他满脸不耐:“照你的意思,我娘和我大哥是疯了么,没事打你玩?” 听到这话,罗丽娘哭声一顿。 不是被苏华平的嘲讽给气着了,而是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之前她威胁了苏家母子,他们恨她想打骂她报复,这都说得过去。可婆婆身为长辈,想要收拾她的法子多的是……就比如今日泼热汤,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把她揍一顿。 且这事说到哪去都是她这做儿媳的不对,连找人为自己讨公道都不能。 苏华平也一样,如果想收拾她,找了苏华平喝花酒之类,或是直接给他们夫妻送女人,甚至是在外不给罗家人面子……哪样不比当面打她来得解恨? 再有,苏华风发酒疯打弟媳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他疯了才会自毁名声! 之前罗丽娘是真认为他发酒疯才跑来打自己,可这接连两次……苏华风之前从来就不发疯,有过一次得了教训,竟然还会再犯。罗丽娘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是个自律的人,酗酒闹事这种事,以往从未发生过。 要么是苏华风真的转了性子开始酗酒发疯,要么就是 ……他不得不发疯! 莫名的,罗丽娘忽然想起来自己那个重要的匣子。如果不是苏家母子得到,而是落入了别人手中呢? 之前苏母为了那东西,愿意让自己亲儿子背上不能育有子嗣的名声,甚至还愿意对亲孙子动手。相比之下,母子俩打她几巴掌,压根就不算是事。 想到此,罗丽娘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照着这个思路,那人接连两次让苏华风对她动手,是不是也是恨她的? 罗丽娘周身泛起了一陈凉意,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这个世上最恨自己的,大概就是庄莹莹! 偏偏庄莹莹还是离那个匣子最近的人。 如果下人在罗府院子里挖出了匣子,自己藏得不好被人发现,或是忠心为主直接上缴……那东西可就妥妥地落在了庄莹莹的手中。 罗丽娘额头上冒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华平见她沉默,以为她在闹别扭,无意中侧头一瞧,看到她煞白的脸和脸上的冷汗,疑惑问:“你这是被热着了?” 见她恍若未觉,苏华平还伸手推了推。 罗丽娘回神,看到面前的男人时下意识就扯上了一抹笑。却又因为脸上的伤,笑容狰狞无比。 苏华平觉得有些辣眼睛,但又不好直说,毕竟这女人刚给他生了孩子,又是因为他娘和兄长才受的伤,他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别开了眼:“你要是身子不适,我让人给你请大夫。” 罗丽娘刚得知了一件要命的大事,且顾不上和男人掰扯,低下头道:“大夫已经配过药,我也已经上了药。大夫是人,根治不了我身上的疼痛,叫来也是徒劳。” 听着她低落的语气,苏华平心底里忽地伸出了几分歉意,道:“天色不早,咱们早些歇吧!” 言下之意,是想留宿。 罗丽娘讶然抬头。 她生完孩子后,苏华平从未回来过夜,虽然口中没说嫌弃,但动作上表露无遗。她如今更是毁了容,没想到他竟然愿意留下来。 随即,罗丽娘又想到了苏家母子对自己做的事,他如此……应该是想弥补。 把她当什么了?又把他自己当什么了?这还是夫妻吗? 罗丽娘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此时她心绪纷乱,也不想有人在身边打扰,低下头道:“燕姨娘刚失了孩子,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去陪她吧!” 苏华平一想也对,当即也不多留,又安慰了她几句后离去。 罗丽娘来不及怪他对自己的忽视和冷漠,上了床后,一直都在回想苏家母子最近的可疑之处。 一会儿觉着,应该是苏家母子拿到了匣子故意报复自己 ,一会儿又觉着两人是被人指使,不得不对她动手。苏华风两次酗酒发疯就是证据。 当然了,也不排除他妻离子散后性情大变才会酗酒。 一整个晚上,罗丽娘辗转难眠,也是脸上的疼痛让她睡不着。 熬了一宿,早上起来时她眼底青黑一片,加上脸上的伤,看起来更像是个鬼。罗丽娘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心底里的怀疑就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这种感觉实在太煎熬。 用过早膳,她让人备了马车。想去探一下庄莹莹到底有没有拿到那个匣子,总要摸一摸头上的刀有没有开锋才放心。 她准备出门,苏母得知了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你受着伤,孩子也年幼,出去做甚?” 罗丽娘没想到婆婆会阻拦,也是因为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她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婆婆从未说过她半句不是。 可现在……竟然连出门都不能了。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五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五 罗丽娘受了伤的事, 外面的人听说的很少。 再留在府中,她会不会死了都没人知道? 罗丽娘觉着, 不能再这么下去, 她上前行礼:“娘,我是听说郊外有一个土郎中的祛疤方子很有效,想去配一些回来试试。” “外面日头大, 对你的伤不好。”苏母一本正经:“再说了, 你这样出去外面难免猜测纷纷,又会传出些难听的流言。这样吧, 你只说那个郎中住在何处, 我让人去帮你配。” 又一脸不赞同:“要我说, 咱们就不该去试那些土郎中的偏方, 尤其还是脸上这样要紧的地方, 万一出了事, 就是把人杀了,你的脸也还是好不了。” 罗丽娘摇摇头:“我在家里呆着闷,心里实在难受, 也是想出去散散心。” 苏母沉默了下:“华风还未醒酒, 一会我让她过来给你道歉。你这刚生完孩子, 不能生气, 你要学会开解自己。听我的, 今儿就留在家里好好养伤,出门这事不急, 来日方长嘛。” 眼看罗丽娘还要开口, 她率先道:“要是再觉得烦, 我让人去请一组戏班,你想看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 身为长辈如此迁就,罗丽娘若再执意出门,就显得忒不懂事。 罗丽娘心里憋屈无比:“娘,我真的想出去转转。再呆在府中,我会疯的。” 说着,眼圈通红。 苏母沉默了下:“你要是实在想出去散心,那干脆去庄子上住几天,刚好我娘家陪嫁的庄子最近西瓜熟了……” 罗丽娘:“……” 她并没有想住出去。 苏华平本就对她不上心,现在她又毁了容貌,若是住去了外头,十天半月不见上一面,那个男人早晚会忘了她。 “我不想去庄子上,我喜欢热闹,就想在城里转一转。” 苏母摇摇头:“你就是任性。年轻不知事,要是伤了身子,老了后悔的日子在后头。你听我的,先把脸上的伤养好,别见了风,最好别出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说着,又扬声吩咐:“来人,请二夫人回院子去休息,若是有客上门,就推说二夫人在病中,有什么事都往后挪一挪。” 罗丽娘哑口无言。 这和把她禁足有何区别? 她还要再说,几个婆子已经上前,见她不动,直接伸手就拽。 没多久,罗丽娘就被摁到了床上。 说实话,如果婆婆真的是因为疼爱她而把她摁在床上修养,那还是她的福气。 然而不是,苏母分明就是怕她把家里的事往外说才不让她出门。 罗丽娘靠坐在床上,哪怕闭着眼睛也根本睡不着。 只要想到那个匣子会落入庄莹莹手中,她心里就忍不住怦怦跳,冷汗一层又一层。 快过午时,罗丽娘霍然睁眼,翻身下床,走进院子里:“我想出去转一转。” 她带着身边的丫头,到了园子里后,甩开了跟着后面的婆子,带着丫鬟从偏门出去,找了马车,赶往罗府。 今日夫妻俩又不在,罗丽娘扑了个空。 她是偷跑出来的,如果就此回去,可能就再没有出来的机会。当即她没有回府,吩咐马车去了罗府的院子,最后,在庄莹莹新开的酒楼中才把人找到。 秦秋婉正在楼上算账,听到罗丽娘钱来找自己,摆了摆手道:“不见!” 罗丽娘等了许久,没想到就得这两个字,真的是又恨又急:“我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说,她不听一定会后悔。” 秦秋婉本就是故意为难她,听到她这样说,立刻就改了口:“请进来吧。” 罗丽娘踏进门时,秦秋婉眼神着重在她脸上溜了一圈,虽然带着面纱,但从眼角处也看得出有红肿和伤痕。 “听说你有重要的事找我?” 罗丽娘站在屋中沉默了下,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了,生完了孩子后,她的身子虚弱,虽然看起来如常人一般,但多站一会儿就会感觉浑身酸痛。 “庄莹莹,你恨我吗?”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说呢?” 罗丽娘低下头:“我以为你是恨我的。” 秦秋婉没有接话,端起了茶杯,算是默认。 “庄莹莹,如果你有害我的机会,你会不会放过?” 秦秋婉吹着茶叶沫,摇头道:“不会。”她抬起眼,一本正经道:“我之前险些名声尽毁,险些落胎,一辈子就此翻不了身……” 罗丽娘听她说起这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明面上,庄莹莹还不知道她威胁母子俩的事。这件事情除了罗母,她谁都没说。 那么就只剩下苏家母子……像这样的要紧事,苏母又没有疯,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她急切地问:“这些事跟我有何关系?” 秦秋婉似笑非笑:“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最清楚。” 罗丽娘面色微变:“这话从何说起?” 秦秋婉笑了:“有件事情可能你还不知道。就在你爹娘搬走之后没多久,好像是你临盆之后两天,我府里的小管事突然就说想修补砖墙,还是你们一家人住的那几个院子。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修补砖墙这种事何必告诉我?直接去帐房支银子就是了啊!再有,你们一家人以前在府中以主人自居,如果真的要补墙和地,也不会等到你们搬走之后。”” 肯定是坏了一块就赶紧补起来了。 “后来家里又招了贼,我就奇怪,所以没事就去你们一家人住的院子里翻找 ,还真的让我发现了一处藏东西的地方。” 罗丽娘忽然想起来自己那次难产……母亲后来说过,她难产像儿戏似的,既没有大出血,也没有憋着孩子。 或许,难产根本就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套出这匣子的藏处!偏偏她还真的上了当! 而算计这一切的人就是苏华风! 这么一捋,真相就出来了。应该是苏华风想要摆脱她的辖制,故意让她“难产”,让她在濒死之际把那些要紧的秘密说出来。 真正听到庄莹莹说起藏在暗处的东西,罗丽娘脸上努力装作不在意,一颗心提得老高,心跳如擂鼓。 “里面有什么?” 秦秋婉讶然:“那玩意儿是从你院子里的左厢房里面挖出来的,也是你埋的 ,里面装了哪些东西,你应该最清楚。” 猜测成真,罗丽娘面色煞白一片。她心底里还存着最后一丝期望,或者说是侥幸:“我脸上的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秦秋婉笑了:“你说我知不知道?” 这一瞬间,罗丽娘脑中闪过许多事,想要出声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庄莹莹……嫂嫂,我们都是一家人……” 秦秋婉不客气地打断她:“谁跟你是一家人?咱们最多算是亲戚,还是不来往的那种。以后你别再上门了。” 罗丽娘心下焦急不已,就怕她出声送客,急忙道:“嫂嫂,那个匣子如今在哪里?” “我放好了的。”秦秋婉随口道:“如果你想讨回,那趁早别白费心思,我不可能给你。” 罗丽娘脸色苍白如纸,衬得她红肿的地方愈发狰狞,她瞪着面前小腹微凸的女子:“你是铁了心要报复我,对吗?” 秦秋婉反问:“不可以吗?” 罗丽娘:“……”当然不可以。 但是她阻止不了。 下楼时,罗丽娘跌跌撞撞,还接连踩空两次,好在身边的丫鬟扶着她才没有摔倒当众出丑。 刚下楼梯,就看到苏母的马车过来,她像一阵风般刮下马车,看到大堂中的她后,眼神骤然冷冽:“罗丽娘,谁许你私自跑出来的?” 大堂中客人很多,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苏母看向大堂中的几个熟人:“我这儿媳就是不让我省心,受了伤,让她在家好好养着。她可倒好,悄悄就跑了出来。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是又焦急又怒,你们说,都已经当娘的人了,为何还这么不懂事?这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儿子交代?” 话里话外,满脸都是一副苦恼模样。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罗丽娘的手:“跟我回府。” 语罢,拽着人就往外走。 罗丽娘挣扎不动,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出门上了马车。 苏母满脸都是不耐:“叫你别出门,你为何要出来?”她伸手指着酒楼大堂的方向:“那么多人看见你受伤,是好看呢?还是好说?” “你想丢脸,我们苏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罗丽娘此时一脸灰败,她对庄莹莹做了多少恶事,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如今轮到她自己落到庄莹莹手上,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人往死里得罪,弄得如今矛盾深到不可调和。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六 夫君有疾的原配三十六 罗丽娘上了马车后一直挺安静。 小儿媳忤逆, 苏母恼怒非常,说了这么半天 , 见小儿媳没反应, 她就更生气了。 “你是聋了吗?我说话你能不能听见?听见了倒是吱个声!” “能。”罗丽娘低声道。 苏母说了这半天,觉得口有些渴,抬手倒了一杯茶水灌下, 问:“你到这里来做甚?”又忍不住念叨:“刚才我就说过, 你身子弱,别吃外头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口要是没忌好, 万一让你留了疤, 或是你身子没养回来, 以后怎么办?” “忒不让人省心!” 罗丽娘方才在楼上, 已经发现了一些让她害怕的事。哪怕庄莹莹已经承认, 她心底里还是忍不住抱有奢望。万一庄莹莹是诓她的呢? “我想来探望一下嫂嫂。”罗丽娘低着头:“我爹娘如今在外头生意做得挺不顺,前几天更是跑来跟我借银子。所以我就想着回来和嫂嫂拉近一下关系,让哥哥帮他们一把……娘, 我不想被娘家人拖后腿。” 听到这话, 苏母沉默了下, 随即就被她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吸引住, 脱口问道:“庄莹莹愿意见你?” 罗丽娘颔首:“见了。” 苏母偏头看着她的眉眼:“她愿意帮忙吗?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听着婆婆语气里的紧张, 罗丽娘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有些事情,说明白了对她没好处。当即摇头:“不愿意帮。还没说几句您就到了, 也没来得及深聊。” 苏母见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担忧, 也不追问, 转而又开始念叨。 多年以来的谨慎让苏母明白,有些事情, 若是不想让别人想起,自己就先不要提。 比如她这些年来刻意不打听京城那人的事,偶然听说他的消息,也装作是第一回听说。哪怕是第二次,也佯装自己记性不好,早已忘了这个人。 此时也是一样。 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复杂,只想让罗丽娘以为那些东西在自己手里。所以,她很快说起了别的。 “你脸上这么重的伤,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的?” 罗丽娘低着头:“我娘家的事也挺要紧,再说,我蒙着面纱。嫂嫂也不是外人,看见了也无妨。” 苏母:“……”不是外人? 仇人还差不多。 “缺心眼。”苏母恨恨道:“这一次回去,伤没好之前,没有我的吩咐,你都不许再出门。否则,休怪我无情。” 眼看儿媳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苏母意有所指:“咱们商户人家,规矩没那么大。你要是不懂事,我又教不回来,那我就只能为华平另聘一位懂事讲理的妻子。” 也就是平妻。 罗丽娘霍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平妻之事,向来受人诟病。哪怕是商户人家,也是特别不着调的人家才做得出来。 罗丽娘不想管苏家的脸面,她只知道毁了容的自己,并不想和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她和苏华平之间感情已然不深,她指定争不过别人。 “你这么看我做甚?”苏母瞪了回去:“丑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你要是非往死路上走,我也不拦你。” 罗丽娘放在袖子里的手捏紧,脑中想的是送往京城那边的信要早些有消息才好。 她实在是……不想再受人胁迫了。 * 另一边,苏父得知大儿子又发酒疯,对他愈发失望,干脆把他打发去了外地。 如今的情形下,苏华风求之不得。 他做梦都想甩开罗丽娘! 可惜,事情走漏了风声,他还没来得及启程,又收到了那边送来的信。 看到信上的意思,他又发了一场火气,简直恨不能把那信纸嚼吧嚼吧咽下去,然后当这事没发生过。发火归发火,他却不敢怠慢,在书房里压抑了怒气后,这才去找了父亲。 “爹,我……最近不太方便去遥城。” 苏父满脸诧异:“我不记得你手头有要紧事啊,你要做甚?”不待儿子回答,他摆了摆手:“有事也交给你二弟,他不会办砸的。” 苏华风垂下眉眼:“是……娘想让我相看,早些定下一门亲事。庄莹莹那边再过半年都要临盆了,我一直守着,难免惹人议论。” 婚事确实是一辈子的大事,耽搁不得。苏父沉吟了下:“你来回也就半个月,不会耽误你的事。” 苏华风:“……” “爹,都已经约好了日子,我还要备见面礼。就是城里周家的姑娘,知府大人还是他的远房叔叔,已经定下来的事,我们要是改日子,没诚意不说,人家还以为我们不答应这门亲事故意找借口。” 苏父听到儿子解释了这么多,也听出来了儿子不想远行的意思。点头道:“那就让你二弟去。”又叹息:“遥城那边常年给我们铺子供货,里面有两位管事挺有趣的,就比你年长几岁,我还说你们凑在一起能够成为友人,以后互帮互助……既然你不方便,你二弟去也是一样的。” 只是如此一来,到时候和那些管事熟识的人就变成了苏华平。 听父亲说出这些内情,苏华风心里也明白,父亲这就是在为他以后接手苏家生意铺路。 说实话,他真心想去。 但如今由不得他! 苏华风再一次恼恨自己的身世,如果他真的是苏家血脉该有多好? 自从知道这些秘密,他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还得想方设法让罗丽娘满意……他做梦都想回到以前一心一意只做生意的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命中无子,也不想受这些煎熬。 但这世上的许多事,根本也容不得人选择。苏华风真的是越想越心酸:“爹,那就让二弟去吧。” 说出这些话时,他声音艰涩,一颗心都在滴血。 苏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儿子暗地里的争斗苏父也知道一些,所以才会在大儿子面前说这样的话,本以为此话一出,大儿子肯定会顾着生意。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放弃了。 这不符合他性格! 苏父诧异之余,忽然有些担忧:“华风,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没!”苏华风立即答:“爹,您怎么会这么问?” 苏父看着儿子的脸色,知子莫若父,他看得出来,这会儿的儿子有些强颜欢笑,脸上神情很不自然。 他在撒谎! 苏父面色严肃起来:“华风,我是你爹,如果你出了事,或是心情郁结难以排解,都可以跟我说。” 眼看儿子不吭声,他循循善诱:“人一辈子会遇上许多事,现在的你以为是大坎,以为自己跨不过去的那种。但多年以后回头看,这些压根就不算是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出个主意。” 苏华风听着这些,看着父亲眉眼间的担忧,心里愈发酸涩。 如果这是亲爹该有多好! 他满心烦闷,心里却明白,那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父亲。否则,父亲再不会用此时的神情看着自己。 “爹,我没事。您别担忧。”苏华风扯出了一抹笑:“如果真有事,就是我想娶妻,让您尽快抱上孙子。” 苏父听到这话,心里一动。 苏母如今虽然回了府,却始终不肯提及当初为何要让儿子传出那样的名声。他问过几次,她都不肯张嘴。 这会儿听到大儿子提及抱孙子,苏父突然又想起了此事。 按理来说,身为被母亲迫害的孩子,大儿子应该有所怨恨才对。可妻子回家这几天,儿子明显没有怨恨母亲的意思,往主院跑的次数甚至比以前更勤快。 这不符合常理。 苏父决定试探一二:“你别怪你娘。” 从心底里,苏华风怨恨过自己的身世,但却从来没有恨过母亲。如果母亲为了掩盖自己成亲前做下的错事而灌了一碗落胎药,他压根就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再说了,母亲让他传出那样的名声,本来也不是自愿,而是被人胁迫。 他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恨母亲。 “没有。”苏华风随口道:“娘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她肯定是为了我好。” 听到这话,苏父心里又是一动。 为母则强,这些年来妻子是怎么对待两个孩子的他都看在眼中,凭着她往日疼孩子的模样,也不像是舍得害儿子的人。 既然她不舍得,那肯定是被人逼迫。 苏父想到这些,顿觉毛骨悚然。他和妻子同床共枕,却没发现她身边潜在的威胁,这幕后的人……藏得也忒深了。 他想做什么? 窃取苏家? 想到这些,苏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在小儿媳有孕之后,妻子时常跟她说起孩子,从她那兴奋的模样就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孙子出生。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对有孕的庄莹莹动手? 苏父又试探了几句,见儿子真的没有怨恨母亲,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他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去了主院。 “夫人,那个胁迫你的人是谁?” 听到这句话,苏母心里砰砰跳,面上难掩紧张:“老爷,你这话从何说起?” 苏父上前两步,耐心道:“我知道你心疼儿子,不会故意做出损有儿子名声的事。儿子有病的事是假的,你也知道内情,那庄莹莹腹中孩子是你的亲孙子你也是知道内情的,这样的情形下,你还非说那不是亲孙子,非要让她落胎,不是被人胁迫是什么?” 他上前一步:“夫人,我们是夫妻,应该互相扶持。别人欺负你,也就是欺负我。你跟我说说,到底是谁让你做这些傻事,回头我找他算账去。” 苏母:“……”这能说么? 要是说了,我怕你找我算账。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七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七 苏母知道,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高兴自己为别人养了多年儿子。大儿子的身世要是被面前的男人知道,他们母子就彻底完了。 她垂眸遮掩住自己脸上神情:“老爷想多了, 没有的事。” 见她还是不肯说, 苏父只觉得自己的一腔赤诚喂了狗。他是真心想帮妻子讨回公道的,甚至还想着幕后的人若是势大,他还宁愿付出一些代价。 此时就像是满腔热情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浑身透心凉。 苏父看着她, 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夫人,我们是夫妻, 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你可以依靠我。” 苏母心中酸涩:“老爷,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确实没有遇上事儿, 也没有被人威胁。” “那你为何要对儿子动手?”苏父不耐烦:“庄莹莹腹中明明是苏家血脉, 你为何要污蔑人家?弄到现在和庄家反目成仇, 儿子的名声也被毁了个干净,你身为母亲,身为那个孩子的祖母, 就没有一丝愧疚吗?我问你苦衷, 你始终不提, 偏你自己又解决不了此事……” 他越说越烦躁:“夫人, 被人胁迫不是长久之计。逼你做这些事的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万一他让你杀人……”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住, 露出满脸嘲讽:“你已经杀过了, 没什么新奇的。夫人, 我就想问一句,如果那个人让你害我, 你会不会动手?” 苏母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既是害怕也是心虚,还有愧疚。 被逼无奈之际,她是真的有想过对男人动手的,只要男人出了事,幕后的人就算是把那些证据放出来,她也可以说是污蔑。 “不会!”苏母急切道:“老爷,我们是夫妻,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们这么多年感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你动手的。”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苏父看在眼中,再次道:“那你跟我说,到底是谁?” 苏母哭着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苏父:“……” 他心中满是无力,这女人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他就是想要帮忙,也无从帮起。 既然夫人不肯说,那他就逼幕后的人主动现身。 幕后的人想让妻子帮着做事……他就把人给禁足在府中,说干就干,他扬声吩咐:“从今日起,夫人病重,不见任何人。” 苏母:“……” “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苏父已经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他沉声道:“夫人,我这是在帮你。” 在苏母看来,他这是在逼自己。 如果庄莹莹吩咐的那些事她做不到……若庄莹莹一怒之下就会跑来告状。到时候,那些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 她的名声,儿子的名声,包括苏府,都会有很大影响。 苏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老爷,我不要被禁足。” 苏父一把甩开她:“夫人,你始终不肯信我,反而听别有用心的人吩咐。分不清里外,我实在……太失望了。” 他拂袖而去。 苏母想追出去,却被尽职尽责看守她的婆子拦住。 苏父和妻子周旋半天,没能得到真相,反而把自己问出来了一肚子火气。越想越怒,他干脆去找了大儿子。 在他看来,从来不酗酒的大儿子接连两次喝酒醉闹事,似乎也挺蹊跷。 苏华风此时正在扼腕。真的是越想越恨,越想越悔,心里难受得不行,干脆让人送了酒来。 酒菜刚摆上桌,苏父就到了。 他走到桌旁,拿起酒壶一闻,是最烈的酒。 苏华风接连两次酗酒打人,早已被父亲嘱咐过不要喝酒。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去而复返,这会儿被抓个正着,顿时满脸的不自在:“爹 ,我就闻一闻。” 苏父看着儿子,很想直接问。但想到方才死扛着不说的妻子,万一儿子也不说怎么办? 他决定先试探一二,扬声吩咐道:“再拿两坛酒来!”然后,对着满脸诧异的儿子道:“我们父子俩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刚好今日放松一下,不醉不归。” 想到什么,又吩咐外头的人去把二儿子也叫过来。 苏华风满心不解,但他刚才违背了父亲的意思,这会儿不想再违逆,便没有出声阻止。他心里有事,怕喝醉了话多,万一酒后失言说出了真相怎么办? 所以,父子三人喝酒时,他特别克制。 但是,苏父铁了心要灌醉大儿子,再三劝说,父子几人一直喝到了深夜。 苏父做生意多年,难免在外头应酬,酒量是越练越大。看着两个儿子相继倒下,他让人请来了大夫。 不出意外,两人都是喝醉了。 苏父刚才喝酒时,经常趁着兄弟两人不注意把酒杯中的酒水倒掉,或是抽空去外头催吐,所以,他并没有多少醉意。 他就那么独自坐在屋中,看着喝醉了酒昏睡如初生婴儿一般的大儿子。 兄弟俩一直昏睡到了天亮,在这期间,别说闹事,压根就没翻过身。 晨光初绽,天光从窗户洒进,天色越来越亮。 终于,苏华平咳嗽一声,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趴在榻上,父亲还在不远处,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夜父子三人喝醉了的事。 他挠了挠头:“爹,你醒了多久?” 苏父一夜没睡,疲惫地摆摆手:“宿醉过后都会头疼,生意先放一放,你现在回去歇会儿。不忙的事情挪到明天,就算再忙,也挪到午后去。” 闻言,苏华平一脸纳罕。 父亲从来都是嫌他们兄弟俩懒,像这样吩咐他歇着的时候屈指可数。 “赶紧去吧!” 苏华平没有多想,出了门回自己院子。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又隔了半个时辰,苏华风才悠悠转醒。睁眼就看到父亲坐在不远处,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坐起身:“爹,你怎么……” 话出口,才发现周围的摆设不对,这里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屋子,反应过来后,他揉了揉眉心,只觉脑子一片混沌。 “爹,您头疼吗?要不要回去歇会?” “我是挺头疼的。”苏父看着他:“华风,从小到大,我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懂礼聪慧,继续将我苏府发扬光大。一个酗酒闹事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你还一连两次,说实话,我挺失望。” “但你是我儿子,不是别的可以替换的下人。”苏父拿起桌上的酒杯:“华风,昨晚上你喝醉之后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有打人。我记忆中的你,也不是一个如此荒唐的人……” 听话听音,苏华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本来还有些混沌的脑子,立刻清明起来。 “爹?” 苏父抬手止住他的话:“你听我说。” 苏华风只得住了口。 苏父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只跟我说,是谁在威胁你们母子,他到底拿住了你们什么把柄就行。” 苏华风哑口无言,甚至不敢与父亲对视,狼狈地别开了眼。 “你也不肯告诉我?” 苏华风低下头:“爹,我确实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至于这一次喝醉后为何没有闹事……我也不知道缘由。可能是昨晚上我们喝得慢,没有醉得那么狠……” “都是借口。”苏父淡淡道:“华风,我是你父亲,哪怕你长大了,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我该护着你,有人欺负你了,我就该帮你讨回公道。外人欺负你们母子,也是欺负我们苏府,你告诉我实情,我肯定会帮你们的。” 苏华风张了张口,还想要掩饰。 可在父亲了然的目光中,他再也说不出那些话来。但让他告诉父亲实情,他同样说不出口。 “没有实情,我就是喝醉了。”苏华风低下头:“您放心,以后我会少喝酒,不会有下一次。” 他自己是想尽量避免,但如果真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苏父见儿子也不肯说,心底里失望无比。 他疲惫地摆摆手:“不说也罢。华风,你不肯告诉我,肯定是我自身能力和权势不够,你认为我不能和与那人抗衡,我不怪你。但是,苏府传承百年,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不允许你毁了祖宗基业。” “一个有把柄留在别人手中的人,我不放心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你。从今天起,你好好留在府中休养。” 语罢,不待苏华风反驳,他扬声吩咐:“传我的命,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大公子出院子。你们好好伺候着就行。” 苏华风急了,他已经是众人眼中默认的少东家,禁足的日子遥遥无期。要不了多久,二弟就会走到人前,到时候,还有他什么事? 其实,苏华风也挺讲道理。按理来说,他身世存疑,苏府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该肖想……可在之前的近二十年里,他一直认为这些东西是自己的。如今乍然要他放手,他哪里舍得? “爹,我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一时半会儿交托不了。”他几乎是指天发誓:“爹,我保证在没有下一回,以后我滴酒不沾还不成么?” 苏父闻言,淡淡反问:“我说的是你喝酒的事吗?” 他说的是儿子被人威胁的事。 妻子为了那个幕后的人,愿意让儿子生那些让男人们难以启齿的隐疾,还愿意对孙子动手,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大儿子也是一样,如果那个人捏着把柄让他害苏家铺子,他干是不干?如果扛住了还好,万一没扛住呢? “歇着吧,想通了再说。”苏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己回了屏风后面的小榻上,一宿没睡,他也得歇会儿,还得缓一缓。 苏华风:“……”这要歇到何时去?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八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八 无论母子俩如何不甘愿, 在苏父的吩咐下,两人再不能踏出府门一步。 别说出府了 , 就是在府内, 也不能随意走动。 这对于养尊处优多年的苏母和一直被家中宠着长大的苏华风来说,是件挺难受的事。 罗丽娘被禁足后,也一直让人留意着府中的动静。得知母子俩被禁足, 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被关起来了, 应该也不能找她的茬。再熬过一段,等她接到了京城的回信, 又能重新捏着母子俩的把柄。到时候, 就算是庄莹莹让他们对自己动手, 他们也不敢! 罗丽娘安心调养身子, 但也不想自己一直被禁足, 干脆书信一封送往罗家。 在外人面前, 罗苏两家的姻亲,来往密切些也正常。罗母收到女儿送来的信 ,便让人去打听苏府的消息。 外人眼中, 罗丽娘没有做错任何事, 苏府这么把人关在府中本就不对。罗母知道, 自己和苏母没法讲道理, 于是特意挑了苏父在家的时辰上门。 苏父把妻子禁足, 有客人上门,他就得出去招待。虽然是女眷, 但也得露面。 苏母看到他后, 不客气地问:“亲家。丽娘近来可好?” “挺好的啊!”苏父一脸莫名其妙:“亲家母, 这话从何说起?” “好?”罗母做出一副恼怒模样:“那我女儿为何跟我说她被禁足了?她刚为你们苏府生下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我今日上门来,就是想问您一句,我女儿是规矩不好呢,还是做错了事不能见人?” 苏父平时少在家中,就算回府,也没过问小儿子院子里的事。再说,最近大儿子关在家中,小儿子还没历练出来,做出来的活计都是他自己扛着。几天下来,他累得心力交瘁,此时满心疲惫,叫来了人吩咐:“去请二公子过来。” 偏苏华平这个时候不在府中。 苏父沉默了下:“来人,带罗夫人去平院。” 又吩咐:“二夫人正在养身子,平时不许人打扰,但也不能一直把人关着,回头就解了她的禁足。” 妻子要把人关着,他偏要放。 他倒要看看,幕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时隔几日,母女俩再次相见。 罗母看到女儿,几步迎上前,上下打量过后颇为满意:“还长胖了一点,挺好的。”她又关切女儿脸上的伤:“可会留疤?” 罗丽娘满脸欢喜:“大夫说,只要用好了祛疤药膏,应该不会太大的痕迹。可以用脂粉盖住。” 这着实是一个好消息,罗母也真切地欢喜起来,又问:“对了,你之前说你婆婆也被禁足,为了什么?” 罗丽娘摇了摇头:“她之前做的那些事还没解释清楚,可能父亲还在生气……”她自己也不太确定,今日找母亲过来,不是为了说苏家母子,她急忙问:“京城那边可有了消息?” 闻言,罗母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罗丽娘也想叹气。 “能不能催一催?”她看了一眼主院的方向:“拖太久了,那两人搞不好又要对我动手,娘 ,你看我这脸,可再经不起了。” 罗母沉吟半晌:“管事这两天又会回来一趟,兴许……”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敲门声。 正说紧要的事,加上罗丽娘没有拿到证据很是烦躁,不耐烦地问:“何事?” 外头响起来的却不是苏府下人声音,而是罗母身边的婆子。 “夫人,刚才管事送来了一封京城那边送来的信,说是要您亲启。你曾经吩咐过奴婢,说这封信很重要,所以奴婢才斗胆打扰……” 罗丽娘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 罗母欢喜不已,起身奔到了门口,很快将那封信拿了进来。罗丽娘迫不及待,一把抢过来撕开封口,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 “娘,有了!” 与此同时,还在禁足中的苏华风又接到了一封信,这一回,是让他抢罗家的生意。 苏华风如今在禁足中,身边的心腹都被吊着,哪儿做得了这事? 无奈之下,只能让人传消息给母亲。 苏母不能出门,但想要见儿媳,还是办得到的。她立刻吩咐人过来请罗丽娘。 罗丽娘也想见她,特意带着那封信,含笑去了主院。 婆媳两人见面,一个言笑晏晏,一个板着脸。 苏母看到小儿洗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不安:“你娘家那边最近在做香木生意,刚好你解了禁足,你回娘家一趟,想办法说服你爹娘,把那些货物让给苏府……你要是不答应,别怪我不客气。” 罗丽娘愣了一下:“苏府?” 难道不是该给罗府么? 事实上,苏母也是这么想的,她还再三看了罗淮西送来的那封信,确实是如此。 “你照我说的办吧!” 罗丽娘拿出绣中的信:“母亲,您先瞧瞧这个再说。” 今日婆媳俩一见面,罗丽娘就恢复了以前在婆婆面前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自信。苏母心底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看到她递过来的信,已经生出了惧意。 伸出去接信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苏母缓缓打开,看到上面比起当年沉稳了不少的字迹,眼圈微微红了。 “你从哪儿来的?” 罗丽娘似笑非笑:“之前我藏的东西不是丢了么,最近找了回来。母亲,你可千万瞧好了,别再让我为难。否则,我也只能为难你了。”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做出一副乖巧模样:“就比如香木生意,你们苏府可千万别抢……” 苏母面色微变。 一个让抢,一个又不让抢。两人手里都捏着这要命的把柄,关键是这两人手中的都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一时间,苏母觉得自己很可怜,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非得遇上这两个讨债儿媳。 她咬了咬牙:“丽娘,你也看到了,我和华风都被关着。怎么能帮你的忙?” “母亲,你这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太低估自己了。”她振振有词:“就像是你今日叫我过来一样,你自己不能出门,但可以让人陪自己散心啊!” 苏母:“……”她宁愿自己关在屋中,才不想散什么心! 罗丽娘上前收好了信:“母亲,以后对我客气一点,不要大呼小叫。不要冷嘲热讽,还有夫君那里,你最好劝说他打消了娶平妻的念头,否则,我的日子过不成,大家都别想好过。” 她微微抬起下巴,缓缓起身:“娘,跟我回院子。这一回别着急走,多住几日。” 罗母终于知道女儿为何要威胁苏家母子了,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 走出了正院,罗母有些忐忑地回头瞅了一眼:“你这样得罪婆婆,小心她以后找你算账。” 罗丽娘以前还抱着和苏家母子这一家人的想法,但经过这一回匣子被庄莹莹带走之后,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就要捏着这些把柄,努力为自己讨要好处。他日想法子脱身就是。 明日就开始要婆婆的私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苏母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小儿媳挖空库房,这会儿的她心里正乱着。一来是威胁自己的人多了一个,还是不讲道理胆大妄为的罗丽娘。 说实话,庄莹莹拿到匣子这么久,从来没问他们母子讨要过好处,唯二的两个要求,也是让他们揍罗丽娘,还有让他们抢罗家的生意,只针对罗家和罗丽娘! 可罗丽娘不同,她性情恶毒,害起还有身孕的妇人,那是一点都不手软。 苏母越想越头疼,靠在榻上闭上了眼。 当日傍晚,罗丽娘又上了门。 她回去之后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受的那些委屈,那是越想越气,就想找补回来。 “母亲,我这一次来,有点事想麻烦你。”罗丽娘这一次来主院,没有带上母亲。她一步步靠近苏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要你……让大哥绝嗣!” 她似笑非笑提醒:“这一回你可不能糊弄我,必须得是跟谁都生不出来。” 苏母瞪大了眼:“你疯了?” 罗丽娘摇摇手指:“我没疯。我只是觉着,大哥不是苏府血脉,生孩子做甚?他没有孩子,以后不能接手家业,刚好能把家业交给我们夫妻。 ” 她笑着问:“母亲,你该不会是想把这苏府诺大的家产交给一个外人吧?” 苏母哑口无言。 如果不想让人发现大儿子的身世,我只能是让他做少东家,做以后的家主才不会惹人怀疑。 罗丽娘一瞧就知她的想法,冷笑道:“你当我是死人?我夫君才应该是家主,我是这苏府正经的当家主母!”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九 夫君有疾的原配 三十九 就算是苏家所有一切不应该给苏华风, 那也不能让他绝嗣啊! 这俩有关系么? 罗丽娘这分明就是借此泄恨,想要伤害苏华风。 苏母张了张口, 还想要掰扯几句, 罗丽娘不耐烦地一挥手:“总之,三天之内,我要得到满意的结果。否则……” 她冷哼一了声, 拿着那封信出了门。 留下满心为难的苏母,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不过, 这些东西明明在庄莹莹手中, 怎么会又回到了罗丽娘这里? 她找来了心腹婆子, 亲自书信一封, 让人送去罗府。 就是想问一问, 那东西还在不在庄莹莹手中, 她到底该听谁的。 秦秋婉忙到午后才回,刚到府门口,就被一个婆子拦住去路。 那人话不多说, 上来塞给她一封信。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 亲自拆开, 然后就看到了苏母的疑惑, 她沉吟了下, 吩咐道:“去请苏老爷过府,就说有要事相商, 我会帮他解惑。” 罗府下人应声而去。 边上婆子呆住, 她是夫人心腹, 知道得比旁人多点。就比如,夫人被威胁这事, 绝对不能让老爷知道真相。反应过来后,她扑上前:“罗夫人,你不能……” 还没靠近人,就被边上几个婆子拦住,秦秋婉侧头看来过来:“你在教我做事?” 婆子不敢。 但她知道,这事不能让老爷知道,眼看阻止不了,她挣脱开拉着自己的婆子,飞快跑走。 另一边,苏父听到罗府下人禀告,面色肃然。 看来,他做的那些事果然有了效,这就已经有人解惑了。他倒没有怀疑庄莹莹是诓骗自己,毕竟,当初的事情,庄莹莹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被人害了,总会想法子查出缘由的。罗淮西此人,虽然年轻,却有几分手腕,如今要见他,还说这样的话,看来应该是庄莹莹那边得知了一些真相。苏父是真心疼爱长子的,听到了下人的话后,立刻就上了马车赶往罗府。 而苏母那里,她无力之余,也让人去准备了一些让男人绝嗣的药。拿到药后,伤心地哭了一场。恰在此时,婆子赶了回来。 苏母很想知道,罗丽娘手中的那封信到底是不是她伪造,她到底有没有拿到真正的匣子,看到婆子回来,她止住了眼泪,勉强打起精神:“如何?” “罗夫人一句话没有跟奴婢说。”婆子急得满头大汗:“不过,罗夫人当时就让人去请咱们老爷,说要为老爷解惑。” 苏母一愣,想到什么,她面色煞白,霍然起身:“备马车,我要出府!” 下人拦着不让,苏母不管不顾非要往外闯。 身为下人不敢伤着了主子,只能任由她跑出府去,管事怕出事,还让人去禀告给老爷。 罗丽娘今日心情挺好,带着母亲在园子里闲逛,想到以后会有的好日子,她下巴微扬,眼神里满说自得。吩咐起下人来,底气十足。 秦秋婉回到府中,刚喝了一壶茶,苏父就已到了。 他来时满脸急切,进门后大概被屋种静谧的气氛感染,跳如擂鼓的心缓缓镇定下来。 “给苏老爷上茶。” 苏父喝了茶后,愈发沉稳:“罗夫人,听说你有事要跟我讲?” 他知道庄莹莹恨苏家,也不提什么情分,直接开门见山。 秦秋婉颔首:“巧儿,把匣子拿上来。” 她将匣子推到苏父面前:“你所有的疑惑,都在里面。” 苏父讶然,没想到这就得知了真相。他缓缓伸出手,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是好几封书信。看了一眼对面的庄莹莹,才拿起一封打开。 当看清楚上面字迹,他面色微变,捏着信纸的手颤抖不止,脸上满是压抑的愤怒。 气氛凝滞,忽然有丫鬟到了门口,禀告道:“夫人,苏夫人到了,说是要来找苏老爷。” 苏父恍若未闻,他只看着信纸。 秦秋婉颔首:“请进来吧!” 在苏母进门这期间,苏父一声不吭,眼底的风暴越积越盛,那边苏母一进门,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红实木桌子都被他拍得晃了晃。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苏老爷,我可是好意,你怒归怒,别砸我家具啊!” 苏母被他这一巴掌拍得心肝颤了颤,看到桌上的匣子和几封打开的信……哪怕已经猜到了真相,可当亲眼看到时,她还是满脸不可置信,失声问:“庄莹莹,你怎能如此?” 秦秋婉伸手拿起那几封信,冷笑着道:“我被这些玩意儿害得这么惨,做什么都不过分。” 苏父闭了闭眼:“夫人,你有话说吗?” 苏母张口就道:“老爷,你别信了外人挑拨。” 苏父霍然睁眼瞪着她:“要不是如此,你又怎会失心疯一般伤华风和庄莹莹腹中孩子?康长梅,你果然是好样的,骗得我好惨!” 说着,他把手中的信狠狠扔在了地上。 苏母垂眸看去,就看到那上面的字迹和方才在罗丽娘那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信上满是对她的歉疚,还理解她的为难,道歉的话写了一大段。 这封信,苏母还是第一回看到。 她缓缓蹲下,颤抖着捡起,泪水糊了满脸,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是哭自己这两年来的为难和委屈,还是感动于这个男人还惦记着她,也或许,是因为害怕。 “你还有脸哭?”苏父此时心里满是被愚弄的愤怒,还觉得丢人。 毕竟,身为男人碰上这种事已经够倒霉,现在还被外人知道。尤其这个外人,还和苏府门楣不相上下,他想要让人闭嘴都不能。 不难想象,这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府城的大街小巷。他给人养了多年儿子,定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想着这些,苏父愈发恼怒,他指着那些书信,怒问:“康长梅,你可有话说?” 苏母哭着摇头,嚎啕着扑到他脚边:“老爷,我错了……和你成亲之后,我真的是一心一意与你过日子的。这些过去的事我早已忘了……可罗丽娘那个女人,她没安好心,她拿这些事情来威胁我,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苏家名声受损,不想孩子被所有人唾骂,所以为我才……我过得很煎熬,也早已经后悔,如果能够回到曾经,我绝不会再在成亲前做那些事……感情都是假的,在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老爷,你原谅我这一次……” 苏父认为,多年夫妻,如果苏母在别的事情上做错,他都能原谅,可这种事……他原谅不了。 尤其他想得比较多,怕兄弟俩为了家中的生意明争暗斗,在教导两个孩子时是有所偏颇的。教导长子时格外严厉,当下规矩,长子继承家业,次子分家另过。所以,兄弟俩之间,苏华风能力最强,而苏华平各方面都要差点。如今弄成这样,岂不是要他把家业交给一个没有精心教导的儿子? 苏华平已经长成,性子定型,就算现在想掰,应该也掰不回他自由散漫的性子。苏父想着这些,只觉得喉咙越来越堵,胸腔越来越难受,他看着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恼怒之下,一脚踢了过去。 苏母被踢飞出去。与此同时,苏父“噗”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来。 秦秋婉坐在一旁,摇摇头道:“苏老爷,走的时候记得赔我的毯子。” 苏父:“……” 他满心悲愤:“庄莹莹,你就不难受吗?” “难受劲儿已经过了。”秦秋婉一本正经:“当初我被他们母子污蔑时,大概就和你此时的想法差不多。被亲近的人背叛,确实挺难受的。” “对了,苏老爷,容我提醒你一句,这些东西是我在罗丽娘曾经住的院子里挖出来的。她应该就是凭着这些,让苏夫人伤害于我。” 她摆摆手:“我话已说完,你们走吧。” 苏父站在屋中,看着地上被踢翻在地的妻子,心中再无相守多年的感情,只余下满心厌恶。 “你别回府了。”语罢,他大踏步离去。 苏母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庄莹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我都听了你的话,你怎么还要把事情往外说?”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你当初也害了我,我都没有找你报复,只是好心告诉苏老爷真相而已 。反正我问心无愧。” 她摆摆手:“送客。” 也是这个时候,得知了苏母跑出来的罗丽娘才追了过来,在门口碰到苏父,她心下一惊,急忙行礼。 苏父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罗家女,好样的!” 神情凶狠,根本就不是夸赞。 罗丽娘一颗心七上八下,想着上前试探两句时,发现公公无意多说,已经拂袖而去。她被丫鬟带着到了正堂,当看到熟悉的匣子和地上的书信时,那一瞬间,她先是不敢置信,随即显些气疯了。 “庄莹莹,你疯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往外说?” 她还想靠着这些秘密过好日子,如今全部被人掀翻,苏家母子不会再受她威胁。就连苏父也……刚才那模样,很明显是恨上她了。 秦秋婉一本正经:“本来我想让她们母子受些煎熬,晚一些告诉苏老爷真相。至于为何要说……很简单啊!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总之,只能她威胁,不能让罗丽娘反威胁回来。她又不靠着这些秘密过日子!掀翻了又如何? 反正倒霉的不是她。 罗丽娘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掉入了冰水里,从里到外凉了个头,只要想到自己以后会有的下场,她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早上拿到信,她心情飞扬,以为自己能继续过好日子。可还没高兴半天,就被人从天上拽了下来,摁进了烂泥里。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十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十 罗丽娘惨白着一张脸, 心里真真切切地害怕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曾经做的那些事,庄莹莹恨她是必然的。 只是她没想到, 庄莹莹这么疯, 一点都没有想威胁苏家母子,直接就把这事给掀了个底朝天。她唯一的倚仗就是这些证据,能够威胁苏家母子的就是告知苏父真相。 如今苏父已经知道了真相, 等于她如今所拥有的这些都是一张废纸。再有, 方才苏父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好像是已经知道了她威胁母子俩做的那些事。 越想越怕, 她周身抖得愈发厉害。 另一边, 苏母摊在地上如一摊烂泥, 好半晌爬不起身。秦秋婉已经说了送客, 几个婆子上前, 打算把人给抬出去。 苏母身体腾空时吓了一跳, 也回过了神,尖声质问:“庄莹莹,你为何要如此?你腹中的孩子是华风血脉, 你再恨, 也该为孩子考虑一二……” 苏华风是奸生子, 他的孩子能讨着什么好? 正因为如此, 苏母从未想过庄莹莹会不管不顾直接把这些事摊在阳光下。 秦秋婉一脸无所谓:“孩子长大还要不少年, 到那时候,谁还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 就算是还有人记得, 秦秋婉也有自信, 自己教出的孩子绝不会因为几句流言而自卑。 每个人都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 但至少要做到坦然接受。 苏母哑口无言,紧接着, 她被人给抬了出去。回不了苏府,她干脆回了娘家。 罗丽娘气得跳脚,不待她说难听的话,秦秋婉就吩咐人把她也送走了。 她耳边是清静了,可府城里得知这消息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谁能想到堂堂苏府少东家竟然不是苏家血脉,而是苏夫人在成亲和人苟且而来。 苏父出门后,也没指望事情能够瞒住,消息传得太快,他只觉得脸上发烧,被一个女人愚弄多年,他满心都是愤怒,要不是顾及小儿子,他早已经一封休书送上。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要是他给了休书,也等于默认了苏母不贞的事。苏母如此,让苏华平情何以堪?以后还怎么面对众人? 不能休苏母,休了罗丽娘这个处心积虑算计的人还是可以的。 罗丽娘被人从罗府请出去后,下意识就往苏府走,马车到大门口时被门房拦下。 “老爷吩咐,不让您的马车入府。” 罗丽娘没打算在门口下马车,本来是想一路进内宅的。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掀开了帘子:“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拦我?” 门房一脸为难:“二夫人,小的方才说过了,这是老爷的吩咐。” 罗丽娘面色大变。 她想和门房纠缠几句,却见大门打开,走出来了苏父的贴身随从,此时他手中拿着一张纸,直接到了罗丽娘面前,双手奉上。 “老爷说,苏府容不下心思恶毒的妇人!” 罗丽娘看着大大的休书二字,满脸不可置信。好半晌,她才颤着手去拿那张纸:“小公子呢?” 随从低着头,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老爷说,小公子是苏府血脉,不能跟着别有用心的人长大。” 罗丽娘听出来了,这个“别有用心”指的就是自己。 “我要见父亲。” 无论如何,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随从压根不肯帮着禀告,罗丽娘还待纠缠,就看到开了一条缝的偏门处有人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母亲被三个婆子“扶”出来了。 罗母知道女儿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拿到了证据,她以为女儿和自家的好日子又要来了。没想到这才半天,就被苏父扫地出门。 这哪儿是做亲家该有的态度? 对着府上的恶客,也没这么不讲理啊! 她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门口的女儿,也不再和婆子纠缠,急忙扑上去:“丽娘,苏家太不讲理,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丽娘抹了一把脸:“娘,我手头的那些证据,被庄莹莹拿给了父亲看。” 罗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怎么能这样做?” 这些东西拿出来,对她完全没好处啊!倒是捏在手里,还能让苏家母子替她做不少事。 罗母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罗丽娘苦笑:“庄莹莹娘家婆家都那么好,她什么都不缺,想要的东西自然有人双手奉上,哪用得着威胁别人?” 之前让母子俩做的事,也都是揍她!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苏府大门已然紧闭。罗母不认为自己还敲得开:“我们先回家,回头把这些事告诉你爹。” 罗母伸手去拉女儿,这才发现了她手里的休书。 看清楚那俩字,罗母瞬间瞪大了眼,一把扯过来,脱口问道:“怎会如此?” 罗丽娘将那张纸收好:“别大惊小怪,平白惹人笑话。” 她自己心里却明白,凭着她做下的那些事,想要求得苏父原谅,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 禁足在院子里的苏华风回房后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已是夕阳西下,他走到了窗前看着天边的残红,心情难得地平静了下来。 门口的随从探了好几次头,不送东西进来,也不开口说话。苏华风觉得奇怪,问:“你这是做甚?” 随从小心翼翼走过来:“公子,小的听说了一些事……” 苏华风喝了一宿的酒,哪怕睡了半天,也还是有些头晕。他捏了捏眉心:“何事?” “二夫人被老爷休了。” 苏华风修长的手一顿,侧头看了过来:“因为什么?” 随从摇摇头:“小的不知。好像是二夫人骗了老爷什么事。”他转而又道:“夫人回了娘家。老爷好像挺生气的……” 听着这些话,苏华风总有种事情已经暴露的预感。 他还没想出对策来,门口来了个管事:“大公子,老爷说,让你去郊外的庄子住上几天。” 苏华风:“……”父亲肯定是发现了他的身世。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爹呢?” “老爷在外书房。”管事低着头:“老爷说,他不想见您。” 苏华风心里明白,九成九父亲听说了真相,这才不愿意见他。 想到此,他心里苦涩不已:“钱叔,麻烦你帮我给父亲带一句话。” 他看着天边夕阳,这个时辰出城,大概得赶夜路。夜路危险,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夜里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如今非要他今日就搬走,也只有父亲知道真相后厌恶于他才能解释得清。 “能够做父亲的儿子,是我的荣幸。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爹的儿子。” 随从听得一头雾水。 苏华风没有再纠缠,缓步出了房门,上了去郊外的马车。 刚才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大吵大闹只会让所有人都讨厌自己。实在没必要把自己作得猫憎狗嫌。再有,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可这么多年来父亲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心血,多年来对父子情不是假的。 或许,父亲会看在他乖巧的份上善待于他。 苏华平忙碌一整天回来,倒头就睡。 翌日早上,听着燕姨娘说起昨天府中发生的事,苏华平满脸诧异:“丽娘被休了?我娘回娘家了?为什么啊?” 他确实很讨厌罗丽娘,但婚姻大事,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在祖宗灵堂前拜了天地,那就是夫妻。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个女人。父亲向来不爱管他们兄弟俩院子里的事,怎会突然插手? 他满脸不解:“夫人做错了什么?” 丫鬟也不知道,苏华平还要细细回想,就见门口处父亲身边的人到了:“二公子,老爷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苏华平最近要出远门,行李还未整理好,但父亲有命,他不敢违逆,丢下手头的东西就往正院跑。 “爹,我听说你给了丽娘休书?” 苏父看着冒失的儿子,心里愈发后悔。当初就不该怕兄弟两人争抢而故意漠视小儿子,到得如今,都已经成了亲的人,还是不够稳重。 “你要沉住气。”下意识的,苏父就开始说教:“对待长辈要有基本的尊重,你方才进门,应该先给我行礼,然后再说事。” 苏华平张大了嘴。 以前他也是这样的,父亲从来没说过他不对……倒是如此要求大哥。 想到这里,苏华平心里一动。父亲为何突然间变得这样严厉? 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止不住怦怦跳了起来。试探着问:“我听人说,爹把大哥送去了郊外的庄子,为什么?” 苏父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道:“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我怎么说都不听,先把他送去郊外,让他好好反思。” 他看着小儿子:“你性子太跳脱,这样不好。说话也直,往后你开口之前,现在脑子默想三遍即将出口的话,若都没发现不妥,才可以说出口来。” 听着这些话,苏华平唇角的笑容都止不住:“爹,您放心,儿子一定改。” 想到什么,他又问:“娘刚回娘家住了一段,怎么又回去了?还是舅舅府上有要紧事?” 苏父沉吟了下,还是决定告知小儿子实情,免得他被人利用。 听完了父亲口中的话,苏华平张着的嘴好半晌放不下来:“大哥不是您亲生?这怎么可能呢?” 苏府内的人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想法。 也是因为这些年下来,苏母掩饰得极好,别说外人了,就连苏父这个枕边人都深信不疑。 苏父面色不太好:“华平,你是我儿子,以后要接手家业,从今日起,不可再懈怠下去。” 苏华平:“……”本以为需要努力争取才能得到的东西,如今被人送到了手上。这就是天上掉馅饼吧?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十一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十一 苏父面色严肃:“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你娘做的事,我一辈子也原谅不了。” 这话明显还有下文, 不过, 苏父不打算开口。 苏华平听出来了父亲的意思,以后接手了家业,他这个儿子也不能太孝敬亲娘。 一时间, 苏华平心情有点复杂。 紧接着, 苏父又把罗丽娘做的那些事告知了小儿子:“这个妇人太恶毒,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心软。你要知道, 孩子如果跟着这样一个女人长大, 也会长歪的。” 苏华平对罗丽娘本身没有多少感情, 一点都不为难, 忙不迭答应下来。 苏母回了娘家之后, 又能自由出入。她始终想不通, 为何自己送去的信如同石沉大海,罗丽娘却能一次次成功。 事到如今,她已经被那个男人毁了。 想要翻身做主, 就得去找他。无论是他接纳他们母子, 还是让苏父捏着鼻子认下, 都得是那男人才做得到。 罗丽娘回了娘家后, 又急又怒之下生了病。苏母上门时, 她还躺在床上养病。 婆媳俩这一回见面,少了曾经的剑拔弩张, 苏母坐在床前:“罗丽娘, 你老实跟我说, 你的信是怎么送的?” 罗丽娘一声不吭。 这女人为那位官员生下了儿子,只这份情谊, 那侍郎在母子俩落入困境之中时,绝不会袖手旁观。 她和苏家母子之间有那么多的恩怨。她疯了才会找一个官员来针对自己。 苏母恼怒:“罗丽娘,你聋了吗?” 罗丽娘还闭上了眼:“我捡的。” 苏母:“……” 这明显就是假话,看着床上不爱搭理自己的儿媳,苏母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揪住:“你说不说?” 罗丽娘不妨她突然动手,头发被揪个正着,忍不住顺着苏母的力道移动,就想让自己少受点罪。 “你撒手。” 苏母没有松,反而还捏得更紧:“你说!” 罗丽娘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喊:“娘,你快来。” 罗母正在让人备茶水,想要好好招待亲家母。 罗母知道,苏父这一回是厌恶了婆媳二人。但是,女儿领了休书,苏母却还好好在娘家呆着……很明显,苏父这是打算为了小儿子的名声将就。 若是苏母能够回去,哄得她高兴,也让女儿回苏府就好了。 听到女儿尖声叫唤,罗母丢下手里的茶叶就往正房奔,然后就看到了苏母一脸凶神恶煞地揪着女儿的头发。 她急忙扑上前,丫鬟们也上前帮忙,一时间乱作一团。 等到好不容易分开,屋子里无论是主是仆,都浑身狼狈。 罗母怕丢人,再三嘱咐下人不许外传,又把他们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三人,苏母坐在椅子上,满脸冷漠,其实心底里都在想着以后的应对之策。 罗丽娘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被揪掉了几缕,加上脸上有伤,刚才疼痛之下没顾得上,这会儿伤口又在隐隐疼痛,她拿来了药膏,细细抹了一遍。 苏母平复了心情:“罗丽娘,事到如今,我只能求京城那边的人帮忙。你只要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他,等以后我的日子好过了,也不会忘了你的。毕竟,我孙子还要叫你一声娘。” 听到这话,罗母有些意动。 不过,罗丽娘却不想就这么让苏母如愿,一直纠缠到后来也没开口。 秦秋婉让人注意着苏府动静,罗丽娘被休,苏母却一直没有动静,她也能猜得到苏父的想法。 一来,康苏两府算门当户对,想要休妻没那么容易。二来,苏母不只是苏华风的娘,她还是苏华平的娘,只为了孩子和苏府的名声,苏父就不会主动把这些事传出去。 苏府想瞒住,秦秋婉却不允许。 庄莹莹就是被这些秘密给害死的,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其大白于天下。 暗地里,她一直没闲着。 最近找到了那个逃走的大夫,正在让人带回来。 也是这个时候,城外来了一架暗青色的马车,低调又奢华。进城后,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紧接着,苏母就收到了一封信。 秦秋婉让人盯着苏母,得知她去见一个京城来的人……这很可能就是那位侍郎。 那边苏母前脚走,秦秋婉很快就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去了一间客栈的三楼。 一墙之隔,秦秋婉听不见隔壁两人的说话。只隐隐听得到里面有苏母的哭声传来,间或夹杂着男人低声安慰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隔壁的门打开,苏母眼圈通红地下了楼。 那个侍郎压根儿就没出来,然后,苏父就到了。 夫妻两人在楼梯上交汇,苏母一句话没有多说,直接下了楼去。 很明显,她这是生气了。 苏父还想气呢,这么多年下来,他把别人的儿子当作自己亲生的教导,为此还冷落了亲生儿子。这些天他试着掰,发现真的挺艰难。 一个已经散漫惯了的人,没那么容易改好。至少,比教孩子要费劲得多。 今日接到一封信,让他过来相见,本来是不想来的,可那个送信的人话里话外表示他的主子从京城而来。 下意识的,苏父以为是京城来的客商,这才欣然赴约,这会儿在楼梯上碰到妻子,他脑中隐隐冒出了一个想法。 进了门后,看到窗前扶手站着的中年儒雅男子,苏父心里的侥幸尽去,试探着唤:“侍郎大人?” 男人微微颔首:“你家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长梅,如今我们已各自嫁娶,其实早已放下。只是孩子的事……非我所愿。苏老爷,咱们都是男人,这种事情闹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这些事情最好还是别承认,华风就是你儿子!” 苏父:“……”你还真大方。 但他已经帮别人养了二十年,难道还要养一辈子吗? 如果承认苏华风是他亲生,那苏华风可就是嫡长子,那是要继承家业的。这男人哪怕贵为官员,也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他把诺大家才拱手送人吧? 凭什么啊? 他心里不服气,面上却不敢露:“这些事情已然不是秘密,城里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我苏府已然沦为了笑柄。侍郎大人,几日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华风身世有疑,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教养……按理说,我不欠您的。” 应该是你欠我的才对。 当然了,苏父不敢明着这样说,但话中意思表露的很明显。 周侍郎颔首:“我明白你的意思。从心底里,我对你是感激的,当初我负了长梅,心里一直歉疚。你怕她因此不得善终,好在遇上了你。苏老爷,下个月要竞选皇商,你挑几样好的送去。” 苏老爷心砰砰跳了起来。 自古以来,仕农工商阶级分明,商人最末,哪怕捏着大把银子,也常被人看不起。但是皇商不同,能和皇室做生意,会被这天底下所有人尊重。 就连京城的小官,也不敢怠慢。 “你有把握吗?” 周侍郎似笑非笑:“不试怎么知道呢?” 苏父沉默下来。 他本来也没想把苏华风的身世告知外人,这种事情真传了出去,与他的名声也有损。 当然了,如今已经损了。 要是扯一层遮羞布盖上,也比不盖要好。 “稍后我就让人从郊外把华风接回来,让他做以前那些事。” 手头权力依旧,他就还是苏府的少东家。 苏父想法简单,他如此并不是想把家业交给苏华风,这只是权宜之计,等苏府做了皇商,再扶持小儿子也不迟。 苏华风以为自己会在庄子上关到天荒地老,没想到才几天就被接回了府。待遇一切如旧,下人还是那般尊重于他,好像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是一场噩梦似的。 另一边,苏华平在摩拳擦掌等着接手家业,没想到一转眼哥哥又被接了回来,还从他手中拿回去了曾经由哥哥管着的那些事。 俨然又是一副苏府少东家的做派。 苏华平顿时就傻了眼。 这怎么回事? 难道父亲要把家财交给一个外人?他知道自己不成器,可他已经努力学了,至于吗? 肯定是父亲认为他能力不够,所以才找回来了大哥。 苏华平从小就对这个兄长不服气,如今见他又不是亲生的,父亲还舍不得丢,心里是又妒又恨。 父亲舍不得,他就帮着舍! 如果兄长废了,父亲应该就会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了吧? 说干就干,他找来了心腹,如是吩咐了一通。不过大半天,康家女在多年前和一个才子互许终身无媒苟合还有了孩子的故事就传遍了府城内的大街小巷。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十二 夫君有疾的原配 四十二 外人议论纷纷。 苏家自己人却明白, 本来已经淡下去的事情突然又被让重新提及,还闹得这般沸沸扬扬, 定然是有人故意散播。 苏家夫妻俩下意识地就觉得是罗家人做的。 苏父为此, 特意找上了门。 他觉得有必要于罗淮西好好谈谈,大家都住在城里,同为富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直僵持着也不好。 彼时,夫妻俩刚用完晚膳。 罗淮西听了下人禀告, 道:“莹莹, 我们去消消食。” 夫妻俩没把人请进来, 而是去了门口。 苏父也没想到, 罗家夫妻这么不讲究, 在门口谈事, 亏他们想得出来。心里暗骂罗淮西年轻不懂事,面上一脸严肃,上前两步:“罗家主, 我今日上门, 是有事相商。” “我们两家之间没有生意往来, 应该没什么要紧事, 就在这里说吧!”罗淮西站在门口, 一副冷淡模样。 苏父:“……” 他暗自磨了磨牙,靠近了一些:“罗家主, 你可有听说城内的那些流言?” 秦秋婉站在一旁, 闻言笑着反问:“苏老爷指的是苏夫人和人在成亲前珠胎暗结又找了你做孩子现成爹的事?”她一合掌:“我中午就听说了, 就着这个消息,饭都多吃了一碗。” 苏父面色一言难尽。 庄莹莹腹中孩子是华风的, 华风讨不了好,孩子肯定也会被牵连,她这也忒没心没肺了吧? 愤怒之下,他懒得虚与委蛇,反正他如今背靠侍郎大人,当即直接问:“这消息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秦秋婉一脸惊诧。 罗淮西板起脸:“苏老爷,你可有证据?” 苏父本来深信不疑,可看到夫妻俩都神情后,也猜到可能闹了乌龙,可若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秦秋婉若有所思:“苏老爷,这事情传出,最大的得利者是谁?” 闻言,苏父凛然,刚才过来时,他身边的心腹已经提醒,要不要把苏华风手头的事情先让人接手。他脑中忽然就想起来了不着调性子易冲动的小儿子。 他恨恨跺了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小儿子坏了侍郎大人的事,可得好好解释……千万不要是小儿子才好! 夫妻俩回院子时,秦秋婉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罗淮西侧头看着她:“很高兴?” 秦秋婉毫不掩饰,点了点头。 另一边,罗丽娘被休回娘家后,越想越不甘心,一个弃妇,想要过得好那是白日做梦!尤其罗家还被苏家针对,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 今日有一个很重要的客商又从别处进货,眼瞅着事情每况愈下,罗家人一致认为,事情不能这么下去,罗父找了女儿商量,认为如今能够解罗家困境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求得苏府原谅,两家重新结亲。 想得挺美,苏家人压根就不愿意见他们,别说求和,话都说不上一句。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搭桥。罗家人生意做得一般,加上搬出罗府之后,罗淮西那边不冷不热,曾经交好的许多人家都疏远了他们。 见面打声招呼还行,请他们帮忙,怕是没人会愿意。 罗父踌躇了下:“去找你哥哥。” 罗丽娘摇头:“庄莹莹那个女人恨我入骨,枕头风吹得厉害,哥哥应该不会愿意帮忙。” “试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不行?”如今的苏府就是罗家最后一根稻草,罗父想尽办法也要抓住,当即训斥道:“本就是你做得不对,庄莹莹恨你也是应该。见面之后,你只管好好道歉,实在不行,你就给我跪下。总之,要求得他们心软!” 罗丽娘满心不甘,但也没有拒绝,一来她如今不再是苏家妇,重新成为罗家女后拒绝不了父亲的提议。二来,她自己也想回到苏府过优渥的日子。 父女俩到了罗府,却被拒之门外。 两人不甘心,干脆等在大门外,无论夫妻俩是出门还是回来,总归绕不过去。 当夫妻俩从外头回来,就被门口的父女俩拦住了去路。 “淮西,我找你有事。” 罗淮西掀开帘子:“二叔,天色不早,莹莹奔波了一日,得回去歇着。有事明日再说。” 罗二爷等不了,上前两步:“淮西,丽娘被休了这事,到底好说不好听。如果你以后有女儿,也会因此受牵连。今日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们去苏府说和一二,夫妻到底是原配的好。有这门姻亲,于你也有益无害……” “我很忙。”罗淮西面色淡淡,打断他道:“我手头事务繁多,还得照顾有孕的妻子。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没空管这些闲事。至于丽娘的婚事,如果不是她有错 ,苏府又怎会给休书?” “已经错到给休书的地步,你们非要让我去说和,非要让苏府重新接纳她,这是在强人所难。” 他挥了挥手:“天色不早,二叔早些回吧。” 眼看罗淮西不肯帮忙,甚至不松口,罗二爷慌了,踢了一脚女儿。 罗丽娘“噗通”一声跪下,痛得她脸色狰狞,她垂眸遮掩住自己脸上神情,道:“嫂嫂,以前是妹妹不对,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就帮我这一回吧!” 跪地认错? 秦秋婉本来靠在榻上,闻言坐直身子,忽地笑了:“你以为你的膝盖很值钱?你跪了我就一定要原谅?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做甚?” 父女俩还想要劝,罗淮西已然不耐烦:“二叔,京城廖家这一次的布料,你知道是从谁那里进的吗?” 以前都是从罗二爷手中,可这一次却没有,甚至避而不见,昨天已经拉着料子离开……廖家算是如今罗二爷手中最大的客商,少了廖家,得少大半盈利。 也因为此,罗二爷昨天在得知廖家已经接了货离开后,特别着急,这才找上了门来。此时听到侄子这样说,他心里已然有了预感,不安地问:“从谁那里?” 罗淮西似笑非笑:“二叔,不怕告诉你,是我主动压低了一成价钱,引来了廖家。”对上罗二爷煞白的脸,他淡淡道:“当初我病重濒死的事我还没忘。不给你们使绊子,是我没腾出手来,指望我帮忙,简直是白日做梦。” 父女俩面色惨白下来。 如今不只是苏家针对,就连罗淮西也要对付他们了么? 对上父亲凶狠的目光,罗丽娘心头一颤,很明显,父亲这是把家中的这些灾全都算到了她头上。 她急忙磕头:“嫂嫂,你帮我这一回……求你了……嫂嫂,你不帮我……我会死的……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您……” 她哭得涕泪横流,格外狼狈。 秦秋婉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看着,脑中浮起的是曾经庄莹莹躺在床上濒死之际。罗丽娘跑到床前那番高高在上的得意模样。 “要是我当初没能反击,没能遇上你哥哥,如今的我早已名声尽毁,兴许命都没了。”秦秋婉声音清冷:“罗丽娘,我记性很好,尤其伤害过我的人,我更是铭记于心。想让我帮你,你趁早死了心!” 马车进府,罗丽娘浑身无力,颓然坐在地上,脸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罗二爷越看越气,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灾星!” 罗丽娘被打得趴倒在地上,脸颊红肿不堪,嘴角随之流出了血。 他眼神凶狠,像是看着杀身仇人:“早知道你会给家里惹祸,当初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 说到后来,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气。 罗丽娘吓得浑身颤抖,却不敢说一句辩解的话。父亲正在盛怒之中,她要是敢开口,肯定还会挨一顿打。 父女俩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家院子,却看到罗母哭哭啼啼跑出来,看到罗二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老爷,淮南受伤了!” 罗淮南从小衣食无忧,稍微大点,就特别喜欢逛花楼。上一回他为了和人争花娘打架,还是罗二爷拿了银子摆平。而这一回,是上次那个挨打的养好了伤,找了人回来报仇。 听到儿子受伤,罗二爷脑中再也听不进其他,大踏步往儿子的院子里奔:“伤得如何?” 床上的罗淮南伤口已经包扎好,边上有两盆血水,他身上带着血,面色苍白。 罗二爷闻着浓郁的血腥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怒喝:“说话啊!” 指的是之前他问罗母儿子伤得重不重的话。 罗母满脸是泪,哽咽着道:“大夫说是皮外伤,养一段日子就好。” 听到这话,罗二爷着实松一口气:“那还好。” 罗母的眼泪越落越凶:“好什么?他当时不知怎的把人给扎了几刀,听说已经咽气……那边已经去衙门报官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找你回来,就是想问你拿点银子,赶紧把他送出城去。” 罗二爷:“……”什么玩意儿? 儿子竟然杀了人。 如果是伤人,他还能找了苦主来谈,出点银子私了。这出了人命,衙门掺和进来,就不是银子能够解决的了。 他脑中轰然一声,好半晌反应不过来。恨恨一巴掌甩在罗母脸上:“慈母多败儿,都是你宠的!” 罗母不防他突然动手,被打了个正着,眼泪落得更凶:“你也教了啊,这怎么能怪我?”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人送走,否则 ,真进了大牢,怕是出不来了。 罗二爷没有再与妻子争执,下意识僵直着手脚回房去取银子。 夫妻俩叫来了几个粗壮的下人,吩咐他们即刻将人送出城。 可惜,罗淮南刚被抬到大门口,衙门的人就到了。 “你们在做甚?” 夫君有疾的原配 (完)二合一 夫君有疾的原配 (完)二合一 包庇罪犯, 以同罪论处。 罗二爷能说他们是想送走儿子么? 他面色尴尬:“几位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送他来衙门。” 衙差并不好糊弄, 眼神一扫几人:“出了命案, 非同小可,大人很重视。全部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淮南杀人的事好多人都看在眼中,根本辨无可辨, 值得一提的是, 几位下人没能抗住大人的问话,如实说了罗家夫妻俩想赶在衙差来之前送走儿子的事。 于是, 本来和此事毫无关联的夫妻俩也被押入大牢, 就连罗丽娘, 也因为站在一旁没有阻止而即将被问罪。 罗丽娘在听到大人要把自己押入大牢时, 一瞬间难以接受。当她以为和夫君感情不睦已经是世上最惨的事时, 她被休了!当她以为被休回家被父亲责打时最惨时, 竟然入了大牢。 全家入狱,外头连个帮忙走动说情的人都没有。唯一算得上亲戚的罗淮西,恨他们还来不及, 哪里指望得上? * 苏父回到家中, 立刻让人找来了小儿子。 苏华平听到夫父亲请自己, 又见来人一脸严肃, 心下有些不安。又一想, 他为自己争取本也没什么不对。 “外头的那些流言,是不是你让人散播的?”对着儿子, 苏父直截了当。 苏华平看到盛怒的父亲, 暗自咽了咽口水, 本来还打算直接承认,真到了此刻, 他又有些怂,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已经道:“什么流言?” “就是康家女未成亲之前……”接下来的话,苏父说不下去了。 知子莫若父,尤其苏华平从小养尊处优,向来不爱掩饰自己,此时他虽然努力镇定,但苏父还是看得出来他在强撑,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混账东西!” 苏华平不妨父亲突然动手,压根来不及躲,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了什么事,父亲都未对他下过这样的狠手。 他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爹?” 苏父气得胸口起伏:“那是你娘!你这么毁她……” 挨了打 ,苏华平满心愤怒,加上他心里本就有诸多不服,此时也懒得掩饰:“爹!你根本就不是为娘抱不平,你就是想护着大哥!他一个野种,生意做得再好,也不是苏家血脉,你再疼他,也不能把苏家交给一个外人!我是为了你好,帮你做决定……” 看着睚眦欲裂的儿子,苏父再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对小儿子的漠视。 目光短浅,毫无大局观,看事只看表面,这样的人,真能把苏家交到他手中? “我从未想把家中生意交给你大哥!”苏父满心疲惫,揉了揉眉心:“我那般,是有缘由的。本来想告诉你实情,可你如此沉不住气……”他失望地摇摇头:“你还年轻,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回去收拾行李,过两天跟管事一起去接货。” 苏华平哑然。 本来之前定好的让苏华风接货,被他拒绝后,苏父当时想使激将法,说苏华风不去就让小儿子去。奈何苏华风不接茬,苏父也认为可以让小儿子历练一番,便没改口。 可后来苏华风身世存疑,苏父怕唯一的儿子出事,便改了主意让管事自己去,将小儿子留在身边教导。 这些事情,苏华平都是知道的。 父亲这是……不顾及他的安危了吗? 是不是想放弃他了? “都是借口。”苏华平满心悲愤:“爹,你就是想让我给大哥腾地!” “不是。”苏父面色肃然。 苏华平振振有词:“那你告诉我缘由啊!” 苏父方才是真心话,如果儿子稍微懂点事,他确实想告诉他缘由,父子俩有商有量,可如今……他摇摇头:“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得,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苏府,为了你们。” 苏华平愈发悲愤:“你就是为了大哥。” 苏父:“……”还说不清楚了! “接下来一段,我会很忙,下个月还要去京城,到时候你陪我一起。” 苏华平还没有去过京城,只听过友人提及,早已心向往之。闻言大喜:“去做什么?” 苏父本来想说的,顿了一下后:“去了你就知道了。” 苏华平半信半疑:“那大哥呢?” “他留在这里。”苏父心里明白,侍郎大人既然愿意认下苏华风这个儿子,那么,以后多少都会扶持一二。他可不想和堂堂侍郎大人作对。对着大儿子,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他这边想着小儿子不听话,做错了事,教训一顿就可。另一边的侍郎大人在听到城内的流言后气急败坏,当即就让人传信给苏父。 “这事是谁干的?”侍郎大人暴怒:“你赶紧给我查!” 苏父很是心虚:“城内那么多人,查不出来。” 侍郎大人能够从一介寒门走到如今,本身也不蠢,听到他的话后,当即冷笑一声:“那些流言刻意抹黑苏华风,在这个城里,会如此针对他的,也只有你的小儿子。” 苏父心下一惊,一时间没说出反驳的话。 侍狼大人本就是试探,见状更是冷笑连连:“你害我儿子,还想让我帮你?” 苏父额头上冷汗一层又一层:“大人,回头我会约束好华平。我对华风是真心疼爱,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好,绝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侍郎大人看着他半晌,才道:“找点你们城里风花雪月的事情散播出去,把这一次的事情岔过去再说。” 于是,接下来,好几位老爷在外养外室,包括罗家人做出的事都被人拿出来议论了一遍。 罗淮南当众杀人,辩无可辩,知府大人判了他秋后问斩。罗家夫妻包庇儿子,想要助其逃脱,本该以同罪论处,但念在罗淮南未能逃脱,从轻发落,判二人各自监两年。 罗丽娘没有参与,只是未阻止,判监一年。 这些事情过去,苏母和那位大才子之间私相授受的事就很少有人提及了。 秦秋婉得了空,去大牢里探望罗丽娘。 大牢昏暗,味道也不好,罗丽娘身着囚衣,蜷缩在角落里,头发凌乱,再找不出来一丝苏二夫人的风光。 秦秋婉到的时候,罗丽娘面前还站着一个人,挺熟悉的。正是苏母。 苏母身着红衣,站在大牢门口,居高临下看着罗丽娘:“活该!” 罗丽娘对此置若罔闻,始终低着头。仿佛没看见大牢门口的人似的。 “好巧。”秦秋婉含笑上前。 苏母凛然一惊,回头看到是她,面色不太好看:“你来做甚?” 秦秋婉在她三步远处站定:“这又不是你家,你来得,我自然也能来。”她走到栏杆旁蹲下:“罗丽娘,我挺好奇,你为何能拿到侍郎大人那么多书信?” 之前苏母被逼到毁儿子名声,对亲孙子下手,不可能没求助过侍郎大人。 怎么反而是罗丽娘一个外人拿到了书信? 这事苏母也是后来与侍郎大人相认后才得知真相。原来,当初侍郎大人送过来的第一封信里,里面就已嘱咐过,他夫人是个善妒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字迹可能被模仿,他二人之间来往必须慎之又慎,这边的回信必须随信附上一朵干花瓣,他才会认。 苏母没收到第一封信,罗丽娘知道干花的秘密,又去信表示城里已经有人怀疑二人关系,嘱咐那边别信乱七八糟的信件。所以,侍郎大人看到了字迹和佳人一模一样的信,不止没回,反而愈发戒备。 苏母瞪着前儿媳:“你打听这些做甚?” “只是好奇嘛。”秦秋婉侧头看她:“苏夫人,我和妹妹有些话要聊,你们聊完吗?若是差不多了,倒是让一让。” 苏母:“……” 她瞪着秦秋婉,压低声音道:“外人不知,你应该明白,我后头有人,是你和罗淮西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会给自己招灾的。” 秦秋婉手放在胸口作害怕状:“我好怕哦。” 苏母看得出来,她压根不怕,这副模样明显就是装的,她看得憋气,再次道:“你腹中有我孙子,别逼我对你动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狠起来,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看向牢中的罗丽娘:“你也一样,不该说的别说,小心祸从口出!” 如是嘱咐了一遍,这才带着人拂袖而去。 秦秋婉已经显怀,也懒得蹲下,就那么站在栏杆旁:“你愿意为我解惑吗?” 罗丽娘没有闲聊的兴致,微微抬起头来,从乱发间看到站在栏杆外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子,心里又羡又妒。果真同人不同命,她从生下来就过得苦,想要的东西都得自己争取。而面前这女人,得家里宠爱,出嫁之后得夫君宠爱,哪怕被和离,再找一个男人同样爱她……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不甘:“想知道吗?” 秦秋婉颔首。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全都告诉你。” 秦秋婉笑了:“你怕是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怎么会为了这点好奇心而救你呢?”她想到什么:“对了,我已经找到当初给苏华风诊脉的大夫,过两天就把他送到衙门指证苏夫人!到时候罪证确凿,苏夫人辩无可辩,你猜,她会不会供出你来?” 罗丽娘面色大变,她心里明白,苏母如今恨自己入骨,如果苏母当真深陷囵圄,绝不会放过自己。 “你……”惊惧之下,罗丽娘声音颤抖:“你就不怕侍郎大人?”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怕!” 她说得坦荡荡,眼见罗丽娘眼睛一亮,又道:“但他到了城内后面都不露,你猜他会不会出面救人?” 罗丽娘:“……” 听说侍郎大人当初被高官榜下捉婿后才和苏母无缘,他还得靠着岳家,哪里敢当面帮忙? 她心里慌乱,脑中闪过各种想法,只想阻止面前女人发疯,她急切道:“就是面上不敢护着,私底下也可以给你们夫妻找茬,民不与官斗,他还是京官……” “那是我的事。”秦秋婉淡淡打断她:“你只跟我说,为何侍郎大人只回你的信就可。” 罗丽娘话被打断,也不敢生气,咽了咽口水,还是将干花的事说了。末了道:“嫂嫂,你已经是罗家妇,大哥为了娶你背负了不少流言,你也为他考虑一二。” 秦秋婉颔首:“你说得对,所以,我已经找出了你爹娘陷害你大哥的证据,稍后会送给大人。你爹娘两年之内是别想出来了。” 罗丽娘:“……”要的不是她考虑这事。 秦秋婉心头疑惑得解,又好奇问:“你给侍郎大人写信,都送去了哪儿?” 罗丽娘紧张不已:“你问这个做甚?” 自然是给侍郎夫人写信,当然要告诉她本人一声侍郎大人最近正在做的事。她爹扶持这个男人,可不是为了让他用手头的权利护着别的女人孩子的。堂堂高官之女,生来富贵,要是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侍郎夫人也太憋屈了。 有那位大夫即将被送进衙门的事情在,罗丽娘不敢犟嘴,只希望这个嫂嫂看在自己乖巧的份上,别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秦秋婉并不认为自己做事狠绝,比起罗丽娘对庄莹莹做的事来,她这压根算不上什么。 至少,她没有要害谁,只是为苦主讨个公道而已。 拿到了地址,秦秋婉回府后立刻书信一封,让人送往京城。如果顺利的话,后天侍郎夫人就会得到消息。 另一边,她接到那位大夫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苏父得知后,立刻找到妻子,一起把此事告知了侍郎大人。 苏母焦急不已。 那个大夫是她找来的,也是她亲自吩咐大夫说苏华风有隐疾的。那时候她不认为事情会败露,做得并不隐蔽。所以,一朝被查出,她只能连夜送走大夫。 更让她慌乱的是,她当时想着灭口的。被大夫自己逃脱了,因此,事态早已不由她控制。 苏母急得眼泪直流,苏父并不怜惜,甚至还有点厌烦。 侍郎大人理解她的为难,声音和缓地安慰道:“你别怕,事情还没到最糟,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转过头,语气变得冷漠:“你去找她谈,只要她愿意交出那个大夫,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先答应下来。” 苏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他点头道:“好。” 等到苏父赶到,秦秋婉已经亲自将大夫送去了衙门里。 出来的时候,刚好和焦急赶来的苏父撞上。秦秋婉看到他,笑吟吟打招呼:“苏老爷这是有急事找大人?赶紧进去吧,大人这会刚好在外衙。” 苏父:“……”完了! 他自己没有掺和进陷害庄莹莹的事,倒是不怕自己被牵连入狱。但是,妻子和儿子有啊!他们母子出了事,侍郎大人还愿意帮他的忙吗? “罗夫人,你做事实在太欠妥当。”苏父一脸不赞同。 秦秋婉似笑非笑,嘲讽道:“苏老爷当真是好为人师,要是没记错,我们两家现在毫无关系,你这番说教的话,怕是有些不合时宜。我爹娘和我夫君都不管我,你算什么玩意?” 苏父:“……” 他颤着手指:“我至少也算是你长辈吧?” 不说按辈分来论,她腹中孩子是苏华风的,只因为此,她就不该对他口出恶言。 “我家里长辈挺多,但其中没有一个姓苏的。”秦秋婉摆了摆手:“话不投机,就这样吧。” 她出了衙门后,上了马车离开。 苏父没有再纠缠,他还得赶紧找到侍郎大人和苏母商量对策呢。 事到如今,阻止也来不及。 那就只能从知府大人那里入手,翌日,侍郎大人去了知府后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想要以势相逼,以权相诱,总之,让知府大人务必将这事大事化了。 或者,另找一个替罪羊也成。 知府不想被侍郎大人牵着鼻子走,没有当场答应。 事实上,他压根不想答应,这些事情如果压下,且不说他没有为人申冤亏不亏心,只事情一发生,往后几十年都可能会被翻出来。哪怕他已身居高位,这件小事也可能会把他掀翻。 所以,知府含糊了几句,把人送走之后,已经写信送往京城,想要寻求助力。 侍郎大人不知道这些,回来给苏母说了大概。 苏母看到侍郎大人愿意为自己做这些,感动之余,也知道自己这一回应该能平安脱身。 她含着泪福身:“多谢。” 侍郎大人叹息:“是我拖累了你。你放心,沈大人没有当场答应,但应该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我作对。稍后你让人给大夫送饭,最好是让他畏罪自尽。” 苏母一惊,但想到自己会被牵连,立刻下定了决心:“好!” 大牢中大夫没出事,京城却有人到了。 身着大红衣衫的侍郎夫人风尘仆仆赶来,直接入了罗府。 秦秋婉早已经猜到侍郎夫人可能会忍不下这口气亲自赶过来,但却没想到她会亲自上门来找自己。 论起来,她还帮了侍郎夫人的忙,当即也不惧怕,亲自把人迎了进来。 侍郎夫人性子爽利,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夫君琴瑟和鸣,没想到他竟然瞒着她这么大一件事。她之所以低嫁,就是容不得男人身边有妾,容不得男人欺骗。如今气愤之余,对着侍郎大人时满满都是厌恶。 当侍郎大人得知夫人前来的消息,想要上罗府拜访时,却被拒之门外。 侍郎夫人不见自己男人,但却没有闲着,也找到了知府大人,催促其赶紧判案。 这案子没什么好审的,那大夫九死一生逃脱,自然不会为苏母隐瞒,一到公堂上,原原本本就都招了。 “小人是不知道夫人犯了什么毛病,非得让小人说那样的话,让大公子以为自己不能有子嗣。” 道长也一样,只说自己不知内情,都是听了苏母的吩咐。 正如罗丽娘害怕的那样,苏母辩解不了后,把她给招了出来。 时隔大半年,当初庄莹莹出苏府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再被人提及。 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庄莹莹这个苏家妇做得冤枉,要不是自己机灵,怕是早已背负着水性杨花的骂名而死。 这苏家……忒乱了! 本来罗丽娘只监一年,出了这事,直接添了十年。 苏母也一样,陷害儿子儿媳名声,还要给有孕的儿媳灌药,桩桩件件都挺恶毒,当朝容不得子害父母,也容不得母亲戕害子嗣。哪怕事情未遂从轻发落,也按律判了八年。 苏父在公堂上写下休书,扬言接受不了这样恶毒的妻子,递出休书时还落了泪,得了不少人同情。 侍郎夫人从头到尾旁听,末了请知府大人作证,写了一封和离书。 “当年你说没有妻儿,所以我父亲才许亲。既然你是骗我的,那我们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侍郎夫人眼圈微红,但眼神坚毅:“既然错了,那就该纠正。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侍郎大人知道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因为岳家,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和离的,当场想要求和。 可惜佳人心已死,求了半天无果。 苏华风的身世在公堂上暴露,府城是留不住了,侍郎大人如今已经没有妻室,他离开时,还是带走了他。 后来,秦秋婉听说,侍郎大人被贬去了偏远的小县做一个小县令,若无意外,一辈子都回不来。他虽然带着儿子,但心里却一直怨恨,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不顺心就对着儿子非打即骂,苏华风的日子不太好过,但他无处可去,只能留在亲生父亲身边。 偶尔,他也会回想,如果自己真的是苏家血脉该有多好。 如果母亲没有和人苟且生下他该有多好。 * 苏母没能熬过八年,还在大牢中就没了性命。罗丽娘倒是熬过来了,可她出来后,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苏家因为卷进了官员的恩怨之间,生意大不如前,渐渐没落下去。不过,他对小儿子始终不满意,也不想把家业交给罗丽娘的儿子,反正自己还年轻,干脆续娶一门,重新教导小儿子。 后来,儿子是教出来了,可惜家业已然败得差不多。沦为一般商户。 关于罗淮西夫妻,城里人提及时都满口称赞,不为别的,只因为夫妻俩的大方。 他二人很乐意帮助贫苦的人,无论天底下哪个地方受灾,都会捐钱捐粮,不遗余力。以至于许多年后,各处都还有人传唱二人的善举。 女状元的原配 一 女状元的原配 一 瘦弱苍白的庄莹莹站在秦秋婉面前, 满脸释然的笑容,盈盈一福身:“多谢姑娘帮我。” “我自己受了委屈不要紧, 可我腹中孩子何辜?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道, 就被亲生父亲毒杀,你将孩子养得很好,他待人赤诚, 人又机灵, 不会被人诓骗,本性善良……”那个孩子, 简直满足了她对自己孩子的所有期待。 秦秋婉上前虚扶她起身:“不用谢, 我也是帮我自己。” 其实两人压根碰不着, 看着庄莹莹缓缓消散, 秦秋婉回头看了桌上的瓶子, 已然快至瓶口。 * 睁开眼睛, 秦秋婉入目一片红艳,视线只拘在眼前方寸之地,头上挺重, 垂眸看得到青石板地砖, 视线落回自己身上, 看到大红吉服上绣着石榴花, 纤细如葱般白嫩的指尖涂着大红寇丹, 掌中捧着一柄清透的如意。 很明显,她在成亲。 秦秋婉微微吐出一口气, 正想接收记忆, 只听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然后有轻巧的脚步声过来。 “主子安。” 身边有丫鬟清脆道。 “你们下去。”微哑的声音传来,很是清越。 丫鬟福身退下, 没多久,秦秋婉眼前出现了一柄称杆,似乎想要挑盖头。 秦秋婉都是为枉死不甘心的原配讨公道,那这盖头就算揭了,也是不能称心如意的。她一抬手,自己掀开了盖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面前一身吉服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挺年轻,大概十六七岁,五官俊秀,眼尾上扬,有几分女气。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容貌是真好。 相比起来,哪怕身量不如别的男子高大,也算不得什么了。 秦秋婉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肩背和腰上一扫,对上了他不赞同的眼神。 “玉兰,按照规矩,得我帮你挑盖头。”他似乎没有重来一遍的意思,将手中秤杆重重搁在边上的托盘上。 秦秋婉看了眼喜烛,已然烧去大半,烛泪都积了一堆,当即道:“你回来得太晚,我头太重,脖子太酸,受不了了。” 面前男子微微摇头,露出无奈地笑意:“怪我。”说着,伸手拉她袖子:“来,我帮你取。” 秦秋婉眼神扫在他手腕上,较寻常男子要纤细白皙些,她顺势坐到了妆台前,等着他帮自己娶喜冠。 喜冠华贵,由纯金打造,其上红宝在烛光中灼灼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伸手接过,拨弄了一下上面由金珠串成的流苏,笑道:“好看吗?” “美。”男子想也不想答,又扬声吩咐:“来人,送热水进来。” 忽然有匆忙的脚步声赶来,声音惊慌失措:“主子,夫人方才太过欢喜,晕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头都磕青了。您快瞧瞧去吧!” 身后男子面色大变,走了两步后,似乎想起身边的新嫁娘:“夫人,我得去瞧瞧……天色不早,你别等我了,先歇着吧。” 语罢,不待秦秋婉接话,他已经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秦秋婉看着他的背影,道:“你们都下去。” 门被重新关上,屋中只剩下她一人。周边摆设华贵,处处精致。秦秋婉手托腮,闭上了眼睛。 原身梁玉兰,是当朝贤王的女儿。 梁是国姓,父亲贤王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她周岁时就获封玉兰郡主,名下还有封地余城,随着皇上赏赐,已改名为玉兰城。 梁玉兰身份尊贵,得太后皇上宠爱,除了嫡公主,再没有人能与之争锋。她从小到大不争不抢,唯一求皇伯父的,就是在十五岁时,看中了那年的状元。 状元胡明真,从偏远的遥城连中小三元,后连中三元,百年来唯一一位连中六元的大才子。这般才华横溢,如无意外,日后定然能位极人臣。人又长得好,会试前就已得不少大家闺秀倾心。也有不少高官想榜下捉婿,雪中送炭也好,锦上添花也罢,总归都想与他结一份善缘。 可惜,被玉兰郡主抢了先。 当朝有律法言明,驸马不入朝,只享尊荣,郡马就没这个规矩。 娶了郡主,不耽误为国尽忠。哪怕如此,得知侄女心悦状元,皇上也没有立即赐婚 ,而是找了状元私底下问询过心意……一来是怕自己独断专行让状元心生不满,对皇室生怨,日后不肯尽职尽责。二来,也怕侄女受委屈。 好在结果是好的,状元并未定下亲事,也对玉兰郡主心生爱慕。事情皆大欢喜,皇上很快下旨赐婚。 两人成亲,玉兰郡主十里红妆,状元郎欢喜亲迎,本该是一桩佳话。 往后余生,两人就算做不到相濡以沫,也该相敬如宾。 然而事实上,众人都猜错了。 状元郎胡明真,之所以苦读诗书入朝堂,并不是为了为国效力,而是为了报仇。 并且,他认为自己的仇人是贤王,所以,和妻子相处每一刻,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门再次被推开,秦秋婉听到动静,霍然睁眼。 玉兰郡主的陪嫁丫鬟春溪蹑手蹑脚进来,关上门走到她身侧:“郡主,奴婢听说那边请了大夫,这么晚了,咱们先洗漱睡了吧?” 秦秋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婆婆生病,我哪怕贵为郡主,身为胡家媳,也该侍奉在床前。”说着,她看向镜子里:“帮我挽个发髻。” 春溪讶然,也没反驳,灵巧地挽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扶着秦秋婉起身。 门口的胡家的丫鬟见她要出门,惊诧问:“新婚之夜,新人不能出喜房,郡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婆婆病重,我如何坐得住?”她不看那丫头,抬步就往外走:“带路!” 语气不容反驳。 状元府邸是两进大宅子,胡母住在后院正房,秦秋婉一路过去,路旁烛火已灭了大半,仿佛主子已经歇下了一般。 刚一进院子,带路的胡家丫鬟就对着守门的婆子大声道:“郡主到了,还不过来请安!” 秦秋婉还没开口,春溪已经道:“郡主是来探望老夫人的,还是先进门要紧。” 方才那丫鬟说是喊人请安,其实意在提醒。 秦秋婉不看围过来的几人,裙摆逶迤,脚下飞快进了正房。 正房屋中昏暗,胡母靠坐在床上,边上胡明真站着,头发披散了一半,遮住了他半张脸。 一照面,不待二人说话,秦秋婉已经率先道:“夫君,你这是……” 胡母叹口气:“我方才摔了一跤,明真不放心,打算陪我一夜,我才让他摘了冠。” 秦秋婉露出一脸惊诧。 男女有别,儿大避母,母子俩这样的年纪同处一室,怎么看都不妥。 大概是看到了她脸上的惊讶,胡母解释:“我本来要让他走的,正劝说呢,你就来了。” 秦秋婉点点头:“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好好养着,最近几日要特别小心。”胡母一脸歉然:“方才明真还说,打算最近几日都住在这院子里陪我……我一把年纪,扰了你们的新婚之夜,实在是不该。” “生病这种事谁也不想,婆婆别这么说。”秦秋婉坐到床边坐下:“夫君一人陪您,外人大概要说闲话,我们一起陪着您。” 胡母:“……不必了。” 眼看秦秋婉不是玩笑,她急忙道:“你贵为郡主,我何德何能……” “我既然嫁给了明真 ,那就是您儿媳,身为晚辈,侍奉婆母是应该的。”秦秋婉帮她盖好被子:“您别不安,赶紧睡下,早日养好身子要紧。” 胡母只得躺下,又劝:“明真,你也回去睡。” 秦秋婉笑容温柔,适时露出一抹羞涩。 新婚之夜,若是不肯圆房,对于新嫁娘来说是莫大的羞辱。但若是有意外,又另当别论。 如今意外摆在这里,胡明真要是想去别的地方休息,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上新嫁娘的。 总不能让堂堂郡主新婚之夜独自侍奉病得不太重的婆母吧? 胡明真要是真敢如此,回头王府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说实话,成亲是真累。 半夜就起身,一整日忙忙碌碌,还得应付不少客人,胡明真身为百年难遇的新科状元,朝堂上所有的官员都会上门,本就难以应付。加上他还得谨慎一些,弄到现在,早已经疲惫不堪,站在这里眼皮都要打架。 胡明真在看到郡主脸上的羞涩时,十分的困意瞬间去了九分,立即道:“娘,大夫说您很是凶险,儿子要留在这里陪您。” 秦秋婉颔首:“那我躺这榻上。” 屋子里再想睡人,就只剩下脚踏板了。 那地儿,一般都是给陪夜的丫鬟睡的。 胡母舍不得,劝道:“郡主,我这伤没有大碍,你别担心,还是去新房睡……” 秦秋婉疑惑问:“没有大碍?” 胡母:“……” 她急忙改口:“大夫说得凶险,明真不放心我而已。” 秦秋婉颔首:“我也不放心,回去了也睡不着,还是就在这里吧。” 说着,靠上软榻,闭上了眼。 成亲之日,不只是新郎官累,新嫁娘也得半夜起床,尤其梁玉兰贵为郡主,从来也没劳累过这么久。秦秋婉来了后,也觉得浑身疲乏,早就想歇着了。 临睡之前,她支着耳朵听床边的动静。 当着她的面,母子俩不敢说悄悄话。只听见胡母道:“明真,你去柜子里拿被子。” 紧接着窸窸窣窣声音传来,秦秋婉侧头看了一眼,胡明真已经靠在了榻边,蜷缩着睡下。 若是没记错,上辈子胡明真借口母亲病重,陪了两晚回门后,就被派了出去,一去几个月。 所以,梁玉兰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他的女儿身。 这一回,想去外地……那是白日做梦。 女状元的原配 二 女状元的原配 二 翌日早上, 秦秋婉睁开眼睛时,外头天色朦胧, 还没有大亮, 她坐起身:“来人。” 春溪推门进来:“郡主,何事?” “帮我打水洗漱,今日要敬茶, 可不能太晚。”秦秋婉话说得有理有据。 春溪看了一眼床边, 见主子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道:“好。” 郡主洗漱, 从头到脚得好几个人伺候, 春溪带着一群丫头鱼贯而入, 别人想睡, 自然是睡不成的。 胡明真比较谨慎, 先醒了过来, 揉揉眉心,又揉揉脖子,坐起身又开始揉腿。 秦秋婉余光瞥见, 心下冷笑。 那邦邦硬的脚踏板, 岂是那般好睡的? 床上的胡母醒过来, 看到他如此, 眼底满是心疼:“郡主, 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多礼数, 这关起门来也没外人, 敬茶而已, 用不着大张旗鼓。你若非要敬,让人端到这里也是一样的。” 秦秋婉摇头:“那可不成, 被人知道了,该说我贤王府不懂礼数,兴许还要连累宫中的皇祖母。” 都提到了宫中太后,母子俩只得起身,一行三人刚出院子,就看到了不远处路旁的妙龄女子,那是胡明真的妹妹胡明瑶。 看到几人,她笑着迎上来:“娘,哥哥。” 秦秋婉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二妹,昨夜母亲摔了,你知道吗?” 胡明瑶一脸惊诧,上下打量自己亲娘,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娘,你怎么没跟我说?” 胡母摔倒生病这事本就是找的借口,目的是要胡明真陪夜,若是让胡明瑶替哥哥守着,又不能达到目的。 秦秋婉上前,伸手握住了胡明瑶的手:“二妹妹,娘的病情不重,你要是不放心,今夜你去守着?” 胡母:“……” 胡明真脱口道:“不行!”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夫君,我知道你担心婆母,可男女有别,你守着……也实在不像话,好说不好听啊!” 她低下头:“曾经我听母妃说,有那寡居的妇人会把儿子当夫君依靠,见不得他和妻子相亲相爱……”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种事情,话本里和众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也确实有过。 胡母面色微变:“郡主多虑,我绝不是那种人。” 胡明真面色不太好:“玉兰,我只是担忧母亲,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沉吟了下:“不过,你的话也对。这样吧,今夜由妹妹守着,我就住在母亲隔壁。” 说到这里,他一脸歉然:“我们新婚,冷落你实在不甘。但我母亲养大我们兄妹不容易,大夫说的那样凶险,我实在不放心她。” 秦秋婉笑容温柔:“夫君,我嫁给了你,你娘就是我娘。你不放心,我亦然。由妹妹守在母亲旁边,我和你同住在隔壁,可好?” 胡明真:“……”不好! 胡母眼见招架不住,转而道:“先去敬茶吧!” 一行人坐下,梁玉兰贵为郡主,自然是不用跪的,行半礼敬了茶水,然后由胡明真带着去了祠堂。 祠堂是新的,里面的各种牌位还带着新漆的味道,秦秋婉看过后,笑着问:“父亲是在你八岁那年去的?” “是。”胡明真情绪不高:“我们走吧。” 秦秋婉跟着他身后出门,问:“父亲年纪轻轻,怎么去的?” 胡明真沉默了下:“病了。” 秦秋婉低声安慰:“他要是知道你如今的成就,定然会欣慰的。” 胡明真面色冷了下来:“我今日有事,得出去一趟。郡主早些回去歇着。” “你去哪儿?”秦秋婉追了两步:“我陪着你。” “我有个同窗今日纳妾,你去不太方便。”胡明真随口道。 纳妾确实不适合正经夫人出面,尤其她还是郡主,若是特意跑去贺一个妾室入门,怎么都不合适。 秦秋婉一脸不赞同:“我不许你去。” 胡明真讶然:“郡主,我和同窗一路扶持到了京城,他帮了我许多,要是不去,外人该说我一朝富贵之后翻脸不认人……” “那就让他们说。”秦秋婉微微仰着下巴,满脸任性:“要是娶妻,我不拦着你。纳妾不行!难道以后你纳妾,也请他们上门贺喜?” 胡明真自然是不可能纳妾的,他一脸无奈:“能够娶到你是我的福气,这天底下的所有女人都不及你,我有了你,还要别人做甚?你放心,我此生绝不纳妾。” “这可是你说的!”秦秋婉眼神一转:“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我们现在就去书房,你写一张契书给我。” 胡明真哭笑不得:“好!” 他答应起来毫不勉强,两人去了书房,秦秋婉拿到字据:“别说这次,就是以后,但凡是纳妾请你过府贺喜,你都不许去。” 她微微偏着头,语气霸道。 胡明真看着她神情,点了点头:“那我也得出去,要备回门礼!” “我陪着你一起。”秦秋婉兴致勃勃:“咱们先去换衣。” 她当真像一个刚嫁给心上人的新嫁娘一般,时时刻刻都想陪伴在夫君身边。 胡明真揉了揉眉心:“玉兰,你歇会儿吧!不用跟着我奔波劳累。” “给我父王母妃置办礼物,不算奔波。”秦秋婉一挥手:“你等着,我一刻钟就好。” 两人一路出去,马车里,秦秋婉挽着他手臂,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养神。 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她心底里冷笑连连。 因为胡明真要娶郡主,还是皇上疼爱的郡主,也算是半个宫中人,所以,状元府离皇宫挺近,离各城内繁华的大街就有些远了。 这一路过去近半个时辰,秦秋婉是补了眠,胡明真也困乏,但一路都不敢睡,身子僵硬着,尽量离身边的郡主远点。 到了繁华的街上,采买礼物时,秦秋婉刻意往贵了挑。理由都是现成的,堂堂贤王,皇上唯一的胞弟,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一般东西,都不好意思拿到他跟前。 胡明真家境一般,做了状元后收了些礼物手头才渐渐宽裕起来,付账时很是肉痛。 秦秋婉往马车上走时,还能察觉到身后凌厉的目光。她霍然回身,刚好对上他满是愤怒的眼,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收敛了。 正上马车,忽然听到有人唤:“胡大人。” 秦秋婉循声望去,就看到了当朝三皇子,更是日后胡明真的夫君。当然了,现在的三皇子大概还不知道她的女儿身,只是对他有好感。 “三皇兄,你怎地在此?” 三皇子看到她后,面色冷淡下来:“玉兰也在?” 秦秋婉笑吟吟点头:“夫君陪我挑回门礼。” 三皇子像是没听到这话,重新看着胡明真,笑着上前,低声道:“胡大人,之前你说想亲去康城监看堤坝修建,父皇这两日正在挑选合适的人选,我已经推了你。” “皇兄!”秦秋婉满脸不赞同:“我刚成亲,这不合适吧?” 三皇子看过来,一脸不悦:“玉兰,胡大人满腹经纶,正该为国效力,可不能被儿女私情绊住。你若真的心悦他,就该让他如愿。” 这事情应该是定下婚期之后胡明真就开始筹谋的,监看是假,想要避开新婚妻子才是真。 秦秋婉振振有词:“京城里面有那么多事要忙,前两天又出一桩冤案,让夫君帮人伸冤也挺好的。他只有一双手,有事做着就行了。再说,监工之事,之前我听说皇伯父让你去……不少大人称赞皇兄你能力非凡,父皇都对你赞誉有加。有你在,修建堤坝一事定然能顺顺利利。” 她说着就上了马车:“我要进宫找皇伯父去。” 反正梁玉兰在这些人眼里都是任性妄为不讲道理的,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任性! “别!”胡明真是真想离开京城,今儿才半天,他已经领会到了郡主的粘人。若是继续留在京城,身份迟早要暴露。 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她女儿身的身份若是让皇上知道,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所以,他是一定要离开京城的。 秦秋婉是一定不许他走的! “玉兰,你听我说。”胡明真一把将她拽住,沉默了下,道:“我有个姨母,就是在三年前,康城堤坝决堤时失散,这几年来始终没有消息。母亲为此时常伤心,这天底下,如同母亲一般因为决堤而痛失亲人的百姓不少,我想帮帮他们,所以,我是真心想去。” “你又搬不动砖。”秦秋婉一本正经:“ 再说,三皇兄在朝堂上多年,精通御下之术,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看着,还不如留在京城陪我。”她抓着他的袖子:“我知道男儿志在四方,不该拦着你,但我们才刚成亲,这一回你留下,日后我再不拦着你。” 胡明真:“……” “玉兰,我还是……” 秦秋婉探出头去吩咐车夫:“去宫里,刚好我们也得进宫谢恩。” 胡明真心里明白,如果梁玉兰当真在皇上面前开口留下他,那他就别想离开京城,去皇宫的一路上,他都在说自己的抱负,一次次表明自己想去修建堤坝的决心。 到了勤政殿前,他还在劝:“玉兰,这一次你依了我,我这一辈子都感激你。” 秦秋婉:“……那我还是宁愿你恨我。” 反正是恨着的,也不在乎恨多少了。 她进了殿,笑着上前请安。 皇上看到她后,脸上的笑容都遮掩不住:“玉兰,你怎么来了?该后天才来谢恩,成亲这事熬人,累了就歇着。” 秦秋婉起身走到皇上面前,道:“皇伯父,您不知道,昨日夜里婆母摔倒在地,大夫说很是凶险,我们守了一宿呢。”她撒娇道:“方才遇上三皇兄,他说想让夫君一起去修建堤坝,婆母病着,我们又新婚,他怎么好去?” 胡明真:“……” 女状元的原配 三 女状元的原配 三 皇上本就宠爱玉兰郡主。 胡明真面色不太好, 但又不敢表露,只能低着头极力掩饰。心里则想着对策……梁玉兰都这样说了 , 皇上应该不会让他去康城, 夜里怎么办? 两人同睡一张床是肯定会露馅的,一时间,胡明真心里有点慌。 皇上闻言, 看向胡明真:“胡大人, 你想去?” 胡明真上前,拱手将之前对着秦秋婉说的那番姨母失踪, 母亲伤心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末了, 又表露了一番自己不忍天下百姓痛失亲人的心意。 皇上颔首:“胡大人对百姓如此爱惜, 朕甚是欣慰。但你还年轻, 一辈子那么长。你母亲又在病中, 此时不适合去康城。还有玉兰,你们刚新婚,朕就是再缺人手, 也不忍拆散你们一双有情人。” “你回去好好侍奉母亲, 过两天去刑部一起查陈家那桩冤案。” 一锤定音。 胡明真说不出反驳的话。 陈家的冤案是几年前判的, 苦主一路从外地奔波至京城, 带着人证物证, 这事情也就走个过场。说白了,皇上, 这是把功劳直接送到他手上。 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 升官便也顺理成章。 胡明真并不高兴。他不止不喜欢皇上对他的这份优待, 甚至还很厌烦。皇亲国戚就能占便宜,那普通人如何出头? 两人走出勤政殿, 胡明真面色不太好,秦秋婉看见了,梁玉兰身为郡主,本身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向来有话直说。她便也直接问:“你不高兴?” 胡明真抿了抿唇:“没!” “你就是不高兴了。”秦秋婉追上前几步:“你是不是想去外地?你还说心悦我,咱们俩都还没……你这一去外地,至少几个月,你对我的心意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胡明真也不敢说是假的,强打起精神应付:“我实在想修堤坝,既然你不让我去,我不去便是。” 秦秋婉对此并不满意:“夫君,我感受不到你心悦我的心意,咱们新婚,你再想立功,也得为我考虑一二。” 她率先往外走。 胡明真傻了眼,他都没生气,梁玉兰哪来的脸生气? 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只能认命地上前去哄。 两人出宫不久,又在路旁偶遇了三皇子。 “多谢三皇子美意,皇上已命微臣去刑部查案。”胡明真说起这话时,语气里不无遗憾。 三皇子看向秦秋婉的目光中满是不赞同:“玉兰,你太任性了。” “父王说,只要我没有害人,我就可以任性。”秦秋婉颔首:“我承认我任性,但我也没错啊!朝堂上文武官员那么多,就算夫君不去修建堤坝,有皇兄你在,那堤坝难道修不起来?” “我又没有影响谁,任性了又如何?”她偏头看着身边下颌紧绷的胡明真:“夫君心悦于我,不会为此生我的气的。对不对?” 说着,还伸出手肘拐了一下他。 胡明真:“……”就算是不对,他能说吗? 秦秋婉看了一眼天色:“天要黑了,我们回府吧!” 胡明真如今不能去外地,是真的怕和梁玉兰同处一室。听到天黑,心里就想着今夜要如何应付。 回去的一路上,胡明真都心不在焉。下了马车后,直奔母亲的院子。 他打算替代妹妹再守母亲一晚,理由都是现成的,日后他公务繁忙,大概再没有机会陪伴母亲。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秦秋婉听到后,似笑非笑:“夫君,你在躲着我?你另有心上人?” “没有!”胡明真矢口否认:“玉兰,我们俩成了亲,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你别着急。” 秦秋婉不急着和他相处,只是急着拆穿他而已。 “明明妹妹就可以守夜,你为何要亲自守?”秦秋婉半真半假笑道:“娘该不会是传言中那种不让儿媳和儿子亲近的婆婆吧?” 胡母:“……”那自然不能够啊! 她也有些麻爪。 成亲之前,他们私底下商量过不少法子。 一般女子矜持,夫君不肯亲近,只会黯然神伤。谁能想到梁玉兰这般不按常理? “你们早些回去睡。”胡母眼看再拦下去郡主就要起疑了,立刻改了口风,看向儿子道:“我记得府中有桃花醉,味道不错,尤其得女眷喜欢,你拿出来让郡主尝尝。” 言下之意,让胡明真把郡主灌醉。 胡明真秒懂,拉着秦秋婉的袖子出门,两人去了隔壁的屋子,他吩咐人送来一桌酒菜。 秦秋婉看着桌上的酒壶,不确定道:“婆母还病着,我们在这儿把酒言欢,似乎不太妥当。” “不要紧。”胡明真抬手给她倒酒:“娘说让你尝桃花醉,身为儿女得孝顺,既孝还得顺,你就尝尝吧。” 秦秋婉虽不至于千杯不醉,一般人想要灌醉她也不容易。酒过三巡,桃花醉都上了几壶,她还面不改色。反而是胡明真脸上起了一抹嫣红。 “夫君,你真好看。” 胡明真对于夸赞女子容貌姣好的词尤其敏感,闻言凛然一惊,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玉兰,天色不早,你先歇着。我外书房还有点事。” 说着起身就走。 秦秋婉没有阻拦,自己回了房洗漱,打算歇会儿去书房找他,就算不戳穿,也要闹得他不得安枕! 她盘算得好,洗漱过后,却得知胡明真已经不在府中。 春溪偷瞄她脸色:“郡主,大人可能是有急事……” 她也解释不下去了。 说到底,两人刚新婚,胡明真就算是有急事,哪怕自己不能亲自来说一声,吩咐下人告知一声总能的吧?他可倒好,自己说走就走。有把郡主放在眼里吗? 秦秋婉坐在妆台前:“让人打听一下,看看他去了哪儿。” * 胡明真一开始确实想在外书房将就一宿,可他又忽然想到,梁玉兰不按常理,昨夜能追去母亲的屋中,今日追到外书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新婚夫妻同处一室,却不圆房,怎么都解释不过去。他干脆出了府,想着明日再找个借口解释。 可出来后,却无处可去。他坐着马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刚转悠一圈,就碰上了三皇子。 三皇子很欣赏他的才华,也想拉拢于他,刚好这是夜里,街上行人不多。他出声邀约:“胡大人,我还没用晚膳,不如一起去喝杯水酒?” 胡明真本身也想和三皇子拉近关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像他这样的身份,目的达成之后,想要平安脱身,非得位高权重的人保住自己不可。三皇子入朝已经有四五年,在皇子中算是佼佼者,如果没意外,兴许就是下一任储君。 想着这些,他欣然答应下来。 两人找了一间酒楼,胡明真在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醺醺然。和三皇子坐上了酒桌,本以为是闲聊,没想到三皇子很热情,一次次劝他喝酒。 胡明真不好拒绝,只得喝下去。 当看到胡明真醉得趴在桌上,眼瞅着就要昏睡过去,有随从上前:“主子,要不要请舞姬?” 之前三皇子想要拉拢朝中官员,都是这么干的。喝醉之后给他们送个女人,官员不能押妓,一夜之后,哪怕三皇子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外传,官员冲着他也会客气不少。只要不是特别为难的事,都会给他一个方便。 “不!”三皇子看着他染上了绯红的眉眼,似乎愈发俊秀,他心有所动:“你们下去,让我和胡大人好好聊聊。” 随从有些心慌。 胡大人都这样了,哪里还聊得起来? 随从跟在主子身边 ,也算是见多识广,听说过城里不少男人有龙阳之好。就算是皇家,这种事也屡见不鲜。就他知道的,四皇子身边就有长相清秀的小倌,自家主子该不会也……他心里慌乱,又不敢多问,急忙退了下去。 三皇子在今日之前,是没有这种想法的。 身为皇子,盯着的人太多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就算是有些想法,也能克制得住,今夜或许是喝的酒太多,他突然就有些冲动。 可能是面前的新科状元太诱人,也可能是他想试一试自己到底会不会对男人有想法,他缓缓上前,唇凑了上去。 唇上温软,并无厌恶之感。 三皇子退开,看着趴在那里睡着了的俊颜,半晌回不过神。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主子,管事说,侧妃娘娘有了身孕,您要回去吗?” 三皇子回神,心下大喜,转身就走:“这是好事,大夫怎么说的?” 这算是皇家第一个孙辈,他都能想象得到,父皇知道之后,定然会龙颜大悦。 女状元的原配 四 女状元的原配 四 等到秦秋婉打听到消息, 三皇子已经离开,只剩下胡明真自己在酒楼。 三皇子常年在那间酒楼, 哪怕他不在, 也没人敢怠慢他的客人。秦秋婉索性假装不知,没有派人去接。 翌日早上,胡明真赶回来时, 天色已然大亮, 彼时,秦秋婉刚用完早膳, 正让人给自己重新涂寇丹。 看到他进门, 收回视线, 道:“一会儿脚上也涂。” 胡明真有些忐忑, 缓步上前:“玉兰, 我……” “不用解释, 说什么母亲病重不好圆房,真担忧你娘,你会有闲心喝酒?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不想和我独处, 躲到外书房还嫌不够, 愣是要躲到外头去。”秦秋婉抬眼看他, 长长都睫毛下眼神冷然:“既然如此, 当初皇伯父问你心意时, 你为何要答应?你该不会以为把我娶进门后,我父王就会帮你吧?” 她冷哼一声:“实话跟你说, 你要是怠慢我, 父王不止不会帮你, 还会收拾你!” 胡明真眼神示意其余下人出去,这才蹲在她面前:“玉兰, 你听我解释。我昨夜是和你三皇兄喝酒,才没有回来。” 秦秋婉扬眉,看向春溪:“你去打听一下,昨夜皇兄可有回府?” 胡明真急忙解释:“三皇子走了,只是我喝醉了,所以没有回。” 秦秋婉气笑了:“胡明真,你当真是好样的,这才刚成亲,你就敢夜不归宿。以后你是不是要在外头养女人?” “不会!”胡明真急忙保证:“玉兰,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他蹲在她面前,面露焦急,秦秋婉伸出刚涂好粉色寇丹的食指,轻挑地勾起他的下巴,眼神盈盈。 屋中气氛暧昧,春溪见状,深觉这是个圆房的好时机,立刻起身,带着那个涂寇丹都婆子退了下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胡明真见状,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心头更慌,勉强扯出一抹笑:“玉兰,这是白日,不太合适。” 秦秋婉扬眉:“谁会知道?”她弯腰,吐气如兰:“夫君,你爱慕我,倒是让我看看你的心意啊……” 门窗关着,屋中光线昏暗。秦秋婉离得近,还是看得到他脖颈上伸出的鸡皮疙瘩,可见他的抗拒。 胡明真浑身一僵,猛地推开她退开了去:“玉兰,君子不得白日宣淫,等晚上。”总之,能推则推。 秦秋婉已经起身,赤脚一步步上前。 见势不对,胡明真转身往外跑:“玉兰,三皇子吩咐我做事,我先去忙。” 她身形灵巧地追上去,手指在他腰带上一摸一挑,外衫随即落地。胡明真大骇,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早知道梁玉兰这样大胆,他说什么也不会主动凑上前。 他转身,摁住了秦秋婉都手:“玉兰,你别!白日真的不行,等晚上……” 确实有些古板的读书人不会在白日做这些事,秦秋婉手指从他脸上缓缓滑过,看着他眼底的紧张,点头道:“好。” 不及胡明真松口气,她又道:“你今晚上该不会还有意外吧?” “不会!”只要她不扒自己衣衫,怎么都好说,胡明真立即道:“今夜我一定回来陪你!” 说着,捡起地上的外衫,落荒而逃。 秦秋婉没有追,春溪进门,一脸不解:“郡主,大人又有急事?” 秦秋婉轻笑一声:“确实有急事。” 看他往后院跑,应该是急着找母亲商量对策。 胡明真是真的慌了,当下女子矜持,越是身份尊贵,越是在意自己规矩名声,他做梦都想不到,堂堂玉兰郡主会主动找男人求欢。 这比他之前以为的应付起来要艰难得多。 “娘,不好了。” 胡母已经“病”了两日,也在床上睡了两日。如果真的生病还好说,这寻常人在床上一直坐着,滋味并不好受。看他满脸慌乱,她心里也紧张起来:“明真,出了何事?” 胡明真奔到床边蹲下,将方才的事情说了,额头上满是冷汗:“我再三保证今夜会回去陪她才得以脱身。娘,现在怎么办?” 胡母已经病了,再以这个借口不太可能。她沉吟了下:“你能立刻有差事离开京城吗?两三天也行,如果能几个月就更好。” 皇上都亲口说不让他出城,让夫妻俩好好培养感情。这种时候,他哪里出得去? 胡母也无法,试探着道:“要不,你受点伤?”受伤了总不能硬来吧? 胡明真:“……”事到如今,大概也只有受伤,才能躲得过去。 他有些发愁:“我哪受伤啊?” 不能伤得太重,且不说耽误公事,自己也受罪。尤其不能落下病根,不能耽误以后办差。 秦秋婉脚上的蔻丹刚涂好,就听说刚去探望母亲的胡明真在出来时崴了脚。并且,胡明瑶早上去了小姐妹家中做客。 “老夫人说,她躺在床上无聊,让您去陪着。” 听到这话,秦秋婉嗤笑出声,缓步去了后院。 胡母面色苍白,笑容勉强:“郡主,我这身子不中用,拖累你们了。” “不至于。”秦秋婉看向软榻上靠着的胡明真,眼神在他缠得厚厚的脚上扫了一眼:“这状元府内外都是刚整修过,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吗?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伤了脚了?” 胡明真面色白惨惨的:“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 胡母叹息:“大夫说,得好好养着,不能乱动,否则要落下病根。” “身子有疾者不能入朝。”秦秋婉一脸焦急模样:“春溪,你去宫里告知皇伯父,然后请了沈院首来。” 胡明真:“……” 他之前就怕梁玉兰要请太医,所以崴脚是真的。但因为是故意,并没有胡母口中说的那么重,勉强走动还是能的,落下病根不可能! 他急忙拒绝:“一点小伤,不敢劳烦皇上担忧。我已经让人请了擅长治骨伤的周大夫,一会儿就到。” 秦秋婉满脸不赞同:“都要落下病根变成跛子了,这怎么能算小伤?” 她吩咐道:“来人,将大人扶去正房。” 立刻有好几个人进来,眼看母子俩要开口,她率先道:“两个病人凑在一起怎么养伤?”她看向胡母:“婆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夫君的。” 胡明真张了张口:“我想陪我娘。”他又急忙补充:“我难得歇在家中,以后怕是没有的机会伴着母亲。” 秦秋婉眉心微蹙:“夫君,你如此,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在躲我。” 胡明真心下一惊,脱口道:“我没有!” 秦秋婉看了看床上的胡母:“既然你如此放不下你娘,跟你娘过日子就可。为何要娶妻?” 说着这话,她已满脸不悦。 胡母见状,认为不能让郡主为所欲为,否则,怕是即刻就要暴露身份。她也沉下脸:“郡主,你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秦秋婉脸上并无惧色:“你说你病得重,要让儿子侍奉在床前。他又伤了脚,不能乱动,你们胡家这是被瘟神附身了吗?” 她扬声吩咐:“去请沈院首,今日我就非要看看,你们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胆敢糊弄本郡主,父王和皇伯父不会放过你们!” 胡家母子俩彻底慌了。 “郡主,你误会了。”胡母急忙解释。 秦秋婉不为所动:“是不是误会,沈院首一探便知!” 眼看郡主身边的人已经去请,胡家母子脸色都不太好。 见状,秦秋婉想到什么,起身道:“我去更衣。” 她一走,母子俩立刻把下人轰了出去商量对策。 胡母焦急道:“别的大夫都可以收买,沈院首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不太可能会帮我们。” 胡家承受不起欺骗郡主的后果,胡明真一咬牙:“梁玉兰欺人太甚!”他看向母亲,一字一句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真的受伤,才可能糊弄过去。” 他闭了闭眼,站起身一脚踩空,生生从软榻上摔下。 落在地上时,他痛得满头冷汗,面色苍白如纸,捂着脚脖子咬牙切齿道:“今日之辱,他日我一定要百倍千倍地讨回。” 胡母满脸担忧:“明真,你的伤如何?” 胡明真已然痛得说不出话,眼神示意母亲。 胡母秒懂,先是低下头,然后狠狠一抬,后脑撞在床柱上,她面色瞬间惨白。 等到秦秋婉“更衣”回来,看到母子俩精神萎靡了不少,面色也较方才苍白。 玉兰郡主得宠,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沈院首不敢怠慢,得到消息后紧赶慢赶了来。 母子俩确实都伤得挺重,需要卧床休养。沈院首一脸严肃地嘱咐:“胡夫人这尤其要注意,若是想吐或是发现七窍流血流水,一定要立刻告知下官。” 他又看向胡明真:“大人最近万不可勉强走路,最好是卧床休养。半个月后,疼痛减轻,再试着走动。” 母子俩看到沈院首的神情,知道两人伤得真的挺重,心头沉甸甸的。 送走了沈院首,母子俩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郡主道:“两个病人放在一起会打扰。再说,男女有别。夫君还是随我去外面正房养伤吧!” 她也不是和谁商量,说话时已经吩咐外面的下人过来挪人。 母子俩都表示,如今胡明真受着伤,不好住在正房打扰她。 秦秋婉置若罔闻,把人挪去了外院正房后,又一副贤妻模样,让人打来热水,要亲自帮胡明真洗漱。 胡明真大骇:“郡主,使不得。” 秦秋婉拧着帕子:“我们是夫妻,早晚要坦诚相见,有什么使不得的?” 受伤了就不用亲近? 那是白日做梦! 女状元的原配 五 女状元的原配 五 屋中昏暗, 只剩下夫妻俩。 床上的胡明真脸色苍白,揪着自己的衣领一副无助模样, 满眼的紧张。 秦秋婉拧干帕子, 上前去帮他擦脸。 胡明真浑身僵硬:“郡主金尊玉贵,不用做这些粗活。让草儿过来……” “你嫌弃我?”秦秋婉一脸不悦。 胡明真就算真的嫌弃,嘴上也不敢承认啊, 急忙道:“我只是觉得辱没了郡主。” “不存在, 我们俩是夫妻,本就该互相照顾嘛。”秦秋婉说着, 帕子已经擦到了他的脖颈上, 另一只手去解他腰带。 胡明真大骇, 手忙脚乱地伸手拦:“郡主, 我自己来。” 秦秋婉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老实点。”拍完了后, 手指灵巧的解开他的腰带, 剥去外衣,然后就看到了他胸前密密麻麻的绷带。 绷带一出,屋中安静了一瞬。 秦秋婉皱起眉来:“你受伤了?” 胡明真眼神慌乱:“不是。” 秦秋婉伸手摸着他胸口:“那你为何缠这么多, 不热吗?”不只是胸膛上, 就连腰间也缠了厚厚一层。 女子身形纤细, 如果不缠这些料子, 哪怕穿上男装, 也会惹人怀疑。 胡明真眼看就要暴露,心下慌乱大喊:“草儿, 快进来。” 秦秋婉已经解开了他腰间的结, 又嫌弃一圈圈绕开太费劲, 干脆拿了一把剪刀:“别动!” 锋利的剪刀搁在肌肤上,冰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秦秋婉板着脸:“夫君, 你要是再动,小心我伤着你。” 胡明真脚脖子已经受伤,这会小腿以下都在疼,此时他心跳如擂鼓,知道自己即将暴露,却想不出阻止的办法。 秦秋婉动作灵巧,三两下剪开他肚子上的绷带,纤细白皙的腰肢露出,再往上……胡明真一把捂住胸口:“郡主,这是我家乡穿衣的习惯,你可能没见过。” 秦秋婉似笑非笑,也不再执着地非要剪开绷带,她将剪刀重重丢进了水盆里,溅起大片水花。 “胡明真,本郡主只是单纯,并不是蠢。”她眼神落在那纤细的腰上:“就你这腰,可不像是男人所有。你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入朝堂,还接了皇伯父的赐婚,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是。”胡明真满心慌乱。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郡主如此不按常理,本以为还能瞒上一段,谁知这么快就被戳穿。 欺君可是死罪! 他急忙道:“郡主,我不是有意欺瞒。” “你自己是女人,你不知道吗?”秦秋婉冷笑着问:“女人能娶妻?还胆敢娶本郡主,你将皇室颜面置于何地?” 她站起身:“春溪,去请父王母妃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胡明真大惊,伸手拽住她的袖子:“郡主,你听我解释。” 秦秋婉一挥袖,将自己袖子拔出:“本郡主不容你如此欺辱,你还是跟我父王和皇伯父解释吧!” “郡主,我是有苦衷的。”胡明真顾不得腿伤,瘸着一条腿蹦跳着追她:“郡主,我……” “我不想听。”秦秋婉已经走到了门口。 胡明真眼看欺君之罪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拼了命挡在了门前:“郡主,你先听我解释。我爹临走时,遗憾我不是男儿身,想让我光宗耀祖。所以我才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只是我没想到皇上会赐婚,我怕你怪罪于我,这才答应下来。 ” 简直就是胡扯。 皇上赐婚之前,先找了他问明心意,他亲口答应心悦玉兰郡主,皇上才下了旨意。至于梁玉兰逼迫,那更是无稽之谈。她虽任性,但却从未做过坏事,本性还是善良的。 胡明真情急之下,咬牙忍着脚上的疼痛,跪了下去:“郡主,我很快就会找皇上表明身份,到时候皇上要治罪我也认了。只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知道你是女子,若是帮你瞒着,我也欺君了。”秦秋婉面色严肃:“你骗我一场,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还想让我陪你死?你当你是谁?” “郡主,我并无此意。 ”胡明真吓得眼泪直流:“求你帮我一回。” 秦秋婉自然是不肯帮的,扬声吩咐:“来人,去取本郡主的嫁妆,稍后一起带回王府。” 两人在屋子里又哭又闹,动静挺大。伺候的人里,草儿是知道自家主子真正的身份的,听着里面动静不对,立刻就去找了老夫人。 胡母在儿子儿媳离开后,心就一直提着,眼皮狂跳。听到丫鬟禀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心惊之余,她急忙让人把自己抬到了前院正房。 胡母到的时候,下人已经从库房里搬了不少嫁妆出来,“夫妻”俩正闹得不可开交。 秦秋婉看到胡母,冷笑道:“你们胡家果然胆子大!” 胡母急忙上前求情。 秦秋婉面色冷淡,始终没有松口。 一直僵持着可不行,那边已经有人去王府报信了。胡母好话说尽,几乎跪下。 胡明真也在一旁求情,说的都是两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郡主,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那都是权宜之计。我真的是……” “无论如何,你们欺君是事实,欺辱我也是事实。”秦秋婉面色淡淡:“我虽贵为郡主,但却从不插手朝堂之事。你们有没有罪,自有律法来判。”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母子……母女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胡明真上前几步跪下:“郡主,我求您帮我这一回。” “我不会欺君。”秦秋婉语气冷淡:“你是女子,我不可能嫁一个女人,咱们俩之间这桩婚事本就是儿戏。你曾经说的那些情意,更是一场笑话,还写什么此生只我一人的契书,胡明真,你说谎时良心不会痛吗?你要我如何原谅你?” 胡明真涕泪横流,跪在地上不停求情。 良久,秦秋婉像是被她说动:“我不可能嫁给你,你主动去找皇伯父退亲。” 胡明真一怔:“这怎么好退?” 皇上金口玉言赐婚,两人都成亲再跑去退亲,还是退皇上最疼爱的玉兰郡主,他要是敢去,还能有命在? 这和欺君之罪的下场有何区别? “郡主,我……” 他还想再求,秦秋婉挥了挥手:“你要是不肯去退,我现在就告诉皇伯父你真正的身份。” 胡明真一咬牙:“我去!” 他想好理由退亲,总比即刻就暴露身份要好。他目的还未达到,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此伏法的。 秦秋婉扬眉:“理由呢?” 胡明真:“……我有断袖之癖。” 秦秋婉唇角隐晦地勾了勾。 贤王夫妻本就舍不得女儿,这两日女儿不在,两人相识,丢了大宝贝一般,心里格外难受。听到女儿有要事相商,两人立刻丢下了手头的事赶了过来。 到状元府时,看到里面气氛不太对。胡母满脸是泪,胡明真面色苍白,腿上缠着绷带,眼圈红红的。 而自家女儿正坐在一旁老神在在,时不时用帕子擦擦眼睛。贤王妃皱起眉来上前问:“玉兰,出了何事?” 秦秋婉叹息一声:“胡大人他并不是真心想娶我,只是不敢拒绝皇上……”她看向胡明真,催促道:“你自己说。” 胡明真抹了一把脸:“王爷,微臣对不起您。微臣……微臣其实不爱红颜,虽然娶了郡主,但实在不忍欺瞒,方才微臣已经跟郡主坦白,稍后会去皇上面前请罪。” 王爷做梦也没想到,这女婿竟然会爱蓝颜,女儿怎么办? 他好好的女儿就被人这么毁了吗? 王爷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胡明真,你以为连中六元就可以胡作非为,欺辱本王女儿吗?” 胡明真听着他拍桌子的动静,吓得心肝直颤。心里愈发紧张,万一皇上也这么生气,一怒之下让人把他砍了怎么办? 他深呼吸几口气,定了定神。 连中六元,历史上都没几位这样的才子。他和郡主成亲两日,主动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不忍耽误郡主。这也算知错能改,皇上只要没有气昏了头,应该都不会要他的命。 一行人很快去了勤政殿。 皇上听到他承认此事,面色一言难尽:“朕当初问起你心意,你为何不说实话?” 胡明真低下头:“微臣不敢说。” 皇上沉默良久:“先回去思过。”他心底里对胡明真满是厌恶,但身为帝王,不能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 胡明真有大才,若是因为欺辱郡主……还是主动认错的情形下把人砍了,日后史书上大概都会记上一笔。 说到底,为了这么个人毁了皇室名声,实在不合算。 胡明真保得一条小命,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沉甸甸的。这一次的事情肯定惹了皇上厌恶,日后仕途怕是不会平顺。为父亲申冤之事,会更加艰难。 等人走了,皇上恨恨将手中的茶杯砸落。 贤王知道,皇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当着人前砸杯子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是动了真怒。 “皇兄,别太生气。” 皇上怒不可遏:“朕如何能不气?” 秦秋婉沉默了下,上前重新给皇上倒了一杯茶水:“其实,胡明真压根就不是什么断袖之癖,她分明是个女子。方才苦苦哀求我,想让我帮着保守秘密。我不知道她的目的,便答应了下来。” 皇上讶然:“女子竟然有如此才华?” 贤王也一脸不信,秦秋婉颔首:“成亲之后她不肯圆房,我心里起疑,让她今夜回房陪我,她口头上答应,回头就受了重伤不能乱动。我愈发怀疑,脱了她的衣衫,然后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 女状元的原配 六 女状元的原配 六 皇上和贤王面色各异。 还是那句话, 秦秋婉并没有想欺君。 皇家兄弟之间的情分,和寻常人家不同。万一因为她而让皇上对贤王府起了隔阂, 那才是真的亏。再说, 胡明真也不值得。 玉兰郡主将自己的嫁妆拉出状元府时丝毫没有掩饰,动静挺大,好多人都看见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 宫中传出了旨意, 玉兰郡主和新科状元之间婚事作罢。至于缘由,只说两人合不来。 如此模棱两可, 惹得外人猜测纷纷。 不少未嫁女子欢喜不已, 玉兰郡主与胡明真之间闹成这样, 无论缘由为何, 两人总归是不可能再和好了。玉兰郡主不嫁, 她们就有机会了。 听说新科状元崴了脚, 许多人纷纷上门探望。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官员家中的女眷。 当然了,都是一些不够敏锐的。 真正敏锐的官员, 都约束家里人不许上门探望。 新科状元连中六元的名头固然响, 但他再厉害, 还能厉害得过皇上? 能不能一展抱负, 能不能位极人臣, 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胡明真娶了玉兰郡主,这才两天就解除婚约, 皇上看似没有生气, 但私底下谁知道? 尤其皇上如此宠爱郡主, 将心比心,自家闺女要是被人如此诓骗, 怕是要气得杀人。皇上也差不多,他只是比普通人更能忍而已。这种时候,和新科状元凑作一堆,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胡明真见了不少官员,心里微微放松。 与此同时,三皇子也疑惑于胡明真和玉兰郡主之间解除婚约的缘由。他身份尊贵,有些事情压根用不着自己查。 这一回也一样,他没想查,直接上门探望。 那晚的一吻后,三皇子对于胡明真除了欣赏之外,还多了一点异样的感情。看到躺在床上的俊秀年轻人,三皇子掩饰住自己的心情,坐在床边:“胡大人,你这腿是怎么伤的?为何如此不小心?” 胡明真苦笑,要是早知道梁玉兰起了疑心,转瞬就拆穿了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费这心思自讨苦吃。就直接承认了。 “没看清台阶,一脚踩了空。”胡明真笑着道谢:“多谢殿下挂念,微臣惶恐。” “你是百年难见的才子,以后还得为国效力,可千万要注意身子。”三皇子殷殷嘱咐,又好奇问:“玉兰这个时候与你分开,是为了什么?” 胡明真心弦一颤,垂眸掩饰着自己眼中神情:“是微臣对不起她。” 三皇子讶然,就他知道的,父皇很宠爱玉兰。如果真的是胡明真对不住玉兰,父皇应该不会这么轻轻放下。 “你做了什么?” 胡明真已经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的断袖之癖,这事早晚都会传出去。再说,坐在面前的人是三皇子,和皇上是亲生父子,他不觉得有掩饰的必要。 “微臣……不爱红颜。”他低着头:“微臣一开始不敢承认,可郡主善良,微臣不忍耽误她一生,左思右想过后,还是找了皇上认错。” 他低着头,没注意三皇子神情。自然也就没看到三皇子在听说他不爱红颜时眼里骤然亮起的光。 三皇子心里狂喜:“你爱蓝颜?” 胡明真:“……” 他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也不算是说谎。 三皇子忽然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明真,我好欢喜。” 胡明真吓了一跳,眼神里满是惊骇,下意识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三皇子握得紧:“明真,我自认容貌身世都不差,之前我就对你动了心,只是碍于身份才不敢承认……如今你和玉兰没关系,我终于可以对你表明心迹。” 他握得紧,胡明真几次想要抽回都不能。 渐渐地,她就不再抽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梁玉兰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能够瞒住多久且不好说。万一事情暴露,还得有一个人护着自己。 她再不想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果有三皇子帮自己的忙,无论是身份暴露,还是给父亲伸冤报仇,都能事半功倍。再说,三皇子有句话说得对,他容貌身世都不差,她能够和他在一起,还是她占了便宜。 眼看胡明真不再挣扎,三皇子心下一喜,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明真,你先养好伤。” 胡明真低着头:“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生微臣的气。” “没有。”三皇子心里也不确定,口中安慰道:“父皇要是生气,当场就会发落于你。既然让你思过,你就趁着这段日子好好养伤。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说情的。” 胡明真羞涩地道谢:“多谢殿下。如此大恩大德,微臣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三皇子半真半假笑道。 * 秦秋婉回了贤王府,住回了梁玉兰以前的院子。 玉兰郡主的日子过得优渥简单,她虽然嫁人之后归家,也没人敢议论到她跟前。秦秋婉很是放松了一阵。 一转眼到了秋日。 距离秦秋婉归家已经有一个月。 这段日子里,她已经习惯了王府。而另一边的胡明真却不习惯。 腿伤已经养好,他还特意在沈院首来给自己诊脉时,请他在皇上面前说明自己的感激之情。 其实就是想跟皇上说自己的伤已经养好,可以入职。 论起来,胡明真连中六元之后,因为婚期在即要筹备婚事,成亲之后又受了伤。和她一起进士及第的人都已经入职,她却始终没有个正经差事。 本来是在成亲两日后就要启程去往康城,可惜被梁玉兰给拦下了。 如今她伤已经养好,皇上得知后却没有丝毫表示。她的身份就尴尬起来。 皇上该不会只想把她当个吉祥物养着吧? 这可和她的初衷不符,本来胡明真是想着自己立下一些功劳之后,找机会提出自己父亲当年的事,然后重新翻案。如今……她被关在这状元府,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门也出不去,想要立功,那是白日做梦。 恰逢三皇子再次上门,这些日子的相处,胡明真也对他动了心,但她心里也明白,皇家男人薄情,根本不会为一个女子停留。所以,哪怕喜欢,她也没有放任自己。 “殿下,我这天天躺在家里都要发霉了,皇上该不会已经忘了我吧?” 三皇子失笑:“怎么会?”他沉吟了下:“过两日,我就跟父皇提,让你去刑部。” 一入职就是六部之一,只要没有大错,日后仕途应该会顺利。胡明真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多谢三皇子。” 三皇子频频出入状元府,也落入了许多人眼中。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对于此,他倒是无所谓。 他不是歧视女子,而是胡明真心思不纯。女扮男装科举入仕,宁愿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 她身上,应该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有什么秘密,都表明这个女人心思不纯。一个有才华有心思不纯的人,皇上哪里敢用? 要是儿子喜欢,入后宅做一个侧妃,也算是给这位连中六元的才女找了一个去处。 胡明真志不在后宅,想要让三皇子帮忙,她也愿意给一些甜头。两人当日就互相表明心迹,还相拥在一起。但更进一步,胡明真却不愿意了。 三皇子心里高兴,直接就入了宫。 “父皇,新科状元如此大才,咱们得好好利用,让他为百姓鞠躬尽瘁,可不能白费了他的才华。” 皇上似笑非笑:“我们俩走得很近?我可听新科状元自己承认过,他只爱蓝颜。你身为皇子,要谨言慎行。” 就算是喜欢男人,也不能摆到明面上。 三皇子心下一惊,笑着解释:“父皇多虑,儿臣只是看中他的才华,没有别的心思。” “如此最好。”皇上沉吟了下:“他骗了玉兰,哪怕主动承认,错就是错了,欺君是大罪,朕没有治他死罪,已经是看在他的才华上。既然他想一展抱负,那就去南山书院,帮着教导弟子,能够为朝廷教出栋梁之才,也是为朝廷尽了一份心力。” 做个夫子,晾她也翻不出大浪来。 好歹是个差事,只要能出门,也能再图谋其他。三皇子没有纠缠,立刻出宫去告知了她这个好消息。 胡明真等来了差事,心里却格外难受。 她科举入仕,又不是真的想为国效力。而是想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做个教导弟子的夫子,还怎么报仇? 她以为三皇子出马,自己就算不能去六部,也能得一个实差,没想到就这? 女状元的原配 七 女状元的原配七 难受归难受, 胡明真心里却也明白,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出路。 事实上, 退了郡主的亲事, 能够全身而退,才能得皇上亲口吩咐差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无论如何, 先解了这禁足再说。 胡明真心里失望, 脸上却满脸感激,再三道谢。 三皇子很享受这种被心上人感激的优越感, 唇边笑容始终没有落下过。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心上人一瞬间的不自然, 也是, 连中六元都是有大才之人, 如今沦落到做一个夫子, 谁都会失落。他笑着道:“明真, 我会帮你的。” 说着,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胡明真心下一惊,努力克制住想收回手的冲动, 再次含笑道谢。 又聊了近半个时辰, 三皇子才起身告辞。胡明真亲自送他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 这才敛了笑容转身。 一转身, 又看到了不远处的二妹。 胡明瑶揪着帕子,脸色羞得通红, 对上姐姐的视线, 小碎步上前:“哥哥, 殿下一点都没有皇子的傲气,待人这样温柔, 我……” “你别多想。”胡明真沉下了脸。 胡明瑶本就得宠,加上有个连中六元的哥哥,从县城一路过来,不少人追捧于她。 好听的话听得多了,忍不住就飘飘然,性子愈发娇纵。这会儿看到姐姐板起脸,她满脸不悦:“为何不能想?” 她上前挽住胡明真的胳膊,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压低声音道:“哥哥,我要是入了皇子府,多少也能帮上你的忙,你可别小看了枕头风。” 胡明真闭了闭眼:“皇子府和后宅水深,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你性子单纯,又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胡明瑶满脸不以为然:“皇子府也要论资排辈,但哥哥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我不比她们差。三皇子这段日子经常上门,又帮你求情问差事,这般看重于你,也不会亏待了我的。”她摇了摇胡明真的袖子:“哥哥,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以后咱们兄妹互相扶持,一定能帮父亲报仇。” 胡明真沉下了脸:“我是才子,但我的身份早晚会暴露,到得那时,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你入了皇子府后宅,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胡明瑶忽然就恼了,大声道:“明明就是不愿帮我,非说是担忧我。总之,我心悦他,非君不嫁!” 她恨恨丢开手里的袖子,哭着往后院跑。 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去找母亲哭诉。 胡明真只觉得头疼,她心里明白,不能让妹妹添乱。当即也往后院走。由于腿伤刚愈,她不敢走得太快,到母亲的屋子里时,刚好看到妹妹扶在母亲膝上哭得伤心。 看到她进门,胡母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你别哭了,赶紧去洗洗。我跟你哥哥好好谈谈。” 胡明瑶听话地退了下去,也是因为她知道,母亲被自己说动了心,一定会力劝哥哥。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俩,胡明真叹口气:“娘,不能任由二妹胡闹。” 胡母看向门口的丫鬟,等丫鬟退下把门关上,她伸出手来:“明真,你过来。” 胡明真走到她床前蹲下:“娘,三皇子和我之间……” 胡母幽幽一叹,打断他道:“我看见了。” 胡明真垂下眼:“这种情形下,怎么能把妹妹塞给他?三皇子和我来往密切的事早晚会传出去,到时候,外人怎么看我们胡家?” 身为才子和三皇子纠缠不清,又把妹妹塞入皇子府。姐妹共侍一夫都不好听,更何况是兄妹。 “你说得有道理。”胡母赞同,转而又道:“但把你妹妹送入皇子府也有好处,如果三皇子看在你的份上多怜惜她几分,生得一儿半女,等到你身份暴露,又可添一份保全性命的筹码。” 胡明真不可置信地抬头:“娘,明明我……” “但你是男儿身!”胡母强调道:“至少明面上,三皇子不敢承认和你之间的关系。” 说实话,这一个月呆在状元府养伤的日子不好过,胡明真从中了小三元起,也想过若是自己真是男儿该有多好。然而她不是! 她确确实实是女儿身。 她和三皇子互生情愫,凭什么要让妹妹插足? “娘,我受够了。”胡明真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不能只委屈我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我女扮男装,时时刻刻记着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要寒窗苦读。可妹妹呢?” 提及妹妹,她满腔悲愤:“她享受着我给她带来的尊荣,无忧无虑长大。如今连这都要抢……娘,你别这么偏心……我也是你的孩子……” 她哭得伤心,胡母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摸着女儿的发:“你别哭,既然你不愿,那就不送你妹妹入皇子府!” 胡明真心里明白,这些年来家里的事大半都由她说了算,就算是和母亲好好说,也能让母亲改变主意。但今日情绪突然崩溃,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 稍晚一些,胡明瑶再来探望母亲。 眼看母亲改了主意,她很不能接受:“娘,我身为六元才子的妹妹,为何不能入皇子府?你不能只依哥哥,倒是替我考虑一二。”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娘,殿下是皇子中的佼佼者,很可能是下一任储君。如果我能进去生得一儿半女,那我们就是皇亲国戚。要是运气好,胡家血脉还可能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闭嘴!”胡母怒斥:“你应该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胡明瑶满脸不以为然:“这又没有外人。” “总之,我和你哥哥都不许,你趁早给我打消了心思。”胡母沉吟了下:“那翰林院学士李大人的三子,才气虽比不上你哥哥,但年过十六已经中了秀才,加上他父亲为其铺路,日后成就也不会小,李夫人已经跟我提过,过几日我就安排你们相看……” “我不要!”胡明瑶脱口拒绝。 “连哥哥都比不上,凭什么娶我?” 她更想说的是,任他才气多好,连个女人都比不上,哪里配得上她?她和连中六元的才子是姐妹,姐姐这样优秀,她也差不到哪去,凭什么要俯就? 胡母万万没想到女儿的心气高成这样,她瞪大了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训斥,怒斥道:“你给我住口!” 她沉声道:“你只是一个罪人之女,好运地因为哥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你要心存感激,不能自视甚高,否则,定会害人害己!” 胡明瑶心里难受极了,母亲不依她的心意,还张口训斥,她气得不行,知道自己说不过母亲,干脆哭着跑走。 * 胡明真去了南山书院,连中六元的名头加上她的容貌和年纪,得了不少人追捧。 三皇子也常去,两人经常把酒言欢。 对此,皇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三皇子妃出身大家,听说过不少龌龊事,尤其得知四皇子身边养有美貌的小倌后,看到三皇子如此,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怀疑。 找了个恰当的理由,她也去了一趟书院,本就是有意去查探,没多费心思,就找到了正和胡明真喝酒谈天的三皇子。 彼时,三皇子正在抬手给胡明真倒酒,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 夫妻两人成亲已有四载,三皇子妃没少在自家男人身上费心思,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和态度,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不好的预感成真,一瞬间三皇子妃只想哭。 她强忍住心里的委屈和泪意,缓步上前:“殿下,好巧。” 这里是一处花树下,两人循声望来,三皇子脸上笑容微敛,已然不悦。 胡明真一颗心提了起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和三皇子之间的那些暧昧虽然没有挑明,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如今三皇子妃找到了这里,应该是有所怀疑。 “见过娘娘。” 三皇子妃在她三步远处站定,没有立刻叫起,含笑道:“可不敢受新科状元这样大的礼,本宫平生这是敬重读书人,书读得多,懂礼懂规矩,每每相处,总觉得自己是个粗人。” 胡明真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愈发心虚:“娘娘言重。” “三皇嫂,好巧。”秦秋婉从另一条小道出来,看到面前的情形,心下愉悦,面上也带了一些出来:“三皇兄,你也在?” 三皇子妃看到秦秋婉,又看了一眼胡明真,道:“玉兰,你和胡大人有约?” 看到三皇子和新科状元之间相处暧昧,她是真心希望堂妹对胡明真余情未了。 “没有。”秦秋婉瞅了一眼看到自己明显紧张起来的胡明真,笑着道:“只是碰巧路过。” 三皇子心下疑惑,问:“玉兰,你到这来做甚?” 秦秋婉会来,是听说南山书院住了一位安城解元,也是众人眼中有望得中状元的人选之一,却因为在会试前夕突发恶疾,如今还卧病在床。 她想来查一下,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听说南山书院风景独好,反正闲来无事,四处转一转。”秦秋婉兴致勃勃:“三皇兄,你觉得胡大人如何?” 胡明真一颗心提了起来,心里把梁玉兰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着三皇子妃的面,三皇子要是满口赞誉,惹得皇子妃多想了针对她怎么办? 三皇子也觉得堂妹这话问得诛心。 如实说吧,妻子兴许要多想,回头还要解释。不如实……又会让心上人误会。真心让人左右为难。 女状元的原配 八 女状元的原配 八 三皇子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年, 挺擅长处理这种让人为难的局面。反应过来后,他笑着道:“父皇亲封的新科状元自然是好的。” 皇上亲口挑选, 谁敢说不好? 秦秋婉知道内情, 自然敢说:“三皇兄,我们兄妹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胡大人才气斐然, 但这人品就……” 说到这里, 她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三皇子妃本来不敢和自家男人争论,但听到秦秋婉这样说, 想到她的身份, 附和道:“殿下, 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这胡大人确实会读书, 但他骗了玉兰也是事实。” 就是一个骗子而已。 人品有暇, 这人就不值得信任。 三皇子沉下脸:“人非圣贤。父皇天威慑人,胡大人一时被吓住,不敢说实情也能理解。再说, 胡大人迷途知返, 及时找父皇认了错。比起坦荡刚直, 知错能改同样难能可贵。” 夫妻俩话不投机, 三皇子妃不敢继续反驳, 只能暗自生闷气。 三皇子又看向秦秋婉,一脸的不赞同:“玉兰, 你们夫妻一场, 也算好聚好散。如今各自安好, 便不该纠缠曾经。胡大人找父皇主动认错,总好过让你守活寡, 耽误你一生。” 秦秋婉气笑了:“照皇兄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喽?”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皇兄愿意护着胡大人那是你的事。但胡大人亏欠我是事实,想要我既往不咎,那是白日做梦。” 说着话,人已经消失在小道尽头。 胡明真心里不安,梁玉兰这话,明显还没放下,被这么一位得皇上宠爱的主儿记恨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三皇子妃心里也不好受,曾经三皇子还劝过她和这位堂妹拉近关系,如非必要都不要得罪。如今可倒好,他自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把堂妹得罪得够够的。 或者说,在他眼里,胡明真比皇上得宠的郡主还要重要。 * 秦秋婉离开几人,循着春溪早就打听好的路往南山书院供学子住宿的屋舍而去。 她站在屋舍外头,春溪跑了一趟,没多久就带着两位年轻的读书人过来。 一位是王妃娘家的外甥,也是梁玉兰的表哥江珂,另一位是江珂的同窗周浦,曾经梁玉兰也见过一两次。 若是没记错,周浦对梁玉兰是有几分心思的。 江珂笑着上前:“表妹怎么有空来找我?” 秦秋婉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母妃让我给你送点心,是你最喜欢吃的。” 江珂欢喜地接过:“就知道表妹对我最好。”他说着打开食盒,递了一块给边上的周浦,自己拿了一块一口咽下,动作豪放,毫无大家公子该有的雅致。 他本喜欢习武,可惜江家长辈觉得危险,又认为武夫粗鲁,一直拦着不让学。 周浦耳朵红红,轻声道谢,小口小口吃着。 江珂心比较大,见状好奇问:“周兄,你牙疼吗?” 周浦:“……不疼。” 江珂讶然:“那你怎么……” 周浦恨不能堵住他的嘴,一口将点心塞入口中,将他手中食盒接过:“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看着他飞快远去,江珂一头雾水,想到什么大喊:“你别吃完了,记得给我留点。” 秦秋婉含笑看着,如果当初梁玉兰选择的是周浦,结局定会不同。 “那位安城解元,最近还病着吗?” 听到她问这人,江珂一脸诧异:“表妹,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前两日在茶楼偶然听人说起他,说他要是不生病,胡明真的状元怕是没那么容易。所以起了好奇心。”秦秋婉微微偏着头:“表哥,你和他熟吗?” 江珂正要回答,余光瞥见远处一抹身影穿花拂柳而来,立刻道:“来了。” 秦秋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抹身长玉立身影缓缓过来,只看那气质,她心里就一动,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她唇边笑容也越来越深。 “贺兄,你身子可好些了?” 贺长礼含笑上前一礼:“多谢江兄挂念,已经好多了。”他眼神落在秦秋婉身上:“这位该是玉兰郡主,小生有礼。” 说着,拱手一礼。 秦秋婉眉眼弯弯:“公子不必多礼。听说公子病了,可好转了?” “郡主听说过我?”贺长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喜道:“已经好转,多谢郡主挂念。” 三人站在一起,男俊女俏,格外养眼。 “听说贺公子是因为生病才错过这一次会试,实在让人惋惜。”秦秋婉笑意盈盈:“贺公子千万别灰心,会试三年一次,定然还有希望。” “郡主说得是,小生明白。”贺长礼再次道谢。 江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有点不对。 闲聊半晌,秦秋婉提出告辞。江珂自然是要相送的,贺长礼也跟着两人往外走。 江珂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默默跟着,一路过去,又到了先前的花树下。 三皇子妃已经坐下,几人正在低声闲聊。 看到三人过来,三皇子妃起身:“玉兰要回城了吗?” 秦秋婉有看到她双手交握,捏得极紧,似乎在极力忍耐。颔首道:“是,三嫂要一起么?” 闻言,三皇子妃还没开口,边上三皇子已经道:“可。” 接下来,往书院外走的人又多了三皇子妃,气氛大不如前。到了马车旁,秦秋婉与贺长礼二人道别,上马车后,发现三皇子妃还站在路旁,一副想上来的架势。 “三嫂,你想跟我一起?” 三皇子妃等的就是她这句,点头时,人已经踩上了脚踏板。进了马车后,她坐到了对面,笑着道:“玉兰,你别嫌我打扰你才好。” 回程这一路挺远,秦秋婉本来也打算上来后假寐,当即笑道:“我有些疲乏,没精神闲聊,三嫂别觉得怠慢。” “不会。”三皇子妃自己也靠上了软榻:“我一个人太久,觉得挺孤独,有人陪着就行。” 秦秋婉没有细问,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了,闭上眼道:“三嫂若是得空,可以来找我闲聊。”她打了个呵欠:“不过,这会儿不行。” 马车驶动,车厢里只能感觉到微微的摇晃。秦秋婉半睡半醒间,听到三皇子妃试探着问:“玉兰,我听说,胡大人与你的婚约作废,是因为他不爱红颜?” “他是这么说的。”秦秋婉没有睁眼:“无论他缘由为何,总之是羞辱了我,这事没完!” 三皇子妃不在乎堂妹要不要找胡明真算账,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沉默半晌,问:“玉兰,咱们都不是外人,有件事我想不通。就方才……你觉得你皇兄和胡明真之间相处正常吗?” 秦秋婉睁眼看她:“三嫂既然问了,应该是想听实话的。其实我觉着,两人也有点太亲密了。三嫂,你可要劝着点皇兄,皇伯父之前挺看重四皇兄的,现在……” 现在,四皇子的差事,都是三皇子挑过不要的。 对于皇子妃来说,一身荣辱全在自家男人身上,三皇子要是找死,她也逃不掉。当即面色慎重起来,又有些发愁:“你皇兄那样,我大概劝不动。他平时很尊重皇叔,要不,玉兰回去帮我求求皇叔,让他帮着劝一劝,可好?” 身为亲王,与皇子来往密切是大忌。秦秋婉一口回绝:“父王挺忙,没空。” 三皇子妃自己是不敢劝的,包括她娘家,君臣有别,劝得多了,还会惹了三皇子厌烦。他们夫妻之间这两年感情愈发淡漠,可不能再生疏了。 贤王府明显不愿意帮忙,她有些发愁,眉心轻蹙。 一时间,真的有种烂泥服不上墙的感觉。 皇子好色些,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后院塞个几十人,甚至上百人,都不算过分。可要是和男人搅和……那真的是自断前程。 秦秋婉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已经到了贤王府外。刚进府门不久,王妃身边的人就来了。 “娘娘请您过去。” 王府主院里景致大气,少见花草,多是青柏之类的常青树,王妃正在指挥花娘施肥,看到她进来,挥退了下人:“玉兰,南山书院景致如何?” “挺好的。”秦秋婉有些渴,自己倒了一杯茶。 王妃偷瞄她神情,试探着问:“可有遇上特别的人?”她可听说,周家那小子还没死心。 说起来,周浦家世容貌才华都不错,自己女儿嫁给他,也不算是辱没。 “有。”秦秋婉兴致勃勃,把三皇子和胡明真在花树下把酒言欢的事儿说了,末了道:“两人一看就不简单。” 见女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王妃颇有些无语。听明白她的话后,讶然问:“你的意思是,你三皇兄他看上了胡明真?” “皇嫂也撞上了,回来的一路上都在叹气,叹得我都睡不着。”秦秋婉摇摇头:“皇伯父要是知道,兴许会生气。” 也只是生点小气,毕竟胡明真不是真的男人,而是个女子。 王妃嘀咕:“你三皇兄怎么想的?” “大概是……情难自禁吧?”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三皇子这几年来在朝堂上办成过几件大事,本身性子自律,处事圆滑,从不落人把柄。 这样的他,不应该和一个男人搅和才对。 王妃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女儿:“你今天有没有遇到周公子?” 秦秋婉明白她的意思,怕她乱点鸳鸯谱,道:“看见了,只一个照面,他就拿着食盒先走了。”这本就是事实,她继续道:“我还遇到了安城解元,他和表哥一起送我上马车了。” 王妃:“……”女儿这是,又动心了? 女状元的原配 九 女状元的原配 九 在王妃看来, 女儿上一次动心,得了个伤心收场。还闹得沸沸扬扬, 险些毁了名声。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慎重。 她心里存了事, 和女儿分别后,就去了外书房,把安城解元的事说了。 贤王也看出来了, 女儿就是喜欢才子。这位安城解元, 之前他也听说过,文采是真好。 当然了, 运气也是真不好。什么时候生病不行, 非得会试前夕? “回头我让人查一下。”在王爷看来, 性子谨慎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 如果贺长礼是真的生病还好, 若是被人算计, 那他未免也太不谨慎。女儿嫁给他之后, 万一他又被女人算计……还不够糟心的。 此时的贺长礼还不知道,这一回想要抱得美人归,没那么容易。 * 三皇子经常去南山书院的事, 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眼中。胡明瑶也是其中一位。 哪怕姐姐和母亲都让她收心, 她也不想听话。能够嫁给三皇子, 那可是一步登天。从今往后, 只要伺候好三皇子一人, 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听说三皇子经常去书院,她便也动了心。于是, 她收拾了行李, 打算去书院小住。 胡明真讲学回来, 看到妹妹时,只觉得头疼:“明瑶, 你太任性,这书院里到处都是男子,你到这来做甚?” “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胡明瑶说这话,吩咐丫鬟给自己整理屋子:“你们倒是动作快点,我累了一路,早就想躺下了。” 胡明真揉了揉额头:“明瑶,你到这里来,有告诉母亲吗?” 胡明瑶振振有词:“我留了信。” 那就是没有说喽? 胡明真认为,不能任由妹妹胡作非为,她板起脸:“明瑶,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中六元之后,这辈子都能为所欲为?”她走上前,一脸正色:“这只是开始,身份越高,咱们越要谨言慎行,否则,万一落人把柄,那我们一家人的小命兴许就都没了。” 胡明瑶满脸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孩子,这些事我都知道,最近我都没有去找那些小姐妹,就怕言多必失。我搬到这里来,是听说南山书院景致不错,想趁着未成亲之前多走一走,也是想过来陪着你。” 胡明真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这些话都是借口。 她定然是还没死心,还想要嫁给三皇子,所以才特意跑到了这里。 “我不要你陪。”胡明真正色道:“我在这里是为了教导学子,可不是留在这里玩。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回城去。” 她说着话,抓住胡明瑶就往外推。 胡明瑶扒住门框:“我不走!” 姐妹俩正僵持不下,门口处来了人,正是三皇子。 胡明瑶眼睛一亮,如见救星:“殿下,臣女好不容易从京城赶来陪着哥哥,他非要赶我走,殿下帮我说说情嘛。” 说到后来,已经带上了点撒娇之意。 姐妹俩容貌上有几分相似,胡明瑶长相更精致些,声音也软。三皇子爱屋及乌,笑着道:“那就留下,南山书院确实有几处景致不错,到时候让你哥哥陪你去看。” 胡明瑶笑容羞涩,急忙福身道歉。 胡明真心里有点慌,又有点烦躁,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何会如此,含笑上前:“殿下怎么这个时辰到了?” “来拜访陈夫子,顺便过来瞧瞧你。”三皇子上下打量她:“可有人看你面嫩欺负你?” 一考就中的人少,有些人一辈子了,也才只中一个童生。这南山书院虽然不至于收童生做学子,但却有考了一辈子,还只是秀才的老者。 像这样的人性子执拗,一年年科举,一年年落榜,日子久了,性子都有些扭曲。看到胡明真年纪轻轻连中六元,难免嫉妒。 嫉妒之下出手为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胡明真刚到这里来时,就被某些看不惯她的人拿着难解的题上门为难过。随着三皇子过来的愈发频繁,这样的事越来越少,最近已经没了。 “没有。”胡明真伸手一引:“殿下坐。” 若是以往,两人坐下后,很快就能相谈盛欢,可今日不同,边上多了一个人,胡明瑶脸皮是真厚,将茶水点心端过来后顺势坐了下来。 她也乖巧,并不随便出声询问,只坐在一旁沉默听着。偶尔贴心地添上茶水。 三皇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胡明瑶被他看得脸红心跳,愈发觉得自己有戏。看到姐姐隐晦暗示自己离开的目光也假作不知,继续沉默着陪伴。 天色渐晚,胡明瑶回房洗漱过后,穿着稍微薄一些的纱衣在院子里吹风,刻意迎风摆出最美的姿势。 可惜,三皇子的视线从头到尾都落在胡明真的身上,一点都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胡明真本就怕妹妹闯祸,一直暗中关注,看到这样的情形,更是气得咬牙。 天色渐晚,三皇子本就有意留宿,也不着急告辞。 他不急,胡明真心底里急得够呛。 这些日子里,她虽然和三皇子虚与委蛇,两人牵手揽肩的动作没少做,但她却没想和三皇子更近一步。 只要一脱身上衣衫,她身份定然惹人怀疑。 再说,今日胡明瑶还在,怎么想都不妥当,胡明真笑着提议:“天色不早,不如咱们改日再聊?” 三皇子摇摇手指:“人生难得遇一知己,我们俩聊得这般投契,不如秉烛夜谈?” 说这些话时,他眼神深邃,似乎带着别样的含义。 胡明真被他看得脸红心跳,羞涩是真的,但害怕也是真的。 “不太合适。”胡明真意有所指:“我妹妹到了,未婚男女同处一院……殿下,我妹妹已经快到议亲的年纪,可不能让人乱传话!” “简单。”三皇子随口道:“让你妹妹去咱附近有女眷的学子家中借住一晚。” 胡明瑶一直暗戳戳关注着这边,两人说话声音小,她听不见,废了半天劲,就听到三皇子要让自己走的话。当即气得胸口起伏,但又不敢发作。 不过,她又一想,觉得这是个合适的机会。 先去别人家中,等到三皇子留下。她再借口住着不习惯赶回来,如果能够碰上三皇子喝醉……兴许她的心愿很快就能达到。 胡明瑶被人送走时,没有丝毫的不甘愿,还含笑对着院子里两人道别。 随着天色昏暗,胡明真有点慌。 她努力镇定,认为三皇子不会那么大胆,兴许他真的只是想和自己秉烛夜谈培养感情。 等到胡明真洗漱出来,三皇子已经让人备了一桌酒菜,且挥退了下人,饶是胡明真努力克制,也耐不住三皇子再三相劝,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没多久,就已醺醺然。 三皇子是真的想体会上一次的美好,那次侧妃有孕,他走得急,后来回想起来,只觉那滋味美妙无比。 胡明真扛不住酒劲,醉倒在了桌上。 三皇子这一次并没有浅尝辄止,干脆一弯腰,将人抱到了床上。 这期间,胡明真也试着挣扎,可她喝得太醉,推人的手软绵绵的,更像是欲拒还迎。 三皇子也醉了一半,当他解开心上人衣衫时,彻底吓醒了。 不是因为她是女儿身,而是他想到了更深处,父皇知不知道? 如果父皇不知,胡明真这就是欺君之罪! 三皇子是喜欢她,但却不想找死。护着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哪怕他是皇上的亲儿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半夜里,三皇子从院子里飞奔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胡明瑶找了借口回来,刚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她不敢去找姐姐,眼看目的达不成,她干脆原路返回,又去了别人家中睡下。 胡明真一觉睡醒,天色已然大亮,阳光从窗户透入洒在她脸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伸手挡住,忽然觉得胸前凉飕飕,垂眸一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一张脸惨白如纸,捶着头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宿醉醒来,她只记得一点点。 只记着的那点,也足以让她心生绝望。 三皇子……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了!然后,丝毫不念这些日子以来的情谊拔腿就跑。 仿佛她是瘟神似的。 恰在此时,胡明真从外头进来,面色不太好,直接进了兄长的屋子。 胡明瑶推门的动作很快,电光火石间,胡明真只来得及扯了被子盖住自己身子,此时她心中满是惶恐,看到喜欢闯祸的妹妹,自然没有好脸色。 “你给我出去!” 哪怕只是一瞬,胡明瑶也看到了她露出的香肩,顿时讶然:“你竟然和三皇子圆房了?” 她大惊失色,几乎是尖叫道:“姐姐,这可是欺君之罪!” 女状元的原配 十 女状元的原配 十 太过震惊, 胡明瑶声音没有压低。 胡明真面色微变:“住口!” 她因为身份的缘故,平时不爱在身边留太多人, 哪怕已经贵为状元, 也只留了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草儿。 胡明瑶话出口后,看到姐姐的脸色,惊觉自己失言, 急忙住口, 还一步踏进去关上了门。 她捂着嘴走到床前,面色惊疑不定, 再次追问:“姐姐, 你和殿下圆房了?” 胡明真闭了闭眼。 若是圆房了就好了! 可惜她身子毫无异样, 三皇子肯定是在发现她的女儿身之后就退了。 到了这一刻, 她又想埋怨老天, 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胡明真抹了一把脸:“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胡明瑶看着姐姐这模样, 心里害怕不已,忍不住埋怨:“你也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为何要喝醉?” 胡明真这会儿心里满腔怨愤惊惧, 听到妹妹的责备, 怒道:“你以为我想吗?堂堂皇子灌酒, 我敢不喝吗?我哪知道那酒的后劲那么大?” 上次喝醉的那酒清甜宜人, 喝着并不烈。这一回更甚,喝着像是甜酒酿, 她以为喝几杯不会有事……再有, 上一次喝醉了三皇子什么都没做, 她心里抱着侥幸之意,加上那酒实在好喝, 就成了现在这样。 胡明瑶被她吼得眼泪汪汪,看到向来稳重的姐姐暴躁成这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她哭着反问:“那现在怎么办?” 胡明真刚才问时辰,就是想知道三皇子有没有追究的意思。如果已经过午,丝毫没有官兵来抓自己的动静,那么,她们还能求得一线生机。她揉了揉眉心:“草儿?” 草儿出现在门口:“大人有何吩咐?” 胡明真勉强收敛心神,沉声问:“昨夜殿下何时离开的?” “大概是子时。”回答这话的人是胡明瑶。 对上姐姐惊异的目光,她解释道:“我睡不着,想回来瞧瞧,刚好看到殿下离去。” 胡明真急忙问:“那你为何没有进来?” 胡明瑶:“……”她回来是探望三皇子,人都走了,她进来做甚? “我见你睡了,就没有打扰。” 胡明真不想细究妹妹的心思,也是因为心底里明白,她回来的目的肯定是三皇子。 子时走的,这都辰时末,如果三皇子要追究,官兵应该早就到了才对。想到此,胡明真心里微定,道:“二妹,你出去。我要换衣衫出门。” 这种时候,胡明瑶不敢再闹,转身之际,好奇问:“哥哥,要帮忙吗?” 胡明真疲惫地摆了摆手:“不用你,让草儿进来。” 她身上缠的那些布料,一个人可弄不好。小半个时辰后,她让草儿去书院告假,自己则带着胡明瑶一起回城。 回城后直奔皇子府。 三皇子昨夜本以为能抱得美人归,结果受到了惊吓,回城的一路上左思右想,他确实想去告知父皇真相,但大半夜入宫麻烦,也会打扰到父皇休息,加上新科状元是女子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父皇得知,兴许会暴怒。 就算要告知,也不能由他去。 所以,他按捺住心底的烦躁,直接回府睡下。刚睡醒,就得知新科状元前来。 三皇子一直以为她是男子,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相处,他总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眼看胡明真揍上门来找骂,他自然也不客气:“请他进来!” 身边的随从立刻就发现了三皇子对胡明真态度的转变,昨夜之前,三皇子是耐心又温柔的,今日就……特别不耐烦。 胡明真不是第一回来皇子府,这一次却格外忐忑,眼看到了外书房,她还有些不敢进,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推开了书房的门。 “殿下。” 三皇子昨夜走得急,今日才得空细细打量,胸口平坦,腰腹间不如寻常女子纤细,应该就是那些布料的效果。当即嘲讽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胡明真听到这句,气得险些哭出来。 但这不是哭的时候,她得说服面前男子替自己保守秘密,如此才能留得一条小命。 和性命比起来,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她深呼吸两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殿下,我有苦衷的。” “你欺君了!”三皇子强调。 无论什么样的苦衷,都不能欺君。 胡明真跪了下去:“殿下,微臣知错,求殿下帮……” “你不止欺君,你还骗我!”三皇子语气里带上了愤怒:“我凭什么要帮你?” 胡明真急切地解释:“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爱红颜。” 这也是她早就想好的,后面这一回不算欺君。 三皇子:“……” 他一直以为胡明真是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一开始,他都不想承认自己和四皇弟一样对男人有意,也是经历了各种心路历程,才说服了自己。 他强调道:“你是个男人!” 胡明真涕泪横流:“我是有苦衷的。” 三皇子不想问胡明真所谓的苦衷,在他看来,那都是诓骗自己的借口。 他不是不想原谅,而是怕自己原谅。 如今的胡明真不止是得罪了玉兰郡主那么简单,她还是个女子!如果父皇知道,定然会震怒。他若是动了心,那么,就得想方设法在父皇面前保全她! 只要想想,就能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他心一横:“你走吧,稍后我会向父皇禀明真相。” 胡明真大惊:“求您……” 三皇子面色淡淡:“求我没用,天子之威不可侵犯。父皇一定会治罪,你求谁都没用。” 对上那样冷淡的眉眼,胡明真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眼看自己无论如何恳求,他都不肯帮忙,她自己又实在不想这种时候暴露身份,也实在不想死,咬了咬牙:“殿下,昨夜你故意灌醉微臣,想要欺辱于我。我虽是女子,确实欺君,但您故意欺辱朝臣之事也是事实!” 她说着这些,眼神决绝。 三皇子凛然一惊:“你大胆!” 胡明真虽是跪着,但下巴微仰,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朗朗:“这是事实。” 三皇子气得胸口起伏,这确实是事实,她身边的那个丫鬟,还有胡明瑶都是明晃晃的人证! 他虽然能想法子让这俩人闭嘴,但也不想犯险。万一没能封住口,他定会被父皇厌弃……他承受不起那万一。 好半晌,他才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沉声道:“连本殿都敢威胁。果然不愧是百年来唯一一个连中六元的大才之人!” 最后一句,看似夸赞,其实满是嘲讽。 胡明真忍着心底的害怕:“殿下,微臣只想保得性命,为我父亲报仇。” 哪怕到了此刻,三皇子也还是不想追问。 一听“报仇”二字,还要她女扮男装科举入朝堂,仇家定然不是一般人。 他不想问,胡明真却不放过他。 胡明真之所以和他虚与委蛇,连番被他灌醉也不敢拒绝,正是因为想和他拉近关系后求他帮忙。如今事情出了些偏差,但结果一样。她沉吟了下:“我父亲是遥城中一个普通富商,经常来往于各府城进货,偶尔也会帮着同为富商的其他人家护送些货物。九年前,遥城知县请我父亲护送十几车货物。知县大人一开始说的是亲戚家的货物,因为他是官员,我父亲也很乐意结下这份善缘,欣然接下了这份差事。可货物刚运出遥城不久,就被官兵拦下。”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想起了父亲出事后家中受到的那些谩骂和打击,语气悲愤不已:“是贤王带兵,他说接到密报,我父亲偷了新收的赋税,打算运往外地卖掉。”她眼圈通红:“我不知道是怎么审的,父亲最终认罪画押,当即就被判了秋后问斩。” 她哭着道:“我父亲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定然是贤王屈打成招,求殿下帮我父亲洗清冤屈!” 九年前三皇子才十岁出头,虽已有了野心,对于朝堂上不少事也听说过。但关于此事,他却从未耳闻。 三皇子眉心皱起:“你确定你父亲是冤枉的?” “我确定。”胡明真语气笃定:“我家不算多富裕,但衣食无忧,父亲很宠爱我们姐妹,并不是当下那些重男轻女的肤浅之人,为人豁达,教了我们不少做人的道理。这样的他,怎么会去偷税粮?再说,税粮好端端地关在县城的粮仓之中,普通人都进不去,哪里还能偷走?” 说实话,三皇子是一万个不愿意和自己的皇叔作对,贤王在朝堂上多年,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和父皇感情深厚,但凡遇上大事,父皇都会找他商议。 所以,他对贤王只有尊重和讨好,哪怕是对着任性的玉兰郡主,也是能哄则哄,绝不会轻易得罪。 三皇子越想越烦躁:“我会让人细查!” 胡明真得了准话,顿时大喜,深深伏下身去:“多谢殿下。”她又保证道:“微臣平生所愿就是为父亲讨回公道,等到真相大白,微臣会向皇上请罪,至于您帮微臣隐瞒身份之事,微臣会主动承认胁迫于您,绝不会将您牵连其中。” 她满脸感激,语气诚挚,话中带着赴死的决绝和对三皇子歉然。 这番话一出,无论她真心还是假意,三皇子的愤怒被抚平了不少。 随即,他凛然一惊。 之前他不想听胡明真解释,怕的就是如此。 报仇也好,冤屈也罢,他压根就不想卷入这些事和贤王作对! 这个女人像有毒一般。 明明是她拖累了自己,他却不想怪罪。 女状元的原配 十二 女状元的原配 十二 三皇子万分不想和贤王作对。 但如今情形, 也容不得他拒绝。 再有,他心底里确实想帮胡明真父亲查清冤屈, 也不纠结, 送走了胡明真后,立刻就登了贤王府的门。 彼时,贤王夫妻俩正在商量女儿最近发生的事。 女儿被骗, 夫妻俩就怕她走不出来, 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女儿能吃能跳, 能睡能笑, 好像被骗的事气过之后就过去了一般。 这是好事! 但是女儿又看上了一个才子, 谁知道贺长礼会不会和胡明真一样欺骗她? “还是小时候好, 白白胖胖玉人一般, 有咱们护着, 也不怕她被人欺负。”贤王一脸感慨。 女儿要是一直不长大,不嫁人该有多好。 恰在此时,有下人前来禀告:“王爷, 三殿下前来拜访。” 贤王和几个侄子来往不算密切, 但平时关系不错, 闻言也没多想:“请进来。” 秦秋婉正在院子里闲逛, 得知三皇子前来, 立刻起身去了外书房。 两人在外书房门口碰见,三皇子看到她, 笑容有些勉强:“玉兰, 近来可好?” “挺好的。”秦秋婉上下打量他:“皇兄来找父王吗?” “对, 有些事情想找王叔请教。”三皇子看到她,忽然想起自己忘记问胡明真玉兰郡主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事。 他把这事暗暗记在了心上, 想着回头就问。 “我们一起去吧!”秦秋婉笑着提议,不容他拒绝,率先往书房里走。 一进门,她对着贤王一礼,笑吟吟道:“父王,我想找本书看。” 说着,就进了旁边一排排的书架中。 外面,三皇子见过礼后,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像是无意一般说起了正事:“前两日我去刑部翻看卷宗,发现不少地方官员因为赋税之事入罪。王叔见多识广,可有遇上过这种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廷开恩科选拔人才不容易,我也是想尽量避免官员因此入罪。想听王叔说说您遇上的那些,看能不能找出法子。” 贤王听他钻研这些,还挺欣慰:“官员比一般人自律,但大笔银子放在手边,可为所欲为,确实有人会按捺不住。就我知道的,天和三年到七年,这几年都有官员因此入罪。皇兄为此也费了不少心思,这几年,年年都在给官员涨俸禄……” 三皇子认真聆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末了又问:“那王叔可有见过官员和百姓勾结偷赋税之事?” “也有。”贤王知无不言:“甚至有些百姓胆大,私自买通了粮仓的看守。” 来了! 听到这里,三皇子不自觉坐直了些身子:“百姓竟然这样胆大?” “是啊。我记得大概是九年前,”贤王一脸回忆:“我去关外找部落商谈买马之事,路过遥城时,当地官员找上我,说粮仓失窃,新收上来的几千斤税粮不翼而飞。我带人追出百多里外,才把那些粮食找回。” 地点和事情都对上了,三皇子很肯定,贤王口中那个买通看守偷着税粮的人,就是胡明真之父! “官员没有和百姓勾结?” 贤王摇头:“没有。”又疑惑:“你怎么会这么问?” 三皇子满脸的不自在,垂眸掩饰住自己神情:“我只是认为普通百姓想要靠近粮仓没那么容易。兴许是官员监守自盗,眼看事情败露,就把罪名全都推到百姓身上。” 贤王失笑:“你倒是会想。”他摆摆手:“这案子是我亲自审问,确实是那个百姓自己偷了粮食想要运往外地。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经成功过一回。还是那遥城知县将辖下一大片山林租与富商,这才填补了亏空。当他发现粮食再次丢失,险些哭了出来。” 眼看贤王说得有理有据,三皇子心里也打起了鼓。 来之前,他是相信了胡明真的,心底里也暗戳戳地想贤王犯点事。 毕竟,贤王在朝堂上多年,根基颇深。等以后新帝登基,兴许会有所辖制。 野心这种事,三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没少想。在他眼里,如今的朝堂上,几位兄弟没人敢与自己争锋,他很可能是下一任新君。如果现在就能把压在头上的大山移走,那还是一件好事。 不过,贤王如果真的在此事上徇私,就不会故意提起此事了。 贤王见他不说话,问:“你想到什么了?” 三皇子知道,王叔和父皇感情深厚,多少也能影响一些立储之事。这时候应该言之有物,说点有用的话,为自己增添一分机会。 但这回他心里乱糟糟的,怕多说多错,只道:“王叔,这案子的卷宗在何处?”他一本正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想看一下,做出这种胆大包天之事的百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贤王没有多想,摆了摆手道:“应该在刑部。不过,事隔多年,怕是有些难找。” 三皇子很快起身告辞,找卷宗去了。 贤王摇头失笑:“还是太闲。” 秦秋婉在书架中穿梭,看似在寻找,其实支着耳朵听这叔侄俩闲聊。 得知三皇子是问当初遥城税粮丢失之事,立刻明白,他这是在帮胡明真父亲翻案。 “找着书了么?” 听到贤王询问,秦秋婉回过神来,拿着手里的一本描述地貌山川的书籍,笑着道:“我感觉这个挺有趣。” 贤王有些心不在焉,也没细瞧,笑着问:“我听说你最近常去南山书院?” “是。”秦秋婉一本正经:“我认识了安城解元,觉得他运气不太好。或者说,防人之心不够重。就在会试前两天,他去赴友人的筵席,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会试前一日闹肚子,到了会试当天,甚至已经起不来身。” 她摇摇头:“我不觉得这是意外,他自己也有所怀疑。父王,像这种会试前夕故意陷害学子之事,咱们该重视。朝廷选拔人才,是为百姓做事,需要一颗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心。像这种为达目的陷害他人之人,如此不择手段,就算是选为官员,大抵也做不了百姓的父母官。” 贤王笑着颔首:“玉兰长大了。” 秦秋婉:“……” 梁玉兰之前确实不会想这些,她每日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让长辈开怀。 另一边,三皇子出了贤王府,直奔刑部,找出了九年前的案子。 整个梁国一年的案子堆积如山,上面积了厚厚的灰。三皇子带着随从翻了三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才找到了那一份泛黄的卷宗。 卷宗厚厚一叠。有罪人胡知的供词,画押认罪的罪书,还有好几个人证的供词。包括当时审案的官员和押送税粮的护卫通通都各有一份自诉书。 他将这些东西一一看过,没有找出丝毫疑点。 想了许久,他将那份东西誊抄一遍,带着去了南山书院。 东西摆在面前,胡明真一一看过:“殿下以为,这些就是真相?” 三皇子面色不太好:“我没找出疑点。” 胡明真满面嘲讽:“堂堂贤王,想要弄出这些供词还不简单?” 三皇子:“……” 他有些不悦:“照你的意思,我王叔千里迢迢跑到遥城去只为了陷害你爹?” 说难听点,堂堂王爷高居云端,知道她爹是谁么? 胡明真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不满,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嘲讽,低下头道:“据我所知,遥城知县在那件事情之后被调回了京城,前两年更是做了知府。短短十年不到连升几级,说他背后无人,殿下信么?” 三皇子看过卷宗,查过当年的遥城知县,知道他如今确实在一个富庶之地做知府,且和贤王关系不错,逢年过节往贤王府送礼的人就有他一个。 他想了想,一脸不赞同:“王叔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故意冤枉百姓!” 胡明真垂眸:“咱们外人,哪里能知道里面的内情?就像是您,哪怕不愿意,不也帮着微臣把这些东西找出来了么?” 言下之意,贤王或许是有把柄被人捏住,才不得不陷害她爹。 三皇子哑口无言。 他收好卷宗:“我会让人去遥城细察当年的事。” 胡明真立刻道:“我已经问过了,他们始终不肯改口,非说在公堂上说的话就是事实。” 三皇子颇有些无语,突然觉得胡明真钻了牛角尖。 所有人都说她爹有罪,就她自己不承认,非说是被人陷害,且认为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对的。 “殿下,”胡明真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我不管外人如何评说,反正我爹不会是坏人。我家中衣食无忧,他何必为了点银子做这些事?” “再查吧。”三皇子有些烦躁:“你最近老实点,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想到什么,他又问:“玉兰知道你的身份吗?” 胡明真垂眸:“不知。” 欺君之罪这种事,谁先跑去捅破,就不算欺君。三皇子若是得知她身份已经暴露,兴许不会再帮她。 就是那么巧,秦秋婉今日也到了南山书院,正和贺长礼闲逛,又看到了假山旁的两人。 两个英俊男子一高一矮,站得挺近。只是,面色都不太好。 三皇子被身边随从提醒,猛然回神,侧头就看到了自己堂妹,当即后退一步,和胡明真拉开距离,笑着打招呼:“玉兰,你也在?” 他看了一眼贺长礼,道:“一会儿我要回城,不如咱们一起,也能让王叔放心。” 胡明真心里颇不是滋味。 说到底,她还是被三皇子前些日子的柔情打动,此时看到他对别的女人温柔相待,哪怕那人是他妹妹,她心里也忍不住一阵阵泛酸。 女状元的原配 十三 女状元的原配 十三 秦秋婉不知道此时胡明真复杂的心情。 她看着面前两人若有所思。 这俩相处的模样没了以前的亲近, 刚才她看了那么久,两人甚至都没笑。 按理来说, 这不太可能啊。 三皇子都愿意帮心上人父亲翻案了, 两人不是该更亲近吗?怎么反而还比以前生疏了呢? “见过郡主。” 听到胡明真请安,秦秋婉回神,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又看向三皇子:“皇兄, 我今夜不打算回。” 闻言, 三皇子一脸不赞同:“城外危险,万一遇上歹人, 你一个弱女子躲都躲不过去。再说……”他看了一眼贺长礼, 意有所指:“外面别有用心的人太多, 你别被人诓骗了去。” “皇兄放心, 我已经被人骗过一次, 才不会那么傻。”秦秋婉说这话时, 还瞄了一眼胡明真,暗示意味颇浓。 胡明真心里发苦。 她一开始是真没想到郡主这样难缠,一般姑娘家嫁人之后, 夫君不愿圆房, 也不好意思主动。更不可能把这样的事往外说, 只会死死捂住。 郡主可倒好, 上来就扒男人衣衫……胡明真此时回想起来, 总觉得玉兰郡主似乎习过武,那手也太灵巧了。她当时也拼命拦了的, 根本就拦不住。 三皇子听到她的话,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和骗了她的人单独相处, 自己都觉得对她的关心虚伪得很。 “玉兰,你不回城, 住在哪儿?”三皇子认为,有必要和这个堂妹拉近一下关系,回头也能在王叔面前卖个好:“我陪着你住吧。明日我再护送你回王府。” 秦秋婉没有拒绝。 因为她发现,三皇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胡明真面色不太好看。凡是能够给胡明真添堵的事,她都愿意做。 贺长礼护送她出书院时,三皇子急忙跟着上来。 身后的胡明真下颌紧绷,一看就知她心情不好!秦秋婉看在眼中,愈发觉得不对劲。 上辈子,三皇子和胡明真一起去修建堤坝回来,两人感情亲密,几乎形影不离,眉眼间都是情意。 也是那个时候,梁玉兰发觉了不对。但她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觉得两人只是感情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关系。两人刚新婚就分别,如今男人回来了,梁玉兰试图圆房。 可胡明真始终不接茬,不是累就是喝醉,根本就不肯回房。在她试图亲近又一次被拒绝之后,恼怒地回了娘家。 这一回,胡明真像是知道错了,主动上门接人,回来后还备了一桌酒菜,表示愿意圆房。 梁玉兰羞涩不已,她还是个姑娘家,有些害怕圆房,对着胡明真递过来的酒通通喝下,也是为自己壮胆。 一夜过后,她醒来时浑身疲惫,周身酸痛,确实已经成了事。但仔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梁玉兰有些后悔,不该喝那么多酒。 本来以为圆了房的夫妻感情会更好,可梁玉兰发现并不是这样。胡明真还是不愿意回来过夜,就算回来,也经常跑去给母亲伺疾。两人亲近的次数少之又少。还每次都是她喝醉之后。 如此过了几个月,梁玉兰突然发现,胡明真很喜欢跟自己回娘家,最喜欢和父王喝酒谈天。 夫妻之间的那些亲密事她不好对双亲提及,翁婿俩感情越来越好,胡明真每次去王府,都会被当做贵重客人招待,贤王夫妻更是三天两头往状元府送东西,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胡家人善待女儿。 没多久,贤王就病了,突发恶疾,哪怕是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到跟前,也压根治不了。 贤王是中毒,皇上大怒,命人彻查。 查来查去,发现贤王平时都有人试毒,除了和女婿喝酒时,才会免了这些规矩。 当然了,没有人怀疑胡明真。 梁玉兰自己却起了疑心,外人以为他们夫妻男才女貌,恩爱非常。其实内情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某一次三皇子上门,她去给两人送酒水,然后发现了相拥的二人。 她当时又惊又怒,正想喊人,就被三皇子身边的人治住了。彼时,王妃痛失夫君,已经卧病在床。梁玉兰哥哥贤王世子被外派出去,暂时回不来。 她“病”了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治不好。胡明真当着人前,一副担忧爱妻恨不能以身相替的模样。可人后……三皇子丧心病狂到当着她的面和胡明真欢好。 也是这个时候,梁玉兰才猛然发现,胡明真她竟然是女子! 她不知道和自己圆房的人是谁……压根就不敢多想,最后,就在两人欢好后第二日,胡明真站在床前,把所有事情合盘托出,那个和她圆房的,根本就是胡明真从外头随便找的粗人,目的就是为了羞辱仇人的女儿。还说外地的贤王世子回不来了……甚至还说,已经是储君的三皇子承诺,等到他登基为帝,就会挑明她的身份,迎她入宫为后。 梁玉兰被这一桩桩的事情打击得悲愤难言,胡明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告诉了她真相后,亲自灌了一碗药给她。 在梁玉兰毒发难受时,她更是坦言,和梁玉兰相处的每一刻她都觉得屈辱,早就盼着给她一碗药了。 “玉兰,你想住哪间客栈?” 听到三皇子的声音,秦秋婉回过神,这才发现几人已经站在了书院外。 三皇子一本正经:“底下的客栈挺多,鱼龙混杂,咱们身份尊贵,尤其是你,不能被人冲撞了去。你想住哪间,咱们就让人去包下,买下也成。” “没有人敢冲撞我们,不用打扰别人。”天子脚下,坏人还是少。 再说,坏人只要不傻,就不会对皇亲国戚下手。尤其他们俩中还有一位是皇子,敢对他们动手,那是老寿星上吊。 三皇子虽然不赞同,但也没反驳。 秦秋婉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你回去吧!” 贺长礼看了一眼三皇子:“要是有事,你就让人来找我。” 听着这话,三皇子不太高兴。 贺长礼这话里话外,好像他和玉兰更亲近,自己是个坏人似的。 等人走了,三皇子不悦道:“玉兰,恕我直言,你身份尊贵,这天底下所有的男儿就没有你不能嫁的。婚姻大事得慎重,多挑一挑总是没错的。这位贺举人和从外地来,在京城中毫无根基,他配不上你。” “我觉得挺好。”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我又不需要靠着婚事得到什么,只管自己舒心就可,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欢喜的。” 三皇子:“……” 他好奇问:“那你之前与胡大人……” “像是姐妹。”秦秋婉抬步往马车走:“还是那种面和心不和的姐妹。” 听到她称呼胡明真为姐妹,三皇子心跳了跳:“胡大人明明是男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太过纤细温柔,不像个男人。他又只爱蓝颜 ,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女人。”秦秋婉说话间,已经踩上了脚踏板:“天色不早,我想早点歇着,皇兄自便。” 三皇子追了几步:“玉兰,在你眼里,胡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秋婉嗤笑一声:“满口谎言的伪君子。”她探出头:“皇兄,看着多年的兄妹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离她远一点。” 说着,放下了帘子。 看着远去的马车,三皇子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最终还是按照之前承诺的那样,下了山和秦秋婉住在同一间客栈,甚至还调换到了秦秋婉的隔壁。 翌日早上,秦秋婉再次去了书院,和贺长礼一起爬山,这是两人昨日就约好了的。 三皇子没有回城,也跟着去了书院。他想要讨好贤王,自然想摸清楚自家堂妹与贺长礼之间的关系,回头好告密。当即放下了手头的事务,也跟着去爬山。 值得一提的是,胡明真今日休息,她为父报仇之心急切,眼看三皇子就在跟前,她也不做别的,时时刻刻跟着他。 于是,爬山的就变成了一行四人。 秦秋婉两人走在前头,言笑晏晏。 三皇子和胡明真走在后面,两人之间气氛诡异。 秦秋婉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俩不像是互生情愫的样子,三皇子明明很不耐烦应付……天之骄子金尊玉贵长大,谁也不能让他受委屈,对着不喜欢的人,直接赶走就是,为何要这般委屈求全? 难道,三皇子有把柄落在胡明真手中? 转眼到了山顶,书院的后山上有一棵情花树,传说在树下互许终身相约白首的男女,很可能会如愿以偿。 秦秋婉兴致来了,还跑去拿了一条祈福的红丝带,写上了两人的名字,一同系在情花树上。 贺长礼也由着她,听说丝带系得越高越好,他还挽好衣摆,爬到树的最顶端去绑。 三皇子看着一脸欢喜的堂妹,又看了看树梢上了贺长礼……都这样了,这两人肯定是互相有意,这事得赶紧告诉王叔一声。 边上的胡明真也拿了一条红丝带,写上了两行字后,也尽力将丝带挂在了高处。 三皇子回头看见她的动作,皱眉道:“你有了心上人?” 胡明真动作一顿:“确实是有。不过,背负仇恨的人没资格说爱。我心里知道他好好的,便满足了。” 一行人下山,三皇子走了一段后,想到什么,找了理由折返,取下了胡明真之前挂在树上的丝带,除了她自己的名字,边上另一人的位置写着“玉齐”。 那是他的表字! 女状元的原配 十四 女状元的原配 十四 三皇子看着那丝带, 心情复杂。 一开始,他确实对胡明真动了心, 可知道她骗自己, 加上她身上的仇怨,他那些感情仿佛如潮水一般褪去。 这丝带……不存在作假的可能,胡明真不可能猜到他会回来取。 另一边, 三人下山时, 秦秋婉刻意和胡明真拉开距离。 胡明真也知趣地没有凑上前,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处, 偶尔偷瞄一眼。 “我回去之后禀明父王, 咱们早日定亲。”秦秋婉提议。 贺长礼不赞同:“外人眼中, 我配不上你, 不如等我参加科举得中, 到时再向王爷求娶, 才不算辱没了你。” 秦秋婉沉默了下:“但要等三年。” “不要紧。”贺长礼意有所指:“咱们有很多个三年。” 这倒也是。 两人言笑晏晏,身后的胡明真看着格外不是滋味。玉兰郡主得宠,谁要是娶了她, 只要不故意找死, 背靠王府和太后, 定然能尊荣一生。 胡明真再一次惋惜自己不是真正的男儿。 她发着呆, 走得就慢。前面的两人渐行渐远, 等到三皇子追上来,就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下山的小道上。 “在想什么?” 在开口时, 三皇子语气较之前缓和了不少。 胡明真心有所动, 回神看到他先是一礼:“回殿下的话, 刚才看到玉兰郡主和贺举人一双有情人,忍不住便心生羡慕, 有些出神。” 三皇子抬步下山,随口问:“你觉得玉兰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兰郡主身份尊贵,待人赤诚。是微臣对不住她。”胡明真语气诚挚。 虽满口夸赞,但丝毫不提及情意之类。 落在三皇子眼中,就是胡明真对玉兰没有情意,有的只是欺骗她的歉意。 莫名的,他心里的焦躁又被抚平了一些:“日头越来越高,咱们赶紧下山吧!” 胡明真应了一声,规矩跟在了他身旁。 三皇子刚看到了丝带,难免多关注她几分,下山这一路,无论她何时回头,她都站在身侧。有两次还对上了她偷偷看过来的视线。 到了山脚下,秦秋婉上马车时,冲三皇子道:“皇兄,我先走了。” 说着,放下了帘子。 三皇子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当看到身边人失落的眼神时,沉默了下,走上前掀开了帘子,对着里面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的秦秋婉道:“玉兰,胡大人是有大才之人,你不能这么没规矩。道别时至少该打声招呼。” 秦秋婉顺着他掀开的帘子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胡明真,嗤笑道:“一个诓骗我,险些害我一生的骗子,她也配让我礼貌对待?皇兄,你愿意护着她,那是你的事,别拉上我。” 三皇子满脸不赞同:“她已经知错且及时止损,冒着欺君的风险找父皇主动承认了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不是坏到底的人,你该谢她才对……” 秦秋婉再次嗤笑:“皇兄,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嫁人之后,之所以能保全名声全身而退,不是因为她及时认错,而是因为我是贤王的女儿,皇上疼爱的侄女。若是脱离这身份,我只是普通官员之女,或是百姓之女,嫁人几天后被退回娘家,光是外面人的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都能让我无颜见人,恨不能以死谢罪。” “他只爱蓝颜,就不该答应娶一个女子,从她应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然做错。错了就该被罚,我只是厌恶她,从未做过针对过她的事。连这都不行吗?皇兄,到底谁才是你的妹妹?” 最后一句,带上了一点怨气。 三皇子一惊,还是那句话,如非必要他不想和贤王府撕破脸,也会尽量和贤王疼爱的女儿拉近关系。 要是为了这点事把人给得罪了,实在得不偿失。 之前的那些年里,梁玉兰每次看到他都恭恭敬敬,就是一个乖巧的妹妹。他也没想到如今的梁玉兰如此不给面子。 他想解释时,马车已经驶动。 胡明真眼圈微红,一脸歉然地上前,低声道:“殿下不必为了我和郡主争执。错了就是错了,我欺骗郡主,没有被罚已经是皇上和王爷大度,不敢奢求郡主的原谅。” 三皇子本还在懊恼,也想迁怒于胡明真,听了她的这番话后,怒气再次被抚平。 “人一辈子那么长,谁也猜不到以后的事,你不必因此自苦。你有大才,一定不会被辜负的。” 听着这安慰,胡明真心里雀跃无比。 下一任储君如此表态,几乎是明摆着说以后会重用她。 女子为官,在前朝也有过先例,胡明真本来只想报仇,对于报仇之后的路有些迷茫。但这会儿,她心底里却升起了期待。 或许,她也能做一个名扬千古的女官。 这一次祈福后,两人僵硬的关系得以缓和,三皇子不再如以前那般恼怒于她,刚好又有年纪大的秀才拿着考题过来为难,三皇子还帮着解了围。 见状,胡明真提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三皇子还是如以往一般经常来南山书院。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了查九年前的案子。他费心地找人去遥城打听当年的事,凡事卷入其中的人他都打算派人问过一遍,包括还在大牢中服刑的罪人。 胡明瑶在上一次的事情后,消停了一段。发现留在京城只能陪着母亲见不到三皇子,加上母亲三天两头催她相看……得知三皇子时常去书院探望兄长,她再次跑到了书院来。 对着这个妹妹,胡明真是真的无奈。 她和三皇子在园子里闲聊,胡明瑶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点心和水果,殷勤无比,并且,一看她的穿戴,就知她刻意打扮过。 每一次过来,胡明真都暗暗瞪她。 胡明瑶恍若未觉,在她又一次给三皇子添茶水时,手一滑,茶水倒在了地上,溅湿了三皇子都衣摆和鞋子,她飞快蹲下拿帕子去擦。 三皇子的角度,刚好看到她胸前一片雪白,还有纤细的脖颈。 胡明真看到三皇子眼神,忍无可忍:“来人,二妹吓着了,带她下去歇着。”语气严厉。 听话听音,下人见她动了真怒,也不敢迟疑,飞快上前去“扶”着胡明瑶把人给带了下去。 胡明瑶的这番动作并不隐晦,三皇子身居高位,自他成年后,多的是女子前赴后继。哪里不明白胡明瑶的意思? 人被带走,他视线看了过去,对着强忍愤怒的胡明真笑着道:“令妹真活泼。” 只一句夸赞,胡明真心里就难受起来。 她知道,妹妹不够聪明,甚至有些蠢笨,做事毛手毛脚。但她容貌是真好,有母亲的宠爱,衣衫首饰尽够,又请了一个特别会梳妆的妆娘伺候,本来五分的容貌变成了九分。男人见了心猿意马也挺正常。 对她来说,这天底下的任何男人都可以仰慕妹妹,但为何是三皇子? 她一路辛苦走到如今,除了报仇之外,唯一想留住的就是三皇子的心。 她背负着深仇大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为母亲和妹妹遮风挡雨,为了她们安逸的日子,她付出了太多。妹妹却连她唯一想要的东西都要抢。还有良心么? “是。”胡明真心里不是滋味,面上一点不显,到底还是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就是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三皇子失笑:“身为官员家眷,也不需要她做事。” 胡明真:“……” 她不再接这话茬,重新给三皇子倒了一杯茶水,转而道:“去遥城的人有消息传回来吗?” “算算行程,他们应该刚到。想要得到消息,最少还得一个月之后。”说起正事,三皇子不再玩笑。 他沉吟了下,又道:“最近父皇将榜眼和探花都从翰林院拎了出来,送去户部帮着盘账,但却没有提及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打算这几日,在父皇面前试着提一提,探一探他的口风……” 胡明真倒茶的动作微顿:“多谢殿下。” “你有大才,不该被埋没。”三皇子话出口,又不想承认自己对她起了怜惜之意,接过茶水,淡然道:“我只是惜才而已。” 无论惜什么,总归是入了他的眼,让他放在了心上,如此,胡明真就满足了。三皇子越是放不下她,等到为父亲讨回了公道之后,她全身而退的可能就越大。如果真能得他一分真心,兴许事情了了后,她还能继续留在朝堂上。 一般女子,都想着相夫教子。但胡明真寒窗苦读十年,和优秀男儿时常辩论把酒言欢。听多了追捧,是万分不想留在后宅方寸之地,和妾室争夺男人男人宠爱的。 胡明真满眼感动:“无论如何,殿下对我的心意我都记在了心上。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三皇子一颗心因此又软了软。 他别开眼:“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探望你。” 离开时,他脚下匆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之感。 胡明真起身相送,看着他背影消失,她唇边隐晦的漾起一抹笑容,却转瞬即逝。 身后,胡明瑶大吵大闹:“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想帮你。” 胡明真转身,一把将她拽进屋中,关上门后,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怒斥:“不要脸!” 胡明瑶捂着受伤的脸,满眼呆滞:“你敢打我?” 胡明真再次逼近:“为何不敢打?你可别忘了,你能有如今优渥得人尊重追捧的日子,都是因为我!你不听我的,就别怪我收回这一切!” 胡明瑶被吓得往回退了两步,眼神里又惧又恨。 女状元的原配 十五 女状元的原配 十五 胡明瑶向来任性妄为, 一瞬间的害怕过后,下意识道:“娘不会让你这么对我的。” 这一次胡明瑶勾引三皇子的事, 着实戳着了胡明真的肺管子, 她动了真怒,也决定不再心软:“娘的日子好过,也是因为我!” 这是事实, 胡明瑶面色微变, 她梗着脖子强撑着道:“你要是敢亏待我,我就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诉外人。” 胡明真气笑了:“那你去说。”她伸手一指院子外:“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逃不掉,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胡明瑶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告诉娘……” 眼看妹妹哭得泣不成声, 胡明真愈发生气, 妹妹受了委屈能哭, 她受了委屈找谁哭去? 之前被三皇子发现她的秘密, 她要是只顾着哭,怕是坟头都开始长草了。胡明真怒斥:“住口!” 胡明瑶住不了,这样的姐姐着实吓人, 她努力克制住哭声, 却还是止不住抽泣:“你好凶, 我要告诉娘……嗝……” 胡明真沉下脸:“不用你告诉, 我自己去说。”她找了一张帕子, 在胡明瑶的脸上粗鲁的糊了几把,又扬声吩咐:“草儿, 给我备马车。” 语罢, 丢开手里的帕子, 一把拽着胡明瑶就往外走。 胡明瑶不肯动,但却挣扎不过, 还是被拽上了马车。 回城的一路上,胡明真只觉得满心疲惫,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胡明瑶一开始还抽泣,到得后来就忐忑起来。 因为母亲已经被姐姐说服,早已歇了送她去皇子府的心。这一回到南山书院是她自己留了书信偷跑出来的,要是母亲知道她不知廉耻故意在三皇子面前卖弄风情,肯定会训斥于她。 眼看马车进了城,离状元府越来越近,胡明瑶愈发忐忑,害怕之余,鼓起勇气去拉胡明真的袖子:“哥哥,我知道错了。” 胡明真不耐烦地把自己的袖子抽回:“别碰我!” 语气冷淡,还带着怒意。 马车入了状元府,胡明真不客气地一把拽住她就往后院正房而去。 彼时,胡母正带着几个丫鬟打叶子牌。 欢愉的气氛在看到姐妹二人进门后瞬间一扫而空,丫鬟们不敢再调笑,纷纷起身后退。 看到大女儿脸上的怒气,胡母脸上的笑容僵住,忐忑地问:“明真,出了何事?”她眼神落在后面哀哀凄凄哭着的小女儿身上:“明瑶做错了什么?” 胡明真眼神一扫,伺候的下人鱼贯而出。 “娘,我早说过,让你看好妹妹,别让她出去闯祸。你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吗?”胡明真越说越怒:“我身份不同,在外如履薄冰,你们是嫌日子太安逸,想要下去陪父亲吗?” 身为儿女,对着亲娘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有点太重了。 胡母一脸茫然,被女儿训斥后,她只觉得委屈:“你妹妹又不是孩子,自己偷跑出去,腿长在她身上,我也让人去追了,结果没追上。这怎么能怪我?” 说着,又看向小女儿:“我早跟你说过,你哥哥不容易,你别去烦她!” 胡明瑶这一路回来,心里积压了不少委屈和害怕,看到母亲之后,一瞬间都释放了出来,大哭道:“我没有烦她……” 胡明真怒斥:“是谁跑到殿下面前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你那衣衫恨不能脱到腰上去,谁看不出你的想法? ”她满脸嘲讽:“堂堂皇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你这样的姿色,哪来的底气认为自己配得上他?” 胡母哑口无言。 小女儿想入皇子府她是知道的,从心底里,她不认为有多大的不妥当,甚至还觉得如果能够生下一儿半女,对家里也是一个助力。不过,大女儿对此很是抵触,她便没有违逆大女儿心意。只是她没想到,小女儿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勾引殿下。 胡明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胡父出事时,并没有要她操心,后来随着胡明真功名越来越高,她就再没有受过委屈,向来都是被人追捧,还从未被人这样嘲讽过。听到胡明真的话,她满心悲愤:“我是六元才子的妹妹,哪里配不上?你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也看上了殿下,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胡母诧异地瞪大了眼。 这番话说中了胡明真的心思,她顿时恼羞成怒:“我会嫉妒你一个蠢货?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是你哥,我这是恨铁不成钢,怕你给我丢脸!” “你敢对天发誓吗?”胡明瑶几乎是尖叫着道:“发誓你对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念想?” 胡明真怒瞪着她:“胡明瑶,我是为了你好。” “用不着。”胡明瑶梗着脖子:“我入皇子府后,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胡明真愣了下,没想到她都这么凶了,妹妹竟然还没打消念头。 胡母听到小女儿放这样的狠话,急忙上前阻止:“说什么胡话,赶紧都给我住口。明瑶,这是你哥哥,你们一母同胞,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胡明瑶气得眼泪直掉:“她有哥哥的样子吗?” 胡明真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低落下来:“娘,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应该都知道。为了读书,我经常彻夜不睡,就天亮时眯一会儿,这么辛苦,只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结果就这?” 她嘲讽地笑了笑:“二妹,你不想占我便宜,倒是早说啊。”说着,伸手一指院子外:“这里是状元府,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用才学换来的,你既然不要我管,自己搬出去吧!” 胡明瑶气得跺脚,当真要往外跑。 胡母一把将人抓住,焦急道:“明瑶别跑!”她又看向大女儿,急切道:“你们是血脉至亲,吵了闹了日子还照常过,真闹到外头,是好说还是好看?” 边上胡明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挣扎着往外跑。 胡母把人拽了回来,怒斥:“给我站好!”又低声训斥:“为了外头的男人吵架,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 胡明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倔强地别开脸,哭着道:“她就是看上了殿下,所以才拦着不让我入府。她也不想想,就她那样的身份,和殿下之间本就不可能有结果。我入皇子府,也是想帮家里的忙……” “我不许。”胡明真这话说得又狠又急,她看着母女两人,一脸严肃:“娘,二妹嫁给谁都可以,其余几位殿下或是各位官员家中,哪怕是入宫为妃,我都不会管。但是殿下不行!” “你们若非要违逆我的意思……”她冷笑道:“那咱们就一拍两散,仇不报了,日子也不过了。” 说着,打开门大踏步离去。 胡母追了几步,都没能把人喊回来。 她看得出来,大女儿这是动了真怒。跺了跺脚,回头看着屋中有些无措的小女儿:“明瑶,你不能再胡闹了!” 胡明瑶也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她到了京城之后,唯一看上的男子就是三皇子。除了他,别的人她都不想嫁。 她不甘心道:“哥哥又不可能嫁人,为何要拦着我?” 胡母:“……” 以前大女儿懂事,小女儿娇俏,她觉得自己是有福之人。可现在,她只觉得头疼,无论如何,先把小女儿看好要紧。 胡明真没有告假,还得赶去书院,出城的一路上,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了一场。 一转眼到了秋日,每逢恩科之年,秋日里还有一场秋猎。皇上会带上文武百官亲至郊外的皇家猎场,今年还格外开恩,官员家眷都可随行。 因为此,城里关于骑马所用的所用东西都被人哄抢,尤以骑马装和各种简约的首饰为最。 秦秋婉用不着抢,王府有专门的绣娘,早已帮她置办好所有要用到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贤王还特意嘱咐她,让她把贺长礼带上。 玉兰郡主最近常常去南山书院,这事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眼中。贤王府始终不表态,众人嘴上没说,心里都在犯嘀咕。 女子和年轻男子来往,只要不被长辈承认,都会被人低看一眼。贤王这也是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 到了秋猎出发的当日,贺长礼到了贤王府队伍前,冲着贤王夫妻一礼。 他本身气质不凡,加上容貌不差,又是安城解元,才学有目共睹。贤王看到他,也压根挑不出毛病。 但是,精心养大的女儿就要被人骗走,贤王每每想起,心里都不太好受。眼瞅着挑不出毛病,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但当着人前,也不想给贺长礼没脸,轻哼一声:“跟上吧!”又嘀咕:“一个文弱公子,也不知道哪好。” 贺长礼上前规矩行礼:“回禀王爷,小生怕照顾不好郡主,早在四个多月前就已经开始学习骑射,如今已略有所得。” 习武这事得从小练起,几个月能学出什么东西?贤王满脸不信:“年轻人,说话别太满。” 贺长礼没有争辩,谦虚地退了回去。 这边的动静落入了不少人眼中,挺多想要求娶郡主的人心底扼腕叹息。三皇子也看见了,他看了看贺长礼,若有所思。 南山书院中有两位告老的太傅做夫子,所以,书院前来的队伍离皇上不远,胡明真夹杂在其中,也看到了贤王对待贺长礼时别扭的态度。 她只觉得似曾相识,曾经贤王也是这么看他的。 想到成为贤王府女婿后得到的那些尊崇和优待,胡明真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女状元的原配 十六 女状元的原配 十六 贺长礼若有所感, 侧头看了过去。 胡明真对上他的眼,心下一惊, 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知道太多事, 顿时心跳如擂鼓,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 避开后又觉得此举太过心虚,稍微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 再次抬头看了回去, 却只看到了贺长礼俊美的侧脸。 这一看,她心情又有点复杂。 皇亲国戚当真能为所欲为, 梁玉兰已经是再嫁之身, 却还能找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儿。 世道不公, 老天无眼! 到了时辰, 队伍开拔。 队伍浩浩荡荡, 走得并不快, 夕阳西下时,才到了皇家猎场 。 猎场早已架好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最中间的明黄色帐篷是皇上所住, 周围是各皇室亲眷, 妃嫔和贤王府都在其中。再远一点, 才是各朝臣。 说白了, 越是皇上信任亲近的人, 离明黄色帐篷就越近。秦秋婉就住得不远,出来就能看到皇上所居之地。 贺长礼的住处就在她隔壁, 可见两人虽然还未定亲, 但贤王府对这门亲事已没有异议。 秦秋婉站在门口观望半晌, 正打算进帐篷,体弱的大皇子和四皇子正散步到了她跟前, 她顿在原地,含笑打了招呼。余光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三皇子站在不远处,对上几人视线,他缓步过来:“大皇兄,四皇弟,你们已经安顿好了吗?”不待他二人回答,他又看向边上的秦秋婉:“玉兰,咱们住得近,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过来告知于我。” 秦秋婉眼神已落在了他身后,似笑非笑:“父王就住在那儿,三皇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其实,就算是有事也不敢麻烦皇兄你啊。毕竟……皇嫂方才来的路上似乎身子不适,小皇嫂又有孕。更何况,还有胡大人也要你照顾。” 三皇子顺着她视线看去,刚好看到身着天青色长衫的胡明真。 边上的大皇子和四皇子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这笑容很轻,没有恶意。但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们笑的是三皇子和胡明真之间的感情。 两个男子之间有情,且都不是一般人,确实是一件稀奇事。那笑声虽然毫无恶意,但三皇子的脸色还是瞬间沉了下来。 这种事情,到底好说不好听。 再说,皇上对于几个儿子的风流韵事不太管,却不想他们和男人搅和,至少,别闹到明面上毁了皇室颜面。 两位皇子相伴着离开,秦秋婉无意多说,自顾自进了帐篷。 眼看人都走了,胡明真才缓缓走到近前,还没开口,就听三皇子语气不悦:“你来做甚?” 胡明真讶然:“我来找殿下去林子里采菌子。” 如果没有两位皇子的那声轻笑,三皇子是很乐意陪她去林子里转悠的,这会他满心烦躁:“父皇还在,你要克制一些。” 听到这话,胡明真心里止不住的难受,脸上也带了一点:“殿下是嫌弃我?” 三皇子有些恼:“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明白吗?私底下也罢了,当着人前,我们来往不能太过密切。” 胡明真忍不住道:“清者自清。” 三皇子:“……”问题是两人之间不清! “奔波了一日,赶紧回去歇着吧!”三皇子摆了摆手,飞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留下胡明真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有些不明白,三皇子之前三天两头往南山书院跑,目的就是为了见她,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前都不避讳,为何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胡明真左右看了看,也没人能帮着解惑,只能憋屈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三皇子如此,她也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 她转身就走,伴君如伴虎,这未来储君也一样。身居高位者向来喜怒无常,这时候三皇子心情不好,她还是不要凑上前找骂。 官员和家眷都不常住帐篷,不少人是第一次,都觉得挺新奇,哪怕到了夜里也没有歇下,还在各处穿梭。 胡明真也和同年进士寒暄了一番,回到帐篷里时,天色已晚。 帐篷中光线昏暗,边上草儿点亮火折子,火光掩映间,发现屋中坐着一抹高大的身影。胡明真先是一惊,随即发现那身影很是眼熟,她退后一步,抢过了草儿手中的火光吹灭:“你先出去。” 等人走了,她才点亮烛火。 一边点一边道:“殿下之前不是说我们俩不要来往太密切么?您这么直接到了我帐篷里,岂不是更惹人闲话?” 这话里带着点怨气。 胡明真以为他是来道歉的,话出口后,等着他开口。等了几息也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她疑惑回头,就看到烛火下三皇子黑沉沉的脸。 她心下一惊,试探着问:“殿下,您可是有事?” 三皇子下巴微扬,指了指桌上的一叠纸:“你自己看看吧!” 胡明真一头雾水,靠近案桌后,看到上面满是字迹的纸张,仔细一瞧,看出来那是自诉书。 她伸手拿过,总共有十几份,自诉人各有不同。说的都是九年前遥城税粮失窃一案。 当她看过最上面一张后,脸色微变,又重新把其余的看过,满脸不可置信。 三皇子面色漠然:“这是遥城那边送过来的信件,我刚拿到的。你怎么说?” 胡明真咬了咬唇:“我觉得,他们是被人引诱,或是被人逼迫才会这样说。我父亲不可能对税粮动手。” 听着这话,三皇子气笑了。 之前在刑部翻到卷宗,尚且可以说是贤王处事谨慎,收好了头尾。可这些纸是他派心腹去遥城重新取的,不可能有误。 之前贤王主动提起此案,且他语气和神态间并无不妥之处,加上这会儿重新拿到的自诉,三皇子基本可以认定,九年前的税粮失窃一案,并没有误判。 事实摆在眼前,胡明真却还一口咬定他父亲无辜。三皇子冷哼一声:“你说你父亲冤枉,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胡明真看到三皇子的神情,立刻明白他压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已然认定这就是真相,顿时气得眼圈通红:“我要是找得到,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三皇子颇有些无语:“明真,想要翻案,不是只凭着你对你爹的感觉就行。你得找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譬如……这些人没有说实话,或是找出真正偷窃税粮的人。你读了那么多书,也该明白,只凭着你认定你爹没有做这些事,是不能帮他洗清冤屈的。” “我知道。”胡明真低着头,眼泪滴滴落下:“可幕后的人手段高明,哪怕过了十几年,那些人证也不肯说实话,我能有什么法子?” 三皇子:“……”她怎么就笃定那些人一定说了谎? 他沉默半晌,才道:“明真,你父亲若真是冤枉的,我很乐意帮他讨个公道。但我查出的事实就是如此,抱歉,我帮不了你。” 胡明真一怔,倒也没有强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三皇子上下打量她:“你可别做傻事。” 贤王在朝堂上根基深厚,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 听到他这番嘱咐,胡明真心里一动:“多谢殿下关怀。微臣还想活着,不会贸然行事的。” 翌日,秋猎开始,皇上亲自骑马带队,文武百官无论擅不擅长,都上了马跟着。 其中还有不少会骑马的女眷,贤王妃要去凑热闹,还非要拉上女儿和儿媳。世子妃出身武将之家,早就想出来放风,婆媳俩兴致勃勃,秦秋婉也只好奉陪,就当是为梁玉兰尽孝道了。 过了一片宽阔的草场后,各人拉开了距离,不擅骑射的官员和皇上距离越拉越远。几位将军拱卫着皇上进了密林。世子妃按捺不住,也跟了上去。 王妃少骑马,跑得不够快。秦秋婉知道胡明真对王府虎视眈眈,说不准就会抽风对王妃的人动手,她便勒住马儿,陪伴在王妃身边。 母女俩就在草场上溜达。没多久,贺长礼也骑马过来了。 他的马背上已经带上了猎物,有只银狐,还有只雪白的兔子,都是伤在腿上,一丁点皮外伤。 猎场平时围着,百姓不得擅自入内,里面有专门的饲养各种野物的宫人,这些东西,都是刻意养着的。 但凡女子,都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王妃见了,顿时眉开眼笑:“贺举人,这都是你打的吗?” 贺长礼上前,微微倾身:“是。”他伸手将两只动物送上:“难得王妃喜欢,是它们的福气。” 王妃笑着接过:“它们遇上你,才是运道好。” 遇上别人,兴许一箭就射死了。 王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立刻下了马,让人找来伤药给它们包扎。 这处地势平坦,一行人围着两只动物,忽然,秦秋婉察觉到身后有凌厉的风声袭来,想要伸手去推身侧的人。却刚好碰到了贺长礼伸过来的手,他整个人倾身压了过来。 与此同时,凌厉的箭锋狠狠扎在了不远处的树上,箭尖入木,可见其势头之狠辣。 这一下要是落在人身上,非得受重伤不可。 王妃后知后觉顺着箭锋来处看去,只看到了一抹朱红色身影远去。 那人一看就是男子,朝堂上不少官员都着朱红色,王妃霍然起身:“来人,给我追!” 方才那一下,分明就是对着人,可不是打猎! 几个护卫打马而去,王妃抱起地上兔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去。” 秦秋婉脑中已经开始回想今日见过的所有官员,那朱红色,像是一位陈姓小将。梁玉兰的记忆中,胡明真修建堤坝回来后,好像还宴请过他。 女状元的原配 十七 女状元的原配十七 回去的路上, 秦秋婉仔细回想了一下胡明真和那个小将相处的情形。 一般关系,可不会帮这么大的忙。 方才那箭锋, 不是对着王妃和她, 而是对着贺长礼而来。 几人回到歇息的地方,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女眷, 看到王妃捧着银狐和兔子, 忍不住都围了过来。 “这么快就猎到了吗?” “王妃身手果然厉害。” “世子妃出身武将,应该是她猎来孝敬婆婆的……” 王妃此时心情不太好, 有人冲着自家人下手, 分明没将贤王府看在眼中。或者, 这幕后的人, 本身就想和王府作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 王妃也算猜到了真相。 秦秋婉悄悄问身边的贺长礼: “那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贺长礼颔首:“对。我平时待人谦和, 从不得罪人。” 秦秋婉半真半假笑道:“兴许人家嫉妒你才华。” “有这个可能,”贺长礼一本正经点头:“就会试之前喝的那顿酒,肯定是有问题的。” 秦秋婉知道他私底下在查这事, 便没有插手, 好奇问:“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有。 ”贺长礼顿了顿, 继续道:“那晚喝酒的足有十几人, 劝我喝酒的拢共有八位, 其中有五人只是爱起哄,应该不是故意。剩下的三人……如今都回了乡, 且家乡挺远。我已经打听到, 他们家中都不甚宽裕, 回去时,却都坐着新马车, 还新买了下人伺候。” 很明显,几人发了横财。 对于声名在外的举子来说,确实会有不少富商愿意资助,只为了结份善缘。 像他们考完就走,离高中还差得远。这样的人,富商的银子哪怕多到花不完,应该也不会接济。实在是每到恩科,京城里有大才的年轻人多了去。富商接济时选择很多。怎么也不至于挑几个会落榜的人! 也就是说,离开的这三人都是有问题的。 “和我一起闹肚子的,还有通城解元,他也是有望六元及第的人。” 秦秋婉若有所思:“会不会是胡明真?” 凭她对梁玉兰的卑鄙无耻,再做出这些事,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不好说。”贺长礼摊手:“我没有证据。” 说话间,贤王带着人急奔回来,到了跟前后跳下马直奔王妃身边。 “听说有乱箭朝你们飞来,可有受伤?” 王妃摇头,远处草场上,世子妃带着人和马背上的一头野鹿也飞驰而来。看样子,应该也得到了消息。 消息传得很快,小半个时辰后,皇上带着武将们也回来了。下令彻查。 秦秋婉认识那个陈小将,伸手就将他指了出来:“我看到是你。” 陈小将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周围的人。 人群里立刻有人指认:“我刚才确实看到他往草场而去。” “对,我也看见了。” 听到有人指认,陈小将脸上露出了一抹歉然:“我是射兔子来着,手一滑,箭就脱了弦。”他走上前,冲着王妃一礼:“卑职对不住您。” 王妃面色不太好:“你是无意的?” 陈小将讶然:“当然是无意。卑职只是一个微末小将,哪敢朝您动手?”他再次一礼:“还请王妃大人大量,饶恕我这一回。” 王妃不太信,但当着人前,人家再三致歉,加上自己这边确实没人受伤,她也不好为难:“险些受伤的人是贺举人。” 陈小将立刻转身,对着贺长礼又是一礼:“累举人受惊,是我的不对,举人可有吓着?” 大概是他已经为官,而贺长礼只是还只是举子,他语气不太对劲,带着点对读书人的嘲讽和不屑。 贺长礼摇头:“没吓着。” 陈小将颔首:“那就好,此事是我不对,举人别跟我一般见识……” “但你吓着郡主了。”贺长礼手中捏着弓箭,上前一步,抬手从箭袋中一抽,搭弓拉弦一气呵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的箭已然飞了出去。 箭势凌厉,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压来。那箭锋将将擦着陈小将的脸颊飞过,他吓得腿一软,跌落在地。 箭锋飞出,狠狠扎在不远处的树上,箭尖入木,余势未休,好半晌,箭尾还在微颤。 众人一片惊愕中,贺长礼面色淡淡,冲着地上面无血色的陈小将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住,刚才手滑了。” 陈小将:“……”明明就是故意的。 也是到了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皇上眼神从那箭尾收回,看向贺长礼的眼神里满是惊喜。 这位安城解元之前没能参加会试,皇上得知后,已经有些惋惜。这会看到他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且力道比起沙场老将丝毫不弱。 文武双全! 梁国人才辈出,是兴旺之象! 再有,之前胡明真连中六元,皇上很是欢喜。但发现她是女子,且有意欺瞒皇室,还侮辱郡主后,皇上本来十分的欢喜只剩下了一分。 如今看到了贺长礼,皇上真切地高兴起来。 陈小将看到皇上眼中的赞赏之意,心里喊了声糟。 下一瞬,他就察觉到皇上看过来的视线,立刻低头做乖巧状:“皇上,贺举人他……” “既是手滑,你又没受伤,便不必多言。”他看向众人,声音朗朗:“围猎场上各处都有人,大家千万要小心,记得把手中的箭对准猎物。可不能再手滑地对着人!若是伤了人,朕可要治罪的!” 众人俯首应是。 陈小将面色乍青乍白,他官职本就不高,要不是在围猎场上,他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这会儿已不敢多言。 下半场,皇上带着人又转了一圈。 贤王没有去,只守着妻子。 秦秋婉也没上马,和贺长礼一起进林子采菌子。两人没走多远,就遇上了熟人。 三皇子带着胡明真也在附近溜达,看到二人,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又很快收敛住,上前笑道:“玉兰,看这样子,你和贺举人好事将近?” 秦秋婉并不否认,也笑着道:“皇兄和胡大人之间,已经两心相许了吗?” 三皇子:“……” 他二人都是男子,这种事情本就不好显在人前,哪怕所有人都在猜测,却没有人敢当面询问。 梁玉兰算是第一个。三皇子没想到她这么不讲究,当即愣了一下。 胡明真面色微变:“玉兰郡主说笑了。” 秦秋婉却开始较真:“没有啊。胡大人本就对女子无意,我是看你和皇兄亲密,这才出口询问。难道你们俩只是友人?” 她上下打量胡明真:“胡大人,你身份……应该不会和普通友人这样亲近吧?” 三皇子眼神骤然凌厉下来。 秦秋婉恍若未觉,忽然小跑几步:“这儿有菌子。” 贺长礼冲着三皇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飞快上前去采,两人且走且停,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三皇子站在原地,面色不太好:“明真,她是不是知道你是女儿身?” 胡明真听到她问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勉强扯出一抹笑:“怎么会呢?” 三皇子看着她的眉眼:“你撒谎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抽鼻子。”说着这话,他面色难看无比:“明真,我万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敢瞒着我这么大的事。” 胡明真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对上三皇子不信的眼神,她嗫嚅道:“可能是她猜到的。” 三皇子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胡明真,你要是敢骗我,本殿会让你知道后果!” 胡明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与他对视,刚好喉咙被他掐得发痒,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弯腰咳嗽,三皇子顺势松了手:“明真,一会儿我会去找父皇主动将你的身份和盘托出!” “不要!”胡明真脱口喊道。 如果皇上得知她是女儿身,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准一怒之下当场就让胡家上下人头落地。 “殿下,我求你……再帮我隐瞒几日……” 三皇子面色漠然:“天子之威不可侵犯,哪怕我是皇子,也不敢欺君!” 如果让别人先一步告诉了父皇,他就算是解释,父皇也不会信。 父皇容忍不了别人的欺骗,要是知道他故意隐瞒,储君之位怕是再也不会考虑他。 他实在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胡明真满面惊恐:“殿下,您就帮我这一回,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我身边不缺伺候的人,也不缺牛马。”三皇子扯回不知何时落在她手中的袖子:“你自己好好珍惜如今的日子吧。” 他抬腿就走,胡明真哪能真容他离开? 她快步跟了上去,再依次拽住他的袖子:“殿下,我求你。” 三皇子恼了:“你有完没完!” 这一声里饱含怒气,胡明真却不敢松手,两人对峙半晌,眼看三皇子不肯帮忙,她咬了咬牙:“殿下,你忘了南山书院你想留宿那晚的事吗?” 三皇子:“……” 他瞪大了眼:“我都帮你父亲查明真相了,你还要如何?”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如非必要,胡明真是真的不想威胁三皇子,但她如今走投无路,也只能出此下策:“殿下,你要是禀告我的身份,皇上治我罪之前,我就会把那晚的事和盘托出。说你灌醉了我意图欺辱……” 三皇子听她再次提及此事,胸腔里满是愤怒,险些被气得当场升天。 他恨得咬牙切齿:“你确定要威胁我?” 身为皇子,想无声无息弄死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胡明真一颗心直往下沉:“殿下,我也不想如此……” 女状元的原配 十八 女状元的原配 十八 无论胡明真心底里有多不想威胁人。 此时却不得不威胁。 三皇子也一样, 无论两人之间有多少情谊,他都容忍不了自己被人威胁。 “你放手。” 胡明真哭着摇头:“殿下, 别逼我。” 三皇子看着她的眼泪, 心下厌烦,有些下不了手。他很厌恶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揉了揉眉心:“你先放手,我不去告状。” 胡明真扑进了他怀中:“殿下,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谢谢你……” 两人这还是知道胡明真身份后第一次相拥, 三皇子一双手举着,察觉到怀中的温软, 他叹口气, 到底还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别哭了, 让人看见不好。” 胡明真摇了摇头:“殿下, 我忍不住。” 三皇子再次询问:“玉兰当真不知你的身份?” 知道! 但是胡明真不敢说。 正如她事先猜测的那样, 三皇子得知别人知道她身份后, 再不会帮着隐瞒。她忙不迭摇头:“真不知道。我那时候找皇上承认自己只爱蓝颜,真的只是不忍心郡主跟着我守活寡,并不是因为被她发现了身份。殿下, 你信我!” 三皇子皱起眉, 没有答话。 夕阳西下, 皇上带着武将满载而归, 封赏了打猎最多的官员, 一行人回了帐篷。 明日一早启程回宫。 当日夜里,许多人激动得睡不着觉, 半夜里还有人四处穿梭。 胡明真认为, 只凭着三皇子的感情求他帮自己隐瞒并不牢靠。夜里, 她拎着一壶酒,鬼鬼祟祟摸到了三皇子的帐篷。在门口被人拦下, 她表明了身份后,里面的人很不耐烦,但也放了她进去。 “殿下,我……我们萍水相逢,您愿意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心里都记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想请您喝杯水酒。” 三皇子看着她眉眼间的忐忑,心里叹息,接过了酒坛,还让人送来了一些下酒菜。两人相对而坐,心里都有事,酒入愁肠,只觉更加发愁。 两人喝着喝着,醉倒在了桌上。 翌日早上,三皇子醒来,发现怀中温软,垂眸就看到了胡明真熟睡的容颜,乌发如墨,衬得她眉眼愈发白皙,他心有所动,弯腰吻了上去。 胡明真压根就没睡熟,察觉到他的动作,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两人在难解难分时,帘子被人掀开,四皇子走了进来。看到榻上交缠的二人后,他立刻伸手捂住眼睛往后退:“皇兄,这大白天的,你怎么……” 三皇子恍然惊醒,往后退了开去。他坐在床上,很是懊恼。 胡明真脸色苍白:“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三皇子看着她,眼神明明灭灭,半晌才道:“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胡明真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听到最后一句,连滚带爬下床,飞快奔出了门。 四皇子再次进来时,三皇子已经起身坐到了桌前:“皇弟,这么早,你怎么会来?” 闻言,四皇子摆了摆手:“别提了,昨夜我帐篷里的驱蚊草灭了,全是蚊虫,咬得我全身包,压根睡不好 。我听人说你也一夜没睡,所以才寻了过来。 ”说到这里,他满脸都是揶揄的笑:“我一晚没睡,是和蚊子斗智斗勇。皇兄你却是温香软玉在怀,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四皇子一开始也有野心,不过,被父皇训斥过几次之后,他知道自己没了希望,便愈发放纵,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好。他稍微靠近了些,兴致勃勃问:“皇兄,这男子和女子可大不相同……之前我听人说你和胡大人走得近,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你真的……胡大人长相好,皇兄当真会挑。” 也是真的胆大。 连父皇亲封的状元都敢动!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怕是再没了登临绝顶的机会。想到此,四皇子皱起眉来,如今所有的兄弟里,老三算是头一份,这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男子美貌的也不少,他为何要自寻死路? 这么想着,他忽然察觉到了老三不悦的脸色,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一凛……自己该不会是被人给算计了吧? “皇兄,我真的是在外头听到人说你整夜没睡,这才过来的。” 三皇子揉了揉眉心,他身边的人嘴紧,昨夜胡明真过来时连下人都没带,两人在这帐篷里动静也不大,如果不是四皇子闯进来,他们两人过夜的事压根不会有人知道。 “皇弟,你昨夜没睡好,眼神有些恍惚,方才你看到的事压根没发生过,都是你在做梦。” 四皇子:“……” 势不如人,他又能如何? 只能承认自己眼睛不好,当即点头:“我记住了。” 三皇子看着他转身离去,在他出门时,再次嘱咐:“皇弟最好少喝酒,若是酒后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四皇子动作微顿,心里憋屈不已,想着一会儿出去之后非得把那两个闲聊的人抓来拷问一番。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利用他! 他大踏步出门,各个帐篷处转悠了一圈,也问了一圈,始终没有找到那两人。他不甘心,无所事事地在各处闲逛,期待着能再碰上两人。 两个宫人没找到,倒是看到了胡明真。 他正不耐烦地应付一个年轻女子,四皇子脚顿住脚步,若有所思。 按理说,胡明真身为朝臣,和皇子之间有那样的关系,自然是捂得越紧越好。可方才他进门后,胡明真先是看了过来,然后才想起来躲。 像他那样的身份,如果被人发现,难道不是该第一时间把脸藏起来吗?怎么还怕他看不见似的探出来呢? 四皇子缓步上前:“胡大人劳累一晚上,怎么没歇着?” 胡明瑶眼圈红红,她不认识四皇子,但却认识皇子独有的金线暗纹,当即一福身:“给殿下请安。” 四皇子很是随和地摆了摆手:“这位是谁,怎么哭了?”他玩笑道:“小姑娘一哭,可就不好看了。” 胡明真暗暗瞪了一眼妹妹,勉强扯出一抹笑:“这是舍妹,性子有些娇,容易哭鼻子,让殿下见笑了。” “都说女子是水做的,爱哭是天性,娇些也正常。”四皇子一脸温柔,掏出帕子送上:“别哭了。” 胡明瑶下意识接过,带着檀香的帕子捏在手中,她只觉得不真实,脸颊羞得通红。 之前觉得三皇子随和,如今看来,四皇子也不遑多让。低声道了谢。 四皇子摆摆手:“不用谢,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 胡明真看着脸红心跳明显心猿意马的妹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明瑶,你先回帐篷去。” 这一次秋猎,她没打算带母亲和妹妹,早已嘱咐过她们留在家中闭门不出。 结果,母亲被妹妹说服,说是所有的官员家眷都到了此处,出来转悠一圈,婚事也容易些。 胡母想法简单,小女儿一心要入皇子府,却被拒绝,心里正难受,出来一趟,也算是弥补小女儿。 胡明瑶也没反驳,冲着四皇子一礼,再次道谢,扭着腰进了帐篷。身影即将消失,她回过头,就对上了四皇子含笑的眉眼,愈发羞涩,慌乱地奔了进去。 没多久,胡明真进门,看到她托着腮发呆,敲了敲桌子:“别想了,我不会让你入四皇子府的。” 听到这话,胡明瑶突然就恼了:“之前你说我去哪都可以,就三殿下不成。如今眼看有了眉目,你又不答应,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还真不是! 主要是胡明真刚算计了四皇子,他很可能是起了疑心才来找二妹,这样的情形下,她哪敢松口? 女状元的原配 十九 女状元的原配 十九 胡明真看着一脸委屈的妹妹, 咬牙道:“总之,你嫁谁都可以, 但他们兄弟不成。”怕妹妹太过倔强, 她顺口找了理由:“四皇子男女不忌,身边还养着小倌,不是个良人。” 胡明瑶咬着唇, 倔强的瞪着她。 今日要启程回宫, 外头已经有人在催促集结,胡明真是书院的夫子, 得去看着各学子, 又嘱咐了几句, 飞快奔出了帐篷。 她忙做一团, 自是不知道四皇子去而复返, 还送了胡明瑶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等到胡明真去书院安顿好学子, 赶回家中想和母亲好好谈一谈时,四皇子府请来的媒人已经带着礼物上门。彼时,胡明真还未回来, 胡明瑶没有刻意提及, 胡母不知道姐妹俩之间的那些事, 对着皇子府的人, 心里想着的是大女儿嘱咐不许去三皇子府。 胡母看到了边上小女儿羞涩的眉眼, 这也不是和三皇子府定亲,她当即就接下了礼物, 答应了这门亲事。 还是那句话, 胡母心底里, 想让小女儿帮一帮家里。如果能够为皇室生下一儿半女,胡家也多了一条退路。 胡明真到家时, 刚好看到母女俩欢天喜地拆礼物,她看着屋中大大小小的匣子,眉心皱起:“娘,你又给妹妹添置东西了?” 胡母眉眼弯弯:“明真,你回来得正好。”她含笑指着那些匣子:“方才皇子府的媒人上门……” 胡明真脑中轰然一声,脱口问道:“你答应了?” 看到大女儿变了脸色,胡母一头雾水:“不能答应么?我看皇子府的人挺有诚意,四殿下还送了你妹妹一枚贴身玉佩,应该挺看重……” 胡明真脑中眩晕,有些站立不稳,颓然后退一步,伸手抚着额头:“退了!” “我不退!”胡明瑶上前一步:“刚才已经敲定了良辰吉日,后天皇子府的花轿就会上门。”她梗着脖子:“殿下承诺过,只要我有了身孕,就会让我做侧妃。” 看着非要和自己作对的妹妹,胡明真忍无可忍,怒斥道:“你以为他看上了你什么?” 胡明瑶先是一愣,随即怒道:“我是你妹妹,贬低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容貌好,家世好,为何不能入皇子府?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最优秀,旁人都不及你。看上你就是应该,看上我就是另有所图?” 她越说越怒,气得眼泪直掉。伸手抹了一把,道:“你放心,四皇子身份尊贵,我帮不了他的忙。回头我入了皇子府之后,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胡明真在听到后天花轿就要临门时,便知此事已不可更改。听到妹妹撂这样的狠话,只觉得满心疲惫,她揉了揉眉心:“明瑶,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但你要记住,关于我身份,还有我和三皇子暗中来往的事,你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否则,我逃不了,你也一样!” 她说得无比慎重,胡明真虽还在气头上,但也将这话入了心。 另一边,秦秋婉在得知四皇子要纳胡明瑶为妾时,就猜到事情不简单。她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暗地里查了一下各皇子之间的恩怨。四皇子断袖之癖会被皇上发现,包括之后被厌弃,三皇子都功不可没。 “皇上打算明年开恩科。”贤王闲聊一般,笑着道:“回头你让长礼好好准备。” 贺长礼自从秋猎时在贤王夫妻面前露面之后,时常到王府拜访,王爷想多了解他,耐着性子见了。 然后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贺长礼都能接上话。骑射功夫也不弱,王爷是越看越欢喜,已经想着尽快把人定下,免得被别人给抢走了。 “好。”秦秋婉笑着应下。 会试三年一次,遇上特殊时候,才会提前。秦秋婉没听说最近出大事,不过,朝堂上官员年纪都偏大,皇上或许是想多挑些年轻人。 贺长礼不敢轻忽,对此很是慎重,关起门来苦读。 秦秋婉无所事事,在胡明瑶进门后,还特意去了皇子府。 嫁人之后的胡明瑶梳着妇人发髻,规矩站在皇子妃身侧,看到秦秋婉进门,和边上其余妾室一起行礼。 说实话,比起梁玉兰做她嫂嫂时乖巧了不少。 以前胡母总说小女儿被宠坏了,性子任性,让梁玉兰多担待。 其实只要下了狠手,这性子还是掰得回来的。 胡明瑶看着和皇子妃言笑晏晏的郡主,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她以为入了皇子府自己会过得好,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两天因为她不懂规矩被罚了几次,还被其余妾室耻笑。 今日见了曾经的嫂嫂,可算是让她直观地感受到了这身份上的区别。 梁玉兰做自己嫂嫂,她可以没大没小,任意嬉笑怒骂。如今郡主还是高高在上,她却只能站在角落里谨言慎行,生怕一步踏错又被责罚。 “殿下非要纳她,我实在拦不住。”皇子妃满脸歉然。 京城中都有心人都知道胡明真诓骗玉兰郡主的事。婚事作废后,已经断绝了来往。由此可以看出,玉兰郡主是厌恶了胡家的。 这种时候,四皇子不顾堂妹的委屈跑去纳胡家女……怎么看都是为了美色不顾亲情。 “不要紧。”秦秋婉这话真心实意。事实上,她很乐意看到四皇子用胡家姐妹打击三皇子。 她的出现,再次提醒了四皇子妃贤王府和胡家之间的恩怨。 几位皇子都想和贤王府交好,至少不能交恶。 所以,秦秋婉上门一趟后,胡明瑶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加难过。她临出门前对着姐姐撂下狠话,这时候也不敢去求。只是夜里在伺候四皇子时,忍不住抱怨几句。 四皇子对她的感情,并没有她进门之前以为的那么深,皇子府的美人太多,十天半月能见上一次,已经算是见得勤了。 听着她说最近受到的委屈,四皇子面色不变,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弯腰一吻:“明瑶,其实我最喜欢的人,是你哥哥。” 胡明瑶还沉浸在那个甜蜜的吻中,听到这话,顿时满脸煞白。 四皇子自顾自继续道:“比起女子,我更喜欢男儿。可惜被三皇兄抢了先……” 胡明瑶这些日子受了太多委屈,如今连唯一看重的人也在意姐姐,她心中被嫉妒填满,本身性子就冲动,听到这话,脱口道:“她也是女子!” 话出口,她惊觉自己失言,急忙捂住了嘴。 四皇子微微一愣。 秋猎回城那天早上,他亲眼看到床上相拥的二人,那时候只觉得胡明真探出头之事违和,所以才纳胡明瑶过门。本以为胡明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 以前他就觉得胡明真过分秀气,原来他压根只有不是男人。 三皇兄都和胡明真滚到了床上,肯定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的……想到被父皇看重的皇子竟然瞒着这样大的一件事,四皇子激动得心跳如擂鼓。 胡明瑶看着他脸色,急忙拉着他袖子:“殿下,我乱说的,您别当真。哥哥他就是男子……” 四皇子安抚地笑了笑:“男女身份悬殊巨大,你姐姐肯定要嫁人,这事情瞒不了多久,早晚都会大白于天下。” 在胡明瑶看来,她和四皇子是夫妻,面前男人是她除了母亲外最亲近的人,这会儿吓得眼泪直掉:“可这是欺君之罪。” 四皇子摇头失笑:“期君的是他,跟你有何关系?你是我的女人,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胡明瑶感动得眼泪汪汪。 她知道胡明真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事情只要暴露,天子一怒,胡家上下别想活命。所以,她的心一直提着,就怕哪天被人发现后自己被牵连跟着变成一抹冤魂。 如今得了准话,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放下,再没了性命之忧,胡明瑶忍不住抱着四皇子放声大哭。 四皇子没有安慰她多久,很快起身入了宫。跪在皇上面前,把胡明真是女儿身的事情和盘托出:“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一听说这个消息,即刻就入了宫,不敢有丝毫隐瞒。三皇兄他被美色所惑,竟然妄图帮着隐瞒于您……” 皇上正色问:“老三知道她的身份?” 四皇子立即把秋猎那日的事情说了,末了道:“以皇兄和胡大人的亲密,不可能没发现。” 皇上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不见父皇发怒,四皇子心里忐忑。 皇上在四皇子走后,沉吟半晌,吩咐道:“把胡明真和老三都给朕叫过来。” 胡明真住在南山书院,来得挺晚。刚好三皇子帮着刑部查案,也去了郊外,得知父皇有请,还是连着胡明真一起,再一打听,得知请自己之前四皇子去过勤政殿,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路焦灼,在宫门口遇上胡明真,他低声怒斥:“你不是说嘱咐过胡明瑶,她不会乱说么?为何四皇弟会知道?” 胡明真本来不知道皇上找自己的缘由,听到三皇子的话后,瞬间猜到了大半真相,当即脸色煞白:“她答应过我的。殿下,我妹妹胆子小,定然不想死,她应该不会对四殿下说我的身份……” “应该?”三皇子气得胸口起伏:“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一会儿如何跟父皇解释吧!我自身难保,护不了你,别指望我!” 胡明真惊惧无比,比上一次来解除和玉兰郡主的婚约时还要害怕,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头重脚轻,袖子的手颤抖不止,摁都摁不住。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 太过害怕, 胡明真进了大殿后,强撑着才没有摔倒在地。跪下时, 腿一软, 颇为狼狈。 三皇子见父皇的时候多,虽心里害怕,面上却能强撑着不露怯, 开口时语气还算正常:“儿臣拜见父皇。” 看到二人进门, 皇上放下了手里的折子,道:“刚才老四来了, 说看到你二人亲密过?” 三皇子心里暗自咬牙:“皇弟兴许看错了。” “他说没看错。”皇上面色严肃:“你作何解释?” 胡明真低着头, 一声不敢吭,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皇子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这一刻特别难熬, 真的是答也不是, 不答也不是。 “父皇,儿臣与胡大人只是友人。” 皇上听了后面色不变,转而看向胡明真:“之前你跟朕说, 你只爱蓝颜, 所以要退了玉兰郡主的亲事。这些日子里, 你们俩时常来往, 朕都有所耳闻。胡大人, 你来说说,你和玉齐到底是什么关系?” 胡明真也有些麻爪。 她是想承认自己和三皇子之间的情愫, 但她如今对外是男儿, 要是直言, 怕是会惹得皇上大怒。可若不说,只说两人是友人, 万一她女儿身的事皇上已经得知……到时候就真的会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微臣……微臣仰慕殿下。” 皇上冷笑一声:“玉齐,你知道她这份心意吗?” 三皇子沉默了下:“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猜到了一点。胡大人有大才,儿臣怕拒绝他后,他因此心灰意冷,所以才照顾她的心情与她来往……” 胡明真低着头,她也不知道三皇子这番话是真心的,还是想全身而退而想出来的托词。 皇上沉声问:“这么说,你对她无意喽?” 三皇子话答得谨慎:“儿臣敬慕她的才华。” 皇上点点头:“方才老四说,他府上的妾室,就是胡大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告诉他,胡大人是女扮男装参加科举。” 听到这话,跪着的两人只觉周身冰凉。 胡明真在此之前,偶尔也想过自己身份暴露时的情形,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已经有人告了密,是不是女子,找嬷嬷来一查便知。到了此刻,她也不再狡辩,深深伏下身去:“皇上容禀,微臣确是女子。” 她声音微颤,极力镇定下来,道:“微臣读了不少圣贤书,也想为国效力。皇上,难道女子就该关在深闺之中相夫教子,哪怕有大才,也不能为百姓做事吗?” “说得好。”皇上一合掌:“朕并未低看女子,古时也有女子为官做宰,甚至为君的先例。” 听到这句,胡明真紧绷的心弦微松。 一口气还没吐完,又听到上首的皇上道:“但是,她们都是忧虑百姓之人,可不是像你这种算计女子的卑鄙小人!” 胡明真:“……” 她骗玉兰郡主的事,到底还是让皇上放在了心上。 “皇上容禀,您当初问及微臣心意时,微臣真的是害怕自己身份暴露,才下意识答应下来。自从和郡主定下亲事,微臣心底一直不安,在成亲五日内,就已经下定决心找您坦白。”胡明真急切道:“皇上,微臣确实有错,但及时和郡主分开,也没耽误郡主下半生,算是知错能改。微臣之前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这些日子在书院一直尽职尽忠,求皇上饶恕微臣这一回。” “坦白?”皇上语气里带上了怒气:“那你为何不坦白自己是女儿身?” 胡明真:“……微臣不敢。一来惧怕皇上天威,二来,微臣寒窗苦读十几载,还没能为百姓做事,就此赴死,实在不甘。” 最后这句算是话里有话。 那时候没能为百姓做事,后来的这段日子里一直在书院教学,同样还没做事,她不想死! “那时候郡主就跟我说你是女子,朕没有拆穿你,就是等着你主动坦白。”皇上语气漠然:“就像是你说的,寒窗苦读十几载不容易,应该为百姓做事。朕本来想着,只要你愿意坦白,就给你一个机会,有了你这个先例,他日若有和你一般同样有大才的女子也可入仕。可等了这么久,只看到你和玉齐越来越亲密,始终没能等到你的解释。” 胡明真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和郡主解除婚约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皇上对自己做任何事。她还以为郡主信守承诺没有戳穿她的身份。 没想到,梁玉兰这般不讲究。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解释。慌乱之中,还察觉到了身侧之人凌厉的视线。之前三皇子几次问及她女儿身之事郡主是否知情,她都一口咬定没人知道。 这会儿在三皇子凌厉的目光中,只觉如坐针毡。 胡明真做出一副惊诧模样:“郡主何时知道微臣身份的?”不待有人解惑,她又一脸恍然:“我和郡主做了几日夫妻,兴许是那时候偷看到的。” 她再次磕下头去:“皇上明鉴。若微臣早知道您已经知情,绝不敢隐瞒这么久。” “这段日子里,微臣心里很是煎熬,一直想来说明真相。但母亲和妹妹无辜,微臣怕您大怒之下牵累她们,所以才捱到了现在。” “你母亲和妹妹无辜?”皇上冷笑:“她们不知你女儿身的身份?” 胡明真:“……知道。” “既然知道,还帮着隐瞒。她们就不无辜!”皇上沉下了脸:“胡大人,你是百年来第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朕本来很欣赏你。但你欺骗在前,侮辱郡主在后,如今更是满口谎言,朕……对你很失望。” 听到这里,胡明真急得不行。 皇上这话里话外,好像下一句就要治罪了似的。她不想死,磕头道:“皇上,微臣连中六元后,除了欺瞒郡主一事,再没有做过别的错事。微臣已经知错,求皇上从轻发落。” 事实上,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皇上最厌恶满口谎言之人,但这人连中六元,若没有足够的理由,不好罚她:“连中六元,确实有大才。可为官之人,要为百姓做事,才干和品性缺一不可。你有前者,缺失后者……你是新科状元,朕没想夺了你的功名,但是,你想入朝为官,也是不能的。” 他摆了摆手:“你这就带着你母亲回乡去吧!” 胡明真:“……”那她考一场状元,除了一个名头好听,什么实惠都得不到? 再说,大仇未报,她如何能走? 可皇上金口玉言,想要让皇上收回成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想要留下来,得从别的地方想辙。 比如……嫁人! 胡明真垂下眼眸:“听说新科状元都能向皇上求一个心愿。” 这事也有先例,大多都是请求封赏自己的母亲。不过,状元入仕为官后,状元的母亲也会随之成为诰命夫人,这请求形同虚设。 皇上没有拒绝,颔首:“说来听听。” 胡明真心下一喜:“微臣和三殿下相识相知,早已互生情愫,求皇上成全。” 三皇子:“……”谁跟你“互”? 他想开口拒绝,皇上已经道:“玉齐有了正妻,两位侧妃也已有了人选,没有你的位置。不过,你有大才,又用功名求到了朕跟前,朕也不是那般迂腐的人。”他扬声吩咐:“拟旨,新科状元胡明真与朕之三子两情相悦,用功名相求,特封真侧妃,和两位侧妃平级。” 听到这番话,胡明真唇角微翘。 无论如何,身份被戳穿后没有被赐死,留在了京城不说,还能伴在他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三皇子几度想要打断父皇的话,但又不敢,好不容易寻着了空隙,急忙开口:“父皇,我没有……”和她互生情愫。 话未说完,胡明真抢先道:“殿下,我们一起饮雪花酿的事你忘了吗?” 两人在一起喝过不少次酒,但雪花酿难得,唯一一次就是三皇子把人灌醉后发现她身份那回。 听到雪花酿,三皇子语气顿住。 身为皇子,可以风花雪月,风流成性,哪怕养上一院子的女人皇上都不会管。 但是,这些女人得是自愿,不能是逼迫而来。雪花酿那次,他是想对朝中大臣下手,这事情细究起来,可不是风流那么简单。而是他灌醉朝臣后想要欺辱,这是品性有瑕! 落在父皇眼中,他只是皇子就对朝臣为所欲为,要是做了君主,整个朝堂还不得乌烟瘴气? 如果皇上得知此事,很可能就此厌恶了他。 三皇子因为这事被胡明真威胁了不止一两次,这一回尤其厌烦。他死死瞪着胡明真,眼神里满是狠绝。 胡明真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但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低下头继续道:“就是那晚,我们两心相许,约定往后余生互相照顾。求皇上成全。” 三皇子狠狠瞪着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突然,他冷笑一声:“儿臣求父皇成全。” 她不是想入后院吗? 入了府,那就是他的人,是死是活都由他说了算! 听到三皇子也求,胡明真心底里忽然害怕起来。 圣旨一出,满朝文武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许多人诧异于胡明真的女子身份,有人感慨她的才华,更多的人则佩服她的勇气。 与此同时,皇上愿意让有大才的女子入仕为官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众人听在耳中,纷纷疑惑,既然皇上不介意女子为官,那为何不用胡明真? 再一打听,众人恍然,原来是胡明真品性不好。 已经回府待嫁的胡明真得知这些消息,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一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一 传出这样的流言, 对胡明真很是不利。 本来她连中六元之后得不少人追捧,如今倒好,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才华但品性差 , 至少,皇上就看不上。 事实上,无论她品性如何, 只被皇上嫌弃这事, 就没人敢与她亲近。 胡母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但却知道, 如今的情形对自家不利。整日唉声叹气, 愁眉苦脸。 也是这个时候, 有人到了状元府门外, 还带了不少礼物。 胡母欢喜不已, 无论如何, 有人示好就是好事。为表重视,她亲自迎出府外。然后,就看到了为首的人是玉兰郡主身边的春溪, 顿时愣在原地。 春溪上前一礼:“我家郡主听说胡状元和三殿下的喜事后, 特意命奴婢送了贺礼前来。” 胡母一头雾水。 若是没记错, 玉兰郡主很讨厌胡家人, 为何要上门送礼? “多谢郡主挂念。” 春溪含笑:“郡主是真心祝愿胡状元与三殿下得偿所愿的。” 胡母愈发疑惑。 不过, 郡主上门贺喜,身为被贺喜的人, 得亲自出来相见才不算失礼。 胡明真知道郡主对自己不怀好意, 是一万个不愿意出来见面, 不过,郡主示好, 她若是不亲自相谢,定然又会落一个不知好歹的名声。 * 秦秋婉正在屋中修剪花枝,听到推门声,她头也不回:“如何?” 春溪眉开眼笑:“胡状元面色不太好,丝毫不见喜气。” 胡明真的心情秦秋婉也能猜到一点,这门亲事本就是她胁迫而来,三皇子那边自两人定下亲事之后始终未表态,她能高兴才怪。 “帮我准备衣衫,等到大喜之日,我要亲自上门贺喜。” 春溪含笑应下。 恰在此时,又有人来禀告:“郡主,贺举人来访。” “请进来。”贺长礼想要高中之后求娶她,不敢有丝毫轻忽,最近一直在苦读,上一次来还是半个月之前。 贺长礼进门后就看到了桌旁修剪花枝的女子,含笑上前帮忙。 秦秋婉接过他递过来的花朵,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将我抛到脑后,要和书过下半辈子呢。” 贺长礼摇头失笑:“下半辈子,我要和你过。” 秦秋婉轻哼一声:“我又没有非要你中状元,你把自己逼那么紧做甚?” “我不想委屈你。”贺长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我给你买了礼物。” 秦秋婉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对礼物并无期待。不过,倒是喜欢他的这份心意。她伸手接过:“原谅你了。” 贺长礼又想笑。 因为她压根就没生气,哪来的原谅? 他一本正经拱手:“多谢郡主大人大量,不与小生计较。小生一定记得郡主的这份情意,日后加倍奉还。” 秦秋婉差点被他逗笑,强忍住了:“你想怎么还?” 贺长礼眨了眨眼:“以身相许。我知道,郡主馋我身子……” 秦秋婉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说笑了半晌,贺长礼说起了正事:“恩科将开,最近有不少从外地赶来的举子,我刚得到消息,那三位已经到了京城郊外,这两日就会入城。” “别急。”秦秋婉笑着道:“等婚事过后再说。” 贺长礼深以为然:“我的人特意打听过,他们已经不如离开时那般大方。” 被养刁了胃口的人,怕是过不了以前贫苦的日子。也就是说,三人回来之后,可能还会去找之前资助他们的人纠缠。 秦秋婉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 恩科还没开考,胡明真的婚期到了。皇子府纳侧妃不算大喜,一般官员只送上贺礼。但纳胡明真进门又有不同,这是皇上亲口赐婚,她还是有封号的侧妃,众官员都准备上门贺喜。 到了大喜当日,秦秋婉盛装打扮,亲自去了三皇子府。 看到她上门,三皇子妃亲自来迎,边上有管事悄摸摸退了下去,想也知道是去禀告给另一位主子。 今日上门的不少女眷都对着三皇子妃道喜,男人纳妾,三皇子妃喜什么? 面上带着笑,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呢。 “玉兰,今日客人多,怠慢之处,你可别跟嫂嫂计较。” 秦秋婉含笑道:“我都晓得。皇嫂尽管去忙。” 玉兰郡主得宠,贤王府权势滔天,她往那一坐,就不会无聊,前来打招呼的人一波又一波。很快到了良辰吉时,因为是皇上赐婚,无论三皇子心里怎么想,都得亲自去迎亲。 按理说,侧妃不能着大红,规矩一些的人家会主动穿粉,胆子大的,就会挑一些和大红类似的衣料。 胡明真不同,她是新科状元,状元有皇上特赐的状元袍,她穿的就是那个。 众人看到后,面色各异。 三皇子妃面色铁青,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又不好阻止。说到底,这身衣袍是皇上所赐,胡明真这么穿也没多大毛病。相反,如果她出声阻止,反而会落人话柄。 侧妃成婚礼简单,送入洞房后,秦秋婉就去了新房之中。 胡明真坐在新房里,心里满是对未来的忐忑,听到门口有动静,抬眼望去,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玉兰郡主。她面色微变,勉强扯出一抹笑:“还未有机会谢过郡主之前送的贺礼。” 她站起身,微微一福身。 论起来,这还是梁玉兰两辈子第一回见胡明真正经梳妆打扮。 俊秀的男子脱下男装,涂脂抹粉后,也确实是个美人。 “挺美。”秦秋婉夸赞道。 听着这话,胡明真心里愈发不安。 她可没有忘记,玉兰郡主和贤王府都还未原谅自己。要说他们真心祝愿自己婚姻美满,她是不信的。 胡明真愈发小心翼翼,再次一福身:“多谢郡主夸赞。” 秦秋婉点了点头:“其实 ,我从未想过你也会有嫁人的一天。我这个人呢,最喜欢成人之美,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我真心挺高兴的。但是……” 听着前半段,胡明真就有些不安。听到“但是”二字,她心顿时一沉。 “安城解元贺长礼,也就是我的未婚夫。忽然发现他上一回会试之所以没能参加,是因为被人所害。” 说到这里,胡明真脸上的笑容一僵,秦秋婉像是没看见,继续道:“因为重开恩科,当初和他喝酒的那些举人又到了京城,多方查访之下,他找出了害他生病的人。一问之下,却得知他们也是受人指使。” 胡明真再也笑不出来:“郡主,你该不会想说,我是那个幕后之人吧?” 秦秋婉颔首:“他们是这么说的。说你想要连中六元,请他们害了几位解元,贺长礼只是其中之一。” 当今皇上处事严谨公正,哪怕是皇亲国戚犯了律法也一样会被治罪。别看郡主得宠,若是犯了律法,皇上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或许会轻判,但却绝不会姑息。 曾经就有两位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郡王触犯律法后被严惩的先例。 郡主敢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绝不是靠着一点怀疑凭空捏造,应该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 “绝无此事。”胡明真下意识否认。 她不太相信那三个人会背叛自己,她这一次出嫁,嫁妆简薄,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把银子压箱底,其实不然,她是真的手头拮据。 就在前几天,那几人还找到她逼问银子和好处。否则就要跑去告密。 胡明真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告的,争执了一番,到底还是怕事情暴露,咬牙挤出银子,又用自己皇子侧妃的身份威逼了一番,这才让他们暂时住了嘴。 秦秋婉一脸无所谓:“我未婚夫已经把事情告到了皇伯父那里,你到底有没有卷入其中,自己去分辨吧。” 说着,伸手一引。 胡明真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问:“现在?” 秦秋婉颔首:“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今日为何上门?” 胡明真:“……”简直诛心。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一个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一天,梁玉兰这简直是恨她入骨,否则,做不出来这么缺德的事。 她要是一走,外面的满堂宾客,也就是满朝文武和京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知道她胡明真触犯了律法。 就算能够洗脱罪名,此后一生,都会被人议论。 再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事实上,胡明真不认为自己这一切还能全身而退。 她不想去,哪怕推到明日也好:“郡主,我绝没有做过这些事。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有事情也明日再说。” “你以为是买东西么,还得跟你商量一下时辰?”秦秋婉嘲讽道:“现在是你犯了事,触犯律法就该按律入罪。” 她看了一眼窗外:“带你走的官兵已经到了府外,你若是不肯跟我走,他们就会亲自进来请你。” 到得那时,更加丢脸! 胡明真面色大变:“郡主,我确实欺骗了你,但也及时认错改正放你归家。就算有错,你又没受到伤害,怎么也不至于处心积虑让我丢这么大的脸吧?说起来,当初你答应帮我保守秘密,可你转头就告诉了皇上……你也是女子,应该知道今日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 秦秋婉笑了:“是啊,你也是女子,知道婚姻大事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那你当初为何要骗我?还有,可不是你主动认错,而是我拆穿了你,也是因我逼迫,你才到皇伯父面前承认了错误解除婚约。你当真是脸皮厚,把我害成那般,如果我没发现你的秘密,你要隐瞒到何时?”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二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二 “再有, 你让我帮着瞒的人是天子,那可是欺君之罪。”秦秋婉满面嘲讽:“你哪来的底气认为我会为了你欺君?你当你自己是谁?”她一步步逼近, 冷声问:“当时你还想继续隐瞒, 我就想再问一句,要是我逼你圆房,你想怎么圆?” 胡明真被她一叠声的质问逼得直往后退, 面色愈发苍白。 关于圆房, 她也想过对策,如果实在瞒不下去, 她就…… 秦秋婉率先道:“你是不是打算将我灌醉之后, 随便找一个男人来应付我?” 这只是下下之策, 但胡明真确实有这样想过。 心思被说中, 她面色变成了惨白, 强撑着道:“这只是你的臆想。” 秦秋婉不说话了。 事实上, 这根本就不是臆想! 上辈子,梁玉兰确实是被她找来的不知名男人给欺辱了。 胡明真深呼吸一口气:“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仅凭着臆想就能给人定罪。” “你的罪名还用得着臆想?”秦秋婉冷笑道:“对着有功名的举人动手, 和戕害官员无异, 你自己去跟皇伯父解释吧!” 绕了一个大圈, 又回到了原点。 胡明真抿了抿唇, 想说几句软话求情。 秦秋婉却再没了耐心, 扬声吩咐:“春溪,请李将军进来亲自请吧。” 官兵一入府, 惊动了客人, 知道这消息的人就更多了。 胡明真面色煞白:“玉兰郡主, 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秦秋婉不搭理她,抬步往外走。 眼看她不肯接茬, 胡明真彻底慌了,几步追上前:“我随你去便是!” 她一身状元袍,却做女子打扮,掀开头上的盖头后,愈发觉得怪异。 胡明真出了新房后,看向边上的草儿:“你去告知殿下,我去去就回。” 回是不可能回的。她这么说,是想让草儿告知三皇子,让他帮自己求情。 草儿方才站在门口,将新房内的动静都听入耳中。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飞快跑了一趟。 秦秋婉也不阻止。 胡明真看在眼中,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心里明白,郡主无惧三皇子,定然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三皇子都保不回她的那种。 前院都是客人,胡明真想从偏僻处离府,秦秋婉偏不让她如愿,到了前院后从人群里穿梭。 胡明真一把拽住她:“有另外的路。” 秦秋婉抽回自己的袖子,还掸了掸,道:“我就乐意从这走。你要是不跟上,官兵同样会入府。 ” 胡明真瞪着她:“你就这么恨我?” “对!”秦秋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要你不好过,我就高兴。所以,别想着冲我求情,那样只会白费心思。” 玉兰郡主带着今日的新侧妃从人群里招摇过市,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有那和王府关系好的女眷笑着上前:“郡主,这是要带着侧妃往哪去?” 新人就该好好呆在新房,跑出来算怎么回事? 胡明真率先道:“我有事,要先进宫一趟。” 说完,飞快往院子外走。 秦秋婉似笑非笑,在胡明真哀求的目光中,淡然道:“我未婚夫去岁没能参加会试,是被人所害。前两天找到了害他的人,他们说是受了新科状元的指使……” 一言出,满座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胡明真的眼神都不太对。 胡明真睚眦欲裂:“郡主,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不可随意污蔑。”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要是本郡主污蔑了你,回头给你斟茶道歉便是。” 三皇子正在应付客人,听到草儿禀告,飞快赶了过来。刚好看到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两人,他没心思听周围众人窃窃私语,两步赶上前:“玉兰,你这是做甚?” 秦秋婉还没说话,边上管事急忙上前禀告。 当三皇子听到胡明真竟然暗害其余有望夺得状元的举子时,满脸不可置信。 胡明真梗着脖子,强撑着道:“殿下,妾身没有做过,您要帮我。” 哪怕三皇子对这门婚事并不期待,也不想大喜之日生出这样的波折。 两人方才已经成礼,胡明真已经是他的侧妃。于情于理,他都开跟去看看。 今日是注定要在满堂宾客面前丢脸,这场喜宴,也注定会变成一场笑话。三皇子面色难看无比,冲着众人拱手道了声歉,也跟着出了府。 皇子府一条街外,李将军带着一百官兵等在那里。 看到这样的情形,三皇子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尽去,他追上前两步,站到了秦秋婉身侧:“玉兰妹妹,你跟哥哥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哥哥不记得有得罪过你啊。” “皇兄说笑了。”秦秋婉看着那边越来越近的李将军,道:“我只是想为未婚夫讨个公道,让坏人伏法而已。” 三皇子:“……”那完全可以改天啊! 哪怕是明日,或者是昨日都好,为何独独挑今日? 想到被丢下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三皇子心里发苦。他也明白,梁玉兰这是还在恼恨之前胡明真的欺骗,故意挑今日报复,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试探着问:“你做这些事,王叔知道吗?” 还是那句话,想要找胡明真算账哪天都可,不是非要挑今日。胡明真固然丢脸,他堂堂皇子也颜面尽失。如果贤王也知道。他就得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这位王叔。 “知道,我父王也在宫中。” 三皇子:“……” 他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连累自己被父皇厌弃,与那九五至尊之位失之交臂。 说话间,李将军过来,道了一声得罪,冲着胡明真伸手一引。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街角。 从三皇子府出来的众宾客也有不少暗暗观望这边的动静,见李将军真的把人请走。众人也明白,玉兰郡主不是胡诌,胡明真大概是真的犯了事。 去宫里的一路上,秦秋婉靠在车壁上养神,忽然马车停下,她睁开眼,就看到了钻进来的三皇子。 “玉兰妹妹,你实话跟我说,贺举人被害之事,你们拿到了多少证据?” 他刚才在另一驾马车中,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才摸了过来。 秦秋婉面色淡淡:“人证物证都有。否则,我们也不敢把此事拿到皇伯父面前。” 三皇子:“……”完求! 他试图撇清自己:“玉兰妹妹,胡明真做的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一会你能帮着作证吗?”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说不知就不知吗?万一你知道,岂不是害惨了我?”她摆摆手:“你自己去皇伯父跟前分辨吧!” 三皇子又劝了几句,见说服不了她,只能放弃。暗自沉吟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我和胡明真之间也不太熟,她做的许多事我都不知,当初你们俩解除婚约,真的是她主动跑去父皇面前认错?” “当然不是。”秦秋婉一本正经:“成亲当日她娘就撞了头,新婚之夜她要伺疾。我跑去和她们母女同住了一晚上。翌日她就想跑到康城修堤坝,被我拦下之后。她还想去陪母亲住,我非要让胡明瑶伺疾,让她陪我住,她可倒好,又给崴了脚。我觉得不对,把人弄回新房,直接拆了她的衣衫……” 三皇子听着这些,半晌无言。 这个妹妹好生猛! 胡明真在此之前,从未被人怀疑过女儿身的身份。也就是说,这位皇上宠爱的玉兰郡主,胆大到敢扒男人的衣衫! “她当时还想让我帮着隐瞒,我不肯。逼着她到皇伯父面前解除了婚约。” 三皇子试探着问:“你是何时告诉父皇她的真正身份的?” “当天就说了。”秦秋婉一脸的理所当然:“胡明真倒是想让我帮着隐瞒,可对着一个骗我的人,她还险些毁了我的下半生,我为何要为她犯下欺君之罪?” 三皇子气得暗自咬牙。 胡明真骗了他,她明明说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包括梁玉兰。这个女人,为达目的简直不择手段……这会儿的他想起胡明真,心里再无一丝怜惜,满满都是厌烦。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他真的想锤一顿当初的自己。 皇子府离皇宫不远,小半个时辰后,几人已经到了勤政殿。 进殿之时,胡明真抽着一个空靠近三皇子:“殿下,你要帮我。否则,我会说出雪花酿的故事。” 三皇子:“……”又是这一招! 一行人进门,各自见礼。 皇上高居上首,看向胡明真:“这三位指认,说他们会给几位解元下毒都是受你指使。你为了封他们的口,还前后给了近五万两银票。你可有话要说?” 胡明真来的一路上,已经想了许多,虽心跳如擂鼓,面上却还能一派镇定,语气也沉稳:“皇上容禀,微臣不认识他们。” 皇上将手里的几张纸丢到她面前:“可能你记性不好,这些是你们每一次见面的地点和细节,好好瞧瞧吧!” 胡明真还未捡起,只眼神一扫,就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地点和银票数目,确实和她当初给的那些对得上。 她心里暗自咬牙,这几个人贪得无厌,当初就不该找他们! “这些都是他们凭空捏造,微臣没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她磕下头去:“求皇上明鉴。” “他们拿到的好处中,有不少是朕赏给你的东西,这你做何解释?”皇上面色沉肃:“你该不会想说,那些东西是失窃了吧?” 胡明真:“……是。” 总不能承认是自己送的啊! 皇上狠狠一巴掌拍在案桌上:“胡明真,你当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这世上的人都是傻子任由你诓骗糊弄吗?”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三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三 天子动了真怒, 所有人都被吓着了,包括贤王在内, 没有人敢说话。 胡明真更是被吓得摇摇欲坠。 她一路顺风顺水, 到了京城后连中六元,除了贤王府外,所有人都善待于她, 哪怕是三皇子, 也没有对她发太大的脾气。 “皇上息怒。” 胡明真怕皇上一怒之下把自己拖出去砍了,急忙磕头求饶。事到如今, 人证物证俱在。她再辩解, 也都是狡辩而已。 那几人的供词上, 甚至还把她给药时的情形都描述了出来。并且, 其中一张的末尾还表示, 那药还剩了一些。 磕头求饶时, 她眼神并不老实,一直盯着三皇子,期盼他开口帮忙。 三皇子哪儿敢? 他是皇子没错, 可皇子多了去。他才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一生。 胡明真见他不开口, 恨得睚眦欲裂, 一咬牙道:“皇上, 微臣做这一切, 都是有苦衷的。” 她知道父亲的冤屈查不出疑点,但到了此刻, 也不得不把这事拿出来转移皇上视线。当即, 她跪在地上, 把当初对着三皇子说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末了强调道:“微臣父亲绝对不会偷窃税粮,他是冤枉的。” 听到胡明真提及此事, 贤王一脸恍然:“玉齐,当初你还特意问起过这件案子。后来你说要去刑部查……原来你都是为了胡状元吗?” 三皇子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不认吧,解释不了他突然对税粮一案生出的好奇心。要真的说这是巧合,父皇大概又会生气。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可要是认下……他帮着隐瞒胡明真的女扮男装已经是不该,查出她父亲没有冤屈后还不阻止她,更是不应该。 皇上若有所思:“玉齐,你有查过吗?” 胡明真侧头看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皇子为了查这件案子,还派了心腹千里迢迢去往遥城,这是一查便知,他就算想捂住,也压根忍不住。 要是说了谎,被戳穿之后,更是罪上加罪。他不想被父皇厌弃,点头道:“有。儿臣不想冤枉了好人,还特意派人去遥城重新查问过此事。” 他吩咐门口候着的随从:“你去书房,将我放在书架第一排左上角的那份卷宗拿过来。” 早在三皇子开口时,胡明真就知道他不愿意帮自己。这会眼看他要拿那份卷宗过来作证,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她自己看过那份卷宗,里面十几份自诉书,找不出丝毫她父亲是被人冤枉的疑点。 如果皇上看到那些,翻案之事,绝无可能。 胡明真心下慌乱,急忙道:“事隔多年,那些人不想多事,说的供词和刑部收着的差不多。但微臣可以对天发誓,微臣的父亲绝对是冤枉的。” 皇上沉声道:“没有人会把一个谎言记那么久,事隔十几年,那些人还能说出和当初供词一样的话,就证明此事属实。胡明真,你对各个解元动手,使出卑鄙手段才在众学子中脱颖而出,你这状元名不符实,朕要收回。从今往后,你不可再自称微臣。” 胡明真:“……” 她不服气:“这状元之位是我考的,也是皇上您亲自钦点的。其余几位举子未能参加会试,与微臣有何关系?”她振振有词:“往年也有举子因病或是因事不能参加会试,难道那些年选出的状元也不作数?” “牙尖嘴利。”皇上冷笑道:“那些状元可没有对别的举子动手!毒害有功名的读书人,与戕害官员同罪!科举乃是再神圣不过的事,这是天底下寒门举子难得的公平,你凭一己之力扰乱科举……”他面色沉沉:“胡明真,只凭着这些,朕就可以判你一个秋后问斩!” 胡明真面色大变:“皇上容禀,那些事情与微臣无关!” “是草民!”皇上强调:“你再说错,朕可要依律治罪了!” 胡明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也跳得飞快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要解释,但太过紧张,她脑中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正在盛怒之中,也有些激动。 贤王吩咐人拿来了茶水,亲自倒了一杯茶送上:“皇兄息怒,龙体要紧,别气坏了身子。” 皇上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面色缓和了些,但眼神还是一样严肃。 “草民想做状元,就是想求得您的重视,然后为草民的父亲申冤,求皇上明察!” 竟然是把她做的所有错事都往为父申冤上推,包括女扮男装,包括陷害其余举人。 回皇子府去拿供词的宫人来回都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拿到了三皇子口中的卷宗。 皇上又将刑部那边的调了出来,一一比对。 在这期间,亲手审理此案的贤王始终一言不发。用他的话说,是不想影响皇上的判断。 事情一目了然,人证物证都在,胡知根本就不冤枉。 对于这样的结果,胡明真是不能接受的。她强调道:“我父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我们家不缺银子,他犯不着。” 贺长礼出声道:“有些人胆大,不为名也不为利。只为了满足某些奇怪的癖好。” 譬如,享受那种故意挑衅官府,偷完了东西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快感。 胡明真讶然:“不可能。” 梁玉兰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在这样的场合中不好发言。秦秋婉一直忍到现在,此时提议道:“不如请了胡夫人来,问一问胡知身上有没有别的秘密。” 胡母被请到了勤政殿,吓得瑟瑟发抖,她不知道男人在外头的那些事,只是觉得他不可能偷税粮。 哪怕证据都摆到了面前,胡家人也始终一口咬定胡知是冤枉的。 贤王皱了皱眉,出声道:“这案子哪怕时隔多年,我也还有些印象。这位胡知好像在外头仍有一位外室……只是所有人都指认他一人知情,我就没有深查。” 胡家母女面面相觑。 胡母面色大变:“王爷,我夫君已死了多年,您这样信口胡诌,就不怕打扰他亡魂么?” 贤王面色不变:“是不是胡诌,找人去遥城一查便知。” 胡明真的面色惨白如纸。 如果父亲偷税粮是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孩子,那她这些年来的辛苦算什么? 她忍不住抱住自己,只觉得周身发冷。如果真如贤王所说,那她做的这一切更像是无理取闹……她得为自己想一条退路,咬牙道:“皇上,草民是您亲点的状元,学识如何,您最清楚。草民这一路走来,为父亲申冤,但一颗想为百姓效力的心是真的。” 如果皇上看在她也是被父亲诓骗的份上原谅,她或可借着这一份心意全身而退。 就她知道的,许多官员不愿意去那些偏远的小县。如果皇上能让她去……辛苦是辛苦,但总能留得一条小命。 活下去才有翻身的希望,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皇上冷笑道:“像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朕可不敢把百姓交到你手中!既然错了,就该按律处置,你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之事,朕看在你的学识上不与你计较,但你欺骗郡主,冲别的举人下毒之事,绝不可轻饶!恩科在即,朕绝不允许有人为了功名而陷害他人!来人,将胡氏母女带下去关押起来,等到去遥城查探的人回来后定罪!” 眼瞅着自己就要沦为阶下囚,胡母急忙求饶,她太过慌乱,哭天抢地大叫:“皇上,我们也是为了申冤……要不是我夫枉死,我带着两个女儿会一生都留在遥城 ,不会发生后面这许多事。” 胡明真赞同,她看向贤王:“王爷,您说草民父亲在外头养得有女人,草民母女俩都从未听说过。草民记忆中,父亲很疼我们,也尊重我娘,应该不会做出您口中说的那种事才对。” 她也不敢笃定,只说了应该。 贤王还没开口,皇上已经不耐:“无论有没有,去遥城查探便知!先下去吧。” 立刻有官兵上来拉人,胡明真不甘心,眼神落在了边上一言不发的三皇子身上。 看到她的视线,皇上又想起来另一事:“对了,既然你的状名不副实,那你用状元功名换来的东西也不能兑现,侧妃之位不再属于你,婚约作废。” 胡明真:“……” 这一回,她和三皇子彻底撇了个干干净净。 她接受不了,大喊道:“殿下,你要帮我。” 人证物证俱在,胡明真确实对其他举子下了毒手,偏偏皇上最容忍不了这样的事,三皇子哪敢吭声? 眼瞅着三皇子装死,拖人的官兵已经开始拽她,胡明真忍无可忍:“皇上,草民还有事要禀。”她怕官兵把自己拽出去,或是堵住自己的嘴不能出声,立刻道:“几个月前,三皇子和微臣喝酒谈天,特意拿出了后劲十足的雪花酿……草民喝醉之后,三皇子他意图……那时候草民还是官员……” 三皇子只觉得诛心,他恨瞪着胡明真,希望她住口! 可惜胡明真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串。眼看上首的皇上先是诧异,随即满眼失望,三皇子急忙解释:“父皇,儿臣没有做过这些事,这些事都是她走投无路之下想要拉儿臣下水而信口胡说,当不得真的!求父皇明查!” 胡明真振振有词:“殿下,要不是如此,您也发现不了草民的女儿身!”她四指指天:“皇上,草民可以对天发誓 ,雪花酿这事上草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皇子:“……”要不要这么毒?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四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四 当下人认为誓言都会应验。 胡明真开口就是这样的毒誓, 没有人怀疑她话中的真假。也就是说,三皇子确实是灌醉了朝臣想要欺辱。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 三皇子心底里将胡明真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他努力敛住脸上神情:“明真,明明就是你勾引我, 灌醉了我之后, 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让我帮你父亲申冤,好在我警觉, 关键时刻清醒过来……若是没记错, 那晚我离开时已经是子时。我怜惜你的才华, 又怕你父亲真有冤屈所以才没有拆穿你, 结果却换来你倒打一耙。胡明真,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胡明真瞪大了眼。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 那时候她只是与三皇子虚与委蛇, 想要和他拉近关系之后请他帮忙。可从来没想过要暴露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那可是欺君之罪! 两人的感情没到一定份上,她哪儿和他上床? 她气得眼泪直流,反问:“殿下, 你如此污蔑于我,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没有多言, 再次磕头:“皇上, 草民以女儿身科举入仕, 这可是欺君之罪。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外人得知, 整个胡家上下都别想活命。这样大的罪名, 草民捂着还来不及, 哪敢主动暴露?” 三皇子不想被父亲厌恶,那代价太大。 如果能够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就能流传千古。要是坐实了他欺辱朝臣,那可要遗臭万年。两者犹如云泥之别,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他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父皇,儿臣身为皇子,多的是美人自荐枕席。再有,儿臣又不是色中饿鬼,怎么会从朝臣下手?您从小就教我们要爱民如子,儿臣一直记在心上,从不敢忘!” “儿臣真的是因为她的才华才和她来往!”他看向边上一脸震惊的胡明真:“分明是你想和我有了那些不能为外人知的关系后胁迫我帮你隐瞒,如今却倒打一耙。”他上下扫视胡明真,冷笑着问:“你自己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哪来的自信污蔑于我?” 胡明真先是震惊于他的这番话,然后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坐在新房里,满心都是嫁给他的喜悦,在此之前,更是好多天夜不能寐,没少憧憬两人成亲后相守的情形。 现在看来,她的那些憧憬和期盼,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心,和她谈了那么久的情,也都是嘴上说说而已。如今她一朝落魄,他不止不帮忙,反而还倒打一耙。 这哪是什么良人? 她看着面前的人,质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对策了?” 三皇子没有点头,但确实如此。他实在受够了这个女人一次次拿雪花酿说事。 “我不明白你的话。”三皇子一脸坦然:“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你发毒誓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胡明真:“……” 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滴落在殿中光滑的地面上,良久,她伸手擦了眼泪:“皇上明鉴,真的是殿下想要欺辱于我,草民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 三皇子飞快道:“你的丫鬟当然会帮着你,她的证词不作数。” 胡明真气得咬紧了唇瓣,狠狠瞪着他。 上辈子这俩两情相悦,甚至还奇葩到在梁玉兰的床前亲密……此时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满是厌恶和憎恨,秦秋婉站在一旁,只觉这一幕格外养眼。 皇上坐在上首,又喝了一杯茶,听着两人互相指认,一直没开口。 胡明真悲愤难言,激动道:“皇上,照殿下这么说,草民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确实是殿下灌醉了草民意图欺辱,后来发现草民是女儿身,他大半夜离开,还在出院子时撞见了草民的妹妹……事实就是如此,殿下他确实为了美色欺辱朝臣,这样的一个人,绝不能成为新君,否则,整个朝堂定会被他搅和得乌烟瘴气,非百姓之福……”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这是要断了三皇子的储君之路! 三皇子心里恨极,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慌,努力镇定下来,这才磕头道:“父皇明鉴,儿臣从未有过那些大胆的想法。” “你有!”到了此刻,胡明真心里恨极,只想着把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拉入泥潭:“你要是没想法,你府中养着的那些谋士用来做甚?你那些侧妃,一个个都是高官之女,分明就是刻意拉拢……” “你住口!”三皇子怒斥:“污蔑皇子,其罪当诛!” 他看向上首的皇上:“父皇,这女人胡言乱语,我看她已经疯了,再任由她开口,怕是又要给儿臣编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让人把她带去大牢清醒一下!” 皇上摆了摆手。 立刻有官兵上来拖走了胡明真母女。 看着她们消失在殿外,三皇子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听皇上问:“你府中养有谋士?” 听到这话,三皇子心里叫了一声糟。他的那些兄弟府中,哪个没养谋士? 这种事情属于心照不宣,父皇也是从皇子过来的,他自己都养过,怎么可能不知? 这会刻意提及,怕是真的要厌弃他了。 三皇子心里慌乱不已,勉强扯出一抹笑:“父皇,儿臣还年轻,要学的东西很多。那几位都是有大才的老先生,他们于儿臣来说亦师亦友,儿臣听他们说话,能懂得许多道理……并不是什么谋士,胡明真信口污蔑张口就来,父皇千万别信,可不能被外人挑拨了我们的父子关系。” 皇上也不知道信没信,面色漠然:“朕观胡氏方才的悲愤模样,又听了她发的毒誓,不像是她主动算计你。” 不是她主动,那就是三皇子算计的喽? 三皇子听出来了父皇话外之音,急忙解释:“儿臣没有……” 皇上抬手止住他的话:“有没有,朕都会派人细查。为君者需得公正,哪怕她是罪人,也不是可以随意被污蔑的。你就算是朕的儿子,做错了也一样要被罚!”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事情未查清之前,没有朕的吩咐,不要随意出门。” 这是被禁足了! 有些皇子被圈进之后,一辈子都再也不能出来。 三皇子面色大变。 他就知道,这事情若是被父皇得知,绝不会轻轻放下。 这两年来,他能感觉得到父皇对自己的重视,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小心谨慎,不犯大错,这储君之位大半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同时他也明白,父皇爱民如子,定会谨慎挑选储君,如果是一般皇子犯错,他可能不会深究,譬如四皇弟的风流成性和断袖之癖父皇就从未过问。 但若是未来储君,那是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细查,非得是真正良善又有决断之人,才会立为储君。 所以,之前他哪怕想好了对策,也还是甘愿被胡明真一次次威胁。 怕的就是这万一! 果不其然,胡明真一告状,就影响了他。 到了此刻,三皇子真的满心后悔,当初就不该靠近胡明真,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为何要看上她? 已经发生了的事,后悔也无用。 走出大殿时,三皇子回头去看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两个御前侍卫,心头一阵阵发苦。 贤王走出大殿,满脸庆幸:“好在我儿警觉,发现了胡明真的女儿身,及时远离了她。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奔着报复我而来?” 想起此事,贤王心底里泛起一阵阵后怕来。 刚才在朝堂上,胡家母女执拗非常。非说胡知没有犯错,几乎就是明摆着说那些人证都是被人收买,物证都是伪造。他这个审理此案的王爷有私心。 胡明真哪怕查不到父亲是被人冤枉都证据,也定然把他当做了仇人。 他疼爱女儿,也不把女婿当外人,皇上赐婚后,他和胡明真之间相处就没有多少戒备。好在翁婿俩没见过几次面,王府的下人也多。否则,万一胡明真在他的茶水或是吃食中下毒,那简直防不胜防。 他不是怕死! 人都有一死,贤王对此很看得开。但是,他是王爷,是皇上嫡亲的弟弟,伴君如伴虎,他活着的时候,儿子女儿都能得皇上看重,哪怕就是做错了事,只要事情不大,都能全身而退。 可他要是不在了,谁护着他们? 贤王以前都是尽职尽忠为皇上办事,从来没想过以后,可这一次的事情却让他突然有了危机感,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 他心里有事,想着回去好好思量一下。 三皇子不想坐以待毙,想要找人帮自己求情。刚好身边的王叔就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他顿住脚步,等到贤王父女俩走到跟前,急忙道:“王叔,你信我的清白吗?” 贤王摆了摆手:“我信不信不要紧,主要是你父皇相信才行。” 三皇子:“……王叔,我绝对没有做那些事,也从未肖想国储君之位,您帮我跟父皇求求情,回头小侄一定厚报。” 贤王不太想和他多聊,已经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回头,似笑非笑道:“你有没有欺辱朝臣我不知,但要说你没想一步登天,别说我了,大概这世上的人都不信。玉齐,我发现你和胡明真有些地方挺像,比如……把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当做傻子糊弄。” 三皇子:“……” 他刚想解释几句,贤王已经转身离开:“我忙着呢,近几日都不会入宫,没机会帮你求情。你找别人吧!” 三皇子:“……”都要被禁足了,他还能找谁?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五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五 贺长礼跟在父女俩后面, 一直没开口。 贤王心里有事,出宫时, 终于想起了身侧的未来女婿, 嘱咐道:“这事情我会帮你看着,如果她真的陷害了你,我一定会帮你讨公道。恩科将开, 还是读书要紧。” “小生明白。”贺长礼在贤王面前, 一直都是个懂规矩又聪慧的晚辈。 贤王很是满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看向秦秋婉:“玉兰, 你也跟我回府, 别打扰了长礼。” 在当下人眼中, 科举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 几人在宫外分别, 随着胡明真被押入天牢, 关于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也传了出去。 身为女子, 背负着父亲的仇怨,寒窗苦读十年,终于到了皇上跟前为父申冤。戏文都不敢这么唱, 但她却做到了, 实在让人钦佩。 但是, 欺骗郡主, 勾引三皇子, 还试图倒打一耙,桩桩件件都表明她心思深沉, 难怪皇上说她人品有瑕, 不肯让她入仕。 胡明真此人 , 着实可怜,也着实可恨。 恩科在即, 贤王特意请求皇上在京城内外各处设立助学署,凡是需要帮忙的读书人都可去寻。小到没有盘缠,大到被人陷害,或是如胡明真一般,家中有人含冤,都可去寻求帮助。 此举确实帮了不少人。 因为学子告状,也查出了几桩冤案。不过,别人是真冤,胡明真这个就纯粹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恩科开考,秦秋婉亲自送贺长礼入贡院,出来不久,马车就被路旁的四皇子拦下。 “玉兰,我就知道你会在此。” 秦秋婉探出头:“皇兄找我有事?” 四皇子斜靠在马车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想找你一起去探望一下三皇兄,他一个人被关在府中,大概要闷坏了。” 秦秋婉颇有些无语。 要说四皇子有多担忧三皇子,她反正是不信的。与其说是去探望,还不如说是去看笑话的。 “皇兄,这种时候你怎么还凑上前?” 但凡是储位之争,不想从里捞好处的人都会避得越远越好。他可倒好,自己往里挤。 四皇子满脸不以为然:“我一个闲散皇子,做不了正事,也就只能探望一下三皇兄了。” 言下之意,他反正已经出局,便可万事随心而为。 “玉兰,你就跟我去吧。”他兴致勃勃:“之前你和皇嫂感情挺好,刚好也去探望一下。” 说着,还坐到了车夫旁边:“我们一起去。” 这里去皇子府不远,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三皇子府外。 从三皇子被禁足以来,就算是有人拜访,也不敢走正门。门房看到两人,飞快上前迎接。 实在是最近城里的人都认为三皇子完了,连带的他们这些下人日子也不太好过。如今四皇子和玉兰郡主前来,无论他们的目的为何,只要人来了,就能告知外人,三皇子还没有被放弃。 两人在正堂等了小半个时辰,四皇子都不耐烦了,三皇子才姗姗来迟。 头发上满是水汽,应该是刚沐浴过。 四皇子上下打量他:“皇兄这是刚起吗?” 三皇子:“……”还真不是。 他回来越想越烦,这几天都喜欢喝酒,昨日喝到半夜,一觉睡到方才,听说两人上门,他才赶紧跑去洗漱。 一来是不想让自己颓废的模样显露人前。二来,也是想让这两人帮着求求情,让他早日解了这禁足。这么一直被关在府中,他老有种自己会被圈禁一辈子,比四皇弟混得还差的错觉。 “对不住,你们来的时候我刚开始沐浴,泡得久了点。”三皇子很是热情,连声吩咐下人上茶水点心,又问:“今日恩科开考,玉兰妹妹没送一下贺举人么?” “送了,出来就碰上了我。”四皇子接话:“然后我邀她一起来探望你。皇嫂呢,怎么一直没露面?” 提及此事,三皇子笑容一僵。 他府上侧妃有了身孕,再有三四个月就要临盆,可就在昨天,那位侧妃在园子里摔了一跤,当场落了胎。 本来三皇子还把自己解禁的期望放在了孩子身上,毕竟这是皇室第一个孙辈,到时候洗三满月之类,总不能不办吧? 只要办了,就要宴请朝臣,到时候这禁足自然而然就解了。 可这么一摔,孩子没了,希望也没了。三皇子认为这不是意外,应该是后宅妻妾之间互相陷害,便责怪皇子妃没有照顾好侧妃。 皇子妃不认,两人被关在这府中已经小半个月,解禁之日遥遥无期,夫妻俩对未来一片迷茫,越关越烦躁,脾气都不小,几句话就争执起来。皇子妃生了气,自己回了正房。 也是因为侧妃腹中的孩子没了,三皇子越想越烦,这才借酒浇愁醉到半夜。 贵客临门,皇子妃却始终没出现,由此可见,她气还没消。 “她身子不适,这两天正养病,咱们别打扰她,让她好好歇着。”三皇子眼神一转:“玉兰,你要是无聊,我让你小皇嫂来陪你解闷,可好?” 秦秋婉一本正经:“我是被四皇兄拉来的,他说来看看就走,不用这么麻烦。” 三皇子:“……” 他就知道,这两人上门肯定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并不是真心探望。 但那又如何? 他如今一朝落魄,曾经交好的那些朝臣一夕之间都像是消失了一般,只剩下几位心腹还在四处奔走。至于捏有把柄的那些,他还没有传信。一来因为他认为事情还没糟到那个份上,二来,这个紧要关头。他不太敢威胁,万一来个性子倔的直接跑到父皇面前告状,他又要多添一条罪名。 捏着朝臣的把柄威胁,绝不是什么明君。 这种时候,千万千万不能再出事,不能再让父皇厌恶自己了。 三皇子将心里的想法压下,笑着道:“别这么急,用了午膳再走。”说着,就吩咐人去准备饭菜。 四皇子看他如此热情,心情愈发愉悦。 要知道,四皇子在出事之后,这位三皇兄每次看到他时,那眼睛都恨不得瞄到天上去,言语间也满是说教之意。像这么客气热情,还是第一回。 他早就说嘛,大家都是皇子,谁也不比谁高贵。真想蔑视众人,先登上那至尊之位再说。 “不用了。”四皇子来转悠了一圈,心中满意,道:“玉兰似乎挺忙的,是我硬拉她来的,不好耽搁她太久,我这就送她回府。” 三皇子再三挽留,眼见两人铁了心要走,他又亲自相送,还抽了个空问及贤王的身子是否康健。 “父王挺好,就是恩科开考,最近都挺忙的。” 三皇子拉住她的袖子:“玉兰,你在外头行走,要是听到关于我的消息,千万告诉哥哥一声。”他苦笑了下:“我最近艰难,你要是帮了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他日必有厚报。” 其实,他更想让贤王帮自己打听。 送两人上马车时,他又忍不住道:“玉兰,我真的是冤枉的,你能不能请王叔帮我求求情?” “不能。”接这话的是四皇子:“三皇兄,我发现你脸皮挺厚。胡明真对贤王府和王叔那么大的恶意,你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却丝毫不提,如今又哪来的脸请王叔帮你求情?” 三皇子笑容一僵,心里把这个弟弟骂得狗血淋头,面上道:“我也是怕胡明真父亲是真的冤枉。王叔被人给哄骗了,再有,我平时也挺忙的,都没来得及……”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解释的话不用多说,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三皇子:“……”明什么? 自然不可能是理解他,应该是知道他也对贤王府没有好意才对。 出了三皇子府,四皇子就在外头的马车上哈哈大笑:“梁玉齐,你也有今天!” 笑够了,他又探进马车:“玉兰妹妹,前面就是我府上,不如顺道进去喝杯茶?” “不去。”秦秋婉忽然想起来他纳了胡明瑶的事,顿时兴致缺缺,摆摆手道:“起得太早,我想回去歇着。” 四皇子又劝了两句,见她还是不肯,也不强求,先把她送回了王府,才坐自己的马车回府。 一日过去,贺长礼还没出来,有刑部的人过来相请,说牢中的胡明真要见她。 “郡主,不是微臣非要来麻烦您,而是问案时她非说要见您之后才肯招认。微臣也是没法子了……” 秦秋婉也不为难他,换了衣衫出了天牢。 如今的胡明真没了做状元时的风光无限,着一身破旧的囚衣,褪去了缠在身上那些多余的料子,显得瘦弱不堪。但眼神却倔强,跪坐在地上看到秦秋婉进来时,忽地笑了:“堂堂郡主,还是要听我的。” 边上有人立刻搬了椅子,秦秋婉施施然坐下:“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么?戏弄皇亲国戚,可又要罪加一等。” 胡明真笑不出来了。 她只是想为难这些天天审问她的官员,认定他们请不来梁玉兰。哪儿想得到玉兰郡主这么好说话,天牢说进就进? 忒不讲究。 “我以为你恨我,不想见我。” 秦秋婉似笑非笑:“其实,我很乐意看到你如今的惨状,今日回去饭都要多吃半碗。” 胡明真:“……” “郡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爷陷害我父亲之事哪怕做得再隐秘,只要做了,就一定会被查出来。到得那时,在这大牢中的人就变成了你。 ” 秦秋婉实在好奇,问出了心底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为何笃定你父亲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胡明真咬牙:“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看她那模样,好像真是这么认为的。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六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六 证据摆在面前, 胡明真认为人证是被收买的,物证是伪造的。她自己又拿不出证据来证明父亲的清白, 只一口咬定是冤枉的。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局。 她觉得对的东西, 才是对的。否则,就都是错的。 秦秋婉并没有试图说服她,而是看向一旁满脸感激的刑部官员:“我来了, 你们问吧。” 之前胡明真口口声声说要郡主来了才肯招认, 现在人到了,她若是不招, 不只是戏弄郡主, 还是戏弄官员。那可不止罪加一等。 为首的刑部侍郎孔大人今年已经年过六旬, 头发花白的他满脸感激地冲着秦秋婉一礼:“多谢郡主前来协助我等。” 然后, 他看向堂中跪着的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 板起脸问:“去岁三月初三那天, 你在城内的鸿泰楼见了张康,和他商定初七那日请几位举人喝酒,并且在汤中下毒, 还商定了请哪几位举人, 是也不是?” 胡明真张口就来:“时隔太久, 我不记得了。” 孔大人也不生气, 提审胡明真也不是一两回, 他都被磨得没脾气了,要是连这都要生气, 早就被气的升了天。 “张康已经指认你, 还说你那天给了他一万两银票。你可有给过银票?” 不记得见面, 只要给了银票,那就是买凶。 这个道理孔大人明白, 胡明真也明白,她低着头:“会试在即,我忙着读书,家里的花销挺大。那段日子确实花了不少银子,但用在了何处,我不记得了。” 接下来,孔大人又问了几个问题。胡明真全都机灵地避开,到了紧要关头她就推说自己不记得。 一刻钟后,孔大人没有问出半分有用的东西,他有些无奈,放下了手里的供词,道:“胡氏明真,你确定不配合吗?” 秦秋婉似笑非笑:“孔大人,我看你们该找的人不是我,应该是大夫才对。她什么都不记得,像是得了失忆症,要想让她认罪,大概得把失忆症治好。” 胡明真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眼中的神情。 又问了半晌,胡明真还是不肯正面回答,在这期间,她喊了几次头痛。 孔大人颇有些无语,有两位年轻的官员脸上已经生出了怒气。有一人甚至提议:“大人,她既然不肯招,咱们用刑吧。” 这倒是不急。 皇上早就说过,要等去遥城的官员回来之后再细审,之后再定罪。上头不催,孔大人就不急。他负责此案,之所以天天审,一来是不想太闲,二来,也是想让胡明真生出惧意。当然了,如果她现在就忍不住招认,那自然是最好。 “胡明真,本官的耐心有限,你再如此,休怪本官不客气。” 胡明真跪坐在地上:“大人想要屈打成招吗?” 秦秋婉伸着下巴,若有所思:“人证物证都在,你认不认罪都是有罪的。照你这说法,你要是招了,是因为捱不住重刑,而不是你确实做了坏事?我有些明白你为何说你父亲是冤枉的了,因为你们父女一脉相承,明明错了,偏说自己没错。别人要是说你们错,那都是污蔑。” “你这模样,总给我一种错觉,好像这律法是你们胡家人定的似的。” 胡明真霍然抬头:“我没做过的事,要我怎么承认?” 秦秋婉挥了挥手:“人证物证都在,咱们也没冤枉她。她不肯招,那就用刑吧。” 她语气轻飘飘的,边上几位大人舒一口气。 胡明真却着实吓了一跳。 这么多天,她天天被提审,几位大人渐渐变得不耐烦,但都没有对她用刑。 “我可不是普通的无知百姓,你们要是敢用刑,我就要告你们滥用私刑,想屈打成招。” 几位大人:“……” 官员也难做,尤其遇上像这种难缠的犯人。当今皇上公正,若是胡明真当真跑去告状,他们几人都免不了会被查问一番。这简直就是天降大祸,他们好好的办公,招谁惹谁了? “无论怎么招,先招了再说。”秦秋婉看向几位大人:“几位放心,本郡主会帮你们作证。只要她招认了,回头皇伯父细查下来,发现她没有屈,这案子也算结了。”否则,真怕了她告屈打成招,她自己又死活不认罪,这案子压根就没法审。 胡明真睚眦欲裂:“玉兰郡主,你这是公报私仇。世道不公,皇亲国戚就能为所欲为……人在做,天在看……” 她满脸激动,秦秋婉噗嗤笑了出来,打断了胡明真的悲愤。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你为一己私欲暗害多少人,就不怕报应吗?” 胡明真怒瞪着她:“我骗你是不得已!” 秦秋婉轻哼一声:“错就是错,错了就该被罚。再说,你那是不得已吗?我皇伯父问你心意,你说对我一往情深,后来还对我白纸黑字写明此生只我一人,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没有人逼迫你!”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孔大人。 孔大人秒懂,抽了面前一根签丢在地上:“先打十板子。” 立刻有施刑的官兵过来,不由分说将胡明真拉趴在地上,刑杖高高扬起,狠狠落下。 只一下,胡明真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她痛得满脸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瞪着秦秋婉的眼神满是憎恨:“郡主,不得动用私刑。” 秦秋婉摆了摆手:“这里是天牢,又是光明正大的打你,不算私刑。” 胡明真:“……” 争执间,又是两杖落下。胡明真寒窗苦读确实辛苦,但却从未受过这样的罪,痛得她险些晕厥过去,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挨了,听说杖刑挨多了后,会把人的腿骨打断,那之后就会变成残废,再也站不起来。她不要变成那样,下意识大喊:“我招!” 可惜喊迟了,又是一杖落下。 胡明真尖叫一声,急忙大喊:“我招了。” 孔大人挥了挥手,施刑的人退开,他再次问:“三月初二那天,你是不是见了张康?还给了他一万两银子?” 胡明真:“……我那段时间确实见了他……但给银子……我真的忘了……” 她痛得满脸煞白,说话也断断续续。 孔大人再次追问:“你有没有拿过一万两银票给张康?” 胡明真参加过科举,会试上也有题目让举子判案,她读了律法,心里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给了银票,否则,她买凶之事就罪证确凿了。 眼看孔大人非要纠结于此,不问出来不罢休。她怕再挨打,干脆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孔大人看着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人,眼神求助地看向秦秋婉。 “看我做甚?”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又不会审案,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孔大人颔首,扬声吩咐:“来人,泼醒!” 胡明真:“……”不能泼! 现在是春日,春雨绵绵,各处都挺潮湿,有些朝向不好的屋子还会发霉。像天牢这种阴森的地方,到了夜里冷得像过冬似的。她本就受了伤,要是挨上一桶凉水,又没有干衣可换,回头肯定会生病的。 天牢中缺医少药,别到时候罪名还没定下,她已经先病死了。想到此,她微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 秦秋婉唇角微翘:“胡明真,你别装晕。” 胡明真哪怕真的是装,也不能承认啊,当即满脸悲愤:“这怎么装,郡主挨一下……试试?” “我又没犯错,试不了。”秦秋婉摆了摆手:“孔大人,我看她想见我是假,以此拖延才是真。” 孔大人深以为然,也觉得不能再惯着胡明真。 她今日要见郡主,给她见了她却不招。万一他明日想见王爷怎么办?难道真的把贤王请来? 孔大人下了狠心:“不肯招,那就继续打。” 胡明真:“……” 她咬着牙又挨了两下,再也承受不住,也是怕自己真的被打成残废,哭着道:“我招!” 孔大人再次问:“你有没有拿一万两银子请张康对其余几位举子下毒?” 这一回,她不敢再闹幺蛾子。 先承认着,以后还能翻供,否则,她真就要被打死了。 “有。” 边上师爷奋笔疾书,将此记了下来。孔大人又问了一些她和张康和其余两人见面的情形,胡明真有些招了,有些没招。 反正,就招认出来的这些,已经坐实了她收买举子冲其余声名在外有望考取状元的举子下毒。 今日总算审出来了点东西,孔大人很是欢喜,盯着胡明真在供词上画了押,放心之余,冲着秦秋婉再三道谢。 秦秋婉看着他脸上的放松,笑着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翻供,兴许还会倒打一耙说你们屈打成招。” 孔大人面色一凛,随即苦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看他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了苦瓜,秦秋婉想了想:“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现在即刻进宫,把这些供词交给皇伯父,再把审问的情形一一禀明。最后记得说她会翻供的事。” 如此,皇上早有预料,就算真的翻供,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皇上对这几位大人的疑心。 摊上胡明真这个难缠的,几位大人也着实倒霉,秦秋婉决定再帮他们一把:“我陪你们一起去。” 事实上,皇上早在胡明真没有丝毫证据就一口咬定自己父亲无罪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她的难缠,听了几位大人禀告,还亲自查看了卷宗,道:“虽说律法规定非得人犯认罪画押才可判刑,但她情形不同,等去遥城的官员回来,查清楚她父亲的事,就可定罪。” 得了准话,孔大人他们着实松了一口气。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七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七 大人们先告辞出门, 秦秋婉还留下来陪皇上闲聊了一会儿。 等她出来,才发现几位大人还没走, 一直在园子里等着她。 “这一回的事, 多谢郡主。”孔大人领着几人冲她行礼:“要不是郡主帮忙,不知道这案子要磨多久。” 关键是不止熬时间,还特别熬人。 孔大人最近天天见胡明真, 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白得快了许多。 秦秋婉哭笑不得:“几位大人不用谢我, 要谢就谢皇伯父的开明。” “是。”孔大人满口赞同。 但心里却明白,如果不是玉兰郡主领着他们前来, 案子未查清之前, 他们是不敢把这些卷宗送到皇上面前的。 几位大人搬开了压在头上的大山, 心情愉悦无比。孔大人回天牢后, 还特意去找了胡明真, 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胡明真满脸惊诧。 孔大人告诉她实情的本意, 就是想让她不再翻供,否则,又是一场麻烦。 一开始的惊讶过后, 胡明真脱口道:“我是怕被你们打死, 才认的罪。这怎么能作数?” 孔大人:“……” 还真让玉兰郡主给猜着了。 “皇上说, 就按着那个给你判!” 胡明真很是不能接受, 怒斥道:“一定是郡主跑到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她是公报私仇!” 孔大人半晌无言。 凭良心说,今日玉兰郡主到这里来一趟, 从头到尾的处事压根就不算是针对胡明真。若真要说郡主做了什么, 大概就是嫌弃他们磨磨唧唧, 给他们指了一条最快了结此案的路。 “我要见皇上。”胡明真本来趴在地上不能动弹,此时激动地不停拍栏杆:“我是冤枉的, 我要翻供……” 孔大人皱了皱眉:“我会把此事上禀。” 至于皇上见不见,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皇上日理万机,早已烦了胡明真,自然是不见的。 胡明真整日在天牢里折腾,一开始看守还怕她激动之下冲动行事,譬如寻死之类,到后来,因为胡明真太会折腾,他们都懒得管。 一转眼,会试考完。 秦秋婉亲自去贡院外接人,几日未见,贺长礼身上像是蒙了一层灰,但眉眼间神态如常,眼神晶亮。看到秦秋婉时,快步走了过来:“这么多人,你倒是站远一点。” 秦秋婉失笑:“上来。” 她没有问他答得如何,上了马车不久,贺长礼就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刚才还有抬出来的,他这样回来再睡的,已经算是精神最好的那一拨了。 把人送去了贺长礼如今暂住的小院,秦秋婉又给他熬了汤,等他醒来喝了两碗,这才回了王府。 刚进门,就看到管事带着个中年汉子出来,秦秋婉认出来那人是三皇子身边的心腹。 本来要回院子的她,脚下一转去了正院。 王妃这几天迷上了叶子牌,天天拉着丫鬟打,就连贤王回来,也会被她抓上桌子。看到秦秋婉进门,她招招手:“玉兰,快来。” 秦秋婉:“……” 她不爱这个,如果得空,她更愿意看看书,或是闲适的躺着。 不过,她也没拒绝,就当是为梁玉兰尽孝了。坐上桌子,她好奇问:“父王,刚才我看到三皇兄身边的人来了,是找您的吗?” 贤王轻哼一声:“让我帮他求情来着。年纪不大,野心不小,当谁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似的。” 王妃嘱咐:“妾身不懂得家国大事,但也知道立储之事不好掺和。” “你放心吧!”贤王可不蠢。 说直白点,贤王府如今已盛极,实在没必要掺和那些要命的事。早在两日前,他就已经找到皇上,直言如今长成的这些皇子,没有一位及得上皇上的英明。又说皇上正值壮年,立储之事不急。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愿意承认自己老去。当今皇上也一样,听了他这番话,顿时龙颜大悦。当即就指了两位大儒去教导刚启蒙的几个小皇子。 大半个月后,会试放榜,贺长礼高中会元。 贤王主动避嫌,没有参与阅批,放榜的那日,他让身边的人一早就去等着。 得知贺长礼中了会元,贤王高兴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差!” 激动过后,看向身边的女儿:“你不高兴?” 秦秋婉活了这么久,对功名利禄之事早已不在意,听到贤王问话,颔首道:“高兴啊。” 贤王:“……” 他没有纠结于此,转而道:“可能会有流言,说贺长礼会高中是因为你。” “理别人的酸言酸语做甚?”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 贤王见她是真不在意,也放下了心:“回头请长礼过府。咱们商量一下婚期。” 天牢中的胡明真趴在地上,本来在昏睡的她,忽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就听到边上有人在议论:“今儿好像是会试放榜。” “已经四月了吗?” “等到了夏天,又特别难捱。又湿又热,去年我长的湿疹愣是折磨了我两个月……” “我前两天已经长了!不信你看!” …… 天牢中的犯人对于放榜这种事不甚在意,胡明真和他们不同,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热闹,她脑中想起的是去年自己的风光无限。 连中六元的大才子,还和玉兰郡主定下亲事,所有人都羡慕她。 这才一年,她就沦落至此。胡明真趴在地上,又开始惋惜自己不是男儿身。 终于等到看守过来放饭,胡明真伸出碗去,好奇问:“今年的会元是谁?” 之前孔大人他们天天过来提审胡明真,看守想不认识她都不成。听到她问这个,看守嗤笑一声:“就是去年被你陷害了没能参加会试的贺举人。” 他一勺豆饭盖在胡明真碗中,也不看她难看的面色。转而去看向边上拎桶的同伴,笑着道:“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这眼神是真准。就她陷害的那几位,今年都在前十,殿试后,状元榜眼探花八成要从那几位里面出。” “要是贺举人他们去年就考了,状元肯定不是她。” 胡明真端着一碗饭,闻着那豆腥味,往日可以饱腹的饭今日端着却格外难闻,她一点胃口都没。颓然地趴在地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殿试过后,皇上点了贺长礼为状元,还顺便赐了婚,以防众人说他有所偏颇,他还将贺长礼殿试的文章贴了出来。 看了那篇文章,没有人说贺长礼名不副实,哪怕私底下议论都没有。 好多人都说,贺长礼要不是被人下毒,肯定去年就高中状元了。 去年那几位因为生病而没能参加会试的举子名次都挺靠前,于是,本来被人遗忘了的胡明真又被众人提及。 怎么说呢,胡明真虽然出手陷害,但她能被点为状元,本身文采还是不错的。可惜心思不正,害人害己。 京城里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半个月后,考中了进士的纷纷入职,没考中的举子结伴回乡,打算三年后再来。 一转眼到了夏日,最近秦秋婉在备嫁,平时很少出门。天气炎热,她脸上盖着一本书,躺在大树下午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过来,她没有动弹,直接问:“何事?” 知道她在午睡,春溪是不会过来打扰的。 春溪低声道:“郡主,您睡着了么?” “已经醒了。”秦秋婉拿下脸上的书。 春溪一挥手,门口好几个丫鬟端着水鱼贯而入,这才道:“去遥城的刘大人他们回来了。” 秦秋婉剩余的那点困意一扫而空:“如何?” 税粮失窃一案时隔太久,秦秋婉也不敢笃定贤王当初查案时有没有遗漏,如果稍微查出点不同,又是一场风波。 “刘大人带回来了一双母子,那个孩子今年才十岁大,容貌和胡家姐妹有些相似。”春溪常年跟在梁玉兰身边,比一般丫鬟自然要懂事许多,笑着道:“刘大人他们又带回来了不少自诉书,之前奴婢已经得到了消息,和当初咱们王爷查出来的差不多。” 秦秋婉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她和王妃赶到勤政殿时,胡家母女三人早已经到了。边上有两位风尘仆仆的大人,身边带着一双母子。 那对母子胆子很小,努力往角落里缩,看那架势,简直恨不能藏到墙里去。胡母一直盯着她们,仿佛想看出一朵花来。 贤王已经坐在一旁,不过,他没出声问。 皇上从后殿出来,看了一眼殿中情形,问:“刘大人一路辛苦。” 刘大人忙上前自谦,双手将那些自诉书奉上:“微臣走访了所有参与税粮失窃一案的人,除了两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所有人的自诉书都已在此处。还有几位参与当初偷窃税粮一案的犯人已经被关入了刑部大牢,皇上可随时提审。” 皇上伸手翻了翻,吩咐道:“把这些拿给胡家母女。”他看向胡明真:“你可要仔细瞧瞧。如果再查出来你父亲罪有应得,朕可要治你的罪!” 胡明真正准备伸手从宫人手中接自诉书,闻言诧异问:“草民只是想为父申冤……” “可你父亲所谓的冤屈是你杜撰出来的。”皇上面色淡淡:“这两位大人奔波一路,花费的精力和人力物力,朕问你讨回,不过分吧?” 胡明真心弦一颤,急忙低下头避开皇上凌厉的视线。 这一低头,就看清楚了手上的自诉书 ,凡是能够考名的读书人,看书都不会太慢。她一目十行,很快看了一遍,面色苍白下来。 “这些自诉书,是谁带回来的?” 刘大人嘲讽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收买了他们故意拿这些东西回来陷害你吧?”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八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八 刘大人今年刚过而立, 官职不高,但帮皇上办成过好几件大事, 算是御前红人之一。 凭他的身份, 按理来说,这辈子都没太可能去偏远的遥城。偏偏胡明真闹出这些事,皇上也挺重视, 所以才派了他去。 奔波这一路, 人都瘦了不少,这会儿周身还腰酸背痛, 只想着赶紧复命后回去休息。 没想到胡明真竟然问出这句话来。 并且, 她脸上的神情和那种语气明显就在说这些东西有问题。 天地良心, 如果真有问题也罢了。刘大人知道皇上对此案的重视, 查的时候是细心又细心, 更不敢动丝毫的小心思, 他费尽心力拿回来的东西被人这样质疑,心情能好才怪! 胡明真低下头:“刘大人,草民没这样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刘大人也不与他争辩, 转身冲着皇上一礼:“皇上, 胡氏如此质疑, 微臣心中惶恐。” “不必惶恐。”皇上沉声道:“事实就是事实, 谁也改变不了。” 他看向角落中的母子:“你是谁?” 那女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整个人瘦得皮包骨,隐约可见曾经姣好的容貌, 听到皇上的问话, 吓得腿一软, 直接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挪成了跪着的姿势。 “回……回皇上的话……妾身娘家姓钱……” 声音颤颤巍巍, 眼圈通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胡母看得心头火起。 只看那个孩子的容貌,特别是看到那个和自家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肿眼泡,她就知道,这孩子十有八九就是男人在外头生下的。 “你别害怕。”皇上语气温和:“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 早在入大殿之前,刘大人就已经嘱咐过钱氏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大概是看到皇上还算平易近人,钱氏颤抖的声音渐渐平稳:“十多年前,妾身和胡老爷……胡知认识,他一直将我养着遥城杨巷子里的一个小宅子中,后来我有了身孕,刚生下孩子不久,他就被抓入大牢。再后来……我们母子就没有见过他了。” 刘大人上前:“皇上,微臣细问过,就在税粮失窃的前几天,胡知就对着钱氏承诺,会给她换一个大宅子。” 听到这番话,胡明真脱口道:“草民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在外头养得有女人,这两人当真是他的亲眷?” 皇上恼了:“胡明真,质疑朝廷官员,也是会罪加一等的。” 胡明真眼圈通红:“照你们这种审法,反正草民也活不了了,随便你们加多少等。” 这话加上她那种独有的语气,好像这殿中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做这些事只为了陷害她似的。 皇上还好,两位大人气得不轻。 刘大人拱手道:“皇上,微臣大胆,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胡氏胡搅蛮缠,咱们就不应该为了她大费周章。” 胡母早已涕泪横流。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家男人在外头养有野女人,还为了他们搭上自己的性命。 最要紧的是,她一直以为他是冤枉的,带着两个女儿千里迢迢奔波到京城,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想帮他翻案……只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她越是想,心里越堵,到得后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忽然,喉咙漫上了一股血腥味,她一张口,竟然喷出了一口血。 这是被气吐血了? 胡明真急忙扶住母亲:“娘,您别生气。” 胡母如何能不气?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儿,泪水越流越凶。这对姐妹花容貌挺好,就算性子娇纵,若是留在遥城找一个好人家嫁了,日子磕磕绊绊总也能过。 可现在……她们怕是命都要没了。 她凄厉大喊:“胡知,你个混账,你骗得我好苦。” 胡明真也有些茫然。 读书很辛苦,一直以来她都是靠着父亲的仇恨撑着,许多次熬不下去,只要想想枉死的父亲,她就有了精力和动力。如今却得知,父亲为了别的孩子犯下了错事。 她以为的那些冤屈,压根就不存在! 胡明真心里头梗得厉害,她霍然抬眼:“钱氏,你当真是我父亲的女人?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她眼神又落在角落里,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脸上,质问:“你爹是谁? ” 她眼睛血红,神情癫狂,着实有些吓人。 钱氏从小到大都在遥城,得知皇上要见自己,她这一路过来战战兢兢,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就被吓得不轻,再看到胡明真这样,更是被吓得连连往后退。 那个孩子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母亲的害怕让他更加忧虑,对上胡明真这样的眼神。他当即就吓哭了:“我不知道。” 他哭着解释:“我没见过我爹!” 刘大人之前已经问过一遍,还让母子俩在供词上摁了指印。皇上查看过之后,也不想再问:“他二人确实不知情,让人送他们回乡吧!” 胡母心里忐忑不已。 胡明瑶这些日子在四皇子府过得并不好,但再不好,也比大牢中舒适,看到母女俩身上的粗布囚衣,她简直觉得四皇子府过的是神仙日子。 “皇上,我也不知情。”胡明瑶上前两步,急切道:“我……妾身是四殿下的妾室,祸不及出嫁女……皇上,姐姐女扮男装的事我知道,但她一直嘱咐我别往外传,我……我是不敢说啊!至于我爹做的那些事……当年他出事的时候我才六岁,娘和姐姐也没告诉过我内情,只说他是冤枉的,我不知道哪里冤枉……”说着,又开始磕头:“皇上明察,我也不知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大人大量放我回去。” 胡明瑶着实被吓着了,说话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不知者不怪。胡知做的错事确实与她无关。 可是胡明瑶是知道胡明真是女儿身的,只这一样,她就脱不了身。 这番撇清的话语落在母女俩耳中,面色各异。胡母还好,她向来不爱和孩子计较,加上她心底里也希望小女儿能够脱身,好好过下半辈子。所以只是有点失望,并不生气。 胡明真则不同,她向来认为自己为了家里付出太多,如今一出事,胡明瑶就想借着嫁人和她撇清关系,心里顿时气得不轻,暗自下定决心,无论以后如何,她都不会再管这个妹妹。 “皇上,草民觉着,这母子俩身份存疑。”胡明真一本正经:“我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家眷。” 刘大人:“……” 当着皇上的面,他说不出难听的话,也懒得辩解。 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皇上看得见,知道如何分辨。 皇上看向胡母:“你怎么说?” 胡母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清楚的明白,那个女人大概真的是自己男人在外头养的野女人。 此时再矢口否认,回头事情属实,追究起来又是一桩罪名。当下她只哭着,并不答话。 胡明真梗着脖子:“从之前父亲疼爱我的模样,我不认为他在外头有儿子!求皇上明鉴。” 皇上已经够明了,否则,哪里会把母子俩和那些犯人都接到京城? 他摆了摆手:“朕跟你说不清。回头查明了真相,会告知你的。” 只是告知! 胡明真面色微变,还想要再说,皇上已经扬声吩咐道:“来人,把人犯带下去。” 胡明真:“……”这事不跟她辨了? 立刻有人上来拖她,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回下去之后还能不能见到皇上,当下死命挣扎:“皇上,草民还有话要说……” 皇上满脸不耐:“带下去。” 见状,进来拉人的官兵顾不得怜香惜玉,眼瞅着胡明真挣扎得厉害,他们干脆把人给抬了出去。 胡母看到女儿这样的待遇,压根不敢多言,也不敢挣扎,乖乖跟着退下。临出大殿前,她侧头看向了廊下的母子。 钱氏对上她的视线后,急忙低下了头。 胡母惨笑一声,跟着官兵下了台阶。 胡明真一路上还在不停挣扎:“我有冤屈,我有话要说……” 说实话,就胡明真身上发生了这些事,早已经传了出去。抬她的这几个官兵也有所耳闻。 其中一人忍无可忍:“胡明真,你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就不明白事呢?你老觉得有人害你,可着天底下,谁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谁顾得上陷害你?” 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了面前,她却还是只相信自己以为的。哪怕查出这些事实的人是皇上,她都还是不肯相信。 这是个疯子吧?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九 女状元的原配 二十九 这人实在太难缠, 根本说不通。官兵把人送去天牢之后,忍不住跟看守多说了几句。 胡明真低着头, 始终一言不发。 她心里明白, 哪怕再不服气,跟这些人说得再多,都只是白费唇舌。 看守听完了殿中情形, 面色一言难尽, 把人推进大牢关好,锁门时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你这进士是怎么考上的?” 听到这句, 胡明真突然就恼了:“我凭本事考上的!贡院里那么多官兵把守, 把学子独自一人关在贡房, 你作弊一个给我看?” 她这突然暴发, 把看守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 看守皱眉:“没说你作弊, 就是觉着你这脑子能考中进士应该挺灵活,怎么就认死理呢?”他叹口气:“本来我还觉得你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可你这样……只会把自己的罪名越闹越大。老实认了不好吗?” 说着, 捏着钥匙摇摇头离开。 大牢中的犯人整日无所事事, 有一点新鲜事都能议论半天, 看到她回来, 前后左右的邻居都好奇问:“如何?” “你怎么认死理了?” “扁头王那话什么意思?你说出来, 我们帮你评评理。” 看守姓王,因为头扁, 所以被犯人们如此称呼。 胡明真一个字都不肯说。 倒是关在另一边的胡母从回来后就一直在哭, 悲戚无比。 胡明瑶也被带入了大牢, 吓得六神无主,看到地上的老鼠和虫子, 更是尖叫连连,惹得周围的犯人纷纷堵耳嫌弃。 * 一转眼,入了盛夏。 这段日子里,三皇子一直在暗中奔走,三皇子妃与各个侧妃的外家暗地里就没消停过。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众人的求情下,加上刚好有一个三皇子负责的案子需要他出来作证,借着此事,三皇子终于解了禁足。 这一回出来的他比起以往低调了许多,待人也谦和。 要知道,之前三皇子以为自己是准储君,自觉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该匍匐在他脚下。说话做事很是不客气,稍微对谁温和一点,都觉得那是施恩。 如今……皇上找了两位大儒去教导刚启蒙的几位小皇子的事情传开,听说最近还在帮几个成年的皇子选封号。 这封号一出,再给点封地,那就只能去封地上做王,无诏不得回京的那种。 往回此生,就只做一方王侯。 对于没有野心或是野心已经被掐灭的皇子来说,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譬如四皇子。但若是野心勃勃的,听到这样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比如三皇子。 王侯在自己的封地之内,和皇帝无异。可到底还是得受京城中这一位管辖,万一皇上想要收回封地,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全家上下都砍了。要是胆敢反抗,死得更惨。 三皇子很不甘心,一直都在试图和皇上跟前的几位御前红人交好,想要从他们口中探听消息,皇上到底是给哪几个儿子封王,其中有没有他。 正焦灼呢,身边的随从过来,偷瞄他好几眼,欲言又止。 三皇子满心不耐:“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是胡明真。”随从压低了声音:“她想要见您。” 三皇子被她害成这样,解了禁足之后,从来没想过去探望她,偶尔想起,也是暗地里咒骂。 “不去!” 随从有些担忧:“可传话的人说,您要是敢不去,她会让您后悔。” 三皇子:“……”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三皇子对她有好感又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那段日子里,将她引为真正的知己。有些话便没那么顾忌。 胡明真被贬为夫子那那时候,他就笃定说过她以后一定会得重用。 这种是隐晦一点的,还有更直白一些的。三皇子那些话语里,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 ,虽然没直说,但话里话外都表示自己会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并且不会亏待她。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要是父皇知道他的野心……想着这些,他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走吧!” 天牢中味道不好,三皇子不是第一次来,但却还是觉得难以忍受,走到胡明真面前时,他眼神里再无曾经的赞赏和恋慕,有的只是满满的不耐烦。 “听说你找我?” 胡明真上下打量着面前矜贵的男人,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她惨笑一声:“皇亲国戚果然能为所欲为,你也欺了君,如今却能风光无限……” 三皇子颇有些无语,他是欺了君。但那君上还是他爹,只要他没有想谋朝篡位,无论犯下多大的错事,这条小命还是留得住的。 但是,在三皇子看来,他欺君一场,已经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身为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和皇位失之交臂,还不够惨么? “风光只是表面。”三皇子心里发苦,却也无意多说,再次问道:“若我不来,你想让我怎么后悔?” 胡明真是坐在地上的,一直仰着头看他觉得脖子挺酸,招了招手:“你蹲下来。” 三皇子垂眸瞄了一眼积了一层厚厚污垢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面,这要是蹲下,衣摆肯定会落在地上,他皱了皱眉:“你说吧,我听得见。” 胡明真似笑非笑:“你要是不蹲下,我也会让你后悔!” 三皇子:“……”他当初简直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这女人可怜? 无奈,他认命一般蹲下。 胡明真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真的依言蹲下,唇角微翘了下。既然他愿意委屈自己,就表示他还是怕的。 “殿下,我的案子是不是要判了?” 之前是因为恩科才推迟,就算还没判,应该也快了。 三皇子没回答,胡明真也猜得到,她低下头:“我还是不认为我父亲会做那样的事,他一定是冤枉的。” 听到这话,三皇子以为她还没死心想要让自己帮忙翻案,飞快道:“事不过三,王叔查一遍,我查一遍,父皇派了几位大臣又查一遍,结果都一样。无论你心里怎么想,都不可能再有重查的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但那意思很明白。 胡明真苦笑:“我知道。” 三皇子并不敢放松,试探着道:“不提你父亲的事,就是你本身的欺君之罪,都不太可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你心理要有准备。” 他这一次来,就是想跟她做个了断。再往后,他不认为两人还有见面的必要。看着胡明真没反驳,他心里又是一松,只要她甘愿赴死,这人走了,秘密自然就不存在了,他紧接着道:“咱们相识一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太过分的话,我都会帮你实现。” 只要她不再折腾,他还是愿意稍微费点神帮她了结心愿的。 胡明真忽然笑了:“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 不知怎的,看到她的笑容,三皇子一颗心提了起来:“你说。”话出口后,又急忙补充:“你在牢中,可能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我半个月前才解了禁足,我还听说父皇最近这段日子在帮我们这些成年的兄弟挑封号……明真,你曾经是状元,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我为了你,已经失去太多 。现在的我也不再是风光无限的三殿下,这种紧要关头,我不能有太大的动作,能为你做的事有限……” “为我?”胡明真扬眉:“你觉得你失去储君之位,是因为我?” 若要掰扯这个,三皇子可就来劲了,他振振有词:“我跟你认识的时候,在朝堂上的地位,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地位有目共睹。结果就因为你在父皇面前告状,我被禁足,现在又得知即将领封号离开京城。” 他语气激动:“这些都是你害的!” 胡明真嗤笑一声:“你骄傲自满,处事又不够谨慎,就算侥幸被立为储君,皇上还在壮年,你这些弊处也早晚会暴露。” 就差明摆着说三皇子就算做了太子,也会被废。 听到这种话,三皇子气得够呛:“强词夺理。明明就是你害的!” 胡明真摆了摆手:“事以至此,咱们再吵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帮我做件事,之后我甘心赴死,再不找你的麻烦。” 三皇子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也知道面前人的倔强和难缠,当下也不再掰扯谁对谁错,颔首道:“你说。” 胡明真挪到了栏杆旁,勾了勾手指。 三皇子半信半疑,万分不想凑近,但又想尽快打发了她,皱着眉靠过去。 “我要你,杀了贤王给我爹报仇。” 听到这句,三皇子瞪大了眼,脱口道:“你疯了!” 胡明真似笑非笑:“我就是疯了。” 三皇子:“……” 他脸色扭曲,咬牙切齿道:“王叔身边那么多护卫,吃食上更是谨慎,我从小到大都从未有过这样胆大的想法,你这是在为难我!” 胡明真扬眉:“要是不为难,我也不会找你了。” 三皇子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试想着对贤王动手的法子,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能干这样的事,不能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他咬牙道:“我不会对王叔动手,你死了这条心!” 胡明真似笑非笑:“殿下就不怕我把你之前的那些话告诉皇上?” “那也要你见得到父皇。”三皇子强撑着道。 胡明真换了一个闲适的姿势:“能不能见到,那是我的事,你就说干不干吧?” 三皇子:“……”他真的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女人可怜!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 三皇子心底里不认为如今的胡明真还能见到父皇, 但也怕万一。 万一她见到了,真说了那些话, 他怎么办? 尤其两人曾经亲密过, 父皇就算不信,也会起疑心。在这个紧要关头,下半辈子能得到好多少好处, 全在父皇的一念之间。万一父皇信了她的鬼话, 只给他一个郡王,甚至是侯爵……那才真的要完! 可这也不代表他就非得对王叔动手, 就算事成, 那也不能保证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 , 万一漏了破绽, 他别说爵位, 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如果在动手的时候就被抓个正着, 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三皇子抹了一把脸:“我不会对王叔动手,你换个要求。” 两人对视半晌,胡明真妥协了:“那你帮我送封信。” 闻言, 三皇子大松一口气。和刺杀亲王比起来, 送信压根就不算是事。 他伸出手:“拿来。” 胡明真摇头:“我没有笔墨纸砚。” 这也简单, 三皇子看一眼身边的随从。 半刻钟后, 随从就已经磨好了墨, 胡明真刷刷几笔写完,装进了边上的信封里:“帮我递给陈延杰陈小将军。” 听到是个男人, 三皇子下意识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胡明真看着天牢的小窗, 淡然道:“不算多亲近, 只是想起来有笔债没还,让他帮我把账付了而已。” 三皇子动了动唇, 想问她为何不找自己帮忙。但话未出口,又想起来面前女子的难缠,他又不傻,才不要主动凑上去。一把将那信件接过:“你……自珍重吧!” 这是此生不再见面的意思。 胡明真并没有挽留。 三皇子一颗心提着,转过了牢房的小道,还没听到身后有动静,顿时松了一口气。 边上的随从试探着问:“主子,万一她过几天又要见您怎么办?”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他先问着,到时候也好应对,如果主子不愿意见,那就不用禀告了。 听到这话,三皇子身形一僵,狠狠瞪了过来。 随从不明所以,但又不敢问,只能乖巧跟着。 出了天牢,三皇子一刻也没耽搁,吩咐身边的随从:“你去送。” 随从即将接过信时,他忽地收回了手:“还是我自己去吧!”他倒要看看,胡明真何时又认识了一个男人。 陈延杰官职不高,住的地方即将靠近外城,才走到一半,三皇子就后悔了。天气越来越热,马车里哪怕放了冰,也还是闷闷的。 他手头没有扇子 ,下意识抓起那封信开始扇风,扇到一半,他看着那信封陷入沉思,主要是他忽然想起来胡明真这女人满口谎言。 没有多思量,他抬手撕开了那封信。 他看了又如何,陈延杰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兵,还敢跟他计较不成? 信上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两人合种的树可以摘果子了。 三皇子心里发酸,胡明真不是爱他入骨吗?怎么又跟人合种果树? 果然是个满口谎言不值得人信任的女子。 他恨恨把信装好,靠在车壁上假寐,脑中却开始回想最近果子成熟的都有哪些果树。 有些树木,还代表着某种感情。 杏子已经过时,难道是李子? 他知道的就这两样,想掀帘子问外头的车夫,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干脆靠了回去。 陈延杰听说有人来找,还以为是一起的小将,出门后看到华丽的马车,他吓了一跳。 三皇子掀开帘子,递过了那封信。 陈延杰诚惶诚恐接过,三皇子随意一般问:“你和胡明真合种了什么树?” 闻言 ,陈延杰愣了下,道:“李子。” 三皇子眯起眼。 他本就在意此事,问话时看似随意,其实注意着陈延杰脸上神情,刚好将陈延杰脸上那一瞬间的紧张看在眼中。 “带我去看。” 陈延杰伸手一引:“殿下请。” 陈家宅子不大,一进的小院子里种了好几颗李子树,今年风调雨顺,李子树下果子一层又一层,压弯了树枝。 “殿下,这颗就是。”陈延杰指着院子里最小的那株:“去年种下的,她在天牢中不知道,今年压根没开花。” 三皇子看他面色自如,打消了心里的疑虑,转身出门。 上马车走了一段后,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事,道:“你留下,给我盯着他。” * 最近秦秋婉在备嫁。 有钱任性,之前梁玉兰出嫁时嫁妆那些东西,贤王夫妻俩都觉得晦气,全部都收回了库房,重新置办嫁妆。 皇上送来了几匹今年刚上贡的料子和不少珍品,太后也送了不少。 此时贤王夫妻正带着她把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入册,忙了半日,有些口渴,身边的丫鬟送上了雪花露。 雪花露其实就是酒酿和花露所制,味道清甜,母女俩尤其喜欢。 当然了,喜欢这口味的是梁玉兰,秦秋婉对此就一般。贤王独自时基本不喝,不过,若是王妃在,他也会尝一点。 一人一盏送上,贤王有些嫌弃,但不想扫母女俩的兴致,端起碗准备一饮而尽。 秦秋婉放下手里的册子,跑去洗了手,回来坐下后用勺子盛起,刚入口,她皱起了眉,下意识抢过了贤王手中的碗。 贤王讶然,随即大笑:“好闺女!” 惹得贤王妃瞪了过来。 秦秋婉怕王妃也喝,飞快道:“这雪花露不能喝。有些苦,味道不太对。” 夫妻俩面面相觑。贤王最先反应过来,正想吩咐人请大夫,外头有管事急匆匆进门:“王爷,三殿下前来拜访,说有急事。” “请进来。”他看向面前的雪花露,本来想查个水落石出,可这会儿有客上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当即吩咐道:“把这些拿下去,请大夫过来查看。记得将经手这雪花露的所有人都各自关起来,稍后我亲自审问。” 管事听出来了不对劲,面色微变,亲自端了出去。 没多久,三皇子带着随从小跑进来,看到桌前的人,急切道:“王叔,我刚得到消息,有人想对你们下毒。” 贤王扬眉:“你从哪听说的?” “王妃身边的丫鬟美玉,已经被人收买。”三皇子有些急切:“你们方才是不是用了点心,那里面有毒!赶紧请大夫前来……”又吩咐边上伺候的下人:“去拿痰盂催吐!” 他一个人上蹿下跳,坐着的三人无动于衷。 三皇子见状,险些急死:“王叔,赶紧吐出来,否则,一会儿毒发后,神仙难救。” 贤王好奇:“什么药这么灵?” “我不知道。”三皇子满脸焦急:“我只知道,幕后的人想要杀你们全家!” 贤王讶然:“我不记得有何人结下生死大仇,谁这么恨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三皇子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痰盂:“王叔,快点吐啊!” 贤王似笑非笑:“你何时得知我们会被人下毒的?” “就刚才。”三皇子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汗:“我一听说,立刻就赶了过来,汗都跑出来了。王叔,我没有跟你们玩笑……” 说着,把痰盂往贤王面前塞去。 贤王伸手推开:“那点心我没吃。” 三皇子一愣 ,下意识看向边上的母女俩。 秦秋婉颔首:“我吃着有点微苦,又不像是熬糊了,味道和往日不对,所以就没吃。” 三皇子:“……” 反应过来后,他故作放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找了把椅子坐下:“那就好。” 贤王好奇问:“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何时得知的?” 三皇子深呼吸一口气:“就刚刚才听说,至于消息来源……我有线人,不便透露。” 恰在此时,管事推门进来:“王爷,美玉试图逃跑,这会儿已经被五花大绑关在了屋中,小人看她似乎有了死志。您何时审问?” “带上来吧!”贤王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三皇子:“玉齐不是外人,没必要避讳!” 三皇子坐立难安,想要立刻离开。 美玉确实想寻死,被下人拿掉了嘴里的布后,她还想咬舌自尽。好在贤王眼疾手快,上前卸掉了她的下巴。 “谁让你下的毒?” 美玉别开眼:“要杀要剐,痛快点便是。” 秦秋婉若有所思: “去查一下和美玉来往密切的人,还有,发出消息去,如果有人发现疑点,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于王府的下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美玉面色微变:“没有人吩咐我,是我自己恨王妃!”她语气激动:“我跟王妃多年,想要伺候王爷,可她却非要霸着……” 王妃皱起眉:“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想做妾,何时改了想法?你想伺候王爷,为何一次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当着王爷的面,您当然不承认了。奴婢至少提了四五次,可您都不答应!”美玉瞪着她:“既然失了手,我也没想活命,你们杀了我吧!” 竟是一心求死。 王妃皱起眉:“王爷,她没有提起过。” 美玉飞快道:“我有。”她看向贤王:“王爷,王妃就是善妒,她不承认……” “承不承认,我都没想另找女人。”王爷面色淡淡:“尤其王妃身边的人,我更不会碰!你这些心思本就不该有,竟然还敢毒害主子,死有余辜!” 秦秋婉适时出声:“父王,我觉得是借口。她这是想保住幕后的人。” 王爷只要想起方才一家人险些将雪花露入口,心里的戾气便压不住,他也不想压,冷笑道:“给我把她全身的骨头卸了,着人好好看管,没查出真相之前,别让她死了!”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一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一 美玉吓得面色惨白。 立刻有两个身着黑衣的护卫从外面进来, 一个人拎着她,手在她身上各处关节划过。紧接着就想起了让人牙疼的“咔嚓”声。 随着“咔嚓”声起, 美玉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凄厉得几乎震破房顶。等到黑衣护卫停手,美玉已经软绵绵趴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再也动弹不得。 王妃别开眼, 但没有阻止。 三皇子坐在一旁看着,好像自己的骨头也被拆了一遍般, 感觉到处都在疼。他浑身僵硬, 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玉齐,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听到这话, 三皇子回神, 勉强扯出一抹笑:“是个线人告诉我的。” 这样的回答, 贤王并不满意。 他微微皱眉,倒也没有追问。 贤王能够走到如今地步,他身边的黑衣护卫功劳不小。最要紧的是, 黑衣护卫是皇上给的。 也就是说, 贤王的所作所为, 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这边黑衣护卫去查美玉, 皇上那边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傍晚时,宫中来了人:“皇上请王爷王妃, 还有玉兰郡主入宫一趟。” 一般人大概受不了皇上的掌控欲, 贤王却适应得很好。大概是看出了女儿脸上的疑惑, 去宫里的一路上,他含笑解释:“人活在世上, 事情不能只看一面。就比如这些黑衣护卫,把他们看作是来保护我的,还是皇上派来帮我忙的,用起来特别好用。” “至于我的行踪……”贤王笑着道:“反正我也没有不臣之心,平时也不会拈花惹草。皇上知道了也无所谓。” 正因为贤王无欲无求,所以才对这些侍卫适应良好。 到了勤政殿,皇上正在用晚膳,看到几人进门,又让人送上了碗筷。 等到膳后,宫人送上了茶水,皇上才闲聊一般道:“我听说你们午后请了大夫,老三也急急忙忙跑到你府上去,可是出了事?” “是出了一点事。”贤王也不多问,关于府中事皇上很快会知道,兄弟俩心照不宣。 “今日午后下人送上来的点心是雪花露,喝的时候,玉兰觉得有些苦,便阻止了我和她母妃。我正寻大夫来查看呢,玉齐就到了。他以为我们喝了那雪花露,非让我们催吐,还说一毒发就神仙难救。” 王妃一脸后怕:“好在玉兰喝出了不对,否则,兴许真要出大事。” 皇上派去保护贤王的黑衣护卫最先是他的人,贤王府上发生的大事他都会知道,当即问:“玉齐从哪儿得知的消息?” 贤王一脸无奈:“我问了,他只说是线人。” 皇上侧头吩咐边上的宫人:“去请玉齐进宫。”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这样胆大,敢对堂堂王爷动手。”皇上说起这话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怒气:“若是查出幕后主使,朕定会严惩。” 皇家威严不可侵犯,可不能让人觉着对王爷动手还能全身而退。 贤王见皇上要亲自查,立刻道:“那个下毒的丫鬟说是嫉妒王妃独自霸占着我,嫉恨之下才动手下毒。但我觉得是托词,黑一已经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 皇上的人去请贤王后,三皇子提出告辞,没有跟着一起入宫,也没有回皇子府。 他坐在马车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了天牢。 天牢和往日一样昏暗潮湿肮脏,如非必要,三皇子是真不想来。他熟门熟路走到了胡明真跟去蹲下:“你想害死我?” 胡明真讶然:“这话从何说起?” 三皇子咬牙切齿:“你让我送的那封信,根本就不是让陈延杰摘果子,对吗?” 他看着那话总觉得怪异,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才亲自去送信,结果陈延杰解释得头头是道,他才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却也没有就此放心,而是派了人盯着他。 然后,就得知陈延杰和王妃身边的美玉早已结识,两人相处亲密,紧接着,他就得知了美玉要冲贤王一家下手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三皇子只觉得眼前一黑。 最要紧的是,他自己也卷入了其中。 也是到了那时,他才想明白了胡明真的聪明之处。 先提出让他刺杀贤王,他不愿意之后,才提出让他送信。前者特别麻烦,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后者就容易得多。他放松之余,不会多想,还主动送上了笔墨纸砚。 正因为笔墨纸砚是他送的,如果事情败露,他也别想脱身。 事已至此,三皇子若是主动找到贤王或是皇上坦白,也根本说不清楚了,因为他压根没法解释自己为何要去天牢见一个死刑犯,还给胡明真一个阶下囚送笔墨纸砚的事。 再说,他也不敢和胡明真在父皇面前对质。 左思右想,他觉得最好的出路是戴罪立功。等到贤王中毒,他跳出来救了他们,如此,就算是查出这事情和他有关,他也能撇清关系。但千算万算,他没想到美玉竟然没能得手。 他立功的事情没成,反而还把自己知道这事给暴露了。 胡明真似笑非笑:“贤王现在如何了?” 三皇子没好气道:“好得很,能吃能跳,这会儿进宫去了。” 胡明真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美玉这个人是她失了贤王府女婿这个身份之后才找出来的。 若有别的法子,她并不想动用美玉,这是她留在手里的杀手锏。 美玉跟在王妃身边多年,忠心耿耿,绝不会惹人怀疑。如果由她动手,瞅准了机会,这事有九成的可能成功。 没想到……连这都不成。 胡明真叹息一声:“老天无眼。” 三皇子满心烦躁:“你那天提出让我刺杀王叔,早就料到我不会答应,对不对?” 胡明真并不否认:“我要是一开始让你给笔墨纸砚,你大概不会愿意。” 就算愿意了,也会戒备万分。 “陈延杰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将,在你眼里,就如蝼蚁一般。我以为你不会拆开那封信。” 三皇子恨得咬牙切齿:“你算计我?” 胡明真也没否认这话,道:“要是你多护着我一二,我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 三皇子气笑了:“就你做的那些事,我哪敢护着?” 在出事之后,他和胡明真对着干都被禁足这么久,还失了储君之位。要是他敢护着,两人怕是早就成了邻居。 胡明真强调道:“你说过要护我一生的!” 三皇子:“……我以为你是男人。” “女人更需要呵护啊!”胡明真振振有词:“说到做不到,我当然要让你付出代价。” 三皇子气急:“你这个疯子。” “我就算疯,也是被你们给逼疯的。”胡明真听说贤王没死,她铺出的最好的一条复仇路已经废了,便知道自己再没了报仇的机会。 此时的她,满心都是对这世道的怨愤:“我父亲明明就是含冤,你们都说他罪有应得,我亲自为他讨个公道有何不对?” “你父亲不冤!”三皇子强调:“他是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孩子才冒险偷窃税粮,人证物证俱在,哪里有冤?” 胡明真还是那句话:“我父亲不会做那些事,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个必要。” 三皇子早就听够了这些话,也不再试图说服她:“你这一次真的要害死我了!胡明真,本殿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和你亲近。” 说实话,胡明真是真的对面前这个男人动过心的,听到他这句,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眼眶含泪:“后悔也晚了。” 三皇子抿了抿唇:“明真,我是真的爱慕过你的,也是真想照顾你。事情发展到如今,我们谁都不想。”他沉默了下,道:“你母亲和妹妹无辜,你想救她们吗?” 胡明真看着他:“你能救?” “我会试着救,但有条件。”三皇子看着她:“我要你承认故意算计我,把我摘出来。否则,我就算想要救她们,也有心无力。” 原来跑这一趟的目的在此,胡明真眼中泪水越积越多:“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三皇子颔首:“你说。” 胡明真微微偏着头,问:“你有没有心悦过我?” 看似随意的动作,其实眼神紧紧盯着三皇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神情。 都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候,她还在纠结此事。三皇子心里明白,这个女人或许对自己真的有几分感情,这种时候只能顺毛捋,不能和她对着干。 其实,三皇子确实动过心,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还没来得及有感情呢,就被胡明真这接二连三的处事给吓着了。 “有!”三皇子低下头,看着满是污垢的地面,语气沉沉:“一开始以为你是男子,我发现自己对你动了心之后,花了许久才说服自己。无数次暗自惋惜你为何不是女儿家。”他苦笑了下:“后来得知你是女子,我确实被吓着了,但反应过来之后,我还挺欢喜的。” 他抬起头,眼神诚挚:“你威胁我做事,我心里确实很厌烦,但我还是乖乖做了,不只是因为害怕,还因为我……怜惜于你。” 胡明真眼泪一滴滴往下落:“那现在呢?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我害了你之后,你对我还有感情吗?” 三皇子:“……”还有个屁的感情! 要不是天牢中动手会被人发现,自己难以脱身,他早就一碗药灌给她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他做出一副苦涩模样,道:“有。”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二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二 三皇子话出口, 又觉得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自己还一往情深……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假, 又补充道:“现在是又爱又恨。恨得想把你掐死, 可又舍不得。” 胡明真听着,面上一片麻木,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三皇子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想法, 试探着道:“明真, 你实在太胆大了。光你的欺君之罪,你就别想脱身, 何况你还有父亲的事。最要紧的是, 你竟然敢指使人对贤王动手。”他叹口气:“实话说, 我不觉得这事能遮掩过去。你……” 胡明真喃喃问:“我会死, 对吗?” 三皇子:“……”何止是她, 若是他也卷进去, 就算能保住命,下半辈子也不好过。 “明真,我想帮你照顾好你母亲和妹妹, 或者,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都可以跟我说。” 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三皇子说这么多的目的, 就是为了让胡明真主动承认刺杀贤王一事与他无关。 譬如他来天牢见她的目的, 就得找别的说辞。 胡明真低着头:“我如今自身难保,还能护着谁?” 三皇子怕的就是她无欲无求, 急切道:“她们是你的血亲啊!” “血亲又如何?”胡明真面色淡淡:“我这些年来为她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为母则强, 应该是我娘护着我们姐妹才对。她可倒好, 把我们害成了这样。” 三皇子还想要劝说,胡明真已经率先道:“可能你不知道, 我最开始并没想女扮男装科举入仕,只是想读书而已。早在父亲出事之前,我就已经扮成男娃去了百里外的书院求学。父亲出事之后,被罚了不少银子,我们母女三人才得以安然脱身。家中贫困,书院自然是去不起的。结果,书院中有同窗家中的富商亲戚看中了我的聪慧和勤奋,想要资助于我结个善缘。” 她看着小窗 ,陷入了回忆中:“那个富商出手挺大方的,如果我继续读书,拿到的银子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我娘知道之后,毫不犹豫地让我继续读。为了让富商给银子,本来只是想认字的我读书愈发用功。后来得夫子举荐参加县试……” “我本来不想去的,我一个姑娘家,要是拿到功名,那就是欺君之罪。还是我娘说,如果能一路读到京城,高中状元到了御前,便可为父申冤。” 所以,胡明真走到如今,并不是一心为父报仇,只是阴差阳错。 三皇子恍然:“所以,你娘并没有多想报仇?” 胡明真记忆中,母亲只有劝她继续读书时,才会如此提及此事。 “可能也是想的。”她们母女三人,从头到尾是真的认为胡知是冤枉的。 但报仇不是最要紧,要紧的是从她得到的功名中获取好处。 要不然,母女三人这些年来怕是没这么好过。 听她说起这些往事,三皇子心里有点堵。随即凛然一惊,他竟然又开始怜惜这个女人! “你故意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胡明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怎么想都好。” 三皇子:“……” 他还想继续劝说几句,得到一句她会帮自己撇清的准话。却听到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过来:“殿下,皇上有请。” 听到这句,三皇子只觉得像是催命符,他飞快道:“明真,我帮了你那么多次,只求你帮我这一回。我答应你,会照顾好你母亲和妹妹,让她们衣食无忧。” 胡明真偏头看着他,始终没有点头。 三皇子能急死,咬牙道:“我也会想办法救你的命。” 胡明真满脸诧异:“你还能救我?” 三皇子:“……”其实是不能的。 不过,到得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稍后父皇和王叔追问美玉,肯定会查出陈延杰,进而牵扯出胡明真。 她还有一次面圣的机会,三皇子不能让她牵连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在胡明真见到父皇之前把人给哄好了。 “可以的。”三皇子靠近栏杆,压低声音道:“我可以找一个死刑犯替换你。只是,之后你得隐姓埋名……你别觉得委屈,这是最后的办法。” 胡明真眼睛一亮:“好!” 得了准话,三皇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爽快地跟着宫人出了天牢,去皇宫的路上,还哼起了小调。 勤政殿中也没闲着,贤王将美玉挪过来之后,皇上已经开始审问。 这里没外人,皇上下手挺狠。 美玉整个人滩在地上如烂泥一般,痛得周身扭曲,但因为骨头被卸开,根本也扭不动,反而扯得伤处愈发疼痛。饶是她一心求死,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 半个时辰后,她已经半身鲜血,在听到皇上请太医过来给她止血时,更加绝望。 想死都死不了,她不想再受罪,泣声道:“奴婢……招了……” 贤王追问:“是谁让你做的?” 美玉又沉默了一会,感受着身上剧烈的疼痛,颓然道:“陈……陈延杰……” “这是谁?”贤王一头雾水,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姓陈的人。 皇上也一脸疑惑,看向身边的宫人:“去查。” 秦秋婉适时出声:“我听说过这个人。”下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她看向身侧王妃:“母妃,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秋猎时那个乱放箭的小将?” 王妃恍然:“是他吗?”随即又疑惑问:“他那时候似乎是想对长礼动手……” 既和贺长礼有恩怨,又想和贤王府有生死大仇,记忆中,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皇上也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当时陈延杰推说自己不小心,回来之后,还让人盯了他一段。 后来没发现疑点,才把人给撤了回来。看来,不是没有疑点,而是装得太好。 陈延杰见势不对,已经逃了。两个时辰后,官兵才把他从京城郊外带了回来。 京城中不可跑马,除非十万火急。官兵来回都是骑马飞奔,才能这么快。 陈延杰一身布衣,满脸络腮胡子,为首的官兵上前不耐烦地擦掉他黝黑的肌肤,又扯掉他沾在脸上的胡子。 皇上居高临下问:“朕问过了,你所有的亲眷都在京城,明日还要当值。你去郊外做甚?” 陈延杰张口就来:“卑职去郊外请大夫。”想到面前的人是帝王,顷刻间就能查出他家中有没有人生病,他补充道:“卑职有些不可对外人道的隐疾,怕被人笑话,所以才刻意遮掩了容貌,跑到郊外去请大夫。” “你倒挺聪明。”皇上这话并不是夸赞,他伸手一指地上的美玉:“你认识她吗?” 陈延杰瞅了一眼:“不认识。” 两人早在动手之前就商量过,万一美玉没能得手被抓个正着,她先扛着别招认。要是扛不住被查出来,两人也要装作不认识。 美玉这会儿疼痛难忍,只想要一个痛快。她是甘愿为陈延杰挡灾,但如今她都已经这副惨状,他没有丝毫担忧不说,还能面不改色地说两人不认识。 她为了他可以拼命? 可他呢? 因为身上太过疼痛,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恋慕似乎也淡去了,美玉的心里生出了怨气:“就是……他……” 早在官兵找到自己时,陈延杰就怀疑可能是美玉招出了自己。到了此刻,侥幸尽去,他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强制镇定下来:“我不认识你,你别胡说。” “皇上……我们来往已有三月……他说会娶我……所以我才死心塌地……” 王妃身边的丫鬟得人尊重,但到底只是丫鬟,如果出嫁,大半是配一个王府的管事。 陈延杰年轻有为,又身有官职。最要紧的是,他对她很是恋慕。 美玉以为遇到了良人,两人相约共度余生,感情越来越深。所以,在陈延杰说自己受人威胁,必须对王爷下毒才能脱身时,美玉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皇上明鉴……他也是被人威胁……求皇上从轻发落……” 到底是真心恋慕过,哪怕到了此刻,美玉也还是忍不住帮着求情。 皇上看着陈延杰:“你怎么说?” 陈延杰低下头:“我不认识她!” 美玉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瞬,又等了半晌,见他不改口,也不看自己。她也终于死了心,苦笑道:“皇上……他和胡……胡明真相识!” 陈延杰霍然抬头,语气激动:“你胡说。” 见状,美玉唇边泛起苦笑:“你果然是骗我的……你心底里的人,是她吧!” 说这话时,她语气也挺激动,本来断断续续的她,难得地说了一整句话。 皇上也没想到,胡明真都被关入大牢了,竟然还能搞事,吩咐道:“去把她提来!” 也是这个时候,三皇子走到了殿外,刚好到美玉的供词。进殿行礼后,他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陈延杰浑身上下。 “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你去了天牢?去做什么?” 三皇子其实很怕坐在上首的帝王,尤其他这会儿心虚,心里就更怕了,强制镇定道:“儿臣之前办的案子有些疑点,去天牢找犯人问话。还没来得及问呢,您的人就到了。有事么?” 皇上也没寻根究底,转而问:“你王叔中毒之事,你从哪儿得知的消息?” “从一个线人那里听说的。”三皇子一脸惋惜:“他告诉儿臣这个消息之后,人就没了。之前王叔问及他的身份,儿臣没说,也是想给他家中的未亡人留一份安宁日子。” 秦秋婉适时出声:“皇兄,那天我身边的丫鬟去街上采买,看到你从外城回来,陈延杰住的地方,好像就在那附近。” 三皇子:“……”完蛋!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三 女状元的原配 三十三 三皇子强制镇定:“哪天啊?” 他一脸疑惑:“玉兰妹妹, 我解了禁足之后 ,因为之前的那些案子还忙了好长一段, 去外城也不是一两次……”他还偏头去问边上的陈延杰:“你家住在哪?” 陈延杰:“……” 当着皇上的面, 他不敢说谎,那可是欺君之罪。只能如实说了。 三皇子想了半天:“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他看向秦秋婉:“应该是巧合。” 秦秋婉没有再说话,重新端起了茶杯。 见状, 三皇子提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他偷瞄了一眼边上的陈延杰, 看这架势,这人好像没有要招认出他的意思。 犯错的人到了御前, 大概都会想着赶紧坦白从轻发落。陈延杰似乎不想说……三皇子的眼神落在了地上血葫芦一样的美玉身上。 陈延杰不说出实情的缘由, 是不是和美玉一样想保护心里的人? 曾经三皇子和胡明真也谈过一段情, 这会儿总觉得心情微妙。 外面天色渐晚, 胡明真被洗刷过后, 重新换了一身囚衣才送到了勤政殿。 皇上和贤王夫妻还有秦秋婉是在审案前刚用过饭, 其余的人还饿着肚子。 不过,皇上这会儿正在盛怒之中,也不想理解他们。这事情已经审太久, 他有些不耐烦了:“胡明真, 你认识这个人吗?” 胡明真侧头看了一眼陈延杰, 点头道:“认识。” 三皇子刚刚落下的心, 又提了起来。 “这人胆大包天, 竟然买通了贤王妃身边的丫鬟,对贤王府主子动手, 他做的事你知情吗?” 胡明真沉默下来。 皇上面色不悦:“知道就是知道, 不知就是不知, 有那么难回答吗?” 胡明真没有回答,转而说起了别的:“皇上, 孔大人他们屈打成招,草民……” 贤王出声打断:“是罪妇!” 皇上没有开口,明显是默认了这话。 胡明真也没纠结于此,道:“罪妇被严刑逼供,不得已才承认,也是不敢不认。否则,早被他们打死了。” “这事我知道。”皇上面色漠然:“孔大人当日就把你朝任的供词奉了上来,朕亲自看过,人证物证俱在,你招不招,都会被定罪。” 胡明真一愣,脱口道:“律法不是这么说的。” 正因为如此,哪怕孔大人说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且不打算再问询,之后会直接判刑,哪怕她翻供,皇上也不会再管时,她从心底里就不信。 “律法已经改了。”贤王觉着,皇上大概不会想跟解释,再次出声:“如今律法言明,人证物证俱在,有三品以上官员看过后,能直接判刑,不需要犯人画押。” 三皇子面色一言难尽,能够凭一己之力改变律法,胡明真确实是个能人。 “今日找你来,不是问你之前的案子,而是审问本王和王妃还有郡主中毒之事!下毒的美玉说,你和指使她的陈延杰认识,鉴于你和本王之前的那些恩怨,本王怀疑幕后的人是你。” 胡明真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不认罪画押可以判刑,难道只凭怀疑也能判刑吗?”她看了一眼陈延杰:“他招认我了?” 目前还没有。 贤王沉声道:“你要是不承认,他又不肯招认,有美玉的指认,本王可以对他用刑。” 胡明真一脸惊诧:“我记得律法规定,凡是案子牵扯到官员本身或家人,官员需避嫌。怎么王爷能自己查凶手?皇亲国戚就不一样么?” 皇上一巴掌拍在桌上:“朕比你懂律法,有朕在此,有人问话你答就是!” 天子发怒,着实吓人。 饶是胡明真,也被吓得颤抖了下。 贤王再次出声问:“你们俩到底认不认识?你有没有指使他?” “认识。”胡明真看了一眼陈延杰:“是我指使的。” 胡明真每次到公堂上,都要纠缠半天。这么直白地承认,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连贤王和皇上都愣了一下。 三皇子脸上的惊诧根本遮掩不住。 陈延杰也微怔,反应过来后,上前一步:“皇上明鉴,是我自己恼恨王爷在秋猎时不给面子,不关她的事……” 美玉只剩下了一口气,眼前阵阵发黑,随时都可能晕厥。听到他这番话,强撑着睁开了眼,然后看到他满脸的焦急,她只觉得周身冰凉一片。 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放在心里的人就不是她! 美玉跟在王妃身边多年,并不是只知风花雪月的蠢货,这会儿看到陈延杰满脸焦灼,心里已经猜到了真相。 这个男人会找上她,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感情,不是因为爱慕她。而是因为……胡明真需要她这个王妃身边的人出其不意冲王爷下毒。 这人对她从头到尾只有利用,可惜她明白地太晚。一瞬间,美玉心里仅剩的那点恋慕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不甘和怨恨。 “就是胡明真指使的!”太过生气,美玉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潮红,眼神晶亮,精神比刚才都要好,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也只有这个女人,才会让他失了智一般做出这些会让全家都掉脑袋的事。” 她冷笑着看向陈延杰:“你爹娘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狗知道摇尾巴,你却会害他们丢命。陈延杰,你害我至此,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句话吼完,她声音小了下去,趴在地上无声无息,像是死了一般。 陈延杰眼神里满是愤恨,但当着皇上的面,他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 贤王没有搭理这两人,执着地看着胡明真:“你承认是你指使,可你被关在天牢中已经好几个月,就方才查到的,陈延杰探望你还是在两个月之前,你是怎么给他传的消息?” 胡明真侧头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正待开口。就听她道:“是三殿下帮的忙。” 三皇子:“……”什么仇什么怨?他是刨了她家祖坟吗? 她为何要突然改口?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 “我没有!” 胡明真笑看着他,满眼嘲讽:“就是你。笔墨纸砚都是你给我送的,还是你的人帮我磨墨,天牢中的看守都可作证。” 三皇子:“……”她以前最擅长东拉西扯模糊重点 ,怎么这时候又这么坦荡了呢? “胡明真,我可是皇子,污蔑皇子可要满门抄斩,你想好了再说。” 胡明真笑意盈盈看着他:“殿下,我心悦你,你也心悦我,既然这世道容不下我们,那我们便一起……” 三皇子简直要疯,谁要跟她一起? 女状元的原配(完) 女状元的原配(完) 察觉到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三皇子心中慌乱不已,急忙出声打断:“胡明真, 你别发疯!” 他声音很大, 震得胡明真语气顿住。 怕她又开口胡扯,他不敢耽搁,飞快道:“你如今已犯了死罪, 再胡搅蛮缠, 你的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想让她们也跟着你身首分离不得好死吗?” 说到“家人”二字,他语气加重, 意在提醒。 “我护她们够久了, 实在太累。”胡明真看着他的眼:“我也想被人护着。” 听出来了她的心灰意冷, 三皇子是真怕她拖自己下水, 急忙道:“父皇, 儿臣自小受您教导, 绝不会和一个犯下欺君之罪的人犯有什么情谊。就算是有,在她欺君又对王叔动手之后,也早已经消失殆尽。儿臣可以对天发誓……” 他面色严肃, 语气决绝。 胡明真看着这样的他, 唇边嘲讽的笑容渐深:“皇上, 殿下会去天牢, 都是受了罪妇威胁, 殿下之前和我情深时,没少憧憬自己做了帝王之后的事, 我那时候还劝过, 说皇上正值壮年, 让他少做梦。” 这些话简直诛心。 三皇子睚眦欲裂:“胡明真,我帮了你那么多, 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父皇,儿臣没有,从未敢奢望,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最近两年,三皇子做得不错,皇上偶尔也想过立储,还对着亲近的大臣流露过这意思,因此,三皇子在朝堂上愈发如鱼得水,听到他说没想法,皇上是不信的。 “皇上!”胡明真声音加大:“殿下有野心,这不只是微臣一个人知道,他还时常约朝中官员喝酒,喝醉了之后又给他们送上花娘,官员不能押妓,事成之后,殿下会表示帮着隐瞒,其实也捏着了官员把柄。他能办成那么多事,都是因为那些官员全力帮忙。他们不敢不帮……因为被算计的官员太多,殿下府中还有一本册子专门记载,皇上一查便知!” 三皇子满心慌乱,想要解释,胡明真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罪妇在天牢中传不出消息,是殿下让下人送上笔墨纸砚,之后也是他送的信!此事,陈延杰可以作证!” 边上一言不发的陈延杰在对上她眼神后,点了点头。 三皇子:“……” 他瞪着陈延杰:“你没有脑子吗?知道污蔑皇子什么罪名吗?你自己不想活,也别害你的家人啊!” 陈延杰不回答,到了此刻,他就算否认也无用。 还不如坦然接受结果,他不看别人,只看着胡明真。 胡明真却还觉得不够:“皇上,我和殿下来往密切,知道他许多秘密。就在方才,他还想让我闭嘴,主动承诺会在我死后帮我照顾好母亲和妹妹。见我不答应,又说会救下我。” 她苦笑道:“我自知活不了,便问他如何救,他说等判刑之后,会找个死刑犯替换……” 三皇子心跳如擂鼓,大声打断:“父皇,那只是儿臣不想惹您厌恶,想先稳住她才这么说的。并不敢真的从天牢里换人。” 他看着胡明真的眼神如粹了毒一般。 胡明真对上他那样的眼神,心下难受,忽地又笑了:“我就要死了,殿下身边美人众多,个个温柔小意,殿下兴许会很快忘了我。如今,殿下该不会忘了吧?” 三皇子:“……”这个疯子! 要只是不想被忘记,直说啊。 大不了他把她的名字刻在身上还不成吗? 非得给他这么大一个教训! 这事情闹出来,他就算能保住命,爵位之类的事都别想了。 皇上坐在上首,听完了胡明真的话后,看向身侧的宫人:“去查!” 帝王想查某件事是很快的,就在当日夜里,许多人证都被带到了公堂上。差不多就是胡明真说的那般。那本册子也被搜了出来,里面牵扯的官员足有近百位,有不少都是三皇子的死忠。 从龙之功固然能光宗耀祖,但万一失败,那可就得把全家的性命搭上,这些官员一开始并不想贪图功劳,都是被威胁着不得不帮,到得后来,彻底上了三皇子的贼船。 三皇子一直跪着,不敢起身,看到那些人证指认自己,他连声求饶。 因为人证太多,一个个审问下来,外面天色已蒙蒙亮,就快到了上早朝的时辰了。 皇上看着那些卷宗,末了道:“胡氏明真胆大包天,欺君在前,毒杀亲王在后,另还犯下许多罪名,罪上加罪,带下去即刻行刑!” 胡明真霍然抬头,瞪大了眼。 虽然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难以接受。 陈延杰满脸痛惜,膝行上前几步:“皇上,卑职愿替她受过。” “你自身难保,帮不了她。”说到这里,皇上顿了顿,看着他半晌,道:“胆敢算计亲王妃身边丫鬟,对亲王下毒,罪无可恕,一并拉下去行刑。” 胡明真抬头:“那殿下呢?” 三皇子:“……”生怕漏了他,他是上辈子掘了她祖坟么? 皇上面色严肃:“玉齐犯了错,也该受罚。”他侧头看向身边宫人:“将朕之前拟好的圣旨拿来,划掉玉齐康郡王的封号,封地收回。” 如果没有发生这两天的事,三皇子得知自己被封郡王,大概会很失望。但到了此刻,他真心觉得,郡王也不错。 离开京城之后,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但到了这时,郡王之位都是奢望。三皇子听到划掉自己名字,一颗心提了起来。 “如此胆大妄为,不就是仗着是朕的儿子么?”皇上沉声道:“玉齐,你总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多,从今往后,你就做一个普通庶人,看看普通是如何过日子的。” 语罢,皇上看向边上的持笔宫人:“朕之三子玉齐,贬为庶人,宗庙除名,发配岭北罚做苦役,无诏不得回京!” 三皇子大骇,急忙求饶,皇上却已经不再听,转身入了后殿洗漱,准备上朝事宜。 见状,三皇子又看向边上的贤王:“王叔,小侄知道错了,您帮我求求情……” 贤王摆了摆手:“我帮不了你。” 在勤政殿中,有些话不好说。在贤王看来,如果侄子对自己有几分孺慕之情,得知有人下毒时先告知一声,在得知胡明真对贤王府有恶意时提醒一二,他也不吝于开这个口。 可三皇子这明显是要人的时候要人,平时就抛到脑后,这样的白眼狼,帮了也白费。他在皇上面前立下的功劳和脸面可不是这么用的。 胡明真被拖出去时瞪大了眼:“皇上,你偏心,同样是罪人,为何你的儿子就能活命……我要和他一起死……我不甘心……” 秦秋婉若有所思,皇上应该是看出来了胡明真今日的目的,所以,偏不让她如愿。 陈延杰听到胡明真这番话时,一颗心像是泡进了苦水里。当被押到菜市口,听到人群议论家中双亲和兄妹都已经被下入大牢,过几天就会被发配岭北时,心里更是止不住一阵阵后悔。 胡明真在被押来的一路上不停发疯,真跪在泛着血腥味的台子上后,渐渐安静下来。她侧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母亲和妹妹眼中的恨意,忽然就清醒过来了。 事实上,她并不是认为父亲无罪,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而已。 到了此刻,她从心底里明白,之前的那些不甘心,不过都是嫉妒。她看不惯梁玉兰脸上灿烂的笑,看不惯她生来优渥,看不惯她被父亲疼爱…… 陈延杰看着她茫然的脸,突然道:“明真,你有没有心悦过我?” 胡明真闻声侧头:“没有。” 陈延杰悲愤道:“我为你搭上了全家的性命,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刽子手手起刀落,落在地上的陈延杰脸上还满是不甘。 溅起的鲜血洒在胡明真脸上,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看着死不瞑目的陈延杰,胡明真突然大叫:“我不要死,我错了……我认错了……” 刽子手面无表情,一刀斩落。 不远处的楼上,秦秋婉看着那边情形,边上贺长礼轻声道:“别看了,咱们回吧。” 秦秋婉嗯了一声。 “她要是知道那些算计成功后会有的好日子,大概会更不甘心。” 天气入了秋,早晚寒凉,发配岭北的人出发时,护卫都裹着披风,但犯人们却还只是单薄的囚衣,梁玉齐夹杂在其中,再没了身为皇子时的优待,和众人挤在一起。 他运气不太好,一起发配的这群人里,有几个还是曾经由他定罪的。那时候他下手有点狠……今日一会合,他就察觉到了几人满是恶意的目光。 不难想象,去岭北的这一路,他的日子大概不太好过。 他这最近这段时间时常后悔,后悔和胡明真来往,后悔自己以前上窜下跳,后悔自己萌生出的那些野心。也后悔没有王叔拉近关系,更后悔之前算计朝臣……弄得后来,出了事后一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到了此刻,他又后悔自己以前没有跟武师傅好好学艺! 两个时辰后,早已看不到京城的城门,一行人停下来休整,梁玉齐去林子里方便,被人摁在地上揍时,简直恨不能把当初偷懒不肯学武的自己也揍一顿。 等到从林子里出来,梁玉齐已经一瘸一拐,走得太慢,一开始护军还有几分耐心催促,后来就直接上鞭子。 比起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岭北。 事实上,他也没熬过去,刚入岭北地界,他就发了高热,碍于他的身份,护军还帮着请了个赤脚大夫。可惜,还是没能救过来。 也是因为梁玉齐受不了这一路的苦处,又听说到了岭北后会更惨,他自己有了死志。哪怕太医前来,也救不活。 * 金秋时节,今年风调雨顺,又是丰收之年。 整个梁国的百姓都挺高兴,京城里的气氛也愉悦无比,也是这个时候,郡主的婚期到了。 上一回郡主嫁人,才几天就解除了婚约。这一回……应该能嫁出去了吧? 毕竟,像胡明真这样一门心思往死路走的人不多。贺长礼应该要聪明点。 果不其然,郡主成亲之后,夫妻俩恩爱无比,郡马一心一意,别说纳妾,连丫鬟都没有。 许多人都觉得,这是贺长礼装的。 没想到,他竟然装了一辈子情深,夫妻俩真做到了相约白首。在郡主去了的当日,他也随之没了气息。 贺长礼一生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毫无私心。年轻的帝王感念二人的情深,下旨将两人葬在一处。 糟糠原配 一 糟糠原配 一 一身红衣, 面色青黑看起来像是恶鬼一般的梁玉兰盈盈站在秦秋婉面前。 说实话,秦秋婉用梁玉兰的容貌活了一世, 乍然看到她, 简直都不敢认。 “父王和哥哥没事就好。”梁玉兰的脸太黑,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感激:“你甚至没有打扰到哥哥, 多谢。” 说着, 盈盈一福身,缓缓消散在原地。 * 还未睁开眼睛, 秦秋婉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 周身沉重酸痛, 脑袋也昏昏沉沉, 胸口堵得慌, 整个人特别难受。 她睁开眼, 入目一片奢华,屋中大红大紫,各种配色揉杂在一起, 特别辣眼睛。 稍微有点底蕴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布置屋子, 这屋中摆设, 看起来像是乍然暴富想要显摆, 又不会显摆的人所布置的。 扫视一圈, 秦秋婉本就难受,被这屋中艳丽的颜色冲击得愈发头疼, 关键是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不远处的香炉中烟雾缭绕, 香味应该是由此而来。 再这么熏下去, 大概要原地去世。秦秋婉揉了揉眉心,伸手去拨弄趴在床前的丫头。 推攘了两下, 又发现了不对。 一般主子身边的丫鬟都特别警醒,尤其是主子还在病中时,压根就不敢睡。 这位可倒好,她都推了几把,还不见动静,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秦秋婉这会浑身无力,抬手都挺费劲,推了两把没将丫鬟推醒,她都想放弃了。 但这屋子太闷太香,她压根静不下心来接收记忆,她又推了下,见丫鬟还没醒,伸手就将床头上那个满身芙蓉的花瓶推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声传来,趴在床前的丫鬟吓了一跳。 是真的跳了起来,她满脸惊慌地茫然四顾,看到地上的花瓶后,大叫道:“啊,花瓶怎么碎了?” 紧接着看到床上已经醒来的秦秋婉,急忙解释:“夫人,我刚才没碰花瓶,不是我打碎的,真的,我可以发毒誓!夫人千万别罚我……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听着她的咋咋呼呼和哭声,秦秋婉只觉得头疼。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上前询问主子有什么吩咐么? 她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不是非留下这个丫头,她回头就把人给换掉,留着这么一个没眼力见的,只会给自己添堵。 “开窗。”话出口,秦秋婉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得厉害,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说出话来:“香炉挪走。” 丫鬟一愣:“可是你现在病着,不能透风。屋子里药味太重,不用香炉的话,味道也太臭了。这香很贵的……” 秦秋婉再一次确定,这个丫鬟缺心眼儿不说,应该是没有被专门教导下人的管事教过。 哪有下人敢嫌弃主子臭的? 她本就难受,眼看使唤不动,想起方才丫鬟看到花瓶打碎后的害怕,原身应该不至于被个丫头辖制,当即板起脸:“不听话就滚出去!” 丫鬟被吼得眼泪汪汪,再也不敢反驳,飞快开了窗,搬起香炉一遛烟跑了。 真的是跑。 看着丫鬟的背影,秦秋婉眼神又落在地面的碎片上,颇有些无语。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在这样富贵的屋中会留着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原身这是嫌日子太好过了么? 原身张招娣,一听这个名字,就和这屋中的富贵不府。就算是不讲究规矩的商户人家,面子也还是要的,再想要儿子,也不会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儿。 张招娣确实不是生来富贵,她出身包城辖下一个偏远的村里,往上数几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她在家中行二,前头有一个姐姐来娣,底下还有盼娣,饶是如此,在三姐妹都长大嫁人后,双亲也没能如愿以偿。 张家人想要儿子,对待几个女儿都挺苛刻,哪怕是张母自己,对几个女儿也没有多少母女情,甚至还怪她们让自己伤了身不能生儿子,让自己抬不起头。 张招娣在这样的家中长大,辛苦是必然的,得忍受双亲的谩骂和责打,稍微懂点事之后,她做梦都想嫁人离开这个家。 将将十五岁,她就嫁给了同村楼家的长子楼来贵。 当下人喜欢多子多福,尤其是庄户人家,需要在地里干活,男丁是越多越好。像姐妹三人这样的身世,其实挺多人家都不太愿意上门聘娶,就怕她们随了母亲的体质生闺女。 这楼家人并不喜欢长子,喜欢家中次子。十个手指有长短,父母偏心儿女的事本也正常。村里人对此见怪不怪,但也有传言说,楼家老大并不是楼家血脉,而是以为儿媳不能生后从外头抱养而来。 这只是传言。 当时张招娣没想这么多,她在家中实在呆得压抑,做梦都想离开。 婚事磕磕绊绊办完,嫁人之后,果然不得婆婆疼爱,且进门一个月不到,楼家人就把小夫妻俩分了出来单过。 日子很辛苦,张招娣却不在意。 因为以前干了活回来还会被打骂,但嫁给楼来贵之后,这男人懒是懒一点,但从不动手,在她有孕后,甚至还体贴了一阵。 张招娣生了个女儿,要带孩子,又要干活,还要忍受村里人说她和母亲体质一样的流言。那一阵子很辛苦,好在楼来贵懒是懒点,对于她没有生儿子这事并不经常提。两年后,张招娣再次有孕,这一回生了个儿子。 她本身勤快,跑去镇上支了个面摊子,不说赚多少银子,反正家中的日子慢慢宽裕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张招娣虽然苦命,但也和村里其他的姑娘差不多。等到孩子长大成亲生子,慢慢老去,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张招娣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就在女儿十五岁,儿子十三岁那年,村里忽然来了一架富贵马车,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马车不找别人,问了路后,直奔她家中而来。 来人自称是楼来贵真正的双亲林府所派,目的是接他回府认祖归宗。 楼来贵的身世挺复杂,总之就是生下来阴差阳错送到了楼家,如今家中得知他身世,特意接回。 最要紧得是,楼来贵的生身父母很是富贵,连下人都着绸衫,是村里人想象不到的富裕。 村里人诧异无比,连张招娣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一步登天。 一家四口被接回,张招娣本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从此安心教导孩子就行。没想到,这才是她悲剧的开始。 农家妇人乍然到了富贵之家,不提本来的那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就这些富家夫人就看不起她,张招娣从小在村里长大,不懂得虚与委蛇,被人算计,很快就将本就不喜欢她的家中长辈得罪了个遍。两个孩子也被带得越来越不听话,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楼来贵富裕之后,别的没学会,富家公子拈花惹草的习惯却适应良好,回来没多久,就睡了俩丫鬟,虽然没纳妾,却听信了家中长辈的话准备为自己再聘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桩桩件件加起来,张招娣急病了。这一病就再没能痊愈,后来更是得知自己的病有人蓄意谋害,哪怕死了,也很不甘心。 “招娣,你还在病中,怎么能开窗?”一个身着绿色绸衫的丰腴女子飞快进门:“你可别犯蠢,活着什么都有,要是你死了,孩子该叫别人做娘了……” 进来的这人是张招娣的亲娘,夫妻俩不疼几个女儿,在二女儿富贵后,愣是坐了两天马车找了来,美名其曰担忧女儿,想来探望。 秦秋婉揉了揉眉心:“三月,将夫人送出门去。” 三月是张招娣到了这里之后,楼来贵的继母杨氏派来的,忠心与否且不提,至少知道规矩,不会让这会儿难受不已的她堵心。 三月进门,一脸为难:“张夫人,您先出去吧。” 张母瞪大了眼:“招娣,我可是为了你好!” 三月伸手去搀:“张夫人,我家夫人这会儿正难受,您也看见了,过会儿再来探望,奴婢听说,大厨房的点心刚出锅……” 听到这一句,张母不用搀,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门口。 秦秋婉吐了口气:“三月,帮我备马车,我要出府。” 三月一脸惊诧,也没多问,转身就去了。 没多久,先前那个推都推不醒的丫鬟陪着一个肌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进门,一脸讨好的笑:“贵爷,夫人方才发了脾气,可能心情不好,要是说了难听的话,您千万别生气。” 秦秋婉:“……” 要是她没有记忆,大概会以为这个丫头是林家长辈特意派来离间夫妻俩感情的。 但确实不是,这丫头是张母带来的,非说女儿在府内孤立无援,没有个亲近的人,特意送了本家的侄女来陪着。今早上,也是张母特意要求,才让张冬儿陪了半天。 楼来贵也就是如今的林富贵进门后,看到床上的秦秋婉,问:“今日好些了吗?刚才你发什么脾气?” 秦秋婉面色漠然:“没有发脾气,丫鬟推不醒,我险些被闷死,没法子才摔了瓶子。” 林富贵上下打量她:“你在生我的气?”他坐到了床边,苦口婆心地劝:“我们俩乍然从乡下回来,无论是林家还是外头的亲戚都看不起我们,我要是娶一门亲,对我们俩和孩子都有好处,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秦秋婉似笑非笑:“这些都是借口,你应该是想生一个不是村妇所出的孩子,对吗?” 这些只是林富贵心底里的想法,他从未对人提及过,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不是!” 秦秋婉不肯放过,沉声问:“你敢对天发誓吗?” 糟糠原配 二 糟糠原配 二 一句话问出, 林富贵哽了下,没有回答, 转而问:“你病了几日不见好转, 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秦秋婉意兴阑珊:“林富贵,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家里什么模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年来, 我们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也明白。都说做人不能忘本……” 林富贵满脸不悦:“我又没有想休了你。你提这些做甚?”他叹口气:“母亲对你很不满, 平时没少找茬, 你日子也难过, 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进门, 到时候我让她敬着你, 母亲那边由她去应付, 皆大欢喜的事……” “我不喜。”秦秋婉很是难受,揉了揉额头:“你去外头打听一下,谁家男人纳妾家里的夫人会觉得喜, 更何况你还是娶平妻。” 林富贵皱起眉来:“我不会让她欺负了你的。” 秦秋婉摆了摆手:“不必多说 , 如果你想问我的意见, 我不答应。”她坐直身子,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嫁给你时, 就没想过你会纳妾娶二房,早知道的话, 我压根就不会嫁。如今我这想法也没变, 你若是想娶二房, 我便自请下堂。” 林富贵呆住:“你认真的?” “你要是想摆脱我,尽管去娶!”秦秋婉扬声吩咐:“三月, 来帮我更衣。” 等到秦秋婉从小间出来,林富贵已经不在。 她缓步往外头走,三月站在后面,觉得今日的夫人脊背挺直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往日大不相同。 秦秋婉出了廊下,发觉身后的三月没跟上,微微偏着头问:“你不去吗?” 三月飞快上前搀扶:“夫人,奴婢陪您。” 在院子外上了马车,出府时,门房不太乐意:“贵夫人,老夫人吩咐过,让您别出门。” 秦秋婉靠在车壁上,扬声道:“我回来会跟母亲说清楚的。开门!” 最后两个字,语气威严,不容拒绝。 门房下意识打开了门。 三月好奇问:“夫人,咱们去哪儿?” “去最大的医馆。”秦秋婉没有睁开眼睛:“我病了这么久,始终不见好转,得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城内最大的医馆康安堂内有好几位坐堂大夫,哪怕病人多,秦秋婉也没等多久。 大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把脉后问了一些最近的吃食,道:“夫人这是吃了一些相克的东西,回去后记得改一下菜色,如今已伤了脾胃,喝药后更伤,长此以往,恐会有性命之忧。” 出医馆时,秦秋婉手里捏着一张大夫开的菜单子,边上三月还拎着几副药。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上了马车后,秦秋婉看着她,问:“府里的大夫从头到尾就没说这些话,照你说,哪个大夫配的药合适?” 三月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应该是不敢说才对。 秦秋婉也没勉强她,吩咐道:“你去给我重新买一个药罐。” 回去的路上还挺顺利,回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躺下,然后吩咐三月把炉子拎到床前熬药。 秦秋婉奔波了这半日,将仅剩不多的精力耗费光了,这会只想躺着休息。 她盯着三月熬药,喝了药之后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秦秋婉再醒来时,是林夫人带着人过来,睁开眼就对上了便宜婆婆满脸的不悦。 “好多天不来请安,下人说你起不了身,我还以为你病得有多重。有精神去外头转悠,没精神来给我这个母亲请安?”林夫人满脸嘲讽:“说了那么多遍你都记不住。我看牛都比你好教。” “你的意思是我是装病?”秦秋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我这副惨样,你装一个试试?” 这么不客气的语气,着实气着了林夫人,她怒斥道:“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我这态度怎么了?”秦秋婉看向边上的三月:“今日我出门哪儿都没去,就去了医馆。大夫说我吃了许多相克的东西,脾胃受伤,府中这位庸医,当真是您用了多年的?” 林夫人在听到她是出去看大夫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三月,板起脸问:“你这是何意?” 她这一冷脸,屋中下人噤若寒蝉,秦秋婉并不害怕,坦然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方才在康安堂配的药我吃过一副后,才半天身子就轻便了许多。想到之前被庸医耽误那么久,险些被害了性命,心头不爽利而已。” “大夫的事,回头我会细查!”林夫人很是不悦:“有事说事,别阴阳怪气的。” 秦秋婉一脸纳罕:“之前您还说我出身不好,吃不得好东西才会生病。原来母亲也知道阴阳怪气吗?” 林夫人气急,拂袖而去。 等人走了,冬儿才敢从角落里出来:“夫人,你怎么敢这样跟夫人说话?” 秦秋婉侧头看她一眼:“要是没记错,你是我的丫头吧?主子做事,轮得到你质疑?” 冬儿傻住。 乡下丫头到了这样的后院,脑子又不够聪明,这不是来享福,而是来受罪。 冬儿偷瞄她神情,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秦秋婉摆了摆手:“三月,守好门,我想睡会儿。” 张招娣病了许久,本身精神不济,屋中安静下来后,秦秋婉很快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门口纠缠。 翌日早上,秦秋婉刚起身,张母飞快进门:“你这丫头,昨晚还不让我进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秦秋婉正坐在妆台前:“娘,我还生着病,需要静养。” “我也是担忧你!”张母走到她旁边:“招娣,我是你亲娘,我做事都是真心为了你好。你拦着谁都好,怎么能拦我呢?” 秦秋婉妆台上摆着几个首饰匣子,都是各种粗笨的首饰,做工粗糙,之前的张招娣很喜欢,这些东西不只是首饰,还是银子! 因此,张招娣又被林家和林家亲戚嫌弃了一圈。 此时的张母看到,顿时眼睛一亮,抬手就去拿一只牡丹金钗。 秦秋婉捏住她的手腕:“娘,别乱碰。” 张母皱眉:“我看看而已。” 看一会儿就会戴在头上,紧接着就会“忘记”,然后戴着离开。 她说着,手又往那边伸。 秦秋婉啪一声盖上匣子,险些夹着了张母的手指,她顿时恼怒:“招娣,我又不要,只是拿过来瞧瞧。” “等你回家的时候,我会帮你备礼物的。”秦秋婉侧头看着她:“你来有事么?” 张母在听到女儿说要备礼物时,心下顿时一喜,又听到女儿的问话,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冷着脸开始说教:“你冬儿妹妹胆子小,刚从乡下来,确实好多事不懂,要是别的丫头,你训也训了。可你们是本家姐妹,以后我和你爹走了,就只剩一下她陪着你。她不懂的事你就多教一下,别把人给吓着,她胆子小。你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多着,待人家客气点……” 秦秋婉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这不是给我送个丫鬟,而是给我送了个祖宗。我可受不起,也没那个耐心教不懂事的小丫头,回头你就把她带回去。” 张母愣了一下:“不是,她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帮手,你身边多个亲近的人 ,我和你爹也放心。” 秦秋婉抬手给自己插了一支之前张招娣带来的木钗,道:“你和爹何时担忧过我?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要不是我做了林家的媳妇,你会正眼看我吗? ” 张招娣和双亲没有多深的感情,以前大家心照不宣,当亲戚来往。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就会伤了面子。 到底是亲生爹娘,张招娣说不出这些话。 张母听到后,也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愤怒:“你这是何意?你意思是我跟你爹看上了你的银子才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 秦秋婉从镜子里看她,反问:“难道不是?” 见她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张母气得够呛:“你个死丫头,要不是我给你爹,这世上哪会有你?做人要孝顺,你这么对我,要是传了出去,你以为你这林家媳妇还做得成?”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即将做不成了。林富贵最近正在盘算着另娶呢。你们家里活儿也挺忙,明日一早,我让马车送你们回家。” “我这么远来,地方还没摸熟,我不回去。”张母见女儿今日说话直戳人心窝,且不是玩笑,好像是真想和他们断亲似的,当即也顾不得掰扯张冬儿的事,飞快就溜了。 秦秋婉看着她背影,摇了摇头:“你会后悔的。”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张母听到这话,满心不以为然,住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住的地方干净得一尘不染。她疯了才回村里去住那个破烂院子。 出了院子,张母暗自啐了一口,冷哼道:“我要是现在回去,那才要后悔!” 她回到客院,得知自家男人出去了,也没多想,让人送来了饭菜,好好吃了一顿。 傍晚,张父从外头回来时,喝得醉醺醺的,是被下人扶回来的,身边还伴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大概十五六岁,肌肤白皙,进门后不敢看人,只站在张父的身边。 大概是女子的某些直觉很灵,张母一看到这个姑娘,心里就有些不安,下意识问:“你是谁?” 女子低下头:“老爷带我回来的。” 张母:“……” 她面色不太好:“咱们非亲非故的,他带你回做甚?” 女子低头揪着衣摆,不说话了。 糟糠原配 三 糟糠原配 三 张母还要追问几句, 边上搀扶着张父回来的伙计道:“这位姑娘是老爷带去酒楼的,小的送酒时偶然听说了两句, 好像这姑娘是老爷买回来的妾。” 伙计说完, 行一礼后退下。 张母脑中嗡嗡的,好半晌反应不过来,看着面前的女子, 只觉得眼睛疼, 疼得她都有点看不清了。 眼睛一眨,落下了两行泪。 她气急之下, 扑着去打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你个没良心的, 老娘给你生儿育女, 当牛做马的伺候你,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张父已经喝醉, 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打了半晌, 张母的怒气不减反升,转身就往外奔,身边的丫鬟见状, 急忙追上。 此时秦秋婉的院子里也并不平静, 林富贵也喝醉了, 他酒品不好, 醉了之后不好好睡觉, 非要拉着人说话。 秦秋婉自然不让他拉,边上的冬儿上前去搀扶, 就被抓着不撒手。 关键是张冬儿不往回躲, 反而还往跟前凑。被喝醉了的林富贵抱在怀中时, 她也不挣扎,只羞红了脸, 偷偷瞅她神情。 秦秋婉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好不容易把林富贵弄上床,冬儿还不肯走,非要留下来伺候,秦秋婉正打算把人赶走,哭哭啼啼的张母就进来了。 张招娣有这些亲戚在府中,别想消停过日子,也难怪会被众人笑话了。 “招娣,你去看看你爹。他竟然带了个女人回来,说是要纳妾……羞死先人……他带回去我们家哪里养得起……”张母悲愤不已,抽噎着大骂:“好日子没过几天,竟然学着城里人纳妾,也不看看他那个泥腿子配不配……” 秦秋婉揉了揉眉心:“他人呢?” “醉死了。”张母没好气:“天天像个泡酒的虫子,我看他早晚泡死在里头。” 秦秋婉一本正经:“你们回村里去,还能得几天安宁的日子过。” 张母下意识拒绝:“我不回去。” 看过了这些鲜亮干净的屋舍,她只要想起家里满地鸡鸭的泥地院子和永远干不完的活,开荤还得逢年过节……她就一万个不愿意回去。 “天色不早了,有事情明天再说。”秦秋婉扬声吩咐:“三月,送夫人出去。” 张母想让女儿把那个女人赶走,目的没达到,她不太想离开,又纠缠了半晌,才被三月送走。 秦秋婉还在病中,打发走了丫鬟,闻着屋中的酒臭味,同床是不可能同床的。她上前一把拽住人事不省的林富贵。 刚一靠近,她就闻到除了酒臭味之外的脂粉味,还挺浓郁,应该是有女子靠近过。秦秋婉轻哼一声,手下一用力,揪着人绕出屏风,把人扔到了地上。 在这期间,她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脖颈,摸着那肌肤触感,应该已经洗漱过。 昨日一夜未归,今日回来却这样一副情形。不难想象,他昨晚应该是在哪个温柔乡过的夜。 如果是张招娣在此,大概又会黯然神伤。 醉酒的人要是关在密闭的屋中,一晚上过去,整个屋子都是臭的。秦秋婉打开了外间的窗,回了内间倒头就睡。 翌日早上,她被一阵惊呼声吵醒,睁眼就看到了咋咋呼呼的冬儿:“夫人,贵爷怎么在地上睡?” 秦秋婉打了个呵欠:“我不知道。” 冬儿也没多问,出去找了人进来扶林富贵。 养了两日的病,她精神好转了许多,今日还有点无力,但和常人无异。她起身自己去小间换好了衣衫,洗漱时问:“姑娘和公子这两日如何?” 三月帮着递帕子,答道:“前几天姑娘被您禁足,这两天正在院子里生闷气。您病了之后,公子这两天都在书房,夫子说,他学东西很快,就是爱偷懒。” 秦秋婉只是随口一问,三月就答上来这么多,她有些意外:“你打听的?” 三月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只是觉着,您可能会问及,所以让小丫头多问了两句。” “挺好。”秦秋婉洗漱完,又用了早膳,便出门去了外书房。 吃过饭消食,顺便去瞧一瞧林开源。 之前在村里,所有人都称呼林开源为狗蛋,到了这城里,自然不能再这么喊。林父为了给孙子上族谱,特意取的名。 秦秋婉到的时候,整个院子安安静静,她缓步进门,也没有人阻拦。当推开书房的门,屋中空无一人。 三月看了一眼,解释:“可能是去吃点心了……”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了高高的书架后有动静传来。秦秋婉走了过去,就看到了地上被绑得如虾子一般蜷缩着的夫子。 夫子侧躺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看到她们后急忙呜呜呜挣扎,三月飞快上前帮着解了绳子:“夫子,您怎么在此?小公子呢?” 他嘴被堵住,根本说不出话。 秦秋婉弯腰拿掉了他口中折起来的堵嘴的书。 书刚拿掉,夫子就道:“夫人,您家这位我教不动,另请高明吧!” 刚一解绑,夫子就一瘸一拐地出门,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三月拿着绳子,有些无措:“夫人,现在怎么办?” 秦秋婉走到了外面的园子里,问洒扫的婆子:“看到公子了吗?” 婆子低下头:“好像和表少爷一起出门了。” 三月有些担忧:“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话问出口,三月就察觉自己说了傻话。这只是个洒扫的婆子,会知道两位主子结伴出门,应该也是偶然听说。 果不其然,婆子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夫人可以去问问门房。” 门房也是不知道的。 秦秋婉吩咐道:“三月,备马车!” 马车在城内的几条街上穿梭,随着日头渐渐升高,三月脸上的焦灼越来越浓:“夫人,公子会去哪儿?要不我们先回府,告诉老爷和夫人,让他们帮忙找寻?” 关于林家那个刚从外地接回来的长子一家,城内几条繁华街上的管事都有所耳闻,秦秋婉一路走一路问,这些人都说没看见。 听到三月的话,她摇了摇头:“不用,若天黑了还找不到再回去说。”她伸手指了指城南:“去那边。” 车夫有些迟疑:“夫人,那边都是花楼。” 秦秋婉面色淡淡:“我知道。” 车夫:“……”知道了还去? 花楼可不是正经夫人能去的地方。 三月想到什么,面色微变,催促道:“让你走就走,不听主子的话,小心回头发卖了你!” 车夫其实是好心,他虽然是个下人,但也听说过家里的几位主子不太喜欢这位新回来的乡下夫人,这才特意提醒。 提醒了还不听,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会儿已过了午,各家花楼里面都有伙计在打扫。楼里几乎没客人,秦秋婉让车夫一家家问。家教严的半大少年是不会往这里来的,就是管得不严的,十三四岁就往这里跑的也是少数。突然出现了个新面孔,各家楼里的人都会格外注意。没过多久,就得知了两人的去处。 三月心情复杂,方才主子要到这边来寻,她心里既盼着赶紧把人给找到,又盼着在这几条街寻不到人。 秦秋婉直奔那家花楼,进门时看到门口护卫的腰间别着一根长鞭,伸手就取了过来,与此同时,塞了一枚银子过去。 对于花楼来说,这时候时辰还早,基本没有客人。这间花楼里也只有中间那一桌,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粘腻的香味,秦秋婉直奔中间那桌。 两个少年身边围着四五个身着清凉的女子,这会儿正在调笑。 眼看秦秋婉板着脸拎着一根鞭子进门,明显来者不善,边上的管事嬷嬷急忙陪着笑上前:“这位夫人……” 话还未说完,却见那夫人一抬手,手中鞭子狠狠挥出。 下一瞬,就听到了鞭子打在肉上的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惨叫声起。 管事嬷嬷吓了一跳,做这门生意,一年到头找来的夫人也不在少数,可下手这样狠辣的她还是第一回见。尖叫着往前扑,想要夺过鞭子:“夫人,可使不得。” 秦秋婉手一让,怒斥:“给我让开。老娘教训儿子,谁要是敢凑上前,我一起揍。” 地上的林开源猝不及防之下被抽了一鞭,这会儿痛得浑身哆嗦,眼神里满是惧意:“娘,别打!” 话音未落,秦秋婉又是一鞭抽上去。 林开源被抽得在地上滚了两滚。 只两鞭子,衣衫已经破损好几处,隐约露出里面红肿的肌肤。林开源方才伸手想挡,结果手腕上也挨了一下。转瞬间便已肿了起来,他疼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娘……别打了……” 秦秋婉面色不变,又是一鞭抽上去。 林开源痛得大叫,不停地翻滚躲避求饶。到得后来,已然躲不动了。 他不躲了,管事嬷嬷怕闹出人命,想要上前抢鞭子。 秦秋婉却自己收了鞭子,看向边上吓得面色惨白的随从:“把公子弄回去。” 边上和林开源一起过来的半大少年,也是常年借居在林家的表少爷周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对上秦秋婉的眼神,急忙颤着声音讨扰:“表舅母,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我不管你来不来,日后你要是再敢带着开源过来,我手中的鞭子可不认人!”说着,也一鞭抽了过去。 周华倒是想躲,可根本就躲不过去,痛得浑身哆嗦,扶住了桌子勉强站稳。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脸悲愤:“你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我?” 秦秋婉冷笑一声:“我是帮你娘管教,她该谢我才对。” 糟糠原配 四 糟糠原配 四 周华比较机灵, 疼痛过后,一溜烟就往外跑。 而这个时候, 林开源已经被弄上了马车。他身边的随从吓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吭声。还是三月担忧问:“夫人, 要不要先带公子去看大夫?” “去康安堂!”秦秋婉钻进马车。 三月也跟着进去,欲言又止半晌,忍不住道:“夫人, 您把公子打成这样, 回头老爷和贵爷要生气了。” 秦秋婉轻哼一声: “管教孩子这种事,谁要是敢和我对着干, 我就敢翻脸。” 三月:“……” 现如今的情形是, 夫人刚从外地回来, 身世不显, 容貌寻常, 规矩不通。应该是人家跟她翻脸才对。 身为丫鬟, 哪怕觉得主子不对,提醒过后就该见好就收。三月就是如此,接下来的一段路, 她一直都未开口。 康安堂中的大夫看到林开源的惨状, 忍不住道:“怎么受伤的?要是有歹人, 可以去衙门报官, 让衙门的大夫帮着诊治, 顺便就验了伤了。” “没有歹人,我是他娘, 孩子不听话, 我下手重了点。”秦秋婉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打人, 林开源被周华带得越来越胆大,若是没记错, 一个多月后,就有女子有了身孕上门来找。 他才十四岁不到! 且不说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有女人找上门,至少证明他已经尝了人事。 方才更是敢捆夫子! 捆夫子这事张招娣上辈子不知道,应该是她还在病中,这件事情被林父给压了下来。 惯子如杀子。林开源已经胆大成这样,不下狠手收拾他一回,怕是掰不回来。 大夫听到她的话,颇有些无语,上前帮着包扎上药。弄了小半个时辰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着骨头,痛归痛,养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秦秋婉下手是有分寸的,看着惨烈,其实不会下狠手。 等她带着林开源回到府中时,已经夕阳西下,周华从花楼跑出来后直接回了府。 所以,秦秋婉刚一进门,门房立刻上前禀告:“老爷说,您要是回来了,先去正院一趟。” 林开源已经上过了药,有人管着,倒也不用她亲自送回院子,当即脚下一转就去了正房。 正房里,林家人都在,还有个三十岁左右女子哭哭啼啼,太过伤心,抽噎声压根止不住。 林家如今有年过七旬的林老夫人,平时不太管府中的事,这会儿她坐在上首,满脸愤然。 边上是林父,今年五十多岁,正低声安慰着母亲。 林夫人站在一旁,一会儿去宽慰老夫人,一会儿又去劝那个哭着的女子,忙得不可开交。 秦秋婉一进门,屋中顿时一静,那个本来已经快要止住哭泣的女子突然放声大哭:“表嫂,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赶我走就直说,怎么能对华儿动手呢?” 林夫人满脸不赞同:“招娣,你别觉着进了林府的门就能为所欲为。表妹和华儿上门是客,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林父语气不悦:“你如今是富家夫人,别把村里那一套撒泼的手段带过来贻笑大方!赶紧给你表妹道歉!” “对不住。”秦秋婉不甚诚心的道了歉:“我打人是有缘由的,周华带着开源绑了夫子,偷偷溜出去喝花酒,我到的时候,两人正搂着花娘打情骂俏……怎么,表妹觉得孩子做了这样的事不该打吗?” “如果表妹觉得还是不该打,那确实是我错了。”秦秋婉微微欠身:“对不住。只是,表妹以后可要记得告诉周华,别让他再带着开源去喝花酒。我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开源要是再敢去,我是一定要动手的!万一误伤了就不好了,表妹,你记住了么?” 周氏:“……” 她很怀疑,要是儿子敢再带着林开源去花楼胡闹,这女人大概真的会“误伤”。大家都是亲戚,他们母子还是上门借居,要是人家一口咬定是不小心,母子俩也只能自认倒霉。 林老夫人冷笑道:“长辈还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她沉声道:“开源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他是林家血脉,做错了事自有他父亲和祖父教导,哪轮得着你?” “听说你在病中,以后好好养病就是,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管教孩子的有他祖父在,你要是闲得无聊,绣点花甚至是学认字学规矩都可,别想着插手孩子的事。” 上辈子林开源就是被他们给养废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很重要的存在,她不可能大撒手。 不过,秦秋婉也不会蠢到当面和长辈顶嘴,她压根就不接着话茬,屋子里扫视一圈,问:“开源他爹呢?” “你还好意思说!”林老夫人如此生气,一来是因为乡下来的孙媳妇下手没轻没重,害重孙子受伤。二来,就是因为林富贵在地上躺了一宿的事。 她沉声问:“富贵昨夜睡的地上,你是睡死了么,怎么不知道把人弄回床上去?” “他喝醉了,又吵又闹的。”秦秋婉叹口气:“最近我还在病中,精神不济,一觉睡到了天亮。我都不知道他哪时候……” “强词夺理!”林老夫人怒斥:“身为富贵妻子,你连他何时下地的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她看向一旁的林夫人:“之前不是说要给富贵娶一门二房么,那时候我还想拦着。现在看来,这乡下来的村妇就是靠不住,你赶紧着手议亲吧!” 林夫人微微福身:“是。” 答话时,她眼神盈盈看着秦秋婉,里面满是得意。 秦秋婉上前一步:“要是没有我这乡下的村妇,也不会有开源。我这个人呢,出身不好,见识短浅,反正我们村里是没有人娶二房的,我也接受不了。你们若是真想娶,我是不答应的。” 林夫人满脸不屑:“我是富贵的母亲,不用你答应,我做主了就行。这二房是娶定了的,你待如何?” “那咱们就好聚好散。”秦秋婉看了一眼身后门口处藏着的粉色衣衫,道:“只一样,开琴跟我走。” 她这番话一出,屋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林老夫人。 像张招娣这样人能够进府门,纯粹是祖坟冒了青烟。她自己应该万分珍惜才对,怎么还主动要带着已经是千金小姐的女儿求去? 林老夫人不信,试探着道:“我答应你。” 秦秋婉颔首:“那就好。” 林家人:“……”好什么? 这女人竟然是真的要走,她疯了吗? 糟糠原配 五 糟糠原配 五 林家是生意人, 做生意讲究诚信。林富贵在回来之前与张招娣做了多年夫妻,互相扶持, 她还生下了一双儿女, 如今刚把人接回来一个月不到,就将人休了,实在好说不好听。 太过富裕的人家, 并不在乎多两张嘴。 养着张招娣能让家里的名声好听点, 他们是很乐意的。 林父出声阻止:“娘,此事不得草率。” 老夫人知道不能草率, 她只是笃定张招娣不敢答应离开而已。 “娘, 我不走!”这一回出声的, 是藏在门口偷听的林开琴。 林府高门大院, 出入有丫鬟伺候, 到处都是精致干净的。他们在百花村的院子又破又旧, 吃得也粗糙,近两年日子虽然越来越好,但也需要姐弟俩帮忙干活。 两者犹如云泥之别。林开琴过了一段优渥的日子, 是一万个不愿意回到曾经的破院子的。 再说, 这里是她爹的家, 也就是她的家, 她凭什么要走? 林夫人眼神里满是鄙夷, 似笑非笑:“张招娣,你想离开, 大概只有你自己走。” “走什么走, 谁也别走。”林父低斥:“张招娣, 林府愿意接纳你,是看在你为富贵养育了一双儿女的份上, 情分都是越磨越少的,你要珍惜。” 秦秋婉颔首:“道理我都明白。还是那句话,我接受不了二房。”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林父见她不听话,有些恼了:“你想归家,得先问过你娘,你如果铁了心要走,稍后我会去跟她商议。” 不用问也知道,张家夫妻好不容易搭上这门富贵亲戚,巴着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任由女儿离开? 林父的这番话还带着威胁之意。 一般女子,都要听家中双亲的安排。如果是张招娣在此,就算真想离开,也是不敢告诉家里双亲的。 屋中气氛凝滞,安静得落针可闻。 恰在此时,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进门后飞快道:“老夫人 ,老爷,贵爷发起了高热。” 林富贵昨晚在地上躺了一宿,又开着窗户,生病也挺正常。 林父闻言,顾不得其他,抬步就往外走。老夫人也急忙忙让身边的人扶着,一行人往张招娣住的院子里赶。 刚进屋子,就闻到了一浓郁的药味,还夹杂着甜香,就和那天秦秋婉刚醒来时的情形一模一样,闻着让人头疼。 老夫人在门口顿了顿:“生着病就不要点香!” 林夫人似笑非笑:“母亲有所不知,这香很贵的。” 那种语气,加上她的神情。不难看出她对此的蔑视和嘲讽。 张冬儿听到门口有动静,急忙过来请安。 来了两三天,她也就这福身的动作像样点。 老夫人一个眼神都未给她,越过她直直往里走,吩咐道:“把香炉挪走,开窗通风。富贵如何了?大夫来了吗?” 大夫已经在把脉,看到几人进来,起身行礼后道:“贵爷是着凉得了风寒,这才起了高热。老夫人放心,等高热退却,也就没有大碍了。” 闻言,老夫人松了口气。回过头,又恼怒地看着秦秋婉:“白天又没让你做事,以后别睡得那么沉。”又烦躁地摆摆手:“以后夜里别睡,白日补觉吧!” 语气轻飘飘的。 秦秋婉气笑了:“祖母,大户人家还有这种规矩吗?守夜那不是丫鬟该做的事么,何时正经的夫人也要守夜了?” 老夫人一噎,斥道:“谁跟你一样睡得像猪似的男人滚到地上都不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是长辈,我说了你听着就是。” 她以前只是不喜这个乡下来的孙媳妇,觉得她会让自己丢脸。但是今日发生的这两件事,让她对孙媳妇不满到了极致。又不想手把手教,想了想,吩咐道:“请张夫人过来。” 她说不通,让孙媳妇亲娘来教应该能行。 乡下人不懂事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世故都不要紧,至少要知道什么是听话乖顺。 张母知道林家人看不上自己,在初次见面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不屑和蔑视之后,平时只做一个乖巧的客人,最多就是到女儿的院子,并不往林家其余几位主子跟前凑。 听到老夫人有请,她不太愿意过来应付,但也知道,自己躲不开。无论心里怎么想,进门时她下意识带上了灿烂的笑:“伯母,找我有事?” 老夫人伸手一指秦秋婉:“你这个女儿得好好教一教。昨晚竟然任由富贵在地上睡觉,现在人都冻病了。风寒可大可小,一个弄不好可要人性命。” 张母只是客人,并没有得知此事,满脸惊讶地问:“有这回事?” 她没有多想,看着女儿脱口问:“你不是挺警醒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秦秋婉强调道:“我生着病!”她不满道:“前两天都下不了床,今日才稍微好点。我自己都要人照顾,能照顾得了谁?” 张母听着女儿这满腹怨气的话,当着林家人的面也不好再训斥,万一被女儿撅回来,还是自己丢脸。她只得冲着林老夫人赔笑:“伯母,您看这……招娣也不是故意的,回头我说她,不会再有下一次。” 老夫人也听到了秦秋婉的话,这才想起她之前生着病,如果是这样,也勉强说得过去。再责备,也显得她苛刻。 “好好照顾着,等富贵退热了派人来跟我说一声。”临走之前,想到什么,又训斥道:“张招娣,开源是我林家血脉,轮不到你动手,不许再有下一次!” 语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身后的林父也嘱咐:“咱们富贵人家,教训孩子多的是法子,可不兴下这么狠的手,万一要是打出个好歹,伤了手脚毁了容貌。那可就毁了孩子半辈子!你还在大街上打……让我说你什么好?总之,以后开源身上的事你少管,有我跟他爹在,我们知道如何管教,轮不到你一个妇人插手。” 说着,也负手离开。 林夫人走在最后,啧啧摇头:“亲家母啊,你这个女儿真的是……”她面色一言难尽,好像张招娣多差似的。 张母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心里着实不好受,赔笑着道:“招娣没读过书,也没学过规矩,处事确实差些。不过,她很聪明的,一学就会。你们也要给她一点时间嘛。亲家母,我这女儿以后就交给你,要是她不听你的话,你尽管罚她。” 林夫人摇摇头:“她今日不答应让富贵娶二房,还说若我们敢聘,她就要带着开琴归家。这性子也忒倔强了,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男人三妻四妾都挺正常,她想要在这个家里住下去,就得学着习惯,我和母亲说了半天她也不听。你是她娘,好好劝劝她吧!” 张母在听到林夫人说起二房时,面色就尴尬起来。 不提她自己是女人,能够体谅女儿不愿和人平起平坐的心思。只林富贵是她女婿,要是另娶了别人,对待张家怕是更不上心,所以,她从心底里,也是不赞同此事的。 但是,林夫人的话也对。在这样富贵的人家里,想要独自霸占着男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看着林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张母又挥退了伺候的人,屋中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林富贵和母女俩时,她才怒道:“你怎么那么蠢?开源如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他还是林家的嫡长孙!” 她压低声音:“这摆在面前的事实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你便宜婆婆的儿子已经考中了秀才,只要一考中举人,就能捐官入仕,那可就是官员了。做官的不能做生意,这家里的一切以后都是富贵的,也就是开源的。” 她苦口婆心:“开源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你怎么能随意打骂?再说,开源如今也不是小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知道要面子,你在街上就打,这不是把孩子越推越远吗?”越说越生气,她还伸手想要揪秦秋婉的耳朵:“你爹娘都不傻,你怎么尽干蠢事呢?” 秦秋婉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 张母没能掐到,愈发生气:“还有,富贵娶二房咱们谁都不想,可林家人要是铁了心,我们也拒绝不了。你再生气,也不能说离开的话。任他娶不娶二房,谁都不能越过你去,还多一个伺候你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说够了吗?”秦秋婉刚才没吱声,心里是想着以后的应对,张母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压根就没入心,只听到了最后两句,冷笑着反问:“既然男人纳妾是挺好的事,你为何要把爹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赶走?” 张母噎住,随即怒道:“这能一样吗?你爹只是个庄稼汉子,再说,他都这把年纪了,要是纳妾,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富贵是林家长子,得为林家开支散叶,孩子是越多越好。你一个人能生几个?” “你听娘的,以后安心做你的富家夫人,万事都不要管。孩子有他爹和祖父管着,如果富贵带女人回来,你就让她们伺候。招娣,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犯蠢,说什么离开的话。你离开了这里,又回去支你的面摊子么?” 秦秋婉气笑了:“你自己都不能接受爹纳妾,却来劝我接受二房,你可真是我亲娘!”她扬声吩咐:“三月,让人备马车,送我爹娘回乡!” 张母呆住,反应过来后,怒斥:“我不回去,这家里轮不着你做主!” 秦秋婉颔首:“别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送你们回家别给我添堵,我还是做得到的。” 张母:“……” 糟糠原配 六 糟糠原配 六 张家夫妻和张冬儿留在这里, 除了给张招娣添乱,帮不到一点忙。 夫妻俩本身是万分不想回乡的。张母眼看女儿动了真怒, 立刻放软了语气:“你以为我想多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她叹口气:“你不爱听,以后我不说了就是。” 恰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冬儿端着一个托盘直直进门, 冲着秦秋婉笑了笑:“贵爷该喝药了。” 秦秋婉板起脸:“敲门!” 冬儿恍然:“啊,我又忘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下次一定会记住的。” 说着, 越过两人准备进内室。 秦秋婉一把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冬儿不太想给, 秦秋婉还费了一点劲才拿过来。 手中一空, 冬儿低着头:“夫人, 贵爷得喝药, 你和婶娘说着话, 还是我去喂吧!” 秦秋婉指了指门口:“敲门!” 冬儿讶然:“我下次会记住!” 秦秋婉似笑非笑看向张母:“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丫头。你来这也住了好几天,应该看到了林府内丫鬟的规矩,可有遇到过这样的?” 张母面色尴尬, 冬儿确实不太对, 但女儿未免也太较真了:“冬儿又不是真的丫头, 你别这么凶, 会吓着她的!” 秦秋婉面露嘲讽:“你想再住下去也成, 把这丫头送走。” 张母一愣。 冬儿也愣住,反应过来后, 看了一眼屏风后床上的人影, 低着头道:“我不回去!” 秦秋婉将托盘放下, 抱臂道:“娘,你想留下, 就把她送走,否则,一会马车备好,你和爹即刻启程。” 张母张了张口,想要劝说女儿改变心意,可在看到女儿脸上神情时,知道此事毫无商量余地。她踌躇了下,看向冬儿:“你回去吧。” 冬儿伸手指着自己鼻尖:“可你当初答应过我娘的。” 张母振振有词:“我带你来了啊,是你自己不会做事被招娣嫌弃,跟我有何关系?” “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走?”冬儿看了一眼屏风后:“贵爷挺喜欢我伺候,以后我照顾他,不到夫人面前来,这总行了吧?” 冬儿和林富贵之间这两天的相处,秦秋婉冷眼瞧着,已经不是妹妹对一个本家姐夫,或是下人对着主子该有的距离。 “不行!”秦秋婉上下打量她:“还是那句话,这林家的事我做不了主,但想要送走一个丫鬟,还是能的。至于你有没有做错事,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她看向张母:“想好了没,到底谁走?” 张母反正是不走的,道:“她走。” 冬儿立刻大叫:“我才不要走!你都收了好处,这怎么能反悔?” 秦秋婉眯起了眼。 这又是一件张招娣不知道的事。 她就说嘛,像张家夫妻这样连亲生女儿都不疼的人,怎么会想着拉拔一个本家的姑娘,如果拿了人好处,这就能解释了。 张母慌乱地看了一眼秦秋婉,怒斥:“你胡说什么?” 张冬儿见识到了林府的富贵,加上林富贵对她也不是无意,眼瞅着这泼天的富贵自己也能分上一杯羹,哪里甘心就此放弃? 事到如今,她认为不能再隐瞒下去,反正银子是张家人收的,张招娣也有一份。 收了银子就该办事,她上前两步:“招娣姐姐,婶娘收了我娘三两银子,才愿意带着我过来的。你们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秦秋婉半晌无语,随即又觉得不对,问:“一般卖身做丫鬟姑娘家里都会拿到好处。怎么你这丫鬟反而还给这么多银子出去?” 冬儿张了张口,羞涩地低下头。 张母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率先解释:“你海叔挺疼冬儿,给银子让我们带她到府城来见见世面,三两银子是盘缠。” 冬儿脑子简单,但却不蠢,眼看张母胡乱张口就来,立即道:“才不是!” 她看向秦秋婉,急切道:“是婶娘和我娘闲聊的时候说担忧你一个人在这高门大户中没有个帮衬的人,后来就说起让我来帮你的忙。然后我娘才给了三两银子。” “帮我?”上辈子,冬儿确实和林富贵勾搭上了,张招娣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秦秋婉眼神灼灼的盯着她:“你打算怎么帮我?” 冬儿看了一眼张母,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低下头揪着袖子,不自在道:“就是……帮你分妾室的宠,我们是本家姐妹,是一条心,你不方便的时候,就由我伺候……” 秦秋婉满脸嘲讽,看向面色微变的张母:“你可真是我亲娘!以牙还牙,我是不是该给爹也送一个女人?” “你敢!”张母尖叫。 她看着女儿冷淡的眉眼,知道她真的生了气。如今女儿身为林家的媳妇,哪怕是被林家人看不起,但身边年轻的丫鬟挺多,真想给她添堵,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电光火石间,她立刻就想到了应对之策:“这事情还没成。” 说着,扯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三两银子塞到冬儿手中:“你自己回去吧,来时的路费我就不给你算了。” 冬儿:“……” 张母动作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三两银子。 身为村里的姑娘,偶尔会得家中长辈赏几个铜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但此时的冬儿心里却无半分欣喜之意,只觉得手中银子格外烫手。 “我不要。”冬儿想把银子塞回来。 张母不接,还往后退了一步。催促秦秋婉:“赶紧把她撵出去!” 听到这里,秦秋婉再一次认识到了张母的凉薄。 要知道,冬儿这还是第一次来府城,到了这里后,出门的次数拢共也才两三次,路都没摸熟。这样的情形下,把人撵出去,以她的脑子,大概很难找到回家的路。张母既然不带别人,偏偏选了冬儿,应该和她家中长辈关系挺好。方才秦秋婉你先让人备了去村里的马车,她完全可以让她把人送回去。结果,她却是想把人撵出去。 也是,连亲生女儿都非打即骂,还能指望她对侄女有多好? 冬儿顿时急了:“这个家里,贵爷才是一家之主,我是去是留,应该由他做主!” 说到林富贵,放在桌上的药已经微凉,冬儿不想再留下来,端起那碗药进了里间。 上辈子冬儿虽然如愿以偿爬上了林富贵的床,但她脑子简单,又不通人情世故,张招娣还没死,她好像就被人找了个由头打得半死。 恰在此时,三月从外面进来:“夫人,马车备好了。” 张母急了:“我不走。” 秦秋婉不理会她这话,吩咐道:“去客院帮他们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这种事,自然要惊动张父,他也不愿意离开,得知女儿要送自己走,飞快奔了过来:“我不走!这么远来一趟,至少也要住两个月。你个死丫头,谁说我要走了?” 夫妻俩看着秦秋婉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一般。 张父放在身侧的拳头捏了又紧,紧了又捏。秦秋婉相信,要不是因为这里是林家,他那拳头大概真的会落到女儿身上。 秦秋婉冷笑道:“给女婿送女人,亏你们想得出来。由不得你们不走!” 她又吩咐:“要是不走,就多请几个下人,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真要那般,也太丢脸了。 三月动作飞快,没多久就带来了一群粗使下人,夫妻俩也要脸面,眼看留不下来,也不让下人真出手推自己,慢吞吞上了马车。 临走之前,还劝了好久。 把夫妻俩送走,秦秋婉只觉得神清气爽,回到房中刚喝一口水。床上喝过药的林富贵醒了过来。 冬儿亲眼看到本家堂姐连亲爹亲娘都送走了,知道她要是铁了心,自己大概留不下来。所以,喂林富贵喝了药之后,立刻开始哭诉。 哭了什么秦秋婉没听见,反正她进屋没多久,林富贵就强撑着起了身:“招娣,冬儿是你妹妹,你别这么绝情。” 秦秋婉扬眉:“她可是奔着你来的,你以为我容得下她?”她冷笑一声:“林富贵,兔子还不啃窝边草,你这也忒不讲究了。” 林富贵还在病中,高热烧得他满脸潮红,闻言他颇不自在,道:“冬儿挺好,我也是照顾你妹妹嘛!” 秦秋婉:“……”我谢谢你! 张家在村里是大姓,张招娣的本家妹妹未出嫁的至少有几十,他照顾得过来? 冬儿见状,哭得愈发厉害:“贵爷,有您这句话,冬儿就是死,也不后悔来府城这一趟了。” 林富贵听她哭得凄婉,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别哭了。”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 张招娣碰上这些人,真的是倒了大霉! 她挥了挥手:“三月,备马车,把人给我送回村里去。” 三月那边才把张家夫妻送出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得了吩咐,急忙又去忙活。 林富贵板起脸:“招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再这么善妒,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秦秋婉颔首:“我就是善妒。你要是再勾三搭四,我自己离开,用不着你赶。” 林富贵满脸不信:“你认真的?” 秦秋婉点了点头:“把你外头的那些女人都带回来吧,咱们做个了断。以后,你爱招惹多少都行,不用再顾忌我。” 两人夫妻多年,吵也吵过,也互相嫌弃过。但这些年下来,也有了些感情。林富贵当初在妻子辛苦时,也承诺过会让她过好日子。 如今好日子到了,她却要离开……他心里有些舍不得。 糟糠原配 七 糟糠原配 七 林富贵踌躇了下, 他不太想赶张招娣离开。 舍不得是其一,其二是家里不缺粮食, 不缺伺候的人, 他不想背上一个富贵后就抛弃糟糠之妻的名声。 他叹口气:“招娣,我们多年感情,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分开。男人都是好色的, 但我和别人不同, 在我心底里,她们只是闲暇时的消遣, 你和两个孩子才是我的亲人。” “消遣?”秦秋婉似笑非笑:“要不我也去找几个年轻俊秀的养在身边消遣一二?” 林富贵:“……这怎么可能?” 秦秋婉摊手:“你看, 将心比心, 你就接受不了。你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就和你一样。” “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林富贵有些不耐:“招娣, 你别无理取闹。” 他扶着额头:“我这会头疼, 想歇着,有事咱们以后再说。” 秦秋婉也不想与他掰扯,等到三月回来, 又吩咐她去收拾厢房, 打算搬过去住。 对于此, 林富贵没太管。 一来是没精神, 二来, 妻子搬出正房,在他看来是妻子还在生气中, 他反正是不会退让的, 就先僵持着吧。 那边三月收拾屋子, 秦秋婉也没闲着,出门去了林开源的院子。 刚走到路上, 就看到站在假山旁发呆的林开琴。 “开琴,你怎么在此?” 听到唤声,林开琴回过神,低下头道:“娘,住在这里不好吗?你为何要走?” “你也不小了,人活一张脸,这家人对我们什么态度,你心里应该明白,我是不想留在这里受人白眼的。”秦秋婉看着她神情:“留下来未必是好事。你别看现在你祖母与你爹都承诺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但我不认为他们做得到。真有和林府门当户对的姑娘进门,他们怎么可能为了我委屈她?” “可是,我不想回去干活。”林开琴揪着帕子,半晌,她试探着问:“能不能跟爹商量一下,让他不要娶二房?” 张招娣放不下这两个孩子,秦秋婉对着他们,自然要耐心些:“开琴,你想听实话吗?” 林开琴有些茫然。 秦秋婉话说得直白:“你爹想娶二房,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上不了台面,会让他被人耻笑。再有,他觉得你们是我所生,血脉不够高贵。想另娶一位千金小姐给他延续血脉。” 林开琴面色微变,随即道:“无论他有多少孩子,我和开源都是他的儿女。” 这话也对。 但是,林富贵压根就不是个对孩子上心的人。这么多年下来,两个孩子的吃穿一直都是张招娣在管。他从未照顾过两个孩子,还是姐弟俩大了之后反过来照顾他吃喝。 秦秋婉也不强求,反正苦日子在后头,到时候林开琴自然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我想去看看开源,你要去吗?” 林开琴已经去探望过了,听到母亲提及,她面色一言难尽:“娘,开源他受伤挺重,刚我去的时候,正在嗷嗷惨叫。” “痛就对了。”秦秋婉抬步往前走:“不痛不长记性。” 林开琴试探着问:“开源他真的跑去花楼了?” 秦秋婉颔首:“我去的时候,还有三个女人围着他。并且,他今日是把夫子捆在书架后面偷跑的。开琴,无论家中日子如何,良好的品性不能丢!” 林开琴忙不迭点头。 实在是林开源被揍得太惨,周身都是鞭伤,有些地方红肿得破了皮,看起来触目惊心。 母女俩到的时候,林开源还在床上惨叫。 秦秋婉一步踏进门:“吼什么?还在院子外就听到像杀猪似的,不嫌丢人吗?” 林开源眼圈红红:“娘,太疼!” 秦秋婉轻哼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你要是再敢去,我下手会更重。” 林开源噎住。 见他不说自己以后再不去之类的话,秦秋婉沉声道:“要是教不回来,我就把你的腿打断,我看你还这么去。” 林开源:“……”太狠了! 林开琴都吓了一跳。看到母亲这么凶,她恍然又回到了当初在村里时偷懒被母亲训斥的情形。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林开源这还伤着,压根不敢想象自己腿被打断会有多疼,害怕之余,急忙道:“娘,我不敢了!” 刚好有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秦秋婉伸手接过,问:“ 这什么药?” 丫鬟低着头:“公子太疼了,奴婢去找了大夫。大夫说喝了这个药,公子会觉得困乏,只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 秦秋婉又问:“这种药配了多少?” “就两副。”丫鬟不敢隐瞒:“大夫说,就今明两日会很疼,之后会好转许多。到时候兴许就用不上这药了。” 像这种让人昏睡的安神药用多了并不好,只两副算正常。秦秋婉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位大夫给张招娣诊治的时候可没这么上心,配的药也不对症。所以张招娣才会病得越来越重。 对着林开源却尽心,由此也可以看出,林家人对母子俩的态度 “别喝。”秦秋婉面色淡淡,在床上林开源惊恐的目光中,继续道:“本来就是想让你长记性,喝药算怎么回事?痛着吧,好好把这疼痛记住,以后就不敢再犯了。” 林开源:“……娘,我知道错了。那天绑夫子的事,其实我不太乐意,是周华弄的……” “但你没有阻止!”秦秋婉冷声道:“夫子教你认字读书,你心中要尊重,要有敬畏之心。不止是你不能动手,看到别人欺负夫子,你也该出手帮忙,而不是跟坏人同流合污,之后又推说不是你的本意……在我看来,你欺师在前,逛花楼在后,更是想推脱罪名,实在让我失望。开源,人活着不是只为了吃喝,你得想想以后要做什么,而不是浑浑噩噩整日跟女人厮混!” 她将手头的托盘递给丫鬟:“端下去还给大夫,连那副没熬的药一起。” 丫鬟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反驳。 林开琴噤若寒蝉,一个字不敢多说。她总觉得今日的母亲和往日不同,说的话好有道理的样子。 “娘,好痛。”林开源浑身疼痛,痛得他想要翻滚,可周身都是伤,要是滚起来会更痛。 “这是你该受的!”秦秋婉坐到了窗前,让人送来了绣线,“学”绣花。 半个时辰后,林老夫人急匆匆赶来,怒斥:“张招娣,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狠的母亲。对孩子下狠手就罢了,还不让人喝药,你真是他亲娘吗?” 她一边呵斥,一边从丫鬟手中端过药碗,亲自送到了床上的林开源口边。 林开源痛得难受,很想喝药减轻痛苦。但是,母亲还在一旁……他总觉得母亲变了,要是自己喝了药,她又生气怎么办?生气也罢了,万一气得太狠,又揍他怎么办? 毕竟,林家长辈也不能时时护着他。 林开源年纪不大,许多事情半懂不懂,但他隐约觉着,自己不能太麻烦林家人。 他咬牙道:“曾祖母,我已经不痛了。” 林老夫人讶然:“真的?” 林开源努力收敛住脸上痛苦的神情,还扯出了一抹笑:“真的 ,都是皮外伤。大夫上药后,就已经不太疼了。” 林老夫人看向站在一旁的丫鬟:“你这是故意挑拨我和开源他娘的关系?” 丫鬟吓了一跳。 她是真心想讨好小主子,所以才悄悄去禀告老夫人的。哪里想得到小主子突然就改了口? 丫鬟没有多想,急忙跪下求饶。 秦秋婉摇摇头:“祖母,丫鬟如此,本就是没将我看在眼中,我不允许开源身边有这样心思深沉之人,让管事发卖了吧。” 林老夫人自觉冤枉了孙媳,心里正不自在,闻言扬声吩咐:“拖下去!” 她殷殷嘱咐半晌,才带着人离开。 秦秋婉坐在屋中,把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找了进来,道:“我是乡下妇人,你们大概没几个人看得上我。但是,如今我是主子,再不受府中重视,想要收拾你们自认还是做得到的。往后给我嘴紧一点,再敢胡乱告状。她就是下场!” 底下人连称不敢。 秦秋婉站起身,走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丫鬟面前。 那俩丫鬟急忙福身。身形窈窕有致,福身的动作柔美,腰肢纤细,秦秋婉冷笑一声:“你们俩,去表少爷院子里伺候,就说是我说的。”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福身应是。 事实上,林开源受伤这事一出,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对这位乡下来的夫人刮目相看。 连亲儿子都敢揍,对着他们这些下人,大概更不会手软! 下人命贱,哪怕林家的主子不喜这位夫人,却也不会为了他们这些下人为难于她。也就是说,如果真挨了打,那也是白挨,别想讨公道。 把章家人和冬儿送走后,秦秋婉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她懒得留在院子里和林富贵大眼瞪小眼,干脆去了林开源的院子守着。 林富贵伤势好转后,又出了门。不过,最近几天夜里天天回来。 秦秋婉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改好。 这一日她用过早膳,正盯着林开源趴床上读书,三月小碎步进门:“夫人,有您的帖子。” 一张粉色画百合花的帖子送到跟前,只看那花,就知帖子主人是个雅致的人。 这人秦秋婉还没见过,事实上,如今的张招娣也不认识,只是,她后来对这女子刻骨铭心。 恨得刻骨铭心! 帖子上约她去城内的香云楼喝茶,秦秋婉欣然赴约。 糟糠原配 八 糟糠原配 八 有些人有些事, 躲是躲不开的。再说,某些人秦秋婉也不能躲。 香云楼位于城内最繁华的街上, 是城内为数不多的三层楼, 她一下马车,立刻就有伙计上前来迎:“是林夫人么?” 秦秋婉侧头看他:“你认识我?” 伙计有些尴尬:“林家发生的那些事好多人都听说过,小的在这酒楼里迎来送往, 自然也听说过。”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而是楼上的那位姑娘让他看到林夫人就直接请上楼。伙计并不认识林家那位乡下来的夫人,怕办不好此事, 特意找了人打听。 乡下人嘛 , 肌肤较城内的夫人要黑一些, 手指粗糙, 伙计打听过后, 还怕自己认不出来。当真正看到人, 他就知道自己多虑。 这乡下来的夫人一看就挺粗糙,哪怕穿了贵重的绸衫,戴上了首饰, 和城内的夫人还是截然不同。当然了, 气质上也没那么差。大概真的是人靠衣装, 这位林夫人也就是肌肤差点, 神情气质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秦秋婉也没追问, 跟着他进了门:“严姑娘到了吗?” “到了。”伙计笑吟吟:“还特意吩咐小的,等您来了再上菜。” 林富贵后来娶的二房是城内富商严府的大姑娘, 还是原配嫡女。 严老爷的原配早早没了,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这话果然不假。否则,这严青青也不至于嫁给林富贵一个从乡下回来的泥腿子。 严青青今年十八, 当初她该议亲时,家中没人顾得上她,后来她祖母去世,她要守孝,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看到秦秋婉进门,严青青含笑起身,伸手一引:“坐。” 门重新关上,严青青看向了三月:“你也下去吃饭吧,我与你主子有些事情要商量。” 三月没有动弹,而是看向了秦秋婉。 秦秋婉摆了摆手:“去吧!” 三月一走,屋中只剩下了两人。严青青笑着倒了一杯酒,放在秦秋婉面前:“我总觉得你挺面善,好像我们认识了许久似的,以后我就唤你姐姐吧。” 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秦秋婉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不屑,也不去端酒,只问:“严姑娘,我们俩好像不认识,你说找我有要事相商,还是关于我夫君的,到底是什么事啊?”她试探着问:“我孩子他爹爱拈花惹草,还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正常,我也管不了他,是不是他在外头又勾搭了哪个女人……我知道他的毛病,你不必顾忌,只管告诉我实情就行。” 严青青想好的话还没开口,就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当听到林富贵那些毛病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到后来,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 秦秋婉一直暗中注意着她的神情,见状故作惊讶:“难道他闯了大祸,碰了不该碰的人?是寡妇还是别人的外室?” 她说出的话愈发离谱,严青青忍无可忍:“不是。” 秦秋婉一脸庆幸,伸手拍着胸口:“那就好。” 严青青怕她又说些有的没的,率先道:“我相信你也听说过林家要给他聘二房的事。可能你还不知道,林伯母和我母亲私底下见过几次,已经下了小定。” 秦秋婉一脸惊诧:“娶你?” 严青青面色不太好,却也没反驳。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姑娘,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否则,为何要想不开嫁给一个泥腿子做二房?” 严青青黑了脸:“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一个姑娘家做不了主。” “那就是你爹有病。”秦秋婉坦坦荡荡,反正她是乡下人嘛,乡下人不懂得迂回,说话直白。 “你一个姑娘家,家中富裕,又长得这样好,除了官家,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你爹这是跟你有仇吗?” 听着这些话,严青青心里特别难受。 她也觉得自己嫁给林富贵太委屈,但是,多方权衡后,她觉得这门亲事也不错。 林家的那些事并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比如,林夫人所出的公子年后就要参加乡试,若是得中,那就是举人,举人已经可以捐官入仕,凭着林家人的家底,当官只是早晚的事。 为官者不可与民争利,这林家最后肯定是落入林富贵的手中,谁要是嫁给了他,那就是林家的当家主母。 严青青身世不错,但因为拖了这几年,年纪已经有点大,放眼望去,这城内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太好的人选。要么嫁给家中次子,要么就是给人做继室。 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不好拿捏,左思右想,她还是认为从乡下来的林富贵较好。他从乡下来,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什么事都不懂,家里家外的事都得倚仗她。再有,林家人不多,相处起来不会太复杂。又有一个即将当官的小叔子,这门婚事是越看越好。 至于好色……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要是死早点,她还能更舒心。 想着这些,严青青难看的面色缓和下来:“婚事已定,说再多也无用。” 秦秋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不在乎,我在乎啊!你要是进了门,林富贵这眼里心里还能有我的位置?” 严青青心下一动,喝了一口水,才道:“姐姐,其实我今日来,想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事。” 秦秋婉好奇:“你不嫁了?” 严青青:“……” 她突然发现,和乡下人相处起来很累。 “不是。”严青青一本正经:“事实上,从小到大我都未想过要给人做二房,可惜天意弄人,由不得我选择。我只能尽力让自己好过一点。”说到这里,顿了顿:“姐姐,你觉得我这想法有错吗?” 秦秋婉摆了摆手:“没错,谁不想让自己好过?” “姐姐,我听说你是从乡下来的,在家里还要辛苦做农活,住的院子也不好,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严青青摇了摇头:“这样的日子,我只听听就觉得窒息。” 秦秋婉满脸不悦:“你找我来,该不会是为了说这些羞辱我吧?” “不是。”严青青认真道:“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秦秋婉扬眉:“说来听听。” 严青青并不着急,问:“姐姐在林家这段日子过得如何?林家长辈有没有为难你?下人有没有怠慢?” “这不关你的事。”秦秋婉垂下眼眸。 “此言差矣。”严青青摇了摇手指:“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在意家中儿媳的出身,姐姐这样的身份入府,我就算不问,也知道日子不会好过。姐姐留在林府,一辈子都会被人耻笑,不知姐姐可有想过离开?” 秦秋婉之前在林府说过想离开的话,不过,在林家婆媳的看管下,这些事应该没有传出来。 “我男人和孩子都在这,我又能去哪儿?” “这天底下能去的地方多了。”严青青掰着手指:“江南风景独好,塞外风光无限,还可以打马飞奔,京城繁华,余城读书人多,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姐姐可有想过去这天下走走?” “走路去吗?”秦秋婉没好气道。 严青青笑了:“姐姐别生气,我既然把这些话说出了口,就不是无的放矢。如果姐姐愿意离开,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到时候这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都行。”她苦笑了下:“我也不瞒姐姐,我不想给人做二房。而姐姐留在府中也压抑,咱们干脆各取所需,你拿着银子离开,去哪儿都好,实在不行就回乡下修一个大院子种地养鸡。我留下来做林夫人……当然了,我会给你足够的好处,我绝不会让你吃亏。” 秦秋婉一脸纳罕:“你给多少银子?” “五百两!”严青青从心底里一直认为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五百两银子已经很多。 闻言,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有多少呢,原来林家儿媳这身份在你眼中,就值这点银子?” 严青青:“……” 她突然发现,自己低估了面前这个女人。 一般乡下夫人听到五百两,大概想也不想就接下了。可这女人却丝毫心动都没。甚至还拿林家媳妇的身份和银子作比。 身为林家儿媳,得到的确实要比五百两多。如果做了当家主母,那更是无价。 “一千两。”严青青咬牙道:“这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秦秋婉颔首:“太少了。这生意做不成,以后我们还是做姐妹吧。” 严青青:“……” 她再次咬牙:“一千二百两!” 秦秋婉摇摇手指:“五千两,少一文都免谈!你要是有诚意,回去筹银子吧!” 说着,转身下楼。 上辈子,严青青也来了这么一遭,不过,那时候张招娣还在病中,已经起不了身。 后来已经定了亲的严青青上门私底下找到她商议此事,彼时张招娣已经病入膏肓,别说行万里路,就是出林府都够呛,她那时候一心陪着孩子,当场回绝了不说,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再有,女子从嫁从夫,张招娣从未想过要离开林富贵。自然是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秦秋婉下楼不久,就看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林富贵。彼时他有些着急,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有些不自在:“你都知道了?” 秦秋婉颔首:“对。” 林富贵偷瞄她神情:“你别生气。” “早就说好了的事,我生什么气?”秦秋婉朝他伸出手来:“既然你下决心聘二房,那写一封切结书,咱们好聚好散吧。看不出来,你还挺值钱的。” 林富贵:“……”值钱? 糟糠原配 九 糟糠原配 九 林富贵不明白, 追问道:“你这是何意?” 秦秋婉并没有替他解惑:“只是感慨而已。”她提醒道:“切结书你打算在哪儿写?” “我们俩夫妻多年,眼看着日子好过了, 你当真舍得?”林富贵叹息:“招娣, 你别一时意气做下冲动的事。我打听过了,严姑娘性子很好,你们肯定能相处得好。对了, 方才你们俩已经见了面, 你觉得她如何?” “就见一面,感觉不出来。”秦秋婉自顾自上了马车:“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找不到笔墨纸砚, 咱们先回府吧!” 林富贵没有回自己的马车, 而是跟着她钻了进去。 秦秋婉看他进来, 一脚踹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 林富贵没来得及躲, 加上她力道挺大,他根本稳不住身子,整个人往后仰倒, 狠狠摔倒在地, 痛得他面色扭曲, 他捂着腰大怒:“你疯了吗?” 秦秋婉站在马车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俩只差一份切结书就再不是夫妻, 你最近睡了不少女人,我怕你身上有病, 还是离远一点好。” 林富贵:“……” 他算是明白了, 这女人还因为那些事生着气, 尤其她方才还去见了严青青,这会儿应该正是气头上。 回府的路上, 秦秋婉还假寐了一会儿。 林富贵紧紧跟在后头,两人前后脚进府,一回到院子里,秦秋婉就命人备笔墨纸砚。 等到林富贵进门,墨都磨好了。秦秋婉头也不抬:“我已经让人去请开源的夫子过来了。” 林富贵皱起眉:“招娣,我没想过和你分开。” “但你确实聘了二房。”秦秋婉强调:“之前我就说过,我容忍不了你身边有别的女人,你若非要把她们带回来,那我就一定要离开。” 林富贵满脸不解:“男人三妻四妾正常,那么多的富家夫人都能接受,你为何不能?” “因为我是乡下人。”秦秋婉怕墨汁干了不好书写,又加了一点水进去开磨:“富家夫人嫁人时就知道自己男人会三妻四妾,我嫁给你的时候,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林富贵沉默了下:“你就算铁了心要走,也得问过家中长辈再说。还有,两个孩子那边,也得跟他们说清楚。” 他说完,飞快就溜了。 秦秋婉看出了他的不舍,想要抓时却已经来不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当即冷哼一声,丢了手中的墨条,去小间洗漱。 刚从小间出来,就看到妆台前已经坐着一个人。 林开琴正在发呆,被身后的动静吵醒后,就看到面前铜镜里一身水汽的母亲。她转身:“娘,刚才爹找我,说你要离开林府,真有这回事吗?” “有。”秦秋婉并不隐瞒:“你爹的婚事已经定了,是严家的姑娘。之前你说要留下,我也不勉强你。等你爹想通了,写了切结书后,我自己离开。” 林开琴有些着急:“娘,你就不能不走吗?林家的日子这样好,你为何要想不开?” “本来我想带着你一起走,既然你不肯,我也不强求。”秦秋婉嘱咐:“我出去安顿下来之后,会让人给你传信。你留在这里,记得多看顾弟弟,要是你们姐弟俩出了事,记得派人来告诉我。” 听到这话,林开琴讶然问:“娘,你不回乡下?” 秦秋婉笑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们姐弟,你们都在这里,我自然也不会走。” “那留在府中啊。”林开琴理所当然:“娘,你别觉得会被爹的那些女人欺负,之前我们一家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爹又不是石头,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你就留下吧,就当是为了我们……” “你们是我的儿女,我愿意疼你们,但是,我也想心疼心疼我自己,不想再受委屈。”秦秋婉摆了摆手:“别再多说了,我意已决。” 林开琴还想要再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是有人强闯院子,两人还没起身,屋子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周氏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看到秦秋婉后,眼神如淬了毒一般:“张招娣,你好歹毒的心肠。”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我儿才十四岁不到,你竟然给他送女人。”周氏想起今早上在儿子院子里看到的情形,就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咬牙切齿道:“你自己也有孩子,应该知道这么早圆房对孩子身子不好,为何要如此害我儿子?” “张招娣,你进门之后我都是能避则避,从来没有对你说难听的话,当初还帮你解过几次围,不求你记着我的恩情,你也别害我啊。我哪里得罪了你?你是不是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她恼怒非常:“这事没完!我要让姨母帮我讨个公道!” 林开琴还是个姑娘家,这些事情不宜在她面前掰扯。 “开琴,”秦秋婉拍了拍她的肩:“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门口的周氏一看就来者不善,林开琴有些不放心:“娘,这……” 秦秋婉亲自把她推出了门:“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你先走吧。”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毁了我儿子还不会有事?”周氏怒火冲天:“张招娣,你别逼我。” 秦秋婉关好门后,抱臂靠在门上:“都说贵人多忘事,你也不是什么贵人,只是到林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怎么记性这么差,你不觉得那两个丫鬟很眼熟吗?”她摇摇头:“容我提醒你一下,那两个丫鬟是你挑出来送到我儿身边的,我只是还给你而已,我害谁了?” 周氏听着她冷嘲热讽,气得险些撅过去。 挑人送去林开源身边这事她自以为做得隐秘,也不知道这乡下女人是从哪里得知的真相。 “谁说是我挑的?”周氏不依不饶:“你把人给我找出来,我要与他当面对质。随意污蔑他人,这人也太缺德了。” 秦秋婉轻飘飘道:“我猜的。” 周氏噎了下。 她以为这个女人是得知了确切消息才如此笃定,没想到只是猜测。她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冷笑着道:“只凭着猜测,你就害我儿子,这事没完。我要去找姨母,去找老夫人给我做主!” 说着,伸手就要来拉秦秋婉。 秦秋婉手一让,避开她的拉扯,道:“到底是谁买的那俩丫鬟,她们自己肯定是知道的,把人找来一问便知。” 周氏闻言,立即道:“你早就收买了那两个丫头,一会儿她们定然会指认于我,对不对?你好歹毒的心肠……” 秦秋婉听不得她的指责,冷声道:“我什么都没做,可称不得歹毒二字。只是把你送来的丫鬟送回去了而已,你要是觉得委屈,咱们就去祖母那里分辨,把两个丫鬟也带上,到时候到底是你别有用心,还是我收买了她们污蔑于你,几十板子下去,打它个血肉模糊,不怕她们不说实话。” 闻言,周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那两个丫鬟长相貌美,一举一动都特别勾人。是她特意托中人从花楼里带出来的,府内是只有她一个人和那两丫鬟知道真相,可林府外知道此事的人也有几位。 那些人见过世面,稍微一点银子收买不过来。如果真的闹到了老夫人那里,两个丫鬟受不住刑罚定然会招,而外面的几人也不会帮她隐瞒。 她站在原地,面色惊疑不定。 秦秋婉上前拉她袖子:“走啊,趁着祖母还没午睡,咱们去弄个明白。” 这一回,轮到周氏不太想去了。 她正想找个托词不去,院子门口又传来一阵喧哗声,这一回是周华,他急匆匆奔进门来:“娘,水清是我的女人,你怎么能把她送走?” 他不看别人,直接奔到周氏面前:“我们昨晚才圆房,你今天就要把人送走,落在别人眼里,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成什么了?” “娘,你把水清留下,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秦秋婉似笑非笑:“表妹,华儿是对的。身为男儿,就该要有所担当。他想照顾自己的女人,你该支持才对。”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周氏恶狠狠的目光。 她瞪了一眼秦秋婉后,看向周华:“华儿,你别犯蠢。她们俩是别人故意送到你面前想让你毁了身子的。我是为了你好。” 周华振振有词:“就算如此,可她们姐妹只是两个弱女子,害我并非她们本意,她们也是身不由己啊,咱们不能因为对别人的仇恨而又让她们继续颠沛流离。” 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华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当然了,他留下两个女子真的是怜惜她们命途多舛,还是因为见色起意,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周氏气得够呛:“华儿,你年纪还小,身边不能有女人!” 周华满脸不以为然:“您不就是怕我伤身么?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太频繁的,之前我去花楼,也是四五天才去一回!” 周氏:“……”花楼? 一瞬间,她险些被气疯了:“谁带你去的?”想到什么,她追问:“是不是林开源?” 话问出口,周华还没回答,她但是已经知道了真相,一般恶狠狠瞪着秦秋婉:“管好你儿子!” 秦秋婉还没接话,周华已经一脸鄙夷地开了口:“林开源一个土包子,哪里会逛花楼?上一次带他去,他扭扭捏捏连女人都不敢碰。后来还被他俩收拾了一顿,我看他稍微一段时间之内,是不敢再去了。” 周氏:“……” 糟糠原配 十 糟糠原配 十 周氏刚才也是听到儿子的话被气糊涂了, 才下意识地往林开源身上猜,听到儿子的话, 她才想起来, 林开源到了府城之后还没去过花楼,上一次会去,是因为她的吩咐。 想到这里, 周氏挺后悔自己让儿子带着林开源去见世面。也恼恨儿子的不听话, 在去花楼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无论林开源要不要过夜, 都不许儿子带着花娘上楼。 结果, 儿子不听话, 没有把林开源的心勾野, 他自己却深陷其中拔不出来。 此时的周氏心里特别难受, 满心都想着把儿子掰回来, 问:“你拢共去过多少次?” 周华想了一下,摇头道:“记不清了。从去年八月起……” 周氏:“……”合着在她吩咐儿子带林开源去花楼前,他就已经去过了? 秦秋婉站在一旁听着母子俩对话, 听到这里, 道:“原来早就去过了啊。表妹, 我劝你一句, 花楼中的女子迎来送往, 可不好经常去。最好是家里留一个女人,水清就挺合适, 刚好华儿也喜欢……” “你住口!”周氏恼怒非常:“张招娣, 这事没完。” 说着, 扯一把儿子,母子俩飞快消失在院子里。 秦秋婉招手道:“你别走啊, 咱们还要去祖母那里掰扯清楚,你要是不去,我就当那两个女人真的是你找来的!” 周氏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于是,秦秋婉换了一身衣衫,不紧不慢去了老夫人的住处。 “祖母,我刚从外面回来,按理说不该多嘴,可有件事实在不吐不快。”秦秋婉叹口气,把周氏今日一大早上门找茬的事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一个客人,都不该踹我的门吧?” “再说,她就是贼喊捉贼。那两个丫鬟明明是她挑来送给开源的,我只是送回去而已,她却倒打一耙,说我害她儿子。若送丫鬟就是害人的话,也是她先起了害人之心。” 周氏是林夫人侄女,老太太平时不太过问他们母子的事,还是那句话,林府富贵,多养几个人根本就不算事,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跟儿媳起龃龉。 前提是这客人得懂规矩,知进退,大面上不出错。像这种对主家动手的,大概谁也忍不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早已不管事,万事随缘。唯一在意的就是家中子嗣。如今这上门做客的客人害了自家的重孙子,她哪忍得了?当即吩咐身边丫鬟:“去请了她们母子过来。” 周氏带了儿子回院子后,正苦口婆心地告诫儿子早早圆房的坏处,试图说服他把两个丫鬟送走。可惜这孩子死倔,她根本劝不动。心里正烦躁呢,老太太身边的人就到了。 平时他就挺喜欢给老太太请安,哄得好了,母子俩日子也好过。可今日不同,刚才发生的事她可没忘。 老太太这个时候前来请她,怎么看都和方才的事情有关,周氏一颗心提着,悄悄塞了几枚银角子过去:“老夫人这个时候找我,是因为什么啊?” 以前很顺利就能塞出去的银子这一次却被退了回来,周氏心底更沉。 那丫鬟推了银子,冷着一张脸:“去了就知道了。” 这样的态度,周氏愈发忐忑,想了想,她悄悄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请林夫人。 无论发生了何事,姨母都会帮着她的。 林老夫人只要想到有人蓄意毁自己的重孙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命人直接带了两个丫鬟过来。 所以,周氏到时,就看到那两个美貌丫鬟已经跪在了堂中。这两个丫鬟不起眼,若不是主子吩咐,一辈子也大不了这里。 猜测成真,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努力镇定下来,上前行礼。在这期间,她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屋中,当看到坐在老夫人身边到秦秋婉时,顿时心跳如擂鼓。 定是张招娣跑来告状了! 老夫人怒斥:“你们俩是谁带回府的?” 两个丫鬟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们如今已经是周华的房里人,周氏捏着二人的卖身契,要是说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老夫人见她们不肯说,立刻命人上来抓住二人打板子。还是那句话,别的都可以忍,她容不得有人对自家的子嗣下手。 周氏倒是想求情保下两个丫鬟,可她只要一开口,就会更惹人怀疑。 屋中安静,只余板子落在肉上的沉闷声音,还有两个丫鬟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以色侍人者,向来在意自己的容貌和体态,两个丫鬟心里明白,只要她们能有命在,容貌还在,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咬牙挨了好几下后,眼看周氏没有开口求情的意思,两人也不再硬扛着:“是周夫人。” 周氏是守寡之身,到了这里后,不愿意让人提及自己夫家,所以,林府的下人都称她为周夫人。 听到丫鬟的话,周氏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都不认识这两人。” 两个丫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大不了被林府卖出去,凭着她们的容貌,也总能讨得一口饭吃。所以,她们并没有想替周氏隐瞒,见她否认,还说出了当初把她们从花楼中赎出来的中人。 寻到了中人,周氏说得再多都是枉然。 老夫人看到周氏神情,知道这就是事实,寻中人已经没了必要,反而会把自家的这点事给闹出去。 她没有为难两个丫鬟,立刻叫了人来将她们发卖。 丫鬟带走后,周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一直支着听外面的动静。 没让她失望,林夫人来得很快。进门后扯出一抹笑上前行礼:“母亲,儿媳听说您动了真怒,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这个侄女忘恩负义。我们府中好心收留,她却一心想要害开源,被招娣识破后自食苦果,还好意思跑去找招娣算账。那个十四岁不到就开始押妓的混账,你竟然还想认作孙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赶紧给我打消了这心思!” 太过生气,老夫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口水都喷到了林夫人的脸上。 林夫人刚一进门就挨骂,也不敢发作。勉强扯出一抹笑:“母亲,华儿这孩子挺乖,他娘也没这么深沉的心思。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两个丫鬟亲口承认,她自己都默认了的,哪里有误会?”老夫人满心烦躁,想到林开源险些被害,她有些迁怒儿媳:“你的意思是我老眼昏花辨不清事实真相,被人撺掇着怠慢你的娘家人?” 林夫人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敢承认,做出一脸惶恐模样:“儿媳不敢。” 眼看婆婆这明显是动了真怒,林夫人急忙道:“儿媳不敢。华儿过继之事,之前您都已经答应了的……” “我只是说考虑一下!”老夫人大怒:“想要做我林家子嗣,至少要品性上佳。上一回他伙同开源绑了夫子,你说他是被开源带坏,但后来我问过夫子,明明就是周华先动的手,开源只是帮着递了绳子,还是被他喝骂着才递的……他颠倒黑白,满口谎言,想入我林府族谱,简直是痴心妄想,你们都趁早给我打消了心思。” 正因为老夫人知道了夫子被绑的真相,加上两个孩子一进花楼就被孙媳妇给揪了回来,她才觉得孙媳妇下手太重。 之前没说出来,是觉得事情已经发生,没必要给儿媳难堪。 周氏面色已惨白如纸,听到老夫人最后一句,眼眶中急出了泪,求助地看向林夫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之后已经少管府中事,平日里待人和善,林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她动怒,也有些被吓着了,接触到侄女的目光,她假装没看见,自然得避了开去。 周氏眼看姨母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出声道:“姨母……这事怎么办?” 林夫人想要帮侄女,但此时婆婆正生气,她可不敢在这时候开口求情,没好气道:“你们母子自己不争气,我能怎么办?” 上首老夫人余怒未休:“我们府中容不得别有用心的人,客人既然不自觉,那我们就只能送客。”她看向周氏:“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府中也收留了你们近三年,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再嫁也好,另找院子也罢,总之,半个月后,我再不想在府中看见你们!”说着,恨恨将一旁的袖子扯回:“看了就堵心!” 这一回,周氏真的慌了。 “老夫人,我知道错了,回头一定会好好管教华儿……” 老夫人板着脸:“你儿子怎样与我们府内无关,只要他没有带坏开源就可。现在我说的是你,你买了美貌丫鬟试图带坏我的重孙子,我不跟你算账,已经是看了才德她娘的面子。你要是再纠缠,我就把你们母子送去衙门!”她扬声吩咐:“送客!” 立刻有丫鬟进门来请周氏出门。 周氏不想走,还想要再求情,正打算跪下,余光看到自己姨母正使眼色,她权衡了一下,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跟着丫鬟出了门。 临出门前,狠狠瞪了一眼秦秋婉。 秦秋婉无所谓,她只是把周氏对林开源做的那些事情捅出来了而已。难道只许她做,不许苦主申冤么? 老夫人这会儿心里烦躁,秦秋婉顺势告辞。 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了站在路旁的周氏,那模样似乎在等人。 “以前到时我小瞧了你。”周氏眼神里满是恨意:“日子还长着,咱们走着瞧。” 糟糠原配 十一 糟糠原配 十一 周氏这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落在秦秋婉眼中,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上辈子,张招娣还在病中时, 林夫人就将周华过继到了林富贵名下, 因为周华年长林开源几个月,还成了哥哥。 秦秋婉眯起眼:“你要找我算账?” 周氏冷笑: “你别得意。”语罢,扬长而去。 林富贵和严青青的婚事随着媒人上门传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 林家要为从外地接回来的儿子聘娶二房。 落在府城内众人眼中, 都觉得此事正常。毕竟张招娣一个乡下妇人,没法和城里的富家夫人来往。 聘娶二房不如娶妻慎重, 林家挺着急, 严家也一样, 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 从传出两家定亲到传出婚期, 拢共也才两日, 在这期间, 没有人来问过秦秋婉的意思。林富贵早出晚归,刻意逼避着她。 所以,秦秋婉想要拿切结书, 一直也没寻到机会。她得空就陪着姐弟俩与他们闲聊, 其实在有意无意教导二人处事之道。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 周氏没再嫁, 另租了一个小院子, 带着周华搬了出去。临走之前,还跑去找老夫人辞行。 可惜, 老夫人彻底厌恶了母子俩, 压根就不见。 周氏很是失落, 在门口福身谢过,又去了主院。 秦秋婉正带着林开琴在园子里闲逛, 看到母子俩去主院,她眼神一转,也跟着进门。 林开琴好奇问:“娘,您去请安么?” 从秦秋婉醒过来,还没有请过安,三天两头过来转一圈,便算是尽了孝心。 “我去看他们母子的笑话!” 林开琴:“……”这也忒直白了。 自从秦秋婉把林开源打得半死后,府内所有的下人都对她客气了不少。母女俩进门时,守门的婆子一句没多问,冲着两人福身行礼。 正值月底,林父和各管事都挺忙,一般不在府中。 母女俩走到正房门口,看到所有的下人都候在门外,正房大门紧闭。 秦秋婉有注意到林夫人的贴身丫鬟和周氏身边的丫鬟都在外头。 当下各家的姐妹都挺多,像林夫人这样照顾侄女的姨母不多见,加上那天周氏语气笃定的说会找她麻烦…… 张招娣是乡下人,确实不得林家人看重。但她到底也是正经的林夫人,周氏一个毫无根基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 所以,秦秋婉心底里是起了疑心的。 看着紧闭的门窗,她心里一动,捂着肚子道:“开琴,这时候咱们不方便进去,我先去后头一趟。” 说着,飞快沿着廊下跑走。 她并没有去方便,而是从后面绕到了正房后,一墙之隔,隐约听得到里面的说话声和哭声。 这哭的人是周氏,哭声凄凄婉婉,简直闻者伤心。 “姨母,你可千万要想法子接我们回来。华儿年纪不小,眼瞅着就要定亲,要是跟我住在外头,肯定没有好亲事!姨母……你可千万要帮我们……” 听到这里,秦秋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的裙摆被带刺的植株勾住,已经起了丝,她弯腰去取裙摆,就听到林夫人恨恨道:“我早说过,让你别做多余的事,你可倒好,竟然还想陷害林开源,本来母亲那边都松了口,只等着严青青进门之后,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华儿的族谱上了……如今弄成这样,我怎么帮你?” “我知道错了。”周氏哭声悲戚:“这些事都是我的主意。不关华儿的事,姨母,我们走后,你千万多上心,早些接我们回来。” “我知道!”林夫人语气不耐:“华儿的事不用你提,我比你着急!” 听到这句,秦秋婉拆裙摆的动作一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周氏可是亲娘,林夫人为何要比亲娘还上心? “姨母,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周氏的声音继续传来:“华儿一定会记得您的好,会好好孝敬您。若是他能顺利接手家中生意,等到……表哥入仕,需要的银子的时候,他一定会鼎力相助。父子齐心,其利断金!” 秦秋婉刚把裙摆拆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华根本就是林夫人的亲孙子! 难怪她对母子那样上心,也难怪周氏会有那样的底气。至于为何不让周华认祖归宗,而是塞到林富贵名下,应该就是为了顺利接手家中的生意。 林才德是读书人,他的妻子和儿女都不能做生意,所以,这家中的生意才轮到了林富贵。 当然了,林富贵大字不识,又粗鲁不懂事。林父从来就没指望过他,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林开源身上。 林开源虽然没读过书,但人挺机灵,学东西挺快。 周华则不然,压根看不进去书,夫子在上面讲,他在下面睡,兴许正是因为如此,林夫人才想让他接手生意,而不是跟着儿子读书。 这应该就是周氏身上最大的秘密,秦秋婉目的达到,拎着裙摆走了出来,刚到外头,就看到了一个洒扫的婆子挑着水过来,看到秦秋婉手里的裙摆,又看了一下她身后的花丛,面色顿时一言难尽。 秦秋婉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当即放下裙摆,正色道:“水浇得不错。” 婆子清咳一声:“夫人,园子里的花草不用施肥。” 秦秋婉:“……” 她也不能承认自己钻到花丛里是为了偷听,只暗叹自己点背,道:“不许乱说。” 婆子立刻捂住了嘴。 秦秋婉心情复杂地走到前面廊下,林开琴正无所事事地坐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别提了。”秦秋婉挥了挥手,想上前敲门,还没靠近就被边上的丫鬟拦住了:“夫人正在和表姑娘说话,您稍等片刻。” 秦秋婉敲了敲门:“母亲,我来给你请安。” 里面是哭声一顿,没多久,大门打开。眼睛红红的周氏出现在门后,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不善:“这可不是请安的时辰,你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吧?”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法子。”秦秋婉摊手,拉着林开琴进门,道:“我听说华儿也过来了,怎么没看见人?” 周氏刚才让儿子在外头等着,眼看园子里不见了人影。她急忙着人去寻。 没多久,就有丫鬟领着周华过来。 秦秋婉站在廊下,半真半假笑道:“听说这人常年和谁一起过日子的话,会长得越来越像。周华这模样,怎么跟我看着和二弟的容貌有些相似?” 一言出,边上的俩人都变了脸色。林夫人出声训斥:“胡说什么?” 一句话吼完,她怒气不减:“张招娣,这里可不是你们村头,多说多错,以后话出口前,在脑子里多想一想。别开口就得罪人!像你这样的,我哪敢让你和别的夫人见面?”她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儿媳,提醒道:“你要是做不好,我以后就让严姑娘帮我待客,至于你……就关在后面吧。” 秦秋婉一脸惊诧:“我只是玩笑,母亲为何这样生气?”她看了一眼周氏:“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她捂着嘴:“难怪您一心想把周华过继回来,原来他本来就是林家血脉!只是……母亲,你这可不厚道,明明是二弟的孩子,你非要过继给富贵,我们夫妻又不缺儿子,再说了,再过一个多月,又有严家姑娘进门,她年轻貌美,身子康健,用不了多久也要生下孩子。” 说到这里,她转身就走:“之前祖母还想过继,这事不成,我得去说一下,让祖母打消了这个念头才好。该是谁的儿子就是谁的儿子,怎么能乱安?” 见她要去告密,剩下的两人都慌了。 周氏亲身体会过张招娣那张嘴的毒辣,上一回告状,她们母子被撵出了府,还惹了老夫人厌恶,再来一回,她们可受不住! 林夫人也慌了,要紧的不是周华认祖归宗,而是她儿子还得仰仗着岳家帮忙,要是惹恼了父亲是举人是儿媳,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拽住了秦秋婉的袖子不撒手:“招娣,凡事好商量!” 秦秋婉一脸纳罕:“我只是试探一二,原来华儿真是二弟的儿子?” 林夫人:“……” 实在是这事经不起乱传,哪怕只是流言,传到儿媳耳中都是麻烦。更何况这事是真的,根本经不起深究! 周氏急得眼圈通红,她恨面前这个乡下妇人,却又不得不求着她。咬牙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和难受,赔笑道:“不是。” 糟糠原配 十二 糟糠原配 十二 周氏心里是恨的, 面上又不敢表露,憋到后来, 面色都有些扭曲了。 “不是?”秦秋婉一脸不信:“那我也得去跟祖母说一声, 让她查个明白。 ”见两人神情焦灼,她摆摆手道:“你们别害怕,祖母最喜欢重孙子, 要是知道了这事, 肯定会高兴的。” 语罢,拂开两人的手, 飞奔而去。 林夫人险些气疯了, 急忙忙跟上, 一路上都在劝说。 秦秋婉假装没听见, 避开她的拉扯, 一路飞快到了老夫人院子里时, 得知她正在午睡。 林夫人焦急道:“你祖母要是没睡好,起来后会发脾气的,这时候不能打扰。” “这么好的事, 祖母听到了只会高兴, 怎么会生气呢?”秦秋婉说着已经推开了边上的丫鬟, 上前去敲门。 人年纪大了之后, 觉就不多, 也睡不沉。 她一敲门,老夫人就醒了。 果然如林夫人所说, 老夫人被吵醒之后很不高兴, 不悦地问:“何事?” 林夫人这一路过来都想拦住, 可惜她养尊处优多年,压根没有力气, 根本就拉不住。 反正张招娣是乡下人嘛,力气大点也是有的。秦秋婉毫无顾忌,再次拂开她伸过来抓自己袖子的手,一个健步推开门奔了进去:“祖母,您不是最喜欢重孙子,时常感慨家中子嗣单薄?孙媳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好事。” 老夫人心里一动,以为是家里哪个妾室或是林富贵的女人有了身孕,心里期待起来:“什么好事?” 秦秋婉笑意盈盈:“您还有个重孙子,都已经十四了!” 老夫人:“……” 听到前半句,她还挺高兴,以为家中又要添丁。可听到后一句,她顿时觉察到不对,哪怕商户人家不太讲究,外室子这种事到底好说不好听,顿时眉心皱了起来:“把话说清楚。” 秦秋婉看了一眼边上的林夫人,低下头道:“还是让母亲告诉您吧,她本来不让我来的。” 老夫人愈发狐疑:“才德他娘,你来说!” 她觉得一定是孙媳妇没读过书,说话没头没尾,所以她才听不懂。 林夫人满脸尴尬。 说实话,她之前想过跟婆婆坦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来都不敢说出来。到了此刻被人逼迫着,她更是不想说。 但是,这时候婆婆问及都不说实话,以后再说出周华是林家血脉的事……大概会惹老太太生气。 她万分不想让侄女带着周华出去住,之前周华就已经做了不少错事,这孩子要是再不管教,可就要废了。 住在府里,她一声招呼下去,周华就别想出门。可若是他住去外头,她就算想管,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林夫人有些踌躇,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跟在她二人后头过来的周氏见状,咬了咬牙,上前跪着了堂中:“伯母,华儿确实是表哥都孩子。当年我来此小住,有了身孕之后,表哥已经和表嫂定了亲,我不想做妾,表嫂也容不得有人给表哥做妾,所以我回家另嫁了人。那些年,我和那个病秧子都没有和圆过房。” 周华的身世如果没人知道,还能继续瞒着。 可张招娣都猜到了,凭她那张嘴,非得闹翻了天不可。只在府里说还好,若她跑到外头去乱传,她们母子毁名声倒是其次。万一在老夫人听说之前,林才德的妻子先听说了此事,然后对付他们母子……那才是真的要完! 老夫人呆住了。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当看到屋中几人脸上的神情不是玩笑时,下意识看向了儿媳:“这些都是真的?” 林夫人有些恼怒侄女儿自作主张,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狡辩。 还是那句话,要是老夫人问及时还否认,那周华大概在老夫人有生之年都上不了族谱。这老太太身体挺好,能吃能睡,且有得活呢。 周华已经年近十五,即将议亲,一个借居亲戚家的寡妇之子,说不了什么好亲事。过继之事不成,得尽快认祖归宗才好。 “是。”林夫人低声道:“母亲,华儿确实是才德的亲生血脉。” 老夫人闻言,一瞬间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林夫人:“你……你真是拎不清!让我说你什么好?” 自古以来,商人地位最低,不少商人富裕到一定程度,都会想着供出一个官员,彻底脱了商人的皮,得人尊重。林家也一样,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还算刻苦的林才德,林家脱胎换骨就指着他,当初林才德的亲事,老夫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求来,皆因为孙媳的父亲是个举人,孙子有了这样的岳父,至少能考中举人,脱胎之事也就成了大半。 读书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商人的不讲究,老夫人当初上门求娶时,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娶平妻不纳妾,并保证孙子给妻子足够的尊重。 如今倒好,林才德竟然冒出了这么大一个儿子,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定亲那段日子。老夫人只要想起孙子在外头和女人暗中勾搭,她在那里跟举人指天发誓,就觉得脸上发烧。 她活了大半辈子,年纪越大越要脸面。尤其在读书人面前,她愈发约束自己。如今倒好,这么大一个话柄递到人头上……想到会被举人指责,她就满心烦躁。 如今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敢指责她的人几乎不存在,不高兴了就可以甩脸子。当然了,她不是爱生气的人,可今日这事,她真的忍不住了,怒斥:“你是才德的娘,不说帮衬着,反而给他拖后腿。你娘家就那么重要?侄女比你儿子的前程还要紧?” 她伸手一指周氏:“这女人就那么好?” 语气里的鄙夷和嫌弃毫不掩饰。 周氏:“……” 以前老夫人从不生她的气,也不会说难听的话,甚至还夸过她性子乖巧,不止一次惋惜过她的命苦。 在周氏眼中,老夫人一直都是个和善的长辈。没想到她翻脸之后,竟然这样难相处。 林夫人早就猜到婆婆知道内情之后定会大怒,自己免不了被责骂,真到了这一刻,她心里还是难受不已。勉强解释道:“才德和她互生情愫的事我压根就不知道,后来有了身孕,两人瞒不下去了才告诉我。”说起这些,她又觉得自己冤枉:“那时候才德即将定亲,我让媛媛回去落胎,还给她不少银子……” “姨母!”眼看林夫人开始说起曾经,周氏顿时急了。家里这老太太看似不管事,其实一家人都得听她的。这会儿老太太已经很厌恶她了,要是再听说了这些,就算以后她得以进门,日子也不好过。 “都是过去的事,咱能别提了吗?现在最要紧的是华儿的身世!” 或者说,最要紧的是周华的婚事才对。 林夫人被侄女提醒,立即就住了口。转而道:“母亲,我知道错了。可华儿已经这么大,即将要议亲的年纪,性子又倔,真把他放出去,怕是这辈子就毁了。咱们得好好管教……我曾经也想过,要是华儿认祖归宗,才德媳妇大概要生气,才德即将参加乡试,这个紧要关头闹出这些事,定会牵扯出许多麻烦。” 到了此刻,林夫人还没打消之前的念头,试探着道:“不如,就依我之前跟您提的那样,将华儿落在富贵名下,如此,也算认祖归宗,又不会让人起疑。” 老夫人若有所思。 秦秋婉无所谓孩子落在谁的名下,但很乐意给这几人添堵,冷笑道:“你说给就给?我又不是没生儿子,凭什么要帮别人养?” 她瞅了一眼周氏:“这母子俩没安好心,还试图害开源一生,我才不要和这样心肠毒辣的人牵扯。这孩子给谁都可,反正我不要。” 周氏瞪了过来:“长辈都在,轮不到你说话。”又鄙视道:“果然是乡下妇人,没规矩。” “乡下妇人怎么了?乡下妇人抢你男人了?”秦秋婉满脸嘲讽:“我出身是不好,家里也穷。但绝不会和有妇之夫勾搭,更不会人生孩子。像你似的,生就生了,还往别人头上扣。就你这样的品性,白眼看人之前,先瞧瞧自己吧!” 周氏气得够呛:“表嫂,我敬你年长,你别得寸进尺。” 秦秋婉讶然: “你有敬过我?用白眼敬的吗?” 周氏:“……” 老夫人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别吵了。”她眼神在屋中所有人脸上扫过,道:“华儿就记在富贵名下。” 一锤定音。 林夫人和周氏自然是喜不自禁,秦秋婉面色淡淡:“我才不要捡这种便宜儿子,谁爱要谁要!” 老夫人动了真怒:“张招娣,我还活着,你婆婆也在,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 秦秋婉颔首:“我知道。所以,你们若非要过继,我阻止不了。但让我平白多个儿子,我也做不到。之前我就说过,林富贵要是娶二房,咱们就一刀两断。再过一个月二房就要进门,我反正是留不下来的。等我走了,你们别说过继一个,就算过去一百个孩子给林富贵,也随你们高兴。” 闻言,老夫人面色难看:“张招娣,你别以为这府中非你不可。” 秦秋婉摆摆手:“我还真没那想法。” 婆媳俩都挺生气张招娣的不识相,林夫人冷声吩咐:“来人,将贵夫人送回院子好好休息。” 秦秋婉好奇:“这是要禁我的足?” 林夫人面色冷肃:“你回去好好反省。” “我没错。”秦秋婉沉吟了下:“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告知弟妹真相。” 林夫人:“……” 糟糠原配 十三 糟糠原配 十三 屋中其余三人都愣住了。 秦秋婉自顾自继续道:“像这种男人在外有了孩子, 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事,搁谁身上都挺惨。同为女人, 又有妯娌的缘分,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她一声。 对上几人的目光,她解释道:“老话都说,姐妹就十几年缘分, 嫁人了就是亲戚。能够做妯娌, 几十年同处一屋檐下,那才是真的有缘分。” 几人压根就不想听她说这些, 不只是老夫人, 林夫人也怕小儿媳知道了儿子在外另有子嗣的事。关键是明年儿子参加乡试还得仰仗岳父, 这种紧要关头, 要是闹出了这事, 定然会影响儿子前程。 “不能说。”老夫人板起脸:“张招娣, 你要明白,以你的出身,能够入我林府的门, 纯粹是占了富贵流落在外的便宜。若不然, 你别说进府做主子, 就是做个丫鬟都不够格!” 秦秋婉点点头:“我有自知之明, 所以, 我这就打算离开了。反而是你们,扭扭捏捏放不开。大家一拍两散, 一刀两断, 有那么难吗?” 老夫人确实不喜欢这个出身一农家的孙媳, 但她为自家生育了一双儿女,又和孙子互相扶持多年。如果真的把人给赶出去, 无论真正的缘由为何,外人都会觉得林府苛刻不容人。 “你容我好好想想。” 秦秋婉心里明白,老夫人并不是真的要想,而是想往后拖。 她伸了个懒腰:“听说罗城风景独好,明儿我就去瞧瞧。” 听到这话,婆媳俩都明白,她是要跑去罗城告状。 不能让她去! 婆媳俩对视一眼,在看到她出门之后,立刻吩咐人盯着,总之,无论她怎么说,都要把她的马车给拦下。 秦秋婉回到自己的院子,也没有立刻启程,先回去小睡了一会儿,正靠在榻上发呆,又有一封帖子送来。 和上回一样的粉色百合花。 这应该是来送银子的,秦秋婉欣然赴约,临出门时被门房拦住。 “夫人说,最近多事之秋,不能出城。” 秦秋婉明白应该是婆媳两人放了话,道:“我不出城,去赴约而已。” 时隔一月再见,严青青还是那般模样,脸上不见丝毫即将做新嫁娘的喜悦。相反,这会儿她面色不太好,请了秦秋婉坐下后,她正色道:“五千两太多,能少点吗?” “一点都不多。”秦秋婉摆了摆手:“林府的当家主母,哪里才这点银子?实不相瞒,我是受不了林富贵纳二房才开价的,不然,你给多少银子我都不会答应。你该庆幸我性子豁达,否则,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是二房!” 严青青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话。事实上,她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之所以再问。不过是想省一点。 听着张招娣一口一个二房,她顿时心头火起:“我给你银子,你何时离开?” 秦秋婉笑了:“只要给了银子,什么都好说。我明白你的想法,应该是不想冲我行礼。这样吧,在你成亲之前我就离开。” 严青青半信半疑:“你真舍得?” 秦秋婉冷哼一声:“那么好色满脑子三妻四妾的男人也只有你才当宝。我拿着银子回头找个一心一意对我的,安心过日子不比跟着林富贵强得多?” 听到这话,严青青反而放心了。 就像是张招娣说的,身为林家主母,手头可动用的银子不少,是好多个五千两。一般人可没那么大的魄力,舍下这一切。 她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推到了秦秋婉面前:“五千两。” 秦秋婉伸手接过,看到是每个府城都有的四通钱庄出的银票,顿时眉开眼笑:“你不后悔?” 严青青给了银票之后,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她将眼神从那叠银票上挪开:“不后悔。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就行。” “这么多银票,你就这么给我了?”秦秋婉银票在手上敲了敲:“要不要立字为据?” 关于此事,严青青来之前也想过了。 主要是,那字据上怎么写? 难道说张招娣拿了她五千两主动退让正室之位? 且不说她拿银子买正室的事会不会惹人诟病,这字据一写,好像林富贵就成了可以买卖的物件似的。万一以后被他发现,大概要生气。 再有,她拿银子送张招娣离开,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她诓骗不懂事的乡下人。 还不如就这么不明不白呢。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秦秋婉睡了一个好觉。翌日早上起来,她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彼时,老夫人刚刚起身,看到她进门,道:“一会儿陪我用早膳吧!” 秦秋婉直截了当:“我已经用过了。祖母,我过来是想问你拿切结书的。” 老夫人:“……” 她放下手里的帕子,一脸不解:“招娣,你知不知道留在这林府你最后能得到多少东西?”她指了一下屋中的摆设:“现在我过的日子,就是你以后会有的。” 秦秋婉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想熬成你这样,我至少还有三十年。要是母亲身子好,搞不好我还要走在前头。” 老夫人被噎了下。 她总觉得自己被人给嫌弃了,也有些恼:“你当真铁了心?” 秦秋婉颔首:“对!” “那好。”老夫人沉吟了下:“富贵也不在,明日一早,我把你们夫妻叫到这里写切结书,也给你一个晚上好好想想。” 得了准话,秦秋婉爽快地告辞。 白日里,她找到姐弟俩,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 林开源最近都很乖,天天关在书房跟着夫子学认字,进境飞快。 姐弟俩都很是不能理解,林开琴忍不住道:“娘,以前那样的苦日子你没过够吗?如今好不容易不用干活,你为何非要离开呢?” 林开源忐忑地问:“娘,你是不是对我太过失望,才会想离开的。你放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犯。你不走了好不好?” “我意已决。”秦秋婉看向二人:“我走了之后,你们姐弟俩要互相扶持,不要相信这府内的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爹。对了,要防备着周华母子,他们俩不是好人。无论做什么,你们都得多留个心眼。” 她看向林开源:“尤其是你,别再傻傻被人牵着鼻子走,被害了还觉得人家真心为你。” “我知道了。”林开源低下了头。 看他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很是失落的样子,秦秋婉还安慰了几句。 天色渐晚,秦秋婉和两个孩子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林富贵最近一直都在躲着她,今晚也一样,都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大概又在外过夜。 她乐得清静,洗漱过后,正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搬家。忽然有敲门声起。她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三月:“有人找我?” 她问的是三月知不知道这个时辰还有人敲门的事。 三月摇头:“奴婢不知。”又扬声问:“谁?” “奴婢是大厨房的。”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方才厨娘做了新的菜色,食材贵重,便想着送来给贵夫人尝一尝,” 张招娣之前苦了那么多年,如今一朝富裕,便放开了吃。厨房的人都知道她的好胃口。 秦秋婉没有起疑,摇头道:“送去给别人吧,我不饿。” 门口的人并未离开:“厨娘做得挺多,每个主子那里都有。” 三月过去取了进来,那丫鬟确实是大厨房里的人 ,临走之前还嘱咐道:“这里面加了百年人参,还有几样贵重的药材,只这么一小盅,要值好几两银子。夫人可千万要喝,别赏给下人了糟蹋了。” 如果是张招娣在此,听到几口汤值几两银子,哪怕再难喝,也会给它咽下去。 三月本来还想着主子没胃口,她就和几个小丫鬟分食省得浪费,听到这话,顿时打消了念头。直接把汤送到了秦秋婉的手上:“夫人要试试吗?” 秦秋婉不太想试,不过,倒是对这几两银子一盅的汤起了好奇心,想看看是否名副其实,她揭开盖子,看到里面熬得黄澄澄的汤,香气袭人,仔细闻去,还带着微微的药味。 她拿起勺子搅了搅,里面什么都没,应该是送来之前特意被人给滤过。她舀起一勺送到唇边细细闻着,然后扯起一抹冰冷的笑。 “找只老鼠来。” 三月:“……”主子这癖好可真怪! 林府内不缺老鼠,有专门捕鼠的下人,三月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拿过来一只。 秦秋婉弄了一勺汤喂给老鼠。 没多久,老鼠就蹬腿翻肚,彻底没了气息。 三月变了脸色。 秦秋婉丢下勺子,从三月手中接过梳子,很快挽了一个发髻。扯了一件披风裹上,端着那汤盅大踏步出了门,直奔老夫人的院子。 这个时辰,老夫人已经睡下了,秦秋婉不管那许多,直接强闯推开正房的门:“祖母,你可要为我做主。” 她直接去了床边,递上了汤盅:“这东西老鼠吃几口就没了命,祖母,我还想活,这家中我是真不敢留了。” 老夫人早在看到她端着的汤盅时就变了脸色,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收敛住了:“这是什么?你从哪儿来的?” “大厨房送的。”秦秋婉低着头:“祖母,下人谋害主子可以入罪,我们报官吧!” 老夫人脱口道:“不许!”话出口,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激动,她缓了缓:“家丑不可外扬,我查清楚后,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秦秋婉没有拒绝,道:“命都要没了,哪还顾得上丑?方才我来之前,已经着人去报官了。” 老夫人怒斥:“谁准许你去的?” 糟糠原配 十四 糟糠原配 十四 老夫人几乎是脱口吼出的那话。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我被人下毒, 险些就丢了命,为自己讨回公道有何不对?为了所谓的家丑, 置自身性命于不顾才是最蠢的。” “再说 , 万一是家里的其他人对我动手,这个交代你怎么给?” 老夫人没心思跟她说这些,立刻扬声吩咐:“赶紧派人去衙门, 就说咱们乡下来的贵夫人不懂事, 之前说的事是假的。” 外面立刻有丫鬟应声。 秦秋婉似笑非笑:“祖母,看你这么着急, 这下毒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老夫人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胡说什么?” 秦秋婉若有所思:“你们想灭口?” 她伸手一指周氏的院子:“他们母子俩才是最确凿的证据, 真想掩盖秘密, 你们把人远远送走不就行了?” 这确实是个办法, 老夫人之前也想过。但是, 家中子嗣不丰, 哪怕周华不成才,老夫人也舍不得。 她想法简单,像林富贵和周华这样的, 大事做不了, 多纳几门妾室为林家开支散叶还是能的。 孩子多了, 总能挑出来几个有用的。 “张招娣,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老夫人满脸不耐:“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我看回头得找个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我一心想走, 你放手就行, 实在不必这么麻烦。”秦秋婉一本正经:“像你给我下毒这事, 我要是跑到衙门去,你们府上……” 老夫人就是不想落下一个薄情寡义苛刻孙媳的名声, 也不想让张招娣把那些秘密说出去,再三思量后才动的手。 曾经有厨房的人跟她说过,孙媳很喜欢吃东西。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爱吃东西的孙媳今天忽然就改脾性,弄到现在……没能把秘密掩盖不说,反而送上了把柄。 “住口!”老夫人知道哪怕是下人跑去衙门解释清楚,只要张招娣还想告状,就真的可能被她寻着机会。 真到了公堂上,林家毒杀她的事瞒不住,周华的身世也会大白于天下。这两件事于林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事已至此,老夫人终于妥协:“我放你走!但是,府内发生的这些事,你都要忘了。从今往后,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冲我下杀手?” “不是我。”老夫人强调道:“我早已不管事,看你一心离开,这才想成全你。” 秦秋婉伸出手来:“切结书!”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在拖延,立刻命人送来了笔墨纸砚,让身边认字的丫鬟写了一封。 就写了张招娣从今日起和林富贵再无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写完了,老夫人问:“你当真放得下两个孩子?” “不是我放得下他们,而且他们放得下我。”秦秋婉一直就没掩饰过自己要离开的事,两个孩子除了劝她留下,从来没提出过要陪她一起走。 不过,秦秋婉也能理解姐弟两人。 从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如今有了安逸的日子,衣食无忧还受人尊重,加上二人又是孩子,不想离开也是有的。 秦秋婉转身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在这期间,她没提出要银子,老夫人也没问。 回到自家院子,秦秋婉摘下身上的首饰,只带走了当初张招娣留下来的一根木钗。 出府时,她没有告诉两个孩子。 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找了中人,就在当日傍晚,秦秋婉就置办了一处小院子,剩下的银子还买了两间铺子。 也就是说,在离开林府的当日,她名下已经有了三张房契,院子里也请了几个人帮着打扫。 她已经盘算好了,之后就把这些人送去铺子里干活。 随着她离开,关于林家那个从乡下来的儿媳非要离开林府的事儿也传了开去。 至于离开的缘由,众人都在议论。饶是林家极力解释,也有不少人认为他们是为了聘娶严家姑娘才赶走了张招娣。 在林家强调是张招娣自己离开时,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认为,林家这就是欺负乡下人,骗人家离开的。 林家简直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别提多憋屈了。 秦秋婉本以为自己安顿下来之后,最先找上门的应该是两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先找上来的竟然是张家夫妻俩。 看到面前的夫妻两人,秦秋婉木着一张脸:“我记得已经送你们回乡了的。” 张母有些不自在:“你能送我们回,我们也能再来啊!” 张父也道:“我跟你娘就得你们三姐妹,你姐姐和妹妹家中日子都不宽裕,上头又有公公婆婆,我们要是住进去不像话,只能来找你。这一回,你可千万别赶我们走了。” 这话张母也挺赞同:“之前你嫌弃我和你爹给你丢人,如今你自己顶门立户,我们住在这里,谁敢说一个不字?” “我敢。”秦秋婉面色漠然:“你们当初没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是婆家的人,根本指望不上。既然如此,你们来找我做甚?回家等着,逢年过节我会给你们送点礼物尽孝心的!” 张母:“……” 夫妻俩面面相觑,眼看女儿不是玩笑。他们都有点慌,从村里到这里一趟不容易,他们是万分不想回去的。 “其实,我给你爹前来,也是有事要告诉你。”电光火石间,张母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充足的理由:“招娣,你一直住在城里,村里的事你都不知道。我们也是这一次来了之后才知道冬儿被你送走了。我们回去,一路上都没碰见她,都这么久了,也没见她到家。” “对!”张父接过话头:“我跟你聊还打听了一好几天,才听说当初送她出门的马车根本就没往城门去。冬儿……好像是被富贵给养在了外头。” 秦秋婉微愣了下。 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林府,出门的次数有限,城内的许多事都不知道。像林富贵回来之后在外头养着一个小丫鬟这样的消息她就一直没听说。 “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养多少个丫鬟都与我无关。”秦秋婉摆了摆手:“我最近忙着,没空招待客人,二位请回。” 客人? 张家夫妻俩在女儿面前,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客人。 尤其这一回,二女儿自己搬了出来,他们更是可以毫无顾忌地住下。要是小夫妻两人和好,等女儿回了林府……这个院子兴许还能留给他们夫妻俩住。 张母一脸不赞同:“我知道你就是怕我训你,你也确实该骂,忒不懂事了。你跟富贵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何要搬出来?有你在一天,无论是谁在你面前都得矮一头,你可倒好,自己把正室的身份送给别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她看了一眼精致的院子,道:“还好没蠢到家,知道讨要银子。回头你就去找富贵和好,这里我跟你爹住,顺便帮你看着院子。以后你要是再吵架,想出门散心,也有个去处。” 这自顾自说话的本事,一般人还真不会。 秦秋婉抱臂靠在廊柱上:“我说,让你们俩走!” 张父恼了:“招娣,我跟你娘留在这里还能帮你的忙。要不是担忧你,我们何必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 “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秦秋婉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你们不就是想留在府城吗?这样吧,我帮你们找个活计,你们能养活自己了,想住多久都行。” 张母:“……”她才不是来干活的。 “我腰痛,干不了活,你爹的腿疼,扛不动货。” 秦秋婉颔首:“这么废,那还是回家种地吧!” 糟糠原配 十五 糟糠原配 十五 夫妻俩不想干活, 只想天天躺着有人伺候。 听到女儿这么说,眼看她不是玩笑, 两人面色都难看起来。 “招娣, 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现在!”张母语气激动, 但看到女儿冷漠的脸色, 知道不能再争执下去。缓和了语气:“我们是你爹娘,不会害你的。又不是白住, 回头我们还会去林家帮你讨回公道。” 说到这里, 她恨恨道:“林富贵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富裕之后抛弃糟糠, 我非得撕了他的嘴不可。” 张父深以为然, 也附和着骂了几句。 对于此, 秦秋婉是很乐意听的。本来要送二人出门的她也没那么急了。 夫妻两人见状, 愈发骂得厉害,说到激动处,更是拍手跺脚。 恰在此时, 门房过来禀告:“主子, 外头有人上门拜访, 说找您有要事相商。” 秦秋婉好奇问:“谁啊?” 门房有些迟疑:“他说姓林, 是您……男人……” 张家夫妻面面相觑。 秦秋婉愈发来了兴致, 看向张母:“娘,看你的了。” 张母:“……” 说实话, 三个女儿各自嫁出去之后, 她就没太管她们的日子, 和几个女婿也不亲近,平时都客气着当亲戚走动。后来林富贵认祖归宗, 她下意识的就对这个女婿客气了许多。到了府城之后,话里话外都是讨好。 刚才当着女儿的面,她把林富贵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若真的当着女婿的面,她是不说难听话的。 毕竟,万一这夫妻两人和好,她还得靠着女婿养老,要是把人得罪狠了,不管她了怎么办? 但看女儿一脸期待,她心里也明白,如果自己不训斥林富贵几句,大概即刻就要被赶出去。 她沉吟了下,撸袖子转身就走。 张父想法也差不多,怕妻子真的拎不清跑去训斥女婿,急忙忙跟着上去。 秦秋婉走在最后,不紧不慢跟着。 大门口,林富贵确实想进来。 他就两三天没回府,今日难得回去,本来是想看张招娣的怒气有没有消,刚一进门就听说她拿了切结书离开了。林富贵打听到了她的落脚地,下意识就追了过来。 哪怕到现在,林富贵也不认为张招娣真的能舍得下他,听到门房说要禀告,他心里只想冷笑。 对于自己能不能见到人,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影,他先愣了一下:“娘?” 张母听到他唤自己,心中微微一定。沉着脸道:“来贵,当初招娣嫁给你的时候,你们家什么情形自己心里明白。这些年来她跟着你吃了多少苦,你也都看在眼中。怎么现在日子好过了,你们反而过不下去了呢?” 听到这话,林富贵只觉冤枉:“又不是我让她走的。”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了。我们家招娣脑子是简单一点,可你们俩这么多年夫妻,孩子也那么大了,你让她离开不说,还让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张母越说越气,她从心底里认为,女儿会离开林家,就是被他们给算计的。 那个傻丫头,真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林富贵摇摇头:“娘,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今日来,就是得知了招娣搬出来的消息,想接她回去。” “这就对了嘛。”张父飞快接话:“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你们俩又有孩子,以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更应该好好过日子。” 他回过头,看向跟上来的女儿:“招娣,富贵来接你回府,你赶紧跟他去吧!” 秦秋婉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张家夫妻面露焦急。 林富贵面色不太好:“招娣,你闹脾气也有个度,该见好就收。提醒你一句,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秦秋婉伸手一引:“我又没让你来,你走就是了。” 林富贵:“……” 他沉默了下:“招娣,你真不后悔?” 秦秋婉摇了摇头。 林富贵觉着,她应该还在生气,自己到这里来接人,已经是放低身段求和。再让他委曲求全,他做不到。临走之前,他道:“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强求。你自己在这冷静一下吧!我那边还忙着,刚刚绣楼还送来了吉服,我得回去试穿一下,要是不合适,再让他们改。” 眼看门内的人面色如常,他有些不甘心,语气里带着恶意:“招娣,当初我们成亲时红衣还是借的,我记得你那一件还有点破,没想到多年以后,我竟然还能重穿一次。” 见妻子还是毫无反应,他叹口气:“严青青进门只是二房,你是主母,你的吉服比她的还要贵重,跟我的是一套。我们这也算是重新成了一回亲。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人总得往前看,如果我们只是村里的普通夫妻,我肯定守着你一辈子。但如今我身份不同,三妻四妾是必然,你要想通才好。” “我想不通。”秦秋婉摆了摆手:“你祖母已经说了,从今往后,我们俩一刀两断,男婚女嫁都和对方不相干。你那身主母的吉服可以省下了,以后我们俩就只是认识的人,最多算同乡。” 林富贵今日到这里来,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张招娣还在生气暂时不回府,他也能理解。但是,像这种强调二人再无关系的话她不该说。他当即沉下了脸:“你当真这么想?” “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我一个女人豁达。” 秦秋婉挥挥手:“实话跟你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林府!” 林富贵不太信:“那两个孩子呢?” 秦秋婉随口道:“你们林府要是不想养,可以给我送过来。” 林富贵:“……” 这一回这女人的气性有点大啊! 气头上说话最是伤人,这种时候再纠缠,两人之间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他很快起身告辞。 边上老两口从头到尾没有吭声,听着两人对话,他们都看得出来,女婿没想断绝关系,是自己女儿一门心思要离开。 等林富贵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张母忍不住道:“招娣,你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一个女人,日子怎么过?” 她指着院子:“你以为这院子很值钱?”她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林府的当家主母,比你以为的要富裕得多,这样的院子,至少能买上几百个!” 张母并不清楚林夫人能拥有多少东西,这些只是她猜测的,反正,银子多到一辈子也花不完。 “那又如何?”秦秋婉语气轻飘飘的:“如今我的日子已经比这当初在村里好多了,有下人伺候起居,手里有闲钱,不比在林府看人眼色来的好?” 她不耐烦跟张家夫妻解释,本就谁也说服不了谁,说得再多都是白费唇舌。 “我这刚搬进来,到处都忙乱不堪,没空招待客人,你们走吧!” 刚好这里是大门处,秦秋婉说着话,还伸手去推。 张母哪里肯走? 她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一步也不肯挪。 但是,耐不住女儿力气大,饶是她抓紧了脚趾头,也还是不由得往门边走了两步。眼看着就要被推出大门,她伸手抱住了门框。 “我不走。” 张父见势不对,急忙上前帮忙:“你别推你娘,赶紧给我撒手。” 说着还伸出手来想要拽秦秋婉的胳膊。 秦秋婉手一抬,反手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给丢了出去。 大力传来,张父控制不住身形,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张母见状急忙上前去扶,人还没扶好,身后大门砰一声关上。 大门紧闭,二人再想敲开,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了。 张家夫妻不肯离开,干脆赖在了大门口。秦秋婉让人寻来了两条狗,狗吠声很大,又凶神恶煞一副随时会扑上来咬人的模样,很是骇人。夫妻俩熬了一天,一日未尽水米,终于熬不住,率先离开了。 两日后,家里整理得差不多,秦秋婉打算去铺子里准备开张事宜时,姐弟俩终于找上了门。 林开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林开琴面色纠结:“娘,爹这两天都在跟曾祖母说想让你搬回去的事。” 秦秋婉领着两人转悠:“我不会回去的。” 林开琴低下头:“娘,你手头的银子应该没有多少,早晚都会花光的。到得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她神情焦灼:“这两天我也看了,爹对你还是很重视的。好几次说要接你回府,我知道你生爹的气,可……娘,住在府里得人尊重,比你住在外头要好得多。开源是爹唯一的儿子,等以后他接手了家中生意,您就是家里的老夫人……” 无论从哪方面看,林开琴都不觉得搬出来是件好事。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年纪小,有些事情我没跟你说。之前你祖母就不答应让我离开,你知道她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吗?” 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林开琴心里有些不安,她也确实想知道真相,问:“为何?” 秦秋婉觉得有必要让这姐弟两人生出点戒备之心,道:“就在我搬出来的头一天晚上,大厨房里送来了一盅汤,我闻着味道不太对,便让丫鬟喂了老鼠,结果,那老鼠不到一刻便蹬了腿。” 姐弟俩当即就吓白了脸。 林开源颤着声音问:“娘,这是真的吗?” “我说要报官,才拿到了这封切结书。”秦秋婉面色淡淡:“你们以为我住在府中会有好日子过,觉得熬一熬就能出头。其实不然,我压根等不到开源接手家中生意的那天!” 糟糠原配 十六 糟糠原配 十六 姐弟俩在今日之前一直觉得林家人或许看不起他们一家, 但也绝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坏心思,否则, 也不会千里迢迢把人接回来了。 可是, 母亲这样的遭遇,让二人的心中都起了一层阴霾。 他们为何要毒杀母亲? 就因为她想离开吗? 姐弟两人想不明白,直接问了出来。 “我知道一点他们的秘密。”秦秋婉强调:“再有, 你爹和我多年来互相扶持, 无论感情如何,总归是磕磕绊绊养大了你们姐弟俩。你们去外头听一听, 关于我出来之后众人议论林家的那些话, 大概就能猜到一点真相。” 关于这些, 姐弟俩早就听说过了。 外面人说得最多的, 就是母亲是被林家人给忽悠瘸了, 这才会拿着银子离开。 反正, 都在说林家不厚道。 林开琴若有所悟,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娘,他们会不会对我们动手?” 她不知道母亲是如何看出来那汤有毒的, 但她知道, 如果换了自己, 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如果真的有人想毒杀她, 岂不是一毒一个准? 这么想着, 林开琴又有些不想回去了。再多的银子,也得有命才能花。 这个院子虽然小些, 但也衣食无忧, 最要紧的是, 没人会在吃的东西里下毒。 但是,林开琴不知道母亲手头有多少银子, 万一住进来就没了,大概又会过回以前那种苦巴巴的日子。 就算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也不会有林府的优渥。 一时间,林开琴左右为难。 边上的林开源面色苍白,事实上,上一次周华带他去花楼,他被母亲揪回来之后,心里就隐隐觉着,周华不只是带他出去见世面,还想害他。 没想到连母亲都差点被毒杀,如果哪天周华也下毒手,他避得开吗? 扪心自问,林开源觉得自己避不开。 本来还想劝母亲回府的他,这会儿自己都不想回了。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商量过,如果母亲执意不回,两人就在这陪母亲几天。到了此刻,姐弟俩再无疑虑,让人给自己准备屋子。 屋子还没准备好,林老夫人的人就到了,特意来接姐弟俩人回府。 事实上,关于姐弟俩过来探望母亲的事,老夫人很生气,她直接撂下了话,要是姐弟俩不回,这辈子也别回去了。 这样的狠话一出,姐弟俩没有多想便回了府。 临走之前,两人还怕母亲伤心,林开源避开了下人,悄悄掏出一把银票塞了过来:“娘,您先收着。回头我再给你准备。” 语罢,姐弟俩飞快跑了出去。 秦秋婉捏着一把银票哭笑不得。合着这两人不肯搬出来,还打着暗中接济她的主意。 送走了姐弟俩,她也没闲着,去了自己新置办下来的铺子里。 整修铺子之事有条不紊,秦秋婉闲来无事,还去街上闲逛。 不知道林严两家怎么商量的,本来聘娶二房的婚事变成了聘正妻。随着婚期越来越近,不少人都在暗中议论。 秦秋婉闲来无事,也会去个茶楼酒楼中听他们闲聊。 张招娣到了府城之后,林府嫌她丢人,不爱带她出门。加上回来的日子尚短,期间又病了一场。所以,城内听说过林富贵一家的人不少,但真正认识他们的人却没几个。 于是,就有了秦秋婉自己坐在堂中,听着众人感慨张招娣命苦的事。 铺子即将整修好时,林富贵再次成了亲。 在此之前,他又上门过几次,都被秦秋婉给拒之门外。 一转眼到了秋日,秋老虎晒人,如非必要,秦秋婉在中午时都不爱出门。 这一日听说有个木匠在干活时伤着了手,秦秋婉亲自去探望,伤得挺重,流了不少血,好在不会落下病根。秦秋婉把人送去了医馆处,等包扎好了,又亲自把人送回家。 木匠全家都挺感激,不停地庆幸自己遇上了好人。秦秋婉倒是无所谓,还是那句话,银子多到一定程度,那就是个数目而已,能够帮助需要的人,她还是挺乐意的。 从巷子里出来,秦秋婉心情不错,正打算靠在马车上假寐,还没靠好,马车忽然停住,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眼疾手快扶住了门框才没有被摔出去。 她探出头,正想开口问车夫缘由,就看到了路中间躺着一修长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肌肤如白玉一般,莹莹透着光,容貌俊秀,此时双眼紧闭,睫毛长长,像是睡着了一般。 “去看看怎么回事?”车夫跳了下去,走到那男子跟前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他额头。 “好像是睡着了?” 秦秋婉颇有些无语:“把人挪到路边,我们走吧!” 车夫伸手去挪,手却被他抓住:“救我。” 两个字吐出 ,又沉沉睡了过去。 既然说得上是救,那这男人应该摊上了点麻烦事。秦秋婉沉吟了下:“把人送去衙门,就说我们在街上捡到的。” 这还是外城,离衙门有很长一段路。马车里,秦秋婉找了个闲事的姿势靠着,反正那男人昏迷着,也看不见她。 马车刚转过一条街道,看到前面有不少像是打手一般的男人手拿棍棒四处搜寻呼喝。车夫有些紧张,下意识放缓了速度。 秦秋婉只扫一眼,就看到了打手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中年妇人,一身香气袭人,衣衫半遮半露,一看便知是花楼中的人。 她看了一眼马车中容貌比女子还要精致俊秀的年轻男子,隐约也猜到了真相。 喧哗呼喝声越来越近,地上的男子若有所觉,戒备地睁开了眼,看到秦秋婉后,顿时吐了一口气。 “是你啊!” 秦秋婉本来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听到这熟稔的语气,侧头便对上了他的眼。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再晚一点,是不是要被送去接客了?” 江浔:“……” “我这么惨,你该心疼才对。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两句话的功夫,外面的人已经到了跟前:“这位小哥,把你的帘子掀开,我们瞧一瞧里面。” 马车夫不肯:“里面是我家主子,是个女子。你们这么多人在,不太合适。要不,我让她跟你们说句话?” “男人不合适看,我看总行吧?”一个矫揉的中年女声响起。 “我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凭什么要给你们看?”秦秋婉语气毫不客气,带着点颐指气使:“还不赶紧把路给我让开。再要纠缠,我可要去找我陈叔叔了。” 知府大人姓陈,但凡是有心人都知道。 外面的声音沉默下来,没多久,马车重新驶动。 一群打手看着马车转过街角,其中有人忍不住道:“福娘,万一那人就在里头……” “应该没在。”福娘摆了摆手:“听那语气就不像。” 还有,马车中的女子听着年纪不轻,应该已经嫁过人。有夫之妇就算是救人,也不会和陌生男人同处一马车。 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发现那人在马车中的证据,只为了搜查而得罪知府大人的亲戚,实在是不划算。 做花楼这种生意,本来就是要官府那边睁只眼闭只眼,要是三天两头上门来查,这生意也做不成。 她平时和官府拉近关系还来不及,哪敢得罪? 回家的一路上,江浔又在昏睡之中,大概是觉得自己安全,从头到尾就没醒过。 江浔这一觉睡了一日夜,在这期间就起来喝了几口汤。 “药下得太重。”他摇摇头:“哪怕是我,也险些没跑出来。那花楼中太龌龊,男女客都接。回头想个法子端掉才好。” 秦秋婉不置可否:“你饿不饿?” 江浔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吃了两碗饭才放下筷子。两人正想叙叙旧,顺便说说各自的情形。门房又过来了。 “主子,贵爷又来了。” 秦秋婉想也不想地道:“不见,把人撵走!” 门房顿了一下,又道:“他还带着新进门的夫人。” 简直忒气人了。 秦秋婉本来想让人把他们撵走,余光瞥见边上的江浔,立刻改了主意:“请他们进来。” 林富贵携着娇妻,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今日就是故意的,就想让张招娣明白,他不是非她不可。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了桌旁言笑晏晏的二人。 张招娣搬出来才一个多月,养得肌肤红润白皙,气质也和以前大不相同。林富贵回来之后,因为肌肤黝黑,平时也不太懂规矩,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笑话他土包子,说他穿着富家老爷的衣衫,就像是偷来的一般,浑身都不协调。 以前的张招娣也一样。 可是如今,林富贵看着面前的女子,简直都不敢认:“我才半个月没来,你怎么就……” 秦秋婉等着他的下文。 在林富贵看来,最要紧的不是张招娣的改变,而是她身侧陪着的那个男人。 容貌俊秀,身形修长,捏着瓷碗的手骨节分明,看起来金贵无比,像是那种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 林富贵好奇问:“这位是谁?” 秦秋婉伸手挽住江浔的胳膊:“我朋友。过几天就定亲,到时候就是未婚夫妻。” 林富贵满脸诧异:“你上哪找来的这人?” “你管不着。”秦秋婉随口答。 林富贵很不甘心:“这样的人,能安心跟你过日子吗?该不会是骗你银子的吧?” 秦秋婉立即道:“就算是被他骗,我也心甘情愿。” 林富贵:“……” 严青青看着那男子俊秀的容貌,心中也生出了点后悔来。 糟糠原配 十七 糟糠原配 十七 后悔只是一顺, 严青青自认做不到张招娣这样豁达。 林富贵看妻子不像是玩笑,忍不住道:“你别犯傻。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 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人比你年轻那么多,愿意陪着你,肯定是有所图谋……” 秦秋婉不耐烦的一挥手:“别说这些废话, 我心里有数。”她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严青青:“你都可以找年轻貌美的姑娘陪着, 我为何不能?” 听着这些话,林富贵下意识去看桌前男人的神情。 江浔察觉到他的眼神, 抬眼冲他一笑:“能够陪着张姑娘, 是我的福气。” 林富贵被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公子, 你年纪轻轻的, 应该还没成亲, 为何要自甘堕落?” 江浔一本正经:“缘分这事, 实在说不清楚。” 林富贵:“……”屁个缘分。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会跟着张招娣,纯粹是看着银子的份上。 有银子就有缘分! 偏偏张招娣不肯听他的劝说, 非要跟这个男人搅和。回头肯定会被骗! “张招娣, 你听我的, 把这个人送走。” 秦秋婉忍不住笑了:“林富贵, 你可真好笑。这是我未婚夫, 是我以后的夫君,你说让我送走我就送走?你算老几?”她再次强调:“你可别忘了, 如今我们俩已经再无关系, 你都另娶了, 凭什么拦着不让我再嫁?” 林富贵沉默了下:“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招娣,你要是愿意回头, 我会回去说服母亲和祖母。” 严青青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马不吃回头草,江公子哪里都比你好,我得多傻,才会回去找你?”秦秋婉挥了挥手:“我们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走出小院时,林富贵一脸恍惚,还险些被门槛给绊着了。被身边的随从扶稳后,他缓缓上了马车:“青青,你先回府,我还有点事。” 等把严青青送走,他吩咐道:“去杨柳巷。” 杨柳巷位于外城,里面鱼龙混杂,唯一点优点就是租金便宜。张家夫妻就住在此处。 两人早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再回村里。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到磨得女儿心软,他们的好日子就到了。 但想要在这府城里安顿并不容易,两人的吃喝拉撒每日得花费不少。最近这段日子,天气冷热变化快,张父夜里和人喝酒时忘记盖被,就那么躺了一晚,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热。 病情凶险,好容易才退了热。张母一直认为女儿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们,兴许已经派了人暗中跟着他们夫妻。 有人来找自己,张母很是欢喜,她总觉得是女儿看不得他们受的苦楚后派人登门接人。 她一溜烟跑到了院子里,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富贵。 女儿没来,她有点失望。不过,女婿愿意尽孝心,也是一件好事。她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富贵,你怎么来了?” 林富贵看着这脏乱的院子,都快赶上曾经他们村里的那处破小院了,他在门口踌躇了半晌,总觉得无处下脚。 “娘,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林富贵身份水涨船高后,也不太看得起岳父岳母,他虽然没表露,但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一丝对岳父岳母的蔑视。 张母没有发现女婿语气里的不对,好奇问:“何事?” 话问出口,她心里和眼神里都满是期待。 林富贵对上那样的眼神,总觉得面前的岳母像是饿狼一般,随时准备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是关于招娣的,今日我上门去找她,她倒是请了我进门。但我进门之后发现他身边伴着一个年轻男子,至少要比她小五六岁,长得挺俊俏的。”林富贵语气不太好:“也不知道两人认识了多久,招娣说会和他定亲,我劝了半晌都没用。你看看去吧!” 听到这些,张母顿时就急了。 在她看来,女儿没有多少银子,还是得哄好富贵的女婿。 可如今的女儿像是疯了似的,非要舍了林府,要是闹脾气也罢了,如今还把男人带去了家里,明显要成亲……就算是她最后把男人赶走,被林家知道了这里面的事,也绝对不会再迎她入府。 女儿回不了府,他们夫妻俩也别想再住进去。 想着这些,张母哪里还坐得住? “我现在就去瞧瞧。”说着转身进门,换上了另一件衣衫。 林富贵跑这一趟的目的也是在此,眼看张母忙不迭跑去劝,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早在送走林富贵之后,秦秋婉就猜到张家夫妻可能会再次上门。那夫妻俩像狗皮膏药似的,每一次找上门都会在门口赖上许久。 她干脆带着江浔出了门。 张母扑了个空,门房说主子不在,她总觉得是推脱之语,女儿肯定在府中,只是不想见自己而已。 她心一横,干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算死等到底,今儿非得把人见到再说。 要知道,这男人住在府中每多一刻钟,就多了一分被林府发现的风险。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望眼欲穿的张母才等来了女儿的马车。 “招娣,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秦秋婉听着这不客气的语气,就知道是张母,她掀开帘子:“娘想说什么?” 这一掀帘子,张母立刻就发现了里面的年轻男子。那模样确实长得俊,她说不出夸赞的话,只觉得像是那画中人一般。 “你给我下来。” 她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当面说人坏话的事来,真心想拉了女儿到一旁好好跟她掰扯一下。 秦秋婉靠在软榻上:“我忙了一日,挺累的,不想下来,有话就在这里说吧!”她想到什么伸手一拉边上的江浔:“刚好你在,特意跟你说一声,这位是我未婚夫。婚期定在两个月后。” 张母:“……”什么玩意? 刚才不还没定亲,怎么这么快? 她看一下马车里的江浔:“你家住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年岁几何?” 江浔微微欠身:“我家中还有父亲,不过,我并不得父亲疼爱,等于没有亲人。伯母,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会好好照顾招娣的。” 张母:“…… ”到底是谁照顾谁? 听了林富贵那番话,她下意识就觉得是这位长相俊秀的年轻男子高攀自己女儿。 本来嘛,这男人长得好,要是家世还好,想成亲随便挑,为何要看中女儿这样一个生了两个儿子归家的女子? “你们俩不合适,这门亲事我不答应。”张母从心底里就不赞同女儿另找别的男人再嫁,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小白脸。打定了主意,她语气更加不好:“可能你不知道,我女儿和富贵夫妻多年,感情深厚,他们俩如今只是闹了别扭。我女儿找你,就是为了气富贵的,他们两人早晚会和好。这位公子,你虽然还年轻,但也耽误不得,还是早早想好退路吧。” “我就是他唯一的退路。”秦秋婉接话:“他已经答应过,以后都会守在我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张母:“……” 她伸手去拉女儿:“你下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秦秋婉手一抬,避开她的拉扯:“我不想听。” 张母强调:“我是为了你好。” “用不着。”秦秋婉冷笑道:“从小到大,你们就没为我好过,现在才来操心,未免有些太晚了。再说,我已经长大,处事自有分寸,也能承担后果。你要是想劝我离开江公子,那是白费唇舌,请回吧!” 张母满心都是恨铁不成刚,眼圈都气红了。眼看马车就要入府,而她又挽留不了,急得大叫:“你爹病了,家里没银子买药!” 秦秋婉假装没听见,很快入了府。 林富贵将母女俩的相处看在眼中,也看到了母女二人针锋相对。他心里明白,想要让岳母劝张招娣回头,基本不太可能。 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岳母 ,我这里有点银子,你先拿回去给岳父治病。”林富贵给了一把银角子。 张母喜不自禁。还是那句话,女儿不肯孝敬,女婿肯孝敬也是一样的。 把人送走,林富贵想了想,又回了府去找女儿。 稍晚一些的时候,林开琴也到了,她听说母亲要再嫁,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赶了过来。 “娘,我听说你又要定亲,对方是个什么样……”她看着廊下,眼神的都直了:“的人?” 秦秋婉伸手一引:“就是这位公子。” 林开琴低下头:“娘,要是你没银子花,他会离开你吗?” “不会!”一回开口的人是江浔。 说实话,林开琴在听了父亲的话赶来之前,是打定主意要劝母亲不要定亲的。但真正看到了人……她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母亲和这位江公子在一起,明显是自己亲娘占便宜嘛,为何要拒绝? 糟糠原配 十八 糟糠原配 十八 林开琴唯一有点纠结的是, 母亲若是回到林府,那就是正经的林府主母。 如果林家没有那么针对母亲, 或许是母亲能够护得住自己就好了。想到母亲可能会离自己而去, 林开琴咽下了劝母亲回去的话。 江浔看出来母女之间有话要说,识趣地起身告辞。 屋中只剩下母女俩,林开琴抿了抿唇, 还是道:“娘, 您想好了吗?这一成亲,以后可就再回不去了。” “我不想回去。”秦秋婉直接道:“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 头上没有长辈, 下人拿着我发的月银, 不敢鄙视我。只是, 严青青进门之后你们姐弟俩的日子大概不好过, 要是忍不了, 就搬到我这来住。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俩要互相照顾,如果发生了解决不了的事, 一定要来告诉我。” 林开琴听着母亲嘱咐这些 , 眼眶渐渐湿润。现在日子好过了, 她却有些想念曾经在村里的苦日子。 苦归苦, 不会被人鄙视, 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开琴跑了一趟,无功而返。 张家夫妻自然是不满的, 他们很不甘心, 再一次上门劝说。 这一回和以前一样, 连门都没能进。 张母气得暗自咬牙,满心都是恨铁不成刚, 却又拿女儿无可奈何。 秦秋婉正在准备定亲事宜,严青青又找上了门来。 她来时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裙,头发也随意挽着,乍一看像是个丫头。 看到她这副模样,秦秋婉惊讶问:“你怎么这副打扮?” 严青青摒退左右,道:“张姐姐,我来就是想提醒你,你收了我的银子,就该信守承诺。可千万别改主意!” 秦秋婉一脸惊诧:“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严青青抿了抿唇,他二人成亲之后,日子还算过得不错。林富贵每天夜里都会回房,但是,这几天他却上蹿下跳,到处找人说和,夜里睡觉时也翻来覆去,明显睡不踏实。 她知道,他还是没放弃接回张招娣的念头。 一个手头有银子的男人,很容易就能达到目的。严青青是真的怕张招娣会回头,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趟。 “你放心,我不会回去。” 得了准话,严青青顿觉那五千两银子花得值,当下也不想再留,立刻起身告辞。 想到什么,秦秋婉喊住了人:“老夫人可有提及过继周华的事?” 严青青沉默了下,老太太确实提了,她不好拒绝,林富贵又想要讨好老太太,这事情虽然还没成,但大家心里都已默认。 “有。” 秦秋婉好奇:“你该不会想平白多个儿子吧?”她又补充道:“不怕告诉你,我会这么快出来,跟周华也有点关系。” 严青青一听这话,就猜到里面有内情。当初她虽然给了银子,但也知道林家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不会轻易放张招娣离开,可张招娣偏偏在拿到银子的第二天就搬了出来……当时她就猜到,张招娣这么顺利,应该是使了些手段。 如今看来,这功劳还有周华母子一份。 说实话,当下不少人都喜欢亲上加亲,府中住着个表妹,尤其周氏还是个容貌皎好的寡妇,严青青一直都挺提防。 听着张招娣语气似乎不赞同过继周华,严青青试探着问:“他们惹你了?” 其实就是想打听林家人痛快放张招娣离开的实情。 “周家母子俩没有直接惹我。”秦秋婉压低声音:“那个周华,其实是二房的孩子。” 严青青:“……” 她愣了半晌,迟疑着道:“若是没记错,周氏之前嫁过人,那个孩子明明是她和夫君所生,又怎么会和二弟扯上关系?” “当初她有了身孕之后才嫁的人。”秦秋婉语气平淡:“她们一直都算计着把周华过继给大房,好接手家中生意。这才是你那好婆婆最想要的结果。” 严青青没有怀疑这番话。 将心比心,她反正是做不到看着诺大家业送给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的。 严青青走的时候满腹心事,上马车时还踩滑了脚,险些摔一跤。 秦秋婉不知道她回去是怎么跟林家婆媳说的,反正过继之事拖了下来,一两个月还没有人提及。 一转眼到了年关,城内很是热闹。也是这个时候,林才德带着妻儿回来过年了。 这几个月来,秦秋婉铺子里生意挺不错,也和江浔定了亲。两人的婚期定在年后,张家夫妻得知后,倒是想上门来劝,可惜连门都进不了。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张母眼看进不了门,就跑到街上去堵人,得知女儿开了铺子后,就经常去铺子外候着。 这一日,秦秋婉和江浔刚从银楼出来,又被张母给堵住了。 她身上穿着青色棉袄,料子挺新,没有多贵重,就像是这城里的普通百姓打扮。 “"招娣!” 张母声音很大,就怕女儿听不见。 这种事情也发生过,明明人就在跟前,女儿就像是聋了似的。 秦秋婉回头:“娘,有事?” 听着这声“娘”,张母简直五味杂陈,一般女儿出嫁之后,都想和自己的亲娘多相处。女儿可倒好,唤娘时语气平缓,态度冷淡。就像是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般。 “招娣,我有话跟你说。” 秦秋婉摆了摆手:“你要是想劝我回林家,那趁早别开口。我不爱听。” 张母:“……” 她压低声音:“你为何就这么想不开呢?这个男人除了容貌好,还有哪里好?你是图他的穷,还是图他招蜂引蝶的本事?” 秦秋婉实话实说:“我是图他这个人。” 江浔唇角微翘,眼神里满是愉悦。 张母被噎了下:“招娣,我是你娘,我不会害你的,你就听我一句……”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秦秋婉准备上马车,张母想过来拉扯,又被边上的下人拦住,别说拉了,连女儿的一片衣角都没碰上。 看着马车走远,张母跺了跺脚,不甘心地回了外城。 住在府城中一切花销都挺大,张父上一次病了之后一直没好利索,最近都在养着。 张母要照顾他,还要去找女儿,根本也不得空上工,两人这些日子以来的花销都靠着女婿。 也因为如此,夫妻俩都真心希望女儿和女婿和好。 “招娣翅膀硬了,再不肯听我们的话。”张母叹口气:“就那个小白脸,除了人好看点,到底哪里好嘛。这日子过的是是柴米油盐,住在这府城,每天睁眼就要银子。也不知道招娣到底怎么想的。” 张父沉声道:“明天我去找她。” “没用。”张母摆了摆手:“你看我这些日子去少了吗?看到她好几次,一句话都没说上。这死丫头,就是个白眼狼,还不如富贵靠得住。” 张父听了这话,愤然地捶了捶被子:“等我好转,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家里的银子不多,我还得去找找富贵。”说到这里,张母又想叹气:“上一次他挺不耐烦,我们怕是要不了几次银子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张父轻哼:“她张招娣再能耐,再不听话,也不可能不管爹娘。” 张母动了动唇,如今夫妻两人住在府城,女儿确确实实没有管他们。 尤其她还听说,做了生意的女儿心地善良,还帮过不少人。 有银子拿给外人花,却不给他们,张母为此还生过闷气,不过,她心里隐隐也知道缘由。当初他们夫妻对姐妹三人都不太好,只能说,招娣挺记仇。 每到年关,家家户户都挺忙。和秦秋婉来往的人不多,不用备多少年礼,家里就她一人,还算悠闲。 也是这个时候,林府送来了礼物。 还不是管家送的,而是林家祖孙三代媳妇。 秦秋婉本身是不爱搭理他们的,但如今两个孩子还在府中,在外人的眼里,她们就是张招娣的长辈。要是她把人拒之门外,就是她不懂事。 几个月不见,林老夫人本来花白的头发变成了银白,眉眼憔悴,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秦秋婉一脸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这几天有些疲累。”林老夫人随口说完一句,道:“招娣,我们虽然不是一家人,但我还是你长辈,今儿我就托个大,嘱咐你几句话。” 她靠近了一些:“祸从口出,有些不能说出去的事,你最好是带进棺材里。”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摆了摆手:“我连爹娘都没接回家,就是因为不想被人说教。我孩子都快成年了,又不是三岁孩子,做事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教!” 林老夫人:“……” 她拉了秦秋婉在一旁,低声道:“关于周华母子身上发生的事,你不能往外说。”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这个人心里不存事,有人一问我指定就忘了你的嘱咐。这会听你提及他们,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我好像跟谁提过他们母子……对了,是跟严青青说起的。” 林老夫人:“……” 她就说本来默认了此事的孙媳,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一口咬定不肯过继孩子。原来源头在这儿! “招娣,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往外说?” 秦秋婉一脸莫名:“严青青哪是外人?”她一本正经:“反正我是不想开源多出一个哥哥,严青青想法应该也差不多,你们还是趁早死了心吧!那周华本来就该认祖归宗,你们非得到处塞,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下人就站在不远处,林老夫人惊道:“你快住口。”她靠近了一些:“小心隔墙有耳。” 秦秋婉摆了摆手:“别人爱听就听。” 林老夫人:“……”关键是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糟糠原配 十九 糟糠原配 十九 看到前孙媳满脸无所谓, 林老夫人满心焦灼。 前几天过完年,她就催促林才德夫妻俩赶紧回罗城。可是, 孙媳却不着急, 说她有个手帕交二月份娶儿媳,她得留下来观礼。 林老夫人满心不甘愿,劝过几次之后, 又怕说得太多惹人怀疑。今日上门来送年礼, 她也是想着顺便来嘱咐一二。 “招娣,我知道, 你对我有诸多误会, 喜欢给我添堵。但是, 容我提醒你一句, 林府不只是有我, 还有你的一双儿女。才德过得好, 也能拉拔他们!” “你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妒心。这件事情万万不能让才德媳妇知道……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会多看顾开源的。”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听到这一句, 林老夫人微微放松。 话不投机, 正事说完, 三人很快起身告辞。 随着婚期临近期, 秦秋婉越来越忙, 这一日傍晚,她刚回到门口, 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对面小巷子里冲出来, 直奔到她面前。 秦秋婉往后退了两步避开, 夜色朦胧里,隐约看得到是个身形臃肿的女子。 “姐姐, 你要帮我……” 听到这哭声,秦秋婉立刻就认了出来,这跑到她面前哭求的女子,正是几个月不见的冬儿。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竟然有了身孕?” 冬儿有些不自在,伸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姐姐,无论我做下多少错事,孩子是无辜的。求你帮我这一回。” 秦秋婉想起张家夫妻所说,冬儿从头到尾就没回去过的话,问:“这些日子你住在哪里?是林富贵把你养着了吗?你这腹中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他?” “就在外头的杨梅巷。”冬儿面色苍白:“姐姐,我奔波了一日,这会儿肚子疼。” 她伸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模样,慢慢往府门内挪。 秦秋婉一把拉住她:“有话就在这里说,进去做甚?” 冬儿:“……” 秦秋婉把她拉到了台阶下站好:“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这孩子的亲爹到底是谁?” 冬儿嗫嚅半晌,才道:“是富贵哥。” 秦秋婉早就猜到了内情,闻言也不意外,又问:“有了身孕是好事,林家几位长辈应该挺乐意把你带回去,哪里需要我帮忙?” “我不敢回。”说到这里,冬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夫人她太狠了,买通了我身边的丫鬟给我下落胎药,好在我及时发现,否则……我这么大的肚子,怕是已经一尸两命……呜呜呜……好吓人……她怎么敢……我还住在外头,她就敢下毒手,要是我回了府,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冬儿越哭越伤心:“要是我出了事,她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秦秋婉摇摇头:“你们母子平安,她才会不安!” 冬儿:“……” 到了这一刻,她其实挺后悔留在府城。如果回到村里,虽没有这么富裕的日子,却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真让她回家,她又舍不得。 “姐姐,你千万帮我这一回。” 秦秋婉好奇:“我把你送回林府去?” 她是很乐意给严青青夫妻俩添堵的,冬儿不出现便罢,她要是去了,夫妻俩肯定会吵架。 上辈子,严青青想让张招娣诸主动离开……张招娣留在林府确实会被人鄙视,但是,娘家靠不住,她早已把林富贵父子三人当做自己的家人 ,他们都在这里,她自然不会离开,于是,当即就回绝了。 后来,严青青进门之后,张招娣身子越来越虚弱,两个孩子里,女儿被人欺负,不得不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儿子自己变成了纨绔子弟,小小年纪就让女子有了身孕。也因此让老夫人彻底放弃了他,主动帮他纳了许多妾室,就想让他为林家开枝散叶。 张招娣看着女儿出嫁,看着女儿三天两头回来哭。看到儿子服用一种安康丸,听说是可以强身健体,但事实上,他精神是越来越好,身体却越来越弱,后来已经起不了身。偶然的机会下,她得知这一切都是林家其余人的算计,而她自己,喝了那么久的药,从来都不对症,母子三人这样惨烈的下场,林家婆媳包括严青青都有参与,林富贵知道内情且默许……她是被气死的。 气她的人中,冬儿也算其中一位。 冬儿听到这个提议,面色大变:“我才不要。” 秦秋婉摊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再多的,我也帮不了你,你走吧。” 冬儿也是走投无路之下才求到了这里,她听说张家夫妻到城里的事,本来是想去找他们的。可又一想,张家夫妻俩身份低,又因为是庄户人家被人看不起。自己跟着他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再有,那夫妻两人向来自私自利。她要是去了,真得了他们的恩惠,怕是这辈子就被他们给赖上了。 相比之下,张招娣这里住的是精致的小宅,府中还有下人伺候。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冬儿的本意是想住在这里,生完了孩子之后,再回去林府。外室子的名声不好听,但总比没命好。 她没想到,张招娣竟然这么难说话。她都这么惨了,张招娣丝毫的怜惜之情都无,只想赶紧把她送走了事。 冬儿眼泪决堤,哭得伤心至极:“姐姐,我想留在这里,等我生完了孩子再做打算。你帮我这一回,回头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他日有机会一定厚报!” “我不会收留你。” 秦秋婉摆了摆手:“赶紧走吧!看在同乡的份上,我不把你的行踪告诉严青青。” 冬儿:“……” 她用袖子挡着脸哭,等到袖子再拿下来时,一张脸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摔倒。 秦秋婉眼神在她袖子上扫过,冷笑一声,低声吩咐边上的丫鬟:“去请林富贵来。” 丫鬟悄悄跑走,捂着脸哭的冬儿没发现。 小半个时辰后,林富贵赶到,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冬儿。 他急忙上前去拉:“你怎么了?” 冬儿勉强止住了哭:“我来看一下姐姐。” “你这么大的肚子,不要乱跑。”林富贵小心翼翼把人扶上马车,又忍不住回头责备:“让你们看着冬夫人,你们怎么能任由她出府 ,全部都给我回去领罚。” 底下求饶声一片。 秦秋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出声道:“贵老爷好大的威风啊!这里是我门口,你别当是自己家里一般随心所欲。还有,我这里挺忙,赶紧把你的人带走,别让她再来纠缠我。” 冬儿哭得泣不成声。 她万分不想回到之前住的小院子,因为她不知道丫鬟端上来的东西有没有毒。 落胎药还好,哪怕九死一生,也还有一丝生机。可若是下的毒,她哪还能有命在? “富贵哥,我想留在这里陪姐姐。” 秦秋婉已经转身进门,假装没听到这话。 林富贵正在沉吟,听到身后关门声起,回头一瞧,门口哪里还有人? 关于秦秋婉门口发生的这些事,稍晚一些的时候,一直派人盯着这边的严青青就都知道了。 进门之前,严青青就知道林富贵生了两个孩子,但却万万想不到,她刚进门不久,他在外头的孩子就要临盆了。要不是身边的丫鬟发现了他身上的端倪,现在的她还被蒙在鼓里。 林富贵这些日子里没少上门,一次都没如愿。他最清楚张招娣性情大变之后的倔强。这会儿门已经关上,是无论如何也敲不开的。 他不由分说把人拦腰抱起塞进了马车,赶快送回了置办的小院子。 一路上,冬儿看似在哭,其实心里都在思量着对策。既然严青青知道了她的落脚地,以后肯定会上门找茬,或是给她下毒。 那地方不能住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富贵哥,那个院子太吵了,我能不能不回去?” 落在林富贵耳中,就是冬儿想跟他回府。 他也想过把人接回去,可他刚和严青青成亲不久,这种时候带个女人回去,她肯定会生他的气。 再等一等才好。 林富贵随口问:“哪边吵?” “右边最吵。”冬儿立即道:“他们像有病似的,还在家里后院养鸡,天不亮就开始打鸣,我夜里都睡不着,早上被吵醒之后一天都没精神。” 林富贵颔首:“那我挪点银子出来,把那家人的院子也买下来。” 冬儿:“……别!” 一时间,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实在太破费了。” “为了你和孩子,只是一点银子而已,算不得什么事。”林富贵一挥手,已经着人去办。 冬儿见了,焦急道:“我挺害怕那个院子的,能换一个地方吗?” 林富贵上下打量她:“冬儿,我们俩也算知根知底。你本来是庄户人家的姑娘,一个人上山下水都行,老林子里也敢独闯,现在你跟我说怕一个院子,你以为我会信?” 他面色冷淡:“你再有身孕,也不能矫情成这样。” 看他真的生气了,冬儿也急了:“富贵哥,我不是……” 林富贵摆了摆手:“不用再解释了。” “夫人发现了我的存在,她想给我下药!”冬儿脱口大喊:“我也不想出来闲逛,这不是没法子吗?富贵哥,你能护得住我们母子吗?” 林富贵:“……” 他满脸不可置信:“夫人发现了你?” 冬儿咬着唇点头。 说实话,她之前也想过把事实真相告诉林富贵,可她又怕林富贵不敢和新婚妻子作对……到时候,万一他不护着她,反而还帮着严青青让她落胎,她才真的要完! 糟糠原配 二十 糟糠原配 二十 冬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林富贵,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神情。 林富贵挺紧张, 咽了咽口水, 觉得此事挺棘手。他深呼吸两口气:“她怎么发现的?你又是怎么发现她对你下药的?”他问出了心底里的侥幸:“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 他强调道:“关于你留在府城的事,我向来瞒得好,迄今为止, 我身边还没有人发现你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发现的。”冬儿哭着道:“当初我刚有孕, 你还想灌我一碗落胎药,那碗药我喝了一半, 后来还吐了出来, 别提有多难受了。那个味道, 我一辈子都记得, 所以今天端着那碗安胎药我觉得挺熟悉……” 林富贵若有所思:“然后你就跑到了这里?” 冬儿哭着解释:“我想让姐姐看在同乡的份上帮我一把, 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我住在外头夫人都能插手, 要是回了府,岂不是更加危险?” “别哭了,我给你换一个住处。”到底是自己的女人, 腹中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林富贵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 听到这话, 冬儿一脸惊喜:“真的?” 林富贵只觉得头疼, 他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富裕, 回到林府之后,虽每个月都有月银, 可他花销挺大, 很多时候都不够花。 这样的情形下, 买下这个院子已经很勉强,咬咬牙再买一个, 往后只能勒紧了裤腰带,紧巴巴的过日子。 如今买下的院子不能用,虽然能卖了再买,可冬儿等不及。他叹口气:“你别回去了,之前的那些下人也全部换过,我这就去帮你挑合适的院子,你先住下再说。” 冬儿心里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有些话不能当面直说。她偷瞄了好几次林富贵的神情:“富贵哥,你是买宅子呢?还是帮我租?” 林富贵有些不耐烦:“无论哪种,你有地方落脚就是了。” 冬儿有些失望,不是因为男人这不耐烦的神情,而是因为林富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就没打算买宅子。 本来她还想弄一个宅子在自己名下……冬儿是村里长大的姑娘,是真正受过苦的,向来把银钱看得重。林富贵本身长得不好看,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又年纪一大把。说实话,要不是他有银子,冬儿也不会跑来跟着他。 再说,冬儿当初离开家时,家里的所有人都嘱咐她要小心行事,跑这一趟三两银子。无论如何也得回本。 冬儿一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之前在外住的那段时间,她已经攒下来了三两银子,连同之前张母还给他的三两,一并托了同乡的人带回去。 这些银子不多,冬儿一直想得到更多,比如宅子! 这会男人正生气,冬儿不敢说太多话,急忙低下了头。 秦秋婉听了下人禀告,知道两人说了半晌的话才消失在门口,人走了就行了,她没有多过问。 过完年之后,天气越来越暖。脱了冬衣,换上了春衫后,不少人去郊外踏青。 不过,秦秋婉没有这个兴致,她正筹备婚事。这一日午后,她难得抽出空闲想假寐一会儿,忽然听到下人禀告,说外面有人上门拜访。 “这一回又是谁?” 她运气不耐,下人低下头道:“好像是林家二夫人! ” 秦秋婉微愣了一下:“姜氏?” 门房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小的没有看到过二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 “请进来吧。” 姜氏父亲是读书人,她自小也习得几个字,性情温婉,眉眼温柔,见人先笑。 秦秋婉伸手一引:“坐!” 姜氏看了一眼,没等到下人上茶,便笑着开口:“我还是唤你姐姐吧!”说到这里,她有些感慨:“本来我还以为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妯娌,没想到有缘无份。姐姐,你为何要离开?” “过去的事别再提了。”秦秋婉开门见山:“我本来打算午睡,你要是无事只是来找我闲聊的话,还是改天吧!” 姜氏笑了:“做不成亲人,我们还可以做友人。姐姐又何必拒人千里?” “你不知道我搬出来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说这些话我也不怪你。”秦秋婉沉着脸:“但是,我不会和林家人做朋友。”平时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会让林家老夫人进门,完全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姜氏脸上的笑容显些挂不住,气氛有点尴尬。她想了想,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姐姐也在府中住了许久,对那位表妹了解多少?” “反正不是个好人,曾经还想对我下毒。”秦秋婉摇摇头:“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她可倒好。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冲着我们母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 姜氏看着她的眉眼:“姐姐,我想问一问,当初你离开林府的真正缘由是什么?” “是老夫人想把周华过继到我名下,我不肯!”秦秋婉挥了挥手:“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还是请回吧!” 姜氏是起了疑心才跑这一趟,只得到这样的回答,自然是不满意,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还有别的内情么?姐姐告诉我之后,我保证不往外传。” 秦秋婉看着她的眉眼:“你真想知道?” 姜氏:“……”看来还真有内情! 她忙不迭点头。 秦秋婉还没说话,外头下人又在禀告:“林家两位夫人到了,说是有很着急的事。刘哥都要拦不住了。” “不用拦,让她们进来。”秦秋婉看着面前的姜氏:“你也看出来了,此事非同小可。她们很怕你知道,回头你自己要留个心眼。” 她不是好心提醒,而是想让姜氏警觉一些,发现这里面的秘密之后,和周家人大闹。 姜氏闻言,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林家婆媳来得飞快,两人跑进门口都有些气喘,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老夫人年纪大了,更是好半晌缓不过来。 林夫人试探着问:“你们俩在说什么?” 秦秋婉没有开口。 姜氏一想到这婆媳俩有事情瞒着自己,还是想方设法只瞒自己一人,就忍不住生气。她从进门起,一直得所有人优待,这些年来没人敢给她气受,还是第一回受这样的委屈。当即也不再忍:“我们俩在说当初姐姐离开的缘由。” 听到这话,婆媳俩心里都是一惊,面上也忍不住变了神情。 见状,姜氏愈发笃定这里面有事,还是大事! “母亲,你能为我解惑吗?” 林夫人面露尴尬。 姜氏问的是婆媳两人,余光却紧紧盯着边上的前嫂子,看她脸上露出些嘲讽神情,心下立刻明白,便宜婆婆也参与了其中。 “你们要是不说,我就回家去,让我爹来问。” 林老夫人本来累得直喘气,听到这句,喘息都顿了一顿,急忙道:“也没什么大事,告诉你也无妨。”她冲着儿媳眨眨眼。 林夫人秒懂:“也没什么,就是你表妹冲着招娣下毒,招娣发现之后非要离开,我们也劝不住。所以就……” “应该是老夫人冲着我下毒才对。”秦秋婉实话实说:“当时我想离开,她们不肯,其实是想灭口。” “灭什么口?”姜氏下意识问。 秦秋婉不说话了! 姜氏险些被急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冷笑道:“我还是回家让我爹来问。”语罢,转身就走。 林老夫人始终认为,知错能改是美德。比起在举人面前承认,她更乐意展孙媳面前合盘托出。毕竟,这事情已经被张招娣得知,孙媳也已经找到了这里,想要瞒得密不透风,根本就不可能。 她闭了闭眼:“我说!” 糟糠原配 二十一 糟糠原配 二十一 姜氏出生书香门第, 向来懂规矩。如非必要,都不想麻烦娘家双亲。 眼看林老夫人愿意说, 她顿住脚步回身。 林老夫人有些踌躇, 张口好几次,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姜氏有些不耐:“嫂嫂,你告诉我。”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可不是你嫂嫂, 也不再是林家妇, 这些都是你们家的私事,我一个外人可不好插嘴。” 林夫人这会儿心虚无比, 压根不敢吭声。 林老夫人也觉得难以启齿, 眼看姜氏耐心告罄又要转身出门, 她一咬牙, 道:“才德当初和你定亲之前不懂事, 做了一些错事。” 那么多年前的错事, 按理说应该早忘了才对。如今又提及,应该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和当初有关。 想到前嫂嫂说她非要离开是因为发现了林家的秘密,又和周家母子有关……姜氏瞬间变了脸色:“说清楚!” 向来知书达理对待长辈恭顺柔和的她, 语气严厉无比。 而多年来一直挺在意晚辈品性的老夫人却没有出声责备, 事实上, 看到孙媳的脸色, 老夫人心里明白她已经猜到了真相。 事已至此, 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周媛媛她当初寄人篱下,想要留在林府, 使计灌醉了才德, 然后过了一夜。”哪怕到了此刻, 老夫人也不想把错揽在孙子身上,自然是能推则推。 “我知道此事后大怒, 直接把人给撵走了。在那之前 ,还让周媛媛喝了一碗避子汤。”老夫人叹口气:“可那女人太精明,谁知道她还是……” 听到这里,姜氏心中再无侥幸之意。 她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父亲是举人,姜氏从小饱读诗书,当年她刚过十岁,就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其中不乏门当户对甚至是比姜府门楣高的公子。她不想嫁给三妻四妾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争宠,想得到夫君的珍重和敬重,所以她拒绝了那些高门公子,挑中了商户出身的林才德。 商户人家不懂规矩,姜氏这些年来时常看不惯。但想到自己得了夫君一心一意,又觉得那些都可以忍。委屈自己下嫁,却是这样的结果。姜氏只觉得无比讽刺:“果真是商户人家!” 她看向林夫人:“你那侄女当真是不要脸,她嫁不出去吗?死死扒着一个看不上自己的男人,偏偏你还包庇,我看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林夫人面色苍白。 “住口!”喝斥的人是林老夫人:“无论发生何事,她都是你娘,是你长辈。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你再生气恼怒,你也可以讲道理,怎么能出口骂长辈?你的教养呢?” 姜氏怒及:“你们林家骗了我这么多年,还好意思跟我提教养?” 她语气激动。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边上的秦秋婉,揉了揉眉心:“有事我们回府去说。” “要回你们回。”姜氏抬步就走:“当年你们承诺过,才德只我一人。既然做不到,那这门亲事就不该成。” 听她这话,竟然是生了去意。 林家婆媳顿时就急了,本以为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应该很注重名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和离。结果姜氏却是这样的态度。 婆媳俩对视一眼,急忙追了上去。 姜氏不搭理二人,出门后飞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秦秋婉站在自家的大门外:“你们还进来吗?” 林家婆媳俩这会儿心里正慌 ,哪还有心思进门? “张招娣,你故意的吧?”林夫人知道,自己这一回就算能够挽回儿媳,往后在儿媳面前也没了威信,再摆不起婆婆的谱。 这对她来说 ,是件特别难以接受的事。 这么说吧,以后她儿子做了官,她也做不了如婆婆一般在府中说一不二的老太太。 秦秋婉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我?”她嘲讽道:“是我让你儿子成亲前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弄出孩子?还是我让你儿子承诺一生只娶她一人的?把周华母子留在府中的人是你,想让周华认主归宗的人还是你,你哪来的脸怪我?” 今日之前,林夫人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说过,顿时气得面色涨红:“乡下妇人就是牙尖嘴利,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说着,伸手去搀扶边上的婆婆。 林老夫人抬手一让,避开了她的手,也不看她神情,自顾自上了马车。 婆媳多年相处,林夫人知道,婆婆这是生自己的气了。心里愈发恼恨张招娣,但这会儿也不是找她算账的时候,急忙忙跟了上去。 “母亲,您别生气。” * 婆媳俩没有回府,一路跟着姜氏出了城,在城外十里处才把人给撵上。 “才德媳妇,咱们是一家人。这事情已经出了,就一起商量着解决。你这么跑回娘家也不是办法啊。”林老夫人苦口婆心:“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情实在是不好外传。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两个孩子想想啊!他们一转眼就到了议亲的年纪……我知道你生气,确实是才德对不住你!但你们夫妻多年,这些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他真的是不懂事被人给算计了,本身也不是好色之人……你生气归生气,回头找他算账,或者是揍他一顿都可……” 千万别回娘家去。 最要紧的是,不要让姜举人知道孙子做的那些事。 就算要让他知道,也别闹得这么难看。 林夫人也上前劝说:“才德媳妇,母亲活了大半辈子,说的话都挺有道理,你心里多思量,别冲动之下做出后悔的事。” 姜氏本就在盛怒之中,林老夫人一个老太太说的话她还勉强能听进去几句。听到她开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冲动?” 那周氏可是婆婆的侄女,搞不好这事还是她撮合的。越想越气,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气得口不择言:“哪个女人摊上这种事能冷静?将心比心,你冷静一个给我看看?” 她不耐烦地一挥手,“ 你们别把我当傻子糊弄。” 林老夫人急忙解释:“我们没有啊!” 眼看她们还要狡辩,姜氏气得咬牙切齿:“就如你们所说,周媛媛是算计了林才德才有的孩子。她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你们为何还要收留她?” “这些年来,更是把她当客人供着!”姜氏满脸嘲讽:“要不是碍于当初你们的承诺,怕是早就让他们母子进门了吧?” “不是这样的。”林老夫人下意识解释。 姜氏强调:“就是这样的!” 她吩咐车夫:“赶紧走,明日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家了。” 林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缰绳:“才德媳妇,天色不早,夜路危险。你想回娘家也行,挑早上起程,再让才德陪着你。”她一脸焦灼:“从你进门起,我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我不放心让你赶夜路,赶紧跟我回府。” 姜氏不愿意回。 祖孙三代就在官道上纠缠,天黑后,林才德得到消息赶过去,三人还在那儿僵持。 “夫人,天色不早,城外很是危险。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都回府再说。” 姜氏看着这个男人,夜色朦胧,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这么多年相处,她一直觉得这个男人除了功利些,家中规矩差些,别的都还好。 至少,他没有在外拈花惹草,哪怕和友人相约,也是喝茶聊天,没有去过花楼。她以为自己选对了人,现在才发现大错特错。 “林才德,你实话跟我说,你知不知道周华的身世?” 林才德摇头:“我不知!” 闻言,姜氏满脸失望。 这个男人连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如果他坦荡荡承认了那对母子的身份,她还会高看他一眼。 她嫁人多年,这男女之间只一次就能有孕的事不多。加上这些年来婆婆一直善待着那对母子……她已经猜到,林才德和周媛媛之间并不简单。 两人相交多年,如今事情暴露。他却把这些事一股脑推到了周媛媛身上。姜氏不是同情周媛媛,而是看不惯林才德这副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嘴脸。 他会那么对周媛媛,会不会也这么对她? 大概是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林才德急忙解释:“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有了孩子,后来她夫君离世,收留她在府中也是母亲的意思,我这些年来和你住在罗城,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和她……和那样不要脸的女人暗中来往?”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夫人,我心里最爱重的人是你,没有人能越过你去,天色不早,我们回府吧。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你不回去,燕儿也会想娘的。” 姜氏垂眸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对母子?” 林才德下意识道:“我会把她们远远送走,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林老夫人张了张口,见孙媳面色难看,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夫人也不敢吭声。 姜氏看向几人:“你们都答应把人送走?” “送!”林老夫人本身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和孙子的前程比起来,一个养废了的重孙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再说,把人送走之后,还可以暗中照顾嘛。 姜氏心乱如麻,说实话,她受不了枕边人的背叛,但有两个孩子在,她也舍不下这个家。还有,父亲一辈子受人敬重,她若是和离归家,知道的人说她受了委屈,有那不讲理的,大概要说她善妒不能容人。 她如果归家,会影响到父亲清誉! 但若是不回去,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好像也做不到。 糟糠原配 二十二 糟糠原配 二十二 姜氏心里一迟疑, 林家几人急忙上前又说又劝,把她塞进了马车, 终于赶在关闭城门之前进了城。 回去的路上, 姜氏一言不发,都到了府门口了,想到什么 , 突然问:“张招娣说你们想杀人灭口的事是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林家婆媳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道:“没有的事。” 如果要问林夫人如今最讨厌的人是谁,非便宜前儿媳不可。 “才德媳妇, 奔波一日, 你也累了, 赶紧回去歇着吧!” 一边推人, 一边看向自己儿子眨了眨眼。意思让他回去好好把人给哄好。 这事情已经出了, 除了和好, 也只能和好。 方才而且闹着要走的情形确实吓人,可这么一劝就回来了……在林夫人看来,儿媳要的就是林府一个态度和承诺。 姜氏心力交瘁, 确实挺疲累。甩开了身边男人伸过来的手, 自顾自回了后院。 周氏知道一点府里发生的事, 婆媳俩走了之后, 她心里忐忑不已。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 听说人回来了,立刻就赶去了正房。 “姨母, 如何?” 林夫人今日费了不少唇舌, 又在儿媳面前丢了大脸, 这会儿心里正烦躁,看到她模样, 冷淡道:“才德媳妇说了,让你们母子俩离开。” 听到这话,周氏变了脸色:“姨母,华儿婚事就在眼前,要是我们母子离开了林府,他还能……” 比起孙子,自然是儿子更要紧。如今儿子的前程即将被毁,林夫人哪还顾得上周华? “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才德媳妇!”林夫人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要是她真回了娘家,才德以后怎么办?你能不能分清事情轻重缓急?” 她摆了摆手:“回去吧,一会儿我就让马车送你们离开。” 眼看侄女还要再纠缠,她叹口气:“你放心,你是我侄女,华儿是我孙子,我不会不管你们的,搬出去只是权宜之计。我先把你们安顿到郊外的庄子上,回头等她消了气,咱们再从长计议。” 话说到这种份上,周氏若再要纠缠,就是她不懂事了。 她万分不想离开,但看到姨母眉眼间的焦灼和不耐,她又不敢再纠缠,欲言又止半晌,只道了一句:“姨母,你千万要尽快想法子接我们回来。” “我知道了。”林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 秦秋婉看到林家鸡飞狗跳,心头格外舒畅。 翌日早上,她正准备出门,就看到门口停着一架青棚马车,她多瞅了一眼,就看到马车帘子掀开,露出来了周氏的脸。 “哟,稀客。”秦秋婉站在台阶上,问:“你这是想上门拜访?实在不巧得很,我还有事,没空陪你闲聊。” 周氏昨夜压根就没睡着,今日上了马车之后,越想越不甘心。本来儿子过继给大房的事情都已经成了九成,结果就因为张招娣拒绝,又是她把这些事情闹得这么大。出城之前,她让车夫先过来了一趟。 至于过来之后想做什么,周氏暂时没想到。 要是依她本心,她真的想把张招娣这个女人碎尸万段!这一时半会儿,她想不出报复的法子,只恶狠狠道:“张招娣,你别得意。这些事情我记下了,他日一定厚报!” 秦秋婉点点头:“上一回你说这话,我就觉着里面不对。没多久就发现了周华的身世。听你这会儿的语气,好像你还能回来?” 她摇摇头:“林二夫人当真是大度。” 周氏面色铁青。 秦秋婉看着她脸色:“送走你的人是谁?林夫人派的人吗?” 周氏心下一惊。 送走他们母子这事,林家婆媳可是承诺过,让她们母子一辈子都不再回府城。 但事实上,姨母只是把她送去郊外的庄子上。 周氏很快收敛了自己脸上异样的神情,转身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秦秋婉伸手一指门房:“你去跟着,看看她去了哪儿!” 姜氏早上起来,得知母子俩已经离开后面色缓和了许多,林才德见状更是忙前忙后,殷勤无比。 “林才德,当初你真的是被算计了吗?” 就算不是,林才德也不能承认啊!反正表妹已经送走,没有人证,他坦然点头:“对。”又抹了一把脸:“当时出了那事,我险些崩溃。好久才缓过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碰女人,就连我娘稍微靠近些,我都觉得厌烦。” “后来遇见你,我发现并不讨厌你。娶了你后,那毛病好像也好了。” 听着这些话,姜氏唇角微翘:“油嘴滑舌,你就会哄我开心。” 林才德一本正经:“我这是真心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才德别的事情都先放下了,陪着妻子在外转悠了一天,采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姜氏本来心情烦躁,母子俩被送走之后,她心里的烦躁就少了五分,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那些不甘和怨愤虽然还在,但已经被她压在了心底。 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子总得往前过。 姜氏确实厌恶林才德做的这些事,但他仔细想过,依她的年纪,如果归了家,不可能一直留在娘家,她要是再嫁,肯定也是给人做继室。 那些男人的家里免不了又有三妻四妾。说不准还有许多孩子,姜氏只想想就觉得厌烦。再有,林才德这小意温存的模样,也不是别的男人能有的。 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打算原谅他一回,就当周家母子俩的事情没出现过。 姜氏在沐浴时,泡在桶里许久,将事情理顺后,她才起身。 刚出小间,身边的丫鬟就送上来了一封信。 “哪来的?”姜氏皱起了眉,会给她写信的,应该就是娘家那边。 可看这字迹又不像。 “是一个小丫头送来的,说您看了之后,肯定会在意此事。” 姜氏起了好奇心,飞快拆开,看清楚信中所言,她的面色霎时难看下来。 恰在此时,林才德推门而入,笑容温和,语气轻快:“夫人,我回来了。” 姜氏气得面色铁青,一巴掌拍在桌上:“林才德,你们母子当我是傻子?” 林才德今日费尽了心力才把人给哄好,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只是去了书房一趟,姜氏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似的炸成这样。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这是怎么了?” 姜氏将那封信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 信上没写别的,就写了周家母子如今的落脚地。当初两人刚成亲时,林才德还抽空带她出去游玩过好几次,其中就有这处庄子,若是没记错,那是婆婆成亲后置办下来的。 当初林才德还以此炫耀,说父亲最宠的就是他母亲。 林才德看清楚那纸上的字后,面色微变:“这,我不知道啊!” 姜氏已经不再看他,扬声吩咐:“备马车!” 她那些丫鬟已经跟着她多年,眼看她动了真怒,立刻就让人备马车。 几息后,姜氏走出院子,马车已经候着了。 林才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看向住院的方向。 他不知道的是,林夫人这两天为了他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这女子睡下之后,想要再出门,至少得打扮小半个时辰。 没看见母亲,这边马上又要走。林才德情急之下,急忙跳了上去:“夫人,我绝对没有做这事,我跟你一起去。 ” 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去城外的一路上,林才德都在暗自祈祷着母亲已经知道了消息,赶去把那母子俩人挪走。然而,那只是他的想法而已。 等到林夫人赶过来,两人早已出了府。 对于周氏来说,庄子上的日子枯燥乏味。加上她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去外头闲逛。 听到敲门声,周氏也没什么精神搭理。 住在这城外,找上门来的人除了庄稼汉子,就是拖着孩子的妇人。 “林秀才?” 听到这一句,周氏立刻来了精神,她霍然起身奔到门口,最先看到的不是孩子他爹,而是孩子他……继母。 看到表嫂难看的面色,周氏知道自己的落脚地暴露了,当即做出一副疑惑模样:“表哥,你们怎么来了?” “谁让你住在这里的?”林才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尽去,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娘不是说要把你们送去外城,怎么你们还在这?” 周氏:“……” 她没法解释啊! * 秦秋婉最近正在备嫁,铺子里生意不错,张家夫妻没有找上门来,日子还算平静。 随着婚期临近,她也渐渐忙碌起来。这一日傍晚,刚坐下来用了几口饭,又有人前来禀告:“主子,外头有人自称是您的同乡。” 秦秋婉夹菜的动作一顿:“是什么人?” “说是百花村来的。”丫鬟迟疑了下:“他们身上都穿得不太好。” 这还是客气的,那些人的打扮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太穷了!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补丁,衣衫破破烂烂,其实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漱,丫鬟都不敢靠近。 秦秋婉颔首:“请进来吧!” 村里也不全都是坏人,如果真的有人走投无路求上门,她还是挺乐意帮忙的。 走进来的人是一双四十岁左右的夫妻,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 “招娣啊,你这院子像画似的,实在太好看了。”一见面,妇人就大大咧咧开始夸赞:“还有你,这一换上了富贵衣衫,好像真就成了富家夫人,我都不敢认了,。” 那男人也接话:“别说是你,就算是村里的其余人,大概都不敢认。” 这两个人张招娣还是认识的,算是她娘家那边的本家堂兄,早已出了五服,不是多亲近关系。但这位堂哥很喜欢喝酒,平时和林富贵没少来往。 最要紧的是,林富贵当初与他喝醉酒之后,两人还说过要结亲的话。 糟糠原配 二十三 糟糠原配 二十三 秦秋婉脸上不见笑容, 平淡地问:“你们是来找林富贵的吗?”她扬声吩咐:“来人,带他们几人去林府。” 男人叫张赢, 听说当年他爹很喜欢赌, 特意给儿子取了这个名。 张赢此人和他爹不同,他不喜欢赌,只喜欢找人喝酒 , 和村里不少人都相处得不错。闻言一挥手:“不用你送, 我们一会儿就去。” 他媳妇杨氏笑容有些不自在:“招娣,你怎么没有在林府住?” “说来话长。”秦秋婉摆了摆手:“林富贵认祖归宗之后不干人事, 好的不学, 偏偏学人纳妾娶平妻, 我受不了, 已经跟他分开。这是我自己的院子。” 其实张家夫妻俩在进城之后已经听说了此事, 所以才特意找上门来。 杨氏好奇:“你真不回去了?” 秦秋婉颔首。 杨氏又看了一眼精致的小院, 没有多少贵重花草,但看着就是舒适。 “我们过来也是想跟你说说小花的婚事。”张赢大大咧咧:“你是孩子的亲娘,哪怕已经搬出来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问过你的。” 回林府前, 都唤林开琴为小花。 上辈子林开琴可没有嫁回村里, 这两人也未出现过。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谁让你来的?谁说小花要嫁给你儿子?” “就是当时早就说好的事啊!” 张赢一本正经:“林富贵都答应了, 当初我们还下了小定礼, 这怎么能翻脸?” 他一脸严肃:“你放心,我儿子很老实的, 娶了妻之后, 绝不会有那些花花心思。他要是敢, 老子打死他。” 杨氏也开口:“小花是个好姑娘,我会好好待她的。” 这两人俨然一副两家已经就要结亲的模样, 秦秋婉说了几句,两人也不听。她不耐烦的吩咐:“把这给送出去。” 张家三口脸皮比较厚,最后是被拖出去的。 秦秋婉独自在屋中,负手走了两圈,越想越生气,让人备了马车赶去林府。让人去请林富贵出来。 林富贵却不肯出来,非要让她入府。 事关孩子的终身大事,秦秋婉也不计较这些,独自进了府门,被人带去了外书房。 林富贵一个人站在屋中,听到开门的动静,回头看到是她,顿时就笑了:“招娣,当初你说不再回来,现在如何?” 他语气里满是得意。 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拿儿女的婚事开玩笑。尤其当下女儿家的名声要紧,要是毁了,也等于被毁了一辈子。 别说林开琴如今是正经的千金小姐,就算她还是村里的姑娘,有张招娣在,也不可能让她嫁入张家那样不靠谱的人家。秦秋婉恼怒之下,拎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林富贵被砸了个正着。他惨叫一声,捂着额头:“张招娣,你疯了吗?” 秦秋婉捡起桌上的纸笔又丢了过去。 林富贵刚被砸了一下,这会儿整个脑袋都是痛的,怕她又拿实在东西砸,他不停地躲避,没多久就狼狈不堪,浑身都是墨汁。 秦秋婉这才收了手,冷笑道:“我看你才是疯了!开琴是你女儿,虎毒还不食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也配做爹?” 她咬牙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混账,当初我就不该跟你生孩子。你这样的人,不配有孩子,就该断子绝孙孤独终老。” 林富贵这会儿在拿帕子擦头上的墨汁,隐隐看到了墨汁里面的鲜血,他吓得大叫:“快来人。” 书房的门打开,下人鱼贯而入,先是被她那狼狈的模样惊了下,随即看到了他脸上的伤,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动静这么大,府内的其余人很难不发现。林老夫人刚午睡起,听到这边的事后,立刻赶了过来,林夫人紧接着也来了。 两人到的时候,大夫正在给林富贵的额头包扎。 林富贵痛得眼圈通红,边上有两个丫鬟也急出了眼泪。秦秋婉不认识这两人,张招娣记忆中也没有。应该是她离开之后,林富贵另找的美人。 严青青最后过来,看到屋中乱糟糟的情形后,问:“夫君,你怎么了?” 林富贵也没想替秦秋婉隐瞒:“她打人!” 林老夫人满脸不赞同:“张招娣,你当初说过离开了之后就再不回来,你这是在做甚?” “你当我愿意回来?”秦秋婉满脸怒气,伸手一指椅子上的林富贵:“要不是这个混账逼迫,打死我也不等你林府的门。” 林家婆媳俩面面相觑,林夫人好奇:“他怎么逼你了?” 秦秋婉满脸嘲讽:“你们就住在府中,家中有没有多特别的客人,我不信你们没听说过。” 事实就是林家人默认林富贵那孩子来威胁她。 大夫包扎好了伤口,林富贵把屋中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捂着额头道:“那是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当初说得好好的,要是我们不认帐,村里人会说,我们乍然富贵之后翻脸不认人……” “那又如何?”秦秋婉嘲讽道:“你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回村,也见不到那些人,为何要在意他们的说法?林富贵,你从村里找了这几个人,不就是想逼我回来吗?” 她上前两步:“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林富贵抿了抿唇:“招娣,你是我的妻子。我没想我和你分开,我不要你嫁人!” 他低下头:“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即刻就把他们一家送走。以后儿女的婚事都由你说了算。”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林富贵,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以为我会回来找你?” 严青青站在一旁,心里捏着一把汗。 之前她只是怀疑林富贵没有死心,一直都提防着。正好听到他真的开口恳求张招娣回来,还为此费了不少心思从乡下请人……她心里更是紧张。 屋中虽然没有下人,但光是主子,就挤了好几位。恰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动静。 没多久,林开琴脸色苍白地哭着进来。看到秦秋婉后,更是悲从中来,扑进母亲怀中哭了个痛快。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村里穷苦的日子,父亲又要把她送回去,还说什么当初早就定好的亲……她才不要这样的亲事。张赢父子两人在圈里的名声很不好,一般姑娘都不会愿意嫁。 “娘,你可要帮我做主。”林开琴说这些话时,哭得泣不成声,嗓子都哑了。 由此可以看出,在秦秋婉来之前,她也没少哭。 秦秋婉看向边上的婆媳俩:“你们也任由他胡闹?” 林家婆媳最近在她那里吃瘪,心里正不痛快呢。只要是给他添堵的事,他们都愿意做,两人对视一眼,林夫人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母亲是祖母,不好管孩子的婚事。我又是后娘,更不好插手。自然是他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秦秋婉气笑了。 她点点头,忽然捡起边上的椅子朝着林富贵砸了过去。 林富贵想要躲,根本就躲不开,椅子砸上了他的腿,他痛痛得当即蹲下身去,忍不住大骂:“张招娣,你又发什么疯?” 秦秋婉冷笑:“你要是再敢用孩子威胁我,别怪我不客气。”她转身:“还有,开琴的婚事,谁要是敢乱来,我跟他没完。” 撂下狠话,她大踏步出门。 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着林富贵,肃然道:“你再敢乱来,下一次我丢过来的就不是物件了。” 林富贵:“……”那是什么? 秦秋婉冷笑道:“林富贵,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舍得死,尽管给开琴定那些乱七八糟的亲事。” 听到这一句,林富贵面色大变。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优渥的日子,巴不得想活上万万年,哪里舍得就这么死? 糟糠原配 二十四 糟糠原配 二十四 林富贵平时是不太疼女儿。但却也从来没想过要为女儿订一户村里的人家。 他吃够了妻子身份不高的苦, 要是女婿也出身农家,怕是更要惹人笑话。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就是想让张招娣回来。 最近城里众人暗中议论的那些闲话他没少听。天地良心, 他又没有真的抛弃糟糠,纯粹是张招娣自己要离开。他也冲着人解释了,可压根就没人信。 他是真心想让张招娣回来, 一来是府中富裕, 不差这一张嘴。他万分不想背负一个抛弃糟糠的名声。二来,他虽然没有多在意妻子, 但也不想看她另嫁他人。 妻子有多在意一双儿女, 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招, 本以为张招娣会乖乖听话, 没想到她这么狠。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 林富贵跌坐在地上, 捂着额头上的伤,从一片血雾里看到了曾经妻子眼中的狠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边上林开琴见母亲为自己说话, 本就觉得委屈的她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秦秋婉掏出帕子帮她擦泪:“别哭了。这么大的事, 你为何不来跟我说?” 林开琴想过告诉母亲, 可还没来得及。再有, 她之前一直认为, 母亲搬出去之后说的话在林府内大概不好使,母亲不答应这婚事, 大概也阻止不了。所以才没有急着跑去告状。 早知道母亲这样大的胆子, 她指定在张家人进府时就告知母亲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住?” 林开琴想也不想, 忙不迭点头。 秦秋婉拉过她的手,观望了一圈, 没看到林开源,忍不住问:“你弟弟呢?” 林开琴抽泣着道:“他夫子女儿成亲,他去贺喜了。” 秦秋婉点点头:“我们先走,回头我再派人过来接他。” 母女俩往外走,林老夫人看到孙子身上的伤,忍不住怒斥:“打了人就想走?” 闻言,秦秋婉回头,眼神凌厉扫过院子里众人:“再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别说打人,我还会杀人。要是不信,你们尽管试试看。” 撂下狠话,她再出门时,没有人出声阻拦。 出了林家大门,压抑着情绪的林开琴放声大哭。 秦秋婉拍着她的背安慰:“你别这么伤心。你爹他并没有真心想把你嫁回村里,只是想以此威胁我而已。” 哪怕如此,林开琴也着实吓着了。 再有,她本来就在周围一众千金贵女中被人看不起,要是再传出她和一个庄户人家议亲的消息……想到那些人会有的议论和对她的鄙视,她就觉得无颜见人。 “爹太过分了。” 到了此刻 ,林开琴才敢说这话。 秦秋婉靠在车壁上:“他根本就不配为人,还觉得自己有情有义。你们别太信任他。” 林开琴深以为然。 回小院子的一路上,林开琴总算整理好了心情,马车停在院子外时,她脸上已不见了泪,只是眼圈红红,明显哭过。 “洗漱过后,好好睡一觉。”下马车时,秦秋婉低声嘱咐:“事情已经过去,别老巴着想,只要有我在一天,不会让你嫁给那样不堪的人。” 听到母亲这话,林开琴顿觉踏实无比:“娘,您真好。” 说话间,母女俩下了马车,正打算进门,就看到边上小巷子里冲出来了一个妇人。 仔细一瞧,正是冬儿。 她着一身粉衫,肚子高高隆起,此时满脸是泪,闷着头往秦秋婉身上扑来。 秦秋婉侧身一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给稳住,皱眉问:“你怎么又来了?” 冬儿眼泪汪汪:“姐姐,你救救我……那个稳婆……是严家找的,严青青那个女人实在太狠,她要让我一尸两命……”她哭得泣不成声,到了此刻,她是真的怕了。 人性恶成这样,是她在村里想都不敢想的。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林富贵。”秦秋婉脸色淡淡: “我帮不了你。” 说着,把人推开。 冬儿傻了眼:“我们是同乡,你是我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啊!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遇到这些人?” 这话着实不要脸,秦秋婉气笑了:“当初我送你回乡,你为何不走?” 冬儿哑口无言,随即解释:“是富贵哥把我留下来的。” 哪怕如此,如果她真的想走,不可能走不了。 秦秋婉不欲多说,摆了摆手,拉着还在擦眼泪的林开琴进了院子。 等到冬儿再想纠缠,发现大门紧闭,任由她如何敲,都没有人应声。 * 林家发生的这点事,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林富贵回过头来,想要把曾经一起喝酒的兄弟送回村里时,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家子根本就不愿意走。 本来他是直接可以让护卫撵人的,可林富贵觉得如今自己是富家老爷,不能那么小气,也不能一朝翻脸不认人。心里还想着把人劝走算了。 “赢哥,村里最近在忙着翻地,你们家的地如何了?” 要是忙着干活,就赶紧回乡去。 张赢摆了摆手:“我家地里的草都还没割,不过不要紧。当初我们说过要同甘共苦,你如今富裕成这样,手指里随便漏一点,都比我辛苦一年种的收成要多。回头我回乡时,你拿点盘缠给我,我回去请人做了也就是了。” 林富贵面露尴尬。 张赢见状,也猜出了一点他的想法:“你该不会是想撵我们走吧?富贵,你可别忘了,是你接我们来帮你忙的。事情没成,只能怪张招娣太倔,跟我可没关系。我反正是尽力了的,不提咱们曾经的情分,就这回我帮你的大忙,你就不能过河拆桥。” “我们一家人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看到了,现在把我们送回去,我们只能饿肚子。这样吧,我也不要多的,你给我个几十两银子,再帮我儿子选个容貌好一点的媳妇,等我抱了孙子,我们一家人就回村去。” 张赢早就想好了,只拿着银子回去,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至少,没有留在林府的日子好。 先在这里住上一段,再回村里去做一个富家翁。以后跟人喝起酒来也有谈资。 林富贵哑口无言。 于他来说,几十两银子不算是大事,送个丫鬟给张赢做儿媳也不算是事,唯一让他难做的,就是张家人想留在府里。 多几张嘴,对于林府来说确实无所谓,但是,凭什么要养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周氏母子留在这里,不提两人暗地里的身份。至少明面上,周氏是当家夫人的侄女。张赢有什么? 若是论两人曾经喝酒的那点感情,那在整个村里,和林富贵感情好的多了去。张赢能够住在这里,那些人也能,要是都来了……林府成什么了? “银子我可以给你,丫鬟也可以给你。但你们得尽快搬走。” 张赢上下打量他:“你还真翻脸了啊!楼来贵,你可别忘了,你八岁那年险些被饿死,还是我偷了家里的粗粮饼给你。” “粗粮饼不值钱,但它救了你的命。”张赢冷笑着道:“我只是想住在这里而已,又没有狮子大开口要你几百几千两……” 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林富贵都刻意不再回想,实在是那些日子太苦,他如今贵为富家老爷,再提起来,除了丢脸之外,没有丝毫用处。 “我可以多给你点银子,但你们不能住在这。” “我只是想过一下你过的日子而已。”张赢摆了摆手:“你就把我们一家三口放在这个偏院,平日里让人送一些好吃的饭菜,我肯定看住他们,不给你添乱。” 林富贵又劝了几句。 张赢始终不肯走,也不肯松口。 郊外的周氏母子在姜氏找上门后的当日,直接送去了隔壁的兰城。 * 过完年,秦秋婉婚期临近。 江浔家中父亲不太管他,他逃出来了之后,一直没有回去。 所以,两人成亲时,没有嫁娶,也没有请太多客人。只是秦秋婉铺子里的伙计和最近来往的那些生意人观礼。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婚期的头一日,张家夫妻找上了门。表示要端坐高堂。 张招娣身为人女,如果在成亲当日不让双亲在侧,确实说不过去。 秦秋婉让二人进门后,特意着人看管。夫妻两人想坐在高堂上让众人恭贺的想法没能实现。 理由都是现成的,张父还在病中,不宜挪动。 张父已经病了许久,其实早在之前他们二人经常想进女儿府门的那些日子里,张母从林富贵那里讨要了不少银子,已经把他的病养了个七七八八。 之所以还病着,其实是不想挪窝。 夫妻两人住在外头,花销挺大。两人没有丝毫积蓄,全靠女婿接济。如今女儿成了亲,他们要是还跑去找林富贵拿银子也没了立场。 所以,自然是能住就住。 夫妻俩之前没少吃闭门羹,如今得以住下,再不敢闹妖,整日里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屋中,如非必要都不出门。也是因为两人怕女儿想起他们后,又要撵他们离开。 这一日傍晚,张母突然哭着来找秦秋婉。 两人住在府中已经两三天,安静得就像没这两人似的。看到张母主动前来,秦秋婉还挺好奇发生了何事。 张母也不需要女儿询问,哭着道:“你爹他竟然真的暗地里找了女人,打算生孩子……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秦秋婉讶然:“真的?” “那个女人刚才挺着肚子上门,你爹亲口承认那孩子是他的,这还能有假?”张母哭得厉害:“招娣,你可千万要拦住你爹,不要让他生出那些花花心思……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把他给赶出去。” 糟糠原配 二十五 糟糠原配 二十五 在张母看来, 也只有如此,才能拿捏住自己男人。 她万分不想让那个女人留下来, 她自己没法改变男人的想法, 只能让女儿帮忙了。 秦秋婉看着她的泪眼,心中并无怜惜,沉声问:“那个女人呢?” 张母擦了擦眼泪:“你爹正在和她说话……” 秦秋婉越过她大踏步出门去了外院, 张父这会儿正喜不自禁, 不停地伸手摸着那微微凸出的小腹。 听到推门声,两人都看了过来。 女子低下了头。 张父眼神里满是心虚, 不过, 很快就收敛住了。 “招娣, 你来得正好,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有弟弟了。” 秦秋婉上下打量那个年轻女子:“你家住在何处?” 这个姑娘并非来历不明, 而是和张家夫妻同住一个巷子里的普通人家的姑娘。 出身清白,容貌清秀。 秦秋婉面色一言难尽:“你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着跟我爹?” 张父已经足以做她祖父了。 女子低着头:“要是实话实说, 您大概会看不起我。但我也说不出谎话来。”她有些不自在, 伸手别了一下耳后的发:“我过够了苦日子, 做梦都不想再饿肚子。我不想我的孩子跟我一样……东家, 这个孩子是你弟弟, 你可以不管我,但我求你, 一定好好把他养大。” “生而不养枉为人。”秦秋婉摇摇头:“我又不是他爹娘, 凭什么要管他?” 她扬声吩咐:“来人, 把这俩给我丢出去。” 下人们都过来,准备送客, 可是,听到秦秋婉的话后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把这个有孕的女子扶出去是一定的,可他们也没忘记,主子还说了把老爷也弄出去。 眼见众人不动,秦秋婉催促道: “赶紧的。” 几个下人围上张父,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满脸不可置信:“张招娣,你又发什么疯?” 秦秋婉振振有词:“你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只当是亲戚走动。既然是住在亲戚家中,那就没有常住的道理。这都十来天过去了,你却还不想挪窝。还想让我帮你养孩子,门都没有。” 说着这些话时,她摆了摆手,催促下人送客。 张母站在一旁,满眼的畅快。 她就不信,女儿不再管他后,他还能过得好。还能勾引小姑娘给他生孩子。 看着那姑娘眼中的慌乱,张母忍不住出声道:“你就听我一句劝,这个男人根本就靠不住,年纪又这么大。孩子还没长大,他就先老死了,你是有多想不开 ,才会想去做寡妇?”她伸手一指秦秋婉:“这是我女儿,她是绝不可能接受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做自己弟弟妹妹的。依我看,你还是趁早一副落胎药,落了这个孽障,回头再找一门好亲事……” 说着这些话时,张母满脸的颐指气使,眼神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秦秋婉挥了挥手:“把她也送走。” 边上的几个婆子立刻上前拉人。 张母呆住了:“招娣,你这是做甚?” “我是你娘啊!” 秦秋婉强调道:“当初你也说只拿女儿当亲戚走动,住了这么多天,已经是我这个亲戚大度。你们别得寸进尺。” 张母急忙道:“可你爹他……”她是受了委屈的,找女儿哭诉不是应该的吗? “无论我爹做了什么,那都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就算是他有了别的女人,那也是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秦秋婉再次挥挥手:“赶紧弄出去!” 张家夫妻俩被丢在院子外时,忍不住面面相觑。 边上的那个年轻姑娘叫小桃,她本就是听说了张父有一个特别能干的女儿,那个女儿还在内城有宅子,曾经还是城内富商林府的儿媳……出于这些考虑,她才愿意委身。 本以为有了身孕,借着腹中孩子进门之后,就能被人伺候着。没想到,他女儿那么大的反应,竟然直接把他们给赶了出来,看这架势,明显没有再收留他们的可能。 小桃有些心慌:“老爷,现在我们怎么办?”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夫妻俩有没有银子,她如今怀有身孕,得吃好吃的。孩子生下来后,要是没有人伺候她伺候孩子,还得她亲自照顾……平时过得苦哈哈,生了孩子还得自己照顾,那她委身一场,图的什么? 真想过这样的日子,她完全可以挑一个踏实能干的年轻人。 到了此刻,小桃忽然就想起来了方才张母的话。要是这两人真的没有多少银子……这个孩子还是不要生的好。 张父满心烦躁:“容我想一想。” 张母也在思量对策,夫妻两人都想再回到那小院子里。 边上的小桃却等不下去,她试探着问:“我有孕之后每天都困,到点就想睡。老爷,这日头挺大,要不我们找间酒楼坐下来慢慢商量?” 张父还没说话,张母已经道:“没事去酒楼做甚?” 她翻了个白眼:“看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为何性子这般抛费?去酒楼不要银子吗?到时候你给?” “我哪有银子。”小桃低下了头。 对着她,张母毫不客气:“没银子就闭嘴。 ”她眼神一转:“我女儿对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这个孩子生下来,绝对占不到她一丝一毫的便宜。你这个跟我女儿毫无关系的外人就更别想得好处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孩子,最好是别生。” 边上一直没吭声的张父听到这话,满脸不赞同:“你个死女人,这么多年没给我留个后,我没找你算账,你还不知足。你真想让我断子绝孙?” 被女儿赶出来这事说丢脸,关键是他如今还没有落脚地,手头也没有银子攒下,桩桩件件的事加在一起,之前十分的喜气,如今只剩下了一分。 想到放在眼前的许多难题,张父满心烦躁,眼看张母梗着脖子一副倔强模样,气急之下,一巴掌甩了过去。 张母猝不及防挨了一下,顿觉左边脸都麻木了。之前的那些年里,张父没少出手打她,后来,在女儿跟着林富贵到了这府城之后,他才渐渐收敛了拳脚。 算算时间,张母已经近一年没有挨过打。气愤之余,想到院子里的女儿,她决定不再忍气吞声,伸出尖利的指甲就扑了过去。 “种什么得什么。种了茄子,你还想收冬瓜?”女儿就是张母的底气,她怒吼着胡乱抓挠。 张父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一开始,小桃还想上门去拉架,在肚子上被碰了两下之后,她立刻就缩到了一边。 秦秋婉把人赶出去后,正想派人盯着几人的行踪。就听说门口打了起来。 她没太管,吩咐:“告诉门房,若有人在门口打架闹事,告知了还不听,那就直接报官。” 扭打中的夫妻两人听到开门声后忍不住看了过去,当看到门口的人不是女儿时,两人眼中都难掩失望。 “东家说了,你们在门口太吵。要是想打,离远一点。你们要是再在此处闹事,东家要报官了。” 夫妻俩:“……” 本来两人打架是因为起了争执,到了此刻,两人心里又有了主意。 要是伤得太重,摆在这里,女儿总不可能把受伤的他们撵走吧? 说干就干,两人手上的动作更重,都不想成为被躺下的那个。 没多久就揪下来了不少头发,秦秋婉听到门口两人打得越来越厉害,摆摆手道:“报官去吧,让大人秉公办理。” 眼看女儿不是玩笑,下人已经出门,夫妻俩下意识停了手。 张母捏着手里一摞带血的头发,急忙道:“我跟你爹玩笑,不是要打架。” 张父手上的拳头捏得青筋暴起,脸瞅着就要挨上妻子的脸,此时却顾不得打下去。也赞同道:“对,我们闹着玩。” 说话间,他手头的拳头毫不留情。 张母再次伸手从他头上薅下来了一大把头发。 “你们这玩笑开得可真大。”秦秋婉喊回来了那个报官的下人,打算进门。 夫妻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女儿找出来,要是错过了这一回,他们大概再也见不到女儿,更别提进门的事了。 “招娣!”两人收回了对方身上的手,急忙奔到大门外 ,张母满眼焦灼:“我手头没有银子,你让我去哪?” 张父也道:“我攒的那点银子还在屋子里,你把我跟你娘这么赶出来,是想让我们露宿街头饿肚子?” “你爹还病着,要是真的睡到大街上,这种天气一个晚上就会生大病,到时候……”别说病人了,就是一个正常人,大概也要生病。张母说着这些话,悲从中来,哭得眼泪汪汪:“招娣,我和你爹确实亏待了你们姐妹三人,可村里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我大方不起来,那是因为我没银子……” “你手头宽裕,倒是先借一点给我们花啊!”其实,张母更想说的是让女儿孝敬。 但这些日子以来母女俩斗智斗勇,张母已经发现,女儿似乎并不想接济他们。这样的情形下,改口说借比较好。 “没有!”秦秋婉头也不回:“我就是拿去送给街上的乞丐,也不要给你们。” 张母:“……” 张父也没想到女儿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隐约明白,自己和妻子以前好像确实太委屈几个女儿,才会如此。 “招娣,你怎么能拿我们和乞丐比?”张母强调:“我们是你爹娘,不是上门要饭的乞丐。”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们做亲戚连上门做客连礼物都不拿,不是上门要饭是什么?” 夫妻俩:“……”这话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糟糠原配 二十六 糟糠原配 二十六 张家夫妻俩想反驳这话, 但这会儿不是纠缠的时候,那边女儿眼瞅着又要进门, 两人今晚还没落脚地呢。 张父不好去找女儿, 催促身边的人:“你去把人拦住。” 就连小桃,都忍不住过来帮忙。 三人心里都明白,如果哄不好张招娣, 他们大概真的得露宿街头。 想要拦住秦秋婉, 可没那么容易。 三人齐齐追上前,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被几个下人一推, 关在了大门外。 三人的身体都不太好, 挣扎这一场后, 各自都出了汗。张父只觉得头重脚轻, 病情好像还加重了。 “白眼狼。” 他恨恨骂道。 张母算是三人之中身体最好的那个, 方才出了大力气,这会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 闻言啐道:“早知道指望不上, 当初就不该养她长大。” 小桃心里很是焦灼, 她在三个月胎坐稳之后才找上门, 目的就是为了仗着肚子搬进这间小院。出门之前, 她还跟双亲和兄长保证,回头就找机会送银子回去。 如今……连夫妻俩都被赶了出来, 她想要住进去, 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老爷, 现在我们怎么办?”小桃花问出口,又觉得自己要是直接落胎就这么离开, 有些太草率,万一这夫妻两人手头有银子呢? 想到此,她决定试探一下,伸手捂着肚子,满脸痛苦,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眼泪汪汪:“老爷,我肚子好疼,我们能去看大夫吗?” 张父在生出了三朵金花之后,一直都想要个儿子,盼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哪里舍得放弃? 听到小桃动了胎气,他当即面色就变了,急忙蹲在她面前:“你快上来,我背你去医馆。” 小桃没有动,试探着问:“老爷,你有银子吗?” 张父脸色难看下来,他方才对女儿说的话是真的。搬进小院子住的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攒了点银子,但都藏在自己的房中,这会儿他身上一个点都没有,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这身衣衫了。 衣衫这种东西,压根就卖不上价钱。就算把他们夫妻两人身上的都扒了,大概也换不回一副药。 张父没有多想,道:“我去找招娣。” 说着,转身就去拍身后的大门。 张母站在一旁,没有上前帮忙,半信半疑地看着地上的小桃:“你真的肚子痛?” 问出这句话时,她眼神已经落在了焦灼不已正在拍门的男人身上。看他那副急切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一时间,张母只觉得手脚冰凉。 两人夫妻多年,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竟然比不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心里特别难受,嗓子眼都有些堵,没多久就觉眼前一片模糊。眼睛一眨,竟然落下了泪来。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早已满脸泪水。 反应过来后,张母再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蹲在一旁放声大哭。 小桃正在叫痛,肚子并不痛的人装起病来也没那么容易。她叫唤了几声后,喊声就越来越小。 正在拍门的张父听到这动静,以为小桃是因为太痛才喊不出来,心中害怕不已,手上的动作愈发重。 门房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成,他不耐烦地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的几人:“东家说过了,不让你们进门,你们要是再闹事,我可就要去报官了。” 此时的张母满心悲愤,听到这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就去呀。” 张父眼看门口这么大的动静,女儿却始终不露面。小桃喊痛的声音可不小,里面的人肯定是听见了的,眼看着就要落胎,女儿却假装不知……很明显,女儿是真的不打算管张家人的死活了。 听到妻子的话,他也附和道:“别拿这个吓人。真要报官,那你们就去。到时候谁是谁非,由大人说了算。身为儿女,不赡养双亲,反而把我们赶出了门,还想去报官……你们去啊!” 下人来禀告张家夫妻这番话时,秦秋婉便也听话的让人去了衙门。 当衙差真的出现在大门口时,夫妻俩都有些被吓着了,他们也没想到,女儿竟然真的说干就干。当真要与他们对簿公堂。 张父一辈子都是村里的庄稼汉子,看到村长都紧张,更别提这些衙差,当即吓得双腿直打颤,上前赔笑:“这是我女儿家中,我们没有闹事。她不想见我们……我们在这里多说了几句而已,我们没有闹事。” 衙差看了看夫妻俩:“大人正等着,你们跟我去一趟吧!” 事实上,当下人眼中,身为子女就该孝顺。哪怕长辈不慈,晚辈也不能以下犯上。 秦秋婉去衙门告状,是想和张家夫妻断绝关系。 她列举了这些年来张招娣在家中受的委屈,还说了几次险些被打死的事,又说了她和林富贵回来之后,张家夫妻的纠缠。 这些事情都需要举证,这里离百花村挺遥远,没那么快有消息。 按照常理,所有人都得回去等候大人的传唤。 “大人容禀。”秦秋婉上前一步:“我爹娘这些日子赖在我家不走,今天更是在门口大吵大闹,他们要是回去,肯定又会找我的麻烦。” 庄户人家都喜欢男丁,苛待女儿的事更是屡见不鲜。大人已经做了多年的父母官,从一个小知县走到如今,见识过了不少人和事。也觉得像这种对苛待女儿后又指望女儿养老的长辈特别难缠。 大人看向张家夫妻,立刻就有了主意:“这样,你们有些没有落脚地,又身无分文。干脆就住在后衙!” 张父看到官员就吓得六神无主,两腿直打颤,让他和知府大人一个院子,日子还怎么过? “我不去。” 他语气激动不已,吼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不对,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大人,我们普通百姓可不敢住那样精贵的地方。” “那就去大牢吧。” 张家夫妻:“……”那还不如住后衙呢。 对于女儿翻脸不认人,两人心中无比愤怒。这件事情得回村里去找人证物证,到时候周围了邻居都会知道张家发生的事。 无论他们和女儿之间谁对谁错,他们总归入了大牢,村里人肯定会议论笑话的。 “我们也不去大牢!”张父急忙道:“我们还是住后衙!” 和大人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确实让人心慌。可从另一方面来讲,以后跟人闲聊时还可以拿这个来炫耀。 夫妻俩被带走,小桃万分不想跟上。 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张家的这个姑娘压根就没有想认回双亲。张老爷想要从女儿身上占到便宜,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都过不好,如何能给她们母子安逸的生活? 到了此刻,小桃真的打了退堂鼓。 张父虽然心慌,但也惦记着自己儿子,伸手一捞,没抓着人,他侧头一瞧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离他两步远的小桃,且这会儿还在后退。 “小桃,赶紧的,咱们先住后衙。” 小桃低下头揪着衣摆:“要住多久?” 她只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姑娘,平时见了官员都怕,哪儿敢同处一屋檐下? 再说了,这人平白无故跑到后衙去住 ,肯定会惹人闲话的。她如今怀有身孕,本就有人诟病,要是再加上了这事,不只是他自己,大概一家人都会被人笑话。 “我想回家。”小桃看向一旁的秦秋婉:“张东家,之前是我不对,不该和你爹暗中来往。事已至此,我想给你道个歉,之后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她伸手摸着肚子:“你娘说得对。这个孩子,还是不要生的好。” 听着小桃这一番话,张父明白,她生了去意。 这怎么行? 再想走,也要把孩子生了再说! 糟糠原配 二十七 糟糠原配 二十七 儿子是张父心底里的执念, 期待太久,他都有些疯魔了。 他总觉得, 自己这辈子能不能有儿子, 全看小桃这一胎。 这个孩子,必须要生! 小桃当初愿意跟着他,说的是喜欢他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 喜欢被父亲一般的男人疼宠。然而事实不是如此, 如今他刚被女儿撵出来,小桃就翻脸不认人。 感情自然是不存在的。 他心里清楚, 想要让小桃生孩子, 最直接也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拿银子砸! 若是有银子, 谁都大方得起来。张父也一样, 可如今的他囊中羞涩, 养活自己都难, 哪里还能抽出银子? 眼看小桃要走,张父怕一个闪神她就喝了落胎药,急忙一把将人拽住:“小桃,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子, 这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 是你我的亲生骨肉, 你当真舍得?” 小桃舍得! 眼瞅着这个男人不止穷, 还要卷入一场官司。再有,他唯一能让她入眼的就是张招娣这个女儿。 可眼看着父女俩就要对簿公堂, 无论最后要不要断绝关系, 这关系都跟断绝了差不多。 张招娣指望不上, 她还留下做甚? 至于这个孩子,有他们这样的爹娘。还不如残忍一些, 现在就将他扼杀,免得生下来活受罪。当然了,如果张父给够让她心动的好处,也不是不能商量。 不过,这种事情不需要她提,如果张父真心想要这个孩子,会主动想法子的。 “老爷,我如今……住在外头不方便,有孕之人忌口的地方多,我先回家去住。”小桃低着头:“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 张父:“……”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如今身陷囹圄,即将失去张招娣这个富裕的女儿,城中住着,每走一步都要银子,最差的结果,他可能会搬回村里去住。 小桃虽然出身普通人家,但也是城里的姑娘,想让她跟自己回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如今刚刚显怀,消息还未传出,完全可以及时止损。把这个孩子落了,照样谈婚论嫁成亲生子。 将心比心,张父觉得如果自己站在小桃的立场上,就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哪怕小桃承诺会等着他,他也万分不想让小桃离开自己视线。就怕自己一个没看住,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小桃。”张父深呼吸两口气,一脸柔情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是我们俩的第一个孩子,我想天天都看见他,叫他的名字,陪他说话。你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还怀有身孕,会被人议论的。你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他认真道:“我们是一家人,就该住在一处。” 小桃:“……”要是高门大院住着,自然是住在一处最好。 可如今是住在后衙,这和坐牢压根就没区别! 就小桃知道的,有不少人在未定罪之前,也就是不能进大牢前,都会住在这里。凡是住进后衙的人最后的去处,多半都是大牢。 那又不是什么好去处,为何非要呆在一起? 小桃满心不愿,面上也带了一些。张母看在眼中,满脸嘲讽:“这世上有许多女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什么生死相随,那都是话本子里才有的。” 她转身往后衙走:“也只有我这样和你相守多年吃过苦的,才会陪你住进这样的地方。” 小桃面色发白。 她贪慕虚荣委身于一个老头,说是为了感情,其实那感情就是一张遮羞布。 如今这布被人撕开,最不堪的一面露出。小桃都不敢抬头去看张父的神情。 张父面色不太好,这还是碍于小桃在跟前极力忍耐,否则,他早就大耳刮子扇出去了。不过,她这话也不算是错,小桃但凡要点脸面,或是没那么厚的脸皮,大概会主动留下来。他没有说难听的话训斥妻子,而是看向小桃:“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小桃面色微微缓和:“老爷,我不是因为怕吃苦才不肯留下。我是真的想养好咱们俩的孩子,住在后衙 ,衣食住行不得自由……还是回家去住。” 她说着,微微欠身,转身时却毫不留情。 张父哪里肯愿意?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拽住:“小桃,你留下。”他回过头看向门口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衙差:“我们住在这里,能自己买东西吗?” 住在后衙不得离开,但想吩咐人帮着采买东西还是能的。 衙差点了点头:“除了不能离开,不得打架,不得喧闹,不得故意毁坏屋中的摆设器具之外,你们可以做任何事。” 张父满脸期待:“小桃,你听见了吗?” 这一瞬间,小桃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我到这里来的是爹娘不知道,回头他们会担忧的。”小桃试图挣扎。 可她一个女子,哪里挣得过常年干活的张父? 张父语气温柔,手上力道却大,把人给拽进了后衙。 小桃满脸不愿,脚下却不由得往衙门处走。落在边上人眼中,就是她半推半就。 眼看就要进后衙大门,小桃彻底急了,她看向边上的衙差:“几位大哥帮帮我……我和这人没关系,我要回家……” 张父立即道:“她腹中还有我的骨肉,我们是一家人,她这会儿正闹别扭,回头我会把人哄好。”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是家事了。 但凡是多活几年的人都知道,夫妻吵架外人最好不要插手,尤其是不认识的夫妻,那更是别凑上前 ,很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衙差中有一人已经上前一步,听到张父的话,又退了回去。 小桃欲哭无泪,张父却不容她再说,一把将人给拽了进去。 * 当今以孝治天下,身为儿女,想要跟双亲断绝关系,其实没那么容易。 秦秋婉对于是否能成功断绝关系之事没那么在意。她要的只是让外人知道自己对待张家夫妻的态度。 她如今铺子里生意红火,很快就会另开铺子。再过几年,她的名气和银子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如今和张家夫妻闹翻,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态度之后,就算想与她拉近关系,也不会冲着夫妻俩示好。 这里离百花村好几百里,取证之事没那么容易。 将张家夫妻送进后衙,秦秋婉终于清净了,她和江浔最近同进同出,许多人都知道,从林府和离出来的张招娣另找了一个小白脸养着。 大概是被秦秋婉的狠辣给吓着了,自从成亲之后,林富贵都再没有上过门。 如此过了一个月,冬儿临盆,母子平安。 林老夫人年纪大了之后,就觉得家中子嗣太少,得知外头的丫鬟生下了孩子,立刻就找了严青青,商量着把人接回来的事。 孩子还小,等他长大之后,外人也不会知道他有这样的身世。 可要是一直养在外头,对孩子的影响很大,周华就是最好的例子。 严青青满心不甘愿,但长辈都开了口,她也不好太拦着 ,只能勉强点了头。 冬儿苦熬了一年,终于得以进门。 事实上,冬儿之前也在府里住过,那感觉不太美妙。这一次临盆,当真是九死一生。要不是她事前防备,又告诉了林富贵真相,求得他亲自守着,她大概真的会死。 住在外头就活得这么艰难,要是落在严青青眼皮子底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严青青就算不杀了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比起回府去伺候夫人,还不如留在外头做一个被伺候的夫人呢。 冬儿哪怕生了孩子,也做不到为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她知道孩子回到府中会过得更好,但她就是不想回。 孩子还小,等个两三年回去也不晚。 她这么想,但却没人愿意听她的,林富贵被她的枕头风一吹,刚有点动摇,就被老夫人叫去训了一顿。 很快,冬儿进府的日子就定下了。 除了老太太特别热衷,冬儿本身和严青青都不乐意。林富贵对此倒无所谓,他又不缺孩子,这个孩子能讨得老太太欢心,也算是有点用处。 二月底,秦秋婉正忙着整修新买来的铺子,就听说家里的门房到了。 门房一般是不到铺子里来的,但凡来了,肯定是有急事。秦秋婉面露询问。 门房已经道:“今日门外来了一家人,说是您的三妹一家,有要紧事找您。” 张招娣姐妹三人同病相怜,大家都不好过。成亲前的日子自是不必说,成亲后……因为张家夫妻俩没指望女儿养老,在送她们出嫁时,聘礼都要得挺多。 或者说,是谁家给得起聘礼,他们就把女儿嫁给谁。 张来娣是最小的女儿,却嫁得最差。 因为张家夫妻发现他们送走了两个女儿后,家里的银子没有变多,想靠着那点养老怕是有点困难。于是,到了最后一个女儿那里,愣是狮子大开口。 愿意娶张家姐妹的人本就不多,那么高的聘礼,许多人都望而却步。 还是有一个鳏夫,无所谓张家姐妹生不生孩子,只想找个人照顾自己一家老小,看中了张来娣容貌,这才上门提亲。 张来娣成亲后一直都在忙碌,这些年来,大概也只有坐月子才歇了两天。比张招娣还要年轻两岁的她 ,看起来如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般,甚至已经生出了白发。 姐妹俩见面,秦秋婉还好,张来娣眼泪汪汪地扑上前,握住她的手:“招娣,你可算回来了。” 秦秋婉反拍了拍她的手背:“先别说话,我们进府,饿了没?” 主要是蹲在张来娣身边的孩子太过瘦小,头发黄黄的,眼睛大大的,孩子本应该有的婴儿肥丝毫不见,脸颊甚至还凹陷了下去,精神也蔫蔫的,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糟糠原配 二十八 糟糠原配 二十八 听到“饿”字, 地上的孩子眼睛一亮,伸手拽了拽母亲的衣衫, 但却没有说一个字。 秦秋婉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 笑着上前摸她的头。 就这么一个轻巧的动作,那孩子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躲。秦秋婉脸色严肃,将孩子拉过来牵着进了府。 临进门前, 随口吩咐道:“备热水, 备饭菜。” 孩子很是拘束,好几次回头去看母亲。 张来娣也差不多, 看着周围的景致, 几乎是同手同脚。她看了看周围, 又看看前面衣着华丽的女子。说实话, 刚看到二姐从马车上下来的一瞬间, 她根本就不敢认。 也是看到了二姐看像自己时眼中的熟稔和亲近, 她才敢上前。 她抓住二姐的手,其实是试探。 她一身破旧,头发凌乱, 还不如二姐身边的丫鬟光鲜。人都是会变的, 曾经亲近的姐妹二人或许会因为身份的转变感情也跟着有所变化。 她大着胆子上前摸手, 就是想看看二姐对自己的态度。如果是有嫌弃或是不高兴, 那她应该有自知之明主动离去。 可是, 二姐没有嫌弃她,更没有嫌弃孩子。 说实话, 张来娣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 百花村到这里不容易, 她又没有太多的银子,一路上都跟人挤着, 脏乱是一定的,身上甚至还有隐隐的酸臭味。 秦秋婉顿住脚步回身,张来娣心里有事压根没注意,险些撞上去,她急忙后退半步,勉强扯出一抹笑,小心翼翼的问:“二姐,怎么了?” “以后你们母女俩就住在这里。”秦秋婉指了指屋子:“之前是爹娘住的,里面什么都有。我已经让人去采买衣衫,等你们洗漱出来,我们在一起用晚膳。” 张来娣从小就在村里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富贵干净的屋子,她有些紧张:“二姐,要不你给我们换一个屋?” 对上二姐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孩子很皮,我怕她给你弄坏了。” “弄坏了就买新的。”秦秋婉随口道:“先洗漱,用完膳后好好睡一觉。有话也等到明日再说。” 张来娣洗漱出来,只觉得周身都香,孩子欢喜道:“娘,好香啊,比余嫂子身上还要香。” 余嫂子是镇上嫁进村里的姑娘,算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之一。 “娘,这里好干净,以后我们能一直住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张来娣变了脸色,训斥道:“这里是别人家,咱们能暂住,但却不能一直住。做人不能得寸进尺,你二姨愿意收留咱们就已经很好了,不要再奢求其他。” 孩子被训得低下了头。 秦秋婉一直站在院子里,看到母女二人出来就回过了神,听到这话,失笑道:“孩子还那么小,你别吓着她。” 被二姐听到那些话,张来娣很不好意思。 姐妹两人寒暄着坐上了桌子,张来娣母女俩很是拘谨,就吃面前的菜。 秦秋婉抬起筷子帮她夹,刚一抬手,身边的人就颤抖了一下。 她看在眼中,忍不住放下筷子,一把抓过了张来娣的手,撩开她的袖子,就看到了手臂上的烫伤和瘀伤。她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张来娣急忙用袖子盖住,勉强笑道:“我摔的。” 秦秋婉:“……你那明明就是被烧的。” 张来娣笑容愈发勉强:“我不小心摔倒了火堆里。” 如果落入了火堆,绝不会是这样小片小片的烫伤 ,应该是一大片才对。再有,她身上的那些淤伤可不像是摔的 ,倒像是被人打的。 之前张招娣日子好过之后也想着接济姐妹,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自己就生病了,再后来,她就没了性命。 临终之前,托了一个百花村的人送银子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姐妹二人手中。 不过,看张来娣日子过成这样,哪怕有了银子,大概也还是那样。 秦秋婉没有与她争执,让人找来了药膏,细细帮她涂了:“要是过得不如意,你就来城里。” 想到张来娣的小心翼翼,她沉吟了下,道:“我如今开着几间铺子,有些缺人手,你要是愿意,可以留在铺子里帮我的忙。” 张来娣一脸惊诧:“你开铺子了?” 秦秋婉点了点头:“你就安心住下。” 事实上,张来娣并不敢安心。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得到的消息说,二姐已经再嫁。她们姐妹之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挺深厚。将心比心,如果她自己好过,也愿意收留二姐。 但是,这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姐夫,那就不好办了。 要是因为她们母女而让他们夫妻吵架,她心里会不安。 她出口试探:“二姐夫何时回来?” 说这话也是为了提醒面前的二姐。 “他今日回家去了,可能明天才回。”秦秋婉帮她涂了药,又去扒拉边上的孩子。 孩子身上的伤要少一些,但背上一处淤青足有她的巴掌大,几乎占了孩子的一半后背,看起来触目惊心。 秦秋婉看到那处伤后,手中动作顿了一顿。 母女俩最狼狈的一面被二姐发现,张来娣很是不自在:“他爹喜欢喝酒,喝醉了之后就喜欢动手,小双那天没避开……” 秦秋婉叹口气:“你就留下来吧,家里不多你们这两张嘴。” 张来娣低下头:“二姐,女子嫁人之后,大半都身不由己。您要是真想帮我,就帮我照顾着小双,以后让她给你做女儿。” 听到这话,秦秋婉摇了摇头:“我不缺女儿,你还是自己留着。” 张来娣满眼失望,也不强求,低头扒饭。边上小双一直认真吃饭,连吃了两碗,再想添时,被张来娣给摁住了。 “你还小,不能吃太多。” 只一句话,小双就放下了碗筷,眼神却止不住往桌上瞄。被张来娣瞪了两眼后,直接低下头绞着手指,不再看桌上了。 五六岁的孩子这般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姐妹俩没有多说话,正分别呢,江浔回来了。 对着姐夫,张来娣很有些紧张:“二姐夫!” 江浔点了点头:“三妹何时到的?我们本该来接你才对,你为何没有事前让人带话?” 事实上,张来娣跑这一趟临时起意,一来是想探望一下二姐和在府城里的双亲,二来……也是她不想再留在那个家里。 当然了,出门之前,她心里就明白,无论去了哪里,早晚都要回家。 看到二姐夫这样温和的态度,张来娣不安的心微微放下:“我们来得急,实在太唐突了。” 江浔摆了摆手:“不说这些客气的话,你们先歇着吧,有话也明日再说。” 躺在温暖的床铺上,母女俩好好睡了一觉。 天蒙蒙亮时,张来娣就醒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辰起来,刚打开门,不远处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姑娘,要洗漱么?” 张来娣也不知道家里的水在何处,下意识点头 ,不过几息,热水和早膳就都送上了。 当丫鬟拧干帕子给张来娣擦手时,她心中颇为感慨。这有了银子,日子当真过得舒适。 再这么下去,她大概真的不想走了。 不想归不想,走是一定要走的。 哪怕到了此刻,张来娣也没有留下来的想法。她在罗家过了多年的苦日子,早就已经习惯了。 用完了早膳 ,秦秋婉去了张来娣的屋子:“说说吧!” 张来娣沉默了下:“就是小双她爹对孩子动手,我看不惯,忍不住……就带着孩子跑了出来。” 现在想来,有些太冲动了。 她低着头:“以前他喝醉了,醒酒后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能安慰自己他只是发酒疯。可这一回,小双好好蹲在那里,他非要一脚踢上去……”说到这里,她眼泪再也忍不住:“这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能这样?”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把小双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仿佛是路旁的阿猫阿狗,高兴了给口饭吃了逗逗,不高兴了直接一脚踢开。 秦秋婉叹口气:“这样的畜牲,你还能指望什么?” “先住下吧,歇上几天后。我要带你去铺子里。”秦秋婉强调:“我给你开工钱,足够养活你们母女。” 听到这话,张来娣心动了下。又有些迟疑:“可我什么都不会。”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会教你的。” 张来娣不想太麻烦二姐,去意不减,想着来一趟怎么也要探望一下爹娘,好奇问:“爹娘说来投奔你,他们人呢?” 从昨晚到现在,别说看到人,提都没人提。 “我给送进衙门了。”秦秋婉面色淡然:“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张来娣张大了嘴:“你怎么敢?” 如果是张招娣在此,自然是不敢的。主要是常年被张家夫妻管束,小时候没少挨打,她压根就没有反抗双亲的想法。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若是不听话,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秦秋婉觉着,想要让张来娣日后过得好,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就得改变。 “我搬到城里之后,发生了不少事,林富贵那个混账指望不上,刚到城里就找了不少丫鬟,夜里也不回来。我多说几句,林家长辈反过来说我不识大体……”秦秋婉挥了挥手:“他们现在还对我下毒手,要不是我警觉,早就没了命了。我这条命是捡来的,从今往后,谁也别想给我委屈受!” 张来娣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如在梦中,她很羡慕二姐口中的日子。 “那……富贵哥就没挽留,他还来找你吗?” 秦秋婉轻哼一声:“他之前想捏着开琴的婚事让我不要嫁人,直接被我给揍了一顿。” 张来娣:“……”听起来很爽的样子。 糟糠原配 二十九 糟糠原配 二十九 姐妹俩正说话, 林开琴就到了。 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已经给小双换了衣衫, 又给梳了发髻, 还簪了一朵珍珠花。 粉色衣衫穿着小小的孩童身上,只觉得衣衫华贵,面色苍白的孩子压根就衬不起来。让人觉得那衣衫像是偷来的。 张来娣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忍不住道:“小双的衣衫不用这么好。” 秦秋婉不置可否, 转而道:“一会我要去铺子里,你要跟着吗?” 张来娣初到府城, 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之前想象不到的, 也想跟着去见见世面。 一转眼过去了好几日, 张来娣都不想回村了。因为她发现, 二姐稍微点拨几句之后, 那些伙计做的事她也能做。并且, 她已经打听过了,二姐铺子里的工钱开得挺高,也有给他们准备住处……如果她留下, 也能养得起小双。 她留下的想法日渐强烈, 这一日回到府里, 她正想说呢, 就听到下人前来禀告, 说外头一个姓罗的人上门,想要找东家。 说着这事时, 丫鬟不停的往她身上瞄。 有时候人的预感是很准的, 张来娣总觉得这个姓罗的就是小双他爹。果不其然, 当看到外面进来的魁梧中年汉子时,她面色微微一变。 边上的小双更是站起身退了几步, 眼神里满是惧意。 罗平到了府城之后,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到了这里,当看到坐在桌前的母女两人时,他都有些不敢认。 再一看那衣着更加华贵气质也端庄的女子,好半晌才认出是自己的妻姐,他一路进来已经看到了这院子的精致,在这样的街上,有这样一处院子,应该价值不菲。 看到秦秋婉时,他下意识就带上了笑容:“二姐,你如今这日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秦秋婉面色淡淡:“你来做甚?” 罗平振振有词:“我来接我媳妇。你二姐就不像话,哪有在别人家一住这么久的道理?” 说着,眼神凌厉的看着张来娣:“我看你太过欢喜 ,都忘了自己男人和孩子了。” 张来娣低下头,没有回答这话。她想和面前的男人大吵一架,但是又不敢。 “原来你还记得有孩子?”秦秋婉满面嘲讽:“罗平,小双那么小,你是怎么下得去脚的?” 这夫妻之间吵架正常,但无缘无故冲着孩子动手就说不过去了。罗平也知道自己做错,听到她这么问,勉强扯出一抹笑:“二姐,我那是无意的,我已经知道错了。” 秦秋婉再问:“我三妹来时,身上带着各种伤,你怎么解释?” 罗平随口道:“应该是她摔的。” 他态度敷衍,语气随意,别说认错了,他兴许压根就不觉得这是错。 秦秋婉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来娣:“二姐,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有考虑过吗?”她伸手一指罗平:“这么个混账玩意,根本就不配给孩子做爹。你要是愿意留下,我就把这人赶走。” 罗平讶然。 张来娣也面露诧异,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留在府城里过的日子,和曾经比起来,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她自己倒无所谓,孩子留在这里,明显比以前要开朗,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她还没答话,罗平已经不悦道:“二姐,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这是何意?”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摆设:“你别以为有银子就能为所欲为。你自己愿意与男人和离,可别害你三妹。” 他看向张来娣,正色道:“你别听她胡说。我看她就是自己过得不好,想拉你一起下水。” 张来娣:“……滚!” 如果罗平说她,她还能忍受。 可二姐好心收留她一场 ,教她东西时更是毫无保留,甚至还透露了一些秘方。 要知道,铺子里的所有伙计都不可能知道真正的秘方。二姐如此,明显没把她当外人。 被妻子呵斥,罗平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大怒:“张来娣,你是要反了天吗?” “你是天?”秦秋婉出声嘲讽:“你当皇上是什么?罗平,看在你是小双他爹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府城可不比乡下,小心祸从口出。” 罗平知道自己失言,但也受不了女人的训斥。眼看姐妹俩如此,张来娣明显心已经野了,他飞快上前,伸手去拉。 张来娣不肯,往后面挣扎,两人扭打在一起。罗平恼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起,张来娣头被打得偏到一边,嘴角都流出了血。 两人动作太快,秦秋婉站得有些远,压根来不及阻止。看到罗平得手,她气得上前踹他一脚,把人踹翻在地后,又狠狠跺了两脚。 罗平没挨过打,没受过这种痛苦,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滋味如何?”秦秋婉冷笑着问:“你冲孩子动手时,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张来娣被打蒙了,回过神发现自家二姐正狠狠踹着男人,看那架势,她就觉得爽快无比。 秦秋婉抬起头:“三妹,你来收拾他一顿。” 张来娣有些迟疑,但也没拒绝,缓缓上前,试探着踹了一脚。然后,她又踹一脚。 罗平想要反抗,她眼疾手快踩住了他的手。 当真的把这个男人踩在脚下,张来娣发现他也不过如此。也是凡胎,也会痛,也怕受伤。她突然就笑了:“罗平,当初你拿火烫我来着,你要不要也试试?” 罗平这会腹部一片剧痛,耳朵嗡嗡的。听到这话,吓的满脸煞白。他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抽不动,反而因那动作而让自己更加疼痛。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娣,你赶紧松开脚。” 张来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罗平,我不想和你过日子了。” 罗平默了下:“来娣,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改的。我们俩是夫妻……你别听你二姐的,她自己过得不好,所以才再三劝你,你可别犯傻。” “来娣,你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多天。我们回家去吧。” 张来娣垂眸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来都来了,再住一段嘛,你也不是外人,以后就住在这里。”她看了一眼边上的秦秋婉,道:“二姐,我想留他住一段。” 秦秋婉观她神情,含笑点了头。 罗平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自己居然能在这样精致的院子里过夜。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张来娣嘴上有多硬气,下手有多狠,心里还是疼他的。 想着这些,他面色缓和下来:“来娣,你赶紧松脚。” 张来娣不止没松,反而狠狠踩了下去:“你给我住口。” 罗平:“……”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这女人……胆子好像忒大了。 他眼神忍不住落在了那片的妻姐身上,这才几天啊,就把一个听话乖顺胆小的女人教成了这样。 “来娣,这是二姐家中,你别这么任性,惹人笑话。” 张来娣吩咐:“帮我弄点烛火来。” 这大白天的,要烛火做甚? 想到什么,罗平变了脸色:“ 来娣,这是在姐姐家中。” 这话意在提醒,他们是客人,可不好做些不合时宜的事。 张来娣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放心,二姐不会生我的气。” 秦秋婉含笑赞同:“对,你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我可不好阻止!” 她转身就走,真的没想留下来插手。 罗平欲哭无泪。 一整个下午,张来娣屋子里都是男人的惨叫声,像是杀猪一般。 “这就很疼吗?” “当初你也不让我叫,你还是别叫了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哦。” 罗平:“……” 说实话,动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糟糠原配 三十 糟糠原配 三十 罗平趴在地上, 只觉得周身疼痛,险些晕厥过去。 他来府城的时候, 一来是想接回妻女, 也是想来看一下村里人传得富贵无比的张招娣过得到底有多好。 他记忆中,姐妹俩感情不错,妻女到了这里, 应该有好日子过。论起来, 他也是张招娣的妹夫,兴许还能沾点光。 万万没想到, 光没沾上, 丝毫便宜没占上, 反而把自己给弄成这副模样。 他出声求饶:“来娣, 有话好好说, 你别动手。” 张来娣早在看到二姐把这个男人踩在脚下, 自己也踹上了几脚时,就不觉得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了。 听到他求饶,她更是笑了出来。忽然就觉得母女俩这些年来的战战兢兢像是一个笑话。 她拉开自己的肩膀, 那里有巴掌大的一块伤疤, 道:“这地方当初是你一瓢热水泼过来烫的……” 罗平面色大变。 从方才到现在, 张来娣在他身上使了不少坏。还都是他曾经对她用过的手段。 难道她也要一瓢热水泼过来? “来娣, 我是家里的顶梁柱, 一大家子可都指着我吃饭呢,可不能受这样的伤。你别冲动。” 张来娣恍若未闻, 扬声吩咐:“来人, 给我备一盆滚烫的热水。” 罗平:“……”早知道张招娣短短几日就把妻子变成这样, 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张来娣跑到府城来。 或者,就算妻子来了, 他也不该追来。 丫鬟送上了热水,屋子门重新关上。在这期间,罗平还试图求饶,可丫鬟像是瞎了聋了一般,愣是没反应。 张来娣话不多说,一盆热水就朝他泼了过来。 罗平还以为她要酝酿一二,正想开口求饶,就觉得脸和脖子一片剧痛传来。疼痛里,他忍不住翻滚,又恼怒大喊:“张来娣,你疯了吗?这日子还过不过?” “不过了。”动手之前,张来娣就已经想好了。 与其回去伺候一大家子还不被人领情,她们母女得小心翼翼讨好众人,还不如留在城里帮二姐。 留在这里的日子再苦,至少女儿不会被人责打责骂。 罗平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愣了一下。顾不得脸上疼痛,他努力睁开眼去看面前女子神情,却只看到了她满脸的决绝。他突然开始心慌:“来娣,你……” 张来娣上前蹲在他身边:“罗平,你喝完酒后,浑身酒臭,还喜欢动手,我早就受够你了。以前是我蠢,可二姐的话说得对,人生短短几十载,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从今往后,你要再敢找我麻烦,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罗平早就发现了妻子的转变,听到这些话后,他愈发清晰地认识到,张来娣有了那样一个姐姐之后,再不是他可以随便责打谩骂的人。 “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张来娣说完,缓步打开门:“麻烦你们,帮我把他扔出去。” 罗平:“……” 他这么远跑一趟,花了不少盘缠,这会还饿着肚子呢。 再有,不提他身上的淤青,就是脸上和脖子上的烫伤,也得请大夫来治。 庄户人家最怕生病,他身上的那点铜板,压根不够买药。要是张来娣不管他,他没法治伤,也没法回村。 罗平开口求饶:“来娣,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狠。我们俩之间还有小双,你想让孩子没爹吗?” 听到最后一句,张来娣满眼嘲讽:“小双没有你这个爹,会过得更好。” 罗平还想纠缠,几个人进门抬起他,把人给扔了出去。 张来娣从那天起,每天都泡在铺子里,去得最早走得最晚,就想多帮姐姐做事。实在是……工钱开得高,除她们母女花销外,还能攒下不少,她已经算过了,照这个架势,等到女儿出嫁,她甚至还能帮她攒下不少嫁妆。 罗平又来纠缠过几次 ,发现讨不了好 ,自己还会挨一顿打之后,想了法子回村里。 他回去之后自然没少说姐妹俩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之类的话。听到的人都一笑而过。 在外人看来,张招娣应该不是自己想离开,而是被林家给嫌弃了。至于张来娣……这些年来她过的日子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如今张招娣日子好过,拉拔一下妹妹,帮她摆脱罗平这个酒鬼本也正常。 罗平在村里算是富裕的,他那几个孩子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府城找后娘,一来是路途遥远,来回一趟不容易。二来,他们都听父亲说过张来娣的心狠手辣,虽然认为父亲是夸大,但几人之间感情生疏,就算去了府城,大概也要不到丝毫好处。 挨打后的罗平在回家后不久,就另娶了一个寡妇。彻底将张来娣抛到了一边。 不过,寡妇是个泼辣的,跟了罗平之后,想法子去抠他手里的银子,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两年后,罗平醉死在了家中。寡妇拿着银子再嫁,为此,罗家的几个孩子又和寡妇闹了一场,就连远在府城的姐妹都有所耳闻。 大姐张带娣在听说了这些事情后,还特意来了府城一趟。她是老大,做事勤快,家中婆婆已经不在,孩子生了几个,又和男人感情不错,只是家中不太宽裕。 在她到府城探望时,秦秋婉给了她一个酱肉方子,还给了一点银子,张大姐回去后开始做生意,家中越来越富裕。 这些是后话。 * 张招娣姐妹之间感情很好,秦秋婉有了张来娣这个帮手,不少事情都能撒开手。她自己腾出了空,大半的时候都留在家中,或是和江浔相约出游。 江家那边对她不太满意。 两人成亲时,江父都没出面,甚至还扬言他没有江浔这样宁愿给人做赘婿的儿子。 江浔也无所谓。 继母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江父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那女人一哭,他就心软了。 一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秦秋婉新开了一间绣楼,生意很不错,每月都需要从外地进不少料子。值得一提的是,江家就是做料子生意的,从外头买回来卖给城里的商人赚个差价。 夏日城里格外炎热,秦秋婉和江浔一起去了庄子上,打算住上一段。 刚安顿下来,就有人找上了门。 前来的人是江父,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肥头大耳,无论是谁看了,大概都会赞一句有福之人。 只看他容貌,秦秋婉就知道江浔的好样貌应该是随了他娘。 “浔儿,我听说你们住在这里。”江父说着话,一步踏了进来。 江浔将他拦在门口:“爹,你来这里做甚?” 他知道妻子不怕应付父亲,但父亲找上门来,兴许会说一些难听的话,他不想让妻子受这样的委屈。 “有点事情商量。”江父绕开他往院子里走。 江浔正打算拦住,江父已经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秦秋婉,和以往的冷言冷面不同,他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浔儿媳妇,你这是在纳凉?” 秦秋婉颔首:“是。” 江浔上前:“爹,天色不早,我们都打算歇了!” 这可不是上门拜访的时辰,懂点规矩听得懂话的人都该知趣地提出告辞。 江父没有告辞,反而走到了秦秋婉面前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这里面是一颗东珠,是我们江家的传家宝。浔儿一心认定了你,我心疼儿子,不忍让他为难,早已想把这东西给你,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言下之意,他对这个儿媳还是不太满意,不过是看在儿子的份上才妥协。 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他不忍心让儿子为难。秦秋婉这个儿媳也应该为了江浔退让。 “我和江浔已是夫妻,既然这是传家宝,那我就收下了。”秦秋婉伸手接过,打开后看到那东珠品相一般,她顿时就笑了:“听说江家富裕,这东珠……” 江父立刻接话:“意义非凡,当初是我祖父母的定情信物。” 边上江浔微微颔首。 秦秋婉笑着收起:“那我得好好收着。” 江父见她收了东珠,脸上的笑容更深。先是寒暄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的绣坊生意不错?” 秦秋婉颔首:“还行。能够养活我们夫妻俩。” 江父知道她这话是堵自己,当初他有训斥过儿子,说他给人做赘婿会吃不上饭,他沉默了下,道:“下个月我那里会到一批从岭南来的料子,你需要么?” 在他看来,如果儿媳知道心疼自己男人,就会主动和他们交好,这笔生意应该不会有意外。 秦秋婉面色淡淡:“我已经定好了。” 这个回答是江父来之前想过的,到了这里之后,两人相处还算愉快。没想到却还是被拒绝了,他愣了一下:“你……不考虑一下吗?” 说这番话时,他看向了一旁的江浔。 江浔没有开口帮忙的意思。 江父暗自咬牙,知道儿子这是还在记恨他。 他也想不到一个从林家出来的乡下女人,竟然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要是早知道,他绝不会阻止这门婚事。 “不考虑,我今年的料子都够了。”秦秋婉摆了摆手:“天色不早,您请回。” 语气足够尊重,态度却疏离。 江浔伸手去“扶”着父亲:“你还是先回吧。” 江父不想走,一路上试图挣扎。可还是挣扎不过,到了门外,眼看儿子要走,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你劝一劝她!”他压低声音:“那绣坊一个月用那么多料子,要是这笔生意给了我们,每年至少要多出好几十两的盈利。” 他语气激动,仿佛那些银子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一般。 江浔面色淡淡:“我又花不到一个子儿,你赚得再多,跟我有何关系?” 江父:“……” 糟糠原配 三十一 糟糠原配 三十一 江父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江浔不欲多说,抬手就要关门。 江父急忙伸手拦住:“浔儿, 你还在怪我?” 听到他问这话, 江浔气笑了:“我不该生气吗?若是那天我没有逃出来,你也该知道我会有的下场。我险些被夫人毁了一生,结果呢?” 江父只是训斥了几句, 连禁足都没。回头还跟着夫人一起去她娘家那边给人贺寿, 给足了她脸面。 在江浔看来,那女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他动手, 都是父亲宠出来的。 江父张嘴想要解释, 江浔已经不愿再听, 砰一声关上了门。 “别生气。”秦秋婉抬手倒了一杯茶, 放在对面:“喝口茶消消火。” 江浔摇了摇头: “我不生气。” 真正生气的人已经没了。 秦秋婉想了想, 嘱咐:“别让他占了便宜。”否则, 那人怕是要不满意。 江浔失笑:“我知道。” 江父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失了两笔最大的生意,而那两个客人, 其实是江浔抢走的。 之后的几天里, 江父又上门了几次。态度也从一开始对待秦秋婉的高高在上, 到后来的小心翼翼, 甚至还带着点讨好。 让他失望的是, 儿媳的态度始终没变,儿子也没有要缓和父子关系的意思。 忙活了一天, 回到家里, 江父很是疲惫。 他刚泡进水里, 小间就来了人,只听脚步声, 他就知道是自己的夫人。 “你先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你。” 江夫人今年才三十多岁,容貌秀美,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如二十出头。听到男人的话,她没有出去,反而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帮他揉捏额头。 “今儿如何?” 指尖带着淡香,江父很是受用。听到问话后,他心情顿时烦躁起来:“简直油盐不进,根本就说不通。” 两家做生意,大家都有得赚,江父很不明白,这明显双赢的事,为何那两人就是不答应。 “你别生气,浔儿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跟你对着干。你越想做成的事,他越是不答应,等他年长一些,应该就懂事了。” 温柔的女声落在江父耳中,心里的烦躁之意微减,没好气道:“他都二十多岁,可不是两岁,还要怎么年长?” “身为兄长,连云儿这个刚十岁的孩子都比不过。”江父摇了摇头:“这般倔强不能容人,简直跟他娘一模一样。”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江夫人殷殷相劝:“兴许他只是嘴上别扭,你多去几次,两人总能和好。”看他不愿意,她笑着道:“我就没有看到过有长辈拗得过孩子的,谁让你是他爹呢?” 多去几次,父子俩多吵几架,感情自然会越来越淡。 江父认为,这些话本身没错,可他今日刚吃了闭门羹,暂时不想再去。摆了摆手:“我想歇会儿。” 另一边,江浔可没有闲着。 当初把他送去花楼,挺多人都插了手,他最近一直在暗地里忙活,已经有了些眉目。 等找足了人证,就可以替江浔报仇。 江父恼怒归恼怒,但还是想和儿媳拉近关系,一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他又想到了别的法子。 当秦秋婉听说后衙住着的张家夫妻再一次要见自己时,刚好她闲来无事,特意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衫前去相见。 看到这样的女儿,张家夫妻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后衙的日子不好过,整日都吃素,嘴里淡而无味,张家夫妻早就想开荤了,但无奈囊中羞涩,只能这么苦熬着,他们不止一次的要求见女儿,也不知道衙差到底有没有帮忙带话,反正这么久了,他们连女儿的消息都没听说过。 曾经张父还试着质疑,衙差却表明他们已经报了信,人不愿意来,与他们无关! 如今的女儿确实过得好,但和他们没关系,夫妻俩越是打量女儿,心里越是后悔。 早知道这个二女儿这么有出息,当初他们就不该苛待。这要是养得好了,比养十个儿子都管用。 当然了,这只是于两人养老来说。 张父心里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给自己传宗接代。这几天小桃越来越瘦,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肚子也不见大,张父很是担忧,这才撺掇着妻子找来了女儿。 “招娣,你放我们出去吧!”张父叹口气:“知道你不愿意照顾我和你娘,我们也不麻烦你,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们即刻就启程回乡。” 想出后衙是真的,回乡是假的。 张父想得好,出去了之后,女儿总不可能找大人又来抓他们吧? 这衙门又不是女儿开的,她有再多银子,也只是个商户的媳妇而已。哪敢一次次麻烦衙门? “腿长在你们自己身上,哪怕离开了也还能再来。”秦秋婉摆了摆手:“你们要是为了说这事,那我不可能答应。” 张母并不想回乡,她还想求得女儿的原谅之后做富家老太太,急忙扑上前:“招娣,你就放过我们吧,我和你爹知道错了,不会再麻烦你。” 还是那句话,无论想做什么,都得出去再说。 小桃也满脸期待,她真的受够了这里。这后衙吃的饭菜比她家里的还不如。当然了,这不要银子的饭菜,别人想吃还吃不上呢。小桃不觉得在这吃免费的饭菜是件好事,她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也想离张家夫妻远一点。 所以她暗地里使了些手段,吃饭的时候只吃两口,偶尔还吐,就这么折腾了几天,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这两天还能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应该是动了胎气了。 反正这个孩子她也没想留,也无所谓动不动胎气。一分的苦处被她喊成了十分。因此,才使得张父每天都让人送信,衙差烦不胜烦,对他们一家人愈发不客气。好在结果是好的,终于找来了张招娣。 “你们说话不算话又不是第一回。”秦秋婉摆了摆手:“还是请大人做见证,断绝关系最好。” 眼看女儿初心不改,张母忍不住骂道:“你这个不孝女,老娘白养你一场。” 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三个女儿就是他们的出气筒。之前确实被秦秋婉教训了一顿,大概是太久不见,他们又给忘记了二女儿的棘手,又开始大吵大闹,大喊大叫。 张父听到妻子破口大骂,也忍不住了:“招娣,这天底下哪有像你这样对爹娘的?你把我们关在这里这么久,我们已经得了教训,你也该见好就收。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断绝关系这件事情要是流传出去对你不好……” “不劳二位费心。”秦秋婉看到两人脸上的焦灼,心里畅快:“你们安心住着,等找到了人证,自然就出来了。” 张家夫妻面面相觑,正想继续劝说,小桃却急了,她真的怕这一次还出不去。急忙扑上前:“张东家,我肚子疼,能让我看大夫吗?” 她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张东家 ,我和你们家没关系,能放我出去吗?这个孩子……”她伸手摸上肚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放心,我出去之后立刻就一副落胎药……” 张父睚眦欲裂:“你敢。” 小桃倒是想反驳,可她怕自己出不去,到时候又和这对夫妻同处一屋檐下,这时候把人给得罪了回头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于是,她低下了头。 “老爷,我也不想的。” “不想就给我安心住着。”张父看向秦秋婉:“招娣,我是你爹,我不求你帮我别的忙。只麻烦你给我请个大夫过来,擅长安胎的那种。” 闻言,小桃都有些绝望了。 看到面色各异的三人,秦秋婉忽地笑了:“好啊。” 小桃:“……”简直是天要亡她。 张母也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听到女儿这样说,顿时满脸的无语:“招娣,依我看,这大夫还是别请了。小桃这腹中孩子什么时候有的我都不知道,她说是你爹的血脉。也只全凭她一张嘴,你爹都这把年纪,能不能有孩子且两说。” 她对上自家男人狠戾的目光,也丝毫不害怕,自顾自继续道:“搞不好这就是别人家的种,咱们费心费力救一场,救的是别人的孩子。” 小桃确实万分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却也容不得她的污蔑。 不过,要是承认这孩子是别人血脉她就能出去……小桃真心不想留在这里,咬牙道:“对,这个孩子不是你们张家的,我和你们家没关系。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不应该牵扯上我,我要回家。” 张父傻了眼。 他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小桃:“你开玩笑的?” 小桃强调:“我是认真的。” 张父:“……” 秦秋婉眨了眨眼:“那这大夫还请吗?” 说实话,张父很怀疑小桃是为了摆脱他们才这么说的。但是,他也不想帮别人养了孩子,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要是把人留下,还得请女儿帮忙请大夫。以他们父女俩如今这生疏的关系,想要有所得,必要有所付出。 父女之间很可能就此断绝了关系。如果能够确定小桃腹中的孩子是他血脉,这女儿他不要也罢。 可要是和女儿断绝关系之后换来的是一个野种……只想一想,他就觉得心梗。 “不请了。”张母也不想探究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反正她不想把小桃留在后衙,这几天同住一个院,这家男人有事没事就往那边凑,像是供着个祖宗似的,她看了格外不是滋味。 小桃要是留下,再生一个孩子,以后在家里哪还有她的位置? 所以,孩子不能留,小桃也不能留。 张母打定了主意,吩咐道:“既然你都承认了,那你走吧。” 小桃毫不留恋,抬步就走。 张父:“……” 糟糠原配 三十二 糟糠原配 三十二 张父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 小桃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 而且在他落魄之后,她更是毫不留恋。哪怕是落了腹中孩子, 甚至是承认自己水性杨花, 她都要离开。 “小桃,你先别走,有事好商量。”张父在方才那那一瞬间起了疑心, 怀疑小桃腹中不是自己血脉。但他仔细回想过,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 既然如此,那就得留下。 就算不是他血脉, 他也得想法子留下, 等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真的是他血脉应该有所相似, 如果没有相似之处, 那再送走也不迟嘛。 万一是他的呢? 小桃头也不回。张父着急不已, 上前一把拽住。 饶是小桃早有防备,也挣扎不动,她这几天吃的饭太少了, 身上压根没有力气, 就这么站着都头重脚轻。 “你别拉我。” 张父最近吃得不太好, 拽得也挺费劲:“不就是银子, 我给你就是。你说吧, 你要多少银子才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小桃早就想过了,如果要生下这个孩子, 张家就得给足够的好处。但让她开价……岂不是承认自己是贪慕虚荣的女子? 就张家夫妻如今这个模样也不一定拿的出银子来, 至于张招娣, 她不认为指望得上。 她满脸愤然:“老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张父沉默了下:“给你二十两!” 这与小桃心里设想过的银子来说, 有点太少了。她如果生下这个孩子,肯定会惹人议论,以后也别想再嫁个好人家。 这个孩子生下,就等于毁了她下半辈子。二十两银子哪里够? 小桃不满意,强调道:“我不是那种人。” 眼看小桃都不考虑,张父知道这点银子远远不够,咬牙道:“五十两!” 小桃沉默下来。 “老爷,你非要这么对我吗?”她低着头,声音低落:“既然你非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愿意出这么多银子,看见曾经的情分上,我如你所愿。” 张父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你想回,那就回去吧。让你哥哥和嫂嫂好好照顾你。回头等我出来了,定然会上门厚谢。” 小桃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 刚刚还急着要走的人,这会儿动都不动,很明显事情还没完。 张父看的出来,小桃就是等银子的。 可偏偏他如今手头拿不出来,之所以会那样说话,也是想着先把人给稳住 。他就是要告诉小桃的家人,这个孩子值五十两,别轻易放弃。 否则,哪有人加价翻倍加的? “小桃,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安顿。”张父殷殷嘱咐:“你说肚子疼,回头赶紧找个大夫瞧瞧。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等过段时间我这边得自由了,我就去找你,以后你要是不想养孩子,那就把他给我。” “给个屁。”张母毫不客气:“给过来你养吗?”一个大男人肯定是不会带孩子的,最后还得落到她头上。她嗤笑:“我可没那兴致帮别人养儿子。” 夫妻俩这些年来只得三朵金花,暗地里想了不少法子。张父在年轻时一度还想去找一个寡妇帮自己生,可惜刚一动作就被妻子给发现,这么多年来,妻子一直盯得挺紧。 也是到了城里后,他有了个富贵的女儿,才有不少女子前赴后继。张母就算是想拦,也根本拦不住。 张父恼怒非常:“要是你能生,用得着替别人养?我还没怪你让我断后,你哪里来的底气跟我吼?” 夫妻俩破口大骂,吵得不可开交。 小桃低着头:“老爷,我有话要说。” 她声音不大,张父却立即住了口,急忙上前:“你说,我都听着呢。” “我嫂嫂她……不太喜欢我。若是得知我有身孕又没有许人家,大概会把我赶出来。”她揪着衣摆:“要不,您先给我点银子,就说是聘礼,我回头也好交代。免得她不肯照顾我。万一悄悄在我的饭菜中下了药,这个孩子大概也保不住了。” “聘?”张母怒斥:“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一个跟老男人搅和的女人,就凭你也配被聘?” 小桃像是被吓着了一般,满脸是泪,往后连退好几步:“我只是打个比方,夫人何必这么生气?”她转身就往外跑:“那不劳你们费心,我自己看着办。” 夫妻两人心里都明白,小桃这一去,很可能就会落了这个孩子。 张父自然是不愿意的,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张母的脸上:“你少胡搅蛮缠!” 听到清脆的巴掌声,秦秋婉都觉得脸疼。 张母被打了后,捂着脸大吼:“你打我?”她下意识看向边上站着的秦秋婉:“你爹他打我。” “那你打回去呀。”秦秋婉随口道。 张母:“……”她一个女人,哪里打得过男人? 尤其这会儿的男人正在暴怒之中,她要是敢还手或者犟嘴,肯定会又挨一顿打。 两人夫妻多年,就算挨打了,这日子还得往后过。怎么想都是自己吃亏。 能不挨打,还是不挨打的好。 几句话间,小桃已经奔出了大门,张父见状,顾不得和母女俩理论大踏步追了出去,刚到门口 ,又被衙差拦住。 “小桃,你先别走,我给你点银子。” 听到这话,小桃脚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张父出不去,要是小桃执意要走,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想到她腹中的孩子,他咬牙道:“我给你二十两,你先拿回去安胎。” 小桃终于转过了身来,扑进了张父的怀中:“老爷,你对我真好。” 张父明明是想对她腹中的孩子好来着。 张母刚挨了一通打,看到男人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的拥一个女子入怀,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们俩赶紧给我分开。” 她只是吼,没有凑上前,免得自己又挨打。 一句话吼出,两人毫无反应。张母眼神一转,问:“你上哪去拿二十两银?” 在这个院子里,确实有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夫妻俩下意识看向了站在院中很少说话的秦秋婉。 张父抹了一把脸:“招娣,你能帮我这一回吗?” “你这话忒好笑了。”秦秋婉摇摇头:“你背叛我娘和这个女人珠胎暗结,现在却让我拿银子帮你纳妾。就算是城里的商户人家也没你这么没规矩,你去外头打听一下,谁家男人纳妾要女儿出银子?” 张父也不想让女儿出银子,可他实在拿不出来嘛。偏偏小桃这里又要得急,他真心左右为难。 这个孩子是一定要留下的。 女儿是一定要帮着掏这笔银子的。张父决定晓之以理,好好和女儿谈一谈:“招娣,你就算嫁人了,家里没个弟弟,还是会被人欺负。你们姐妹三人,要是有个弟弟,婚事也不会弄成这样。” 婚事弄成如今这副模样,明明是夫妻俩人的决定,关弟弟什么事? “要银子没有,我也不需要弟弟。”秦秋婉似笑非笑,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连爹娘都不要了,我不需要娘家人撑腰。” 张父见女儿不肯掏银子,又把话说得这样绝,还是当着小桃的面,他顿觉失了颜面:“你不后悔?” 秦秋婉摇摇头:“不后悔。” 张父也没辙了。 小桃见状,知道这事儿大概要黄。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出了这后衙。 她拔腿就跑。 张父正在想着劝说女儿的说辞,忽然看到身边一抹倩影奔出,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捞了个空,再追两步,看到人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那虚弱不已的纤细身影,刚刚站着都费劲,此时却跑得飞快,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几乎是落荒而逃。 糟糠原配 三十三(三合一) 糟糠原配 三十三(三合一) 小桃怎么想的, 张父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毫无动作, 小桃真的会扼杀那个还孩子。他倒是想追出去, 可门口有人拦着,再有,他追出去之后说什么? 拿不出银子, 小桃还是不愿意生孩子。 看着小桃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张父转而看向秦秋婉:“招娣,你去找小桃, 无论如何也得说服她生下这个孩子。” “我不去。”秦秋婉一口回绝。 张父:“……招娣, 你就帮我这一回。” 秦秋婉随口道:“我不干。” 张父:“……” 张母对此很是满意, 道:“她爹, 你别为难孩子。” “你给我闭嘴。”张父一巴掌甩了过去。 张母这一回比较机灵, 麻利地躲开了。 秦秋婉没有多留, 看着夫妻俩大吵大闹,她飞快离开。 小桃那边,张父还是没放弃, 他自己出不去, 还找了人劝说。可惜, 还是没能劝回来。两日后, 小桃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当场落了孩子。 张父得知这个消息,大受打击。失去这个孩子对他来说, 就像是失去了命根子。难受之余, 他又觉得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别人还好, 张母和他同床共枕,两人同处一屋檐下, 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只因为张父喜欢动手,偏她又打不过,只能躲着。 可就那么一间屋子,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没两天就周身遍体鳞伤,张母想找人帮忙,但这是夫妻两人的家事,外人并不愿意插手。 张父不止怪妻子,他还怪女儿。 秦秋婉没去看他,张来娣跑去探望时,被他骂了回来。总之,他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害他断子绝孙,尤其是母女几人更是没安好心。 如此过了一个月,这段日子里,张父把自己弄得人憎狗嫌,除了张母,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而去村里取证的衙差也已经回来了。关于张家夫妻虐待几个女儿的事属实,但断绝关系还是不能。他们再不对,也养大了孩子,姐妹三人可以少照顾,甚至可以不再来往,但却不能不认这门亲。 对于这样的结果,秦秋婉并不意外。 张家夫妻除了纠缠女儿有些过分之外,没有做别的错事,最后被放了出来。不过,秦秋婉不搭理二人,张来娣想到父亲前些日子的癫狂,也被伤了心,不愿意再管两人。 等到再得知消息,竟然是被江家给接了去。 江父带着张父上门,想要帮着缓和这僵硬的父女关系。 “招娣,你爹再狠心也养大了你。人要心存感恩,知道孝敬父母,才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江浔满脸嘲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对吗?你们俩都是这样的人,难怪能凑到一起。”他摆了摆手:“无论你想什么法子,招娣都不会和你做生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目的被戳穿,江父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问出了自己心底里一直以来的疑惑:“这明明就是双赢的事,你们为何不答应?” 江浔直白地道:“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江父:“……” 儿子忤逆成这样,他气急了,张口想要训斥,可又觉得儿子不会听自己的。最后拂袖而去。 江父本就唯利是图,眼看目的达不到。没两天,就把张家夫妻给赶了出来。 林富贵那边在妻子再次成亲后,再没有接济过夫妻俩。 其实也是为了给张家夫妻施压,只要他们能劝回女儿,他还愿意给好处。 可夫妻俩劝不回,甚至连女儿的面都见不上。 夫妻俩流落在外没有银子花,最后灰溜溜回了村里。此时代张带娣生意已经很不错,每天都有银子进账,逢集更是要翻了几番。夫妻俩找上门,提出想要帮忙。 张带娣心里明白,他们想要帮忙是假,想跟着她过好日子才是真。 她不想被双亲占这个便宜,又有城里的两个妹妹特意嘱咐,当即就把人给撵走了。 张家夫妻眼睁睁看着三个女儿的日子越过越好,自己却丝毫都沾不上……去过城里一趟,见识过了那些繁华,两人辛辛苦苦干上一年不及城里人一顿饭钱。回来之后的二人,再没了踏实过日子的想法,整日里好吃懒做。张父又在琢磨着找人给自己生儿子,被张母发现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张父一门心思想生儿子,终于搞出了事。他找到的是一个连不到三十的寡妇,两人暗地里来往几次后,被寡妇另一个男人发现,把他狠揍了一顿。并且,下了狠手。 被打到奄奄一息,张父却还惦记着那个寡妇……的肚子。最后得知她在他受伤两天后就定了亲,半个月后就嫁了人,一口老血吐出。 在那之后,身子每况愈下,整日昏昏沉沉,眼看着就命不久矣。 张母想借此让远在府城的两个女儿回来探望,顺便拉近一下关系,毕竟,等到男人走了后,她还得为自己以后打算。 消息送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 姐妹俩不知道是没得知消息,还是不想回来,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张父的丧事是张带娣一手操办。 丧事办完,张母想去跟着大女儿过日子,被拒之门外后。又跑到了府城里。 她自认不是个让人厌恶的人,两个女儿应该会收留她。并且,她暗暗打定主意,住进了女儿的府中后,以后再不闹妖,老老实实过日子。 她打算得好,两个女儿却一个也不搭理她。 手头银子越花越少,她只能想法子回了乡。她算是看出来了,留在府城讨不了好,回到村里至少还有大女儿会管着她。 张带娣其实也没多管,只是给她送粮送菜,不饿死就行。她怕别人说她不孝顺进而影响了几个孩子的名声,再有,也是因为家中生意做着,每日都有进项,手头宽裕。要不然,婆家怕是上下都不答应她接济娘家。 张母独自住着,有吃有喝,有女儿孝敬。外人看着很是羡慕,有人动了心,想帮她保媒。 之前的那些年里,张母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因为她生了女儿的缘故,张父听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回去后动辄打骂,常常冷言冷语的嘲讽。所以,当有个男人小意温柔讨好她时,她忍不住就动了心。 她如今全靠大女儿养着,改嫁这种事,自然要和女儿商量。 张带娣不乐意,不是因为不想让母亲改嫁,而是因为那男人分明别有用心,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可张母却铁了心奔着那边去,无奈之下,她撂下狠话,若是母亲执意要嫁,她绝对不会再管母亲死活。 张母满心沉浸在男人的温柔里,思考许久后还是嫁了过去。 男人本来就是冲着她的银子而来,发现拿不到好处,一下子便翻了脸,小意温柔不在,还让她家里家外的收拾。 也是这个时候,张母才真正看清楚了男人的面目,可惜已经晚了。 张母在之后的那些年里,看着几个女儿越过越好,却沾不上丝毫好处。年过五十,便郁郁而终。 * 送走了张母,秦秋婉日子安宁了几天。 江父那边收留张家夫妻,进而和儿媳拉近关系的目的没能达到。又想了许多法子,可惜都无功而返。 他越是了解儿媳的绣坊,越能知道里面的盈利。自己也动了心,他找了绣娘,开了一间差不多的。 绣坊能不能赚钱,全看绣娘的手艺。真正的好绣娘都早已被各家绣楼抢走,江父开张之后,一开始生意还不错,不过,秦秋婉很快出了几种新样式,又将那些已经动心的客人给拉了回来。 江父很快发现,他不适合做绣楼生意。又拖了两个月,赔了几十两。无奈之下,只得关门大吉。 折腾这一场,让他本来就不太厚的家底又薄了不少。江父迫切地想赚银子,可越是着急,越是干不好。他只能薄利多销,赚点辛苦银子。 想要多销,就得多运。有一次他急着让掌柜运料子回来,掌柜连夜赶回,却在路上遭遇了大雨。 料子这东西精贵,没买之前要是碰了水,折价一大半都不止。偏偏这一回又带得多,江父为了付清货款,还卖了一间铺子。 生意每况愈下,江父很着急,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做出错误的选择,弄得手忙脚乱还折本。 另一边,秦秋婉一直暗地里注意着林府内的情形。 自从冬儿回去之后,林府内一直都不太平。孩子生病,各个主子轮番生病,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不少阴私,知道这些都是女人的后宅手段。下令彻查过后,罚了严青青禁足。 严青青也知道自己之前太过冒进,被禁足后,她立刻就老实了。也不在胡乱使手段,而是安心哄好林富贵。 林富贵在村里长大,从来没有一个贵女会这样耐心地哄他 ,在严青青的温柔体贴下,夫妻两人感情越来越好。 两个月后,严青青有了身孕。 对于这个孩子,夫妻俩都挺期待。 老夫人高兴不已,怕严青青被关着想不开再影响了孩子,加上严家上门说情,她便也顺水推舟,把她给放了出来。 不提冬儿心里的扼腕,严青青终于得以翻身,处事愈发谨慎。 这一日午后,秦秋婉正坐在花树下与林开琴闲聊,忽然有人过来禀告:“夫人,公子身边的人到了,好像有急事。” “快请。”林开琴算是见识到了父亲的不靠谱,她陪母亲住着,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府内的弟弟。 进门的人是林开源身边的小童,秦秋婉怕林家使手段,暗地里给了这个小童不少好处,让他多往这边传消息。 “有事吗?” 小童上前还未站定就焦急道:“夫人,不好了,公子前两日生了病。大夫前来配了药后也不见好转。您要去瞧瞧吗?” 林开源生病,秦秋婉当然要去。 临出门前,林开琴不放心,也跟了上来。 时隔许久,再次踏入林府,林开琴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林开源的屋子里还未靠近就一大股药味儿,秦秋婉一闻就知道不对,进门后看到床上瘦了一圈,虚弱无比的林开源时,面色难看下来。 “你们贵老爷呢?” 孩子病成这样,他死了吗? 伺候的婆子看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答:“老爷陪着夫人去外头了。” 秦秋婉气笑了:“去城里多请几个大夫。” 婆子讶然。 因为在所有人的眼中,林开源这模样应该像是吃坏了东西,或是受了凉。只是个小毛病而已,请大夫就可,为何还要多请? “快去!” 婆子心里不解,却不敢怠慢。 这边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老夫人的,秦秋婉刚坐下没多久,她就带着人到了。 对着这个执意离开自家,让自家蒙受冤屈还解释不清的孙媳,老夫人没什么好脸色,嘲讽道:“你既然丢了孩子离开,应该放下才是。我们府中可不欢迎你。” 秦秋婉坐在床前:“我就算是走到天边去,开源也是我儿子。他生了病,我当然要过来探望。” 老夫人毫不客气:“孩子在这个家里自有我们疼爱,这人生了病,都得找大夫。你又不是大夫,来望什么?” “来看看我儿子有没有被你们虐待苛责!”秦秋婉眼神凌厉在看着她:“还有……陷害!” 老夫人微怔,随即大怒:“你这话是何意?” “好好的孩子突然病了,没人告诉我一声,两日了还不见好转,这么个庸医,你却没想着为他换一个大夫,这样的处事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秦秋婉上下打量她:“老夫人,你该不会是有了另一个孙子,就想舍了开源吧?” 天地良心,老夫人真没有这个想法。 林开源虽然在外头长大,行为举止粗鲁,也不太懂规矩,之前还不认字。但是他勤快,很有几分毅力,回来不久就已经认了不少字,最近还在学着算账。 就算读书没有天份,也会做生意。 日后分家出去单过,也能养活一家妻儿老小。要是做生意,说不准这城里又会多出另一个富贵的林府。 还是那句话,林府富贵,不多这一张嘴。她平时最喜欢这些孙辈,又怎么会对他们动手? 被人冤枉至此,老夫人很是恼怒:“你这话是何意?” 她看向一旁等候的婆子:“小公子的病情两日未好转,为何没有人上报?赶紧去帮我另请一个大夫过来!” 像林府这样的人家,就算出去请大夫,也就是特定的那两位。来这一趟,不提诊金和药费,也能拿到不少的赏银。所以,大夫们来得很快。 小半个时辰后,已经站了四五位。 一下子请这么多大夫,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大夫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一上前把脉。 能够站在这里的都不是无名之辈。都看出来了床上躺着的小公子确实是天气转凉吃了不合适的吃食而引起肠胃不适。这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两副药下去就能痊愈。 但是偏偏配出来的这些药不对症,不止不能治病,还添了一些让人拉肚子的药物。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让人丢命的。 “简直是庸医。”其中一位大夫恨恨道:“老夫人,敢问这药是谁配的?” 这根本就不是配错的事,应该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大夫得有医德,病人的病情不能透露是其一,不能收了别人好处故意害人是其二。 庸医误人,他们要是知道这位配药大夫的身份,日后定然会离他远一点。也会告诫病人别再找他。 老夫人看出来了大夫们面色不对,忍不住问:“可是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大夫解释了林开源的病情,道:“配的这些药完全是故意加重病情,好让小公子……” 事关大家族的阴私,他们不好说得太直白,只点到即止。 老夫人却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深呼吸好几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这才没有立刻找来大夫问话。道:“还请几位帮我好好配药,务必治好孩子,银子不是问题。” 大夫最喜欢听的就是这话,一群人围过去开方,老夫人站在床边,察觉到前孙媳的目光,只觉得无地自容。 送走了外人,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大喝:“给我把大夫请过来。” 事实上,府里请这么多大夫前来的动静不小,住在外院的人都得知了真相,等到老夫人的人前去,早已人去屋空。 大夫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老夫人立刻着人去追。 在大夫们帮着诊脉时,秦秋婉已经派人去外院寻人,发现人不在,立刻就让人去周边的几个路口堵人。 老夫人话音刚落,就看到大夫被人扭送着押了进来。 老夫人刚想问两句,秦秋婉毫不客气地率先问:“是谁让你对我儿子动手的?” 这就是不做林家妇的好处了。否则,只要长辈在,就轮不到秦秋婉这个晚辈开口。 老夫人也不计较,一来是张招娣此人在她眼中很不懂规矩,说了也白说。二来,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紧跟着问:“谁让你胡乱配药的?” 大夫不承认:“凡是小人配的药,都是对症的。”他知道这家人已经起了疑心,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但凡有一点故意暗害小公子的心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秋婉似笑非笑:“若发誓有用,当初你给我配的就不对症,那时候就该被雷劈了。” 她将林开源的手放进被子里,道:“既然你不老实,你别怪我们不客气。来人,去衙门报官。” 此话一出,大夫面色煞白。 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 还是那句话,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查出幕后主使,但老夫人心里明白,不外乎就是家里的人。 要是闹到了公堂上,无论谁是谁非,丢脸的都是林府。 想到自家会沦为外人的谈资,老夫人的脸色能好看才怪。眼看前孙媳的人转身就走,她立刻出声阻止:“先别去。” 她看向秦秋婉:“招娣,我知道你担忧孩子,也恨这个幕后之人。我跟你的心情一样,但这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咱们还是先别报官,查到了真相再说。万一这是个误会,回头大人怪罪怎么办?” 如果是外头的人,那还是需要报官的,可是若是家里人,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哄好了面前的前孙媳,别把这事情闹大才好。 她说着话,已经吩咐人将大夫摁在地上打板子。 大夫做这些事,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但过得更好的前提下,是得保住一条小命。 眼看命都要没了,他哪里还会帮着隐瞒? “是贵夫人。”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人并不意外。 严青青最近有了身孕,以后会生下嫡子。可林开源是原配所出,只要有他在一日,严青青的孩子就别想出头。她为了自己的孩子绸缪而搬开这个拦路石,就说得过去了。 大夫招认不久,林富贵夫妻俩从外面回来。老夫人立刻着人把他们请了过来。 对于儿子生病后被大夫故意配药陷害一事,林富贵一脸诧异:“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自然是有人给他的底气。”秦秋婉眼神落在严青青身上:“你这腹中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且两说,就算能生下来,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现在就嫌我儿子碍眼,未免太着急了些。” 严青青不承认:“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大夫说的那些事,我从来都没有做过,我最近刚刚有孕,吃什么都没胃口,也打不起精神来。一心只想养好自己的孩子,从来都没想害人。” “你确定要嘴硬?”秦秋婉看向身边的丫鬟:“去衙门报官。” 严青青:“……” 要是去上了衙门,她身为继室,谋害元配嫡子,可是会被入罪的。且这种罪名还挺重。 还在想要不要出声阻止,就察觉到了老夫人凌厉的目光。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她缓和了语气,看向秦秋婉:“招娣,开源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护好孩子,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也会尽力弥补。至于去公堂……还是不要了,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理我们这些小事?” “那可是我儿子的一条性命,不是小事!”秦秋婉强调道:“你确定要护着这个女人?” 话问出口,就察觉到了严青青凌厉的目光。 秦秋婉瞪了回去:“你看什么?害了我儿子你还有理?” 严青青垂下眼眸:“姐姐,只凭着大夫几句话,你就一口咬定幕后的人是我。未免太过片面,你若真想对簿公堂,我陪你便是。” 她说这话时底气十足。 “你没动手,那会是谁?”秦秋婉掰着手指:“二房已经去了罗城,他们又做不了生意,压根没必要对开源动手。” “反正不关我事。”严青青无赖道。 秦秋婉似笑非笑:“严青青,你要是再嘴硬,别怪我戳穿你。” 听到这话,严青青脸色微变。 边上的祖孙也看出来两人之间有些秘密,老夫人不允许自己被糊弄,沉声问:“你这话是何意?” 不待严青青阻止,秦秋婉已经道:“也没什么意思,当初我会离开,离开之后还有银子做生意,多亏了林夫人慷慨解囊。” 这话中之意不难明白。林富贵诧异问:“你的意思是当初你离开是拿了夫人的好处?” “对啊。”秦秋婉一本正经点头:“你可值五千两!” 林富贵:“……” 多年夫妻感情,岂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 他面色一言难尽:“招娣,你真的是……” 秦秋婉面色自如:“你别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你是林家的孙子,可我不是。我到了这里之后,谁都可以看不上我,都可以鄙视我。如果我们的身份调转,或是你从来都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有人给你五千两让你离开我,你愿不愿意?” 林富贵:“……”如果真是那样的情形,可能他和她的选择一样。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别报官。”老夫人看到丫鬟又往外走,出声道:“今日的事情是青青不对,以后我会管束好她!招娣,你信我这一回。” “我不信你们。”秦秋婉眼神扫过屋中众人:“论起来,开源是林富贵的嫡长子,他也已经十四,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们想让我不报官也成……” 听到这里,母子俩一颗心提了起来。严青青则有些不安。 “你们写下一份字据,就说这家财以后留祖产和七成给开源。”看到几人脸色大变,秦秋婉还补充:“如果开源在未成年之前就没了性命,那这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捐给善堂。” 如此,林家人为了家中多年的积攒,肯定会好好护着林开源,像今日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老夫人脱口道:“你疯了!” 严青青则认为,这个女人聪明得很,不愧是生意人,一点都不像是乡下妇人。 她这样的条件,等于把自己这最在意的东西给抢走了。 秦秋婉淡然道:“就这个条件,你们不答应,我就让人去衙门为我儿子讨公道。” 老夫人觉得她要求过分,这家里的东西,就算是早晚归重孙子 ,那也不是现在就给还是被人给逼着给,没这种道理嘛。 严青青也不愿意,不过,她刚做错了事,要是此时跳出来,难免显得自己心急,也等于间接承认了她对林开源动手的事。 字据而已,写就写了。一辈子那么长,没走到尽头,谁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老夫人踌躇半晌,还是写下了字据。 当然了,这会林夫人不在。不然她一定会阻止。 之前的那些年里,林夫人一直盘算的都是让周华接手来着。 说起周华,如今母子俩已经被送往了辖下的县城,这是姜氏最大的让步。 秦秋婉拿到字据时,还想让留在边上的严青青也摁了个手印。 严青青满心不甘:“这事情与我无关!” 秦秋婉将那张纸拍在她面前:“你就说按不按吧!” 不按就要报官,严青青无奈,只得按了指印。 对于此,她并没有多抗拒,还是那句话,这字据能不能有用,现在还说不准。 正这么想呢,就看到面前的女人收好了字据后递给边上的丫鬟:“你去衙门一趟,拿点银子给师爷,让他帮我们把这东西记录在册!” 林老夫人微一愣神,不过,她也没有阻止。反正只要家财不落到外人的头上就行。 但对于严青青来说,这事就特别让人难以接受。她舍了那些门当户对的年轻男子,非要选一个乡下来的中年汉子为的可就是林家这诺大的家业。 如今她委身一个乡下臭男人,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能高兴才怪。 “姐姐,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保管为好。” 秦秋婉压根就不看她,吩咐人抬起林开源,转身就走。 严青青:“……” 她追了几步,试图把东西拿回来,可惜连人的衣角都没摸着。 看着母子三人远去的背影,严青青咬了咬牙。 她还来不及多想,边上的祖孙两人就看了过来:“青青,你为何要给她那么多银子?” 问这话的人是老夫人。 事实上,她隐约猜到了一点。不外乎就是这个孙媳想要自己做正室而搞出来的这些事。 想要报复一个人,就得朝她最痛处下手。 林开源的病刚刚好转,林开琴身上起了不少疹子,林开源也被染上。 秦秋婉认得出来,这姐弟俩应该是中毒,暗地里配了药给他们熬着。 疹子退得没那么快,还未好转,忽然就听到外面有许多传言,说是姐弟俩这是得了天花,根本就无治,还会染给许多人。 天花之症,根本就治不好。 于是,不少人逼到了她的院子门口,想让她把姐妹两人送出城去。 这一看就是有人图谋。 群情激愤中,秦秋婉一家不得出门,想要去衙门报官都不行。 严青青躲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看着围的水泄不通的小院门口,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来。 唇角还未完全翘起,就听到那边大门口住的女子声音朗朗:“我儿子到底是不是天花,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出银子,你们谁替我跑一趟衙门,让大人过来瞧瞧,这到底是生病还是生了天花。” 她说着爽快的扔出了大把银子,众人纷纷低头去捡。趁着这股乱劲,两个丫鬟跑了出去。 等到官兵前来,很快挥退了众人带走了满脸疹子的姐弟俩。去衙门的一路上,押送的官兵都有些忌讳,下意识的离姐弟俩远了许多。 好在这两人不是天花,也不是水痘。只是中了轻微的毒起了疹子而已。 随即,幕后的人也查出来了,就是严青青。 秦秋婉就知道有了那份契书之后,她一定会自乱阵脚,再次动手。 过去了的事情,想要找出证据,其实不容易,如今这样才是板上钉钉。 严青青被抓住了大牢,关于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也被翻了出来。城内众人议论纷纷,老夫人极力想要稳住自家名声,可惜收效甚微。 之前严青青做的那些事罪证确凿,很快就入了罪。林府立刻奉上了休书,言自家容不得这么狠毒的妇人。 严青青拿到休书,顿时就气笑了,把周华母子的身世传了出去。 本来林家人已经劝好了姜氏,结果这事情还是传入了她父亲而终。 姜父是个读书人,还是有些迂腐的那种。得知女婿骗了自己,当即气不打一出来。立刻把他们夫妻给赶了出来,再也不肯指点。 姜氏再三恳求,却再也敲不开自家的院子门。 她砰砰砰敲门,引得路人纷纷观望。 林才德自觉丢了大脸。听着只觉烦躁:“不要再敲了。” 姜氏:“……”不敲怎么行? 她顿时气哭了:“我是为了你好!” 林才德知道,他恨恨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后头嚼舌根,我绝不会放过他。” 姜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一开始她确实难以接受自己男人另外有女人孩子,但真正接受了之后,还是真心希望他好的。也只有男人好了,孩子才能好,她也能过得好。 “我知道昨天你爹娘派人送了东西来,应该是他们说的。”姜氏也有些烦躁:“爹的性子倔强,要是真的听信了他们的话,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帮你。” 事实也是如此。 大门打开,姜举人着一身青衫负手站在门口:“才德,无论做什么,一个人的品行最要紧。我可以容忍任何事,但却容不得你的欺骗。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林才德急得慌,急忙上前解释。 姜举人看着他眉眼间的急切,道:“要是品行不成,你就算做了官员,也不是个好官。” 林才德:“……”他都还没做官,岳父怎么就知道他做不好?凭什么说这种话? 姜举人的脾气确实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知道女婿是个忘恩负义的,他就再不改初衷。无论是谁来劝,都没有原谅二人。 林才德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乡试的紧要关头,竟然闹出了这些事。他找人去府城那边打听,想知道到底是谁敢与他这个秀才作对。 一问之下得知是大房惹恼了张招娣才会有这些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亲自回了府城,找到了林夫人:“娘,你为何不管一管?岳父恨我欺骗,儿子的前程都要被毁完了。” 林夫人那天刚好不在,回来才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没有告诉儿子,也是想让他在罗城好好读书,别受这些事的影响。结果,这影响还更大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桌上,力道很大,像是拍仇人:“严青青,我跟你没完。” 糟糠原配(完) 糟糠原配(完) 老夫人再恼怒, 这时候也没法找严青青的麻烦。她人在大牢之中,说几句话行, 想要打人, 看守会拦着。 林才德真心认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帮不上忙不说,还只会添乱。母亲和祖母就是格局太小, 张招娣一个乡下妇人, 何必与她计较? 把人送走就当这人不存在,以后再不来往就行, 现在倒好, 简直因小失大。 在自家人面前, 林才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林老夫人看在眼中, 心里也生出了怒气。 她就算是做错了, 也轮不到孙子来指责。再说,现在如今最要紧的不是互相责备,而是解决事情。 “才德, 稍后我让人备马车跟你一起去罗城, 亲自跟你岳父解释, 无论如何, 不能让他再厌恶你。” 就算是姜举人因此恼怒, 那也只能是私底下,而不是当着满城人的面和他们闹翻。 作为商户的林家想要让家中子弟入仕, 就不能和举人交恶。 这么说吧, 如果姜举人对外扬言自己女婿品性不好, 那林才德这辈子都再无出头之日。兴许连乡试都不能参加。 林才德回来之前已经求过,好话说尽, 都不能让岳父改变主意。说实话,他有点灰心。 如今祖母愿意亲自去求,无论事情成不成都得试一试,万一呢? 万一祖母能说服岳父,他便又有了希望。 林夫人满脸焦灼,她心底里不是没想过有今日,但却一直不敢深想。眼看侄女真的牵连了儿子,她顿时心虚,缩在一旁连话都不敢说。 “母亲,我跟你一起去。” 林老夫人满心都是孙子的前程,没顾得上边上的儿媳,听到她开口,侧头看了过来。 看清面前的人后,她脸色沉冷:“你还有脸去?” 林夫人对上婆婆这样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母亲,我也担忧才德……” “你要是真的担忧,不该让你那个劳什子侄女靠近才德,为了娘家不顾自己儿子的前程,你……”老夫人气得手指颤抖:“看了你就烦,给老娘滚远一点。” 简直气得口不择言。 老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发过这么大脾气,林夫人有些被吓着了,她嗫嚅着解释:“我也不想的……”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怒斥:“你就想拉拔你娘家,那女人妖妖娆娆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像你这么把儿子往死里坑的娘,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回见,摊上你这么个儿媳,我们林家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呸!” 老夫人优雅了一辈子,这些大概是她这辈子说的最难听的话。 林夫人吓得不敢反驳,只低低道歉。 吵架并不能解决摆在面前的这些事,林老夫人发泄过后,怒气稍减,开始吩咐人准备去拜访姜举人的礼物。 临行时,林夫人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从头到尾,林才德都没有和母亲说话。 很明显,他心底里已经怨上了母亲。 林夫人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儿子,所作所为也都在为儿子打算,堪称掏心掏肺。看到儿子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她心头堵得慌,上了马车后,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落,哭得打起了嗝。 边上还有婆婆在,她倒是想忍,可根本就忍不住。 边上的老夫人正闭目养神,已经开始设想姜举人会有的各种反应,也在思量着各种应对。听到她的哭声,顿觉满心烦躁:“你还有脸哭?” 这一下,林夫人连哭都不敢哭了。 老夫人开了话头,再不忍耐自己的脾气:“你说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侄女能有儿子重要吗?要是才德因为此事而断送了前程,十年寒窗苦读就得这个结果 ,你后不后悔?” 林夫人忙不迭点头。 到了此刻,她是真的后悔了。 当年她想撮合侄女和儿子时,也是想和以后的儿媳拉近关系。再没有人能比侄女对她更亲近,再说,那时候儿子的婚事还没定下,这怎么能怪她? 至于让侄女留下孩子……她也是想给儿子多留一条退路。反正林家又不缺银子,不怕多养孩子。 她后来也劝得侄女甘心嫁人,本想着以后暗地里多拉拔一下那个孩子,也算全了这段祖孙缘分,要是不能相认,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但是,谁知道侄女的命会那么苦,嫁了人之后没多久就守了寡? 侄女无处可去,加上林府又没有人怀疑他们母子的身份,她才把人留了下来。 也是因为姜氏常年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不让她这个祖母亲近,两个孩子对她很是生疏。林夫人又常年见不到儿子,把周华留在身边,也能慰藉一二。 种种缘由之下,事情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婆媳两人赶到罗城,姜举人压根就不愿意见,两人想了许多法子,还花银子请人帮着说和,都无功而返。 用老夫人的话说,姜举人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姜氏自己也跑去求情,可姜举人就是不肯原谅,被女儿吵得烦了,直接就让人把她撵了出来。 无奈,姜氏只能先回去。 回到自家院子,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焦灼的婆媳俩,尤其是在看到婆婆时,方才在娘家所受到的委屈而生出的愤怒再不掩饰,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 林夫人看出来了儿媳的不悦,但如今有求于人,加上事关儿子前程,不敢也顾不上跟儿媳争执。急忙上前,勉强扯出一抹笑:“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生平最恨被人欺骗。”姜氏冷笑着道:“林才德偷偷和人珠胎暗结又跑来承诺对我一心一意这件事,我爹动了真怒。我今日回去,连门都不得进,别说求情了,我爹连见都不肯再见我。母亲,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林夫人张了张口,解释:“我也不想。” 姜氏咬牙切齿:“遇上你们这样满口谎言的人家,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几个姐妹里,就你们最差劲……” 在姜家,银子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会读书才得人尊重。 林才德如今这样,会让她在一众姐妹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林家婆媳面色都不太好,看着姜氏进门,林老夫人怒火冲天:“你那个侄女呢?” 上一回周氏母子在郊外被姜氏抓个正着后,林夫人不敢再耍手段,真的把人给送到了辖下的小县城里。 “送走了!” 老夫人对此并不满意,咬牙切齿道:“她害我孙子一生。现在是离得远,否则,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转悠了几圈,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烦。她不好过,便想让别人也难受:“姜家对那个孩子反应这么大。你趁早给我歇了让他认祖归宗的心思,最好是让你侄女嫁人。” 往后一生,母子俩都再不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才好。 * 婆媳俩在罗城住了几天,各种办法想尽,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这个时候,严青青罪名下来。 身为继室,谋害原配嫡子,该从重则罚。好在孩子无恙,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严青青最后被送去了千里之外的边境服劳役。 就她那个小身板,不一定能熬得到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严青青在入狱两天后,突然就见了红,她吓得不轻,急忙请看守帮忙找大夫。 大牢中的犯人不能看大夫。不过,看守见她是有孕之人,到底起了恻隐之心,还是悄悄请了一位大夫前来。 等到大夫来时,严青青身下已经积了大片血迹,孩子彻底保不住了。 她离开时,秦秋婉还亲自去送了。 此时的严青青脑子已有点不正常,眼神里带着癫狂:“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她恶狠狠道:“我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 秦秋婉摇摇头:“本来我还想着,我生意做的这么大,全靠你给的本钱。饮水思源,想着忘掉那些恩怨,多少给你点银子,让你路上好过些。既然你这么想我,那我还是别操这个心。你一路保重。” 严青青:“……” 她出事之后,娘家那边已经彻底不管她。总之,从她入狱到现在,一个娘家人都没见着。 这时候还不见人影,她心寒之余,心底里也明白,想让娘家接济,那就是白日做梦。 得知自己会被流放,她就已经打听过,想要在路上过得好,就得兜里有银子。如今唯一能拿到银子的地方,大概只有张招娣这里。 事关自己以后的日子,严青青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愤怒和怨恨,急切地上前一步:“姐姐,妹妹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不会说话,但你会做人啊!”秦秋婉本来就没想给她银子,见她服软,冷笑道:“你冲我儿子下手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今日?” 严青青听到这话,心底里彻底明白,张招娣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涮她玩。 她正想骂几句,边上押送犯人的官兵已经在催促。严青青心里有事,反应没那么快,还没动弹身上就挨了一下。 一鞭子下去,瞬间衣衫破损,隐约看到里面已皮开肉绽。 与此同时,严青青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官兵作势又要打:“给我住口。” 严青青立刻咬紧了唇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再也不敢吭声了。 看着她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秦秋婉才转身回城。 林才德如愿参加了当年的乡试,但他的答卷却被特意抽出。 是因为姜举人大义灭亲,主动上报说自己女婿品性不够,不能做举人。 如果是别的人前去告状,衙门或许会考虑一二。但这是林才德的岳父……他自己亲近的长辈都觉得他不好,可见这人不会做人。 大人把他的答卷拿出来,不参与评选。 也就是说,无论林才德有多会做文章,也没了做官的机会。 等到放榜,他发现自己榜上无名,找人一打听,才得知这样的真相,他不敢找岳父的麻烦,回去后和姜氏大吵一架。 他这些年来,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对待妻子时小意温柔,从来都不会冷脸。本以为委曲求全之后,自己能得身为举人的岳父出手相助。结果……姜举人是帮着把他的答卷按下来。 什么仇什么怨? 姜氏也觉得自己委屈,她也帮着求情了啊,可是父亲不肯原谅,她又有什么法子? 林才德如此怪她,本就没道理嘛。 又不是她让他在成亲之前和女人暗通款曲还珠胎暗结的,他怪天怪地,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啊。说起来,她也深受其害,本以为还未与人谈情的翩翩公子,结果是一个孩子都有了的还欺骗她感情的男人,她找谁说理去? 夫妻俩都觉得自己委屈,愈发吵得厉害。 姜氏冲动之下,脱口说出想要和离的话。 其实也就是一句气话,她知道自己父亲的迂腐,知道父亲爱惜羽毛。她要是和离,父亲一定会拦着。如果拦不住,定然会把她扫地出门! 林才德听到她要离开,顿时满心怨恨:“你把我害成这样,如今想抽身就走,门都没有!” 姜氏看他怒目圆瞪,心下也不是滋味。 她有没有真心想离开,如果林才德放低身段认错,再说几句软话,她肯定也见好就收。 可林才德不仅没有放软语气,还责备她害了他! “你这些年来读的书,有多少是我从娘家拿过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姜氏恨恨道:“你能考中秀才,我爹也指点了你不少。如今回过头来,你竟然怪我害你。”说到这里,她气得眼圈通红:“应该是你害我才对!” 要不是林才德,她搞不好已经是官家夫人了。 林才德恼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我哪害你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你还不知足?” 夫妻之间吵架,但凡有一个人先软下来,那自然吵不下去,两人针锋相对,只会越吵越凶。 姜氏看着面前面色狰狞的男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夫君。气愤之下,她又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夫妻俩不欢而散。 不过,日子还得往前过,两人看在孩子的份上,勉强和好。 只是这说出去的狠话,已经伤了的感情,没那么容易弥补。在林才德一次次找岳父求情无果后,对待妻子也越来越不耐烦。 不能参加乡试,留在罗城没有丝毫好处,还会被同窗笑话,尤其那些和他才学差不多已经中举的同窗,他更觉无颜面对。林才德干脆回了府城。 这些日子在罗城里,他想尽了办法,受够了冷眼,心灰意冷之下才决定回到府城做一个闲散的富家翁。 可回来之后,他才猛然发现,家里的生意早已经给了一个半大孩子。 自己那个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会做的便宜大哥,成了最大的赢家。 这林家的所有东西,他不要了才轮得到别人。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 林才德试图收回那份契书,结果发现契书已经在衙门备案,根本就取不回来。 入仕之路不通,让他就这么把偌大的家业拱手送人,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契书已经送到衙门,基本没有更改的可能。办法总比困难多,林才德很快就有了主意。 这一日,秦秋婉正在铺子里算账,管事飞快进来:“东家,林家有动静。” 看到管事一脸急切,秦秋婉好奇问:“出了何事?” 管事急忙道:“林二爷跑去衙门报官,说要收回写给咱们家公子的那份契书。” 秦秋婉一脸诧异:“这东西已经由衙门备案,收不回了啊!” 管事压低声音:“林二爷口口声声说,小公子的爹不是林家血脉。” 如果此事为真,那林家的家业确实不可能交到林开源一个外人手中。 事关重大,秦秋婉丝毫都没耽搁,立刻找马车,把自己送去了衙门。 她到的时候,正看到当初指认林富贵就是林家血脉的那个稳婆正跪在堂中。 “这里离百花村路途遥远,小妇人当时还年轻,总觉得睡不够。奔波了一日之后,在小客栈里落脚时,夜里睡得太沉,结果天亮后醒来,孩子已经被人抱走。小妇人当时吓坏了,急忙找人去寻。然后从伙计那里得知了人贩子的落脚处,追过去后,那个小偷抱着孩子就跑……”稳婆低着头,声音颤抖着:“小妇人当时吓坏了,府中主子让小妇人把人远远送走,但却没有让小公子出事的想法,小妇人下意识追上去,然后那人在转过街角时被马车一撞……大人连同孩子都飞了出去,当时许多人都在,大夫来了后,说两人都……” 她抹了一把脸:“无奈之下,我才另找了一个孩子送去楼家。” 秦秋婉听到这些话,有些摸不准稳婆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实在是稳婆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秦秋婉进门后,好奇问:“你当年为何要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去百花村?” 稳婆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小妇人方才已经跟大人禀告过,是新夫人进门,说小公子和府中众人八字不合,要远远送走养大。” 只是后来的许多年里,府中人都忘记了这位小主子,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他接回而已。 秦秋婉若有所悟,若不是林才德于读书上有几分天分,没有机会接手家业,林富贵也回不来。 公堂上所有人看向林夫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这么收拾原配嫡子,亏她想得出来。 林老爷也不太对。怎么能只凭两句话就把亲生儿子送走,还是送去那样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 这对夫妻俩,真的是一个敢编一个敢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富贵站在一旁,彻底急了。 回到林府后的日子,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优渥和舒适,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不是林府的孩子。 如果真的如稳婆所说,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那他以后怎么办? 难道又回村里去种地? 之前他可是把张赢得罪了的,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他报复。这些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他想象不到自己离开了林府后会有的日子。 他上前一步,训斥稳婆:“你别胡说。” 稳婆低着头,不看他:“小妇人不敢胡说,当年你只是县城中一个普通人家妾室所出的孩子,我也是运气好,出门就碰上了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此事被戳穿,这些年来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说出了实情,我也轻松了。” 稳婆轻松了,林富贵心里却沉甸甸的,堵得他呼吸都困难无比。 林才德上前一步:“大人容禀 ,我大哥竟然已经身死,那这个冒牌货也不能再占着他的位置。至于衙门中记录在册的那份契书,更是无稽之谈。还请大人帮我大哥正名,撵走这个赝品,将那份契书作废。” 听到这话,林富贵只觉得周身冰凉,腿一软,直接跌落在地上,张口想要说话,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秦秋婉上前一步:“大人,事关我儿子,我能问这个稳婆几句话吗?” 大人颔首,算是默许。 秦秋婉看向稳婆:“你是在哪丢的孩子?” 稳婆想也不想就答:“悦来客栈。” 她又问:“孩子是在哪出的事?” “三岔口。”稳婆同样答得毫不犹豫。 “你是从何处找到我孩子他爹的?”秦秋婉一步步逼近:“林富贵的亲生父亲姓什么?她生母又姓什么?” 这些事情方才稳婆已经说过,她想了一下,还是答了出来。 上首的大人眼神深邃,拿着卷宗的手顿了顿。 其实,如果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且稳婆知道内情的话,应该压根就不用想,张口就能说出林富贵亲身爹娘的名姓,要么她直接装不认识或是不记得,才更不会惹人怀疑。 这么想一下才能回答,怎么看都挺奇怪。 大人接过话头,又重新逼问。在问到第五遍时,稳婆已经濒临崩溃,答起来语无伦次,后来连出事的路口都说错了。 其实这公堂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对稳婆起了疑心,林富贵满心期待,真心希望自己不是外头的野种,而是真正的林家血脉。 大人又问了两遍,稳婆彻底忘了自己先前记得的那些话,到后来回答起来,已经满是迟疑。 见状,大人一拍惊堂木,吓得公堂上所有人都一个机灵。另一个帮着稳婆作证的伙计吓得不轻,当即摔倒在地。 大人又怒斥几句,两人就白着脸都撂了。 稳婆会跑来说这些话都是被人指使,这个请他来的人,就是林才德身边的随从。 事情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水落石出。 大人险些被人利用,很是恼怒,几板子下去,众人就招出了幕后主使。 林才德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读书人,哪怕被所有人指认,也是毫不慌乱。 “大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说这些话。”他转而看向已经一脸得意的林富贵,道:“我没想到,你为了得到林家,竟然会找这些人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 林富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顿时瞠目结舌:“关我何事?” 今日被请到公堂上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被人怀疑。 这会儿才得知,应该是二弟不甘心把家财交给开源,所以才费尽心思算计了这么多。 他不欲多说,摆了摆手:“当年我被送去乡下的时候,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也不记事,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大人会帮我查出来的。”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他真的不是林家血脉,大人查明了真相之后,也怪不了他。 大人确实能帮着查清真相。 真相就是林才德为了取回已经在衙门记录在册的那份契书费尽了心思! “林秀才,你为了接手家里的生意,竟然使计陷害兄弟。之前我还觉得是姜举人小题大做,现在看来,姜举人一点错都没有,让你这样的人入仕为官,其实是害了百姓。”大人摆了摆手:“你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不配得到功名,稍后本官会写折子送往京城,让皇上定夺。” 一个小小的秀才自然轮不到皇上来管,林才德的这份功名,肯定是保不住了的。 林才德目的没能达到,反而还搭上了自己寒窗苦读十年才得的功名,立刻上前求饶。 到了此刻,他也没有承认自己有错,非说是林富贵伙同几个人陷害他。目的就是为了林家的家财。 这简直是把大人当傻子糊弄,大人本就厌恶他利用自己,当即便按律法从重发落。 以他陷害血亲兄弟的罪名,当即就把人下了大牢,监五年。 对于一个曾经很有希望入世为官的读书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世上最惨的下场。 姜氏本就是碍于自己和父亲的名声,才没有离开他,眼看他沦为阶下囚,当即就找了人帮着写了一封和离书,丢下两个孩子回了罗城。 林家婆媳俩简直要疯。 那边忙着去哄回姜氏,这边又想着救回孙子。 可惜,两头都没能如愿。 姜氏回到娘家之后,不到一个月就重新改嫁了另一位举人做继室,再不可能回头。 婆媳俩心力交瘁,没多久就病倒了。 等到林才德判刑,老夫人不能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也不知道该怨谁,就越病越重,喝了药也不见好转,没多久就到了弥留之际。 人要不成了,秦秋婉带着姐弟俩上门探望。 老夫人看着床前的人,忍不住问:“你恨不恨我?” 弥留之际,她才恍然发现,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好像没几个,就连儿子都怨上了她。 那自然是恨的。 张招娣在这府中离世,虽然不是老夫人动手,但也是她默许了的。 老夫人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的回答,忍不住苦笑。 她看着帐幔顶,就那么去了。 林家的气氛很不对,每个人都对家里的人满腹怨气。林夫人再发现救不回儿子之后,更是恨林富贵入骨。 在她看来,林富贵一家几口害得小儿子妻离子散。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富贵越过越好,她做不到。 她想把家业收回来,以后交给自己的孙子。于是,她暗地里买通了下人大房一家人动手。 秦秋婉本就格外在意自己和两个孩子身边的人和事,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将那个准备下毒的丫鬟揪了出来。 另一边的林富贵就没那么好运,他毫无防备,直接中了毒。 因为此,秦秋婉直接借着此事把林夫人告上了公堂。 她想告的状,就一定能告赢。 林夫人自以为做得隐秘,但事实上,她动手的每一处细节都被人给挖了出来。 林夫人也下了大狱,焦灼害怕之下,竟然在狱中病了。没有人去探望她,林才德自身难保,根本就顾不上母亲,林父奔走了几日,发现救不回人,便想挽救自己的名声。又送了一封休书去大牢。 拿到休书,林夫人险些疯了。她整日大吵大闹,想要见林家众人,可惜谁也不肯出面,包括老夫人。心力交瘁之下,林夫人短短几天里苍老了十岁不止,后来越病越重,大人还没给她判刑,她就已经病死了。 林家主后来又娶了妻,这一回的人选是个温和的。跟秦秋婉相处得还挺不错。 两年后,林家主生病了。 已经跟着秦秋婉做了两年生意的林开源回去之后主动接过家中生意,不只没有赔本,反而比以前做得更好。这样的情形下,林家主再也没想换人。 又是两年,林家主病逝,临终之前,将生意交给了林开源。 林富贵在出了之前的那些事后,一直都挺老实。如今眼看儿子接过了家业,以为苦尽甘来。结果还没高兴两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挪到了一处破旧的院子。 他想回城,可惜不能。 他的后半辈子,就是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度过的,日子清苦,半个月吃一回肉,就像是曾经在村里一样。 他在那个院子里大吵大闹,吼得嗓子都哑了。 彼时,林开琴已经成亲了,秦秋婉亲自相看的人,小夫妻俩过的日子挺不错。 她得知林富贵不老实,特意跑到了郊外的院子里。 “你要是不满意,我就让你做真正的农家小院,给你一片地……” 林富贵悲愤不已:“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秦秋婉眨了眨眼:“就凭儿子听我的话,而他不愿意听你的。” 林富贵:“……”好气! “两个白眼狼,早知道他们养不熟,当初我就不该……要是没有我带你们回到府城,你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秦秋婉失笑:“我会有如今的好日子,是我自己赚来的。跟你有何关系?两个孩子能够随心所欲,那也是我的功劳。至于林家的家业……”她纯粹就是不想让林家其余人如愿而已。 母子三人的悲剧,和林府所有人都脱不开关系。 冬儿本以为熬死了头上在几层长辈之后就能苦尽甘来,心里还想着哄好林富贵,把枕头放在吹好一点,回头给自己孩子也谋一个锦绣前程。结果却发现,那边长辈刚死,林富贵就去了庄子上休养。 在府城所有人的眼中,林富贵都是在儿子接手了家业之后,跑出去游玩。 一开始,冬儿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她在府中隐约听说了林富贵的住处,才觉得后怕不已。庆幸自己这么久以来都挺老实,没有彻底惹恼了张招娣母子。 冬儿是越想越怕,最后主动找到了秦秋婉,想要求去。 短短几日,冬儿自己吓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秦秋婉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到底还是没有为难她。冬儿一步步走到如今,抢走本家堂姐的男人这事情确实有些过分,但她也没想害过谁,上辈子现在也不得善终。 离开林家之后,她拖着个孩子回村,日子应该也不会多好过。秦秋婉直接找了马车,将她送回了村里。 离开府城时,冬儿坐在马车上,很有些恍惚。 犹记得当初堂姐要送她回村,她还死活不愿意。留在府城这几年,除了多了个孩子外,她还是囊中空空,和以前不同的是,她如今已经嫁过人,身边还拖着个孩子,等回到了村里,想重新嫁一个好人家都不太容易。 早知如此,当初堂姐送她离开时,她就该走的。 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冬儿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秦秋婉再次得知周氏的消息时,是周华偷偷跑到府城跟人争花娘被打得半死,周氏赶过来接儿子,又被夫家的人追上来递了休书。 这事情在府城内闹得挺大,秦秋婉没有刻意打听都听说了。 林才德被关在大牢之中,周氏从来都没去见过他,她跑去找曾经相熟的那些夫人,想要请她们收留。却没人愿意靠近她。 周华被伤得很重,周氏想要救他,可已经被夫家休弃的她囊中羞涩,根本就拿不出银子来。最后,她甚至还跑到曾经相熟的夫人那里去跪地求银……没有人愿意帮她,还把她给撵了出去。 没有银子治伤,周华伤得太重,没多久就去了。 在那之后,周氏就有些疯疯癫癫。 几年后,大牢中的林才德被放出来,众人才发现,这个人也疯了。 两个疯子就在一起过日子,常年住在城里的一处桥洞底下,经常有人听见他们又哭又笑。 某一个冬日里,两人相拥着没了性命。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一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一 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张招娣冲着秦秋婉深深行礼, 满脸感激:“多谢你。” “我最不放心不下就是两个孩子,还有姐姐和妹妹, 他们都能过得好, 多亏了你。尤其是两个孩子,懂道理有担当,待人以诚, 又懂得保护自己。” 她说着, 缓缓消散在原地。 * 秦秋婉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端坐在椅子上, 线上还有一位容貌硬挺的中年汉子, 此时他一脸严肃, 似乎心情不太好。 入目的摆设都挺名贵, 不远处的香炉上烟雾缭绕, 整间屋子里都是淡淡的馨香。 屋中除了她自己和边上的男人外, 面前还站着两男两女,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年纪,衣着打扮都差不多, 看不出谁比谁身份高。 “夫人, 您别生气。”两个姑娘中较纤细的那位语气温柔, 说话间还奉上了一杯茶水在秦秋婉手边:“夫子说, 雨姐姐的墨画功底挺好, 就是最近有些疏忽,稍后只要姐姐静下心来苦练, 一定能比我画得好。” 边上那位小圆脸的姑娘此时眼圈通红, 倔强地咬着唇, 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纤细女子又倒了一杯茶奉给边上的中年汉子,殷殷相劝:“老爷, 您也别急,夫子说了,雨姐姐天分高,只要能下苦心,一定能有所成就!” 中年汉子眼神沉沉的盯着那位雨姐姐,在她抽泣声更大时,一巴掌拍在桌上:“惫懒成这样,你还有脸哭?” 那姑娘吓了一跳,顺从地跪了下去。 边上挨着那位雨姐姐站着的少年伸手去拉:“妹妹,起来。” 雨姐姐不动,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中年汉子的眼神顺势落在了少年身上:“你也一样,夫子让你背的文章你始终不会。江佑康,你这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吗?” 江佑康一脸倔强:“夫子压根就没跟我说!” “你放屁!”大概是太过生气,中年汉子都爆了粗口:“夫子没说,那常宁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背?” 江佑康低下头,嘀咕:“我怎么知道?” “依我看,你这些都是借口。”中年汉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去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上,束脩都交不起,还要被同窗笑话。都这样了,人家都还不放弃。你可倒好,我把夫子都给你请到府中,每日茶水点心奉上,任何事都不让你操心,只是让你安心做文章……结果你连文章都不给我背,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早就把你撵出去了。” 江佑康梗着脖子道:“我知道,你就想让常宁做你儿子!可惜他不是!都说种瓜得瓜,我读书不成,那也是随了你。” 此话一出,中年汉子被气得七窍生烟。 另一边的常宁负手站着,微微低着头,显得格外谦和。 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人出声劝说,秦秋婉初到此处,还没有记忆,也不好开口。 不过,她有注意到边上的男人在训斥那个名江佑康的少年时,地上的雨姐姐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求救之意。 “来人,上家法。”中年汉子被气得狠了,直接冲着门外喊。 门口立刻有人进来,手中拿着鞭子。 中年汉子上前一把接过,狠狠一鞭朝着江佑康就挥了过去。 鞭梢带起的风声呼呼,秦秋婉心下一沉。只看着动手的架势,那可不像是父亲对着亲生儿子。 如果真的是亲生父子,再恨铁不成钢,应该也舍不得这样揍。退一步说,江佑康本身也没做错太大的事,没背文章而已,多的是法子让他背。 再有,看江佑康方才那神情,没背文章这事本身就有隐情。当然了,也可能是这个孩子撒谎成性,再不值得信任。但无论如何,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雨姐姐吓得闭上了眼,一把扑上前抱住中年汉子的腿:“爹,不能!” 中年汉子一脚将她踢开:“惫懒成性,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不可。” 说着话,手中的鞭子扬起,狠狠甩下。 秦秋婉眼疾手快,将站在原地一脸倔强的江佑康扯了过来。 哪怕如此,鞭梢也还是打上了他的背。 “啪”一声,丝帛破裂声传来,他背上多了一道小手指一般长短的红肿,隐隐透着血丝。 江佑康死死咬着牙,没有惨叫,只是看向中年汉子的目光中满是冷意。 对上那样的眼神,中年汉子愈发恼怒:“你这是在恨我?” “我生你养你,费尽心力教导你,你竟然这样看我?”说着话,手中的鞭子再次抬起。 秦秋婉把江佑康往边上一推,自己上前抢过了鞭子。 中年汉子怒斥:“把鞭子给我。” 秦秋婉站在原地没动。 中年汉子恼怒不已:“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有你惯着,孩子才越来越不像话!” 语罢,看向江佑康和雨姐姐:“你们兄妹俩若是再不认好好学,就给我滚出去,以后别说是我江海的儿女。丢人!” 语罢,拂袖而去。 边上最先开头的那个纤细女子似乎有些被吓着了,和另一个沉默的少年对视两眼,很快起身出门。 临走之前还回头冲着秦秋婉道:“夫人,雨姐姐做得不对,您说几句就成,她是姑娘,可不能动手……您别太生气,回头我帮您一起督促她。” 几人走了后,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佑康微微偏着头,站在角落中,始终没有开口。 秦秋婉没有记忆,揉了揉眉心:“你们俩先在这里等我一会。” 丢下一句话,也不管这兄妹二人的神情,自顾自进了屋中。 坐在小间里,她闭上了眼睛。 原身姚敏美,出身丰城姚府,家中姐妹众多,长十五岁时,嫁给了同城的的江家长子。 出嫁之后,日子按部就班,和出嫁前一样平淡。夫妻两人偶尔争执,但大部分时候都能做到相敬如宾。 姚敏美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如此平淡,但在孩子一天天长大后,夫妻俩的争执越来越多。 丰城有齐国最大的书院 ,这里读书人多,历史上更是出了不少名人。郊外的好几个山上都有书院,哪怕是女子,也可入学。 江海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女不够刻苦,不够认真。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法子,说是有两个优秀的人在边上,会督促他们更加上进。 于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双兄妹,哥哥陪着儿子江佑康,妹妹陪着江雨。 姚敏美也想让孩子学好,得知他这个法子,虽然不太赞同,但也想试一试。万一儿女真的因此学好,也是一件好事。 但她很快发现,那对兄妹俩来了之后,江海对儿女的耐心越来越差,后来更是动了手。且责罚得一次比一次重。 而两个孩子也因为江海的责罚愈发不听话,父子父女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生疏。 本来姚敏美以为这次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不好管教。但在江海又一次教训儿子,请了家法把儿子鞭打成重伤后,她猛然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查,自己就卧病在床,几天之内就昏昏沉沉。临去时,还听说了儿女相继出事的消息。 “娘,您别生气。”外面传来了女子怯生生的声音。 秦秋婉回过神来,走出小间,看到面前的兄妹俩,道:“我没生气。” 顿了顿,她道:“就算要生气,也是气你们的爹。” 江佑康半信半疑:“真的?” 秦秋婉颔首,伸手一指椅子:“坐。” 等到兄妹俩坐下,她正色问:“你说夫子没有安排你背文章,回头却又让你背。对吗?” 江佑康低下头:“娘,我没有撒谎,夫子说的话我都认真听了,但从头到尾,就没有听到他让我背文章的事。那篇文章我都没有看过,所以我才背不出来。” 之前他就已经说过了此事,可惜父亲不信,本来他不想再说的,但又不想让母亲误会,所以才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事实上,江佑康并不认为母亲会相信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他在夫子眼中和口中,是那种不听话的榆木脑袋,让他觉得自己在读书上丝毫天分都无,真的是越想越灰心。 秦秋婉又看一下边上的江雨。 江雨低下头,很是难受:“娘,我真的已经很认真。我昨晚上还练到了夜里子时……我不如常芸学东西快……” 说到后来,眼泪流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秦秋婉心下叹息一声,掏出帕子帮她擦了眼泪:“别哭!” 她看向江佑康:“夫子没嘱咐你背文章这事,你确定是真的?” 江佑康立刻点头:“真的。” 秦秋婉颔首:“你敢不敢与夫子对质?” 江佑康讶然。 父亲请来的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大儒,听说花了大价钱。别人家想见一面都不能,还是父亲托了友人费了不少周折才把人给请了回来。 总之,夫子是没有错的。 如果夫子错了,那就一定不是故意的。 之前江佑康就发现夫子有些针对自己,他试着提过,可父亲根本就不信,还说他是因为不想读书才对夫子有偏见,言下之意,根本就不相信夫子针对于他。 母亲那时候也赞同,江佑康没想到母亲竟然会突然就相信自己了。 他忙不迭点头:“我敢!” 于是,秦秋婉带着兄妹俩直奔外院。 夫子下学后,这会儿正坐在湖边垂钓,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到母子三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秦秋婉上前两步:“胡夫子,有件事情我想请教,劳烦你替我解惑。” 胡夫子有些不耐:“你说。” “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让佑康背文章?”秦秋婉上前两步,更加靠近他几分:“为何佑康不记得有这回事?”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 “但是他记性不好。”夫子想也不想就答, 他一脸严肃,眼神里满是不悦:“夫人这话, 是在怀疑我吗?” 他看了一眼江佑康:“江公子出身好, 生下来就拥有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东西,根本用不着努力。想要偷懒,我也能理解。但是, 我既然做了你们的夫子, 就得对你们负责。给你们留的功课,你们一定要做完。” 江佑康出声道:“但我昨天确实没听见你让我背文章。” “那是你走了神。”夫子面色愈发不悦:“常宁就知道, 他已经背得通顺, 且已经品出了几分意境。而你……” 他摇摇头, 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 不说江佑康自己, 就是秦秋婉看到夫子这样的态度都忍不住生气。 “夫子的意思是, 您教不了佑康?” 夫子讶然:“我没这样说。” 秦秋婉颔首:“那就好。”她转而问:“今日的功课是什么?” 夫子一愣, 随即道:“练八篇大字!” 秦秋婉看向江佑康:“你可听清楚了?” 江佑康有些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秦秋婉这才又看向夫子:“之前是我对佑康太疏忽了。从今日起, 明天我会派人过来问他的功课, 然后亲自督促他完成。夫子觉得这样可行? ” 夫子有些不自在:“也行吧。” 江佑康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何把自己带到夫子面前说这些话, 分别后往回走时, 他猛然想到什么:“娘, 你该不会认为,夫子他留给我们的功课不一样?” 也只有如此, 才能解释为何两个孩子听到的不一样。 江佑康也不是孩子, 和他同龄的少年, 要是晓事早的,兴许已经做爹了。有些事情, 该让他明白了,就不能瞒着。 秦秋婉看向俩人:“我们去探望一下常宁,看看他在做什么。” 兄妹俩明显不太想去,秦秋婉一手扯一个,直奔常宁的院子。 常宁出身不高,家中贫困,但是,读书的天分却高。江海特意把他找来,也是想让他给江佑康一些压力。 他住在离外书房不远处的小院子里。 这处院子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现在还有一个府中别的院子没有的小湖。 母子三人走到门口,秦秋婉抬手止住了门口婆子的禀告,带着兄妹俩往院子里走。 书房里没人,秦秋婉直接绕到后院,远远就看到了常宁坐在湖边,手中拿着一本书。 就在即将靠近时,常宁身边的小童从外头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看到几人站在自家主子不远处,忍不住惊呼出声:“夫人?” 听到身后的声音,常宁猛然回头。 回头之际,他下意识的想要藏起手中的书。秦秋婉一个箭步冲上前,从他手里将那本书夺了过来。 正是一本泛黄的古书,江佑康看到之后一脸诧异:“前两天我放在书房找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带回来了?” 常宁有些不自在:“佑康找它了么?当时我看到你放桌上,好像不太会看,所以我就先借了过来。” “不问自取是为偷。”秦秋婉强调。 常宁满脸羞愤:“夫人,我没有偷。” 秦秋婉颔首:“你背的什么?” “只是随便看看。”常宁说着话将那本书放到了身后:“佑康,回头我就把书还你。” 秦秋婉垂眸,眼神落在了他方才坐着的小凳子旁,那里还放着一本书。 江佑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满脸惊讶:“常宁,夫子说说要几日后才看这本……” 常宁解释道:“我闲来无事,随便翻一翻。” 秦秋婉却看到了他放在身侧紧握的拳,若是没猜错,此时的他应该很紧张。 上辈子姚敏美没有发现这对兄妹俩的不对劲之处,偶尔发现他们针对自己孩子,也觉得是他们的嫉妒心作祟,并没有多想。 但事实证明,这对兄妹俩陷害江佑康兄妹,并不只是因为嫉妒。 “外头冷,我们去屋里说。”秦秋婉心疼有了主意,说这话时也不是与人商量,而是告知。话一说完,立刻就往外书房赶。 书房里满是墨香,桌案上牌狼藉一片。几人一进门就看到了放在桌上角落中写好的几张大字。 江佑康又是一愣:“我们才刚回来,你就写完了?” 常宁从正院回来,只有小半个时辰,根本就不可能写完这么多字。 到了此刻,江佑康愈发坚定自己心底里的想法。 这对兄妹和夫子就是在针对他! 母亲说得没错,夫子布置下来的功课本就不同。给常宁的要早一些,给他的就更晚,或是压根不给。等到查看时,又说他偷懒,没有做功课。 江佑康想明白这些,顿时就气笑了,他性子冲动本身就不是能忍的人,当即大踏步跑到了夫子的院子里,直接问:“夫子,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夫子一脸惊诧:“你这话从何说起?” 他看了一眼边上的秦秋婉,正色道:“夫人,恕我直言。府上公子对于长辈和夫子没有丝毫尊重,这样下去……” “会如何?”秦秋婉冷笑着接话:“我儿子会废吗?” 夫子嘴上没说,但就是这个意思。 但看到面前女子的神情明显不对,他不敢答应,只道:“当今以孝治天下,公子这态度……” “我认为佑康态度已经很好。”秦秋婉上前两步,上下打量:“夫子,若是没记错,你每个月领的是我发的工钱。结果你却和别的人一起针对我儿子。你记不记得自己端的是谁的碗?” 夫子面露尴尬:“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秦秋婉伸手一指身后跟上来的常宁:“刚才我们去他院子,看到才从我院子里出来半个时辰不到的人,八篇大字已经写完,且字迹工整,毫无挑剔之处。” 夫子本就是聪明人,听话听音,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所以这就是常宁的优秀之处,无论发生什么事,回家先把功课做了。在这方面,佑康就要差一点。” 秦秋婉冷笑一声,扬声吩咐:“来人,备笔墨纸砚。” 她看向一头雾水的夫子:“我不认为半个时辰能整出八篇大字,你自己写一个给我看看。” 夫子哑口无言,不过,读书多年,又在不少府中做过夫子,他还有几分急智,心下一转,立刻解释道:“常宁刻苦,应该是回来后嫌弃自己字迹不美观,特意去练的。又刚好和我布置的功课重合,所以才会提前做完。” “你当我是傻子?”秦秋婉摆了摆手:“事实摆在面前,我也不是瞎子。,这里面的内情你就算不承认,我也猜到了一些。我是不允许有人端着我的碗,还针对我儿子的,我会另请夫子,至于你,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让人撵你走?” 夫子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夫人的意思是要辞退我?” 秦秋婉颔首:“对!就你这种有私心的夫子,哪怕学问再好,也怕你把我儿子给教坏了。” 后面跟上来的常家兄妹两人不敢吭声。夫子张了张口,还想要解释几句,秦秋婉已经没了耐心:“给我把他丢出去。” 要是真的被人从府门丢出,也太丢脸了。夫子急忙挣扎着下来:“我要见老爷。” “见了也多余。”秦秋婉面色淡淡:“我会另请夫子,你就别想留下来了。” 夫子:“……” 常宁眼看事情不对,很明显,夫人已经起了疑心。如果任由她赶走夫子,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了自己? 他急忙上前去求情,还不忘吩咐妹妹赶紧去搬救兵。 “夫人,这里头有误会,”常宁急忙解释:“我是昨天想练字,无意中翻到了一篇文章,这才跟着抄的。结果今日夫子布置的就是这个功课,所以我就偷了懒,想去后面看看闲书,夫人别生气了好不好?” 秦秋婉回头去看他:“常宁,无论你学问多好,在我眼中你都是一个外人,比不过我儿子。我这个人不讲道理,帮亲不帮理,你欺负我儿子,我绝对容不下你。你也回去收拾行李,今日就离开吧。” 从方才到现在,江海从头到尾都没有来找她说话,明显还在生气。 秦秋婉可没那个耐心跑去哄他,他不露面,她就逼得他露面。 果不其然,常宁还没收拾东西呢,江海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就冒了出来。 “夫人,你又在做什么?”江海满脸不悦:“我听说你要把夫子赶走?” “对,我不止要赶走夫子,我还要赶走你找来的陪读。”秦秋婉满脸嘲讽:“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的跑到佑康头上压着,还说他不够刻苦。夫子布置的功课压根就不同,你让佑康未卜先知主动猜了做功课吗?” 江海满脸诧异:“你这话是何意?” 秦秋婉没那个耐心解释,摆摆手道:“总之夫子必须换,陪读可以有,但是得重新选。这兄妹俩,我是绝不会再收留了的。” 江海一头雾水:“你怎么突然就……事关孩子,咱们不能这么任性,夫子就算要辞,那也得在新夫子到了之后。再说,咱们在这个城里以后还要见人,你要是不明不白就这么把夫子赶出去,对两个孩子怕是不太好。咱们无论拥有多少东西,留不到孩子手上,那都是多余。” 他一脸语重心长:“人活着一辈子,不都是为了孩子吗?为了孩子受点委屈本也应该,夫人,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真的为了这点小事把夫子给撵出去……外人会怎么说咱们家?”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三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三 “你要是怕外人胡说, 就把夫子弄到外头的庄子上养着。”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反正我老觉得夫子在我们家就是混吃等死,顺便拿银子的。” 江海:“……” 秦秋婉转头去看向常宁:“你还愣着做甚?赶紧去收拾行李!” 江海回神, 立刻道:“我们早就说好了的, 你怎么能把人赶走? ” 他压低声音:“夫人,你怎么突然就想不明白了?这兄妹两人留在府中,对佑康兄妹俩只有好处, 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银子, 你何必如此刻薄?” “江海,今天你冲着儿子动手, 我心里不高兴。我一难受呢, 又想让别人也不好受。”秦秋婉似笑非笑:“我这脾气又舍不得在你们父子三人身上发, 那就只能委屈外人了。” 她侧头看向赶过来的常芸:“看什么看?没见我们夫妻俩都因为你们兄妹俩吵架了?江海时常说你们聪慧, 依我看, 不知非礼勿听, 也不过如此。” 兄妹俩都听出来她话里的鄙视,心里都挺难受的,但人在屋檐下, 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常芸下意识就将求助的目光落到了江海身上, 秦秋婉见了, 冷笑道:“让你走就走, 你看着我男人做甚?” 常芸:“……” 她一张脸羞得通红。 江海满脸不耐烦:“你给我住口!听听你这都是什么话, 夫人,你是大家夫人, 不是街上的泼妇。说话要注意着……” 秦秋婉张口就来:“我男人都要被抢走了, 我还要如何注意?” 江海瞬间大怒:“你给我住口。” 说话间, 一巴掌扇了过来。 巴掌声带着风声越来越近,秦秋婉下意识后退一步险险避开。指尖从他鼻尖划过, 都能感觉得到那股凌厉,可见江海力道之大。 江海一巴掌没打到人,余怒未休,伸手指着常芸:“人家只是个小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张口就毁人名声,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秦秋婉丝毫不惧:“你讲道理,只为了外人委屈自己儿子。江海,你心里有鬼!” 她侧头去看一下那边的兄妹俩:“我们夫妻俩为了你们兄妹大打出手,你们要是懂点事,就该主动离开。以前江海老夸你们懂事,反正我是没看出来。” 常宁抿了抿唇,上前弯腰一礼:“多谢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既然您想让我们走,我们走就是。” “不许走。”江海声音里满是不悦:“我是一家之主,我说让你们留下,你们就留下。我看谁敢赶你们走!”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若是执意呢?” “那你就自己走吧。”江海一拂袖:“拿两个孩子撒气,亏你想得出来。这事就算是说到天边去,那也是你不占理。你要是想闹大,尽管搬出去,搬回娘家也成。我绝对不拦着你。” “你这么维护他们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你的亲生儿女呢。”秦秋婉意有所指。 江海听着她这话语气不太对,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心里一惊,努力克制住自己脸上神情:“胡说八道。” 秦秋婉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视:“话说,仔细一瞧,你们眉眼间还真的有些相似,江海,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双兄妹?” 江海板起脸:“别胡说八道。” 秦秋婉点点头:“既然不是你的儿女,你这么护着做甚?”她看像兄妹俩:“赶紧滚。你们是听不见我说话,还是听不懂?是聋了还是不懂事?” 话说得这样难听,兄妹俩再也留不下来,常宁拉着妹妹转身就走。 江海想要阻止,秦秋婉已经道:“你要是敢再开口,我就非得让人查下你和这兄妹俩到底有没有关系。否则,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何为了她们要委屈自己的儿女。” 江海即将出口的话语立刻就咽了回去。 但凡是在这个世上发生过的事情,都有迹可循,江海不敢冒那个险。 看到他如此,本来只是有些猜测的秦秋婉立刻就肯定了心里的想法,江海一定是在外头养了个女人,生下了这双儿女,然后借着激励两个孩子的由头,将他们带回。如此吃穿用度和学问都和家里这两个孩子一样。 事情从头到尾有理有据,绝不会惹人怀疑,反正曾经的姚敏美就没有怀疑过。 夫妻两人对视,江海眼神闪躲,很快拂袖而去。 秦秋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说话。 边上兄妹俩有些不安。这么些年来,他们还是第一回看到爹娘吵得这样厉害。江佑康看着远去的父亲,有些不安:“娘,爹是不是生气了?” 秦秋婉随口道:“不用管他。他心里发虚,所以才落荒而逃的。” 江雨小脸苍白:“娘,我那个墨画确实是学不好。画不出来,是我自己练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秦秋婉低声安慰:“你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只会打击得自己愈发没有自信。墨画学不好,咱们就学别的,没必要死磕!” 稍晚一些的时候,秦秋婉就得知了消息。常家兄妹要搬出去,被赶过去的江海给拦住 ,愣是把人又留了下来。 只剩下母女俩独处时,江雨欲言又止:“娘,该不会正如您所说,爹他对雨姐姐……” 秦秋婉轻轻叹息一声:“你不是孩子,有些事情我不想瞒着你。就拿你爹和常雨这件事情来说。我倒是真的希望他是对常雨动了心。” 江雨一脸惊诧,手中捏着的拉着绕啊绕,绕成了一个麻花。她试探着问:“娘,这里面有别的内情吗?”怕母亲不说,她又继续道:“你也说我不是孩子,你说出来,我帮你出个主意。我也想知道父亲他为何不疼我们?” “因为那对兄妹和他关系非比寻常。方才我说相似,其实是试探,可他那么大的反应,这事……”秦秋婉点到即止。 江雨从小在富裕的人家家中长大,见识过不少龌龊。很快就联想到了别处:“难道爹他……” 秦秋婉摇摇头:“虽然我还没查到真相,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你爹这个人冷心冷情,不是自己在意的人,他压根就不会上心,可你看到没有?他对那对兄妹真的是掏心掏肺。为了让她们入府,竟然还找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 “在我眼中,你们兄妹俩已经很优秀,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激励!” 江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前她总觉得常芸对自己的态度不对,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会儿听到母亲猜测,她瞬间就明白了许多。 原来常家兄妹俩对他们真的没安好心! 偏偏父亲还要护着,看那架势,那好像真的是他的儿女。 江雨瞬间又想到了别处,如果父亲真的在外头有这么一个女人,孩子都这么大了,肯定已经暗中来往多年,母亲……这让母亲情何以堪? 她咽了咽口水:“娘,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比起父亲真的在外有一个家,她更希望是自己母亲胡思乱想。 秦秋婉摇摇头:“九成九的可能,那俩就是你父亲另外的孩子。雨儿,你别太难受,我也不难受,人一辈子那么长,不过是一个小坎坷而已,肯定过得去。” “做错事的是别人,咱们没必要为了别人的错委屈自己,赶紧用膳,回头好好歇着,睡上一觉就把这些都给忘了。” 忘是不可能忘的,只能是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而已。 江雨低着头:“娘,您放心,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帮助您。” 秦秋婉哭笑不得。 不过,也觉得暖心。 姚敏美在儿女的事情上很上心,会和儿女相处成这样,秦秋婉一点都不意外。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四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四 秦秋婉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江海想把两个孩子留下, 她偏不留。 她也没有主动凑上去吵,而是让身边的丫鬟去赶那两人离开。 那对兄妹自然是不走的, 江海也不愿意让二人离开, 眼看丫鬟不依不饶撵人,兄妹俩被逼得眼泪汪汪。他气冲冲跑到了正院。 “夫人,兄妹俩是我接来的, 我是一家之主, 我要留下他们,那就谁也不能敢。还是, 你非要与我作对?” “不是我非要与你作对。”秦秋婉强调道:“我不允许有人欺负我的儿女, 更何况还是两个端着我碗吃饭的外人。你可以另选陪读, 但绝不能是这对兄妹。” 江海揉了揉眉心, 只觉得头疼:“夫人, 你这就是不讲道理嘛。孩子之间的争执, 怎么能当真?” 他叹口气:“这么大点的孩子,好胜心难免。回头我说说他们……” “我没你那么好的耐心,也没你那么大的容人之量。”秦秋婉面色淡淡:“你若非要留下那对兄妹, 我这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听到这话, 江海又怒又气:“夫人, 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就两个孩子而已, 我们府上又不是养不起……” “府中自然是养得起的。”秦秋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别东拉西扯, 你哪怕把这整个府城的人都养着,我也没有异议。我就一个要求, 凡是想要伤害我儿女的人, 我都不可能留, 绝不会和他们同处一屋檐下!” 江海怒瞪着她。 秦秋婉寸步不让,回瞪了过去。 “你送不送他们走?” 江海:“……” “夫人, 你太刻薄了。” 语罢,拂袖而去。 秦秋婉眼神示意身边的丫鬟跟上。 没多久,丫鬟回来禀告,兄妹俩已经收拾行李离开。秦秋婉这才满意,让人去告知了江佑康兄妹二人这个消息。 姚敏美娘家挺强势,江海会退让,和姚府脱不开关系。 晚上,秦秋婉刚洗漱出来,发现江海已经等在了屋中。 为何说等呢,因为江海身上的衣衫还是白日里那一身,似乎不打算换,一副说完事情就要离开的架势。 他后宅还有三位妾室和好几个丫鬟,不过夜也挺正常。秦秋婉也不想他过夜,坐到了妆台前:“有事吗?” 江海看着她的背影,面色淡淡:“我回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既然我费尽千辛万苦请来的夫子你看不上,还非要把人撵走。反正我是没脸再去请夫子了的,两个孩子读书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再次拂袖而去。 边上的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秦秋婉丝毫不受影响,将人挥退,躺上床好好睡了一觉。 翌日早上,她找到了兄妹俩,带着他们去了郊外的书院。 在她看来,兄妹两人悟性都够,也有恒心和毅力,哪怕就放在书院里,也能学有所成。主要是江家是商户,没出过特别有名的读书人。有能力的夫子都在书院,外头零星的几位又被各家争抢,不一定愿意上门。 去外城的一路上,江佑康有些不安:“娘,你跟爹吵架了?” “没吵。”秦秋婉随口答:“我们俩如今已吵不起来了。” 江雨也挺不安:“今日一早我出门时看到了爹,我给他请安,他像是没看见似的。娘,当时爹肯定是看见了我的,他为何……”她说到这里,急忙捂住了嘴:“娘,可能是爹起得太早,不够清醒,所以才没有看见我。” 这话像是在挑拨爹娘的夫妻关系,她不想让爹娘吵架。 郊外的书院很有名,囊括了各地的学子。并不是谁都可以进,想要进去得找专门的夫子考核。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兄妹俩底子都不错,各自都很顺利地拜在了不错的夫子的名下。 因为此,被夫子打击得灰心都不愿读书了的兄妹俩又重新拾回了自信。 书院中的学子分为好几种,最穷的那些住书院本身的学舍,要是手头宽裕又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的,就租住在在书院外的那些院子里。 或是直接买下。 秦秋婉在两人进了书院之后,立刻就去周围打听。姚敏美手头的嫁妆不少,她没有多纠结,以比当下高了两成的价钱,很快就拿下了书院外的一处清幽小院。 院子买下,她又开始着人布置。当日午后就安顿了下来,傍晚还亲自去书院接了兄妹二人。 兄妹俩都知道,他们一早出来得挺急。两人来书院跟母亲买宅子安顿这些事,肯定没来得及跟父亲商量。 看到这样的情形,两人心里都有点慌。 “出生再富贵的人,也要学着与人相处,无论是富贵的还是贫穷的,你们以后肯定都要碰上。”秦秋婉看到二人不安,笑着安慰道:“ 要是你们发现在书院学不会,回头再请夫子也是一样的。我让你们来,也是想让你们和外面那些听信了夫子的话的人明白,你们并不难相处。我们江家并没有以势压人。” 兄妹俩似懂非懂。 当日夜里,母子三人就在这院子里安顿,并没有回城。 大家夫人一夜未归,尤其还是在没告诉夫家的情形下,其实挺让人诟病的。天亮后不久,秦秋婉送走兄妹俩,江海就到了。 他来时脸色沉沉,进门后打量一圈小院:“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了孩子好,让他们来书院啊!”秦秋婉伸手一指:“据我所知,城里和我们府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在这里给孩子置办了一个院子,我想着咱们的孩子也不能比人家差,所以就买了个院子。这院子买了不会亏,日后两个孩子不住,也能租出去。” 江海听着这些话,面色愈发难看:“夫人!”他语气加重:“我明明已经给他们请好了夫子,留在府里不好吗?你为何要把人送到这里来?” “人一辈子那么长,这学问不只是要学,还得学着与人相处,学着为人处世。”只会读书,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秋婉面色淡淡:“你在府中请一个夫子,除了被夫子和你找来的那个劳什子伴读针对,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好处。” 江海沉默了下,道:“他们没有针对佑康。” “你是瞎的吗?”秦秋婉满脸嘲讽:“夫子让佑康背他根本就没有布置的功课,不是针对是什么?” 她冷笑着道:“江海,你别逼我去查那对兄妹两人的身世。” 江海面色一僵:“你简直不可理喻,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我这些年来对你如何你自己应该心里明白 ,怎么可能会有你口中说的那些话?你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万一传了出去,毁的也是咱们自己的名声,也不知道你图什么……”他甩袖转身,背对着秦秋婉:“依我看,两个孩子还是留在府中最好,回头我重新另请一个夫子。” 秦秋婉淡然道:“他们很愿意留在这里。” 江海怒斥:“这里离我们府中那么远,如果让他们兄妹独自住在此处,你能放心?” “不放心。”秦秋婉摇了摇头,不待他开口,她自顾自继续道:“所以我打算留在这里陪着他们。夫君,以后府里的事你得多担待。” 江海一脸惊诧:“你要住在这里?” 太过惊讶,他都有些破音。 秦秋婉颔首:“如今正是孩子的紧要关头,先把这几年熬过去再说。” 江海张了张口:“府中没有夫人像什么话?” “你又不缺人伺候。”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后院已经有十来个女人,随便找个人帮你打理后宅不就行了?说实话,我没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这人活在世上,离了谁不能过?” 她摆摆手:“我这些年来帮你操够了心,也想歇一歇。” 江海:“……” 他并没有多劝,很快拂袖而去。 秦秋婉暗地里让人去查,兄妹俩的落脚处,还没找到人,就听说兄妹俩也来了书院。 两人就租住在离她不远处的院子里,身边还跟着一个温柔的女子。 那人是兄妹俩的母亲,容貌秀美,别看已经有一双儿女,其实保养得宜,看起来只二十出头。那容貌是真好,哪怕只着一身布衣,也难掩其风华。 知道这条街上有这么个人,秦秋婉却从未见过。 她也没想去拜访,如果真有交集,以后肯定也避免不了!果不其然,她不去找别人,人家也会找上门来。 这一日午后,秦秋婉站在院子里插花,就听到有敲门声传来。身边的丫鬟去开门,然后就带过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 “我好像不认得你。夫人找谁?” 赵丽娘脸上带着恰当的笑容,送上了手里的食盒:“来得唐突,夫人别见怪。我这是特意为你而来。” 边上的丫鬟上前接过了食盒,秦秋婉摆了摆手:“无功不受禄,我们萍水相逢,不好接你的礼物。夫人还是把这食盒收回。” “不。”赵丽娘上前一步:“我们俩虽未谋面,但我一双儿女已经得过你的恩惠。不知夫人可还记得之前借住在府上的常家兄妹? ” 秦秋婉装作一副不认识她,没见过她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明白了她的身份。 但凡是母子母女之间,容貌上都有几分相似。 “记得。”秦秋婉满面嘲讽:“那两人本就是为了陪读我的儿女才被请进了府,结果,占起便宜来没够,伙同夫子说我的儿女惫懒,想把我儿女踩在脚下争宠,被我给撵了出去。” 赵丽娘满脸尴尬:“夫人,这里面应该是有误会。两个孩子都是由我一手教导长大,我从小就教他们要诚信,不能欺负人……” “那你没教好。”秦秋婉挥了挥手:“想起那对兄妹我就烦,你要是不认识他们,就凭这住一条街的缘分,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几句话。既然你认识,那没什么好说的,夫人请回。” 赵丽娘有些不甘心:“夫人,我真的是想来感谢你。” 秦秋婉挥了挥手:“你要是真有这份谢意,回头就离我远一点。我家男人为了护住你的儿女,想先赶我们母子三人出门,你又长成这样,我很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 赵丽娘面色微微一变,勉强扯出一抹笑:“夫人说笑了。” 秦秋婉一本正经:“谁跟你说笑?我记得他回来说过一嘴,好像你男人不在了,对吗?” 赵丽娘低下了头:“我命苦。” 这话像是承认了她男人已死。 “你的一双儿女都挺优秀,我看你这命挺好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秦秋婉再次道:“我不喜欢跟愁苦的人说话,带得我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日子已经够苦了,想听点欢愉的事。夫人请回吧,以后无事也不要再来往。” 大家都是女人,赵丽娘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本以为承认自己男人已死之后她多少会起几分怜惜之意。结果就这? 她不肯走,秦秋婉却没了耐心,抬手就关了门。 赵丽娘站得近,鼻子险些被撞上,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她站在门口,沉思良久,才缓缓离去。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城里各富家公子,白日里主子不在,院子里还有下人。两人这番相处的动静也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中午时,江海又到了。 这一回他的脸色特别难看:“夫人,我发现你最近很有些不对劲。那常家兄妹我都没有再管,你为何要对人家的母亲冷言冷语?”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来为她打抱不平?江海,你不是挺忙吗?” 江海瞪着她:“夫人,跟我回府。” “我不去。”秦秋婉摆了摆手:“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刚好我最近挺烦的,就当是散心了。” 江海看着她:“夫人,这日子你是不打算过了吗?” “过啊!”秦秋婉一本正经:“我在这里也是为了照顾两个孩子,你忙你的。咱们男主外女主内,我觉得挺好。” 江海:“……” “你一直不留在府中,过几天余府满月宴,到时候谁上门贺喜?” “谁爱去谁去!”秦秋婉想也不想地答。 江海看着她,总觉得这女人有些不对劲。以前她也没这么拧的性子,不高兴了就吵,但也很容易哄得回来。 这一回他好像真的无计可施。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又隔两日,眼看秦秋婉还不肯回府,江海又想到了别的招。 秦秋婉刚午睡起,就听到有敲门声传来。没多久,丫鬟就带着姚母进来了。 姚母眉眼间有些担忧,看到女儿完好,微微定了定神:“敏美,你和江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吵了吗?你为何住在这里不回府?” 对着姚母,秦秋婉没有隐瞒,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全都说了。 姚母听完,也觉得这里面有些内情:“有让人去查吗?可有眉目了?要是查不出来,我帮你瞧瞧。” 秦秋婉摆了摆手:“不用。反正日子还长,那女人要是不老实,早晚会露出行迹。” 她最近也在琢磨着给两个孩子请夫子的事。 一般夫子不行,得请那种当世大儒,不用天天在跟前指点,偶尔找上门被指点迷津,这就足够了。 还真的让她寻着了一位。 这周围都是各种书院,还有不少告老的大人。秦秋婉多方打听,在书院对面的某座山上,隐居着一位老者。她打听好了之后,特意上门去请。 老者脾气有些古怪,不爱搭理人,秦秋婉听说他好酒,便投其所好送去了一些,一来二去,还和老者的夫人也拉近了关系。 慢慢的,她也能带着江佑康兄妹俩前去拜访。 老者是当时有名的画师田章,所出的画作栩栩如生。每一幅出世,都会被众人争抢收藏。 江佑康兄妹俩都挺聪慧,看出来了田章的功底,两人每次都恭恭敬敬前去拜访。 如此过了半个月,就在又一次拜访回。母子三人刚到自家院子门口,就看到那里已经等着一个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江海。 江海听到动静,回头看到马车,看着母子三人一一下来,这才缓步上前。 比起上一回满脸怒气,这一回的他要温和许多。两人没有多说话,先进了院子。 秦秋婉洗漱出来,江海还没离开,坐在一旁欣赏着今日兄妹两人在田章那里由他亲自指点着画出的画。 “挺不错的。”很难得的,江海赞了一句。 如果是以前,兄妹两人都会很高兴。 但现在他们明白父亲的称赞并没有那么重要。再说了,父亲满口谎言,谁知道他的称赞是真是假? 兄妹两人满脸不以为然,江佑康找了个借口,溜回了房。 等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俩时,江海才叹息一声:“夫人,你一直住在外头不像话。昨天有女眷上门拜访。 ”他是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见吧,男女有别,大家又不熟悉,只会徒增尴尬。 可若是不见,大家平日里来往挺多。要是把人拒之门外,也太失礼了。 “我想住在这里。”秦秋婉挥了挥手:“你要是看不惯,可以直接休了我。” 听到这话,江海皱起了眉:“夫人,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对着我时话里话外包括眼神都是嫌弃,既然如此,又何必将就?”秦秋婉偏头看着他:“我也不想讨人嫌。” 江海沉默了下,道:“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想法。” 夫妻两人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这一回,秦秋婉多了个心眼。在他离开后,自己也上了马车跟上。 然后她就发现江海并没有下山,而是去了同一条街上的另一个小院子。 就是那么巧,正是赵丽娘所居。 秦秋婉绕到了远处下马车,然后才到了大门口。 大门紧闭,院子里依稀听得到男女之间谈话的声音。 “我都没提。” 这是江海的声音。 “你为何不提?”女声里带着淡淡的疑惑:“这孩子苦读也就那几年,万一要是错过了,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脸面一时意气不管孩子……” “我知道,我这不是没好意思提嘛!”江海的声音再次传来。 秦秋婉一把就推开了门。 推门的动静很大,两人侧头看了过来,当看到门口的她时,江海面色微变:“夫人,你怎么会在此处?” 秦秋婉缓步踏入,绣工精美的裙摆划过门槛:“我要是不来,也不知道你们俩关系好成这样。男女有别,你们这话里话外,好像那两个孩子是你们共同所有。”她看向江海:“对吗?” “非礼勿听。”赵丽娘沉下脸:“江夫人,这里是我的院子,麻烦请你出去。” 她面上严肃,似乎底气十足。但心里很慌。 这周围住的可都是书院的学子,儿女都在书院,要是把她和江海暗中来往的事情闹大了,丢脸的还是儿女。以后他们在书院定会被人鄙视。 “你的院子?”秦秋婉似笑非笑:“房契是谁的名?就算是你的,这银子大概也是我男人出的。” “我孩子他爹买的院子,别说站在这里,我就是住下,又有谁敢说我不对?”秦秋婉上下打量她:“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妖娆妩媚,不像是个好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还有你那一双儿女,端着我的碗,还敢陷害我孩子,这应该都是跟你学的吧?” 被人撵上门来指着鼻子骂,是赵丽娘之前从未想到过的。她气得眼圈通红,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侧头看向边上的男人。 江海只觉得头疼,他揉了揉眉心:“夫人,我跟丽娘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秋婉靠在门口:“那你说说你们是哪样关系?” 江海:“……” 他看着面前女子笃定的脸色,知道她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承认的,要是让姚府知道他在外养了一个女人多年,还生了一双儿女,回头肯定会生出许多波折。 两家合起伙来做生意,牵扯很深,要是因为这事影响了家里的生意,实在是得不偿失,思忖良久,江海还是没有坦白。 “夫人,我是赵夫人只是认识,还是之前我为了接兄妹两人去我们府上激励佑康,我们平时也没怎么见面,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别乱说话,再影响了孩子。” “就算是影响孩子,那也是你做了错事。”秦秋婉摇摇头:“江海,你要是真那么疼你的孩子,就不该做这些事。”她看向赵丽娘:“我站在这里,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大吗?” 赵丽娘其实是怕的。 她这会儿都不敢撩拨面前的女人,就怕她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回头周围的邻居听到这边动静,再影响了儿女。 “夫人,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赵丽娘也觉得这不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那是哪样?”秦秋婉追问。 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秦秋婉上下打量江海:“你果然是好样的,成亲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关于你在外头养女人和孩子这事,我回家后会告知父亲,然后让他与你商谈。” 江海:“……这有什么好谈的。” 他再次否认:“我和赵夫人之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两个孩子也跟我没关系,我会请他们过门,也只是怜惜他们的才华,想要顺手帮一把,结个善缘而已。夫人,我就说你平时不能太闲,得找点事情做,否则就会胡思乱想。你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除了风花雪月这点事,你还有别的事吗?” 听到他的指责,秦秋婉气笑了:“你这倒打一耙本事当真厉害。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却说我多想。” 她挥了挥手:“你说这两个孩子不是你的儿女,你敢发誓吗?若他们是,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又指了一下赵丽娘:“你说和这个女人没关系,也发个誓吧!” 江海:“……” 当下的人对誓言挺看重的。 认为只要说过的话,到最后都会兑现。 “不可理喻。”江海拂袖而去。 赵丽娘看着他的背影,追了两步。余光瞥见边上秦秋婉的眼神,忍不住小碎步往后退。 秦秋婉似笑非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么怕我做甚?” 她一步步上前:“我就想知道你和江海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何又跟了他?还帮他生了一双儿女……对了,那对兄妹其实挺聪慧的,之前在府上搞得江海都厌恶了我的儿女……你挺会教,由此看得出来,你应该也是个聪明人。” 赵丽娘险些要哭了。 她真的不想被面前的女人称赞。 “夫人 ,天色不早了,你有话改日再说吧!”赵丽娘强撑着道:“我得早点睡,不方便待客。” 竟然是下了逐客令。 秦秋婉摇了摇手指:“赵夫人这记性是真不好。这院子是我夫君买下的,我到这里来,那就是主子,可不是什么客人。别说天色不早,就是天黑了,我想住下也挺正常啊。” 刚才她说买宅子时,这两人都没有反驳。 可见这件事情是真的。也进一步佐证了江海和这个女人关系匪浅,那两个孩子九成九就是他的血脉。 这些事情,是姚敏美上辈子至死都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接进去的常家兄妹针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偏偏江海还一心护着。 秦秋婉心里挺凉,语气也不太好:“应该走的人是你。” 赵丽娘呆住了。 秦秋婉伸手一引:“这书院外的院子都挺贵的,我想把这院子收回来租出去。” “你太过分。”赵丽娘气的脸都红了:“这个院子里的地契写的是我的名字,这是我们常家的东西,夫人是要想明抢吗?” “这是我夫君买下的东西,你应该还给我。”秦秋婉并不缺这个宅子,也不是非要把这东西收回,她如此,就是为了给母子三人添堵。 也要让江海明白,想要接济外头的女人,得先问过她。 赵丽娘气得胸口起伏:“证据呢?” 秦秋婉伸手一指方才江海离开的方向:“他又没否认,可见这事是真的。你不还我也行,回头我就去找他们江家的长辈给我做主,还有我爹娘……江海在外头背着我养着你,还生了这么一双儿女,这事是他办得不讲究。就算是说破大天去,也是他没理。” 她笑吟吟道:“你要是主动把这宅子还给我呢,我暂时就不回城去告状。反正我也不想回。那你要是不给,就别怪我给你难堪了。” 赵丽娘是真怕。 两个孩子长这么大,知道要脸。这种时候要是闹出来,他们是江海在外头的外室子女,回头这书院中肯定抬不起头来。 她咬了咬牙,在承认与不承认之间纠结。 当看到面前高傲的女子,转身就走,她彻底慌了,急忙追上前:“夫人,我还给你。” 说出这话时,赵丽娘脸上两行清泪落下,心里也止不住的难受。 她实在经受不起万一,实在是不敢想象两个孩子在书院中被人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之后会有的处境。 所以,她只能妥协。 秦秋婉听到这话,脚下顿住。 其实她心底里只是怀疑,压根还没有证据。纯粹是半蒙半猜胡说八道。 没想到连这都猜中了。 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姚敏美。 姚敏美的记忆中,和夫君一直相敬如宾。没有多少感情,但也得到了他的敬重。可如今看来,敬重都是假的,感情更是不存在。江海此人,实在太欺负人了。 他说是给儿女找伴读,其实是想让他养在外头的两个孩子得大儒教导。 秦秋婉深深吐出两口气,转身后冲着赵丽娘伸出手来:“房契给我。” 赵丽娘还有些不舍得磨磨蹭蹭进屋,前后一刻钟过去,才在秦秋婉的催促之下,给了一张房契。 契书上确实是她的名字。 秦秋婉看着那个落款,半晌后冷笑出声,出了门直接上马车回城。 这个时辰回程,其实有些赶。 秦秋婉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门,没有回江府,而是直接去了娘家。 姚府众人得知家里的姑奶奶在天黑之后回来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都有些傻眼。面面相觑过后,得到消息的人都赶到了门口。 秦秋婉站在马车上,将那张地契放在自己母亲手中:“娘,江海那个畜牲不干人事,我不要和他过日子了。” 听到这话,姚府众人又是一愣。 就他们知道的,姚敏美嫁人之后,夫妻俩感情一直不错,至少,在外人面前是有商有量互敬互重的。 怎么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秦秋婉并没有隐瞒,把江海在外的女人和儿女的事情都说了。还着重描述了之前请夫子回来,兄妹俩针对江佑康兄妹的事。 听到的人都一脸义愤填膺。姚父气得拍了桌子,当场就让人请江海过来。 江海今日到书院外,其实是想留宿的。可没想到被夫人给抓了个正着,他心里发虚,也不敢多留,出了院子后,也没地方去,下意识就回了城。 刚回到家中不久,正洗漱呢,姚府的人就到了。 两家有生意往来,平时没少见面,不知怎的,江海却有些心虚。 他问了一下前来请人的随从,却得不到丝毫回应。看到随从冷漠的眉眼,他心里愈发不安。 到了岳家,看到屋中众人端坐,堂中还有自己的妻子时。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岳父,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姚父脸色沉沉的,看着他:“当年你上门求娶,今年求娶了三次,我才许亲。你那时候说会一辈子爱重我的女儿,结果就是你这么爱重的?” “你在外头的孩子,甚至比佑康还要大,江海,你要如何解释?” 听到岳父质问,江海心里明白那件事情到底是暴露了。他心里发虚,但嘴上却没有承认:“我不明白你的话。” “不明白?”秦秋婉将手中的那张房契拍在桌上:“这个是赵丽娘给我的,她已经承认这是你给她置办的东西。江海,你这么些年来跟我家做生意,赚来的银子拿来养外头的女人,亏你想得出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 姚父也气得不轻。 “江海,你这么欺负我的女儿,是想故意让我生气,现在怎么打算过了?” 江海还真没有这个想法。 他和夫人这些年来关系生疏,但也足够敬重,为的就是娘家的生意。 “岳父,你听我解释,当年我和丽娘之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这事情复杂,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您先静下来,咱们慢慢……” “我不想听你胡扯。”秦秋婉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说得再多,不过是想求得我爹原谅,让两家合做的生意不受影响,想继续赚银子。我不想再让你占我娘家的便宜,也受不了你的欺骗,这日子不过也罢。” 她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打算:“两个孩子归我,你回去跟赵丽娘好好过日子吧,反正你最疼的也是她的孩子。就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废话不要多说,你先回,稍后我会让人送上和离书!” 她扬声吩咐:“来人送客。” 江海傻了眼。 多年的夫妻感情,他做梦也没想到,姚敏美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连商量都不愿意,直接就把他扫地出门。 这么多年感情,在她眼里算什么?姚敏美有爱慕过他么? 如今看来,应该是没有的。就算是有,也已经消失殆尽。 江海心里不愿,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起。 “你问过两个孩子了吗?他们也愿意跟着你吗?”江海满面焦灼:“我想见两个孩子,跟他们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五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五 任何孩子, 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父母分开。 江海有这个自信,所以才非要面见两个孩子之后再说。 今日天色已晚, 两个孩子住在郊外, 想要见面已然不能。秦秋婉也不管他见不见,道:“天色已晚,府上不留客。” 江海一脸无奈, 眼看姚府所有人都不欢迎自己, 只得起身告辞。 看他转身,秦秋婉淡淡道:“稍后我会送上和离书。” 听到这一句, 江海的脚迈不动了。他回身, 叹息道:“夫人, 你别这么冲动。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我们俩能够做夫妻, 不知道修了多久的缘分。不提咱们两人和离之后外面人如何看待我们两府,这对孩子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他看向一旁的姚父:“岳父,夫人这脾气太急, 您倒是劝着点啊。” 姚父冷哼一声:“江海, 你骗我姚家, 还想让我哄女儿跟你继续过日子, 想得倒是美。这事没完!” 言下之意, 不止赞同女儿和离,还要找他算账。 江海说这话本就是带着试探之意, 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岳父, 此事牵扯重大, 还需从长计议,咱们都不能冲动。” 姚父大怒:“做错事情的人是你, 如今你毫无悔意,还想让我原谅你。江海,你当我姚家无人任由你欺辱吗?” 江海:“……” 眼看岳父怒火冲天,事情毫无转圜余地。他急忙放软了态度和语气:“岳父,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道:“我知道自己做错,事情已过了那么多年,也只能尽量弥补。岳父,只要您和敏美能消气,我做什么都愿意。” 姚父冷哼一声。 事情已经发生,此时再来责备也已晚了。姚父心里憋屈不已,如果和离,女儿和两个外孙的名声定然会受影响。孩子正在求学,万一打击太过,让他们失了斗志怎么办? 比起女儿和外孙,两家撕破脸后影响的生意也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姚父此时真的是左右为难,就这么原谅江海,他做不到。可不原谅……自家损失更重。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岳父没说话,江海心下一喜,知道自己只要态度足够好,再拿出点诚意来,这事就有得商量。 “岳父放心,之前那些年里他们母子见不得光,往后也一样,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他们打扰夫人。”江海语气诚挚:“只求夫人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江海正色道。 姚父沉吟了下:“把你的铺子转一半放到佑康名下,我就考虑一下。” 江海:“……” 他的心像是被人剖开了一般,被拉扯得疼痛无比。有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见状,秦秋婉心下一笑,姚父不愧是生意人,一出手就往他最痛处扎。 姚父看他面色发苦:“我也不勉强你,你要是不答应,那咱们就一拍两散,一刀两断,往后你想怎么养那些女人都可以,我女儿反正是不受这个委屈了。” 江家底蕴不如姚府身深厚,也是到了江海手中,又结了姚府这门亲才蒸蒸日上。家里如今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和姚府合做,若是受了影响,每年的盈利得少去大半。 他只要想到自己辛苦筹谋多年的生意会受此打击,就格外堵心难受。他没有踌躇多久,咬牙道:“我答应。” 听到他答应,姚父心里还是不得劲。看向了女儿。 秦秋婉上前:“你对天发誓,以后再不见他们母子三人。如果被我发现一次,你就转一个铺子到我名下。” 她强调道:“是我的名下!” 江海方才以为姚敏美铁了心一拍两散,眼见事情有了转机,哪怕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得到,也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不答应不成,万一姚家父女又改主意了怎么办?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秦秋婉一挥手,让人送上笔墨纸砚。 江海面色一言难尽,被逼成这样,他心里格外憋屈,但当着姚府所有人的面,又不敢不写。 最后,到底写了一张日后再不和赵丽娘母子三人来往的契书。 秦秋婉看他摁好了手印,伸手将那张字据拿过吹了吹,道:“赵丽娘住在那个院子里的地契如今在我手上,回头我要让她搬走,然后把院子租出去。你千万记得,别再伸出援手了哟。要是让我发现,你可就得损失一间铺子。”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你这铺子给了我,日后肯定也是佑康兄妹俩的,本来你的东西就应该是他们兄妹所有。这左手腾右手,根本就不耽误你在外头找女人。” 江海:“……”那怎么能一样?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赚来的,就算是给自己儿子,他也舍不得。 再说了,自己心甘情愿的给跟被别人逼着,完全是两种心境。 又耽搁这么半天,天是真的黑了。 江海被送出府门外时,还有些恍惚。 “ 秦秋婉看着他寥落的背影,扬声道:“明日一早,我就来找你去衙门改房契!” 还得过一半的铺子给江佑康。江海面色陡然难看下来。 翌日一早,秦秋婉兴致勃身,跑去江府接人。 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两人一个欢天喜地,一个像是别人欠了他东西。 两人到衙门时,衙差刚好开门,秦秋婉表明了来意,改房契的事情很顺利。这一回,足有八间铺子落到了江佑康名下。 这些不是江府祖产,只是江海接手家业之后自己攒下来的私房。 走出衙门,秦秋婉眉眼弯弯:“你忙你的去吧!” 江海面沉如水,大踏步走在前面,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问:“那你呢?” 秦秋婉伸手挡住刚出的日头:“我先回姚府,稍后去外城陪着两个孩子。你也说了,放他们独自在外不放心。” 江海讶然:“你不回府?” 秦秋婉反问:“我最在乎的两个孩子都在郊外,府中除了你就只剩下你的那些女人,自然是我的儿女要紧,我回去做甚?” 江海哑口无言。 他突然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哪怕姚敏美这一回没有与他分开,但对他的感情好像也已经不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夫人,我已经知错,府内还需要你打点,你去外城我不拦着你,但你去之前,能不能先回府把家中的事情处理一下?”他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昨夜我回去,管事竟然让我挑今年秋衣样式。” 他摊手道:“我忙成这样,哪有空管这些琐事?” “你后院那么多女人,多的是人愿意管。”秦秋婉一脸洒脱:“我现在是看开了,这个世上什么都靠不住。还是管好自己和孩子最要紧。” 反正她就是不回去。 江海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越来越不安。这夫妻俩一直别扭着,也会影响两家合做的生意的。 秦秋婉没有在姚府多住,当下的人眼中,出嫁女若不是嫁得太远,都不会在娘家长住。她早已打算好,哪怕是和离,也打算另找院子住,而不是回娘家去。 姚家夫妻两对于女儿回去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姚家其余几房就不一定了。好多人认为,如果家中出了一个婚事不顺的姑奶奶,对后辈的婚事也有不好的影响。 姚敏美和娘家众人处得不错,秦秋婉也不能破坏了这些缘分。 就在当日午后,秦秋婉就回了郊外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兄妹俩刚从外面回来,正打算用膳。 这两人都已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秦秋婉要做的不是遮遮掩掩瞒着他们,而是应该教他们明辨是非。母子三人用完膳,她将那些房契放在桌上:“你爹在外头养了女人,常宁兄妹是他的亲生儿女。他承认对我们有愧,这些都是他弥补我们母子的东西。” 江佑康看着那些地契,脸上茫然。 江雨也差不多。 兄妹俩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在外头有这么大的孩子。想到之前他们因为常宁兄妹俩受的那些委屈,都觉得可笑。 江雨确实笑了,却是满面嘲讽:“我就说那常芸神情不对,明明是来激励我的一个寄人篱下求学的丫头,对着我却底气十足,张口就敢在父亲面前诋毁于我。搞了半天,她也是父亲的女儿,也是府上的姑娘……” 江佑康面色不太好:“妹妹,你别难受。” 兄妹两人对此都有些不能接受,早早就睡下了。 翌日早上,送走了兄妹俩。秦秋婉坐上马车去了赵丽娘的院子,敲开了门后,看到院子里常宁兄妹还未离开,她笑着道:“刚好你们全家都在,有件事情我得告知你们一声。” 赵丽娘一看到她就知道没好事,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后,只觉得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个院子已经落到了我儿名下,如今不再属于你们。我已经跟江海商量过,要把这个院子租出去。”她看向赵丽娘:“所以,我限你们两天之内搬出去!” 常芸向来温温柔柔,哪怕是挑拨离间,也是细声细气。从来不会与人吵架,这会儿只觉得心里委屈不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常宁则是不屑于吵架,别开眼满脸不以为然。 赵丽娘试图为自己争取:“就两天,我们大概院子都找不好。” “那就睡大街去。”秦秋婉毫不客气,眼神冷淡的打量她浑身上下:“你抢了我男人,这事还没过去呢。还指望我怜惜于你?” 她冷哼一声:“梦都不敢这么做,你倒是真敢想!”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六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六 “废话不多说, 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两日后要是你们还在, 我可就让人帮你们搬家了。”秦秋婉眼神暗示性的在周围几个院子里一扫:“你们要是不怕丢脸, 尽管留下。” 赵丽娘眼圈都红了。 秦秋婉不欲多说,裙摆旋出一个美妙的弧度,转身就走。 “你太过分了。”常芸在后面大喊。 秦秋婉头也不回, 她回到院子里补觉, 在这期间一直让人盯着母子三人的动静。 兄妹两人大概是怕告假之后惹人怀疑,磨蹭半天, 还是去了书院。 赵丽娘无头苍蝇似的在整个书院外这一片院子内转悠, 似乎想要找到另一处合适的宅子。 可惜, 这儿的宅子紧俏, 都是有价无市。秦秋婉能够捡着一个, 纯粹是运气好。 至于赵丽娘名下的那间 , 看房契是去年就有的。也就是说,江海早在去年就已经帮她置办好了宅子,大概那时候他就想把一双儿女送到书院,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带回了府中。 赵丽娘没找到宅子, 很有些失望, 事实上, 她就算找到了, 自己也买不起,得暗地里找江海接济。 买不了宅子, 那只能去租。只要给够了租金, 还是挺容易找到院子的。 她和人谈好了之后, 便回了城里。 得知她一大早回程,秦秋婉立即跟上。 回程的一路上, 秦秋婉靠在车壁上好好睡了一觉,察觉到马车停下来时,她已经到了江府的偏门处。 掀开帘子,秦秋婉好奇问:“人呢?” “在另一处偏院。”车夫低着头禀告:“之前您说不能让她发现咱们的踪迹,所以小的离得远了点。” 秦秋婉拎起裙摆,活动了一下手脚,往车夫所指的方向走去。刚转过一个巷子角,就看到头上戴着帷帽的赵丽娘焦灼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她没有凑上前,就站在转角处,抱臂等着。 不到一刻钟,偏门处有了动静,江海身边的随从出来,低声跟赵丽娘说了什么,两人似乎起了争执。赵丽娘满面焦灼,还试图往偏门处闯。 随从无奈,一把拦住她,再次钻进了偏门。 又是一刻钟过去,秦秋婉都有些不耐烦时,扁门再次打开,这一回出来的人是江海。 江海一脸不耐:“丽娘,我不方便见你,要是被夫人发现……” 秦秋婉缓步从转角处踱出:“我已经发现了。” 江海:“……” 赵丽娘一瞧便知,姚敏美这是跟在自己身后来的。 她来的这一路上已经很小心,不止一次回头,以为已经很隐秘,没想到姚敏美竟然还是跟了来。 她不知道夫妻之间写下的字据,不过,她从江海难看的面色上,猜到了两人见面被姚敏美抓个正着后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江海心里明白,夫妻两人还没和好,若是惹恼了姚敏美,定会让两家生意受影响……他只想一想那样的后果就觉得窒息,下意识开口解释:“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急事找我。” 秦秋婉掏出那张字据:“我只知道,你答应过我不再见她,既然做不到,就别胡乱承诺。”她正色问:“你何时改房契?” 江海面色黑如锅底。 让他把手头的铺子分给儿子他都不太愿意,给已经对他心有怨恨的妻子,他就更不愿意了。 赵丽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海郎,这是怎么回事?” 江海听到这一句,满腔的怨愤立刻有了发泄处,侧头瞪她:“我早已经让人传信,让你最近别来找我,你为何不听?” 赵丽娘被吓了一跳,白着脸后退两步:“我……我也是……没法子了……”她眼圈通红:“你夫人让我们搬出那个院子,我想重新买一间,可没找到合适的。就算是租,那些东家也动辄就要一年租金……我手头没有那么多……” 秦秋婉似笑非笑:“江海,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帮他们母子,这日子咱们也不用过了。” 江海最恨她拿这个来威胁自己,偏偏他还不得不受此威胁,他揉了揉眉心:“来人,送……” 秦秋婉适时上前,出声打断:“你要记得,你如今和她只是陌生人,是无关紧要的两个人,你凭什么用马车送她?你要送也行,再给我两间铺子!” 江海恼怒非常:“你眼中除了铺子,还有别的吗?” 秦秋婉一本正经:“本来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但你让我失望了,男人靠不住,我自然得多抓点银子。你重情重义,那你倒是别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啊。全部给我也成,我不嫌多!” 江海瞪着她。 秦秋婉与他对视,寸步不让。 边上的赵丽娘彻底慌了。 如果真的如姚敏美所说,日后江海不再接济她们母子。那她以后怎么办? 江海忽然大踏步往巷子外走:“来人,备马车。” 走了几步,眼看身后的秦秋婉没跟上,他不耐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先去衙门,早去早回!” 秦秋婉挺满意,往巷子外走路过赵丽娘时,她笑吟吟道:“赵夫人,往后你要是得空,可以多来几趟。” 赵丽娘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拔腿就追。 江海怕自己再与她说话会惹恼了夫人,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说不出难听的话,但又不能出手帮忙,干脆拔腿就跑。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赵丽娘自然是追不上的。等她跑出巷子外,江海已经上了前面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秦秋婉坐在马车上看着蹲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赵丽娘,啧啧摇头,道:“男人靠不住啊!” 赵丽娘今日一大早就从郊外赶回来,奔波了这么半天,连口茶水都没喝,又饿又疲乏加上今日受到的这些委屈。她心里越难受,便有些激动,说话也没太过脑:“他才不是这样的人,这都是被你逼的。” 秦秋婉颔首:“你说得对。”她看着自己的手:“我能逼到他,也得他甘愿被我威逼。” 赵丽娘的脸色唰地苍白下来。 秦秋婉见了,轻巧地一丢帘子,马车也消失在街角。 衙门外,江海很有些不甘心,临进去之前,又纠缠了半天。眼看事不可为,这才不情不愿地进去。 等再次出来,秦秋婉多欣赏了片刻他那难看的脸色。 是那种特别想发火但又不敢发火只能忍着的神情。秦秋婉看在眼中,扬了扬手中墨迹未干的契书:“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她幽幽叹口气:“我就挺纠结,既希望你们俩见面,就希望你能别见她。” 江海沉声道:“你何时搬回府中?” “搬回去之后,好让你在外头和她暗中来往吗?”秦秋婉摇了摇手指:“我得照顾两个孩子,顺便盯着他们母子三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之前可是承诺和他们母子三人一刀两断,要是让我发现你暗地里接济……你们俩没见面,我自然不能问你要房契,但是,我可以与你和离!” 江海:“……” 他之前愿意给出那么多铺子退让,想的是夫妻两人能和好如初。他没想到,哪怕铺子给了,夫妻俩之间的感情也再回不到从前。并且,姚敏美的去意并未打消。 秦秋婉都走了老远,还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她掀开帘子挥了挥:“做生意要紧,别傻站着了。” 江海听着这话,总觉得她像是在催促自己赶紧去帮她攒银子似的。 不理会江海复杂的心情,秦秋婉出城的一路上心情挺好。 刚出城门口,她就看到一架牛车上坐着的着布衣短打的二十多岁肌肉结实的汉子,两人目光一对,秦秋婉忽地笑了,伸手一拦:“这位小哥,你这是要去何处?” 那男子似乎打算进城,听到动静后侧头望来,然后拉住了牛车。 秦秋婉身边的丫鬟和车夫一头雾水,两人面面相觑。她自己已跳下了马车:“小哥,看你这模样,似乎过得不太好,不知你可有娶妻?若是没有妻室,不如跟着我吧!” 此言一出,牛车上的人还好,满脸无奈,眼神里却带着笑意。边上的丫鬟和车夫着实吓了一跳,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丫鬟急忙上前拉秦秋婉的袖子:“夫人 ,您喝醉了么?” 她看向那个汉子:“我家夫人喝酒了,说的话不作数。你赶紧走,最好是把今日的事情忘了。” 秦秋婉摁着丫鬟拽自己的手:“我没喝酒,又怎么会醉?”她看着那男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男子清咳一声:“多谢夫人美意。能够侍奉夫人,是我的福气。” 丫鬟:“……”天惹! 要出大事了! 她拉着秦秋婉袖子:“夫人,您这样不成,老爷那边如何解释?” “不用解释。”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他要是忍不了,随时可以和离!” 本来她也没打算继续过这日子,是江海执意要留。 再说,江海可以在外头养一个女人多年,她为何不能? 就得让他感同身受! 丫鬟和车夫不好再劝,秦秋婉当日就将陈长栢带回了郊外的院子。 稍晚一些的时候,江海得了消息。他可以忍受姚敏美的坏脾气,可以忍受她贪得无厌,但绝忍不了她和男人暗中来往……不,这是明着来往,明显是给他难堪。 赶在关城门之前,江海出了府城,直奔郊外书院的山上。他到的时候,天色已朦胧,一脚踹开了院子门,看到树下坐着的一双男女时,气得眼睛都红了:“姚敏美,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来往,你是不是真不想过了? 秦秋婉颔首:“我确实不想过了啊!” 江海:“……”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七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七 江海气得眼睛血红。 听到姚敏美这句话, 他恍然惊醒过来。 如今的情形确实是他想留着面前的女子,而面前的女子却早已不想留下。 “夫人, 我们这么多年感情, 又有两个孩子在。你就算想离开,也不至于找这个男人来气我。”江海气得口不择言:“他除了有一张脸外,还有什么?” 秦秋婉看了一眼陈长栢, 一本正经:“我看中的就是他的脸。”她又反问:“你看上府里的那十多个女人和赵丽娘, 难道不是看脸?” 江海:“……” 他很确定,面前的女人就是为了故意气自己, 才找来这个男人的。 “我跟你不同, 我是男人, 我睡再多女人都不会有人诟病, 最多让人叹一句风流。”他一脸焦灼:“你这事要是传出去, 不只是你自己会被人唾骂, 两个孩子也会抬不起头。” “那是我和两个孩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秦秋婉挥了挥手:“我如今已经想开了,再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之中。打算往后余生都自己怎么舒适怎么来, 你要是忍不了, 这门婚事作罢。” 江海确实忍不了。 但他不得不忍! 他又劝说了半天, 没能把自己的夫人劝动, 反而自己积攒了一肚子火气, 偏偏又不敢发作,只气得胸口起伏, 到后来脑子都嗡嗡的了。 无奈之下, 江海转身出门。 都上了马车才想起来郊外没地方住, 他最后还是找了相熟人家的子侄暂住了一晚。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就起身进城, 直奔姚府。 他在外头养着女人孩子多年固然不对,可姚敏美昨天干的这事也不对啊,他管不了,自然有管得了她的人。 姚父最近在盘账,天不亮就出门。江海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在铺子里堵着了自己岳父。 看到女婿,姚父的脸色不太好:“如果是因为敏美不想与你和好的事,你就不用再开口了。我的女儿并不是那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她既然生了气,那就是你做的事太过分,你哄不好她,那是你自己没本事。” 江海抹了一把脸:“岳父,我不是为此而来。” 姚父半信半疑:“难道是铺子里出了事?” “不是。”到了此刻,江海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在自己岳父面前都说不出口的话,这事要是传出去,丢脸的还是他。 “岳父,昨天夫人回外城时,在路上看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把那个男人带了回去。还直言,那就是她的人。” 姚父满脸诧异:“你没胡说?” “真没有。”江海几乎是指天发誓:“您自己亲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姚父想了想,忽然笑了:“江海,她这是铁了心不想与你过,你待如何?” 江海就想让姚敏美把那个男人赶出去,看到岳父脸上的笑,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岳父,您倒是管一管。”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如今是你江府的人,该由你自己管教。”姚父说着挥了挥手,自顾自上了马车。 江海简直要疯,想要上前去拉,发现那老头格外机灵,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帘子后,他再想伸手,马车已经驶动。 他倒是想管教,可他敢么? 到了此刻,江海算是看明白了,他真的拿自己的夫人没辙。如果她真的要在外头养着那个男人……他除了忍着之外,也只能忍着。 到了此刻,他真心想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里。 早知道母子三人的暴露会把姚敏美刺激成这样,他当初说什么也不把那兄妹二人带回府中。 没有把人带回来,夫人就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会猜到他在外头的女人。 如今弄成这样……后悔也已经晚了。 接下来一整天,江海做事都浑浑噩噩,在算错了几笔账目后,他忍无可忍,坐上马车去了外城。他打算再和姚敏美好好谈一谈。 到了外城之后,只看到了一双儿女,没看见自己夫人。一问之下,才得知自己的夫人竟然跟着那个男人去了他家里。 江海:“……”这是压根没打算掩饰啊! 有一瞬间,他真的想放手算了,大家各过各的。 但他不能! 如今他手头赚的最多的生意就是和姚府合做的那笔,如果两家和离,那等于撕破了脸,这门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秦秋婉确实去了陈长栢家中。 他家中只是有两三亩地的殷实庄户,他也是倒霉,被陈家的堂叔盯上了家中的地,堂婶热心地给他保媒拉纤,结果那女人腹中怀有孩子。 陈长栢是个善良的人,在妻子对他哭诉是被人欺辱才有了身孕之后,他难受归难受,也没有把人赶出去,反而悉心照顾。 结果,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被人欺辱而来,而是他那个本家堂哥的血脉。并且,成亲后不久他妻子高氏就有了身孕,在孩子落地前,两人就没有圆房。 这边孩子满月不久,他正打算圆房,忽然发现妻子又有了身孕。 陈长栢这才发觉自己被骗,可他还没来得及把事情说出,就在上山干活时被堂哥陈长寿推了一把,受了重伤之后不治身亡。 关于妻子腹中孩子是陈长寿一说,完全是他的猜测。 陈长栢来时,就是身受重伤躺在山坳之中。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自救成功。 秦秋婉陪着他回村里,就是想见识一下高氏。 高氏的容貌并不精致,圆圆的脸看起来颇为可亲。看到陈长栢进门,她开口质问:“你昨晚去了哪?” 陈长栢进门,面色冷淡:“我伤还没痊愈,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秦秋婉紧接着进门,高氏看到她,面色惊疑不定:“这位夫人是谁?” “我是救他的人 。”秦秋婉张口就来:“我看他可怜,帮他请了个高明的大夫,还付了诊金。” 高氏一愣,反应过来后,勉强扯出一抹笑:“多谢夫人。” “你别怪我坏了你的事才好。”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又有了身孕?” 高氏看了一眼陈长栢,有些疑惑他为何这样隐秘的事情都往外说。又看了一眼秦秋婉,道:“是。还未满三个月,胎未坐稳,还请夫人别乱传。” 陈长栢本来是打算等到自己身上的伤势痊愈之后再和她撕破脸,但如今情形不同,他可不想再和这女人纠缠,当即道:“我们俩上一次圆房还是在去年,那回我还喝醉了的。你这孩子哪来的?” 高氏低着头:“你喝醉了。” 陈长栢之前确实喝醉过两次,也不太懂这些夫妻之间的事。但如今换了人,想要瞒过他,根本不可能。 “我会从山上摔下来,是被陈长寿给推的。我昨天去城里,一来是打算给自己请个好点的大夫,二来,也是想请大人帮我讨个公道。”陈长栢一脸严肃:“我就想知道,陈长寿他为何要害我!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这腹中孩子的亲爹是谁。还是……你又一次被人欺辱了?” 高氏咬着唇,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她以为他回不来了的! 谁知道他不止回来了,还起了疑心。 起疑心也罢了,偏偏他也跑去报了官。最后这件事,只想想就觉得棘手。 她心下着急,面上也忍不住带上了一点。 陈长栢再次追问:“你这腹中的孩子到底是哪来的?是不是被人欺辱而来?” 高氏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和人苟且,值得咬牙道:“是。” 陈长栢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他侧头看向秦秋婉:“麻烦你帮我请人去衙门报个官。”他看向面色瞬间惨白下来的高氏:“第一回便罢了,那时候你还不是我妻子。但这一回我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非得把那坏人揪出来不可。” 高氏:“……”真揪出来就完了。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八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八 高氏想要阻止。 但是两人不给她阻止的机会, 秦秋婉立刻吩咐人往府城去,她的车夫特别给力, 解了马车, 直接打马而去。 高氏追到门口,只看到了远去的马儿,门口扬起的灰尘还呛得她直咳嗽。她咳得眼泪汪汪, 回过头道:“这事情不成, 你赶紧让他回来。” 陈长栢一脸怒气:“不行,我非得帮你讨个公道不可。” “这种事情闹出去, 我们俩人都会被人笑话。”高氏急得险些哭出来:“到时候我哪还有脸活?” “你是受害者, 你怎么没脸?”陈长栢一脸严肃:“你这种想法就不对, 欺辱你的人就是仗着你不敢外传, 所以才有了一次还有第二次。咱们不能姑息坏人!” 秦秋婉颔首:“我生平最厌恶欺辱女子的男人。你也别哭, 你要这么想, 如果我们不把坏人揪出来,下一回还有别的女子受辱。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坚强,万一遇上一个性子软的, 回头上吊了怎么办?” 她上前拉高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既报了仇, 也积德行善, 这是好事。” 高氏不想被她拉着走, 却又挣扎不动, 被摁到椅子上后。她心中一团乱麻,眼神瞥见面前一身富贵的女子, 忽然想到什么, 道:“多谢夫人送我夫君回来, 天色不早,我们这小院简陋, 就不留您了。” 秦秋婉挥了挥手:“我就住在书院外,天黑了回去也不迟。我有些担忧你……”她看着高氏的肚子:“你别太激动,小心动了胎气。我倒不是担忧这个孩子,是怕你落胎伤身。” 高氏哪能不激动? 她想送走面前这个富贵夫人,就是想赶紧去村里找人追回那个车夫。 眼看人不肯走,她也没空纠缠,飞快起身就往外奔。 刚奔出两步,手腕又被人抓住,这一回是陈长栢,他皱眉道:“你还怀着身孕,别跑这么快。” 高氏这一回真的哭了出来。 “赶紧把那个车夫追回来,我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她几乎是大吼:“你想逼死我是不是?” 陈长栢叹息:“我是个男人,我容不得有人觊觎我的女人,这个暗地里欺辱你的人若一次还罢了,这又一次……他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拼了脸面不要,也要把他揪出来绳之以法!”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高氏傻了眼。 她挣扎了这么半天,大概是用力太过,肚子有些微微的疼。但这会儿她却顾不上,看到院子外有人探头往里看热闹,扬声喊:“大娘,劳烦你去我堂婶家中,请他们过来劝一劝长栢。” 外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有人跑了一趟。 秦秋婉并不阻止。 陈长栢也没有阻止,陈堂叔不在家中,母子俩来得很快,眼神在院子外停着的那架华马车上多看了一眼,进门就问:“长栢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她不赞同地看向陈长栢:“有话好好说,别吵!再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侧头看向秦秋婉:“这位夫人,您从哪儿来呀?” “我送他来的。”秦秋婉粗略的解释了两句,伸手指着陈长寿:“就是他害你受伤的吗?” 陈长栢颔首。 陈长寿面色如常:“长栢,我不是故意的。我还准备买只鸡给你送过来养身……没来得及,回头我去抓了给你送来。” 两家关系亲近,一般都会拒绝。 陈长栢面色淡淡:“只送一只鸡,怕是不行的。” 听到这话,陈长寿微微一愣。 陈长栢继续道:“你把我推下来险些丢命,也不找人去救我。这可不像是无意的,我捡回一条命不容易,养伤花了不少银子,你要是愿意赔偿,看在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上,这事儿就算了了。但你若说是无意,想就这么糊弄过去,那是白日做梦。” 他看了一眼村头的方向:“已经有人去衙门报官,稍后应该会有大人过来,到时候我让他顺便帮我讨个公道。” 报官? 母子俩听到有人说这边出了事,立刻就赶了过来,还没听说陈长栢已经报官了的事。 陈长寿敢动手杀人,是想着那么高的山崖滚下去,能留个全尸都是运气,绝不可能生还。 他动手之前,就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如今事情出了偏差,堂弟不止没死,还打算追究。并且还报了官……陈长寿不认为自己能掩饰得过去,他眼中慌乱了一瞬,勉强扯出一抹笑:“咱们俩兄弟之间说这些,也太生分了。我真的是无意的,长栢,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情份,我怎么可能冲你下杀手?” 他看了一眼边上的秦秋婉:“你可别听到外面人的挑拨。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想看热闹而已。” “是不是误会,大人来一问便知。”陈长栢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陈长寿真的着急了,他没想到这个向来好糊弄的本家堂弟这一回竟然突然就变得不好商量,他急忙道:“咱们家的这点事,何必闹上公堂?” “本来就不是我故意推你下山,到时候大人查出来你是诬告,你还会被入罪!”他一副为了陈长栢操心不已的模样:“咱们兄弟之间 ,没必要对簿公堂。你要是觉得受伤太重,我给你道歉。” 他深深弯腰:“长栢,对不起。” “我险些丢一条命,你这一句“对不起”太轻,我不接受。”陈长栢再次往后退:“总之,你要是不赔偿,一会儿我就让大人来帮我讨个公道。” 陈家母子对视一眼,陈长寿只要想到自己可能会入大牢就心慌不已。他咬了咬牙:“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你若真的要跟我算账,我也愿意赔偿。你要什么?” 陈长栢眼神一转:“我要你家的两亩地。” 听到这话,母子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吼:“你做梦。” 陈长栢满脸不以为然:“那就当我是做梦好了,一会儿大人来了,如果我污蔑了你,我给你道歉就是。但如果你真的故意推我下山,蓄意谋杀,那可就得偿命!” “偿命”二字,语气加重。 陈长寿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一回,好像真没那么容易脱身。 陈母是万分不愿意把家里的地送给人的,但儿子做的那些事她都清楚。如果大人真的来了,儿子就算不承认,也会挨一顿揍。 万一儿子扛不住招了怎么办? 她靠近陈长寿,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无论大人用何种手段,你都咬紧牙关别开口!” 陈长寿面色大变。 “娘,万一他打我板子……” 陈母怒瞪着他:“那也给我忍着,二两地呢!” 对于庄稼人来说,地就是命根子。 陈长寿也知道家里的地很重要,如非必要,都不能送给别人。他对于自己扛板子这事还是有点信心,死咬着不招认,大人应该也拿他没法子。 但问题是,他咬牙护下来的地并不是属于他一个人,他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如果他被打死了,属于他的那一份都会被两个弟弟瓜分。凭什么? 再有,算计陈长栢的三亩地这件事,本就是母亲让他参与,虽然成功之后地都是属于他的孩子,可他没有让高氏带着两个孩子认祖归宗,本身就为家里省了不少。 如果两个孩子回去,肯定要分家里的地。 也就是说,家中的两个弟弟其实也是得了好处的。 这有好处他们就来分,出了事就他一个人扛,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母子俩这边商量着大人来了之后的应对,高氏急得使劲跺了跺脚,吸引了母子俩的目光后,冲着陈长寿眨了眨眼,道:“我得去茅房一趟。” 语罢,转身就走。 转过屋子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陈长寿。 暗示得这么明显,陈长寿立刻明白。她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私底下见他,应该是有很重要的急事。 陈长寿也觉得今日的这些事蹊跷得很,在她转过屋角后不久,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何事?” 两人一见面,陈长寿急忙问。 高氏眼泪汪汪:“他派人去报官,说要找出那个欺辱我的人。等大人来了,我怎么说?” 陈长寿一脸惊诧:“他不怕丢人吗?” 这种事情,搁别人身上藏着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往外传? 陈长栢疯了么? 高氏摇了摇头:“他说是把坏人揪出来之后,就不会再有姑娘受辱。可你明明不会…… ” 陈长寿不会欺辱别的女子。 她心里明白,陈长寿这个罪魁祸首也明白。但这件事情,现在也不能跟人解释啊! “你别发呆,那夫人的车夫骑马离开,这会儿兴许已经出了镇上,你赶紧想法子把人给拦回来。” 陈长寿脑中立刻开始回想这周围几个村里谁家有马儿。 牛车不行,太慢了。 然而这周边几个村里,养马的人寥寥,养牛的人倒是挺多。可牛跑不快,也不好骑,他拿什么来阻止? “我现在就去镇上找人。”陈长寿从后院奔出来后,直奔大门处。 陈长栢一把将人给拽住:“你别乱跑,等大人来了后说清楚再走。” 陈长寿:“……”大人来了就晚了! 他一直没有放弃离开的想法,但陈长栢把人盯得很紧,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午后时,大人亲自到了。 陈长寿挣扎半天,却始终挣脱不得,已经有些蔫了,看到大人当真来了,他顿时心跳如擂鼓,心慌得不行。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九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九 无论陈长寿心里有多慌, 陈长栢都上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最开始说的是高氏被人欺辱一事。 关于此,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事发生。在他们看来, 高氏嫁给陈长栢不久就有了身孕, 孩子刚满月又有孕……虽然快了点,但也挺正常的。 但村里人都不知道两人没圆房。 这男女之间想要有孩子,可不是光睡一张床就可以的。 众人议论纷纷。高氏只觉得脸上发烧:“大人, 没有的事, 我夫君他喝醉了……” “我绝对没有碰过她。”陈长栢正色道:“还请大人明察。” 他侧头看向高氏:“我们俩成亲后,你说自己被欺辱而有了身孕, 又觉得孩子无辜, 想把他生下来。我都依你的想法照做, 但是, 有一不可有二, 我娶你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可不是帮别人养孩子的。” 高氏眼泪汪汪:“我没有被人欺辱!” 陈长栢质问:“那孩子哪来的?” 高氏努力克制住想往陈长寿那边看的冲动,低下了头:“这就是你的。” 陈长栢气笑了:“你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刚生下又有了一个, 分明就没想跟我好好过日子。既然如此, 你当初为何要嫁?” 他侧头看向一旁低着头的陈母:“堂婶, 这就是你帮我找的婚事!” 陈母立刻撇清:“你们俩确实是因为我而认识的没错。但哪有媒人包生儿子的?你们俩日子过得如何,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过得不好就来找媒人的不自在,以后谁还敢帮忙说亲?” 大人听了半天, 出声问:“高氏, 你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 高氏吓得双腿直打颤, 咬牙道:“就是我夫君。” “不是。”陈长栢沉声道:“如果真的是我,我也不会请大人前来。她之前跟我说是被人欺辱, 这会儿又死不承认,依我看,她兴许是与人苟且珠胎暗结……” “不是!”高氏眼圈通红。 “我们俩没有圆房,你不可能有孩子。”陈长栢追问:“你是被人欺辱,还是和人苟且?” 高氏不想回答。 但却容不得她不答,大人缓和了语气:“高氏,本官治下容不得女子被人欺辱,你只管说出那人是谁,本官定会帮你讨个公道。” 高氏不能说,她哭着摇摇头。 陈长栢也摇头:“如果你如实禀告大人,我还能原谅你,往后也会照顾好你。但你如此……我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做不到帮别人养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他对着上首大人拱手:“还请到人帮草民做个见证,我陈长栢与高氏静儿之间这门婚事作罢,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大人看着高氏:“你怎么说?” 高氏不答应,急忙摇头。 大人没了耐心:“高氏,你腹中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陈长栢上前补充:“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大人面前胡说八道,误导大人判案会罪加一等!” 高氏本来还想说腹中孩子是陈长栢的血脉,听到这一句,心里害怕起来,咬紧了牙关半晌都没能开口。 秦秋婉上前一步:“之前你说孩子是欺辱而来,我都听到了的。” 高氏低下头:“我腹中孩子,是被歹人欺辱而来。” 说出这话,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说完,就听到上首的大人追问:“歹人是谁?” 高氏:“……”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侧头看向了陈长寿。 陈长寿简直要疯。 他万没想到,陈长栢一开始报官,是要找出欺辱的高氏的男人。 欺辱她的男人不存在,和她苟且致其珠胎暗结的男人有一位。 “因为是黑夜,我没看清。”高氏不打算供出陈长寿。 案子审到这里僵住。 边上的师爷把这些都记下来了,大人看过之后,只能把此事先放一边。又问:“陈长栢,你说被你堂哥推下山崖,告他害你性命,对吗?” 陈长寿立刻否认:“没有的事!” “我确实把他推下了山崖,但我不是故意的,那是个意外。” “他就是故意的。”陈长栢没了耐心:“高氏是我婶娘帮我牵线搭桥,成亲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孩子刚满月不久,她又有了身孕,还跟我说是被人欺辱。没两天陈长寿就推我下山崖。大人明察,草民怀疑陈长寿一家算计我……” 真相被说出来,陈家人最担忧的事情成真,母子俩顿时慌乱无比。陈长寿上前:“大人,他胡说的。” “你说是无意推我下山崖,那为何我摔下去之后,你没回村找人去救我?”陈长栢一步步逼近,质问:“我落下山崖之后,几乎是九死一生才爬出来。明明是你害我落崖,这些日子却从头到尾不露面,你分明就是心虚。” 陈长寿被质问得一步步往后退,面色煞白。 他和母亲暗地里算计的那些事被堂弟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他来之前从来没想到过的。当着大人的面,如果事情属实,他很可能会被入罪。 到时候别说拿到这些地,他还会有牢狱之灾。 村里人大部分都挺纯朴,要是谁家有人坐牢,一家子都会被人看不起。想到会被人唾骂,会沦为所有人口中的谈资和笑柄,陈长寿心里就止不住的一阵阵心慌。 接下来,大人开始问及陈长栢落崖时的细节,听到他指认,眼看陈长寿不招,也找不出自己没有推人的证据。大人立刻就让人打他的板子。 陈长寿扛不住。 他压根就没想扛。 不提他受伤之后家里的地都会分给两个弟弟,只他和高氏按照来往的事已经被人发现,如果他撇清不了,还是会有牢狱之灾。 那大牢平常人去了都得脱一层皮,他要是受着伤去,别想活命。 刚挨两板子,陈长寿立刻就招认了。 招了就好办了,大人把陈长寿押了起来,打算带回衙门去细审。 临走之前,陈长栢再次请求与高氏和离。 这带着别人的孩子嫁进来,是个男人都忍不了。陈长栢能够接受第一个孩子,在众人眼中都的厚道的。 大人答应了。 等到大人和陈家人散去,院子外众人离开,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陈长栢和高氏,还有秦秋婉。 高氏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大儿子,哭得泣不成声:“夫妻一场,你太狠了,你这是丝毫不给我留活路……你是想逼死我们母子不成?” “赶紧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陈长栢挥了挥手:“天色不早,你还是赶紧找地方落脚要紧。” 高氏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她身怀有孕,又带着个孩子,不宜奔波太过。 出去后先是找了村里的亲戚,被拒之门外,又跑了几乎出了名善良的人家,还是没能被人收留。她无奈之下,只得去了陈家。 陈家不肯收留。 陈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哪怕高氏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家血脉,可她有大儿媳,如今长寿被带去了大牢,这种时候要是闹出高氏这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儿媳肯定会带着孩子回娘家,到时候,他就真的妻离子散了。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悄悄给了高氏一点银子,让她自己找地方安顿。 * 陈长栢把人送走之后,接着就处理了家中养着的鸡,当日就跟着秦秋婉回了书院外的小院子。 两人还未成亲,暂时分房住。 哪怕如此,兄妹俩都挺纠结。 这男女之间同处一屋檐下,本就特别亲近。他们知道父亲做下的那些事,倒也能理解母亲另外找人的做法。但让他们这么快就接受外头的男人……总之挺别扭的。 秦秋婉暗中注意着兄妹两人的神情,见他们没有多抵触,这才放下心来。 兄妹俩不太在乎,可有在乎的人。江海在得知陈长栢真的住进了那间小院子后,简直气疯了。 一大早,他就赶到了院子里,刚看到,站在那里浇花的陈长栢时,忍不住嘲讽道:“和有夫之妇来往,当真是不讲究。你就那么缺女人?” 陈长栢侧头看他:“夫人救了我,我这是在报恩。” 江海:“……” “夫人帮的人多了,用不着你报恩。赶紧给我滚。” 秦秋婉出现在屋檐下,抱臂靠在廊柱上:“江东家好大的威风啊!就是没记错,这是我自己嫁妆置办的院子,跟你可没关系。” 江海立刻道:“你是我女人,我们俩之间有孩子,你的东西就是我的,我自然也能做主。” 秦秋婉也不恼,好奇问:“照你这种说法,你所拥有的那些铺子和庄子我都能做主喽?” 江海:“……”当然不行! “夫人,你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破罐子破摔。这些事情传出去,外人会笑话的,也会连累两个孩子的名声。”江海几乎是苦口婆心:“趁着现在还没人知道,你赶紧把这人送走。” “我不送。”秦秋婉笑意盈盈:“你如果真的为两个孩子着想,完全可以与我和离。咱们分开之后,我再嫁正常,和他成亲自然不会有人议论。” 江海哑口无言。 他绝对不会放弃姚府的生意,也就不能和姚敏美分开。 “不行。” 秦秋婉嘲讽道:“那看来你也没有多疼两个孩子。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指望我一个人疼,你却事不关己,凭什么?” 她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江海:“……” 两个孩子都走了,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小院,能有什么事? 他当即走到小桌旁坐下:“我今儿哪也不去。” 秦秋婉并不催促,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告知赵丽娘这边发生的事。 一刻钟不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赵丽娘来了。 秦秋婉笑着问:“江海,你见不见?”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 江海倒是想见。 可是见面的代价太大, 见一次就得给间铺子。他的那间铺子每一间都来的不容易,就这么白白送人, 想想就心痛。 “不见!” 他不想见, 外面的人却不肯走。 实在是秦秋婉卡得太紧,不止不让两人见面。还早已扬言,如果赵丽娘平白无故被人接济, 也要算到江海的头上。 所以, 江海哪怕心里明白自己不安顿那母子三人他们早晚会再次找上门,也还是没法出手。 外面的敲门声一直没停, 没多久就听到了赵丽娘带着哭音的喊声。 她也是没法子了。 眼看着搬家在即, 家里付租金的银子不够。要是不能好好安顿下来, 两个孩子在书院肯定会受影响。 她也不敢去求人家东家少收租金, 要是只先付一点, 或是让人减免租金……这儿离书院太近, 如果被书院的人听说兄妹俩家中连租金都付不起,会被人唾弃的。 读书人品德很要紧。 书院中为家境贫困的学子准备了学舍,有些家中还算宽裕的人都不会搬出来住。兄妹俩住在外头又付不起租金, 难免会让人觉得他们虚荣势利, 还有死要面子活受罪。 “海郎, 我一个女子怎么过都行, 可两个孩子的名声要紧, 你别这么绝情……” 江海一抬头就对上了屋檐下妻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只觉得头疼, 伸手捏了捏眉心:“我能把她打发走吗?” 秦秋婉伸手一引:“请便。” 江海舒了一口气, 飞快往大门口走去。 刚走两步, 就听到身后的人淡淡道:“反正见一面给间铺子,我巴不得你多见几面。” 江海:“……”合着她还是不许嘛! 赵丽娘敲了半天的门, 见里面始终没有动静,心里越来越失望:“海郎……宁儿他们是你的亲生血脉,你怎么这样狠的心?你是想逼死我们母子吗?” 后面那句话里,都带上了绝望之意。 多年感情,江海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尤其那两个孩子聪慧,读书上很有天赋。他不想失去他们。 如果任由赵丽娘在外哭穷,甚至是寻死,他和两个孩子之间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你别哭了,我没法见你。”江海扬声喊:“我如今不方便见你,你先回去,等我得空了会来探望你们的。” “你去哪探望啊?”赵丽娘隔着房门哭得厉害:“我们今日就要搬出那间小院,如果不走,会让邻居看笑话的。两个孩子在读书,我们不能赖在那里。海郎,我不要多的,只希望你能在外头住一个院子安顿好我们母子……” 江海:“……”就这还要得不多? 这一见面一接济,他就得给出一间铺子。 他还是那句话:“你先走吧,我不方便见你。” 外面的人没有走,哭声更大了。 秦秋婉啧啧摇头:“当真是郎心似铁!江海,外头那个是你的女人,她为你生儿育女,到头来就得了个这?当初我真的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么个绝情的男人。” “我都是被你逼的。”江海怒吼:“你要是不计较,我肯定早见她了。” 秦秋婉扬眉:“只能说,你对她的感情还没那么深。如果你真的听不得她哭,别说一间铺子,就是十间也应该说舍就舍。” 江海:“……”这话好像挺有道理。 门外的赵丽娘一直在哭,暗地里也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刚好将这番话听入了耳中。 本来她还觉的男人挺看重自己的,愿意迁就两个孩子,费尽心思把他们带进府中请大儒教导……没想到,竟然连一间铺子都舍不得。 她正伤心,又听到里面的含笑的女子生继续道:“这铺子给我,早晚都会落到两个孩子手中。又不是我独吞了,你连这都舍不得,可见她哪怕陪伴在你身边多年,也不过如此。” 江海听着这些话,知道她是挑拨离间。 但是,他心底里却真的有点怕。 如果外面的赵丽娘听信了她这些胡话,跑去姚府闹事怎么办? 姚父如今正看不惯他,若听说了此事,肯定会把他扫地出门再也不见。 江海心中纠结不已,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上前打开了门。 赵丽娘正趴在门口哀哀哭泣,眼见门开了,抬眼看到是自己情郎,她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海郎……我不是非要在这里纠缠,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两个孩子没有地方住……” 江海面色冷淡:“当初我给你的那些银子呢?” 赵丽娘咽了咽口水:“花完了。” 这个回答,江海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发现这个女人很喜欢挥霍,衣食住行上从来都不愿意委屈自己,只要能让她高兴,多少银子都可以舍。 如今,可不就出问题了。 他脸色难看,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递过去:“你找地方安顿,往后无事不要再来找我。” 赵丽娘:“……” 她总觉得,自己哪怕要到了银票,好像失去的东西更多。不过,好歹拿到了这么多银子,能够暂时安顿下来。 江海把人送走之后,回头看向秦秋婉:“咱们何时去衙门?” 他也是想借着去衙门的这一路上再次好好与她谈一谈。无论如何,也要先把院子里这个男人送走。 这夫妻之间,要是有了第三人,感情只会越来越淡。 江海以前自己去外头找女人时,不觉得能有多大的影响,可到了此刻,他心里是真的害怕。也真的有点能够理解那些把着男人不让其纳妾的夫人们的心理了。 “就今日吧。”秦秋婉换了衣衫,带着陈长栢上了马车。 江海已经坐在里面,看到陈长栢也要进来,脸色顿时黑沉如墨:“夫人,这是去内城,你好歹收敛着点。” 秦秋婉似笑非笑:“带着新欢坐马车,你可干过不少次。我也想试试这种感觉,应该挺新奇……” 江海:“……” 他简直要疯了。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姚敏美性情大变之后,竟然变得这样难以相处。 她这是压根就没给与他谈的机会,在他面前这样毫不收敛的与旁的男人亲近……他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打算和自己过日子了。 想着这些,江海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把那双兄妹带回府中。 一直把人放在外头,姚敏美不知道这些,定然和以前一样安心与他过日子。虽然偶尔耍点小脾气,那也比现在要好得多。 江海打定主意要与妻子好好谈一谈,当即也不下去。等到马车驶动,他出声道:“夫人,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从头到尾就没想和你分开,在我眼中,你就是我唯一的妻。” 秦秋婉颔首:“这话我信。但无论你有多真的感情,也不耽误你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以前我接受那些女人,其实并不是我真那么大度,而是我舍不得你。但我最容忍不了的就是你的欺骗,你可以把赵丽娘带回来和她生儿育女,但是,你偷偷摸摸把人养在外头,我就接受不了!” 江海哑口无言。 “夫人,我可以把她送走,日后再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可以么?” 秦秋婉摇头:“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哪怕遮掩得再好,也还是发生过。你不想与我分开也行,从今日起,咱们各过各的。” 江海:“……你要和这男人过?” 秦秋婉反问:“你找那么多,我为何不能找?” 江海面色一言难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女人。说实话,要不是有求于人,他当真就和离了! 偏偏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忍。 “夫人,你当真不能原谅我吗?” 秦秋婉颔首:“对!” 江海抹了一把脸:“那你能稍微遮掩一下,不让外人知道吗?” 语气委委屈屈。 秦秋婉:“……不能!” 江海:“……”这是要把他的脸扯到地上踩!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一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一 如今摆在江海面前的就两条路。 要么和离, 与姚敏美一刀两断,往后各过各的。要么继续忍受她做的这些事。 他抹了一把脸:“你如此, 也会毁了姚家姑娘的名声的。” 秦秋婉嘴上是这么说, 心里却没打算一直如此,她会尽快与江海分开……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一脸坦然:“我如今只想让自己过得随心, 至于别人, 且顾不上。” 江海:“……” 是的,如今他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回城的一路上, 江海始终没有放弃劝说。 秦秋婉面色淡然, 一副把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陈长栢看出来了她的想法, 一会儿端茶, 一会儿送点心, 一会儿又给她打扇, 态度殷勤。 江海看在眼中,又气了一场。要不是他需要求着姚府,一定会把这个女人扫地出门。 到了衙门, 改房契的事很顺利。 江海只觉心如刀割, 走出衙门时,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因为赵丽娘母子三人挥霍无度, 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来找他, 想避是避不开的,他到时候还得见。 一年来上几次, 他手头的那点铺子哪够? 这送出去的比赚回来还快, 他早晚会一无所有。江海想着这些, 心中堵得慌,一回头看到那俩人言语间颇为亲近, 又气得胸口起伏。 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姚敏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是真的没辙。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确切地说,是江海单方面不高兴,秦秋婉一脸无所谓。回到外城,陈长栢也没多住,他还得回村里去寻求证据,为自己讨个公道。 白日里两个孩子离开之后,家中就剩下秦秋婉一人,其实是有些无聊的。好不容易两个孩子沐休,二人还得去田章那里请教。她闲来无事,干脆也跟着一起。 田章和夫人隐居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很是惬意。 以往两个孩子来时,夫妻俩大半都在地里拔草。兄妹俩偶尔也要帮忙,今日却不同,他们刚走到院子外,就看到夫妻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此时的石桌上已经坐着客人了。 这客人说起来还是熟人,正是常宁兄妹。 此时田章手中正拿着常芸的画作,摸着胡子连连点头:“小小年纪能有这番技艺,可见是用了功的。只是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常芸余光瞥见院子门口来了人,又听到田章的夸赞,本以为能在江雨面前胜上一筹,就听到后面一句,当即面色微变:“这画作精美……” “是美。”田章赞同:“画工精湛,但是看不出你自己的想法。” 他一抬头,看到门口的兄妹俩,当即笑了:“江雨和你恰恰相反,画工不足,却灵气逼人。” 听到这话,常芸白了脸。 画工可以练,灵气却虚无缥缈,想抓也抓不住。也就是说,她哪怕现在比江雨略胜一筹,以后也一定会输。 从小到大,她就羡慕江家兄妹,同样是父亲的血脉,凭什么他们能随心所欲得人尊重,而她和哥哥就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起来? 江雨在看到兄妹俩出现在院子里时,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很快收敛。听到田章这话,立即笑着进门。 “师父,我听到你夸我了。” 田章板着脸,眼神里却满是笑意:“不许自满。” 江雨一礼:“弟子记下了。” 看到两人相处熟稔,常芸面色微变,再听到二人的称呼,她忍不住脱口问:“你们已经拜师了?” 田章颔首:“我的弟子到了,二位请回。” 常宁不爱说话,他不想走,也不多言,照旧坐在原地。 常芸面色发白:“您还收徒吗?” 田章摇头:“雨儿是关门弟子。” 常芸急切道:“她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田章若有所思。 在常芸期待的目光中,秦秋婉闲闲出声:“伯父,您之前说过,收徒讲究缘分,还要看人品。别人我不知,这兄妹二人的人品我却是知道一些的。” 常芸睚眦欲裂,死死瞪着她。 秦秋婉恍若未觉,自顾自继续道:“这两人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正是我夫君在外养的外室生下的子女。之前也住进府中,我那夫君说,这兄妹二人是他给孩子请的伴读。” 田章皱起眉来:“这也太……” 他一时间竟找不出形容江海的话来。 也是因为当着母子三人的面,不好说难听的话。 “伴读也罢了,”秦秋婉看着兄妹俩:“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只是两个孩子而已,我本来无意与他们计较。但是这两人为了争宠。收买了当时我府上的夫子,让其故意不告诉我儿佑康功课,回头却又逼他默背。背不出来,夫子就告到我夫君那里,说孩子备懒。” “连续几次,我夫君对待佑康兄妹俩越来越不耐烦。还是我发现了不对,才把那个毫无师德的夫子赶了出去。” 听到这些话,田章面色铁青,伸手一引:“我这院子不欢迎二位,二位请回吧!” 常宁本来不屑于开口,此时也不得不出声:“江夫人,你口口声声说品性,依我看,你的品性也好不到哪去!你说这么多,不外乎就是怕我们兄妹也拜在了田前辈名下……” “你说得对!”秦秋婉颔首:“但我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难道有冤枉你二位吗?” 常芸立即道:“夫子留功课的事,我们兄妹都不知道内情。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秦秋婉笑了:“你以为我会信?” 田章伸手一指:“二位请回。” 这一回语气更重,已然不悦。 兄妹俩面面相觑,也不敢多留,飞快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为自己解释。 他们俩知道,如果再留下来,姚敏美肯定会再纠缠。到时候,只会惹田章厌恶。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那二人离开后,田章开始指点江佑康兄妹。秦秋婉则换下了身上的宽袍大袖,穿上了利索的劲装,跑去给田夫人拔草。 田夫人头发已花白,常年得人尊重,说话时便没那么多顾忌,加上她为人豁达,更是什么话都敢说:“你那个男人真不是东西。” 秦秋婉颔首:“是。我已经不打算跟他过了。” 听到这话,田夫人微讶,随即一合掌:“我就喜欢你这种性子。” 她站起身,撑着腰歇息,口中却没有停:“好多女子不满意自家夫君,哭了闹了又继续过。对外还说自己苦……要是不想苦,倒是自己离开啊!有些胆小的,闹都不敢闹。” “少有人能做到你这么豁达。”她弯腰继续拔草:“这男人呐,要是偏心起来,心眼能偏到天边去。若你能干脆利落与他一刀两断,对孩子来说也是件好事。” 闲聊之中,秦秋婉发现田夫人的许多想法都挺超前,她不认为女子需要为娘家和婆家牺牲自己,在她看来,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或许,也只有她这样豁达的人,才能得到田章的一心一意。 傍晚,母子三人用了晚膳后才启程回书院。 刚到山脚下,就看到路旁停着一架马车。马车旁站着的正是常家兄妹。 看到他们的马车过来,兄妹俩站到了官道上。两人明显想拦停马车,秦秋婉掀开帘子:“好狗不挡道。” 常宁一脸不赞同:“夫人,您这话太难听了。” “本来我是可以好好说话的。”秦秋婉一脸严肃:“当初你们兄妹俩刚入府时,我真心以为你们是村里的穷苦孩子,身在穷人家想要读书,比佑康兄妹要艰难得多。那时候我怜惜你们的身世,敬佩你们的毅力,你们的衣食住行我都亲力亲为。结果,却换得你们对我儿女的一次次陷害……我能心平气和与你们说话,而不是大巴掌扇出来,已经是我大度。你们再楼下,我还有更难听的,你们要听么?” 常宁面色难看。 常芸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兄妹俩等在此处,并不是因为此处风景独好,而是想和姚敏美好好谈一谈。 他们之前不知道田章住在这个山上,现在知道了,一心想要拜师。 可是今日兄妹两人还没说几句就被田章给赶了出来,他们回来的路上想过了,一点点让田章了解他们,之后收他们为徒,实在太缓慢了。 再有,他们走了之后,母子三人又留了那么久,谁知道母子三人有没有说他们兄妹的坏话? 万一说些有的没的,让田章彻底厌恶了他们,不肯再见面……想要拜师就更难了。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取得姚敏美的原谅,由她带着上门。 二人知道姚敏美对他们诸多误会,大概不会愿意帮忙,但万一呢? 田章是当世大家,能够拜他为师,兄妹俩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他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本以为兄妹俩人服软,放低身段哀求,应该能求得姚敏美原谅,没想到她竟然说这样难听的话。简直毫无转寰的余地。 白等了半日,田章那边拜师之事愈发渺茫,兄妹俩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夫人……” 秦秋婉猜到了点二人的想法,挥挥手道:“别再多说废话,我们还要赶路,你们别挡在路中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眼看二人还是不动,她冷笑道:“我自认颇有几分家资,马车撞伤了人,我应该还是赔得起的。” 兄妹俩:“……” 他们可不想受伤! 万一留下点病根,或是伤了手,以后可就完了。 两人不敢多留,飞快退到了边上,下一瞬,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带起的风刮得兄妹二人脸上生疼。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二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二 留在原地的兄妹俩脸色很是难看。 从这马车奔出去的架势就看得出来, 如果不是他们躲得快,被马车当头撞上, 能够留得一条性命都是好的。 这个女人太狠了。 兄妹俩人心底里奢望她原谅的想法转瞬间一扫而光, 回城的路上,两人又商量了一下,觉得想要拜田章为师, 靠他们自己怕是不能, 还是得去找父亲。 于是,当好不容易腾出空的江海到书院外试图和妻子拉近关系时, 就在院子外不远处碰上了兄妹俩。 一看到兄妹俩, 他就觉得胸口疼。 “你二人来做甚?”江海眼神慌张地四处张望, 就怕被人给看见。 “爹, 我们有事情找您, 很重要的事。”事关二人前程, 再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事了。 江海见二人面色严肃,按捺住心里的慌乱追问:“有话快说。” 看到父亲这样,兄妹俩心里都不好受, 他们也不是那矫情的人, 难受归难受, 正事也没忘。常宁上前:“田章已经收了佑康他们为弟子, 我和妹妹也想拜师。本来昨天都已经入了她的院子, 结果夫人带着佑康他们前去,又说了一些话, 我和妹妹当时就被田前辈给赶了出来。” 常芸眼圈通红:“爹, 她们太欺负人了。我和哥哥也只是想学得更好而已。” 江海心情烦躁, 关于兄妹两人拜田章为师的事,之前赵丽娘就已经跟他提过。 他那时候就想让姚敏美帮着牵线,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牵扯出了别的事。 眼看兄妹俩还没死心,他真的想开口让二人打消这个念头。田章此人,根本就不爱收徒,之前他也找人打听过。知道这个人性子执拗,脾气古怪,认定的事情少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又有姚敏美从中作梗,兄妹俩想要拜师……不太可能成功。 劝说的话到底没说出口,他心底里只是想赶紧把这二人打发了,别让人看见他们之间相处。开口道:“我记下了,你们先回去吧。” 兄妹两人好不容易看到父亲,不想这么快分开。 也是因为最近江海对他们母子三人冷淡得狠,从来没有上门探望过,母亲送出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再这么下去,江海哪天不管他们了都不稀奇。 “爹,您最近忙吗?”常芸上前一步:“娘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前天还在说头疼,找了大夫也看不出缘由,您能去探望……” 她往前逼近,江海却如见了洪水猛兽一般,急忙往后退:“你别过来。” 他摆了摆手:“你们赶紧走。” 常芸低下头:“娘要看大夫,家里的银子……” 上一回才给了近百两,这才几天就花完了。江海觉得母子三人花钱太厉害,如果换作以往,他可能会说教几句,此刻却顾不得。这要是被人发现,又得送出一间铺子,那就不是银子的事了。他来不及多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递上:“省着点花,赶紧走。” “哟,好巧啊!”清悦的女子声响起。 江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觉眼前一黑,一瞬间有些天旋地转。 常家兄妹俩看到姚敏美出现,无端端觉得心虚,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江海摆了摆手:“往后别在路上堵我了,赶紧走吧!” 兄妹俩知道姚敏美对他们毫无好感,不可能帮他们说话,甚至会挑拨父子之间的关系,当下也不敢多留,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江海揉了揉眉心:“夫人,我没有想见他们,是他们特意在这里堵我。” 秦秋婉似笑非笑:“反正你们总归是见面了的,刚才我还看到你给了他们银票。你今日得空吗?” 江海沉默了下:“不得空。” “那就明日吧。”秦秋婉从善如流:“明日一早,我去找你一起去衙门。” 江海是真的舍不得自己的铺子。 这才几天,他名下的铺子就已经少了大半。再这么下去,早晚都得全部送给姚敏美。 他心里难受,面上也不敢说难听的话,转而问:“佑康拜师了?” 江海试探着问:“田前辈还收徒吗?” 秦秋婉随口道:“就算是收,也不会收常家兄妹,他们俩人品不行。” 江海:“……” “分明就是你从中阻挠,否则,事情大概已经成了。” 秦秋婉颔首:“你说得也对。但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们兄妹俩虽然搬出了江府,但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我都还记着,凡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我都会阻挠。”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江海听出来了她的话中之意,想要开口劝,又清楚自己说服不了她,憋得实在难受。 秦秋婉不欲多说废话:“明日一早,你可别忘了。” 语罢,转身施施然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江海在她身后恨得咬牙切齿,眼神死死盯着她,巴不得把人给瞪穿。 翌日早上,秦秋婉当真到了江海借住的院子外。 江海本来不太乐意,不过,看到马车中只有她一个人,不见陈长栢的身影,立刻就挤了进去。 他打算借着去府城这一路上好好跟她谈一谈。 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每每提及,裂痕只会越来越大。他刻意不再提,转而夸赞道:“夫人今日好美。” 秦秋婉最近换了衣着打扮,理由都是现成的,被自己夫君背叛之后性情大变嘛。迄今为止,还没有惹人怀疑。她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步摇:“我哪天都美,只是有人瞎,看不见而已。”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江海面色一言难尽。 “夫人,我觉得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夜里睡得好吗?”江海殷殷关切:“对了,你一直住在外面,有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厨娘?” 秦秋婉似笑非笑看着他:“我们俩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以为还能和好如初?” 心思被戳穿,江海的面色不太好,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们是夫妻,总不能一直别扭着。” 看到面前女子脸上的疏离,江海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照这么下去,他怕是一辈子都哄不好她。 一直这么闹着,赵丽娘那边还要纠缠,他得送多少铺子给她才够?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面前的女子道:“我住在外城也不方便回城,但你又经常接济他们母子三人,不如这样,你先多过继几个铺子,我记在帐上,回头你再和赵丽娘见面,我们也不用跑得这么勤了。” 江海:“……” 看她说的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他再一次确定,不能任由事情发展。 夫妻之间吵架正常,谁家都要吵。 又有老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江海想到此,伸手去摸面前女子的脸。 与此同时,他的唇也凑了过来。 秦秋婉一抬眼,就看到他凑过来的嘟起的唇,下意识抬脚一踹。 下一瞬,江海的惨叫声起,他整个人从帘子底下滚落了出去。 车夫不妨马车中忽然有人滚落,也吓了一跳,急忙勒停马车。 江海滚到了地上,马车从他身上掠过,擦过了他的肩膀。 马车停下,车夫急忙下来回头去看,只见江海蜷缩在地上,伸手抱着肩满脸痛苦。 秦秋婉也下了马车,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样?” 太过疼痛,江海来不及遮掩自己心里的想法,抬头恶狠狠瞪着她:“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秦秋婉摊手,一脸无奈: “我被你吓着了嘛,谁让你凑上来的?” 江海:“……”明明就是她反应过度。 他们夫妻多年,孩子都生了俩,什么样亲密的事没做过?为何这一次就忍不了? 她这分明就是借着此事故意踹他下来! 看她方才出脚的力道丝毫不留情,他掉下的地方是马车中间,若是刚好落到马车轮子下,不死也要残。 这女人太狠了。 江海咬牙切齿:“姚敏美,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太狠了。” 秦秋婉叹口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着,弯腰伸手去扶人。 江海不想被她扶,但这会他周身疼痛,根本拒绝不了。 秦秋婉扶他时,“不小心”碰着了他的伤。 江海痛得龇牙咧嘴,秦秋婉见状,安慰道:“你先忍一忍,我们回城就去找大夫。让他好好给你瞧一瞧有没有内伤。” 她一本正经:“我跟你说,这外伤好治。怕就怕的是内伤,咱们还得找一个高明的大夫。听说有人受了伤之后,大夫没发现其体内受伤,结果一命呜呼的也有不少。” 江海:“……”这是在咒他死吧? “夫人,我们去保和堂吧!” 秦秋婉想了一下:“保和堂在南城,咱们去的话,要先路过衙门,还是先改了契书再去,等你治好了伤,也不用折腾着掉头了……” 江海忍无可忍:“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想着契书?你还是人吗?” 秦秋婉眨了眨眼:“我长得这么美貌,不是人,难道是狐狸精吗?” 江海没心思跟她说笑,干脆闭上了眼,哪怕如此,他也被气得胸口起伏,好半晌都平复不了心情。 到了衙门处,秦秋婉立刻伸手去扶人:“先改契书!” 江海不想去,但他肩膀受了伤,胳膊根本就经不起拉扯,一碰就疼。偏偏姚敏美这个狠心的,下手挺重,他压根不敢挣扎。 改完了契书,秦秋婉吹干墨迹,自顾自上了马车:“我回外城还有事,就不去南城了。你自己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江海方才为了和妻子拉近关系,压根就没让马车送自己。也是怕他另有去处之后,被姚敏美从马车里赶出来。 此时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处,看着马车飞快消失在转角,顿时傻了眼。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三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三 江海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 自己的妻子对他真的再无半分感情。 很明显嘛,但凡姚敏美有几分在乎他, 都不会把受了伤的他丢在这里扬长而去。 他反应过来后, 立刻吩咐身边的随从去找马车。 无论夫妻之间感情如何,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身上的伤治好,可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到了医馆, 大夫看过之后说他肩膀上骨头断了。 江海也猜到自己骨头大概断了一截, 因为刚被马车撞上的那一刹那他痛得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厥过去。后来到城里的这一段路马车稍微有点颠簸, 他就觉得自己要被抖散架。 等到大夫帮他包扎好伤处, 江海已然满脸煞白。 他痛得直喘气, 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对着这样的妻子, 他的心里也渐渐冷了。夫妻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 这么把对方往死里整, 还有什么过头? 还不如就此分开呢。 但如今最要紧的是,如果两人分开,两家合做的生意大概也做不成了。 江海沉思良久, 想不出解法, 只觉得头疼, 干脆让人送自己回府。 到了府中, 一众女人知道他受了伤, 纷纷前来探望,有那胆子小的, 更是以泪洗面。看着众女人脸上的担忧, 江海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这些女人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嘛, 姚敏美那样……分明就是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别说受伤, 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变一下脸色。 江海把手头的生意放下,安心在家养了两日。大半的时候都在疼痛中度过,偶尔他也会思量对策。 姚敏美这女人做妻子是不能的,今日是把他从马车上踹下来,他日可能就是直接给他下毒……想到儿子江佑康已经长成,他活生生深深打了个寒颤。 为了保命,这夫妻是不能做了。 养了两日,江海稍微好转,便又去了姚府。 “岳父,是我对不起夫人,但她下手也忒重了。”江海指着肩膀上的木板:“当时要是我掉下去,马车撞上的是我的脑袋,这会儿我已经一命呜呼。夫人下手这么狠,是我从未想过的。她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本来我想着,我对不起她,她在气头上,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但我发现我错了。她恨我入骨,我就算搭上这条命,她也不会原谅……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勉强凑在一起,只会两看两相厌,将那点剩余不多的情分消磨殆尽。” “可我们俩之间有孩子,以后肯定还要来往,岳父,我们俩之间大概真的无缘。之前她就想求去,我仔细想过后,决定放她自由。”说到这里,他叹口气:“我早就该放手的,她已经找好了新欢,之前更是毫无顾忌两人同处一屋檐下,是我不甘心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才一直强求……” 姚父听着这些,眉心皱起。 他知道女儿找了个男人同处的事,但也就两日,在他看来,应该是女儿彻底厌恶了江海,故意找个人来恶心江海,想要尽快和离。 他心底里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倒也不意外,颔首道:“我让人去请她回城,你们俩今日就去衙门取回婚书吧。” 江海见他语气平淡,似乎并不生气,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我们两家来往多年,感情不是假的,这生意……” 姚父摆了摆手:“我们不再是一家人,便会互相猜忌,合伙做的生意最忌讳的就是猜忌不信任,这生意,自然不能继续做了。” 江海面色一沉。 他刚才铺垫那么多,目的就是为了表明夫妻两人走到今日他固然有错,但姚敏美错得更多。 至少,他没有想要她的命,而她却把他往死里整。 论起来,姚府应该心虚退让,主动放弃一些利益,就比如……两家的生意继续。毕竟,两人虽然不再是夫妻,可还有两个孩子在,想断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得知江海愿意和离,秦秋婉来得飞快。她就知道,多逼几次,江海一定会答应和离。 夫妻两人见面,面色都不太好。 “走吧!”秦秋婉开门见山。 江海站在原地没动,他确实想和离,但这其中有许多细节还没商量好。 比如,两家合做的生意。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和姚府撕破脸,无论夫妻俩的日子能不能过,生意是一定要做的。 “岳父,咱们两家合做的生意这些年来各自都赚了不少,既然是双赢的事,我们也可以继续做嘛。就算是我和夫人和离,我还是信任您的。毕竟,佑康还在,因为我手头的这些生意都要交给他。” 言下之意,到时候就是江佑康和姚府做生意。 “还是不做了。”姚父挥了挥手:“佑康那边你不用担忧,我已经嘱咐过他两个舅舅,等你百年归天之后,我们姚府会多照顾他的。等他接手了生意,我们两家再合做也行。” 江海哑口无言。 “天色不早了,你到底走不走?”秦秋婉催促:“我可是从外城赶回来的,你要是敢涮我,小心我揍你。” 听到这话,江海觉得肩膀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女人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之前还在乎他,后来就真的丝毫情分都不讲,甚至还要他的命。 江海的目的是和蛇蝎心肠的妻子分开,但保留两家做的生意。 如今姚父不肯松口,他也不想和离了。 “还是先等等吧,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草率。”江海眼看父女俩面色都不好,转而道:“最好是问过两个孩子的想法。” 眼看就差临门一脚就能摆脱这个男人,他却磨磨蹭蹭不肯去。秦秋婉也恼怒了,两步上前狠狠甩了他两巴掌:“你以为我从外城赶过来很容易?” 这一路太过遥远,颠得人都要散架了。秦秋婉不太愿意回城,真的是奔着和离来的。 江海被打蒙了。 他倒是想还手来着,可又顾忌着边上的岳父大人。他如今正有求于人,还想保留两家的生意呢。他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夫人,我舍不得我们之间多年的情分。” “你放屁。”秦秋婉气得狠了,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就是舍不得我们两家的生意,舍不得那些银子而已。你要是真有几分心思放我身上,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来。” 江海心事被说中,只觉得脸上发烧,再留下来,他怕自己被绑到衙门和离,捂着受伤的肩飞快就溜了。 “算他跑得快。”秦秋婉冷笑。 姚父摇了摇头:“然后你们也见不到几次面,有些事情别放在心里,会郁结于心,长此以往,还会影响寿数。” 秦秋婉直接回了姚府。 院子里的莺莺燕燕这些日子头上没人管,想怎么招摇就怎么招摇,秦秋婉进院子时,还看到了好几个身着大红的女子。 这些人,简直就是没把姚敏美放在眼中。 秦秋婉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被她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规行矩步,低头行礼。 “夫人,您回来了?” 有丫鬟怯生生问。 秦秋婉看向那边几人:“你们几位这红色着实刺眼,赶紧去给我换了。” 几人如蒙大赦,丝毫不敢耽搁,飞快消失在院子里。 江海得知他她然找上了门,简直要疯。但又不得不见,强撑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到了园子里,刚好看到妻子在训斥丫鬟。 其实,最开始穿红衣那位是因为他喜欢,后来他也就默许了底下的人穿红衣,目的就是为了让姚敏美听到消息后回来。 而她真的回来站在这里,他心底里却止不住的害怕。 “夫人,你搬回来住吗?” 秦秋婉闻言回头,冷笑道:“我是回来催你去衙门!” 江海:“……”我头疼,去不了。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四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四 江海这么想, 也就这么说了。 为求逼真,他还伸手捂着额头。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生了病就看大夫啊!这么熬着可不成。”说着话, 她已经吩咐外面的人去请大夫。 江海侧头看她:“夫人, 你在担忧我?” 秦秋婉摸着下巴:“说实话,你要是死了,对我来说更简单。” 江海:“……” “夫人, 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秦秋婉轻哼一声:“你说答应和离, 害得我从郊外赶回来,昨晚上认床, 我都没睡好。身为男人, 答应好的事就别反悔, 我一个女人都比你有魄力。” 江海苦笑。 这压根就不是有魄力的事, 事关家中生意, 他不敢乱来。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谈论感情, 他早就跟这女人过不下去了。 “夫人,我不是想拖着你,而是我得顾着家里的生意。你走了之后, 佑康兄妹还得过日子, 想让他们过得好, 家里的生意就不能受影响。但我看岳父那意思, 要是我们分开, 两家的生意也做不成了。”他摊手:“我得为两个孩子着想啊!”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轻哼一声:“我看你是为你自己着想。” 说话间, 大夫到了。 江海昨晚上因为疼痛确实没睡好, 这会浑身疲惫。大夫看过之后, 也觉得有些棘手。 “大概只能喝点安神药,睡着了就不疼了。” 江海还没说话, 秦秋婉已经答应下来:“劳烦大夫配一下药。” 得了准话,大夫动作飞快,很快就配好了三副。 身边的丫鬟去熬药,两人又争执了几句,谁也说服不了谁。主要是秦秋婉故意气他,江海的脸到后来都有些发青,气得牙关紧咬。 两刻钟后,丫鬟熬好了药。 秦秋婉伸手接过来,吩咐众人退下。 江海压根就不愿意喝这种药,因为有传言说,安神药喝多了后,人的反应会变得迟钝,记性也大不如前,他还得做生意,宁愿忍受疼痛,也不想毒害自己的脑子。 他摆手想拒绝,手没碰东西,下一瞬,脖子却被人给掐住,脑中没反应过来,刚想要挣扎,滚烫的药汁已经入口。他吓了一跳,本来想吐的,可喉咙却控制不住往下咽。 滚烫的药汁从口中一路烫到了肠胃,他努力挣扎,却挣扎不开。 一连咽了几大口,那晚药被他一滴不剩全部喝下,脖子才被人松开。 江海趴在床边,呛得直咳嗽,他恶狠狠瞪着秦秋婉:“你想烫死我?” 咳得太凶,他声音都有些哑。 秦秋婉摊手:“我是为了你好。生病了就该喝药,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江海:“……”我信你个鬼!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在变着法的折腾他! 夫妻感情……早已不存在了。 还好她住在郊外,要是真住在府中,他怀疑自己搞不好哪天就被她给弄死了。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到面前女人道:“你如今伤成这样,生意上的事应该顾不上,身为你的妻子,我该为你分担,从今日起,我搬回府中住,顺便帮你看着铺子。” 江海刚被她灌药,险些被呛死,只觉九死一生,哪里还敢留她在身边? 下意识拒绝道:“别!你还是去陪着两个孩子吧,他们还小,让他们独自在郊外,我有些不放心。” “但我也不放心你呀。”秦秋婉提出留下本就是随口一句话,见他不乐意,她还非留下不可了。 “你放心,两个孩子那里我会着信任的人亲自盯着。”说着话,她还抬手帮他盖好被子:“这是安神药,你喝完了快点睡,稍后等药再熬好,我再来喂你喝。” 江海:“……”且不说他刚被烫,这会口中和喉咙都火辣辣都痛的情形下能不能睡着。她那是喂药吗? 分明就是灌好么! “我不要你帮忙。”江海一脸严肃:“夫人,我知道你想折腾我,但还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只有我活着,他们才能过得更好。” “你又胡说。”秦秋婉一脸不赞同:“你之前请了夫子回来,跟夫子串通着打击两个孩子,这是为了他们好吗?我看你为了外头的孩子,那心眼都偏到天边去了,俩孩子根本就指望不上你。真为了孩子好,你还是死了最好。” 江海:……” 他不能说难听的话惹怒面前女子,强忍了怒气,叹口气:“我们俩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你如今一点都不信任我,这日子真的是过不下去了,既然你执意求去,我也只能放手。”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也可以不放,反正我不着急。” 有两家的生意在,江海是万分不想与她分开的。但是如今……这女人下手毫不留情,他真的怕哪天被她烫死,银子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 “我愿意成全你。”江海缓了一会儿,他肩膀上还绑着木板,根本就不敢乱动。好半晌,他才忍着疼痛起身。 却也只是起身而已,根本就站不起来。最后坐到了椅子上,找了两个下人抬着。 秦秋婉看着他这模样,问:“你真的不再等等吗?其实我可以帮你看着铺子,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不等。”江海不敢等。 两人都愿意和离,事情就好办了。去了衙门后,很顺利地就取回了当年的婚书。 秦秋婉看着那婚书半晌,掏出火折子烧了个干净。 江海看着火光渐小,突然问:“你就这么厌恶我?” “对!”秦秋婉收起火折子:“只要想到和你这样的人同床共枕过,我就觉得恶心。” 江海有些恼:“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谋杀亲夫,简直就是蛇蝎毒妇! 秦秋婉挥了挥手,独自上了马车。 江海折腾这一场,本就疲累不堪,加上他喝了安神药,这会儿只觉眼皮有千斤重,也来不及多想,上了马车后就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夕阳西下,他看着天边的晚霞,恍然想起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了妻子。 姚敏美再也不能对他指手画脚。 恰在此时,有下人前来禀告:“赵夫人带着常公子到了。” “请进来。”之前姚敏美一直盯着不让二人见面,让江海觉得见一面都挺艰难。 这会能够随心所欲,想见就见,他还有些不习惯。 赵丽娘进门后看到深受重伤的他,未语泪先流,伸手捂住了嘴:“海郎,你怎么这样了?是谁伤了你?” 看到她脸上的泪,有听到她话里的崩溃和担忧,江海只觉心里无比慰贴:“别哭了,小伤而已,养几个月就好了。” 要养几个月的伤,怎么能算是小伤? 赵丽娘扑到床前蹲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江海不想说缘由,挥了挥手:“我喝了安神药刚睡醒,头有些疼,你别再哭了。” 赵丽娘立刻就捂住了嘴,但还是忍不住轻声啜泣。 边上常宁急忙上前:“爹,您好点了么?可有看大夫?” 常芸也上前关切:“爹,您这受的伤也太重了。还是多找几个大夫来瞧瞧,免得被人动了手脚。” 江海深以为然。 他是家主,近年来靠着姚府那边生意蒸蒸日上,超过了不少底蕴深厚的商户,有人嫉妒之余算计他,故意让他养不好伤也是有可能的。 “我会小心的。” 赵丽娘看了眼一双儿女:“我也是听说了你们和离的事 ,所以才上门的。他们兄妹很担忧你,如今你又受着这么重的伤……海郎,我能留下来照顾你吗?”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想借此进府让你为难,是我放不下你的伤。你要是现在让我走,回去我也吃不下睡不着。” 她说得情真意切,江海心里感动,颔首道:“你们留下并不会让我为难,以后就住在府中,等我的伤养好了,再宴请客人表明你的身份。” 赵丽娘娇羞地低下头:“我跟你这一场,从来就没奢求过名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怎么样都好。” 江海愈发感动,看了一眼边上的兄妹俩:“你无所谓,但也得为孩子着想。也只有你名正言顺,他们才能留在府中安心求学。” 他沉吟了下:“两个孩子认祖归宗之后,书院中的人可能会看不起他们。我会请个夫子回来,日后他们就留在府中……” 真正的大家公子无所谓在书院还是在府中求学,但常宁兄妹俩不同。他们从小到大都想认祖归宗,想要做大家公子和千金小姐。能够把夫子请回来单独教导的,都不是一般人家。 两人早就想要这种独属于大家公子的优待了,当即喜不自禁,急忙道谢。 看到兄妹俩脸上的高兴,江海多了几份成就感,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过,他没高兴多久,傍晚的时候,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又有姚府的管事上门。 听到下人禀告,江海恍然想起自己忘了这一茬。 两家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果不其然,管事进门后先是一礼,道:“我家老爷说,从下个月起,关于意楼内的所有账本和盈利就不再往这边送了。至于您退出生意的补偿,老爷说,就当是您耽误了我们姑奶奶的赔偿!” 江海:“……”合着当初凑的银子就不退了? 他有些愤愤:“一点不退?姚老爷未免太欺负人。” “不是不退!”管事强调:“我们家老爷会把那部分银子拨出来给姑奶奶。” 江海:“……”这有何区别? 不还是一个子儿都不退么? 太心黑了! 大概是看出来了江海的想法,管事继续道:“老爷说,当年您参与生意的银子,本就是我们家姑奶奶给的,如今只是还给她,您不用想不通。” 听到这话,张海恍然想起,好像真的是如此。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五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五 哪怕如此, 江海也还是有些不甘心。 凑进去的那笔银子不少,如果退回来, 他或许可以另开两间铺子。他还想纠缠, 无奈精力不济。管事也无意与他多聊,很快起身告辞。 关于江海受伤之事,江佑康兄妹俩隔一日才得知消息, 听说后立刻让人备马车回城。 无论爹娘之间感情如何, 无论他们有没有分开,他们始终是儿女, 在父亲受伤时, 应该回来探望。 江佑康两人回来得急, 到府中时天色已晚。 两个小主子突然回来, 府中上下忙做一团。江佑康进门时, 看到了江海身边的随从, 急忙问:“爹的伤势如何?” 随从心里有点纠结。 因为东家会受伤,是被姚敏美那个女人从马车上踢下来的所致。 “挺严重的。不过,大夫说了没有性命之忧, 好好养着, 几个月就能养好。” 兄妹俩听到要养几个月, 知道这伤应该很重, 进主院时, 两人还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神情。 总之,不能太高兴, 不能让江海觉得他们不担忧父亲。也不能太难受, 这伤只是皮外伤, 又不是人要死了,若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父亲看了大概会觉得晦气。 其实,无论兄妹俩什么神情,江海都不会高兴。 这人的情绪多变,姚敏美那个女人害江海伤成这样,也把江家最好的生意给断了,他能高兴才怪。看到两个孩子,哪怕他们是自己血脉,也难免迁怒。 “学业要紧,你们回来做甚?” 江佑康听出来父亲话中的不悦,并不计较,急忙上前行礼:“爹,儿子,听说您受了伤……” “死不了!”江海不冷不热:“你想要盼我死了好接手家业,且早着呢。” 听到这话,江佑康心里难受不已。 他知道父亲偏心,却也从未想过要父亲去死。 被人冤枉成这样,江佑康心里格外难受。江雨也差不多,她忍下了眼眶里的酸意,上前解释道:“我和哥哥真的是因为担忧您才回来的,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天都要黑了。一路上催促马车快走,都险些没能进城。爹,您不能这样说哥哥。” 江海面色沉沉:“你这教我做事?” 江雨哑口无言。 恰在此时,房门被推开,常芸端着个托盘进来。 比起以前他们兄妹客居府上和去书院见的那两面,此时常芸身上的衣衫首饰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江雨没有在意这些,看到她进门口,诧异地瞪大了眼:“你怎会在此?” 常芸笑吟吟:“这里是我的家,我爹在这里,我自然也在。妹妹何必大惊小怪?” 江雨张了张口:“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姐姐。”话出口后,她才听明白了常芸的话中之意,强调道:“我表姐确实有几位,但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妹。” 她本就是恼怒之前常芸兄妹压在她和哥哥头上暗搓搓做的那些事,所以说话就难听了些,落在江海耳中,顿时满脸不悦。 江雨不认他的孩子,分明就是没把他当父亲。 “芸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不是你姐姐,那谁才是?” 听到这话,江雨白了脸。 江佑康上前挡着妹妹:“爹,我和妹妹特意赶回来探望您,可不是回来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的。” 江海强调:“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们要是不认,就给我滚出去。” 这已经是晚上了,兄妹俩出去只能住客栈。 江佑康真的是担忧父亲才赶了这一趟,回来之后看到父亲这样的态度,真的是大夏天被人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他心底里格外难受,看着父亲脸上的厌恶,他当即转身就走。 下人见势不对,想要上前去拦。 江海正在盛怒之中,扬声道:“要走就走,去了就别回来,谁也别给我拦!” 他发了话,底下当真没人敢拦。 兄妹俩很快就出了江府,一路上,江雨哭得泣不成声。 到了这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父亲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父亲了。 兄妹俩上了马车,江佑康也不是孩子,之前也和友人在城里逛了不少,找了一间酒楼安顿下来。 翌日一早,两人直接就回了郊外。 天亮后不久,秦秋婉用完早膳,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就听到门口有动静传来。她探头一瞧,看到是兄妹俩回来,好像面色都不太好。 对于此,秦秋婉早有预料。 昨天兄妹两人听说江海受了伤,立刻就要赶回城,当时他们忙忙碌碌,秦秋婉本来可以开口阻止,但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说。 还是那句话,感情越磨越少。 兄妹俩与江海之间还有几分父子之情,如果她直接命他们分开,兄妹俩或许还会有几分眷恋,之后会有些麻烦。 还不如放他们去,让江海亲自把这份父子缘分斩断。 如今看来,似乎效果不错。她笑着迎上前:“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可以多住两天 ,昨天我就说,可以去帮你们去书院告假……” 江雨看到母亲,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滴滴滑落。 江佑康面色也不太好,上前两步:“娘,还是学业要紧。” 他说着,命人给他烧水,打算洗漱过后赶去书院。 江雨哭了一场,等到热水烧好,她虽然很伤心,但也整理好了脸上神情。 秦秋婉一直都陪着她,兄妹俩对她本就不设防,她很快就套出了昨天发生的事。 当着兄妹俩的面,她什么话都没说,将兄妹二人送出门后。她让人备了马车,重新回城。 这一回没有去姚府,而是直奔江府。 江府的下人看到她,颇为惊讶,秦秋婉推开上前来的下人,自顾自闯了进去。 她一路长驱直入,直奔主院。 江海正在喝早上的药,门被人踹开。他顿时皱眉,不悦地看向门口打算呵斥,当看到进门来的人时,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 “你又来做甚?”他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若是没记错,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这里不再是你的家,我们两人如今的关系也不适合再来往……请你出去!” 秦秋婉轻哼一声,走到床边,坐到了椅子上,一本正经道:“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你这院子里所有的景色我都看得够够的。看到你那些莺燕燕,我就更难受了。但是,昨天两个孩子回来,你叫他们滚了,对吗?” 确实有这回事。 江海有些尴尬。 但那也是因为两个孩子不懂事,他才出言训斥。他的儿女,难道他还不能管教了吗? 这么想着,那点尴尬瞬间消失无踪,他又有了底气:“兄妹两人出言不逊,压根没把我当父亲。我恼怒之下,呵斥几句有何不对?” “本来是没什么不对的,”秦秋婉摸着自己袖子上的云纹:“你是他们的爹,他们如果做错了事,你确实该管教一二,要是气急了,动手打上几下也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能因为别的孩子训斥他们,我自认为两个孩子都被我教得挺好……你为了的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室子来训斥他们,这事我就不得不管。” 常芸在边上吓白了脸。 江海也有些心虚。 “没有的事。” 秦秋婉似笑非笑:“常芸,好像是我女儿不肯叫你姐姐,你爹才发作的。你有话说吗?” 常芸揪着袖子:“妹妹她不懂事……” “我女儿就算真不懂事,也轮不到你来评说。你当你是谁?”秦秋婉似笑非笑:“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室女,竟然妄想管教嫡女,简直是笑话!再说,你所谓的不懂事,就是因为她不肯认你这个姐姐。” “且不说你们之前的那些恩怨,就你刚从外头回来,你们俩根本也不熟,感情都是培养的,突然冒出一个姐姐,她凭什么要认?”秦秋婉看向江海:“这些可都要怪你。” 江海心虚之余,很是恼怒。 本来以为他已经摆脱了这个女人,为此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没想到这女人还是想来就来,完全把这里当自己家。 “我们俩人已经没关系了,你管不到我!”江海再次强调:“管好你自己就可!” “如果不是你委屈我的儿女,你以为我想来?”秦秋婉冷笑道:“江海,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无论你有多少儿女,他们俩都是你正经的嫡子嫡女,没有人能越过他们去。你要是敢亏待他们,别说我了,就是我爹也不会放过你。” 她提醒道:“你当初从姚府占了多少便宜,都是因为我们母子三人才有的。你可别逼我爹把那些东西收回。” 这就是正经的威胁了。 江海面色铁青:“我跟姚府做生意出钱出力,又没有白占便宜。”姚府凭什么收回?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瞒着我在外头养女人和孩子的时候,也没跟我讲道理啊!” 江海:“……” 常芸是真的怕这位曾经的嫡母。低着头像鹌鹑一般缩在角落,恨不能当自己不存在。 江海哑口无言,屋中气氛凝滞。 恰在此时,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进来的人是常宁,看到屋内的秦秋婉,他并不意外,事实上,他就是得到消息才赶过来的。 “夫人,您这是……上门做客吗?”常宁一脸疑惑:“若是没记错,您和我爹已经没关系了。” “我来不来,轮不到你管。”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以为一朝回府就可以呼风唤雨吗?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府中,无论何时都轮不到你来说话。就算你爹不在了,这个家也是佑康的,你最多分到一点银子……对了,你要是再做出一副主人模样,小心我让你爹赶你出去。” 常宁之前不爱说话,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落了下风。 没想到姚敏美都走了,还这般底气十足。他暗自咬了咬牙:“夫人,你已经不再是江府的人,这么想来就来,不好吧?” “这不关你的事。”秦秋婉看向床上的江海:“你这两个孩子好像都不太机灵的样子!” 江海:“……”他觉得挺好的。 至少这两个孩子很刻苦,又有几分天分,如果养得好,肯定也会变成有名的读书人。 秦秋婉奔波了这一趟,本就是来警告江海,话说得差不多,她不想多留:“总之,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为了这些孩子莫名其妙就训斥佑康兄妹,我不会放过你。” 江海怒瞪着她的背影。 秦秋婉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身道:“你不服气?” 江海:“……”不敢不服。 就他知道的,这个女人接手了他的那几间铺子之后,比他守着的时候赚得还要多。 再有,姚府也不是好相与的。 想明白这些,江海心里格外憋屈,本以为和离之后就能摆脱这个女人,没想到还是一样。 他抹了一把脸,边上的常芸立刻递上了手中的帕子:“爹,夫人是强势了一点,但您身上有伤,千万别生气。” 赵丽娘此时才从外面进来,奔到床前也跟着劝慰:“昨天你就不该气走两个孩子……” 江海不耐烦:“是他们气我。对着我这个父亲毫无尊重之意,他们不认常宁兄妹,也是不想认我!既然不再是父子,我赶他们出去,有何不对?” 赵丽娘本来是劝说,可却劝得江海一肚子火。 接下来也一样,她每劝说几句,江海的怒气不减反升,最后已怒火朝天,更是开始咒骂起姚府的霸道来。 江佑康被父亲伤了心之后,一心扑到了学业上。 江雨也差不多,两人得空就去找田章,接连几个月都没有回城。 至于常宁兄妹,一直都没有再回书院。而是请了夫子在府中教导他们。 在这期间,江海一直都在养伤,很少出门。 两个月后,江府发帖子纳妾。 纳的是赵丽娘,顺便为兄妹两人正名。 早在母子三人搬进江府之后,或者更早之前,姚敏美和江海闹别扭的时候,城里的人就已经知道了三人的身份。 纳妾而已,好多人都不打算上门,大半派家中不重要的子侄上门贺喜。 而这个时候,秦秋婉却回了城,还特意备上了礼物去了江府。 江海自从被妻子灌过药之后 ,哪怕已经和离,两人再无关系。每每看到前头的妻子,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看到秦秋婉出现,江海立刻丢下身边的客人,迎上前:“你来做甚?” 说着话,他就想伸手拉秦秋婉。 本意是想把她带到偏僻处,有话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万一姚敏美又说些难听的,丢脸的还是他。 秦秋婉手一抬,避开他的拉扯:“江家主,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俩如今可没关系了。别拉得这么顺手……忘了告诉你,再过两月就是我的婚期,我如今是有未婚夫的人,你可别毁了我的名声。” 江海哑口无言,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想和面前的女人扯上关系,好不容易才摆脱的,他傻了才主动凑上去。 “我有话跟你说。”江海看了一眼身后院子里的客人,压低声音强调:“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今天是我的大喜,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不是。”秦秋婉一本正经:“我是来贺喜的。”她递上手中匣子:“这是给你的贺礼。” 江海半信半疑。 “你和赵丽娘暗中来往多年,还生下了一双儿女。其中感情之深厚,简直可歌可泣,让人敬佩不已。”秦秋婉一脸感慨:“你一个男人还好,尤其是赵丽娘,这么多年跟在你身边不求名分,又从未到我跟前来闹,实在是一个再听话不过的外室。如今你二人能名正言顺相守,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江海听着这些话,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 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也不好再说多余的话,他粗暴地接过匣子:“你的贺礼我收了,这么多客人面前,你别说多余的话,别做多余的事。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或者,你要是现在离开也成。” 秦秋婉摇了摇手指:“小气。我都送了贺礼,难道还不能吃你一顿饭吗?” 江海哑口无言。 他发现这个女人和自己撕破脸之后特别难相处。以前他也没发现这女人这么刻薄啊! “姚敏美,我再提醒你一句,别做多余的事。” 秦秋婉颔首:“我真的只是来贺喜的!” 她到了不久,城里又来了几位夫人。都是曾经和姚敏美交好的人。 几人坐在一起说笑,好像真的是来贺喜的。 江海一直注意着几人的动静,渐渐地放下心来。 本以为能一切如常,礼成后,却有一位江家远房的长辈走到他身边:“你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妾室,却没有正经的当家主母。这可不成,往后你怎么和各家走动?” 江海面上有些尴尬。 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发作。 今日是纳妾,说什么娶妻? “姑祖母,这些事咱们稍后再说,您先入席。” 那位姑祖母却并没有这么听话,执意拉着他的手,又说让他娶妻的事。关键是边上还有不少人附和,江海愈发尴尬。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好,秦秋婉又走上前:“江海,我觉得这位长辈说的挺有道理的。” 江海诺瞪着她:“姚敏美,你非要给我添堵,是不是?” 秦秋婉颔首:“对!其实你娶谁都可以,想要让谁伴在你身边都可,但是赵丽娘不行。你为了她骗得我好苦,我是越想越不甘心。” 江海看着她,脸色难看,沉声问:“你想怎么办?” 秦秋婉摇了摇头:“不想怎么办啊,就是来给你添添堵而已。我今天来,也是想特意告诉你一件事,格外有趣。那个赵丽娘,在和你来往的时候,我听说有个男人经常去她的院子。” 听到这话,周围的客人一片哗然。 江海面色大变:“你别胡说。” 秦秋婉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胡说呢?本来就是事实,我要是乱说,也不能取信于人啊。” 她看向角落中的常家兄妹两人。 “你问问他们。他们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世。” 常芸面色惨白:“你胡说。” 秦秋婉摇了摇手指:“我可没有胡说。” 常芸眼神慌乱无比,怒瞪着她:“你就是恨我娘恨我们兄妹,所以才乱说这些话,我娘根本就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和别的男人来往,这些年来出现在我娘院子里的,就只有我爹。她从头到尾就只和我爹来往,真的没有别人。” 她这些话是对着众宾客说的。 越说越生气,她满脸愤怒地看着秦秋婉:“你特意挑今日上门,你没安好心,你不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你娘才不是好人,搅和得我日子都过不成,我们夫妻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母子三人,还有我的儿女,这么久不回来,也都是因为你们。” “大家伙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 认真论起来,赵家母子三人确实不太对。 但这事情追根究底,都是男人的不对。尤其是把两个孩子撵出门,这么久不去接,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男人为了外头的儿女亏待嫡出子女,分明就是宠妾灭妻。 所有人看向江海的目光中都满是谴责。 江海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感觉如芒在背,他是真的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他就不该得罪面前这个女人,就算要分开,也该和她好好商量,而不是弄成这样。 他也想不明白,曾经他们夫妻之间也互相爱重,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你非要挑今日来说这些事吗?” 秦秋婉一合掌:“对,我特意来贺喜的!” 江海:“……”这贺的什么喜? 分明就是为了给他添堵,让他难堪而来。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六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六 江海心里满是愤怒。 他也分不清自己因被赵丽娘背叛之事生气, 还是怪姚敏美不给自己面子。或许两者都有。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恼怒姚敏美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事。 私底下不行吗? 再有, 他这些年来和赵丽娘感情不错, 从心底里他不认为她是这样的人。 外人不知内情,会认为无风不起浪。无论赵丽娘身边有没有这个男人,最后都一定会有。她的名声受损, 他这个和赵丽娘暗中来往多年且育有一双儿女的男人, 外人也会说他蠢。 姚敏美太狠了,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一片议论声中, 他板起脸:“姚敏美, 我们夫妻缘分浅, 可还有两个孩子在。你如此不留余地, 可有考虑过孩子?” 秦秋婉并不恼:“我好心提醒你而已, 你若是不信, 可以当这事没发生!” 如果是私底下说还行,可这么多人都听说过的事,如何能当做没发生? 江海狠狠瞪着她。 秦秋婉眨了眨眼:“天色不早, 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 江海怒极:“你跑来毁我大好日子, 说完就想走, 哪有这么容易?” 已经走到拱门处的秦秋婉闻言转身, 笑吟吟问:“你待如何?” 江海觉得, 如果任由她离开,今日之事这真的说不清楚了。以后赵丽娘也别想挽回名声, 他沉声道:“你信口污蔑, 按律可入罪!” 他转身看向众宾客:“本来我和姚敏美之间夫妻一场, 不该如此计较,可她挑今日跑来信口胡说, 故意毁我大好日子,毁我孩子母亲的名声,其心恶毒,我绝不姑息!” 他扬声吩咐:“管事,去衙门报案!” 今日大喜日子,无论发生何事,最后都是江府丢脸。 江海从心底里并没有想把事情闹大,也并未真心想闹上公堂。他一副非要讨公道不可的模样,其实是为了吓姚敏美。 在他看来,姚敏美口中那个和赵丽娘暗中来往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定是她不甘自己纳妾而信口胡说。他如此说,如果此事为假,听到他要报官,姚敏美一定会主动放低身段求饶,如此,也好在众人面前为赵丽娘挽回名声。 只要姚敏美当着众人的面主动承认是她污蔑,此事便可了去无痕。赵丽娘名声不会受损,姚敏美张口污蔑之事也能大白于天下。 他一脸笃定,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女子,等着她惊慌失措求饶。心底里已经在想着不要轻易原谅她,非让她跪地认错,斟茶道歉不可。 可惜,让他失望了。 江海等了许久,身边的管事都已经消失在远处的小道上,对面的女子却还是面色如常,甚至脸上满是期待,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 他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去看边上的兄妹俩。 这一回头就看到了兄妹俩满脸的慌张,常芸两步上前,搀住他胳膊:“爹,今儿是您和娘的好日子,别因为外人毁了好心情。”她眼神慌乱,努力镇定道:“清者自清,外人胡言乱语,咱们不能受影响,因此闹上公堂更是大可不必。” 听到这话,江海的心凉了半截。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两人离得近,他看得到她眼中的慌乱,听得出她话语里的颤抖,也察觉得到她搀着自己胳膊的不同寻常的力道。 江海闭了闭眼,他自问这些年来对母子三人不错,为了他们更是愿意委屈家中的嫡子女。结果就得了这? 他没有难受多久,缓了一口气,扬声吩咐:“去请管事回来。”话出口,觉得自己出尔反尔像是心虚,补充道:“芸姑娘说得没错,咱们不能因为外人毁了自己的好日子!” 他还色厉内荏看向姚敏美:“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别啊!”秦秋婉一本正经:“你不用看谁的面子,该计较就计较。我不怕与你对簿公堂。” 江海:“……” 眼看门口去报官的管事还没回来,他心下焦急,有催促身边的人:“去把管事请回来。” 他表露出来的是因为今日是大喜之日,才不与前头的妻子计较。 众人都觉得合情合理。 秦秋婉不依不饶:“别让管事回来,请大人来评个理。你倒是为你的新妾讨公道啊!” 江海瞪着她:“我要是报官,才是合了你的意。”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要是不报官,那赵丽娘肯定是有一个姘头的,你怕自己丢脸,所以才及时止损。” 这一瞬间,江海杀人的心都有! 他眼神狠戾:“姚敏美,你该见好就收。” “我要是不呢?”秦秋婉笑意盈盈:“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赵丽娘暗中和一个男人来往多年,你那一双儿女,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兴许只有老天知道。” 江海两步逼上前,一只手高高抬起。 秦秋婉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是恼羞成怒想动手打人?你就算打着了我,也改变不了赵丽娘有姘头的事。” 江海:“……” 身后众宾客议论纷纷。 江海这会只觉脸都被人扯下来放在地上踩,如果不是常芸那样的态度,他真的想请大人过来查个水落石出。 偏偏常芸出声阻止,此时还满脸慌乱。他一瞧便知,这个姘头或许真的存在。 常家兄妹睚眦欲裂,今日之事弄成这样,就算不报官,日后他们兄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母亲那边,更是别想安生。 姚敏美简直就是他们的克星! 兄妹俩看到管事被请了回来,心里微定。既然大人不会来,他们便想解释一二,让外人疑心姚敏美故意污蔑才好。 想到此,常宁上前一步,满脸肃然:“姚夫人,我知道您恨我们母子,但挑今日来找茬,也实在忒不讲究。您别再纠缠了,如果你觉得我们对你不起,我愿意给你道歉。只求你……不要再闹事了,还我爹娘一个安宁。” 说着,他深深弯腰。 落在众人眼中,就是姚敏美不甘之下胡乱污蔑,常宁为了母亲委屈求全。 “我闹?”秦秋婉满脸严肃:“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当下人对于誓言都很看重,许多人都认为说出的话一定会应验。见她如此,觉得她无理取闹的那部分人也怔了怔。 江海简直要疯。 这女人竟然都开始发誓了,她这是真的要让他当众出丑。更让他难受的是,姚敏美敢这么说,再次证明了赵丽娘那个姘头的存在。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变成了绿王八。 回过头去看众宾客,也觉得他们都在笑话自己。 常宁也有些慌乱,却只是一瞬,他很快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样:“姚夫人,我万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毒,为了污蔑我娘,居然还愿意搭上自己。你以为发了誓,我们就会相信你了吗?” 见势不对,常芸也上前帮腔:“姚夫人,做人要积德。您怎么张口就来,就算得了善终,也会报应在后辈身上。” 听到这话,秦秋婉脸上的笑容尽去,认真道:“你们兄妹俩颠倒黑白的本事,我算是见识了。本来我只是想提醒江海,但你们如此胡搅蛮缠,我也怕以后我两个孩子吃亏,今日之事,我还就非弄清楚不可。”她说着,侧头吩咐身边丫鬟:“你去请大人过来,把赵丽娘身上的事查个清楚。” 此话一出,兄妹俩镇定不在,变得慌乱无比。 江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忙道:“这是我府上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无权插手。” “这话本来是没错的,但我一双儿女都在这府中。”秦秋婉伸手一指兄妹俩:“你非要去外头认两个胡搅蛮缠的人回来给他们做兄弟姐妹,眼瞅着我儿女就要吃亏,我怎么可能不计较?” 她看向众宾客:“身为人母,都想把自己的儿女护好,试问在座各位,谁能容许别有用心的人留在自己的儿女身边?” 这么一说,她报官的理由挺足。众人也都能理解。 丫鬟飞奔而去。 江海看在眼中,心下焦急不已,吩咐身边的随从:“赶紧去把人请回来。” 秦秋婉伸手拦住要出去的随从:“别啊!你们都说我是污蔑,污蔑人可是要入罪的。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江海:“……” “这是我的家事,不想麻烦大人。” 秦秋婉强调:“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我要护着我的儿女,谁拦着都不好使!” 眼看丫鬟在门口被人拦住,秦秋婉看向江海:“你拦得住她们,却拦不住我。你要是再拦,我可要亲自去衙门报官了。”说到这里,半真半假笑道:“既然你这么信任他们母子三人,你怕什么?该怕的人是我才对。” 有了这番话,江海也知道,报官之事势在必行。 他丢脸的事……好像已是板上钉钉。 到了此刻,他真的万分希望赵丽娘身边没有这么个男人。就算是有,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查出来。 否则,他这些年来养活母子三人,在他们身上花费的精力和物力,就都成了一场笑话。 前院闹成这样,新房中的赵丽娘终于得知消息赶了过来,她拎着华丽的裙摆,满脸慌乱。 来的一路上她脑中一直没闲着,一看到秦秋婉,她立即道:“姐姐,是我对不起你,但你都定亲了,早已该过自己的日子,为何还放不下?” 秦秋婉看着她,漠然道:“我不是放不下,只是看在曾经的夫妻情分上,不忍看他被你欺骗而已。” 江海:“……”我信你个鬼!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七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七 其实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姚敏美挑今日戳穿这些事, 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夫妻情分,而是为了看江海的笑话。为了让江府变成众人的笑柄。 蓄意在别人大喜之日闹事挺让人诟病的, 但姚敏美的经历又有不同。 谁嫁的男人要是靠着自己混得风生水起之后又在外养着女人孩子, 偏偏又是多年之后才发现,简直咽不下,吐不出, 怎么想都恶心, 大概都会如姚敏美一般找茬。 赵丽娘自然也是不信的。 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出声质疑, 只一口咬定姚敏美如此是看不惯江海另有美人伴在身侧。 “姐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海郎曾经跟我说过, 你仗着家世对他颐指气使, 性情霸道。所以他才……” 秦秋婉扬眉:“你这话我可不认, 我使唤他什么了?我又霸道在哪儿?”她看向众人:“我要真那么不讲道理,他后院十来个女人哪来的?” 一众人宾客中,九成的人都能理解姚敏美的不甘心。 但理解归理解, 也还是有人不赞同她在大喜之日闹事。觉得她性子太过刚直, 眼里揉不得沙子。可这会儿听到江海后院有十来个女人, 众人忽然又觉得, 姚敏美也挺大度的了, 之所以如此,大概真的是被逼急了。 赵丽娘且顾不上众人的想法, 她这会儿满心焦灼, 眼神一次次的往门口偷瞄。真的怕大人被姚敏美给请到了这里。 如今的她只希望江海不要那么蠢, 明着不能拦,暗地里该派人去把丫鬟治住。无论如何, 把今日糊弄过去再说。 可惜,让赵丽娘失望了。 江海确实派了人去拦,可秦秋婉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丫鬟,只要一出大门,就立刻派人兵分几路往衙门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赵丽娘和江海都在轮番劝说,兄妹俩更是再三道歉,期间行了好几次礼,只希望秦秋婉小事化了。 赵丽娘急得掉了几次泪,小半个时辰后,江府的门房急冲冲奔过来,身边还跟着一大群下人,都是满脸焦灼:“老爷,大人带着衙差来了。” 江海之前派人去拦,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心里就越来越不安。眼看下人没有拦住,他心里直骂废物,脸上神情复杂。愤怒和厌恶加上想要带上笑容去迎接大人,脸色看起来狰狞无比。 无论众宾客心里怎么想,当即都跟着江海一起前去迎接。 知府周大人去年才上任,平时少和这些商户来往,板着一张脸,一看就挺威严。江海之前也试图和知府大人拉近关系,可周大人来了这里后,家中没有任何喜事丧事,江海想要送礼都找不到机会。 江海早就知道,有必要和周大人来往一二,至少要混个脸熟,以免遇上事说不上话,就比如此刻。他心底里暗自叫苦,拱手上前相迎。 赵丽娘站在原地,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周身僵直,好半晌都不能动弹。 还是身边的常芸凑上前:“娘,别愣着,我们也去。” 留在这里,倒显得她们心虚。 虽然他们确实心虚,但也不能就此认命,该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常宁已经跟着江海上前迎接大人,余光瞥见人群最后的母亲和妹妹,心里暗自着急。 如今的情形对他们很不利,这两人可要机灵一些,别说错话才好。 大人被请到了上座,他却不肯坐,负手站在原地:“姚氏何在?” 秦秋婉缓步上前:“民妇在此,也是民妇请您前来,帮我们辨一下是非。” 眼看周大人一脸严肃,秦秋婉心里明白,江府发生的这些事说起来不大,迄今为止也没弄出人命,这么麻烦大人,确实有些不妥当。她补充道:“大人公务繁忙,按理说不该麻烦您。但这件事情关乎城内的善堂,所以,不得不请了您来。” 听到这话,周大人来了兴致:“你要捐银子给善堂?” 秦秋婉颔首:“之前我和江海和离,名下不少嫁妆,两个孩子都归了江府,孩子有了着落,我是打算捐出嫁妆的一半给善堂。可后来我发现,江海此人靠不住,为了外头的孩子竟然委屈嫡出子女。这嫁妆……便不好捐了。又让我发现,江海那双儿女的身世存疑,所以,才斗胆请了大人前来分辨。” 姚敏美的嫁妆在城内的大家闺秀眼中确实挺多,但是在秦秋婉但眼中也没那么多。她往后还有几十年,多的是机会赚银子。再有,这银子捐出去,也算是真正帮到了穷苦的人。她本来也打算捐一些来着。 她说的这番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像是语无伦次。周大人听完,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江海带回来的这一双儿女当真不是江府血脉,她的儿子得以承继江府家业,她就会安心捐出一半嫁妆。 说实话,城内的善堂每年都有不少富家女眷伸出援手。但愿意捐出这么大笔银子的,迄今为止也只有一个姚敏美。 哪怕如此,周大人也没有偏向她。 他身为官员,不能凭自己喜好断案,事实就是事实,不能由他心意随意更改。 “赵氏丽娘,你怎么说?” 赵丽娘自然是不承认的,她拎着华丽的裙摆跪下:“大人,民妇和老爷已经认识十多年,这些年住在安宁巷里,一直循规蹈矩。并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能够隔三差五见到老爷便心满意足……” 周大人不爱听这些男女的风花雪月,也知道赵丽娘不会说什么有用的话,打断她问:“那两个孩子的身世,你有话要说吗?” “没有。”赵丽娘语气笃定:“他们就是老爷的血脉。” “此事我记下了,回头会让人细查。”周大人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今日是你们大喜之日,我不好多留,回头我若打探有了结果,会传你们到衙门的。” 语罢,带着人飞快离去。 见状,江海心底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大人冷面归冷面,却是个愿意为他人着想的官员。他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看着大人上了马车,这才回到筵席上。 经历这一茬,原本就不多的喜庆消失殆尽,众宾客纷纷告辞。 来的这些人里,除了和江府来往亲近的几位,其余的都是家中不成器的子侄。这其中有不少人看到大人都会害怕,谁知道跑江府贺喜还能碰见大人? 早知道他们就不来了好么! 眼看大人走了,众人也吃不下去了,纷纷起身告辞。不过,心底里都认为,赵丽娘那个姘头,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姚敏美哪敢这么闹? 前后不过一刻钟,客人就已散尽,江海也没心思招待他们,勉强带上了客气的笑容将人一一送走。 秦秋婉走在最后。 江海看到她时,客气的笑容都挂不住,沉着脸道:“姚敏美,多年夫妻,我没想到你这么刻薄……” 秦秋婉挥了挥手:“都不是夫妻了,也不在乎你怎么想我,反正我就想要随心。其实我今日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他们兄妹不纠缠,我也不会把大人请过来。” 江海听到这话,只觉心里憋屈不已。 合着她跑去报官,还成了他们逼的? 他心里恼怒,说出的话也不客气:“赶紧走,我只希望这辈子我们俩再也不见。” “其实我也不想看见你。”秦秋婉摇了摇头:“大人那边的案子只是记录在册,之后肯定会给一个说法。我们就算平时不见,到了那时也是要见面的。除非……你突发恶疾一命呜呼,咱们阴阳相隔,那就真的见不上了。” 江海:“……”你才一命呜呼,你全家都一命呜呼!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江海送客,送了一肚子火。 回过头时,发现天色已晚,整个府中处处昏暗,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他大踏步往回走,下意识地就往赵丽娘院子里去。 自从赵丽娘搬进府之后,他二人就如夫妻一般朝夕相伴。都走到了院子外,江海恍然想起,今日所受的这些憋屈和怒气都是因赵丽娘而起。 他回过头,看向身边的随从:“常宁呢?” 随从立刻答:“公子和姑娘都已经回去歇下了。” 早在江海送客到尾声时,赵丽娘身边的人就找到了兄妹二人,让他们回房。 江海心里有事,也顾不上随从,再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和兄妹俩也说不着。他多了个心眼,低声吩咐边上随从:“你去安宁巷打听,别舍不得花银子。” 随从应声而去。 走到正房门口时,他心中生出了怯意,顿住了脚步闭了闭眼。半晌后才睁开眼睛推开房门。 屋子里,赵丽娘还是那身华丽的衣衫,正坐在妆台前,听到推门声后,眼波盈盈转身:“老爷,你回来了。” 距离大人离开也才半个时辰不到,可她却满脸自如,仿佛方才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江海站在门口:“丽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老实跟我说,你身边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男人?” 赵丽娘微微偏着头,反问:“你还真信了姚敏美的挑拨?” 江海紧紧盯着她的眼:“如果没有,她自然挑拨不了。” 但如果有,他可不想做那冤大头。 赵丽娘苦笑了下:“我跟你认识时,你和她还未定亲,我以为我跟你之间的感情比她要深,结果……还是她对你的影响较大。我都要怀疑你对我的心意了……” 此时的江海且顾不上谈情谈心意,刚丢了大脸,还在崖门那里挂了案子,他心情烦躁无比,执着地问:“你身边有没有这么一个男人?” 儿女被打压的的原配 十八 儿女被打压的的原配 十八 赵丽娘心里明白, 要是哄不好面前的男人,她以后别想过好日子。 但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 想要掩盖住, 也没那么容易。尤其这些年来,江海不太去她的院子,也没有打听身她上发生的那些事。有些事情, 若是一次没被发现, 便会放松一点,这么些年下来, 最近的几次, 那人临走时, 压根就没掩饰自己的行踪。 偶尔被邻居看到, 赵丽娘也早已想好了托词。 说那位是他表哥。 这么多年来, 从未惹人怀疑过。 “老爷, 那位是我远房表哥,偶尔你不得空,我就请他来帮忙。你知道的, 两个孩子在外求学, 早出晚归, 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 江海不冷不热:“所以你就找他来陪你聊天解闷?”他嘲讽道:“我可听说过表哥表妹一家亲的话。” 赵丽娘面色微变, 眼圈渐渐红了, 泪水从眼角滑落,泣声道:“在你眼中, 我是这样的人吗?” 看她哭了, 江海又觉得自己可能冤枉了她, 他烦躁不已,做到了桌旁, 伸手揉着眉心:“你别哭。” 赵丽娘立刻就不哭了,但却忍不住抽噎。 江海见状,越发觉得她委屈:“这事情已经报到了大人那里,早晚都会真相大白。你也别解释,我不想听。” 赵丽娘眼泪汪汪:“老爷,我……你要信我。” 说实话,江海不愿意承认自己眼瞎,也想相信她。可事情摆在面前,兄妹两人的慌乱他都看在眼中,本来该是新嫁娘的赵丽娘在听说了前院发生的事情后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亲自跑到了外面,想要拦住报官的姚敏美……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哪怕大人还未查出,他心底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想着这些,他心里愈发烦躁。 另一边,赵丽娘想着今日是两人的大喜之日,这男女之间要是闹了别扭,圆房之后,感情便会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加亲密。她心有所动,伸出柔软的手去摸江海的肩膀:“老爷,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姐姐她这么厌恶我……奔波一日,您也累了,我帮你揉一揉,咱们早些歇下。” 江海从小养尊处优,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乖巧听话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的,只要想到赵丽娘或许对他不忠,有另一个男人与她同床共枕时,他心里就无比恶心。 察觉到肩上的力道,他霍然起身:“我还有些账本没看,你先睡吧!” 语罢,也不管身侧人的神情,头也不回离开。 赵丽娘双手悬空,站在原地面露尴尬,看着他大踏步离去,她心里满是慌乱。 另一边,兄妹两人被母亲劝回了各自的院子,却一直没放心。都吩咐人紧盯着这边的动静,眼看江海进来不久就去了外书房,兄妹俩立刻明白,江海到底还是起了疑心。 这对于兄妹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常宁在屋中转悠了几圈,觉得不能放任下去,吩咐厨房备了酒菜,亲自端着去了外书房。 “爹,我看你晚膳都没顾得上吃,应该挺饿。儿子来陪你喝几口。” 江海以前是很喜欢兄妹俩的,念及他二人流落在外吃的那些苦,平时多加照顾,相比较在身边长大的嫡出子女,他更怜惜这对兄妹。 都说恨之深,责之切。 当初他在这母子三人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一朝得知自己可能做了冤大头,他就满心的愤怒。喝酒也没了兴致,努力克制住才没有恶言相向:“不想喝,你回吧!” 常宁看到他的面色和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饶是早有预料,他周身还是忍不住凉了半截,急切道:“爹,你不会真信了外人的挑拨吧?” 江海也不想相信啊! 可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本来他不想提此事,如此在大人查出真相之前他还能哄骗自己,没有看走眼。既然常宁都说了,他也不再客气:“你娘这些年到底有没有与人苟且?” 常宁不敢承认,摇了摇头。 江海看着他的神情:“常宁,我这些年来对你们母子三人如何,你都看在眼中。哪怕你不是我的血脉,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咱们父子之间,不是亲生胜是亲生,就算你当真不是我的血脉,我也不会不管你。我只希望,你能坦诚一些,不要骗我。” 他强调道:“我生平最恨满口谎言欺骗我的人。” 听到这话,常宁心弦一颤。 凭良心说,江海这些年确实对他们不错,有多年积攒的感情在,江海可能真的不会迁怒他们。毕竟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们也不想有这样尴尬的身份。 但是,常宁也不是三岁孩子,没那么容易哄。 或者说,他成年之后,也懂得了一些男人的想法。想要让江海不计较血脉亲缘继续照顾他们兄妹,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低下头:“我从记事起,除了您经常去我们的院子之外,确实还有一位表叔常去,但他都来去匆匆,最多就是留下用顿饭,从来没有过夜。今日我拦着姚夫人,也是怕大人问到巷子里的那些人后供出表叔……这世上有许多人仇富,您大概不知道,周围的许多邻居看到我们母子三人过得好,都不认为我娘不配得您的真心,挺多人看我们不顺眼。” 这也是事实,好多人都说赵丽娘是狐媚子,勾的人家成了亲的男子养着她。尤其是妇人,好多人都看不惯他们,暗地里没少说他们的坏话。 常宁这么说,暗指邻居会污蔑他们,邻居的话不可取信于人。 他这也是为以后打算,出了这么大的事,江海肯定会去查探。那些邻居不可能帮他们隐瞒。 江海听到他说这么多,总觉得他在掩饰,眼神里愈发失望。 带了此刻,他不止厌恶赵丽娘,也讨厌起了兄妹二人。在他面前还不说实话,常宁压根就没把他当一回事。 他挥了挥手:“我还要算账,不能喝酒,你先回去吧。” 他心底里已经打定主意,在大人那边未有消息之前,他不再见这母子三人。 常宁不甘心,还想要留下。但江海满脸不耐,他也不敢纠缠。 一路磨磨蹭蹭回了自己院子歇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还想到了一个法子,干脆拿着大把银子回去买通了周围邻居让他们闭嘴。 如此,这一会应该能平安糊弄过去。 天刚蒙蒙亮,常宁就起身了。洗漱过后,随便用了点早膳,他打算出门回安宁巷。 一路上他想着是自己出面收买,还是让身边的随从去干……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如果自己出面,万一被抓个正着,那可就板上钉钉再解释不清。可要是让随从去办,万一随从借此拿捏他,问他讨要好处怎么办?再有,只要随从一参与,那随从可真是妥妥的人证……常宁正左右为难,走出拱门时,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守在那里的婆子根本就不让他出门,板着脸不苟言笑:“奴婢也是奉老爷的令,公子千万别为难奴婢。” 常宁满脸不可置信:“爹竟然要禁我足?” 婆子颔首。 常宁一颗心直往下沉,这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万一江海真的查出了一些事,他和妹妹怎么办? 到得那时,禁足都是好的。怕是要被直接扫地出门。 这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想要掩盖住根本就不可能。常宁本来还想着去收买巷子里的人,如今出不去,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而巷子里的人看不惯她们母子的很多,江海如果派人去打听,一打听一个准。怕是还有添油加醋说他娘水性杨花做暗娼之类的话。 常宁抹了一把脸:“我要见我爹!” 婆子板着脸:“老爷事务繁忙,一大早就出门了。再有,老爷吩咐过,他最近挺忙,没空见你们。” 常宁:“……”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九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十九 都说见面三分情。 连面都见不着, 怎么求情? 再有,常宁心里很明白, 他和江海之间那些深厚的感情, 都是因为他是江府血脉。如果他不是,曾经十分的感情能剩下半分都是多的。 常宁有些不甘心,试探着问:“我想去见父亲。” 婆子看了看天色:“老爷这会儿不在。” 常宁想要出院子, 只要能出去, 他就一定能出府门:“我娘呢?” 婆子面无表情:“丽姨娘正在病中,不方便见客。你们想要探望, 也得问过老爷再说。”眼看常宁还要纠缠, 她继续道:“总之, 老爷不在的时候, 您和姑娘都不能出院子, 就别再为难奴婢了。” 常宁看着园子里的景色, 心中格外留念。曾经他第一回进府,觉得这些花草挺珍奇,后来习惯了后就直接路过, 从不多瞧一眼。甚至还想着有机会把它们全部换成鲜艳的花朵。到了此刻, 他却希望能够天天看到这些花草才好。 谁能想到那些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秘密如今会翻出来? 想到此, 他心底里恨得牙痒痒。 姚敏美简直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的克星, 曾经为了她, 他们母子三人躲躲藏藏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如今又因为她即将失去最大的倚仗。 读书多年, 常宁已经发现, 他和妹妹都不是有天分的人。之所以会变成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皆因为二人身边有伺候的人,从不担忧衣食住行。还有大儒教导, 加上二人勤奋刻苦。 他不敢想象没有了江海后的日子。 * 另一边,江海很烦躁,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到此事。账本是看不下去了的,他干脆全部丢开,亲自去了安宁巷。 他的人已经在各处打听,只等了半日,就有消息传来。 赵丽娘院子里确实有一位自称是她表哥的人经常来往,但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没人知道。一半的人相信他们真的是表兄妹,也有那些碎嘴的大娘说两人之间不简单。 随从禀告时,有些小心翼翼:“大娘说,她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将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听到这一句,江海手中的茶杯滑落滚到了地上,摔成碎片。 随从吓得噤声。 江海闭着眼睛:“再去查探!” 他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今日他没有做事,回来得较往日要早些,入府后,他没有如往日一般去书房,或是去探望赵丽娘,而且去了芸院。 常芸也是早上发现自己被禁了足,一整日都挺心慌。就怕江海听到了消息后赶他们母子三人出去。 看着天边的太阳升起又落下,常芸干脆吩咐人给自己送来了满桌的酒菜。想了一日,她暗地里已经打算好了。事到如今,他们母子已经不能自救,只能听天由命。那接下来的每一顿,她都要当做自己在这个府中的最后一顿膳。 饭菜刚上桌不久,常芸没吃几口,就有些吃不下了。正在继续吃还是让人撤下去之间纠结,就听到外头请安的声音。 常芸立刻来了精神,当看到满桌的剩菜后,又有些心虚。 这要是被江海看见,定会觉得她奢侈……想要掩盖已然来不及。 江海进门,因为心里有事,并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饭菜。他坐在了主位:“芸儿,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常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试探着道:“爹对我和哥哥很好。我很幸运有您这样的父亲。” 听到这一句,江海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常芸看到他这样的态度,愈发心慌:“爹,我是真心的。” “今日我让人去安宁巷打听了一下,说什么的都有,我不想承认自己眼瞎,所以亲自去了一趟。”听到这番话,常芸端着茶杯的手不停颤抖。见状,江海愈发笃定,这母子三人当真骗了自己。 他心中恼怒,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道:“你想不想留下来?” 常芸霍然抬头。 她自然是想的。 做江家女可衣食无忧,还能拜得名家为师,得不少人追捧。可若不是,他们兄妹都是骗子,都是为了利益可以不要祖宗的人,定会被不少人唾骂。 那样的情形,只要想一想,常芸就觉窒息。 常芸咽了咽口水,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是您的女儿,本来就该留在府里啊。” “你真的是吗?”江海嘲讽道:“今日拿了我十两银的那位大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常芸立即道:“之前我们住在安宁巷时,您三天两头过去,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我娘的身份,他们言语之间对我们颇为鄙视,很是看不上。偶尔还冷嘲热讽,爹,他们没安好心,您千万别信他们的话。” “但那位大娘用他刚出生的孙子指天发誓,还给了我确切的证据。容不得我不信。”江海闭了闭眼:“我确实眼瞎,看错了你们。” 常芸满脸焦急。 江海睁眼看着她:“芸儿,外人如何说,我都不想相信。我想要听你亲口说。”他强调道:“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都会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帮你找一门好亲事,备一份厚重的嫁妆送你出阁。” 常芸张口欲言。 江海满脸严肃,打断她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如果我发现你骗我,立即就会将你扫地出门,还会让你们归还我在你们身上所花费的银钱。” 听到这番话,常芸到了嘴边否认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如果她执意说自己是江家女,这份富贵于她来说就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早晚有一日会倾塌。更何况如今的江海已经起了疑心,被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多则一两个月,少则几日。 她实在舍不得江海这个父亲! 常芸低下了头:“您说到做到吗?” 江海看到她神情,又听到她问这话,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透心凉,他不自觉颔首:“我一定做到。” 常芸偷瞄了一眼她神情:“那个表叔确实和我娘两情相悦,但他们之间有没有……我不知道。” 说了等于没说。 江海对此并不满意,当即沉下了脸:“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撵出去。然后去衙门报官……” 听到这番话,常芸大惊,一瞬间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来。 “我说!”她心跳如擂鼓,眼圈不自觉泛起了红:“我娘让我和哥哥与他多亲近,还说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得到确切的答复,江海心里的那些期待和侥幸通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看他恨得眼睛血红,常芸有些被吓着了,急忙提醒:“爹,我看得出来,娘好像想甩掉他,但却一直甩不掉。他……”说到这里,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就想到了为母子三人开脱的办法:“那个表叔就是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欺负了我娘,这些年来捏着这个把柄,一直威胁我们!” 话里话外,都表明了赵丽娘的不得已。 常芸越说越顺口,继续道:“出了这样的事,我娘怕您生气,根本就不敢在您面前提。这些年来,她也很苦。您最疼我娘,能不能……” “不能!”江海霍然起身,伸手一拂,将满桌的杯盘碗碟和残羹剩菜通通拂落。 瓷器碎裂声传来,不说屋子里的常芸,就是外面伺候的人也吓了一跳。 “来人,把赵丽娘和常宁给我请到外书房去!” 常芸惊惧不已:“爹,那我……” “不要叫我爹!”江海怒极:“老子不缺儿女。” 常芸这一回真的慌了:“您答应过我的,要把我当做亲生女儿。” “住口。”江海血红的眼狠狠瞪着她:“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你们母子三人果真是好样的!” 他一甩袖,大踏步出门,到了院子里时丢下一句话:“把这个混账也带到外书房去。” 常宁等了一天,越想越不安,总觉得会被查出来。傍晚时,下人送上的饭菜,他却毫无胃口。一直都在想着对策,但被困守在院子里,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正想着等江海回来之后试着求情,无论如何先把自己的禁足解了再说……就听到外面有喧哗之声传来,管事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推开了门口的随从,直接闯入了屋中。 见状,常宁一颗心直往下沉。 果不其然,就听管事道:“老爷让我等将你送去外书房。” 话中毫无敬意,也没有称他公子。 常宁本就格外注意这些,听到管事的话,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赵丽娘的院子住得最近,兄妹俩到时,正看到母亲蹲在江海的脚下不停哭求。 常芸先前已经为母亲想好了推脱之策,怕母亲说漏了嘴,急忙上前:“爹,真的是表叔找着机会欺负了我娘,然后借此拿捏多年,我娘没有背叛您。” 赵丽娘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心下思量一二,顺着她的话头道:“我一个人住在那个院子里,当时我喊了,挣扎了,可他就是不放手……海郎,这些年来,我守着这么大的秘密,常常夜不能寐,偶尔真的有想要告诉你真相的冲动……可我不能说,我害怕失去你,我太在乎你,你就像是我的命,没有了你,我大概也活不了……” “你这倒是实话。”江海满脸嘲讽:“因为你什么都不会做,全靠我给银子养着你们母子,我不给你银子,你拿什么活?” 赵丽娘:“……” 她这番话自认情真意切,结果他却丝毫不动容,还出言嘲讽。 这一回,怕是真的要糟!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 两人之间如果有感情, 哪怕吵架时故意口出恶言,也绝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 赵丽娘面色惨白, 满眼不可置信。 “海郎, 我是被人逼迫,我也不想的……” 江海漠然看着她,问:“他最早逼迫你时, 是什么时候?” 赵丽娘不知道女儿是怎么说的。听到他这么问,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常芸。 江海做了多年生意,最善察言观色, 见母女俩这样, 心里顿时明白, 被人逼迫应该是假的。 这个女人, 就是在有了情人之后还处心积虑骗他感情!这还不止, 还算计他出银子养着别人的孩子, 兴许还有那个情郎。 这些年来,母子三人挥霍无度,花了不少银子。别说多养一个人, 就是多养十个, 大概也不难。 想到这些, 江海活生生给气笑了。 “你们当真是好!” 只看他脸上压抑的怒气, 就知道他这话口不对心。 别说母女俩, 就是常宁,心里都有些害怕起来。三人下意识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江海见了, 嘲讽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你们怕什么?” 三人眼中, 此时的江海比洪水猛兽还让人害怕。 他上前一步,三人急忙往后退, 缩到了角落里。 江海冷笑一声:“那人是谁?” 三人不说话。 他眼神里满是讥讽:“你们谁要是告诉我,回头我就不把他送入大牢。” 听到这话,三人彻底惊了。 原来最惨的不是被扫地出门,而是被送进大牢。母子三人对此很是不能接受,尤其是兄妹俩,他们还在读书,还想以后流芳百世。 如果去了大牢,这辈子也差不多了。 赵丽娘刚想开口,边上的常宁已经眼疾手快摁住了常芸的嘴:“爹,我说。” 江海看到三人争先恐后,面上愈发嘲讽。 就在常宁解释时,门口又来了人。 江海满脸不耐:“我早说了不要打扰。” 随从战战兢兢 ,看了一眼地上的母子三人,小声道:“是姚夫人让人来传消息,说找到了那个姘头……”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说找到了丽姨娘的表哥。” 常宁刚想要出声阻止,随从不敢卖关子,飞快道:“听说住在外城,家里有间绣楼,叫苏绣坊。” 听到这里,江海霍然扭头,眼神凌厉地看向赵丽娘:“我记得你说喜欢苏绣坊的东西,曾经我还买了不少次,那时我还以为你为了给我省银子,现在才知道,你他娘的竟然是照顾姘头的生意……你还真把我当冤大头了啊。” 赵丽娘看着他黑沉沉的脸,咽了咽口水:“海郎,你听我解释。” 江海看着三人,好半晌没有开口。 屋中气氛凝滞,三人被他这眼神看得心慌,正想说几句缓和气氛。却见江海扬声吩咐:“来人,去衙门报官。就说赵丽娘伙同奸夫骗我银子和感情,我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立刻有随从应声而去。 母子三人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没有想骗江海的银子,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江海这话也不算是错。 大人真的追究起来,或许真的会让他们入罪。 尤其这些年来,母子三人确实花了他不少银子。苏绣坊那边……也花用了一些。 想到此,赵丽娘万分后悔自己没有俭省些。那时候少花一点,这会儿的罪名也能轻些。 “海郎,你别……” 赵丽娘哭求的话才开个头,江海就不耐烦地打断她:“你的情郎另有其人,别这么叫我!”他恶狠狠道:“为了你们母子三人,我甚至还丢了姚家的生意,两个孩子也住在郊外不肯回来。你们弄得我妻离子散,这笔帐没那么容易了!” 语罢,拂袖出了门。 母子三人不停哭喊,曾经心疼他们的江海却头也不回。 常宁不甘心,趴在门后大叫:“爹,您说过我们多年感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儿子求您手下留情。” 常芸也怕入大牢,她甚至怕去公堂,也开始拍门:“爹,你答应过我的,说我告诉你实情,你就把我当亲生女儿,帮我寻好婆家备丰厚嫁妆送我出阁……做生意讲究诚信,您不能不认帐啊!” 赵丽娘也跟着哭喊。 外书房悲戚一片,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惜守在外面的人没有一个人心疼他们,也没人上前。 之前赵丽娘有姘头的事是秦秋婉跑去告的,只是有了进展,大人也请了她来。 衙差赶到已经是晚上。 秦秋婉并不嫌弃麻烦,立刻让人备马车。到公堂上时,所有人都到了。 母子三人跪在堂中,常宁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母女俩也差不多,不过二人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应该是在哭。 听到有人进来,三人都抬起了头。 秦秋婉冲他们点点头:“都到了啊!” 赵丽娘睚眦欲裂,她到这里,都是姚敏美这个女人害的! 但她心里也明白,姚敏美不放过他们本也正常,她只后悔自己大意,暴露了吴平的存在。 或者更早之前,她若是知道自己会遇到江海,还能得他倾心多年,就不该和吴平来往。 常宁沉得住气,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秦秋婉,收回视线后重新低下头。 常芸年纪较轻,因为得宠,性子较冲动,大怒道:“你装什么?我们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你。” 秦秋婉颔首:“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们落到如今地步,也该反思一下曾经做的事。” 江海没有管这边的争吵,他始终盯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吴平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有家世都不能和他相比。因此,江海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输给他。 大人刚才去了后衙,从后门出来就听到堂中闹轰轰的情形,一拍惊堂木:“肃静!” 堂中安静下来,大人开始审问。 关于赵丽娘和吴平直接来往的事,整个安宁巷中所有的邻居都亲眼所见,根本就解释不清。 吴平在一开始的慌乱之后,也镇定了下来。没有解释此事,只一口咬定两人没有苟且,来往时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矩。他承认对她有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这些年没有娶妻,又经常跑去探望她,说两人只是普通表兄妹,大概没有人相信。 但说他倾心表妹,因此不娶妻,就说得过去了。赵丽娘顺着他的话头说,竟然也没穿帮。 边上的师爷奋笔疾书,将他们的供词记下。秦秋婉坐在一旁旁听,听到这里后,忍不住道:“可两个孩子的容貌跟吴平很是相似。” 赵丽娘:“……”姚敏美真的是她的克星。 本来上首的大人沉默听着,在她看来,大人应该是相信了的。可听了姚敏美这话之后,大人立刻就看向了吴平和两个孩子的容貌。 这亲生父子父女之间,就算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貌都有些神似。 这一细瞧,果然就发现了兄妹俩的眼睛和吴平几乎一模一样。 赵丽娘解释道:“大人容禀,这孩子和表叔之间,本就有亲缘,容貌相似也是有的。如果只看容貌就认定孩子是他的血脉,那这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是舅舅的血脉了。” 外甥像舅。 确实有许多孩子和舅舅相似。 但是,赵丽娘这话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她和吴平之间已经是远房亲戚,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像他,可不是只凭着表亲之间那点微末的血缘能做到的。 两人都不肯承认二人之间的私情,兄妹俩都是一问三不知。事情僵持住了。 江海上前一步:“大人容禀,赵丽娘此人对我不忠,我想收回之前送来的纳妾文书。” 大人沉吟了下,颔首道:“可!” 赵丽娘急了:“海郎,我们之间有两个孩子。你就算不认我,也不能不认他们啊!” 江海:“……” “甩不掉了呦!”秦秋婉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捂着嘴,冲上首大人歉然一礼,往后退了半步,表示自己再不说话。 大人没有计较,问:“两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血脉?” 江海也不知道,他回想了一下:“她有孕那段日子,我刚好定亲成亲,加上我祖母病重,忙得脚不沾地。她第一次有孕时,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月我只去了一次。后来她说有孕……我还跟她玩笑说我身体好,一夜就有孕……”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神特么一夜有孕,赵丽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背地里不知道和别的男人混了多少夜。至于常芸有孕之时,他记不清了。 只看常宁和吴平之间那相似的眉眼,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吴平的。 想到此,江海心里格外堵心。 大人追问:“那她第二次有孕,你经常去么?” 公堂上不可妄言,江海沉默了下:“常去。” 自从得知赵丽娘是故意诓骗他之后,他真心希望自己和她没有孩子!如此,才好算账。 大人看向赵丽娘:“常芸是谁的血脉?” 赵丽娘张了张口,干脆低下了头。 见状,江海质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赵丽娘是真不知道。 常芸和表哥长得只有一丁点相似,更多的是像她。赵丽娘偶尔也在想,女儿是谁的血脉。 大人颇有些无语,看向常芸的容貌,也觉得有些棘手。只凭着容貌相似,也不敢笃定二人就是亲生父女。看了半晌,他起身去了后衙。 秦秋婉笑着上前:“江海,让我说你什么好,还真让我给说中,大概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你这眼神不太好啊!简直比瞎子还惨!” 江海怒瞪着她:“姚敏美,你别得意。” 秦秋婉一合掌:“我没得意,只是觉得快意。”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一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一 这么明显的幸灾乐祸, 真的好么? 江海半晌无言,其实到了此刻, 知道赵丽娘骗他多年, 两个孩子也不是他亲生之后。他心底里已经后悔了。 他就不该为了赵丽娘与妻子分开,还为了那一双野种将自己亲生的孩子推远! 偶尔想想,如果能够娶回姚敏美, 和姚府继续做生意, 似乎也不错……这些只是江海心底里的一个想法,此时的他且顾不上。却下意识地收敛了怒气, 道:“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你要笑就笑吧。” 听到这话, 秦秋婉一脸纳罕。 要知道, 之前江海对她, 那是丝毫都不客气。张口就是冷嘲热讽, 要么就怒火冲天。 这么偃旗息鼓,挺让人不习惯的。秦秋婉见识得多,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似笑非笑问:“你该不会是想与我和好吧?” 当初夫妻和离时闹得特别僵, 又有姚敏美大闹他大喜的事在前……江海哪怕真有这个想法, 这会也说不出那些话。 他也要脸, 也怕被人笑话。 大人从后衙出来, 道:“孩子的身世真相大白,赵丽娘确实伙同奸夫骗了江海多年, 如果能够还出当初骗取的银子, 便可从轻发落。” 他看向赵丽娘和吴平:“你二人怎么说?” 两人都以为还有辩解的机会, 没想到大人一出来,直接就给二人定了罪。听到这话都慌了, 吴平飞快道:“我和表妹发乎情……” 大人一拍惊堂木:“本官不是傻子,容不得你糊弄。你若老实交代,本官还可从轻发落,要是再纠缠死不认罪,本官可要用刑了。”他强调道:“大牢中缺医少药,你们若是受了重伤进去,怕是熬不了几天。” 听到这番话,吴平被吓着了。 他和赵丽娘暗中来往多年,偶尔也想过二人之间的感情被人发现后的后果。但却从没想过会危及性命。 赵丽娘也吓得不轻,下意识看向吴平,却只看到他慌乱的侧脸和发抖的手。她低下头:“大人,我招!” 名声再要紧,也不如小命重要。无论以后如何,先保住命再说。 吴平怕自己落在了后头,到时候大人不肯把他也从轻发落,飞快道:“我和丽娘认识多年,当初她阴差阳错认识了江海……江老爷,她贪慕虚荣,不想干活,只想被人养着。当初我还劝过她……她不肯听我的话,不肯与我安心过日子,本来我都死心了,可在这个紧要关头她却有了身孕。” “她又说会养着我,还说我要是敢娶妻,她就要跟江老爷说我欺辱她!”吴平抹了一把脸:“我那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伙计,哪敢得罪江府?” 这番话里,他成了那个被威胁的人。 赵丽娘瞪大了眼,像是不认识他一般上下打量。被暗中来往了多年的情郎背叛,是她从未想过的事,太过惊诧,她根本顾不上掩饰,张口就骂:“吴平,你个混账,当初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她立即告状:“大人,我开始那几年从江海那里拿到的银子都给了他做生意。要不是我,他一个小伙计,哪里开得起铺子?” 两人对视,眼神里都是恨意。 江海若有所思。 他忽然侧头看向秦秋婉,低声问:“你是不是也想看我和赵丽娘互相憎恨?” 秦秋婉不看他:“我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江海叹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他又好奇问:“对了,你那个未婚夫最近如何?我好像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他还好吗?” 秦秋婉不答话。 江海无奈:“敏美,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对了,两个孩子那里,我也会尽快上门哄好他们。” 秦秋婉终于看他:“怎么,眼看着这俩靠不上,又想哄回佑康他们?” 江海叹口气:“本来我也没想和他们生分,是他们多想了。无论我在外头有多少女人,府中有多少子女,他们都是我的嫡出儿女,没有人能越过他们去。” 他说得铿锵有力。 秦秋婉却没有相信,她冷笑着问:“当初那个夫子和常宁串通,陷害佑康的事,你知不知道?” 江海立刻道:“我不知!” 秦秋婉扭头看向堂中:“你还是没变,说谎就如吃饭喝水一般。” 江海心里发虚,强调道:“我是真不知。” 地上跪着的赵丽娘和吴平都没有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想法,两人开口后就一直都在攀咬对方,大人很快就从其中拼凑出了真相。 正值妙龄的赵丽娘和吴平互相看对了眼,两人暗地里来往了近大半年,瞒着众人私定终身。就在两人商量着上门提亲时,赵丽娘碰到了江海。 江海出手大方,人又长得好,赵丽娘很难不动心。 她为了稳住情郎,一开始说的是自己跟江海几年,赚到了足够的银子后就回家与他好好过日子。 大笔诱惑在前,吴平也动了心。在赵丽娘真的被江海养起来之后,他怕赵丽娘变心,日后不肯和他续前缘,在一次上门后,半强迫着与赵丽娘圆了房。 没多久就有了常宁。 有了孩子,吴平就放心了。从赵丽娘那里拿足够的银子开了铺子,日子渐渐好过,后来与她来往,更多的是维持两人之间的感情,常芸是个意外。然后就到了如今。 吴平也根本弄不清楚常芸的身世。江海不想知道二人之间来往的细节,他并没有细听,当即就与兄妹俩断绝关系。 吴平和赵丽娘多年来,挥霍无度,江海给出的银子他们都没剩下,也就吴平名下一个铺子,哪怕抵出来,距江海给的那些账目也还差一大笔。 两人拿不出银子,罪名会更重。大人当场就往二人下了大狱。 兄妹两人不知道太多内情,大人没有入罪,还就把两人给放了。 走出衙门的兄妹俩虽然庆幸,但却毫无喜气,有一双在狱中的爹娘,他二人的前程自然是没有了的!再有,吴平的那间铺子也抵给了江府,他们如今身无分文,还没有落脚地,真的是下顿饭都没着落。 等到案子审完,已经是深夜。秦秋婉找了马车送自己回姚府。 江海追了几步:“敏美,我送你。” 秦秋婉马车没停,声音不疾不徐:“江老爷,我们俩如今已经是陌生人,你不用这么殷勤。再有,城内小偷小摸的事情都少,我不会出事的。就算真的那么倒霉,遇上了歹人出事,也与你无关。” 江海听出来了她话里的冷淡,也不气馁,再次追上前去。 他如今人到中年,到底不如年轻后生得姑娘家喜欢,如果再娶,兴许还不如姚敏美呢。 翌日早上,秦秋婉打算回郊外,刚出府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 江海从马车上跳下,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秦秋婉见他满脸笑容的跑过来,当即一甩帘子,吩咐:“走。” 江海还没找到近前,马车已经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带起的风打得他脸疼痛不已。 等他回过神,马车已经消失在街角。 江海剁了剁脚,并不想就此放弃,干脆追去了郊外。 刚到母子三人的门口,发现那已经杵着一个男子,正是陈长栢。 陈长栢看到他后,开门见山问:“江老爷到这里来做甚?” 江海本就要找陈长栢商量事,见状立刻上前:“陈长栢是吧?我有事情跟你说,这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我不管敏美对你怎么说的,总之,我打算重新聘回她,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趁早收回……” 话还没说完,陈长栢已经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踹了一脚还不解气,追上前又踩了两脚。 江海痛成了虾米状,蜷缩在地上:“你怎么敢打人?” “打你怎么了?”陈长栢居高临下看着他:“胆敢纠缠我未婚妻,打死都是活该。”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二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二 那是我妻子! 江海想说这话, 可一来他痛得厉害,说话费劲。二来, 陈长栢一副还要揍人的架势, 他不敢说。 陈长栢拎起他的衣领,把人揪了起来:“再让我发现你纠缠,我还打你。” 语罢, 狠狠把人丢了出去。 江海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他满心怨愤,刚才他也试着挣扎了的, 可压根就动不了。反而自己身上的伤越来越重。 关门声传来, 江海才缓缓起身, 街角的随从这才发现情形不对, 急忙扑了过来将他扶起。 “老爷, 您怎么样?” 此时的江海满腔怒火, 本来还压抑着,看到随从后再不掩饰,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随从促不及防之下被踹, 没能稳住身子, 一下子摔倒在地, 却不敢喊疼。连滚带爬起身, 又急忙上前去扶:“小的听您的吩咐躲在那边, 真没发现这边动静……” 江海也怕把人给踹着了,主仆俩都回不去。呸了一口, 吐出满口血水: “回去再收拾你。” 主仆俩互相搀扶着远去。 院子里, 秦秋婉则问起陈长栢身上发生的事。 “还是不肯招吗?” 陈长栢颔首:“大人耐心耗尽, 应该就这两日。” 两人还没说几句,衙差就到了, 请他们去公堂上。 时隔多日,当初容貌姣好的高氏此时狼狈不堪,周身脏污,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面色惨白,此时像是没了精气神一般,跪坐在地上。听到二人进门的动静,她侧头看了过来。 迎着夕阳进来的男女虽然没有刻意靠近,但却能看得出来二人举手投足之间的亲近。郎才女貌,看起来格外般配。 说实话,她有点嫉妒。 曾经陈长栢眼睛里只看得到她一人,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她。 如今……换成了别人。 到了此刻,她才发现拥有却被她曾经弃之如敝屣的东西,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她有些恍惚:“夫君?” 陈长栢面色冷淡:“我们已不是夫妻。” 听到这一句,高氏恍然回神,苦笑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但是……” 陈长栢不客气地打断她:“没有但是,伤害已经造成,我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绝不可能原谅你。” “我想说的是宝儿。”高氏眼神里满是哀求:“曾经你挺疼他,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陈长栢强调:“我心疼他宠他,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既然不是,他当然不会再管。 事实上,陈长栢是无所谓养不养这个孩子,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原身不想养。 陈长栢在发现自己被骗之后,满心都是被背叛的愤怒。至于宝儿……他知道孩子无辜,但却不愿意帮杀身仇人养儿子。 高氏眼神里的光暗淡下去:“你就这么恨我吗?” 陈长栢嗤笑:“我要是骗你感情,骗你银子,贪图你的银钱害死你,你会不会恨?” 高氏哑口无言。 边上陈长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始终不抬头。高氏求情时,他都毫无反应。 公堂上的气氛不太好,却有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急匆匆过来,大概跑得太急,额头上都是汗,进来后直接扑到了陈长寿面前:“孩子他爹,你怎么样?” 陈长寿目光动了动:“你们呢?” 妇人是陈长寿的妻子李氏,未语泪先流:“村里说什么的都有,小孩子还欺负四月,你怎么就……” 恰在此时,大人从后衙转出来,李氏立刻调转方向,冲着大人的方向不停磕头:“大人,我夫君一定是冤枉的,他平白无故为何要杀人呢?他在村里是最老实不过的人,好多人都不相信……求大人明察。” 大人坐下后一拍惊堂木:“肃静!” 李氏不敢再哭。 边上师爷开始宣读二人的供词。 两人被关在大牢中的这些日子并不好过,越关越崩溃,终于扛不住大人的审问招了出来。 就是高氏和陈长寿机缘巧合之下看对了眼,本来都打算成亲了,却因为两人那段日子吵了架,陈家又给儿子定下了李氏。紧接着陈长寿又把心眼动到了本家的堂弟身上,和母亲一拍即合,让高氏嫁了过去。 本来陈长寿没想过要堂弟的命,可高氏再次有孕,陈长栢起了疑心,不太相信高氏被人欺辱的事。左思右想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等高氏做了寡妇,两人来往更加方便。也不耽误两个孩子接手陈长栢的田地。 陈家母子和高氏都是知情人,当即就被问罪,各自判了十多年。 这还是陈长栢捡回了一条命,否则,三人是要偿命的。 高氏在大牢里的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还担惊受怕,动了胎气没有大夫来诊治,孩子已经不在了。但她家里还有个小的,之前被大人寄养在村长家中,如今……案子水落石出,村长定不会愿意继续养,那个孩子,还是得找一个合适的去处。 陈家人都不愿意要。 李氏听到师爷的宣读,又看到自家男人画押之后,眼神呆滞,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其实,早在陈长寿入狱之后,村里人就各种议论。其中就有陈长寿和高氏之间的二三事,且说得有鼻子有眼。 李氏自然是不信的,为此还跟人干过几架。但听得多了,她心里也难免起了疑心。 却也只是怀疑而已。 此时得知真相,她很是接受不了,反应过来后,她转瞬扑到了陈长寿身上,冲着他的脸上身上伸手就挠:“你个混账,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四月吗?” “为了外头的女人,你竟然跑去杀人。我碰上你,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李氏一边打骂一边哭,是那种嚎啕大哭。 陈长寿没精力哄她,任由她哭喊。 边上的陈母担忧儿子,急忙上前去拉:“别打!” 李氏正发疯,这会儿只想发泄。也顾不得面前的人是自己婆婆,冲上去就开始抓头发,乱抓乱挠,最后还用上了嘴。 此次审案,在陈母的尖叫声中落幕。 关于高氏的那个孩子,大人把他送去了善堂,等待有缘人将其接走。 两人携手走出公堂,看到不远处李氏崩溃大哭,她抱着孩子和一个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渐行渐远,隐约能听到她撂狠话。 “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探望那个混账。” “我才不要为他守着,回头就找人给我说亲,我要改嫁。” “他丝毫不顾念我,我也不管他了……” …… 两人没有多听,绕过了街角,前面的街道越走越繁华。秦秋婉难得回城,和陈长栢相约一起逛街。 二人如今是未婚夫妻,陈长栢已经正式拜访过姚府好几次,婚期就在不久之后,也不用太避讳。 只是运气不太好,路上碰到了正带着一位姑娘逛街的江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江海看到陈长栢,脚下顿了顿,还是迎上前:“佑康他娘,要我说,你这眼神不太好。你也算是有财有貌,为何要挑一个乡下人?” “因为乡下人比你好百倍千倍。”秦秋婉毫不客气的讥讽:“连一个乡下人都比不过,你该好好反思。” 她又看向江海身边有些无措的妙龄姑娘:“这位姑娘,听我一句劝,你有家世有容貌,世上那么多的好男儿,你就算闭着眼睛挑,也别嫁这么一位!否则,你定然会后悔。” 那姑娘出门时也没想到会碰上姚敏美,听到她说这番话,只觉得难堪。当即道:“江东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罢,转身就走。 江海急了:“过两天咱们的郊外之约……” “我忽然想起来,过两天有事,实在是不方便。”姑娘头也不回,飞快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江海追了几步,都没能把人撵上:“那我过几天再去找你。” 那姑娘像是没听见,从头到尾都没反应。 江海回过头,看向秦秋婉的目光中满是愤怒:“姚敏美,你说过我们俩一刀两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为何又要扰我好事?” “只是不忍心看人家姑娘落火坑而已。”秦秋婉面色淡淡。她看着江海脸上的愤怒,道:“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可以搅和我的啊!” 江海:“……”好像还挺有道理。 但是,他和姚敏美不同。 他娶妻不只是看姑娘本身,还要看姑娘的家世,今日的这位,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虽比不上姚敏美,却是他如今最佳的选择,哄了几日,刚刚有些进展,就被姚敏美给搅黄了。可姚敏美选的这一位只是村里的农户,农户好不容易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弃? 之前陈长栢害怕他把人抢走还动手威胁于他,可见其决心。打也打不过,他就算想挑拨,也不敢啊! 再有,江海之前被他揍那一次伤得挺重,回来还养了两日才下床。他从心底里就不想和江海多说。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江海心底里积攒了一肚子怒气,无法排解。干脆转身就走。 秦秋婉还扬声喊:“江东家,你倒是挑拨啊!” 江海:“……”好气! 他越走越气,脚踩在青石板上就像是在踩陈长栢一般,还不得把地上踩出几个大洞。 回到了自家铺子里,他还在生气,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算账。他干脆将里的账本一拍:“来人!” 立刻有随从小心翼翼进门。 看到随从战战兢兢,江海怒火中烧:“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副模样在做什么?” 随从努力站直身子:“小的这两天身子不适,老爷别生气。” 江海却已经不再计较,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他低着头,如是吩咐了一通,随从有些不赞同,却不敢反驳。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三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三 秦秋婉和陈长栢在城内转悠了半天, 二人想要敛财,看好了几个铺子, 出城时天色已晚。 出城后不久, 天色就已朦胧。 路过一个小树林时,忽然从里面窜出了十多个混混,嬉笑着上前。 “咱们哥几个走到这里就没了盘缠, 二位要想顺利过去也成, 给我们一点银子打酒喝。” “十两八两不嫌少,几百两也不嫌多。不想受罪, 就赶紧的。” 又有一人道:“别发呆啊!” “或者……”其中一人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听到动静探出头去的秦秋婉:“让这位富家夫人陪我们玩玩也成。我们长这么大, 还从来没有亲近过这么富态的女子。” 这些人不会武艺, 最多就会点三脚猫功夫。纯粹靠着人多势众才这么嚣张。陈长栢本来饶有兴致看着, 刚好他有些手痒痒, 盘算着先揍谁, 听到这一句,心里的那些想法全都抛到了一边,立即跳下马车, 捏着拳头就往说话之人脸上揍去。 当场就把人打吐了血。 那人一头栽倒在地, 好半晌爬不起来, 边上围观的众人也有些被吓着了, 面面相觑过后, 一窝蜂冲了上来。 秦秋婉坐在马车里没动。 不过几息,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痛苦哀嚎。重伤的已经手脚呈不自然的弯曲。轻伤的倒是能动, 但也识时务地没有爬起来。 “大哥饶命, 我们只是开个玩笑, 并不是真的想要打劫。还有二宝,他平时就喜欢口花花, 其实胆子最小,根本不敢靠近女人,为此我们没少笑话他。”说话的人再次强调:“我们可以对天发誓,真的真的只是玩笑。” 边上其余人也跟着求饶。 陈长栢面色不变,看向车夫:“我记得在郊外碰上事的话,可以像守城门的官兵求助。你去一趟,就说有人试图打劫。” 听到这话,地上躺着的众人彻底慌了。 有那受伤不重的瞬间跳起来想往林子里钻,陈长栢捡起石头就朝他们后背扔去。 跑在最前那两人栽倒在地,后面的人见势不对,干脆也趴倒在地上。 陈长栢站在众人中间,手中捧着一块石头,不停扫视。 地上的众人倒是想跑,但却不敢跑。 他们今日打劫确实不对,被抓住之后多少都会被关上一段,但此事论起来,他们也没有多大错。银子没有拿到,人还没伤到,反而是他们自己受了伤……比起被打个半死,还不如去大牢里蹲上一段呢。 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这儿离城门就几里地,一刻钟后,两队官兵赶到,将地上的人都捆了起来押送回城。 秦秋婉对领头的官兵道了谢,又强调此处已经多年没有劫匪。刚好她最近和人结了仇,这些人兴许是被人指使前来复仇的。 领头的官兵认真记下,保证回去后会彻查。 关于府城内外的安危,一直都是这些官兵管辖,出了这么些耗子,若是不逮干净,日后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把这些劫匪带回去之后,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细查。 秦秋婉本以为要好久才会有消息,没想到第二日就有官兵前来请她进城。 到了衙门才知道,劫匪中有几人扛不住刑罚招认,说他们是被人指使。 指使他们的,是江海身边的随从。 “那位小哥说,姚夫人之前仗责过他的妹妹,所以才花了大价钱请我等帮他妹妹出气。” 秦秋婉仔细回想了一下,姚敏美做江夫人多年,要说没有责罚过丫头那是假话,但自认不是个暴戾之人,做错了事就该罚,犯了大错就直接发卖。杖责……她记忆中好像还没有过。 也就是说,那些人在撒谎! 或者是请他们动手的那个管事在撒谎。 秦秋婉将自己回想到的事情说了,差不多讲完时,江海和他身边的被官兵带了过来。 “我没有杖责过丫鬟,你妹妹是谁?” 随从满脸不愤:“夫人给人多忘事,我们这些贱奴入不得您的眼,您当然不记得了。” 秦秋婉冷笑:“好叫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让人上过杖刑!你主子倒是有,你问问是不是他?” 随从看了一眼大堂中:“但是这么多人的面,你当然不会承认。你敢不敢对天发誓,没有杖责过丫头?” 秦秋婉反问:“我凭什么要为了你的臆测发誓?” 随从像是抓着了她把柄一般,大声道:“你不敢,你就是心虚!” 城门处官兵由指挥使管辖,练武之人处事向来简单粗暴,立刻命人上了杖刑。 江海本以为这么多人打两人,肯定能把人教训一顿,没想到竟然打不过。 他身边的人很少受责罚,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疼痛,没多久就招了。他会请那些混混,都是听了主子的命令。 江海闭了闭眼。他不想受刑,自知大势已去,当即表示有话和那位指挥使私底下说。 指挥使在府城任上多年,机缘巧合之下也和江海喝过两回酒,算是认识。此时却板着脸:“有话就在这里说。” 江海无奈,只得道:“我确实想岔了,做错了事。但大错还未铸成,求大人网开一面。回头我一定谨言慎行,再不犯错。” 保证要是有用,指挥使身上的事大概要少去大半。 府城中小偷小摸都少,像这种打劫的,几年都不会发生。如今出来了,指挥使又怎会轻易放过? 他早就打定主意把这些人抓到之后,杀鸡儆猴。 江海很惨地变成了那只猴。当即就被杖责二十,然后丢去了大牢,到了那里,还会被判刑。 关于赵丽娘骗他的事情还没落幕,他自己也进了大牢。 秦秋婉再回到书院时,天色已晚,兄妹两人没睡,各自拿一本书在院子里焦灼地转悠,听到门口有马车的动力,立刻打开了门。 刚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秦秋婉时,两人扑上前,异口同声问:“娘,你怎么现在才回?” 秦秋婉并没有隐瞒江海做的那些事,进门后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兄妹俩一直都挺沉默,听完了之后,江佑康抹了一把脸:“爹他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他没有说出口。 “娘,我想去探望父亲。” 他想要去大牢问一问父亲,给他生儿育女的女子到底哪里做错了,父亲非要找人来打劫欺辱她! 江雨不太敢去,但有哥哥陪着,她也想去。 兄妹俩小心翼翼的偷瞄秦秋婉神情,她忍不住笑了:“我陪你们一起。” 如此更好。 翌日,兄妹俩告了假,一大早就去了大牢。 进去还是挺容易的,江海蜷缩在角落里,听到门口有动静,侧头望来,当看到是兄妹俩,他沉声问:“你们来这里做甚?” 江佑康站着蹲在地上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这环境的缘故,他只觉得此人无比陌生,他蹲下去,忍不住问:“爹,你就这么恨我娘吗?” 江海看到儿女前来探望自己,其实挺欣慰的,可听到儿子的质问,立刻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他声音朗朗:“分明就是你娘看不惯我,陷害我。你不去责问她,反而来问我,你有没有脑子?” 江佑康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骂,先是懵了一下,回过头茫然地看向秦秋婉。本来是想看母亲的神情,余光却瞥见了边上两间牢房里的混混。 他猛然回神,道:“连大人都说是你指使,母亲亲身经历,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才真的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江海发现儿女不好糊弄,也不再纠缠,转而问:“你们来探望我,带的东西呢?” 对于兄妹二人来说,江海到底是亲爹。无论他做了什么事,他们都该帮点忙。兄妹两人自然也想到了顺便给他送东西,不过,秦秋婉到最后给两人出主意:无论送什么,都没有送银子来得贴心。 兄妹俩被她说服,也觉得送银子可行,江佑康听到父亲问,那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碎银:“爹,这些您收着!” 江海:“……” 对大牢中的人来说,银子确实是好东西。但是也不是那么好,许多稀缺的东西都比银子重要。尤其是各种荤菜,向来会被人争抢。 他不好责备太过,免得而你伤心之后不再来探望。干脆伸手接过:“下次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吃的。” 江佑康:“……” 其实,兄妹俩平时忙着读书,每月就歇两天,今日能够赶到这里,都是挤出来的时间。再有,父亲做的这些事实在让人失望,他们本来打算今日探望过后,以后都不再来了的。 “好!” 江雨答应下来,反正他们在外头,若是不来,江海也无法。 父子三人相顾无言,站在一起挺尴尬。兄妹俩没有多余的话,干脆起身出门。 秦秋婉走在最后,在兄妹俩离开后,她走上前去,笑吟吟道:“挺好!” 江海怒瞪着她:“姚敏美,你别得意。” 秦秋婉扬眉:“我就得意了,你能怎样?”她蹲下身,好奇问:“之前那些年里,你可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江海气得胸口起伏,狠狠瞪着她,一个字都不肯说。 秦秋婉见状,继续道:“我今日带着佑康回来,是想见一下江府的管事。他们兄妹忙着读书,也不太会做生意。之前我说让你教导一二,结果你不肯……不过,你也别担忧,他们兄妹不会也不要紧,就让他们安心读书,以后家里的生意,我帮你看着。” 江海本就受了挺重的伤,听到这里,气得喷出了一口血。 秦秋婉一脸惊诧:“都吐血了,你的伤这么重了吗?” 江海:“……”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四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 二十四 江海是被气的。 他的伤隔了一天 , 已经在慢慢好转,有些地方已经结痂。至于内伤……他暂时没发现。 可吐血了就不是小事, 江海伸手背去抹, 看到手背上的殷红,他愣了一下,随即看一下门口的秦秋婉,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姚敏美不会帮自己请大夫。于是, 他眼神下意识的看向方才兄妹俩消失的地方。 兄妹俩不愿意与他相处,早已经避到了外头去。 秦秋婉笑吟吟:“江海, 你在找什么?” 江海看着她的眼睛:“敏美, 无论你信不信, 我都要说, 这一回的事, 我真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并不是想找人欺负你。其实我是想试探一下陈长栢对你的心意,我这也是帮你啊!他出身贫寒,应该是看中了你的银子才会对你倾心。我就想知道在那么多混混面前, 他还会不会护着你?” “事实上他护着了, 还把那些混混都打趴下。”秦秋婉一本正经:“这么说, 我确实该谢谢你。” 江海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险些又吐了出来, 他就是不想让面前的女子高兴:“从另一个方面说,根本就没有试探出来。因为他打得过, 所以才没有跑。” 他语气里满是恶意, 就想挑拨得姚敏美厌恶了陈长栢。 “他打得过, 凭什么要跑?”秦秋婉半真半假笑道:“管他是什么原由,只要他愿意护着我就行。哪怕他就是看中了我的银子, 那也是我身上有可取之处。我们俩各取所需,关你屁事。反倒是你,蹲在这个大牢中,怕是遇不上红颜知己了。”说到这里,她好奇问:“你后院那些女人有没有探望过你吗?” 江海又被噎住。 那些女人兴许搞不好还不知道他入大牢的事,反正从昨天到现在一个都没出现。 秦秋婉又问:“我接手了你的生意后,那些女人怎么办?是把她们发卖,还是送走?” 江海怒瞪着她:“姚敏美,你早就看不惯她们,想借此把她们都打发走,对不对?” “你怎么说都好。”秦秋婉挥了挥手:“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看着办。” 说着,华丽的裙裾划过地面,转身就要走。 江海刚想把人喊住,却见那女子已经回头:“对了,赵丽娘关在何处?来都来了,我也去探望她一下。” 折腾这么半天,江海身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秦秋婉没等到他的回答,也不生气,自己走到不远处的看守旁边询问了一下,然后就得知了赵丽娘的住处。 因为是女犯人,赵丽娘住在另一边。 秦秋婉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 “赶紧拿来。” “你把银子给我,以后我罩着你,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在牢中有小贼,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你看在我这里,我帮你保管。” …… 秦秋婉唇角微翘。 她早就知道在这样的大牢中有银子根本就留不住。尤其江海多年来养尊处优,若是与人打架,别说赢了,他只能做挨揍的那个。 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 秦秋婉头也不回,绕去了另一边。 多日不见,赵丽娘蓬头垢面,早已没了曾经的风光。看到她出现在门口,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秦秋婉笑吟吟:“我来探望江海,顺便来看看你。” 两间牢房离得挺远,赵丽娘在此之前还没听说过这个消息。这一瞬间,她心里想了许多……江海都进来了,苦主都不存在,她还会不会被关着? 再有,她想知道,江海到底犯了什么事,需要多久才能出去。下意识追问:“他怎么来了?” 秦秋婉并不隐瞒:“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找混混想要欺辱于我,刚好给我未婚夫把那些混混都给抓起来送到了衙门,结果就供出了他。” 赵丽娘半晌无言。 最近关于她欺骗江海之事已经审得差不多,她定然会被入罪,区别只是轻重而已。 如今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流落在外的一双儿女。这么久了,两个孩子始终没来探望她。在赵丽娘看来,应该是他们过得不好,拿不出银子来探望。 她之前那些年都一直蜗居在小院中,没有关系亲近的亲戚和友人。后来搬去了江府,除了江海之外,她对别的人都只是面子情。如今想要找人照顾自己的一双儿女,都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赵丽娘不能出去,如今看到了姚敏美,便想着试一试。 万一呢? 她这么想着,缓和了面色低声道:“姚姑娘,是我错了。我当时就不该和江海暗中来往。这些日子我在这大牢中,每每想起曾经发生的那些事,简直恨不得去死。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你若是恨我,也是我活该。只是孩子无辜……” 听到这里,秦秋婉忍不住笑出了声。 “孩子确实无辜,可你生的那两个工于心计,且算不得无辜。如果你想让我帮你照顾他们,那还是趁早别开口,我不可能答应!” 赵丽娘本就不抱希望,纯粹是想着顺口求一求,如果姚敏美能帮她照顾孩子就更好,不答应她也不吃亏。 “既然你都提了,回头我一定找人帮你打听,然后把他们的现状告诉你。”秦秋婉挥了挥手转身:“不用谢我。” 稍晚一些的时候,秦秋婉还真的打听到了兄妹俩如今的落脚处。 两人离开江府之后,没有去书院,而是去找了书院里的同窗,借住在别人家中。但两人已经住了好久,许是被人给嫌弃了,秦秋婉打听的时候,得知二人已经被赶出来。 她“好心”地我这事告诉了大牢中的赵丽娘。 听丫鬟说,赵丽娘当时就哭了。 其实,赵丽娘如果没有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在怀着身孕的时候与江海来往,而是安心嫁给吴平,她也不至于哭。 从那时候起,秦秋婉特别喜欢给两人送外头的消息。有江佑康坐在一旁,她很顺利的见到了各个铺子里的管事,查了一回账,镇住他们之后,就接手了江府生意。 这些东西,以后她会亲自交到江佑康手中。 她查账时,又发现了一件事。 江海和其中一个管事的妹妹暗中来往多年,两人之间甚至于育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都八岁了。 管事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如今情形不同,江海深陷大牢,何时出来都不好说。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孩子认祖归宗,长大了还能分一杯羹。 否则,若是江海在大牢中一命呜呼,孩子想去江府,怕是没那么容易。 秦秋婉还好,此事若是被姚敏美得知,大概又要气一场。为此,她特意去了大牢:“江海,你打算怎么安顿那个孩子?” 江海对于这个孩子心情挺复杂的,他后院那么多的女人,其实不在乎多不多个女人,之所以不让管事妹妹入府,则是因为当初他并没有对这个女人动心,而是被管事灌醉了之后给算计了。 他生平最讨厌别人算计,当即就把管事一家赶出了城。可天意弄人,一年后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回来了。 江海看在孩子的份上,又重新重用管事一家,也仅此而已。 孩子就这么一直养在了外头,身份挺尴尬的。 事到如今,江海也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别扭,他和管事的想法差不多,如果自己一病不起,孩子可就回不来了。 “你把他带回来吧!” 秦秋婉颔首:“我明白了,回头我就跟张管事商量,立刻把孩子送走。” 江海:“……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懂了啊!”秦秋婉一本正经:“总归不让你如愿就是了。” 江海:“……” 早知道,他就说把这个孩子送走了。如此,姚敏美肯定会把孩子留下。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完) 儿女被打压的原配(完) 秦秋婉说到做到, 回头就回了管事的话。 直言江府不会接这个孩子回来,让管事一家早做打算。 本以为管事要纠缠, 结果刚过一天, 管事就把妹妹嫁了出去,那个孩子直接被他送到了善堂去。孩子无辜,秦秋婉找了一个普通人家, 把孩子给接走了。 办好了此事, 她又特意跑了一趟大牢,告知江海这件“好”事。 “那个孩子被送去了善堂。”秦秋婉啧啧摇头:“管事养了他们母子这么多年, 我还以为有多少感情, 结果就这。” 江海每次看到她都要生气, 他也知道气多伤身, 尤其他本就受了伤, 更是不能生气。他极力忍耐, 可还是忍不住,恶狠狠道:“姚敏美,你这个毒妇。” 秦秋婉摇摇手指:“没有你毒。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你说翻脸就翻脸, 找混混来打劫也罢了, 甚至还找人欺辱我!” 江海急忙解释:“我只是想吓唬你。” “我没被欺负, 你当然说什么都行。”秦秋婉上下打量他, 好奇问:“你这是又受伤了?” 兄妹两人送银子来,江海本以为手握银子能有几天好日子过。结果他们还没走远, 同处一室的人就开抢。他下意识反抗, 然后就挨了一顿揍。 险些没把他打死。 此时的江海恨不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沉声问:“是不是你故意让佑康给我送银子的?” 秦秋婉笑容满面:“这一回你猜对了。佑康兄妹本来想给你送饭的,还是我给出的主意, 那银子你用上了吗?” 江海:“……”用得上才怪! 太过生气,他开口有些破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银子会被抢?” “我要说不是,你大概也不信。”秦秋婉一脸无所谓。 两人一个牢里,一个牢外,江海看着面前的女子,哪怕她不说话,也被气得胸口起伏。 秦秋婉就这么看着他越来越生气,直到气得满脸潮红,有些莫名其妙:“我都没说话,你气什么?” 江海也不知道。 气急了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伸手一摸额头,发现烫得吓人。 他之前是挨了板子的,昨天又挨了一场打,一直都昏昏沉沉。也就方才姚敏美来了,他才清醒几分。这还没清醒多久,只觉得脑子比方才更晕,周身也酸痛不已。 他以前也生过病,也听别人说过一些病情,知道如今的自己病得很重。发高热动辄就会要人性命。他还不想死,越想越害怕,下意识就想让人帮自己请大夫。 可是这周围也只剩下门口的姚敏美能帮得上忙,哪怕心底里不愿求她,也猜到她可能不会帮自己的忙。江海也还是不愿放弃,他缓缓挪到栏杆旁,伸手想拉她的裙摆。 秦秋婉退后一步。 江海手臂伸直,却还是摸不着她,他抬起头,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无比陌生,压根不像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或者说,和曾经的妻子大相径庭,似乎不是一个人。 他有些呆怔。 秦秋婉垂眸看他:“你还有事么?若是没有,我就回去了,家中的生意挺忙,你那些管事没那么老实,我才接手没几天,就已经揪出来了两个偷粮食的老鼠……” 如果是以往,江海听到她提及家中生意,必然是要气一场的。但这会儿的他且顾不上,回过神后,他急忙道:“我生病了,你帮我请个大夫。算我求你。” 说着话,他努力伸手去拉她裙摆,可那裙裾还是越来越远。 秦秋婉再次后退一步:“我挺忙的,没空!” 饶是江海早就知道她不会愿意帮忙,听到这样离谱的理由,也还是忍不住气。 他本就在发热,这一生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传来,他努力打起精神:“我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你,那么多的银子……你就帮我这个忙,不行么?” “不行!”秦秋婉强调:“我只是替孩子代管,等他长大之后,会交还给他。” 江海脑中混沌,周身酸痛,本来不想多言,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争辩:“那时我还在大牢中,你若不交,我也拿你无法。” 秦秋婉摇摇头:“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法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回头再来看你。” 江海心里明白,如果她不肯帮自己的忙,自己继续这么病下去,哪里还会有下次? 此时挣命,他顾不得身上疼痛:“你就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们多年夫妻,你忍心让我这么病死吗?” 江海都忍心让还是妻子的姚敏美故意病死,她有什么不忍心的? 秦秋婉颔首。 江海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全靠他一股想活命的意志力支撑,才没有当场趴倒。 “敏美,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求你,千万帮我这一次。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你的这份恩情。”他看着面前女子脸上的漠然,知道她不会帮自己,心里渐渐绝望,到了此刻她真的有种钱财是身外之物,还是性命要紧的想法。 “你想要家里的生意,我送给你。你不用留给佑康,全都自己收着……我还可以写字据……求你千万帮我……” 江海说着,眼中落下泪来。 眼看面前女子还是不为所动,他混沌的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对策:“你不帮我请大夫也成,你回去告诉一声佑康兄妹我生病的事,我一样给你写字据。” 秦秋婉缓缓后退。 江海看着,愈发着急:“敏美,是我对不起你,你别生我的气。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后悔了,我错了……” 眼看那华丽的裙裾消失在转角,江海忍不住哭嚎出声。 秦秋婉出了大牢,这会还是早上,旭日东升,阳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捂着,唇角微翘。 又隔一日,两个孩子从郊外回来,正和秦秋婉商量去狱中探望江海。 两人到底还是舍不下父亲。 当今以孝治天下,兄妹两人从小读书,哪怕和父亲没有多相处,感情不深,也还是下意识就想孝敬。 秦秋婉不打算阻拦,如果让兄妹俩发现江海病重,找了大夫救治,那也是江海命不该绝。反正他活着也是受罪,死不死都不要紧。 “娘,我们今晚就去,明日一早还要赶回书院。” 江雨很赞同: “明早上得画画,我得赶回去。否则,若是交不出,又要被师父责罚了。” “我陪你们一起去。”秦秋婉起身进内室换衣,每一次去大牢,她都会特意打扮一番,以最光鲜的模样去见他。 刚换好一身华丽的白绸衫,就听到外面丫鬟在唤:“夫人 ,出事了。刚才大牢中传来消息,说江老爷病重,已经开始说胡话,找了大夫也救不回来。” 秦秋婉出门,兄妹俩已眼泪汪汪。 母子三人赶到大牢,其余妾室都已经赶了过来。看到他们,纷纷上前行礼。 曾经姚敏美和这些女人没少见面,大家还算熟识,不过,秦秋婉不耐烦应付她们。看守见人都到了,将他们一起带了进去。 那些妾室都是第一回进大牢,能忍的不停皱眉,有那不能忍的直接惊呼出声,更有甚者满脸嫌弃。不停地踮着脚,看那模样,恨不能把脚放在肩上走。 无论她们什么样的神情,在看到牢中脏污的江海时,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飞快上前哭嚎。 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无比。 江海已在弥留之际,本来混沌不知今夕何年的他,听到众人的哭声后,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面前的花红柳绿,他只觉得头疼。 “别哭了!” 听到这一句,众人愈发来劲,都扑到了床前。 江海被吵得脑子嗡嗡响:“住口!” “老爷,您这样以后我们母女怎么办?” “衣儿才两岁,您让奴婢回去后怎么跟她说?” “彬儿前两天还说等您回府后教他认字……” 江海愈发头疼,嗓子哑得说话只剩下了喉音,再有,此刻也没人听他说。他侧头,看着那抹白色倩影:“敏美,你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白衣女子身边多了个高大的男子,呈护持模样:“有话就说,我们听得见。” 弥留之际,江海没什么好交代的,关于他的那些孩子,他也不太想管了。到了此刻,他心中只有后悔。 病的这两日,他仔细回想过,最开始倒霉就是从与姚敏美分开起。或者说,从接了常宁兄妹回来起……如果他没有起那些花花心思,当断则断,早日与赵丽娘划清界线,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他就不该愧对妻子! 如果夫妻相得,他和姚府的生意依旧,哪里不好? “是我对不起你。”江海盯着她的眼:“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不帮,你不用开口,白费力气。”秦秋婉退后一步。 边上的几位妾室急忙扑上前,一来是舍不得江海,但事已至此,生死之事强求不得。她们如今唯一期望的就是江海在临去之前能够想起她们和孩子,多少吩咐几句,或者直接分她们一点好处,否则,下半辈子怎么过? 众人上前七嘴八舌,还有人伸手去推,太过吵闹,不大的屋子里热闹不已,秦秋婉站到了角落中。突然有女子尖叫道:“老爷……老爷……你醒醒……” 秦秋婉探头看了一眼,江海双眼紧闭,已然没了声息。 就连何时死的都不知道。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 那些女人见男人没了,临去前一句话都没留下,也彻底着急起来,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她们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了秦秋婉身上。 没法子,她们已经做惯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根本就飞不走。 江海身上有罪,丧事简办,紧接着秦秋婉用银子送走了后院的所有女人。 至此,偌大的江府冷清下来。 她并没有搬进去住。 姚敏美已然不想住在里面,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和陈长栢都在府城内和书院外混着住。 关于赵丽娘和吴平哄骗江海一案,本来苦主没了,此案可以草草落幕,但有秦秋婉告他们蓄意谋害江府嫡出子女,又有江海离世前的状纸,两人各自被判了十年。 不过,两人都没有熬出去。此后一生,秦秋婉都再没听说过两人的消息。 至于常宁兄妹,一直靠着在各家借住,常芸甚至还委身于人。 因为有赵丽娘这样的母亲,两人都放弃了读书这条路,常宁从小到大只会读书,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后,一蹶不振。后来酗酒成性,有一次喝醉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能醒过来。 常芸给人做妾,常年被关在后院,不到四十就郁郁而终。 江佑康兄妹俩一心扑在读书上,各自都有所建树,尤其是江雨,更是成了书画大家,待她中年之后,她但凡出画作,必然要被许多人追捧争抢。 她不止一次的当着外人的面说过,她能有如今的成就,最想感谢的人就是母亲。 甚至在一次酒醉后还跟人吐真言,说若是她父亲在,兄妹俩大概就在当初被夫子冤枉时就废了。 那个夫子,秦秋婉也没放过,找好了证据之后将其告到了公堂上,按律法处置。值得一提的是,他做这样的事不止一次,还有其他苦主上门,甚至还害死了一个孩子,最后被判了绞刑。 许多年后,众人提及姚敏美,都会提到她跌宕起伏的一生。错嫁后被辜负,她没有自怨自艾,没有委曲求全,而是潇洒转身另嫁他人。之后和夫君相亲相爱,二人合做生意,帮助了不少人。 她的这份潇洒得许多女子追捧,后来不少女子被辜负后有勇气和离,都是因为听了她的故事。 最后一个原配 一 最后一个原配 一 面色惨白眼底青黑的姚敏美冲着秦秋婉一福身:“多谢你帮我养好了两个孩子!至于江海……”说到这里, 她满脸快意:“那个混账,简直死不足惜!” 语罢, 她再次一福身, 整个人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桌上是瓷瓶已满到瓶口。 * 秦秋婉睁开眼睛时,只看得到面前方寸之地,入目一片大红, 垂眸还看得到手上拿着的如意, 身上也是大红,一看便知是嫁衣。 她这会儿坐在轿子里左摇右晃, 整个人昏昏沉沉, 很是难受。正想着这里挺适合接收记忆, 就见花轿停下, 外头有人踢轿门。 “新嫁娘下轿!” 随着话音落下, 外面伸进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只看那只手, 就知主人养尊处优,且家世和规矩都不会太差。秦秋婉递上了手中的红绸。 她走出花轿,一路跟着跨火盆, 沿着铺就的红绸往院子里走, 这家的门槛挺高, 不像是普通人家。 只是这门婚事有些奇怪, 秦秋婉在往里走的一路上, 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 “谁知道能不能冲好?” “万一冲好了,这姑娘可有福气喽!堂堂姜府公子, 凭他的身份能够入门, 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冲好了是冒青烟, 要是冲毁了……听说姜大公子已经昏迷多日,水米未进, 眼瞅着就是这两天的事。要是一进门就断了气,怕是要被迁怒。” …… 听着众人议论,秦秋婉知道原身应该是冲喜而来,并且,原身身份不高,这门婚事是她高攀。 按理来说,需要秦秋婉到这里来,原身应该是在这门婚事上吃了亏,甚至丢了命。如果可以的话,拒绝这门婚事是最简单的法子。 但她没有记忆,不敢乱动。 眼瞅着就要拜堂,忽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喧闹,还有丫鬟的嚎哭之声。 又有一个妇人大哭道:“我的儿啊!” 众宾客一阵哗然。 秦秋婉听不太清楚,又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要嫁的那一位,已经在方才断了气。 一时间,秦秋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哪怕戴着盖头,她也能察觉得到周围人的指点和议论。 所有人都忙着议论或悲痛,没有人搭理她这个新嫁娘。 秦秋婉可不想站在这里被人笑话,扯了扯手里的红绸。另一边得知姜大公子死去后,那人就把红绸交给了喜婆,喜婆察觉到她的动静,也不敢吭声。抽了个空,试探着找到管事:“这怎么办?” 管事也觉得棘手,又找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机会上前询问主子,然后才跑过来:“老爷说了,既然入了姜府的门,那就是府里的人,一会儿二公子会过来跟她拜堂成亲。” 大喜之日弄成这样,简直毫无喜气。 那位二公子还在处理兄长的丧事,放新嫁娘独自站在这里也不合适。没多久,秦秋婉就被送进了一间屋中暂坐。 她坐下后,察觉到身边有丫鬟守着,吩咐道:“我想独处一会儿。” 丫鬟满脸不赞同:“府里正值多事之秋,这会到处都乱糟糟的,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 秦秋婉沉声吩咐:“那你离我远一点,站到角落里,不许出声。” 她这话中满是威严。 丫鬟下意识照做,站到了角落里后,才想起来这新嫁娘本来的身份,有些恼自己的听话。不过,想起她那严厉的语气,也不敢上前去找茬。 秦秋婉耳边终于得以清静,她摸上了手腕,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李幽兰,听名字挺雅致,其实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本身是余城外一个小村里的姑娘,家中有几亩地,还算殷实。外祖父是个秀才,大概是读书伤身,身子挺弱,只得她娘一个女儿。 因为有个会读书的外祖,她才有了一个有别于村里其余姑娘的名。 李幽兰的命挺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的一生要比村里的姑娘好得多。 可惜,就在她十三岁时,双亲先后病重离世,短短三个月里,她就成了孤女。 一个年幼的姑娘自然是不能在村里独自居住的,于是就被送到了姑姑家。姑姑对她还行,除了偶尔会被表兄妹挤兑。 本以为及笈之后,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此后一生,就都在夫家度过。 可她没想到姑姑竟然会送自己去冲喜! 如果早知道,她自然是不嫁的。 早在婚期的前几日,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直到上了花轿之后药效才渐渐散去。 可那已经晚了。虽然算是高嫁,可是刚一入门,那边人就没了。冲喜不成,她被夫家责备,处境也很不好。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一个乡下女子……态度倒是其次,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夫家竟然出了一肩挑两房的主意。 “夫人,您在想什么?” 秦秋婉被丫鬟唤回了神,立刻掀开了盖头。 此时正值午后,热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秦秋婉乍然对上这样的光线,不适地眯起了眼。 “我没想什么。”秦秋婉侧头看她:“我想见府上的主子,有要事商量。” 丫鬟有些为难,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末等小丫鬟,其实很少见到主子,说话更是从未有过,尤其如今府上出了大事,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能避则避,她哪儿敢去触这样的霉头? 她正迟疑,想着要怎样不着痕迹地拒绝面前的新夫人……今日派了她来,日后差不多也是她贴身伺候。主仆俩人之间,不能一开始就起了龃龉。 正为难呢,门外有人敲门。丫鬟大松一口气,避开新夫人灼灼的目光,急忙上前去开。 门口站着的是府上的管事,他大概是跑过来的,额头上满是汗,气喘吁吁地将丫鬟扯出了门,:“府中出了大事,老爷和夫人没心思观礼,先让新夫人住进院子。”他说着,抬眼看到秦秋婉已经掀了盖头,顿时满脸诧异:“夫人,您怎么……这不吉利呀!” 他满脸痛心疾首:“这盖头怎么能掀呢?”又责备地看向丫鬟:“你怎么不拦?回头夫人责问起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跺了跺脚,他奔进了门:“夫人,赶紧把盖头盖上,请随我来。” 刚才管事在外头说的话是秦秋婉偷听到的,上辈子的李幽兰到了这样的高门府邸,根本不敢行差踏错,哪怕听到外头有人说话,也不敢细听。 秦秋婉没有那么听话,她捏着手里的盖头:“你要带我去哪?” 管事沉默了下:“去大公子的院子。” “我不去。”秦秋婉语气严肃:“没有拜堂成亲,我还算不得姜家妇,既然大公子已经没了,那这门婚事做罢!” 听到这话,管事满脸纳罕,似乎很稀奇一个乡下姑娘竟然敢对他这样不客气的说话。他强调道:“这里是姜府,你是高嫁,别胡思乱想,跟着我说的做就行了。否则,主子问责起来,咱们都不了兜着走。” 秦秋婉就在床榻上不动:“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 管事:“……” 说实话,他这些年来教导丫鬟,也见识过不少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轴的。 或者说,出身低微的人到了这里都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给得罪了,这位和以前那些都不同。 “夫人,这些都是主子的吩咐,您不肯走,只是在为难小的。”管事放低了身段,语气里还带上了哀求之意:“您就先随小的去新院子……府上出了大事,没有人得空过来跟您说话。您先去那边住下,等得了空,小的一定跟主子禀明您的要求。” 秦秋婉不想动。 管事和丫鬟险些跪下了。 秦秋婉皱了皱眉,她也明白,今日姜家夫妻肯定没空见她,再纠缠也无济于事。再有,这间屋子大概只是客房,并不舒适,各处都挺简陋。 看着两人痛哭流涕,秦秋婉站起身:“走吧!” 管事感激涕零,也不敢再提让她戴上盖头的事,急忙在前头引路。 这里离大公子的院子还是有段距离,足足走了一刻钟,才看到满是白色的院子。 管事已经知道了新夫人的难缠,下意识就想多解释几句:“方才都是大红,是公子走了之后才换的。” 秦秋婉面色不变,直接进了边上的厢房。 事实上他的想法没错,这边哪怕只是厢房,也比方才的屋子要好得多。她让丫鬟送上了热水,洗漱过后,直接蒙头就睡。 等到姜夫人忙完了,想起新嫁娘时,一问才得知人已经歇下了。心里顿时就生出了几分不满。 果然是乡下人,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睡得着,一点规矩都不懂。 恼怒之下,她也不管是什么时辰,直接就找来了厢房。 一有人推门,秦秋婉立刻就醒了。她听到有脚步声进来翻身坐起:“你们是谁?” 姜夫人看她睡眼惺忪,愈发不满:“耀儿没了,你刚嫁人就守了寡,竟然还睡得着?” 上辈子可没有姜夫人半夜拜访的事。秦秋婉也不知道哪改变了,让她大半夜前来找自己的茬。 “我还没有拜堂,算不得你们家的人,也算不得守寡!”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哈欠。 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李幽兰在此之前喝了不少安神药,药效还没退完。 落在姜夫人眼中,更是怒火冲天:“你已经进了我姜府的门,你的家人拿了我的好处,你最好趁早给我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秦秋婉眨了眨眼:“拿你好处的是我亲戚!” “那我不管,反正是你们家的人收了我的聘礼,你已经是我姜家妇!你是来冲喜的!”姜夫人强调:“你没把我儿子冲好,我都没有怪罪你。你哪来的脸提离开?” 秦秋婉好奇:“你的意思是,你儿子没了,所以我就得一辈子给他守着?” “对。”姜夫人沉声道:“你跟我儿子已经缔结婚书,你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妻,别想着离开,别想着再嫁。” 她一拂袖:“还有,我儿子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你赶紧去跪灵!” 李幽兰做梦都想离开这里,秦秋婉不认为自己是未亡人。跪灵是不可能跪的,她重新躺下:“夫人,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在婚期临近的这几天里,我一直都在喝药。或者说是被人下药,脑子昏昏沉沉,现在还没养回来,你就算让我跪,我也是跪不住的。” “我要是跪得东倒西歪,也是给你丢脸。”她摆了摆手:“先容我歇一会。” 姜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正想找她理论,她心底里暗自琢磨,非得把这个乡下丫头压服不可,如果这丫头不听话,就好好着人教训一顿。 反正在这个府里,只要不把人弄死,就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想把人给弄死,筹谋一下,也不是办不到。 她张口就要训斥,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是另一个管事:“夫人,陈家上门吊唁!” 方才来了许多客人,但都是来贺喜的。所穿衣衫大多是大红大紫,这会儿府上有了丧事,他们如此吊唁便有些不合适了。纷纷回去换衣。 动作快的,已经换好了素衣。 陈家又有不同,那是姜夫人的娘家,她得亲自去一趟。 姜夫人来不及与新儿媳争辩,临走之前撂下话:“你赶紧给我起来,就算不去灵堂,也别再睡了。哪有男人死了妻子还躺床上的道理?” 眼看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她吩咐门口候着的管事:“把人给我弄起来,弄精神点,可以的话,送去灵堂。” 屋子里安静下来,管事是方才去领秦秋婉过来的那位,此时一脸为难,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夫人,你也听到了,赶紧起来吧,就别为难小的了。”管事知道这位夫人有些心软,好好说话没用,得装做很可怜的模样哭求。 不过,这一回却不再管用。 他和丫鬟都在屏风外跪了半天,里面却毫无动静。 这人跪得久了,膝盖就会疼。管事见里面的人不起,干脆利落起身,继续哭求。 秦秋婉被哭得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 大概是李幽兰身上的药效太重,她最后还是睡着了。一觉睡醒,天色已经蒙蒙亮,外头没有了管事,只有个丫鬟在那里打瞌睡。 秦秋婉坐起身,吩咐:“给我送热水,我要洗漱。” 丫鬟惊醒,急忙上前:“夫人,你洗漱过后要去灵堂吗?” 秦秋婉动作微顿,点头答应下来。 丫鬟见状,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吩咐人备水,期间无比殷勤,只想赶紧把人送去灵堂了事。 洗漱过后,秦秋婉没有立刻过去。 李幽兰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并且,这个时辰过去。灵堂中大概只有下人,她得找姜家夫妻俩谈话。 用完了早膳,丫鬟耐心耗尽,即将发火时,秦秋婉终于愿意挪步。 姜家园子里景致不错,对于李幽兰来说,这些她都是看惯了的。 丫鬟一路上偷瞄她的神情,有些自得:“这个假山,是老爷请了园林大家特意堆出来的,听说花了几十两银子。”又伸手指着不远处:“那盆茶花听说花了近百两呢。夫人,要我说,您就别想着离开了。住在这里,有奴婢伺候,出门还能赏景。又不需要您操心任何事……其实,奴婢真心觉着,守寡的日子挺好……不用操心男人会不会起花花心思……” 秦秋婉似笑非笑:“谁让你劝我的?” 是管事! 丫鬟尴尬一笑:“奴婢觉得和您有缘,想陪着您。” 秦秋婉冷笑:“做寡妇那么好,你来试试?” 丫鬟噎住。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但也知道大户人家的儿媳妇好做。尤其还是寡妇,连个帮手都没有。加上这位新夫人又出身寒微,别说府上的主子可以随意责罚她,就连下人也可以欺负她。 “奴婢没有那个福气。”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灵堂外。 灵堂中白纱幔飘飘荡荡,秦秋婉缓缓走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两个孩子跪着了。 李幽兰认识这俩,都是姜老爷的庶子。 这样好的明着虐待继子的机会,小心眼的姜夫人自然不会放过。 看到她进门,两个孩子侧头望来,看到来人是她,对视一眼后,假装没看见一般扭回了头。 秦秋婉也不在意,看着屋中摆设,没多久就有一群人过来。 其实是一众下人簇拥着姜家夫妻,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杵在堂中的秦秋婉,姜夫人没好气道:“昨晚上就让你来,你现在才到,有本事别来!” 秦秋婉摊手:“我要是不来,也见不着你们。主要是有一些事想和你们商量。” “如果你想离开,那最好别开口。说了也白说,我不会答应的。”姜夫人指着其中一个蒲团:“这是你的位置,赶紧跪好,一会儿有客人上门吊唁,你跟我一起答谢。” 秦秋婉再次道:“我做不了姜家妇!” 姜夫人有些恼:“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两家已经缔结姻亲,那就再不可更改。你若是不答应,当初为何不拒绝?” 秦秋婉反问:“我都不知道此事,怎么拒绝?” 对面的姜夫人满脸不耐烦:“这是你们汪家的事,反正我是送了聘礼,你们家已经接下,我又请了花轿接你过门……”说着这些,她很是不耐烦:“你能够嫁入我们姜府,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再闹,我可要生气了。” 秦秋婉提议:“我还你聘礼。” 听到这话,姜夫人满脸嘲讽:“婚姻大事,如果不成,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不想嫁,岂是还聘礼那么简单?我姜家的脸面要不要?” 最后一个原配 二 最后一个原配 二 姜夫人说着, 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太多,加上此时她格外烦心, 不耐烦地摆手:“一会儿客人该到了, 赶紧跪灵。” 眼看毫无商量的余地,秦秋婉也不再强求,看姜夫人这态度, 再纠缠下去, 兴许会惹得她动用些非常手段。秦秋婉也不是不能反抗,只是如此一来, 大概要暴露自己和李幽兰的不同之处。 她伸手抚着额头:“药效还没退, 我头很疼, 得歇一会儿, 先走一步。” 说着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被丫鬟拦住, 秦秋婉也不生气, 回头看向姜夫人:“别看我出身乡野,其实最是娇气,遇事很不能忍。一会当着客人的面, 若是因为头疼做了失礼的事, 那是一定要解释清楚的。关于我这头疼的缘由……” 被亲戚算计冲喜, 来了之后想离开, 夫家却不放人……如果大公子活着还好, 如今人都没了,姜府却要硬扣着一个不愿意冲喜的女子给自己做儿媳。这事情多少都有点说不过去。 姜夫人眯着眼, 上下打量她:“倒是我小瞧了你!” 秦秋婉头也不回:“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 夫人可千万别逼我。” 她抬步往外走, 隔着老远还感觉得到姜夫人的目光。 回到先前住的院子,秦秋婉早早歇下, 她说自己感觉头晕不是假话,药效确实还没褪完。方才她执意离开,其实也是试探。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借着姜夫人好面子的事,大概能脱身。 躺在床上,秦秋婉闭着眼睛,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到后来昏昏沉沉睡去,也还是没能想明白。 一觉睡醒,已是夕阳西下。听到她醒过来的动静,丫鬟苦着脸进门,送上了的水和饭菜,在她吃饭时,忍不住道:“夫人,我能跟你商量点事吗?” 秦秋婉瞅她一眼:“说来听听。” 丫鬟试探着道:“您别跟主子呛声,来都来了,日后您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把人得罪了,对您有什么好处?” 秦秋婉似笑非笑:“谁让你劝我的?” 丫鬟愣了下,急忙低下头:“奴婢是自己想说的,您是我主子,您不好过,奴婢也好不到哪去。” 秦秋婉垂眸:“我是要离开的。” “可您离不开。”丫鬟一脸焦急:“这姜家的儿媳哪里不好?您这么折腾,除了让自己更惨,以后的处境更难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那只是你以为。”秦秋婉放下碗筷:“日后我用膳时,别在一旁说话。” 丫鬟听出来自己被嫌弃,心底里也生出了不满,在她看来,自己哪怕只是丫鬟,也比出身农家的姑娘见识得多。 “您不听奴婢的劝,日后肯定会吃亏。” 这语气笃定,秦秋婉满不以为然:“那是我自己的事!” 丫鬟:“……您过不好,奴婢也好不了。” 秦秋婉随口道:“谁让你倒霉来伺候我?” 丫鬟被气着了,跺跺脚跑了出去。 * 大概是看出来了秦秋婉的不好惹,接下来两日内,都没有人来找她,丫鬟面上再不满,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秦秋婉歇了两天,终于缓了过来。来了兴致,她想要试探一下自己在姜府内的行动受不受限制,于是,院子里闲逛的她,抬步往园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身边丫鬟的脸色,见她虽然不满,却没有出声阻止。便大大方方往园子里走。 她故意四处闲逛,丫鬟始终未出声,秦秋婉心里有了数,正想打道回府,余光瞥见一抹素白色的修长身影穿花拂柳而来。 年轻公子容貌俊秀,行动间世家公子的风度和气质展露无遗。秦秋婉余光已经瞥见边上丫鬟羞涩地攥紧了衣袖。 丫鬟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仰着下巴,得意道:“那位是府上的二公子。是您的小叔,夫人该上前去打个招呼。” “我不认识他。”秦秋婉站在原地没动。 丫鬟正打算劝上两句,却见那边的年轻公子似乎看到了这边的主仆二人,脚下一转,往两人所在的小道行来。 边上丫鬟愈发紧张,秦秋婉伸手去摸树上的小花。年轻公子上前:“见过嫂嫂。” 说着,还欠身一礼。 清风朗月一般的翩翩公子有礼地打招呼,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足够尊重,如果换成了一般女子,大概是要害羞的。上辈子的李幽兰也心动了下。 却也只是微动,李幽兰清楚自己的身份,很快就回过神,掐灭了某些准备破土的萌芽。 “这位是府上二公子吧?”秦秋婉面色如常,丝毫害羞都无:“你这称呼不对,我不是你嫂嫂。” 听到这话,姜兴盛微微一愣:“你已经入了姜府的门,昨天若不是大哥突然走了,我已经代大哥和你成礼。爹娘说了,这礼日后会补起来……” “我想要的不是成礼,而是想离开。”秦秋婉强调:“前来冲喜不是我所愿,我是被下药后送来的!” 她语气加重,姜兴盛哑口无言。 半晌,他飞快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已经上了花轿,我们姜府盛情相迎,诚意足够。哪怕大哥不在,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 秦秋婉挥了挥手:“反正我不会留下。” 姜兴盛又劝了几句,见她不改初衷,只能离开。 两人如今的身份,不适合站在一起太久。 秦秋婉在他走远之后,转身回院子,自然也就没发现姜兴盛回头的目光。 她脚下加快,面色不太好,因为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那晚临睡前的疑惑,姜夫人儿子没了,却还有兴致找她的麻烦,也不见多少伤心,这事很不寻常。 想了一晚上,秦秋婉认为自己需要试探一下。 翌日早上,她去了灵堂。 这么多天过去,愿意上门吊唁的人都来了一遍,如今的灵堂中,只剩下了做法事的道长和跪灵的几人。 看到她进门,所有人侧头望来,秦秋婉走到道长边上,问:“道长,这法事还要做几日?” 道长面色如常:“做足九日就可。” 秦秋婉看向灵堂中摆着的棺木,若有所思。 如今是春日,天气不算炎热,但已然死去的人放这么多天,怕是也要有点味儿……正思忖间,姜夫人又来了。 她每日早上都会过来一趟,看到秦秋婉在,微微蹙眉:“你好转了?” 秦秋婉颔首:“我闲来无事,想过来转转。” 说着,她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姜夫人神情。 短短一句话,愣是让姜夫人心底里又生出了怒气来。 身为妻子,自己男人没了,她“闲来无事”过来转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大街呢。 “既然好了,那就跪灵。”姜夫人一锤定音。 秦秋婉垂下眼眸,姜夫人眼底青黑,确实没有睡好,但是,也并不像是失去了长子那般悲痛。 “这门婚事,我从头到尾就没答应!” 听到这话,姜夫人面色铁青:“凭你的身份,能够进我姜府大门,纯粹是你占了便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要我哄着你,捧着你,那是白日做梦。” 秦秋婉并不害怕:“说起来,我还未见过大公子的容貌,我能见见他么?” 身为大公子的妻子,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姜夫人瞬间沉下了脸:“你年纪小,胆子也小,我怕吓着你。”她伸手一指蒲团:“赶紧去给我跪好。” 秦秋婉执意道:“让我跪也行,我要见见他。” 姜夫人皱眉:“他已经走了三日,这会儿你若是见了,肯定会做噩梦。” “我不怕。”秦秋婉说话间,朝着棺木走去:“夫妻一场,总要见见才好。” 还没走两步,就被姜夫人一把拉住:“别去!” 秦秋婉疑惑:“为何?我又不怕,夫人可能不知,我爹娘走时,都是我亲自送的,还是我亲自帮着整理的仪容。” 姜夫人面色铁青,语气霸道:“总之,我不许你看!” 秦秋婉执拗道:“我若非要看呢?” 姜夫人瞪着她,二人都不肯退让,最后,还是姜夫人先妥协:“不用你跪灵,你回去吧!”末了,还补充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怕你做噩梦。” 本来秦秋婉已经转身,听到最后一句,又往棺木那边走:“我不会做噩梦。” 还没走两步,又被姜夫人抓住:“来人,送夫人回去休息,日后没我吩咐,不许她再来灵堂。免得夫人伤心太过,再生了病就不好了。” 落在外人眼中,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有多贴心呢。 秦秋婉早有预料,这棺木果然是有问题的。 这一回,她没有再强求,跟着丫鬟出了灵堂。 她可不想留下来跪灵。 午后,秦秋婉正在院子里闲逛消食,外头有丫鬟飞快过来禀告:“大少夫人,汪家来人,夫人体贴您,一会儿会让人带着汪家人过来与您相见。” 秦秋婉心里一动。 汪家人前来,应该是想劝她留下。 汪夫人今年三十多岁,保养得宜,看起来如二十多岁妇人一般,和姜夫人一路言笑晏晏过来,乍一看,两人像是相交多年的友人。 “幽兰,你这几日过得如何?” 秦秋婉看着她,似笑非笑:“姑母,你给我下了药,让我给人冲喜,我以为你就算有脸见我,大概也会不自在。你是怎么做到这般自如的?” 汪夫人笑容一僵,偷瞄了一眼边上姜夫人神情:“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亲事当初我问过你,你自己答应的,还说想让姜公子越来越好……” “从姜家下聘到出嫁,我都不知情!”秦秋婉再次强调,又问:“你如此,对得起我爹么?” 最后一个原配 三 最后一个原配 三 汪夫人眼中有些慌乱, 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冲着秦秋婉眨了眨眼。 秦秋婉假装看不见,继续道:“当初我爹弥留之际将我托付给你, 那时候你指天发誓会对我好, 结果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如果我爹得知我的处境,在天之灵怕是要不安。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来找你算账么?” 听着这些, 汪夫人觉得有些瘆人, 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边上的姜夫人见势不对,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姑侄二人, 汪夫人将门关上后, 面色自如起来:“幽兰,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好的亲事落在你头上,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在这里做富家夫人, 进出有人伺候, 不比嫁给普通人操持一家老小的生计安逸么?” 她白了秦秋婉一眼:“方才你婆婆在,你给我这么大的难堪。回头我怎么面对她?” 秦秋婉面色淡淡:“那不是我婆婆。” 汪夫人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有些恼:“小心隔墙有耳, 再让外人听了去!你这丫头, 为何就这么拧呢?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秦秋婉不客气地反问:“既然那么好, 你为何不来?” 汪夫人:“……” 她殷殷相劝:“事已至此, 你已经入了姜府的门, 无论你多不情愿,都别再多想了。留在这里的日子, 并不会那么难过。你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才会这么抵触, 以后你会谢我的。” “就像是你说的, 来都来了,想要离开没那么容易。”秦秋婉朝她伸出手:“当初我爹给你保管的房契和地契, 包括姜府给的聘礼,你是不是该还给我?” 汪夫人看着她伸出的手,想了一下,道:“我今日才听说这边出了事,立刻就赶了过来,没来得及带。等下一次,我肯定给你带来。你放心,我养你是看在哥哥的份上,也是想要一个女儿陪伴在身边,绝对不会占你丝毫便宜。” 秦秋婉扬声吩咐:“来人,备笔墨纸砚。” 她冲着面前有些微愣的姜夫人道:“你把我迷晕送进花轿时,我就已不信任你了。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汪夫人面露尴尬:“我们姑侄之间,哪儿用得着这些?这也太生份了,回头我一定给你送来。” 说着,她站起身:“你可别倔,已经上了花轿了人,想要再嫁好人家可没那么容易,要是不想被指指点点随便找一个人凑合,就老实留下。姜夫人是个挺和善的人,你要好好与她相处……” 说着话,她已经往门外走去。 秦秋婉追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走可以,先把字据写好再走!” 汪夫人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挣扎不开她的手,还被她拽回了桌案旁,顿时就有些急:“幽兰,你放开我。” 秦秋婉不放,拉着她的手直接按上印泥,在约摸落款的地方按了个指印,然后松开了挣扎不已的汪夫人:“现在可以走了。” 那张纸上还一片空白,汪夫人哪里敢走? 她伸手就要去夺,秦秋婉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姑母急着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汪夫人:“……”走是小事,谁知道她会在那纸上写什么? 秦秋婉看她脸色,一脸善解人意:“姑母不信任我也情有可原,你看着我写也成。” 李幽兰母亲是秀才之女,她跟着母亲和外祖也识得几个字。秦秋婉循着记忆中李幽兰的字迹飞快写完。 在这期间,汪夫人几次试图打断都无果。 秦秋婉也没有要汪家给多少,只讨回了属于李幽兰的地契和姜府的聘礼。 反正汪家没有给嫁妆,汪夫人又一副坦荡荡不占李幽兰便宜的模样,她收得毫无愧疚。 前后不过几息,字据写完,秦秋婉递到汪夫人面前:“姑母,半个月之内把东西送到我手中,不为难吧?” 汪夫人很为难,但她不好说。 之前她不止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表示过不占孤女便宜,如果此时改口,那就是自打脸。 秦秋婉含笑道:“姑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来人,送姑母出去。” 走出屋子时,汪夫人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那字据,真的有种想要抢回去的冲动。 但是,外面丫鬟推门进来,她有些不敢。 这不是在自己家,她不敢造次。 汪夫人走出院子后,恍恍惚惚地想着对策,进了园子里,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姜夫人。 姜夫人含笑望来:“汪夫人,如何?你劝动她了么?” 汪夫人今日前来,其实是受了姜夫人的委托,特意来劝李幽兰安心留下的。结果,目的没能达到,自己还吃了大亏! 在汪夫人看来,被李幽兰讨要走了那些东西,就是吃了亏。她摆了摆手:“我是管不住这丫头了,说了半天,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姜夫人满脸不悦:“来之前你信誓旦旦说一定能劝好她。既然你劝不回,那就把聘礼退回来。” 她不是真的看中那点东西,而是她深知,若想要汪夫人乖乖听话,就要往她最痛处戳。 可惜,这一回让姜夫人失望了。汪夫人不止不慌乱,反而眼睛一亮:“我退。” 反正这聘礼都留不住,那还不如还给姜府,总之,不能让李幽兰得逞! 总要让这丫头知道一下她的厉害! 听到这话,姜夫人微愣,反应过来后大怒:“你这是何意?”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儿子的院子:“你想退亲?” 眼看姜夫人大怒,汪夫人有些被吓着了,急忙道:“不是,夫人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两家结亲不在意这些,既然您有要求,那我照办就是。” 言下之意,退聘礼不退亲。 姜夫人面色好转,轻哼一声:“我堂堂姜府,岂是缺那点东西的人?” 汪夫人有些无奈,真心觉得这些富贵夫人难伺候,说要退的是她,说不退的还是她。 对于难伺候的人,汪夫人不想委屈自己:“姜夫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反正是打算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再上门了。 姜府的深夜,各处还能见到亮着的烛火,但园子里大部分的地方还是黯淡无光的。却有一抹纤细的身影轻巧掠过,一路避开守夜的下人,往姜府新设的灵堂而去。 这抹纤细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秦秋婉。 靠近了灵堂,她猛然发现,哪怕是夜里,这周围也有不少人伺候。灵堂中十来位道长彻夜不眠,只跪灵的人不在。 秦秋婉绕着那灵堂转了几圈,发现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悄悄进去不太可能。她眼神一转,看到了不远处的主院,立刻就有了主意。找了一个火折子,跑到主院中放了一把火。 其实,进了主院后,她愈发笃定灵堂有疑。因为主院外头伺候的人都没有灵堂多。 火光熊熊,很快被人发现,院子里响起了喊叫声。 “主院走水,大家快救火!” “主子说了,救火后有重赏!” “顺便带上水桶……” 灵堂外的下人全都过来救火,就连道长也纷纷出来查探,趁着这个空档,秦秋婉从窗户溜了进去,直奔棺木。 本应该在最后一日起灵时才钉的棺材,此时已经钉得严丝合缝,只凭着人力,根本就打不开。 秦秋婉从怀中掏出一把偷偷藏起来的小刀,颇费了一番功夫,撬开了钉子。她伸手一推,推开一条缝往棺木里瞧。 棺材处一片昏暗,推开之后也没有闻到丝毫的异味,隐约看得到里面有些东西,但却绝不是人。 果然是衣冠冢。 秦秋婉伸手一抓,只是一些衣物。她沉吟了下,将那钉子偏着摁回去,只钉了一点,动静不大。眼瞅着道长即将回来,她扭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因为所有人都在主院那边救火,一切都挺顺利。 回到房中,秦秋婉坐在窗前,久久无言。 李幽兰以为的守寡,其实根本不是,姜兴耀应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活得滋润无比。可怜她至死都不知道这些真相。 好半晌,秦秋婉才起身洗漱。 转眼,八日法事已经做完,再有一夜,姜兴耀该入土为安。 傍晚,秦秋婉正用晚膳,姜夫人就到了。 “幽兰,明日该送灵,无论是心里愿不愿意,明日你都千万送我儿一程!”姜夫人面色不见往日的凌厉,变得温和:“你来的这几日,下人尽心伺候,凡是你的要求,我们都尽量做到,我不求你心存感恩,只希望你帮我这一回。” 秦秋婉摇头:“我不是未亡人。” 姜夫人无奈,只能妥协:“你就混在送灵的人里,出面就可。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其实,只要站在那里,所有人就都知道李幽兰是给姜兴耀冲喜的人。 秦秋婉故作沉吟。 姜夫人咬牙:“咱们这些大户人家,主母手头没有银子日子也不好过,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给你大笔银子,五百两够不够?” 见秦秋婉不吭声,她咬牙:“一千两!”又强调:“这已经很多,你别贪得无厌。” 秦秋婉终于点了头。 翌日,秦秋婉出现在送灵的人中,她不在乎外人的目光,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棺木上。 就在起灵出府后,抬棺木的绳索忽然断裂,棺木后半截落地,众人一阵惊呼。 棺木落地,在当下看来很不吉利。当着客人的面,姜夫人上前哭嚎。 此事已不可更改,姜老爷急忙让人补救,秦秋婉也被众人推着上前,她扑上棺木,用了巧劲一推,棺木瞬间被推开。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秦秋婉不管众人,看到熟悉里面的衣物后,大惊失色,脱口喊道:“人呢?” 最后一个原配 四 最后一个原配 四 这一声, 吼醒了因为棺木被推开而呆愣的众人。 有人扑上前,看到里面果然不见姜兴耀, 只剩下一堆衣物, 顿时大叫。 好多人都扑过来看,众人惊诧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姜家夫妻身上。 秦秋婉脱口喊出后,就一直暗中注意姜家人神情, 除了夫妻俩之外,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姜兴耀诈死之事, 只有夫妻俩知情。 秦秋婉进府后, 还听说过下人惟妙惟肖都描述姜兴耀去了时的脸色和模样。所以, 在发现姜夫人对于儿子的离去没那么伤心时, 她一时间没想到诈死上面。 众人看清楚棺木中情形后, 议论纷纷。 如果没有找到尸身, 只埋衣冠冢确实说得过去。可姜兴耀是在府中病逝,怎么会没有尸身? 这人去了哪儿? 姜二爷与兄长相处得不错,见侄子尸身消失, 急忙上前:“大哥, 现如今找到光耀要紧!” 姜老爷很快反应过来, 沉声吩咐:“谁若是能找到我儿的消息, 姜府必有厚报!” 他扬声吩咐:“带棺木回去, 先把人找到再说。” 姜夫人有些急:“老爷,今日是好不容易挑好的日子, 不如先把棺木葬下, 他日寻着了光耀, 咱们再……”说到这里,她已然泣不成声, 哭嚎道:“我可怜的儿啊,你早早离世便罢了,竟然还有这番劫难……” 姜老爷赞同夫人的做法,于是,照旧在看好的时辰把棺木埋了下去。 姜府算是富裕了多年的人家,哪怕只是商户,也不容人小觑,前来的客人很多,不过半日,好多人就都知道了姜大公子死后还被人偷走尸身的事了。 关于此,众人暗地里猜测不少,说得最多的,都说是他被其爱慕者偷走,他日一起合葬……否则,众人实在想象不到,谁会去偷一具还没有陪葬的尸身。 姜府很快表了态,谁要是能帮着找到江大公子,会出二百两酬金。 丧事除了这个插曲之外,一切都挺顺利。回到府中,姜夫人立刻开始严查府内。 说是找人,其实是想找出破坏这一切始作俑者。 安排得好好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肯定是有心人在作怪。姜夫人询问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疑点。棺木落地又打开之事,似乎真的只是意外。 有道长再三保证钉好了棺,姜夫人也不认为他们敢糊弄,所以,棺木落地压根就不是意外! 可惜,她没能寻到疑点。 姜兴耀不见了的事情城内足足议论了十来天,渐渐地,提及此事的人越来越少。 秦秋婉在这期间,又不止一次的找到江夫人商量离开的事,最后都被拒绝。 在又一次被拒绝之后,秦秋婉带着丫鬟回房。 被拒绝本就在意料之中,她并不急,回去的路上堪称闲庭信步,走得颇为悠闲。就在离她院子不远处,看到了姜兴盛。 白衣公子站在花树下,落英缤纷,仿佛如一副美妙的画卷。秦秋婉身边的丫鬟本就对他有意,见状更是心动,忍不住催促:“夫人,那边是二公子,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怕她不去,还补充道:“二公子颇为照顾您,偶遇上故意避开,实在太失礼。”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我本就不董规矩,失礼就失礼吧。” 丫鬟气急。却又不敢和她硬来。 主子再不受重视,那也是主子。她一个丫鬟凑上去,那是自讨苦吃。 她不上前,姜兴盛看到她后,笑着走了过来,冲着她微微欠身:“嫂嫂。” 秦秋婉满脸不悦:“二公子有事?” 姜兴耀对她这样疏离的态度并不生气,温和道:“嫂嫂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怕留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其实,我已仔细想过了,嫂嫂若是担忧,我可以去找母亲商量,给大哥名下过继一个嗣子,嫂嫂有了孩子傍身,便也有了以后,只是……唯一的顾虑,孩子不是亲生,可能不会和嫂嫂一条心。” 听到这些,秦秋婉心里暗道:来了! 上辈子李幽兰来了之后除了去给婆婆请安,平时都不出院子,也不与人多言。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也发现了自己很容易偶遇上小叔子,心底里也怀疑过他别有用心。她向来是能避则避,没想到最后还是避不开。 “哪怕有孩子,我也不想留下。如果二公子真心想帮我,就去帮着劝一劝夫人,让她放我离开。二公子若能达成我的心愿,感激不尽。” 姜兴盛面色有些尴尬:“这……你已经上过一次花轿,就算真的能离开,也不一定能找着个好人家。你留在此处,我以后会尽量照顾你的。大哥没了,我是长子又是嫡子,这家装日后多半是要交由我来看管的,你尽管放心。” “二公子可真会替人着想。”秦秋婉半真半假笑道:“你再这样,我可要误以为你对我动心了,对着嫂嫂动心,二公子可真是个好弟弟。你哥哥还尸骨未寒……不,他尸骨都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还未能入土为安呢。” 心底里的某些想法被说中,姜兴盛面色尴尬,又不想违心说自己没有动心,干脆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背影,秦秋婉唇角的笑容愈发讥讽。 说到底,姜兴盛压根就没把李幽兰当一回事,如果真有,他说不出来这些话。或者在秦秋婉戳穿他时,不会这么含糊其辞,应该解释一二才对。 边上的丫鬟面色乍青乍白,看着秦秋婉好半晌没反应。 秦秋婉侧头看她:“有事?” 丫鬟回神,慌乱地低下了头。 * 又是几日过来,转眼到了和汪夫人约定的半月之期,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秦秋婉自己出不了府门,她拿了一些银子,请了个下人跑腿。却还是杳无音信。 看来,汪夫人打算装死到底了! 她去找了姜夫人:“夫人,我想出去转一转。” “不成!”姜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绝。 秦秋婉并不着急:“夫人不考虑一下么?回头我兴许又要跟人诉说自己的命苦,毕竟,被人下了药送上花轿这种事还算稀奇,应该许多人都喜欢听。” 姜夫人:“……你以为自己有机会去说?” 秦秋婉一脸无所谓:“如果夫人不信,咱们尽可试一试。” 姜夫人有被威胁到。 她沉下了脸:“你要出去可以,得我身边的人陪着。” 秦秋婉对此并不抵触。或者说,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只是在这府门内太引人注目。如果出了府,身边跟着的人没那么多,事情就好办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备好。姜夫人派了两个婆子已经等在了马车中,秦秋婉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去状元街。” 那条街某处街口进去,就是府城衙门。 秦秋婉特意去告状的。 汪夫人假装没有字据,始终不履行,就是想欺负她。秦秋婉就是要让她知道,李幽兰没那么好欺负。无论拿了多少,都得吐出来。 在衙门不远处,秦秋婉下了马车,然后好奇一般往那路口里走,边上的婆子上前制止,秦秋婉一挥手:“我就是没去过,想去瞧瞧而已,你以为我敢闹事吗?” 一个乡下丫头,按理说确实不敢在城里闹事,更何况还是衙门外。 两个婆子都挺戒备,因为出门之前主子吩咐过,尽量不拦着她逛,但千万要看好了她,别让她做出格的事,也别让她和外人接触太久,如果提及命苦之类的话,要及时把她拉走。 秦秋婉一开始在衙门外转悠,然后飞快跑了进去,将那张字据拿出来递给门口的衙差:“请大哥帮我个忙。” 说着,退了开去。 婆子:“……”跑得忒快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好么! 最后一个原配 五 最后一个原配 五 婆子反应过来, 大惊失色,做梦也想不到李幽兰竟然真的敢麻烦衙差, 她哪里来的胆子?还有最重要的, 那个字据上写了什么? 两人下意识上前去抓人,秦秋婉任由她们抓。 那边的衙差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张字据,也是一愣。看到两个婆子呈挟持之态, 立刻上前:“姑娘, 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婆子唬了一跳,急忙解释:“这是我家夫人。” 衙差上下打量几人:“你们三人相处的这副模样, 可不像是下人伺候主子。” 听到这话, 婆子手一松, 立刻退到了边上, 做出一副乖巧模样:“方才奴婢是怕夫人打扰了您, 再犯一个扰乱公差办案的罪名。”另一个人也开口:“差大哥可能不知, 我家夫人是从乡下来的,有些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我们俩替她赔个礼。” 说着, 两人一福身。 最先开口的婆子试探着问:“我家夫人给了什么?” 衙差这才打开那纸, 看到是一张半月前写下的字据, 好奇问:“这位姑娘, 你这是……” 秦秋婉上前一步:“我姑母欠了我东西, 说好了前两天给,却始终不见人影, 我又不好出门。请两位大哥帮我。” 只她往前跨一小步的动作, 两个婆子都伸出了手, 想要抓住她,还没碰着她的衣襟, 又对上了衙差疑惑的目光,只得丢开退后,做低眉顺眼状。 衙差若有所思:“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两个婆子急忙上前打断:“我家夫人身份尊贵……” 衙差也不耐烦:“夫人既然请了我们帮忙,讨要到了东西,我们就得给她送到家里去。你这个大娘好生奇怪,伺候人的下人而已,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我姓李,之前借住在姑母家中,如今……”秦秋婉苦笑了笑,垂眸做出一副失落状:“现在是姜家大公子的遗孀。” 关于姜大公子病重之后找人冲喜,没能冲活反而还未成礼时就已经断气的事早已传遍了城里。再加上后来姜大公子尸身不见,众人更是议论纷纷,两个衙差也有所耳闻。 婆子怕再留下来多生事端,急忙上前道谢,然后扶着秦秋婉离开。 秦秋婉故意做出一副被挟持的模样。 两个婆子心里暗恨,出了状元街后,两人再不客气,将她拽上了马车。 秦秋婉目的达成,虽然想去街上转一转,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乖巧地上了马车:“你们着什么急?我只是想讨回我姑母截留的东西。” 婆子很气,但又不敢发作。面前的姑娘,哪怕只是个乡下丫头,但如今也是主子。 这个主子不得人尊重,可想要收拾她们,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两人只能在心里生闷气,都盘算着回去后好好在主子面前告上一状。 “您说不拦着,奴婢想着她一个乡下人,也不敢跑到衙门闹事,便放了她过去,谁知道她竟然敢麻烦衙差。” 另一个人看姜夫人面色不好,急忙道:“夫人,大少夫人也没说什么出格的。那衙差问及她名姓时,咱们只说了最浅显的,外人一打听就知道的那种,然后就赶紧把她带了回来。” 两人一副邀功的模样。 毕竟,这事情虽然惊险,可到底在两人的周旋之下没让衙门发觉不对。 姜夫人却越想越后怕,如果真的让李幽兰找着了告状的机会,这其中的事情翻出……她后背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沉声道:“你二人下去领罚!” 话出口,却还觉得不解气,补充道:“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两人大惊,刚要求饶,外面已经有人进来将她们捂住嘴拖了出去。 紧接着,秦秋婉被带到了姜夫人的面前。 姜夫人满脸不悦:“讨债这种事,与其找外人,不如跟我说。你是我的儿媳,这点事我还是愿意帮的。只要有我开口,你那姑母别说只是还你东西,就是让她把家中的宅子送给你,她也不敢不给。” 说这些话时,她满脸傲气。 秦秋婉低下头:“事前我也不知道你愿意帮我。” 事实上,她是不想麻烦姜家人。 撇清关系都来不及,要是让他们帮着讨债,她和姜府的纠缠只会越来越深。再有,就算是汪夫人李氏真的把东西送来,肯定是送在姜夫人的手里,姜夫人若是不给,秦秋婉岂不是讨了个寂寞? “你要记得,你如今是姜家妇,一言一行都代表姜家的脸面,做事要三思。最好是先跟我说!”姜夫人沉着脸:“记住了没有?” 秦秋婉不搭话,假装没听见。 姜夫人有些恼:“你哑巴了吗?” 秦秋婉振振有词:“我不是哑巴,是不想让你生气。” 言下之意,她日后遇上重要的事,还是不打算跟姜夫人商量。 姜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李幽兰,你……” 她心里明白,面前的女子还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姜家人,所以才会和她这么见外。 想让她留下,就得给一些筹码,姜夫人沉吟了下:“幽兰,你出身不高。有些事我说得太深了你也不明白,那我就直白一点。你不想留在这里,是因为看不到前路。以为日后会被人欺负。其实,我是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大儿媳妇,如果不是兴耀去得这么早,你还是当家主母。你看看我如今,我的今日就是你的以后。” 那确实挺风光。 可秦秋婉不蠢,她半真半假笑道:“如果大公子没有生病,你也不会挑中我啊!” 姜夫人:“……”这倒是事实。 她有些意外。 这不是挺通透的? 跟聪明人说话,其实要简单得多。虽然她不喜欢心思深沉的儿媳,但也不能一点心眼都没,榆木脑袋在姜府只会被人欺负。 她没有否认,自顾自继续道:“总之,我对你就像是对兴耀一样。有些事情我没提,其实已替你想过日后的路。不瞒你说,兴耀病重时,我有想过让他就这样离开,但心底又不甘心他来这世上一遭了去无痕。所以才有了你,我有打算过继一个子嗣在他名下!” 秦秋婉低着头,唇角满是嘲讽。 “但这过继来的孩子始终跟你不亲,我也不希望养一个别人家的血脉。 ”说到这里,姜夫人顿了顿:“你还年轻,本不应该守活寡。我也是女子,并不想让你吃那样的苦。这没有外人,我给你交个底。我想让兴盛肩挑两房,日后你生下的孩子,还是长房嫡子,老爷也还年轻,等孩子生下,由他亲自教导,他日接手这姜府!” 上辈子肩挑两房是在姜兴盛成亲之后,没想到如今姜夫人这么快就打定了注意。也可能她从聘李幽兰进门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让人觉得可笑的是,她竟然把这种事当成筹码来跟秦秋婉谈。当然了,姜兴盛家世容貌都挺好,确实有这个自信。 但是,李幽兰不想弄什么肩挑两房,不想以这样的身份与人共事一夫,也不想留在这里!是姜府强迫了她! 对面的姜夫人满脸自得,微微仰着下巴,等着面前的大儿媳羞涩应下,或是默认。 秦秋婉满脸嘲讽:“夫人,我就问一句,你真疼你的大儿子吗?” 对上她这样的脸色和语气,姜夫人讶然:“你这话是何意?” “你儿子如今刚刚下葬,尸骨都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你却盘算着把他的妻子送给你的小儿子,你真的是他母亲吗?”秦秋婉讥讽道:“大公子若是泉下有知,大概要气活过来。” 姜夫人面色铁青:“你到底知不知道好歹?” 如果是寻常的姑娘,听到姜夫人的这番话,加上姜兴盛已经和名义上的嫂嫂偶遇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极尽耐心善解人意,大概很难不动心。 秦秋婉颔首:“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照您的说法,日后一定会风光无限。但是,您将日后的二少夫人置于何处?二少夫人一入门,就有一个自己需要敬着的女子,她能甘心?许多妯娌都暗地里互别苗头,更何况还是长辈默认的共侍一夫,这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夫人最是清楚才对。” “所以我才会在只有我们两人独处时说这些话。”姜夫人强调:“我会看着她!” “我不信。”秦秋婉挥了挥手:“夫人若真的想如此,最好是换一个人选。我是接受不了这么不明不白的身份的!” 肩挑两房虽然挺稀奇,却也不是没有先例,所以姜夫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着面前女子话里的鄙视,她总有些心虚,被一个身份倒不如自己的小丫头如此对待,她又满心愤怒。 “李幽兰,你若不想如此,那就在后院关一辈子吧!”姜夫人一脸严肃:“对外,我会说你吃斋念佛,给我儿子祈福。反正日后直接过继兴盛的孩子在兴耀名下也是一样的。” 这就是威胁了。 秦秋婉不接这茬,转而道:“夫人,有件事情我想不通。当日我刚进门,大公子就没了。那时候我还带着盖头,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他的人。后来再见,他就已经躺在了棺木之中。你还死活不让我见。后来棺木落地,我好奇之下,往里一瞧,发现里面没人。”她看着姜夫人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别人怎么看待此事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看来,大公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真的死了吗?” 姜夫人眼神微变,虽然只是一瞬,秦秋婉却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一抹慌乱。 这人果真没死! 最后一个原配 六 最后一个原配 六 姜夫人很快收敛了眼中神情, 沉声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我儿子,你以为我想让他死吗?” 她拿起帕子拭泪:“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已经离开的事实, 你却又来提这种事……”她抽噎了一下, 格外伤心。又摆了摆手:“你走吧。” 秦秋婉起身就走。 姜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咬牙。 秦秋婉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有回头。刚走出门, 又碰到了姜兴盛, 他似乎已等在那里许久,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欢喜和怜惜:“嫂嫂, 你就留下来吧, 以后我会照顾你。” “你们给我选择的机会了吗?”秦秋婉满脸嘲讽:“我倒是想走, 能走得了吗?” 姜兴盛有些不自在:“留下来不好吗?” 秦秋婉不想与他多说, 抬步就走。 母子俩之前就已经商量过肩挑两房的事, 姜兴盛会等在这里就知道母亲会在方才提及, 眼看她不搭理自己,下意识伸手去拉。 秦秋婉一把掐住他的手腕,狠踹了一脚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 姜兴盛被踹了个正着, 从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疼痛?当即蹲下身捂住了肚子, 满脸痛苦。 不远处候着的下人见势不对, 急忙赶快来扶人。 秦秋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兴盛,冷笑道:“少打我的主意。” 就像是姜夫人说的, 如果不想姜兴耀一脉就此断绝, 完全可以从姜兴盛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放在他名下。 如此, 也算情有可原,甚至压根就不算是事, 肯定不会被外人议论。这样的情形下,却执意让姜兴盛肩挑两房,除了他好色对嫂子的美貌动了心之外,秦秋婉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这么个冲自己嫂嫂有这些龌龊想法的男人,简直畜牲都不如。 姜兴盛看着她冰寒的脸,只觉得她离自己是遥远,仿佛远在云端的仙女一般够不着。 够不着,他偏要试一下! 秦秋婉放下话后,抬步就走。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 稍晚一些的时候,衙门那边有了消息。 两个衙差登了汪府的门,汪夫人做梦也没想到李幽兰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她活了半辈子,从未和衙门打过交道,尤其她小儿子正在议亲,这要是传了出去,婚事还怎么谈? 她心里明白,有字据在,如果李幽兰真的要较真,这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如今衙差已经上门……她万分不甘地把地契和几个箱子搬了出来。 衙差见状,问:“还有吗?” 确实还有点零碎,汪夫人并不认为李幽兰会跟自己计较,或者说,她到底养了李幽兰两年,恩情还是有的,拿点好处本就说得过去。可看到两个衙差来者不善,满脸不耐烦,她怕给自己惹上大麻烦,一咬牙,把那点儿剩下的也送了出来。 就在当日傍晚,两个衙差就把东西送到了姜府。 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根本就入不了姜夫人的眼。于秦秋婉来说,也算不上多贵重。 她如此,只是单纯地不让李氏占这个便宜。 姜夫人得知此事,特意赶了过来:“聘礼你自己收了,这门婚事已成,别再想着离开的事。” 秦秋婉试探着问:“我若是退呢?” “已经送出去的聘礼,岂有退的道理?”姜夫人沉声道:“我姜府丢不起这么大的人,你趁早给我打消了心思!” 秦秋婉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姜府没有让她离开的想法。 眼神一转,她又有了主意:“我和大公子是夫妻,但我来了这么多天,除了换个地方住,有人约束我的言行之外,和未嫁之前没什么不同。既然是夫妻,所以能给我一块他的牌位么?”顿了顿,她补充道:“我想早晚都给他上柱香。” 听到这话,姜夫人还挺欣慰。 因为这表示李幽兰愿意留下来。 但是,牌位是不可能给的。她摆了摆手:“你还年轻,往后还有许多年。不必太早背负这些沉重,你就当和未成亲前一样。还是那句话,我是把你当做我的女儿一样疼爱的。” 这些话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 在当下人眼中,给活人立牌位,有咒其早死的意思。 姜夫人不给,再一次佐证了姜兴耀还活着的事实。 这人明明活着,却要诈死离开,到底是为何? 秦秋婉若有所思,姜夫人看到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心慌:“天色不早了,老爷该回来了,你早些歇下吧!”走到门口,她想到什么,又回头道:“要我说,你还是住回正房去,那里要舒适得多。” “我一个乡下人,厢房已经足够好了。”秦秋婉摆摆手:“反正大公子已经不在,我住哪里都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秋婉没事就在府里闲逛,最喜欢听人说起姜府曾经发生过的事。丫鬟发现了她的喜好,为了讨她欢喜,也会多说几句。 听是听了很多,秦秋婉却没有从中发现疑点。 姜兴盛长相俊秀,姜兴耀的容貌比他还要精致,并且,从小就聪慧,琴棋书画皆通。据说还洁身自好,都十八了还没有一个通房丫头。 每每提及姜兴耀,所有人都是一脸惋惜。 眼看事情迟迟未有进展,姜兴盛那个混账还三天两头的偶遇,虽然大部分时候秦秋婉都把人给揍一顿。但是,她却发现这人越挫越勇,挨了揍也还要凑上来。 值得一提的是,姜兴盛从来都不告状。 “嫂嫂……” 秦秋婉为了打听消息,得在外头转悠。刚转过一个假山,又碰到了姜兴盛,此时他一脸柔情,语气也温柔。 她不想再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着就往主院而去。 一路上惊动了不少下人。 姜兴盛心里有那些想法,但却不想示于人前。一路上好几次试图挣扎,却都挣脱不开。 下人们也有想凑上来帮忙的,秦秋婉先是怒斥,如果还要扑上来,她就会动脚。 一路被众人围观着进了主院,彼时,姜夫人刚午睡起,看到两人这副模样,顿时皱眉:“李幽兰,你好大的胆子。赶紧给我撒手!” 秦秋婉听话地撒了手,不过,在放手之前,狠狠把人丢了出去。 姜兴盛一个文弱书生,没有多大的力气。秦秋婉走得飞快,他本就是一路踉跄,被这么一丢,根本就稳不住身子,狠狠摔倒在地上。 姜夫人见状,顿时心疼不已,顾不得吩咐丫鬟,自己亲自上前去扶。 姜兴盛被摔得有点狠,一下子爬不起来。当着府里下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很是羞愤,起身后怒斥:“李幽兰,你也知道我们俩人的身份在人前不适合太亲近,你为何要如此?” “你都不要脸了,我还帮你省着做甚?”秦秋婉嗤笑:“刚才我给你丢了个够,感觉如何?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回头我再拽着你招摇过市,去街上也成……”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姜夫人怒斥:“你给我住口。” 秦秋婉冷哼一声,别开了眼:“夫人,这就是你说的会照顾我。我被人欺辱,你上来就说我的不是。”她伸手一指姜兴盛:“这么个混账,你却连问都不问。可见你那照顾的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既然你做不到,那我也不想留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还请夫人找马车送我出府!” 刚刚还在说欺辱的事,转瞬就要出府。姜夫人有些傻眼:“你之前明明都……” “那是之前。”秦秋婉以为留在府中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既然找不到,那就不再留了。还不如出去打听。 凭着姜兴耀的容貌和气质,除非他不出门,否则,一定会被人看见。 她抬步就走。 姜夫人对儿子满心恨铁不成钢,又恼恨李幽兰的不识相。这么点小事非要闹大,弄得大家都丢脸。偏她还不肯罢休……要不是她已经入府,大儿子已经不在,姜夫人真的有种换个儿媳的冲动。 “你给我站住。” 秦秋婉置若罔闻。 姜夫人怒极:“给我把她拦住。” 几个婆子在秦秋婉面前结成了人墙,她也不强闯,冷笑着回头问:“府上二公子想要欺辱嫂嫂,你们不阻止不说,反而还抽肩挑两房的馊主意。姜夫人,你说这些事情我要是闹到公堂上,或是传到外头去,别人会怎么说?” 肯定会说姜府不讲究! 关键是,如今姜兴盛正在议亲,这个紧要关头,要是传出这样的消息,回头那些门当户对的姑娘大概都不会考虑他。 姜夫人睚眦欲裂:“你敢。” 她眼睛瞪大,里面满是戾气。 秦秋婉丝毫不惧:“你尽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姜夫人不敢试。 她咬牙道:“幽兰,这一回确实是兴盛不对,既然你不愿意,肩挑两房的事就不再提了。回头我一定会约束他,绝不会再发生今日的事。” “你的话都是张口就来,压根就没过心。我一个字都不信。”秦秋婉看向门口的众人:“这么多人在,我大概是出不去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人欺辱,我还不如一死了之。事实上,我已经写好了一张字据送到外面,谁要是把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全都传出去,就会拿到那张字据,到时候,我所有的钱财和地契就都是他的!” 众人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看得出来人心浮动。 今日的事情闹得这样大,姜府大半的下人都赶了过来。这么多人里,保不齐就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毕竟,要是博赢了,不止不用再为奴为婢,日后一家子老小下半辈子吃喝都不愁。只前者就足够吸引人。 这个道理秦秋婉明白,姜夫人也明白。她看着面前的下人,咬牙道:“我放你走。” 最后一个原配 七 最后一个原配 七 得到确切答复, 秦秋婉回头看她:“别嘴上说,倒是吩咐这些人让开啊。” 姜夫人瞪着她:“你不后悔?” 秦秋婉蔑视地看了一眼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姜兴盛, 道:“留在这里早晚要被这个混账毁了名声, 我巴不得离开,又怎么会后悔?” 姜兴盛看她一眼,别开了脸。 姜夫人万分不想放她离开, 但她若是真的心存死志, 这些下人为了银钱跑去说些有的没的影响了儿子的婚事,实在得不偿失。 “让她走!” 秦秋婉强调:“我有许多东西, 帮我备个马车。” 姜夫人:“……” 真的松了口, 她倒也爽快, 当真让人找来了马车。 此时已是午后, 秦秋婉出了姜府, 让马车在繁华的街上把自己放下。她独自去找了客栈, 安顿好之后又出去找中人。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小院子买,她就租了一个。 身为姑娘家独自一人过日子,难免惹人侧目。好在秦秋婉已经习惯应付这样的情形, 一切还算顺利。 又是一日早上, 秦秋婉刚起身, 外头有敲门声起。 她找了中人帮自己留意宅子和铺子, 有人来找挺正常, 她没有多想,上前打开门, 当看到站在外头的人是李幽兰的便宜姑母时, 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敢来?” 李氏一脸纳罕:“你还真的搬出来住了?”她上下打量:“别人打破了头都想挤进去, 你倒好,进去了还使劲往外钻。你有没有脑子?” 秦秋婉抬手就关门。 这大早上的, 看到这样的人实在太倒胃口。 李氏抬手挡着门,还窜了进来。 其实,秦秋婉若是不想让她进,她是进不来的。主要是初搬到这里,如果和人站门口争执,难免惹人侧目。孤身一人居住的女子会惹许多麻烦,秦秋婉不怕麻烦,她只是懒得应付。 秦秋婉关上了门:“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氏摇摇头:“就是听说你不做姜家妇,非要搬出来的消息后特意来瞧瞧你。当初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把你送进去,简直白瞎了我一番苦心。” “既然无事,那就出去吧。”秦秋婉打开门:“话不投机,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如果她还是姜家妇,李氏自然是舍不得这门亲戚的。可如今一个孤女……她还看不上呢。 更何况,她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得了姜夫人传的消息。那带话的人说得明明白白,让她过来瞧一瞧李幽兰过的日子,顺便斥责几句。 姜夫人的意思是让她找李幽兰的茬。换句话说,就是李幽兰得罪了姜府。 一个得罪了姜府的孤女,想要翻身,那就是白日做梦。李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奚落她的:“当初你使计拿回了那些地契,我还以为你多聪明呢。也不过如此。”说到后来,她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 秦秋婉一想就把人给踹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滚!” 李氏踉跄几步才站稳,当即恼怒不已,正想上前拍门。就听到门里传来淡淡的女声:“你要是再敢闹,我就把你给我灌药让我冲喜的事传出去,我看看是谁没脸。” 听到这番话,李氏即将脱口而怒骂立刻就咽了回去。 正值春日,阳光正好,不少人都去郊外踏青,秦秋婉在酒楼听到这个消息时,忽然想起姜兴耀曾经在春日里做过一首诗,不少人拍案叫绝。于是,她也准备了一番,坐着马车去了富家子弟喜欢去的野花山。 各种各样的花朵漫山遍野,确实景致不错。她给了车夫银子让其等着,独自在里面闲逛。 秦秋婉没有多少心思赏景,故意往那些吟诗作对的人身边凑,想要从中打听出姜兴耀的消息。 其实,这只是最笨的法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秦秋婉在姜府都打听不到消息,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要不是她亲自再三试探过姜夫人,她都要以为姜兴耀真的死了。 她站在一簇野花前,听着身后的人吟诗,有些意境确实不错,但有一些却东拼西凑狗屁不通。正当她有些不耐想要离开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要是能够住在这山上,意境定然更好。” 有人赞道:“还是刘兄会享受。只是这荒山之上,怕是没那么好住。” “ 谁说的?”带着点嫉妒的声音响起:“那边的山坳里就有一个小吊脚楼,很是精致。前天我偶然发现的,还有护卫看守。我刚刚靠近就被撵了出来。那里头住着的人,一看就非富即贵……” “是不是真的?”有人不信:“据我所知,富贵人家都挺忙,哪有这份闲情逸致?” 发现吊脚楼的那个声音不满:“也有闲人啊!” 秦秋婉脚下一转,立刻赶往了山坳处。 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果真看到了一处精致的吊脚楼,秦秋婉在看到时立刻就停住了脚步,如果再靠近,可能会被人撵走。 她左右观望一圈,绕到了后山上。打算从这里悄悄靠近,如果不是,她即刻就退走。 后山上陡峭,野花零零散散,和别的地方完全不能比。这里人迹罕至,护卫也稍微放松一些。秦秋婉很顺利地靠了过去。 忽然,吊脚楼的后廊上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她立刻蹲了下来。 李幽兰记忆中,是见过姜兴耀的画像的。不过,记忆有些模糊,秦秋婉怕自己见了正主却不认识,离开姜府之前,又找了画像仔细记下。 前面吊脚楼上站着的那位,从发髻看挺相似的。她在草丛里悉悉簌簌,打算再靠近一点仔细辨认。 就这么磨磨蹭蹭,过了一刻钟也还没挪几步。突然,她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还没回头,腰就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了下,并且,那利器并未挪走。 秦秋婉眼神一厉,一个扭身避开,顺脚踹了过去。落地之后下意识又往后滚,尽力与身后之人拉开距离。 那人没有攻上来,反而愉悦地低笑出声。 秦秋婉皱眉,对上他的眼后,彻底放松下来。 “你生气了?”男子低声问。 秦秋婉冷哼一声,侧头看向对面吊脚楼:“以后再跟你算账。”又问:“你来这里做甚?里面住着的是何人?” “我也不知。之前我看你鬼鬼祟祟,特意跟过来的。”身后的人靠了过来:“小生楼宇,见过姑娘。” 秦秋婉侧头看他一眼:“你这么说话会被打的。什么叫鬼鬼祟祟,我明明就是光明正大。” 楼宇忍不住低笑:“是,是我鬼鬼祟祟追着姑娘而来。姑娘别见怪。” 说话间,吊脚楼的廊上又有了动静,挂着的帘子掀开,又走出来一抹人影。紧接着……秦秋婉眼睛瞪大,还眨了眨,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吊脚楼上的两抹修长身影相拥,眼瞅着就头挨头耳鬓厮磨。 秦秋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你认识吗?” 楼宇摇头。 这会儿两人已经靠得挺近,秦秋婉已然认出来其中一人真的是姜兴耀。到了此刻,她忽然又想起来了府中那些关于姜大公子的传言。 洁身自好,不近女色,都成年还没有通房丫鬟。合着人家不爱红颜,只爱蓝颜,要是给他丫鬟,他可能还觉得厌烦! 楼宇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伸手捂住了她的眼:“别看!” 秦秋婉满心不解:“姜大公子要是觉得喜欢蓝颜丢人,完全可以暗地里,没必要诈死啊。” 楼宇若有所思。 两人想了片刻无果,秦秋婉眼神一转,和他一起悄悄退了出来。 上辈子,直到李幽兰被姜兴盛妻子害死,她都不知道姜兴耀还活着的消息,城里也没有丝毫传言。 可见姜兴耀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捂得有多好。 他想要捂着,秦秋婉偏不让,回到城里后,立刻就费了点心思把这事给散播了出去。 最后一个原配 八 最后一个原配 八 这件事情其实挺好办。 最近这荒山上野花不少, 前来踏青的人那么多,偶然有人走错路看到姜兴耀的容貌, 也并不稀奇嘛。 秦秋婉找人时很有讲究, 并没有暴露自己。绕了几道弯,找到两个特别喜欢跟人较真,又喜欢说长道短的妇人, 短短半日, 城里就有不少人知道一个长相和姜兴耀几乎一样的男子出现在了郊外。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也有人认为无风不起浪。翌日天蒙蒙亮, 就有不少人去了郊外。 荒山上那个吊脚楼造得挺偏僻, 平时人迹罕至。住在里面的人也不常入城。 刚天亮, 吊脚楼外面就围了好几波人。下人不让众人进去。看到有人过来, 下人再次强调:“这里是私人府邸, 这周围一片都是我家主子买下来了的。诸位还是不要强闯的好,否则,我家主子计较起来。诸位怕是承受不住。” 这话说得傲然。 一般人也不敢撂这样的狠话。当即, 众人就都明白, 住在里面的人当真非富即贵。 众人只是好奇之下跑来看热闹, 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姜兴耀而已, 可没想让自己惹上官司。都不敢强闯, 只在外头议论纷纷。 秦秋婉知道,这已经死了的人, 定然不会轻易露面。 于是, 当日又让人传出消息, 说有人在后山上亲眼看到了姜兴耀,说得像真的一般。 本来苦守了一日无果的人, 立刻又来了兴致,翌日又去守着。 在这期间,秦秋婉也凑了几回热闹。 其实认识她的人还是挺多的,秦秋婉在被人问及时,坦荡荡荡道:“到底冲了一场喜,外人都说姜公子离开是我的错,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因为她去了几次,认识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由于吊脚楼周围都围了人,姜兴耀也不能天天都闷在屋中,偶尔也得打开窗户透气,很快就有人真的看到了他! 这一下,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姜夫人也坐不住了,她亲自坐着马车到了这里。有那相熟的世家公子,看到她后立刻迎上前:“姜伯母,兴耀真的还活着吗?” 姜夫人眼圈通红:“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里面的人真的是兴耀,但当时是我亲眼看着他入棺的,里面的人最多和他长相相似。” 说着这些,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到后来已哽咽不能言语。如此伤心,看到的人都有些相信里面那人大概真的是人有相似。 当着众人的面,姜夫人还敲开了那院子门:“劳烦小哥帮我通报,我想见一见那位公子。” 小哥跑了一趟,很快回来,伸手一引。 瞅准了这个机会,秦秋婉飞快上前:“夫人,我跟你一起进去。” 姜夫人听到这声音,讶然回头,脱口问道:“你怎会在此?” 秦秋婉一本正经:“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我最近经常过来,就是想见一见那位和大公子长相相似的人。我更想弄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他!” 姜夫人面色不太好,她可没忘记面前的女子曾经问过儿子是不是真的死了的事。 其实,她今日来,是想做一场戏。等她从里面出来,就说只是人有相似。 如此,外人日后就算是在街上看到他,也不会再怀疑他的身份。可要是带上了李幽兰,就特别麻烦。 “如果你还是我的儿媳,我自然可以带上你。但如今我们都不认识,你凭什么?” 秦秋婉振振有词:“就凭我曾经嫁给大公子!所有人都说我命格不好克死了他。我不服气,嫁进去又不是我愿意的,人没了我也不想。再有,大公子明明是生病离世,最后怎么成了我的错?” 她看向门里:“我得进去瞧瞧。你若是不带我,就是心虚!” 姜夫人:“……” 她沉着脸:“李幽兰,你这么为难我,可有想过后果?” 秦秋婉抬步就进:“说得好像我不进去,你就会放过我似的。” 那李氏上门找茬,可都是听了姜夫人的话。这也是秦秋婉后来找人打听到的。 下人想伸手阻拦,秦秋婉一把将他的手摁了回去:“我只是瞧瞧而已。” 语罢,飞快进了院子。 速度快得下人根本拉不住。姜夫人瞬间变了脸色,急忙追上去。 院子里花树下坐着一位素衣公子,此时端着茶杯,大概是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侧头望来。当看到秦秋婉时,他神情诧异,眼神不悦地看向身后追上来的下人:“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秦秋婉一看到面前的男子,就知道他真的是姜兴耀。 所以说天下无奇不有。人有相似并不稀奇,但这毫无关系的两人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压根就不可能。 “姜公子,你还活着?” 白衣公子沉下脸:“我不姓姜。姑娘大概认错人了。” “你明明就是。”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为何要诈死?你死就死了,为何要拖我下水?” 姜兴耀身为富家公子,想怎么死都可,无论真死假死没人管得着。但他不该离开之前娶李幽兰进门,偏偏还挑她进门之际断气。 李幽兰招谁惹谁了,要受这场罪? “姑娘认错人了。”白衣公子语气不疾不徐。 身后的姜夫人终于追了上来,冲到秦秋婉面前怒斥:“果然是乡下丫头没规矩。主人请你了么,你就往里闯?” 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你又不是主子,你气什么?” 白衣公子沉下脸:“我生平不喜见外人,你这么闯进来确实很失礼。还是早些离去吧。” 秦秋婉站在原地不动:“我要不走呢?” “那就别怪我找人把你丢出去。”顿了顿,白衣公子又道:“我还可以去衙门报官!” 秦秋婉眨了眨眼:“外面人都盛传你长得像姜公子,我跟姜公子之间的纠葛深了去,想来求证一二有何不对?这事就算是闹到大人面前,我也不惧!” 这话挺有道理。 哪怕到了公堂上,她最多算是失礼,不可能入罪。 她退后一步:“你们俩聊,我站一旁看会儿。” 姜夫人:“……” 她懒得计较,如果非要把人赶出去,倒显得自己心虚。她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眼圈微红:“公子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家中还有何人?” 白衣公子面色漠然:“这几日外面围着的人挺多,我也听到了他们口中的话。夫人应该就是姜公子的母亲,或许我真的和你儿子长得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已。夫人不要到我面前来哭,日子已经很苦,我喜欢看高兴的事……夫人若是控制不住眼泪,那还是请回!” 从头到尾,语气平淡,不见丝毫母子间该有的温馨。 姜夫人用帕子捂脸,哭得泣不成声:“我的耀儿从来不会这样跟我说话……呜呜呜……”她痛哭流涕:“对不住公子,今日来得唐突,实在太失礼,回头我会让老爷送上赔礼……” 说到后来,只剩下泣音。 然后,她捂着脸转身就走。 秦秋婉站在一旁,确实没有发现疑点,不过,在姜夫人转身之际,她有看到那白衣公子手指蜷了蜷,脚也动了下,似乎想起身却又极力忍住。 她走出院子时,姜夫人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围观众人正在议论:“又让姜夫人想起了丧子之痛,这得多像啊?” “我听人说,里面那人和姜公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姜夫人要是愿意,可以认个干亲……时常看到儿子,也应该稍微能缓解丧子之痛。” 有人不赞同:“你说得轻巧,姜公子若泉下有知,知道母亲把这份爱子之情放到了别人身上,大概是要伤心的。” “可不是嘛。”又有人赞同后者:“能够在这个半山腰处造院子的人,这般的闲情逸致,可不是一般人。姜府确实厉害,但放眼看去,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准这里面住的人身份更高,姜府舔着脸凑上去认干亲,人家肯定也不答应。” …… 听着这些,秦秋婉一步踏了出去。然后,好几个人围上前来:“李姑娘,你认出来了吗?” 秦秋婉摊手:“我进府的时候,盖头还没掀。大公子就已经没气了,在那之后,我有提出想见大公子最后一面,可姜夫人不乐意。所以,别看我已经嫁给了他一回,其实我跟你们一样,完全没有看到过人。就算是看到了正主,我也是不认识的。” 又有人问:“姜夫人说里面那位不是,你认为呢?” “我认为是。”秦秋婉坦荡荡:“也只有如此,姜夫人才会那么伤心。” 姜夫人的丫鬟挤进人群,怒斥:“我看你是不想承认自己把人给冲死了的事实!” “随你怎么想。”秦秋婉一本正经:“反正我觉着是。” 丫鬟有些着急,看向众人解释:“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命硬,大家别听她的,如果公子还活着,姜府又怎会不认?” 这倒也是。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众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信谁。 要说里面这人是假的吧,可姜兴耀确实是不翼而飞,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那地里的棺木只是个衣冠冢。可要说他是,姜夫人又已亲口否认。再有,姜公子如果没有真的离世,他折腾这一场做甚? 身为长房嫡子,那可就是以后的家主,他为何要这么做? 一时间,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秦秋婉绕开人群,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路旁停着的姜夫人的马车。她目不斜视往前走,不打算理会,却见刚才和她据理力争的丫鬟冲了过来。 最后一个原配 九 最后一个原配 九 丫鬟冲过来, 想要拽住她的胳膊。 秦秋婉手一抬,侧身避开。 丫鬟没能抓着她, 板着脸道:“我家夫人有请。” “刚才都说是陌生人了, 我凭什么要见?” 秦秋婉转身就走。 丫鬟追了两步:“你若是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秦秋婉头也不回。 眼看拦不着人,丫鬟只得跺跺脚回了马车。紧接着, 马车驶动, 到了秦秋婉面前停下,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秋婉似笑非笑:“姜夫人, 你这是要当众欺负人吗?”她左右观望了一圈:“这里虽然没人看见, 可若是我大喊, 应该也有人听见。” 姜夫人掀开帘子, 面色不太好:“李幽兰, 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要是再敢说里面那位是我儿子,乱传这些谣言。回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秦秋婉若有所思:“那他到底是不是呢?” 如果是别的事,姜夫人都不愿回答。但问这事, 她认为还是有必要强调一下:“不是!只是人有相似而已。”还感慨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兴耀还活着。” “我也希望他活着。”秦秋婉真心实意道:“如此, 我也不用背负把人冲死了的名声。” 姜夫人沉着脸:“总之, 你出去不要乱说。那位公子非富即贵, 你得罪不起!” “那是我的事, 夫人不用担忧。”秦秋婉挥了挥手:“我的马车就在前面,你不用管我。” 姜夫人懒得管她! 秦秋婉正准备下山, 就见路旁靠着一抹修长身影。看到她过来, 楼宇含笑迎上前:“踏青为何不叫我?” “我有正事。”秦秋婉侧头看他:“你那边如何?” 两人上一次见面之后, 已经许久未见。楼宇摊上的事也挺复杂,这些日子一直没空过来。 两人一起下山, 这期间也有知道李幽兰身份的人,看她和一个男子单独出游,难免多看几眼。 秦秋婉坦荡荡,任由他们看。反正早晚都要定亲,外人也说不了闲话。 两人入城不久,楼宇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眉眼间和他有几分相似:“哥哥,那些追债的人又来了,你千万别回去,否则他们又要揪着你不放。” 秦秋婉讶然:“你欠了债?” 楼宇满脸不以为然:“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忧。” 秦秋婉皱眉:“我手边还有些银子,若实在难缠,可以先把债还上。” “不还!”楼宇语气笃定:“我有个哥哥,很不成器,四处吃喝嫖赌,之前我已经帮他还了很多了。最近他又欠了一笔,前些天我还被追债的人追得掉进了河,险些丢了一条命。” 秦秋婉心里明白,楼宇说的险些,应该是真的丢了命。 边上的楼礼听到兄长说这些,简直操碎了心。 面前的兄长和那位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听到哥哥说欠了债,也不问缘由就要帮着还债。这也罢了,兄长却像是个傻子似的,把家里的这点破事都说了。 也不怕吓着人家姑娘。 万一把人吓走了,上哪去找对他这样真心的女子? “哥哥,家中有我,你把这位姑娘送回去吧!”语罢,楼礼转身就走。 转眼间,已经消失在街角。 楼宇笑了下:“我们兄弟间感情不错。”又解释道:“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我爹走得早,我娘带着我们兄弟改嫁了一个生意人,那个欠债的哥哥,是我娘的继子。我那继父觉得他娘走得早,从小到大都挺宠,然后就弄成了这样……我先送你回去。” 秦秋婉如今一个人住着,回去也挺无聊。她好奇道:“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这不合适。”楼宇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不怕麻烦,但那些人很是难缠,说话也难听。你见了后,定会倒胃口。你应该了解我,我不会让自己吃亏。” 秦秋婉失笑:“我是去看热闹的。” 楼宇见她执意,也不再强求。领着她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间铺子后面的小院。 此时铺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最中间的是七八个混混,正在门口跳脚大骂。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装什么死?” “杨成宝,我们知道你在家里,赶紧给我滚出来。否则,哥几个脾气一暴躁,可就要砸点东西消气。” “我数三个数,再不出来,哥几个可就动手了啊!” “一……” 人群中有人看到楼宇过来,立刻让开了一条道。 这边的动静,几个讨债的人当然注意到了。看到楼宇回来,几人眼睛一亮,有两个立刻扑上前:“楼宇,你们是兄弟,是一家人。他欠的就是你欠的,赶紧还来。” 楼宇面色淡淡:“我已经替他还得足够多了,这一回我不会再出一个子儿,想让我还,你们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无论你们怎么要,都是白费力气。” 几人面色不太好。 倒也没拦他,也是因为不敢拦。 楼宇已经考中了秀才,朝廷记录在册,一般人都不敢欺负。至少,在这么多人面前,没人敢对他动手。 秦秋婉跟着走了进去,一路上有察觉到几个打手的目光。 俩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屋子里坐着的中年夫妻。那位愁眉紧锁的妇人就是楼宇他娘,另一边面色铁青的就是杨成宝他爹了。 看到楼宇身边还跟着一位姑娘,两人都挺诧异。楼母有些慌乱,急忙站起身:“这位姑娘是谁?” 她此时笑不出来,但又想表明自己喜欢,脸上的笑容尴尬无比。 “这位是李姑娘。”楼宇随口道:“娘,大哥呢?” 杨老爷叹了口气:“看到这里有动静,已经翻墙跑了。” 楼宇不说话了。 边上的楼母已经去后院端茶水,再出门来的她脸上带着恰当的笑,亲自给秦秋婉倒了茶:“姑娘和阿宇怎么认识的?” “郊外偶遇。”秦秋婉含笑:“伯母太客气了。” 楼母急忙谦虚。 这人的规矩和教养从言语动作间都能窥出一二,楼母娘家是做生意的,嫁的两个男人也是生意人,平时见的人多,她一瞧就知道,这位姑娘的规矩很好,家境不错。气质也让人舒适,她一瞧就喜欢。 只是,今日实在不凑巧,让人家姑娘看到了自家狼狈的一面。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胆小的,怕是就来这么一回。 想到此,她有些懊恼。 本就恼恨杨成宝拖儿子后腿的她,更是对这个继子嫌恶无比。 杨老爷且顾不上这边,他满心都是自家生意被打扰了的不悦和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脸色难看无比。不过,他也注意到了秦秋婉的动作言行,问:“姑娘和我家阿宇认识多久了?” “挺久了。”回答这话的人是楼宇。 杨老爷不以为意,继续问:“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有兄弟姐妹吗?” 一般大家族中,除了子嗣特别稀少的,家中的兄妹都挺多。甚至还有二十多人的。 秦秋婉坦然:“我爹娘早在三年前就先后离世,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如今家中只剩下我一人。” 杨老爷满脸诧异:“怎么会?” 楼母对这样的回答也挺意外,眼看气氛尴尬,她清咳一声:“李姑娘,一会儿留下来用饭,也尝尝我的手艺。” 外头那么多人追债,杨老爷没心思招待客人。不过一个姑娘而已,也用不着他出面,当下也懒得管。 也是因为杨成宝在外欠的那些债,大概还得楼家兄弟俩帮忙。所以,他还是愿意给妻子这个脸面的。 秦秋婉本就想留下来打听一下杨家这些事,也不着急走,等到楼母去了后院,她好奇问:“外面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凶?就算是追债,也没有堵门的道理啊!伯父,其实咱们可以报官,做生意的人每年交那么多契税,就是为了寻求衙门保护,如今弄成这样,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愿意帮忙!”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做了多年生意的杨老爷就更明白了。但是,杨成宝身上也不干净,真计较起来,大概也得进牢中蹲几年。 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跑去报官,那等于是自投罗网。杨老爷像是没听见这话一般,看着门外满脸焦灼。 “伯父,你听我一句劝,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害怕,我帮你跑这一趟。”秦秋婉一脸自告奋勇,说着就要起身。 杨老爷面色不太好:“不用了。” 话说口,察觉到楼宇脸色不悦,他缓和了语气:“一点小事,我们自己能处置,就不要麻烦大人了。”顿了顿,见秦秋婉似乎没放弃这个念头,他继续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其实也没多少银子,没必要闹上公堂。成宝也只是一时想岔才做错了事,回头我好好教训一顿就可!” 楼宇半真半假笑道:“是没多少,把这间铺子抵了,大概就差不多了。” 杨老爷面色铁青。 这间铺子是祖产,怎么能卖? 如果遇上正事,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因为儿子在外做的那些事而卖掉,那可就是败坏祖宗基业的不孝子。他却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宇,你们兄弟也相处了多年,倒是帮着想想法子,救救你大哥!” 楼宇如今是秀才,还这么年轻,又得夫子盛赞,如果他缺银子,只要喊一声,多的是商户愿意资助。 恰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了踹门声。 “你们今日要是还不出来,就让楼秀才跟我们走一趟。”外头的人趾高气昂:“我们东家很仰慕楼秀才的才华,想跟他喝一顿酒。” 最后一个原配 十 最后一个原配 十 这么不客气, 可不像是仰慕才华的模样。 杨老爷却眼睛一亮,上前打开了门:“真的?” 门口的打手点头:“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你们要是不答应, 那就还债。” 杨老爷回头看向楼宇:“阿宇,家里如今不宽裕,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你看这事……” 楼宇不说话, 也并不挪动。 杨老爷不敢强求,也不敢太劝着, 又问门口的几人:“确定只是喝酒?” 打手一副随时要冲进来打砸的模样, 满脸凶狠:“东家是这么说的, 事实如何, 还得你们自己去看。” 杨老爷有些被吓着了, 一手抓着一边门扉, 用身子挡住门口的几人,不让他们进来。 打手也在暗中注意着屋内的情形,见杨老爷劝不动。几人低声说了几句, 为首那人再次开口:“东家说了, 他很喜欢楼秀才的诗词, 只要他愿意见面, 你们只用还八成。” 别看没减多少, 但耐不住杨成宝欠得多啊!只吃一顿饭就能少近百两……这么值钱,杨老爷又是一个生意人, 怎么可能放过? 不想为难继子的他, 几乎是立刻转头:“阿宇, 你千万帮我这一回。” 楼宇知道这里头有诈,如果真的是仰慕他的才华 , 完全没必要拿银子来换。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消息最是灵通,认识的人也多,七拐八弯总能把他约出去。如今却大费周章拿银子来换,一看就有问题。 有些事情,避是避不开的。他侧头看向秦秋婉:“我先送你回府,然后再去赴约。” “我跟你一起去。”秦秋婉笑吟吟:“免得他们给你安排花娘。” 楼宇失笑。 边上的杨老爷和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楼家母子都明白,这个姑娘好像真对楼宇动了心,这般毫不掩饰,看来是非君不嫁了。 一家人都挺欢喜。 杨老爷欢喜之余,又想着等得空,一定要打听一下这姑娘的家世,楼宇年纪轻轻就已是秀才,可不能随便娶一个人进门。至少,得对自家生意有些助力才好。 两人上了马车,跟着打手左绕右绕,很快就在花楼外停下,打手看到探出头的秦秋婉,似笑非笑道:“姑娘要进么?怕是有些不太方便,于你名声有损,姑娘还是留在马车上等吧!”说着 ,冲着楼宇伸手一引:“秀才公请!” 楼宇却不动:“我不喝花酒。再有,李姑娘跟我一起来的,你东家若是真有诚意,就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打手讶然,再次道:“东家已经等着了,只见一面,少还两成银子呢。” 楼宇放下帘子:“又不是我欠的。” 他还吩咐车夫:“送我回家。” 打手中有那机灵的已经跑了进去。 马车缓缓驶动,都走了一段路,身后有马车追了上来:“楼秀才,再听我一言。” “东家说了,是他思虑不周,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合适。东家已经让人在两条街外的客栈里席开一桌,就等着您上门。”打手有些急切:“小的在前带路,您让马车跟着就成!” 说着,马车已经冲了出去。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楼宇压根就没想躲,他还想早些弄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回头好好娶妻过日子呢。 客栈不大,并不是城里有名的那几间,两人进了客栈之后,那个打手似乎已经问明白了地方,带着二人直接上楼。 这是一个两层半的小楼,三楼上似乎不接客。但他们却走了上去,由此可以看出,这间客栈的东家和打手的东家是同一人。 三楼上很安静,屋中已经摆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门口不见伺候的人。桌旁坐着一位中年汉子,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看到楼宇后,立刻起身,无比殷勤地迎上前。 只看这架势,确实像是一个仰慕楼宇才华的人。 楼宇对着外人不爱说话,拉着秦秋婉走到桌旁坐下,那位东家似乎不在意,殷勤地给他倒酒,轮到秦秋婉时,还笑吟吟问:“这位姑娘……楼秀才,您这是好事将近了吗?” “是,过几天就会定亲。”楼宇伸手一引:“东家也坐,不用这么客气。” 那位东家却并没有坐下,又殷勤地掀开一个大的汤盅,给二人盛汤:“这里的乌鸡汤算是一绝,里面带着微微的药味,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二位千万试一试。” 那盖子一打开,秦秋婉确实闻到了药味,还很不寻常。治病是不可能治病的,让人昏睡个半日差不多。她放在膝上的手从袖子里摸了一枚药丸递给了楼宇。 楼宇不会多少医术,但这些腌臜东西也学了不少。自然也闻到了那股味道,他向来面色冷淡,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此时也是一样。 他垂眸看着东家递到自己面前的那碗汤:“我不太喜欢喝汤。” 东家信誓旦旦:“喝了这一碗,你肯定会变口味。”他眼神鼓励:“赶紧喝啊!” 楼宇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见状,东家愈发满意,又侧头看向秦秋婉。 “姑娘,你最好也试一试。” 秦秋婉看着那碗汤:“我不想喝。” 她可以喝,但是就想为难一下面前的人。 东家暗自盘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口中又劝了几句。 秦秋婉又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最后,似乎敌不过他的劝说,一盘端起那碗汤也喝了下去。 没多久,两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房门推开,有下人进门:“东家,把人挪到里间么?” 这三楼上是还有个里间,似乎摆有床榻,秦秋婉之前不好东张西望,只瞅了一眼。 “挪!”东家的声音传来:“赶紧让人传信过去。” 秦秋婉是趴在桌上的,很快就察觉到有人来挪动她旁边的人。哪怕闭着眼睛也察觉到身边一空。 “好重。” “别念叨,赶紧给我搬!” 最后那一句,是东家的声音。 “那这位姑娘怎么办?” 东家不耐烦:“把人弄到底下空着的屋子里。” 人还没凑过来,秦秋婉已经听到二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们真的碰着了自己,大概会胡乱摸索占些便宜,甚至还会更过分。 秦秋婉再想知道真相,也不会搭上自己。当即就睁开了眼,扶着墙踉跄着出门。 东家微愣,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到人已经出门去了。秦秋婉扶着额头:“头好疼!” 然后,她一路跌跌撞撞去了底下的空屋子里,倒头就睡。 心里则暗暗打定主意,若是那些人还要凑上前来,那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那些打手有事,很快就被东家使唤离开。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先把事情办完了,回头再说。” 屋子里只剩下秦秋婉一人时,她利索地翻身而起,打开窗看了一眼距离,跳上窗框,抓住隔壁的飞檐一角,直接跃了上去,跳进了楼宇的那间屋子。 床上的人戒备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后又重新闭上。 秦秋婉找了个隐蔽处藏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她早上要去郊外,起得有些早,等着等着就昏昏欲睡。正打瞌睡呢,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 “您来了?”东家的声音里不见丝毫怒气,满满都是讨好生意:“小的知道您的喜好,里面这位包您满意。” 只听到这些,秦秋婉就已经能猜到大半。 东家这是想方设法地把楼宇献给别人。 她有些感慨,这年头,不只长相貌美的女子要小心。就是俊秀的男子,也要小心。心里想着这些,藏着的身形再次往暗处躲了躲。 门推开,轻巧的脚步声传来,素色衣摆流水般划过地面,走到了床前。 秦秋婉在缝里看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看到那人的脸。 然后,她微微一愣。 这位……若是没看错,就是在郊外的吊脚楼里和姜兴耀耳边厮磨的那位。 最后一个原配 十一 最后一个原配 十一 一瞬间的诧异过后, 秦秋婉收敛心神,看着那素色衣摆缓缓靠近床边, 弯腰似乎想要吻上躺在那里的人。 秦秋婉忍无可忍, 正想动作,却见那人已经僵住。 “出来。”温和的男声响起。 秦秋婉走出屏风,楼宇已经坐起, 他手中的匕首放在那男子小腹底下某处。因此, 男子不敢有丝毫动作。 “他吻你了?” 楼宇摇头:“当然没有!” 秦秋婉这才侧头看向那位男子,容貌端方, 气质阴郁, 眼神阴沉沉的, 看着格外瘆人。 “你是谁?” 男子垂眸看着身下:“我劝你把匕首收回, 否则, 我定会让你后悔!” 楼宇扬眉:“公子刚才做的那些事, 好像已触犯了律法。小生不才,在前年的县试中榜上有名,如今是朝廷记录在册的秀才, 若我前去请大人帮我讨个公道……” “这其中有误会。” 男子抬眼看他:“我们俩不熟, 你若是在京城呆过, 或是听说过我的名声, 就该知道我的脾性!我确实只爱蓝颜, 尤其喜欢儒雅的读书人。但是,我从不强迫别人。今日是有人邀请, 我才会来此处。既然公子不愿, 那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 他双手微微抬起, 往后退了一步。 楼宇没有再逼上前。 这位公子的言谈举止一看便知出身不凡,楼宇本身再厉害, 也只是个毫无根基的小秀才。没有了解面前的人之前,他不会贸然与人结仇。 “公子若真能说到做到,还请以后别来打扰我。毕竟……”他看了一眼秦秋婉,眼神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我已心有所属。并且,对男子毫无好感。” 那公子眼神里满是惋惜,颔首道:“我知道了。” 语罢,转身打开了门。 门开着,他却没有离开,只站在门口等着。 几息后,刚才给秦秋婉二人盛汤的东家小心翼翼凑过来:“公子,可是有哪儿不合适?” 那公子淡淡撇他一眼:“我不强迫人!” 东家讶然:“不需要您强迫啊,他自己乐意,只是初初和男子欢好,不想承认自己癖好,所以自己事先喝药……” 说话时,他眼神往屋中一瞄。 当看到屋中的二人时,口中再也胡诌不下去了,他先是瞪大了眼,眼神落到了秦秋婉身上:“你怎会在此?你不是在下面……”又打量二人,面色惊疑不定:“你们没晕?” 楼宇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淡声问:“东家费尽心思算计我兄长,又将我引到这里,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东家哑口无言,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抬眼就看到了面前矜贵公子眼中的怒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中,急忙解释:“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有意愿和男子欢好,我才帮着牵线搭桥……好啊,原来你说的不想清醒着成就好事,提出事前喝药,都是为了算计我!” 他质问道:“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楼宇伸手一把将秦秋婉揽入怀中,道:“我早已心有所属!” 门口的男子哪里看不出来那东家的慌乱,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见他发怒,东家不敢拦。 秦秋婉追上前两步:“公子,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我有些事情想不通,还请公子帮我解惑。” 那人有些不耐,但到底回了头。 毕竟,强迫秀才什么的,如果闹到了公堂上,就算最后能脱身,也是一桩麻烦。 “我之前在郊外看到过公子,那位和你住在一起的人,是姜兴耀姜大公子么?” 那人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甚?” 秦秋婉再次上前一步:“公子应该听说过之前姜府冲喜之事,我是那个新嫁娘。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死。” 那人默了下,道:“和我住在郊外的人,名长川。” 然后,他再次平淡地看了一眼东家,缓步下楼,很快消失在后门处。 秦秋婉若有所思,他虽然没承认,但也没说不是。 东家惨白着脸,回头看想秦秋婉二人时,又满是怒气:“胆敢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他沉声道:“楼秀才,本来我还想以礼相待,对你客气些,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也别怪我无情。限你在今日之内就将那些债全部还上,否则……” 秦秋婉伸手一拉楼宇袖子:“走了。” 东家:“……” 他怒斥:“楼秀才,你就不怕么?” 楼宇还没说话,秦秋婉回身:“欠债的人又不是他,他怕什么?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这么威胁我们算怎么回事?” 两人继续往楼下走。 东家气得跺脚。 只要想到没能把那位哄好,反而还得罪了人,他就满心慌乱。要不是这两位,他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当即怒从心头起:“坏了我的事就想走,没门。” 已经走到楼梯中间的楼宇闻声回头:“你要找我算账?” 东家回神,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又不想服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且走着瞧。” “不用以后了。”楼宇顿住脚步,看向秦秋婉:“我这边有事情得处理一下,你要是忙就先回去。” 秦秋婉眨了眨眼:“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看热闹。” 楼宇颔首,垂眸看向底下大堂:“诸位,我这里遇上了点麻烦,想请你们帮个忙。” 东家见状,心里愈发不安:“你要做甚?” “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楼宇伸手一指楼上:“这人给我下药,想找人欺辱于我,你们哪位得空,帮我去衙门报个官。当然了,也不能让你们白跑,回头你们家中要是有年纪合适,需要启蒙的孩子,尽管给我送来。”说到这里,他恍然想到什么:“我是前年中的秀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说楼宇没有给银子,但这给孩子启蒙的事,是捧着银子也不好找的事。再有,这位如此年轻就已是秀才,要是有了师徒之名……孩子的一生可就有着落了。当即,众人纷纷意动,戒备地看向周围。 东家彻底慌了:“楼秀才,有话好好说。” 楼宇不为所动,假装没有听见这话。 东家奔出了门,看向底下众人:“这些都是误会,我一个小商户,哪里敢得罪秀才?报假案也会被入罪的。” 众人面面相觑,楼宇已经道:“我有功名在身,绝不会拿自己的名声玩笑,说出的话一定会兑现。” 在赚人钱财的商人和有功名的读书人之间,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当即就有人往外走,东家急得吩咐人去拉。 秦秋婉已经掉头往楼上走,奔进了方才的屋子里,端起那一个大汤盅。 东家好不容易把底下的人稳住,回头看到她手里的汤盅,只觉眼前一黑。 秦秋婉含笑道:“这可是证据。” 东家后背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除了说是误会之外,他找不到别的解释。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什么,顿时有了主意:“刚才走的那一位可不是普通人,你们可要想好,如果报官的话,肯定会把他牵连进来。”他压低了点声音:“他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们。” 秦秋婉好奇:“那位是谁?” “是皇后娘娘的侄子,武安侯世子!”东家一脸神秘兮兮,用手指了指天:“可直达天听。” 秦秋婉有些意外,面上却不露,满脸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亲戚。再有,今日之事他已经解释清楚了,分明是你自作主张两头蒙骗,如果真的告状,世子不会有事,反而是你,算计秀才……你完了!” 东家听着她的话,一颗心直往下沉。 很奇怪,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被人威胁过,甚至还有人把刀都架到他脖子上,但却从未有过这种恐惧。他定了定神:“姑娘,有话好好说。咱们商量一下。” 他看向楼宇:“今日的事,确实是我不对。还请楼秀才别跟我计较,咱们再回去谈一谈……方才二位肯定没有吃饱,我让人重新上一桌膳食,边吃边谈。” 说着,伸手一引。 楼宇嘲讽道:“你给的饭菜,我们可不敢再吃,万一又晕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东家尴尬无比,强调道:“不会的。”眼看两人不肯上楼,他也不再强求,反正如今最要紧的是说服眼前的二人不要把事情闹大:“楼秀才,令兄欠我的那些钱财一笔勾销,也算是我给你的一些补偿。只今日之事,您二位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成吗?” 秦秋婉冷笑道:“我未婚夫受了欺辱,凭什么要帮别人抵债?” 东家强调:“他们是兄弟……” 他也无奈,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拿捏楼宇的事。 “这兄弟要是各自成了亲,那就是两家人。再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又不是亲兄弟。”秦秋婉冷哼一声:“你要是这么处置,简直毫无诚意。我不接受。” 东家心里暗暗叫苦,这女人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偏偏楼宇还默认她的做法。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楼秀才,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的。”东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要是闹到公堂上,不说今天的事,就以前那些也肯定会被翻出来。到时,他哪里还回得来? 楼宇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东家:“……”那就是没得谈喽? 到了此刻,他心底里把当初出主意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个混账还说楼宇只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受了委屈也不会往外说。 可这会儿的楼宇,哪有一点书呆子的模样? 最后一个原配 十二 最后一个原配 十二 无论心里怎么这么罪魁祸首, 此时最要紧的都是稳住面前的男女。 东家顾不得丢人,急忙上前弯腰鞠躬, 不停地认错道歉。态度也摆了出来, 只要二人消气,无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答应。 两人始终不松口。 东家求了半天, 总算把二人请到了边上的屋中坐下。 又说了许久, 楼宇才出声问:“我和你从未见过面,你怎么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的?” 他一开口, 东家周虎就默了下。 事到如今, 原先定好的事情没成, 反而还得罪了楼宇, 一个弄不好, 还要得罪他们想讨好的武安侯世子。 周虎抹了一把脸:“我也被他给害惨了。” 楼宇好奇:“到底是谁?” 纠缠了这么半天, 秦秋婉有些不耐:“你再不说,我们就让大人来问你。” “是……杨成宝。”周虎咬牙:“他欠了不少债,两个月前我就开始追他还债, 他一开始说让你帮着还。后来大概是被逼急了, 直言让你来抵债。” 说起这些事, 他有些烦躁, 当初要是没听杨成宝的鬼话, 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我一个大男人,平时是挺喜欢美人, 但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癖好。我虽然开着花楼, 但那都是明码标价, 里面的姑娘都是买来的,我从来都不会强迫人。”他说到这里, 面色发苦:“可杨成宝告诉了我世子的身份,又说了他的癖好。” 被皇后侄子看中的诱惑太大,如果一切顺利,周虎这生意肯定能做到京城去。就算去不了,武安侯世子抬抬手,随便给的好处,比他辛辛苦苦折腾一年赚得还要多。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所以,周虎动了心。 楼宇气笑了。 秦秋婉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杨成宝的事。 “他是你哥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闹到公堂上,你也丢脸。”周虎殷殷劝说:“楼秀才,您大人大量放我过我一次,也是放过你哥哥!” 楼宇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沉默的气氛里,周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咬了咬牙:“日后楼秀才趣我花楼里喝酒解闷,我分文不取。” 秦秋婉轻哼一声:“他一辈子都不会去,你这承诺纯粹是摆设。” 周虎张了张口,想说少有男人能一辈子都不去花楼,尤其楼宇算是后起之秀,日后前途无量。富贵了之后,能忍住不去花楼才怪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楼宇明显是让着这位姑娘的,或者说,凡是这姑娘想做的事,楼宇都愿意帮忙。这样的情形下,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能把这位姑娘给得罪了,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当即他又想到了别处:“那你们以后来这客栈里,无论吃喝多少,我都分文不取。” 楼宇强调:“我更喜欢实际点的。” 周虎:“……”这是被讹诈了吧? 形势比人强,他不敢不给。 两人下楼时,一脸的笑容。身后的周虎苦着一张脸,险些哭出来。 这一次算计没能成功,反而还搭上了自己的大半积蓄,当真是肉痛。 * 两人回到杨家铺子,楼母焦灼地在屋中转圈。 期间杨老爷劝了几次,夫妻俩还吵了起来,杨老爷最近心里也烦,当即就回了后院。 看到二人进门,楼母急忙迎上前:“如何?那个东家有没有为难你们?” 秦秋婉:“……”反过来为难他了算不算? 楼宇扶着她坐下,平淡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在这期间,楼母面色几变。听到是杨成宝算计的一切后,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忘恩负义的东西,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老娘这么多年对他那么好。”楼母越说越生气:“你这些年来帮了他那么多,养条狗都知道摇尾巴。他却来反咬一口。” 这会儿外面天已经黑了,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门口没有客人,倒也没有人围观,后院里的杨老爷听到铺子里有动静,急忙赶了过来,看到剩下的三人,顿时松一口气。 看了一眼秦秋婉,他不赞同道:“他娘,还有客人在,你生什么气?” “还不是你那个混账儿子。”这一回的事情,着实气着了楼母。 她并不抵触兄弟三人之间感情深厚,在不耽误自身的情形下,出手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绝不会让儿子搭上前程去帮杨成宝! 如今杨成宝竟然反过来算计她孩子,她能妥协才怪! 当即她一拍桌子:“这一回我要跟他好好算账。” 半路夫妻都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尤其他们各自都有孩子,平时嘴上没说,但下意识都会顾着自己的。这么多年来,感情自然是有,但大部分都是搭伙过日子。 杨老爷自认养活了全家人,功劳甚大,平时在家中就爱随心所欲。看到向来乖顺的夫人突然变得这样暴躁,对他也不客气,当即就有些恼怒:“有话好好说,拍什么桌子?” 楼母怒吼:“我好不了!” 她满腔怒气,将楼宇刚才说的经历又说了一遍。末了道:“换了你儿子被人算计,你能不发火?” 杨老爷满脸不赞同:“你养他们三兄弟长大,就不该分彼此。”他看向楼宇:“阿宇,咱们不能听信外人的片面之词,他很可能就是故意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成宝是不懂事,但他绝对做不出残害兄弟的事。” “找回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楼母毫不客气。 她其实是个挺能忍的人,但她只要想到儿子会被一个男人欺辱,就满心激愤,怒吼道:“你别想和稀泥,这一回我非得弄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像以前那些事一般糊弄过去。” 杨老爷板起脸:“他娘,我这些年来养活三个孩子长大不容易,现在阿宇成了秀才,阿礼读书多年,你想凭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把我们父子一脚踹开,那是白日做梦。我养他们的小,他们就得养我老。否则,就是不孝!”他看向楼宇,眼神阴沉沉:“你要是不想搞臭自己的名声,就趁早给我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楼母上前,气势汹汹:“留下来会被你儿子祸害,我才不干。” 这对搭伙过日子的夫妻,到了此刻,已然决裂! “我会冤枉你?”楼母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气得连连冷笑:“杨成宝做的那些混账事,你出去外头一打听就知道。还用得着我冤枉?他以前欠的那些债,哪次不是阿宇帮着还的?杨三毛,做人要讲点道理,别占起便宜来没够惹人厌烦!” 楼母现在是越说越生气:“你刚才说养三个孩子,他们兄弟最多就是在家吃两顿饭。读书所花费的银钱可都是我自己出的!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杨成宝害了他们兄弟,你还想让阿宇养老,我呸!” 夫妻俩越吵越凶,以前都没有这么吵过。 杨老爷是接受不了妻子对儿子的态度。楼母则受不了杨成宝拖自己儿子后腿,尤其这一回,实在太过分了,她心里已经生出了去意。 两人越吵越厉害,杨老爷心里明白,如果他们口中的事情属实,那儿子确实挺过分。想到儿子,他是又觉得亏欠又恨铁不成钢,冷声吩咐铺子里的伙计:“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然后,他又看向秦秋婉,语气生硬:“这位姑娘,我做生意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一看你便知你出身良好。应该读过书,也懂得非礼勿听的道理。我们一家人吵成这样,你一个外人,是不是该避嫌?” 这话颇不客气。 如果是一般女子,大概会羞愤难当,就此离开。 秦秋婉不是一般人,正想理论几句。 她还没开口呢,边上楼母已经不客气道:“杨三毛,你安的什么心?”质问过后,她亲热地拉着秦秋婉的手:“姑娘,我挺喜欢你。你别听他胡说,他们父子除了拖后腿之外,什么都干不成。”她压低了声音:“我这也是为了阿宇好。” 秦秋婉颔首:“我都明白。” 楼母见她确实没生气,心下大喜,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她看了看天色:“你要是着急,就先回去。今日实在太失礼了,回头我会带着阿宇亲自上门赔礼。” “我不着急。”秦秋婉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说实话,杨老爷还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女子。 看她和楼宇相处的模样,应该也没有认识多久。看到楼宇有这样的家人,难道不是能避则避吗? 楼母也挺意外,不过,一个姑娘在发现儿子身上的这些麻烦事之后没有避开。这对儿子来说是好事。 两人又开始吵,楼母碍于未来儿媳在一旁,还颇有顾忌。杨老爷当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杨成宝回来得很快。 楼母看到他,冷笑一声。 杨老爷两步上前,伸手去拍儿子的后脑勺:“臭小子,你跑得倒是挺快。结果让老子给你解决这些麻烦……我上辈子刨了你家祖坟吗?” 杨成宝嘿嘿一笑:“爹 ,那些人不是走了么?” 他早已打听到,楼宇在那个客栈里呆了不少的时间,算算时辰,应该是成了事儿的。 这个时候,他欠的那些债应该已一笔勾销,并且,还让周虎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他越想越兴奋,脸上也难免带了出来:“爹,您放心,儿子虽然混账,但心里都有数!” 楼母满脸讥讽,怒斥:“你所谓的有数,就是把帮了你不少忙的兄长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为自己抵债吗?” 最后一个原配 十三 最后一个原配 十三 看到继母这样生气, 杨成宝也能理解。 身为人母,得知儿子陪了男人, 能高兴才怪。 他只是有些意外于楼宇回来连这种事情都说, 难道不是吃了哑巴亏暗自神伤么? 这也忒不要脸面了。 他压下心里的想法,一脸疑惑:“母亲,哥哥陪了男人?”又一脸莫名其妙:“跟我有何关系?” 楼母忍无可忍, 抓起手边的茶壶, 茶杯直接丢了过去。 杨成宝躲得颇为狼狈,饶是极力避让, 身上也还是被泼了不少茶水, 他有些恼, 抹了一把脸上的茶叶:“母亲, 哥哥出了事, 你心里难受我能理解。但是, 你这火气也不能往我身上撒啊!我招谁惹谁了?” 到了此刻,他还在辩解。楼母冷笑连连:“杨成宝,养条狗都知道顾家, 我这些年来从未亏待过你, 对待你们三兄弟都一视同仁, 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杨成宝垂下眼眸:“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楼母胸口起伏, 楼宇帮她倒了一杯茶水:“娘, 喝口茶败败火。咱们别跟畜牲一般见识,不通人性毫无感情的玩意, 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听到儿子的劝说, 楼母颇觉得欣慰, 吵了这么半天,刚好也有些渴, 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这边母子之间温馨,杨老爷怒瞪着楼宇:“你骂谁?” 楼宇眉眼不抬,接过母亲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我又没指名道姓,我骂的是谁,混账自己心里有数。” 眼看楼宇怨气颇深,杨成宝急忙上前劝:“二弟,这里面有误会,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我算计的。肯定是有人想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你可别上外人的当。” 楼宇终于正眼看他:“看你人模狗样,也不像是那不通人性的畜牲。果然人不可貌相。” 杨成宝看到向来老实的读书人骂得这样凶,心里有些不安,那周虎明明答应过他不把这些事往外说……可看到楼宇这笃定的语气和厌恶的神情,肯定是得知了真相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楼宇已经搭上了武安侯世子。这份兄弟之情,可不能就此断了。想到此,杨成宝一脸疑惑:“二弟,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老实跟我说说,我都不知道何时得罪了你。是,我确实有点混账,做了不少错事,可我那都是想让一家人过得更好……你这么一次次骂我畜生,我实在承受不起。” 楼宇嘲讽道:“你是不是觉得事情已经成了?” 听到这一句,杨成宝一颗心提了起来。 难道没成吗? 楼宇似笑非笑:“我寒窗苦读多年,还考中了秀才。你以为我会那么蠢?” “早在周虎给我送上那碗迷汤时,我就猜到事情有诈,所以我压根就没喝,刚好把那位世子抓了个正着。”楼宇看到杨成宝吓得煞白的脸,却还觉得不够,继续道:“当时我要报官,世子要息事宁人。再三强调不会强迫男子,周虎也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楼宇一步步逼近:“杨成宝,你说,我要怎么讨回这笔债?” 杨成宝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如果事情真的没成,周虎肯定要记他一笔,那个武安侯世子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腿软,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稳。他眼神惊恐,下意识看向父亲。 杨老爷听着兄弟二人吵闹,再对上儿子这样的神情,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伙同周虎算计楼宇的,儿子确实算是其中一个。 照楼宇的话说,儿子还是主犯! 到了这一刻,杨老爷彻底慌了。 另一边的楼母只是心里也难受无比,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她也不希望兄弟之间反目成仇。就算做不到互帮互助,至少也能当一门亲戚走动,出了事能搭把手。 结果,辛苦付出多年,就得了这? 真的不如养条狗! “这是误会。”杨成宝嘴硬道。 楼宇颔首:“我也不想承认那幕后主使是你,但我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打算去报官,孰是孰非,大人自有公断。” 那个周虎现在就已经招认了,等大人前来询问,他能扛得住才怪。 所以,公堂是不能去的。想到此,他急忙开口:“大人平时事务繁忙,咱们无事都不要去打扰大人,惹他厌烦。” 楼宇沉声道:“我是朝廷记录在册的秀才,哪怕大人再忙,应该都会赏几分薄面。且一定会帮我讨公道。” 杨成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面上也不敢露,还得想法子劝说,别提有多憋屈了。他好话说尽,杨老爷看儿子如此害怕去衙门,也急忙上前劝说。 “阿宇,你别冲动,身为秀才得名声好。你要是闹上公堂不依不饶,回头兴许连乡试都参加不了。 ” 楼宇闻声回头:“那是我的事。” 总之,一副非要告状,为自己讨公道的模样。 杨老爷愁得不行,咬牙道:“阿宇,别去报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么多年的父子,我早已把你当成了亲生的。你要怎么样才心里好受,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楼宇想说话,那边楼母扑过来,一把摁住他的肩:“我来说。” 夫妻两人刚大吵了一架,杨老爷有点心慌,努力镇定着问:“你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与你分开。”楼母坦然道:“我当初嫁人,本就是怕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名声不好。你会娶我,也是想让人帮你照顾儿子。咱们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现在你孩子长大了,我儿子也已经成年,眼看就要成亲,等到儿媳进门,我们母子再自立门户,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杨三,咱们就此好聚好散。成么?” 杨三毛是外人开玩笑给他取的名,杨老爷在家排行第三,都喊他杨三。 杨老爷满心不甘。 还是那句话,楼家兄弟两人都会读书,有这么两个养子在,日后他的日子不会难过,最要紧的是,成宝实在太会闯祸了,得有一个身份地位都颇高的人才能护得住他。 楼宇就挺合适的,年纪轻轻已经是秀才,他日一定能中举。到时候可就是官员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万分不想让楼家兄弟离开。 “不成。”杨老爷想也不想就答:“我养了两个孩子多年,感情深厚。你要走,我不拦着你,但别带上孩子。我跟你保证,绝不会苛待了他们。” 楼母本就是怕儿子留下后被拖累被算计才要离开,哪里答应这样离谱的提议? 她看了一眼儿子:“你不答应也成,那我就只能让大人帮我儿讨个公道了。” 杨老爷面色铁青。 边上的杨成宝有些被吓着了,不是被父亲的脸吓的,而是被继母给吓的。他急忙道:“爹,不能!” 杨老爷狠瞪他了一眼,心下疲惫不堪:“我放你走。” 得到确切的答复,楼母着实松了一口气,开始盘算分家事宜:“到了你家后,我和两个孩子也就吃你几顿饭,他们后来在外求学,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根本就没吃多少。但我一直没闲着,不停在铺子里帮的忙,就帮你养大了儿子这一样,你一辈子都亏欠我的。如今要分开,咱们也不说欠不欠的事,总之,两个孩子都说没花你银子,我们母子吃的东西就当是我这些年干活换的,我不要你的银子,你也别想要我的。咱们就此好聚好散。” 她吩咐躲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伙计:“你去镇上请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过来见证。” 伙计一溜烟跑了。 也不能怪他,夫妻俩一直都在吵,这屋中的气氛实在太尴尬了。他一个外人,真的是每一息都是煎熬。 对于杨成宝来说,此时也挺煎熬。 只要想到他接下来会有的下场,就浑身颤抖不止。 最后一个原配 十四 最后一个原配 十四 杨家父子俩都万分不想与母子三人分开。 主要是舍不得兄弟俩, 眼瞅着俩人越来越出息,杨老爷哪里甘心? 事到如今, 不分开是不可能的, 母子三人铁了心要走。且又捏着他们父子的大把柄……想到此,杨老爷扭头,狠狠瞪着儿子。 楼家母子来了多年, 如果无缘无故就要离开, 外人肯定会说母子三人忘恩负义,日子好过了就抛弃他们父子。可如今, 是杨成宝自己将把柄送上。 “不成器的东西, 早知你这么混账, 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捏死。你娘当初为何不把你一起带走?”恼怒之下, 杨老爷有些口不择言。 杨成宝这会儿心里正害怕, 别说武安侯世子了, 就是周虎,他也得罪不起。听到父亲的斥骂,也没心思还嘴。 长辈来得很快, 楼母做生意多年, 也识得几个字。当即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那两人, 忽略了武安侯世子的身份, 只说是京城来的皇亲国戚。就杨成宝做的那些混账事, 无论是谁,都不会赞同。 听到他们也跟着斥骂, 楼母再不客气, 上前写了和离书。 并且, 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言杨成宝不成器三番几次拖累两个兄弟, 明言他是蓄意陷害,母子三人忍无可忍,这才与其断绝关系。末尾还说明楼宇兄弟读书靠的是亡父留下来的银子,成年后对待父子俩多有照顾,已仁至义尽,算是还了多年的养育之恩,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再不来往。自此之后,父子俩的所作所为和欠下的恩怨,都与楼家兄弟毫无关系。 与其说是和离书,还不如说是切结书。 夫妻断绝关系之事只是提了一嘴,主要是想撇清杨家父子和兄弟俩之间的关联。 看到这样的字据,杨老爷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之前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还庆幸过自己接纳了楼家母子。只看兄弟俩如今,就知他们以后不会差。儿子有了这样的两个兄弟提拔,他也可放心。 但如今,母子三人自此抽身离去,再不肯出手相助。杨老爷可没忘记,杨成宝之前还欠着大笔银子。 今日的事情一了,周虎那头追债的人随之就会上门。到时候,他拿什么还? 除了把这个铺子抵出去之外,杨老爷想不到别的法子。 杨老爷不情不愿地在那张切结书上按了手印,楼母飞快收起:“夫妻一场,愿君日后事事顺心。”说着,还行了一礼:“我们夫妻缘分不够,就此别过。” 然后,她示意楼宇带着秦秋婉守在这里,自己则拉着小儿子回了后院收拾细软。 到了此刻,楼母只想与杨家父子撇清关系,至于多年来置办下的东西,她虽有些不舍,却也不想因此和杨家父子纠缠不清。干脆全都不要了。 前后不过一刻钟,楼母和楼礼各自带着一个小包袱出门。 杨老爷知道挽留不了,但还是不甘心:“夫人,你当真如此绝情吗?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老话都说,夫妻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楼母一脸无所谓:“对你们父子俩,我反正问心无愧。你怎么说我都成,这些年我们是怎么对待你们父子的,邻居们都有目共睹,再多的话我也不想说……就这样吧。” 她抬步出门。 杨老爷追了几步:“孩子不成器,我也没法子。再说,成宝也是你一手养大的,他如今这副模样,你也有责任!” 楼母已经打开了门。 大概是刚才两位长辈前来惊动了邻居,此时外头一片漆黑,也还是围了不少人。她正准备出门,听到这话,回头道:“确实是我照顾了三个孩子长大,但后娘不好做,你仔细回想一下,邻居们也都知道,从小到大,我两个孩子挨了多少揍,杨成宝挨了几次揍?” “我还是那句话,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你舍不得打,如今孩子养坏了却又来怪我,我可承受不起。”楼母看向外面的邻居:“他意思是,我故意养坏他儿子……果然后娘难当。我要是真有那么恶毒的心肠,我两个孩子也不会有今天。人在做,天在看,我坦荡荡问心无愧。” 杨老爷哑口无言。 这男女之间,初初在一起时都会吵架。楼母刚进门那两年,夫妻俩为了教导几个孩子的事确实也争执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杨老爷怜惜儿子自幼失母,舍不得打骂。为此 ,楼母也找邻居受过苦。 母子三人合着秦秋婉踏出门,眼瞅着就要消失在人群中,杨老爷还是不甘心,扑到门口:“夫人,孩子不听话,以后我好好管教,还不成吗?” 一副舍不得楼母,忍痛退让的模样。 “杨三,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楼母嘲讽道:“我们俩之间有多少感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说舍不得我,其实你是舍不得阿宇这个帮你儿子一次次还债的孩子。我们母子如今不会再做这冤大头,无论你怎么劝,都回不到曾经了。” 她挥挥手,也不管邻居的议论,拉着秦秋婉的手消失在街角。 “咱们得走快点。”楼母压低声音:“这世上总有那些拎不清的人想要让人家夫妻和好。” 确实是这样。就秦秋婉看到的,刚才有几个大娘就想拉扯楼母,那模样应该是想劝她留下。 楼母嗤笑:“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受苦的时候一个都不出面,我两个孩子被杨成宝拖累时一个个装死,就算出面,也最多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时候还想出来装好人,我呸!” 说着话,她又开始嘱咐两个儿子,哪几个大娘上门时不能开门,绝不与她们多说一句话。 此时已经是夜里,繁华的街上灯火通明。楼宇刚得了一笔银子,捡着最好的酒楼安顿母子三人。又将秦秋婉送回她租住的小院。 “这宅子一时半会儿不好买,我打算就在你隔壁租下。”想了想,他伸手握住了秦秋婉的手:“幽兰,我想先定亲。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秋婉失笑道:“不嫁给你,我能嫁给谁?” 哪怕知道她的心意,楼宇问出这话时,也还是有些紧张。听到她的回答,暗自松了一口气,唇角翘起:“那等我安顿好,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否则,两家邻里邻居的住着,如果过从甚密,到底好说不好听。 楼宇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他只是舍不得让她被人议论。 回到屋中,秦秋婉点亮了烛火,周围一片安静,偶尔有虫鸣声。她突然觉得有些孤单。想到即将搬过来的楼宇,她唇角漾开一抹笑。 如果不是他,她或许早已在这一次次轮回中迷失。 翌日,楼宇找到了中人,住到了离秦秋婉最近的空院子。初初安顿,楼家母子很是忙乱了一阵。 这个时候,姜夫人上了门。 看到是她,秦秋婉颇有些意外:“夫人怎么得空来找我?” 如非必要,姜夫人一辈子也不想登门。她面色不太好:“我有些话想问你,是很重要的事。” 秦秋婉若有所思:“如果与我无关,夫人不必开口,我就算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姜夫人:“……”忒气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随手挑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竟然敢再三跟自己呛声。偏偏还被这小丫头占了上风。 她此时心里焦灼不安,只想知道真相,看了一眼小院,道:“你住这里,手头应该不甚宽裕。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你肯告诉我实情,我给你一百两……五百两也成!” 看出来她的焦急,秦秋婉立刻坐地起价:“五千两!” 饶是姜夫人做当家主母多年,自认日子过得优渥,也被她这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 当真是敢要啊! 她沉声道:“你简直张口就来,你知道五千两银子有多少吗?这不可能!” 既然谈不拢,秦秋婉抬手就关门。 姜夫人完全可以暗中找人将她绑到偏僻地方盘问,请人几十两足矣……且不说这其中的风险,如果事情暴露,她承受不起后果。再有,她也等不了那么久。 她抬手挡住门。 秦秋婉毫不怜惜,狠狠关门。 一个要挡,一个要关,结果就是姜夫人一声惨叫。 她吃痛,急忙收回,胸腔中满是怒气,却又不好发作,别提多堵心了。好半晌才回过了神,她再次敲门:“我答应你。” 下一瞬,大门打开,李幽兰含笑的面容出现:“夫人早答应,哪儿会有这些事?”姜夫人只觉得她的笑容特别讨厌:“你就不怕我报复吗?” 秦秋婉抬手又关门:“如果说这些废话,那就不用说了。” 姜夫人不敢再伸手:“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如何笃定我光耀还活着的?” 那日在郊外,李幽兰虽然亲眼所见,但她没有承认,外人也不敢笃定。 秦秋婉伸出手。 姜夫人秒懂,不甘心地送上银票:“剩下的一会儿我让人送来。” 秦秋婉伸手一引:“进来再说。” 等人进了门坐下,她还奉上了茶水:“您是贵客,得好好招待。对了,提醒你一句,没拿到银票,我不会开口。” 姜夫人:“……” 她心下焦灼,立刻吩咐人去拿。 两刻钟后,秦秋婉手边放了厚厚一叠银票,笑着道:“他还活着的消息,是世子告诉我的。对了,夫人又是从哪知道我知道了真相的呢?” 这话有些拗口。 姜夫人面色难看。她会知道,是因为儿子被赶回了家。 最后一个原配 十五 最后一个原配 十五 姜府费了不少功夫才搭上世子。姜兴耀这些日子和武安侯世子单独在郊外朝夕相伴, 又没有人打扰,两人感情越来越深。武安侯世子甚至还毫不避讳的直言会带他一起入京。本以为事情板上钉钉, 没想到武安侯世子推说有事自己进城一趟之后, 回去就让他离开。 姜兴耀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又不敢纠缠,临走之前询问缘由, 才得知是李幽兰问及他身份, 而世子没有掩饰。 武安侯世子此人并不难相处,因为身份尊贵, 哪怕有些特殊的癖好, 也压根用不着他强迫人。稍微露出点意思, 就会有人把俊秀的男人送到他床上。姜府就是其中之一。 武安侯世子到府城时, 至少有三户人家知情。这诱惑太大, 没有人能拒绝, 几家人都送上了俊秀的男子。姜府为了让世子无后顾之忧,更是直接让优秀的长子病逝。为求逼真,还为其娶了一个冲喜的姑娘。 冲喜之日, 在众目睽睽之下病逝。如此, 再无回头的可能。 这份义无反顾的决绝果然得了武安侯世子高看, 之后两人感情越来越深。但是,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当初姜兴耀是因为诈死才得武安侯世子另眼相看。如今却又因为他诈死而被嫌弃。其实, 姜府也能理解世子,此时若是暴露弱在外人眼中, 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世子看上姜家长子后, 非要逼其和自己回京, 甚至还逼得人家诈死离开。 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姜夫人看到儿子回来, 险些崩溃。问明了真相后,立刻就过来找了李幽兰。就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知道儿子还活着的人到底有多少……姜府付出了这么多,眼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此时放弃,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所以,得想法子补救。 当即,姜夫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你拿了这么多银子,用这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一个乡下丫头,是怎么搭上世子的?他又为何会告诉你这样的真相?” 堂堂侯府世子,在京城中或许能有让他低头的人。可在这府城,就您大人见了也得卑躬屈膝,谁敢质问他? 姜兴耀自己说过,他和世子如胶似漆,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像夫妻一般。这样深的感情,哪怕有人过问,世子应该也不会说出真相。除非……有他拒绝不了的事情发生。 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虽然姜夫人不认为一个乡下丫头能威胁得了世子,或是让世子倾心,但万一呢? 曾经她也不认为李幽兰能威胁自己,结果却让这个丫头占了上风,这世上之事,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这丫头有些邪性! 秦秋婉眼神一转,仔细想了一下,有些事情说出来,对她并无坏处,兴许还能借力打力。她忽地笑了:“本来我和世子毫无关联,就算是在郊外远远见过,也不可能搭得上话。他会告诉我真相的缘由,也不是不能说。” 接下来,在姜夫人诧异的目光中,秦秋婉说了她和楼宇那半日的经历。 姜夫人也从一开始的诧异到后来的愤怒。 谁要是知道自己被撬了墙角,大概都会生气。尤其周虎用力太猛,直接把这座山给撬飞了,两边都搭不上。她气得咬牙:“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 ”秦秋婉摊手:“要不是因为世子顾忌楼秀才的功名,大概也不会告诉我真相。” 姜夫人霍然起身:“你们为何这样不小心?” 秦秋婉眨了眨眼:“你以为我们愿意被人盯上吗?长得好就有错?” 姜夫人无语,沉声问:“你有没有撒谎?” “没有。”秦秋婉挥了挥手:“你爱信不信。” 姜夫人自然是信的。 武安侯世子的诱惑太大,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发生。 她急匆匆离开,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素衣公子,一副准备敲门的模样。看他容貌俊秀,气质儒雅,姜夫人脱口问:“你是楼宇?” 楼宇颔首:“夫人有事?” 姜夫人此时满心愤怒,但又不知道该找谁泄火,面前的男子没错,里面的李幽兰也没错。那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周虎的错了。 想要算计人,又不把这些纰漏堵好,说他蠢,都是抬举了他! 上了马车,姜夫人低声吩咐身边的丫鬟。 总之,不能让周虎好过。 她靠在马车上,心里烦躁不已。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对策,回到府里时,还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大儿子。 她叹息一声:“怎么不回去歇着?” 姜兴耀被撵出来,受了挺大的打击。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让他彻底动了真心。如今却发现武安侯世子眼中的他,只是个可以随手丢弃谁都能替代的物件。他怎能不难受? 回来之后夜不能寐,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 。知道母亲要去询问李幽兰内情,他本来在院子里等,可心中实在焦灼,出来散心时就挪到了这里。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儿子动了真心? 要是直接告诉他武安侯世子还在赴别人的约,他大概又要难受。她不想说,可姜兴耀自幼聪慧,一眼就看出母亲有事瞒着自己,当即追问:“娘,你就告诉我实情吧。我若是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也还是睡不着,安神药都没有用。大夫说,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猝死! 姜夫人也听到过大夫的忠告,听到这话,吓得面色大变:“住口!” 当下的人都挺信玄学,像“死”之类的字眼是能不提就不提。尤其是体弱的人,更是要忌讳。 姜兴耀眼神执着。 姜夫人拗不过儿子,将他拉到书房中,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一遍。不说不成,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儿子若是跑去找李幽兰,也是一问便知。 听到武安侯世子竟然去赴约,姜兴耀面色惨白:“这不可能。” “那位楼宇我见过,长相确实是好,气质也好。”世子会动心很正常。姜夫人看着这样的儿子,满眼怜惜:“兴耀,我早就跟你说过,世家公子没有真心,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心,你为何不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姜兴耀垂眸:“道理我都懂,可感情之事,向来不由人。” “现在怎么办?”姜夫人试探着问。 姜兴耀闭了闭眼:“娘,我已经是死了的人,肯定回不来了。世子那边,我想再争取一次。”他看着外面的天:“趁着天色还早,你让人备马车,我现在就去郊外。若他不肯心软,我就不回来了。” 话里竟然已经带上了死志。 姜夫人但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兴耀,不可。你这么做,可有想过我和你爹的感受?” 姜兴耀伸手帮她擦泪:“娘,我回不了头了。” “可以的。”姜夫人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做不了亲生子,还可以做养子,以后我和你爹会给你们兄弟分家……” 姜兴耀摇了摇头。 如果照母亲所说,他以养子的身份分家,是得不到多少好处的。本来这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如今却只能得很少一部分,还得看别的兄弟脸色过日子。这样的落差,他哪里接受得了? 姜夫人是哭着送儿子走的。 回过头,她将满腔怒火撒在了周虎身上,之前吩咐人去查他的曾经做下的错事,本意是想着直接把人送进大牢,可是现在,姜夫人却觉得那样太慢,也太便宜他了。当即找来了人,沉声吩咐:“把他给我揍一顿,只要不断气就行。” 管事应声退下,姜夫人还觉余怒未休,脑海中忽然就想起来今日悠闲自得的李幽兰来。 这个丫头,一次次害她吃瘪,她教训一下本就是应该。当即又找了人来,如是吩咐了一通。 * 楼家母子安顿下来之后,很快找了人上门提亲。 李幽兰最亲近的长辈就是姑母,如今两家决裂,她又几年没有回村里,身边早已没有亲近的人。秦秋婉亲自接下了聘礼,紧接着就开始备嫁。 这一日,秦秋婉正在屋中挑选嫁衣的料子,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她请了一个婆子照顾自己起居,所以倒不用亲自去开门。 搬到这里住了一段,秦秋婉乐于助人。这周围的邻居都知道她是个善心人,得知她定亲,挺多人上门道喜。 本以为又是哪个邻居上门,她没有多想。等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问:“你怎么还有脸上门?” 李氏:“……” 她缓步踏入:“我哥哥就得你这一条血脉,你定了亲,我当然该上门贺喜。” “我看你是来给我添堵的。”秦秋婉似笑非笑:“我们俩人之间哪里还有亲情?仇怨倒是不少,你说贺喜,也得我信呐!” 李氏自顾自走到她对面坐下:“我听说你这一回定的亲事挺不错?那人还是个秀才?” 秦秋婉没有吭声,拎着两匹料子比对。 “要我说,你这婚事不成。”李氏振振有词:“人家都是秀才了,多的是大家闺秀愿意嫁,你凭什么和人家相争?” 秦秋婉抬眼:“就凭他主动上门求亲,非我不娶!” 李氏有些被噎住,她很讨厌面前女子脸上的自信,很想伸手撕碎她这副神情,忍不住嘲讽道:“人家娶的是你的嫁妆吧?” “你要这么想也成。”秦秋婉一脸无所谓:“无论他看中我什么,总归是定了亲。由此看来,我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没你说的那么废。” 李氏:“……”忒气人了。 最后一个原配 十六 最后一个原配 十六 李氏还想说话。 秦秋婉已经没了耐心, 站起身道:“我得备嫁,家里还忙着, 没空招待客人。姑母, 要我说,你也别装出一副长辈疼爱晚辈的模样,我不需要你疼, 也懒得应付你, 往后你还是少上门。” “你一个姑娘家,没有娘家人护着, 嫁了人也会被人欺负的。”李氏摆了摆手:“你呀, 还是太年轻, 想事情太简单了。本来上一回我们俩闹得不欢而散, 之后我就不该上门。我这也是看在哥哥的份上, 才上门相劝。否则, 我才懒得理你。”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 那眼神看得李氏心里发毛,她戒备地问:“你看什么?” “我比较好奇,你的脸皮怎么厚成这样?”秦秋婉冷笑道:“还有, 你是听不明白我说的话, 还是没长耳朵?我说了不需要你的看顾, 也懒得应付你, 你要是识趣, 就该主动离开,而不是一直纠缠!” 李氏有些恼, 她到这里来, 确实想冰释前嫌。一来是姜夫人找她来给李幽兰添堵, 再有,得知这丫头要嫁的人是秀才, 她难免就动了些心思。 以后的孙子要是想启蒙,也不用花银子去外头找人。前提是,两家的关系得恢复如初。她知道很难,但也想试一试。 但是,李幽兰对她抵触成这样,怕是讨不了好。 李氏不想放弃,还想再劝说几句。 秦秋婉已经没了耐心,伸手拽住她的衣领,把人拖着就往外走,直接给丢出了门,然后,毫不犹豫地砰一声将门关上。 厨房中探出头来的婆子满脸诧异,秦秋婉伸手一指:“这个女人给我灌药,让我去冲喜,我跟她的仇怨很深,往后你要是看到她就别开门。她若是执意,你尽管骂。打她一顿也成,后果我担着!” 婆子咽了咽口水。 她来这里已经好几天,发现主子挺好相处的,也不会故意折磨人。她还是第一回看主子发怒,没想到竟然这么凶。 “我知道了。” 秦秋婉这才满意。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 ,楼宇是个穷秀才。可是到了下聘那日,却置出了十八抬礼物,且从外面就 看得到有不少好东西,还压了又压,这可不像是穷苦人家的模样。 当即,许多人心里都诧异无比。 就像是李氏说的那样,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楼宇是看中了未婚妻的嫁妆,才真心上门求娶。没想到他自己就有这么多银子……那他为何要求娶一个命格这样硬的姑娘? 这婚事只要一天没成,就有可能改变。楼母发现她身边突然就有不少人围着她,说什么的都有,说得最多的,就是准儿媳的不好。 譬如“这丫头得罪了姜府,日后保不齐会拖累夫家。”还有“楼宇那么会读书,以后肯定能越登越高,给他娶一个乡下丫头,那是辱没了他。”等等。 准儿媳是个孤女不说,之前还嫁过人。楼母一开始时确实不能接受,还别扭了两天。不过,她很快就回过味儿来。 只看儿子的模样,就知他对这个姑娘情根深种,读书人心思细腻,也格外在意感情。她要是棒打鸳鸯,万一家儿子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怎么办?再有,这丫头知道他们母子身上发生的事,也看到过他们最狼狈的一面都没有退却,要么是对儿子同样情根深种,要么就是个真正赤诚善良的人。 无论哪一种,这个儿媳娶进门都是她赚到了。 听到这些人挑拨离间,楼母一开始不好得罪邻居,随便听着,可见他们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造谣说李幽兰平时与男子过从甚密……楼母忍无可忍,斥责了两句,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知道了她的脾气,凑上来说这些话的人立刻就少了。 渐渐的,许多人都知道,楼母很满意这个儿媳,没有退亲的想法。 * 姜兴耀当真去了城外的吊脚楼,他敲开门却进不去。无奈之下,他跪在了门口。 最近来郊外踏青的人少了,他哪怕跪上一整日,也没人发现。 一连跪了三天,姜兴耀在这期间水米未进,可见其决心。而他也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武安侯世子打开门走到他面前:“你身份暴露,我们俩若继续站一起,会给我添不少麻烦。感情之事,只要曾经拥有过,不后悔就行,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姜兴耀已经摇摇欲坠,听到这话,心里愈发难受。他抬眼:“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我是真心爱重你的。”武安侯世子叹息一声:“如若不然,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生生跪在这里?” 听到这话,姜兴耀心弦一颤。 说实话,住在郊外的这段日子里,他从未发现武安侯世子不好相处,也没听说过他以身份威胁别人。渐渐的,他便也以为世子很好相处。 听到这句带着威胁的话,他才恍然回神。 武安侯世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相处,会威胁人,甚至会……杀人灭口。 姜兴耀为了搭上世子,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如今他还想放手一博,当即道:“世子,从我死的那天起,我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或是嫌我烦了……我这条命,你拿去吧!” 他闭上了眼。 春雨绵绵,经常都会下雨。 就比如此时,天上又飘起了雨丝。姜兴耀闭着眼的睫毛颤颤,似乎很害怕,但又强撑着不让自己挪动。 武安侯世子也是人,也有感情,看到他如此,心下有些动容。伸手挡在他的头上:“兴耀,我们俩有缘无份……” “我不怕麻烦。”姜兴耀霍然睁眼,抬手握住挡雨的那只手:“你带着我,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我会拖累你,那……”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到那只手中:“你就杀了我。” 他指了指左胸口:“冲着这里,下手利落一点。”想到什么,他又道:“我会写好一封遗书,绝对不会牵连世子。” 这般愿意搭上性命的深情厚谊,世子愈发动容,伸手将人拉起:“雨越来越大,先回去吧。” 一个“回”字,让姜兴耀心下雀跃不已。 他知道,自己又一回赌赢了。 秦秋婉一直注意着姜府的动静,因为姜府之人都挺戒备,并不好打听。不过,但是让她探听到,有位酷似大公子容貌的男子住了两日后,又消失了。 再一去郊外打听,确实得知有人再次进了吊脚楼。 也就是说,姜兴耀哄好了武安侯世子。 都这样了,还能让武安侯世子接纳他,当真有几分手段。 姜夫人再次上了门。 关于姜兴耀还活着的事,迄今为止知道的人不多。周虎那边挨了一顿揍,痛哭流涕地表示就算被人打死也绝对不会说出此事。姜夫人还多了个心眼,让周虎以为那些打手是世子的人。 如此,周虎只要不想死,就绝对不会对人说儿子还活着的事。 那么,剩下的就是李幽兰和其未婚夫了。 秦秋婉和楼宇相约出游回来,就看到姜夫人等在了院子门口。 “又有事?” 姜夫人颔首:“有些事情想跟你们俩商量。” 楼宇若有所思:“是为了大公子还活着的事吗?” 简直一针见血。 姜夫人面色未变,坦然道:“是,咱们进去再说。” 一进院子,她直接开门见山:“我儿子还活着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也不瞒你们,世子重新接纳了他,如果你们不想为自己惹麻烦,最好是闭嘴。” 楼宇好奇:“那我要是喝醉了,说漏嘴了呢?” 姜夫人:“……” 就他知道的,楼宇此人在被逼入水中险些丢了一条命之后,对人很是戒备,也从不在外喝酒。怎么可能喝醉? 他如此,就是想为难她。 姜夫人面色铁青:“你要是不怕,尽可以试试。” 楼宇颔首:“那我过两天就去试。” 姜夫人:“……” 最后一个原配 十七 最后一个原配 十七 姜夫人来此的目的是让二人闭嘴, 而不是刺得他们与自己作对故意把那些事往外说。 她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眼看事情偏出自己预期,她知道硬的不成, 干脆便换了软的:“楼秀才, 你有功名在身,日后前途无量。又何必与我作对?” “我不是要和姜府为难,而是你在为难我。”楼宇强调:“我知道, 姜夫人贵为一府主母, 习惯了颐指气使。但我们俩不是你的丫鬟,你那种命令的语气, 我听了不好受。什么叫让我最好闭嘴?我偏不闭, 你待如何?” 姜夫人面色难看, 眼看二人不依不饶, 她挥退了丫鬟, 缓和了面色:“我太过担忧儿子, 语气不太好,二位别见怪。今日我上门来,是真心想请求二位不要把我儿还活着的事情往外传。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她又看向秦秋婉:“幽兰, 我们俩之间确实有些不愉, 你如果实在生气, 我可以给你斟茶道歉。你即将成亲, 以后也会做母亲, 到那时就应该明白我这一番怜子之心。咱们都是女子,世道艰难, 何必为难彼此?” 秦秋婉挥了挥手:“好话谁不会说?想让我们闭嘴, 倒是拿出点实际的好处来。” 听到这一句, 姜夫人心中肉痛。 之前二人交锋过,李幽兰爪子太深, 抓得人生疼,这再来一回,她怕是有些承受不住。 给了足够的好处可以封口,这个道理她本就明白。今日一上门就气势汹汹,也是想吓住二人,直接省了这笔银子。没想到这二人这般硬气,根本吓不住。 姜夫人沉默了下,给银子是不可能给的,儿子还活着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上一回几乎花光了她手头的现银,再来一次,大概要典卖嫁妆了。她反应也快:“读书人不喜谈银子,也俗气。这样吧,我那里有几块徽墨,稍后着人送来,也算是送给你新婚的贺礼。” 徽墨珍贵,几乎有价无市,其实是被人炒出来的。也因为其价格高昂,市面上的仿品不少,有些甚至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万一她送来的是假的,难道还去找她计较不成? 那也忒麻烦了,秦秋婉摆了摆手:“有银子什么买不着?我不喜欢徽墨,喜欢更直接点的好处。” 姜夫人:“……”还是要银子呗! 她咬了咬牙,这乡下丫头就因为好运被她看上,讹诈到了几千两银子,如今还嫁了一个如意郎君,现在还想问她讨要好处。越想越不甘心,她垂下眼眸:“幽兰,不瞒你说,上一次给了你那些银子之后,我手头便有些紧张。就连给兴盛未婚妻准备的聘礼都简薄了不少,未婚妻那头很不满意……我要是怠慢了,回头兴盛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也不希望兴盛被为难,对不对?” 话里话外的语气和神情,好像秦秋婉和姜兴盛之间有些不可说的二三事似的。 很明显,她在挑拨未婚夫妻之间的感情。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楼宇,而是另一个李幽兰出来之后认识的男子,听了这话,大概会吃心。就算婚事不会因此被搅黄,这也是扎在二人之间的一根刺,搞不好什么时候就将二人扎得鲜血淋漓。 果然不愧是大家夫人,一出手就直指要害。 “他被为难,我巴不得。”秦秋婉讥讽道:“那个觊觎嫂嫂的混账,也能娶着妻子,简直是老天无眼。你的聘礼最好再简薄一点,让人家姑娘一怒之下不肯过府才好呢。” 姜夫人眼中满是怒气。 楼宇皱了皱眉:“他觊觎嫂嫂?”也就是说,姜兴盛还打过她主意? “可不是嘛。”秦秋婉一点帮其遮掩的意思都没,毫不客气道:“姜兴盛见色起意也罢了,尚且可以说他年轻不知事,规矩学得不好。可笑的是姜府长辈竟然也容忍,还出肩挑两房的馊主意……姜兴盛长歪成这样,姜府那些长辈功不可没。” 姜夫人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长辈都被她指责,当即怒道:“兴盛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结果却非你不可,如果不是你刻意勾引,他又怎会如此?” 秦秋婉气笑了,嘲讽道:“你这番话,就跟小偷偷拿了别人的东西之后,不怪自己好吃懒做品性差,反而怪别人东西没收好,认为是被别人害得变成了贼,两者有何区别?我一没有刻意偶遇,二没有暗中与他来往,平时都能避则避,从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明明就是他好色,连自己亲嫂嫂都不放过,简直畜牲不如,结果却怪到了我头上,你们姜府还高门府邸……简直忒不讲理,也忒不要脸了。” 姜夫人大怒:“你……” 方才她说那番话时一直都在暗中注意着楼宇的神情,可惜,让她失望了,从头到尾,楼宇脸上就没有别的神情。压根没有因此对李幽兰生出恶感。 想明白这些,姜夫人就更生气了。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有点嫉妒的。她成亲多年,知道遇上一个无论何时都信任妻子的男人有多难,李幽兰凭什么就能遇上? 好半晌,姜夫人回过神来,又想起了自己上门的目的。威逼不成,只能利诱了,她认命一般,从袖中掏出了五百两银子:“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忘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不够!”秦秋婉坦然。 姜夫人这两次给的银子虽多,但于姜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李幽兰可丢了一条命。所以,拿这些银子,秦秋婉丝毫都不亏心,再有,她也不是自己花,而是给了需要的人。 姜夫人怒瞪着她:“你要多少?” 秦秋婉随口道:“我要十万两,你给吗?” 姜夫人:“……当真是敢开口,你知不知道十万两银子有多少?” 秦秋婉一脸无所谓:“所以我说让你给嘛,给到我满意就成。” 银子是好东西,谁会嫌多? 姜夫人掏空了身上的所有,才得了两人的承诺。走出小院,她浑身脱力,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 杨老爷猜得没错,楼家母子三人一走,周虎没两天就上了门。 与其说是讨债,不如说是泄愤。周虎知道自己得罪了了不得的人,还有姜府这个地头蛇上门威胁,真的是叫苦不迭,满腔憋屈无处发。于是,全都撒到了杨家父子身上。 上门讨债时,一言不合就揍人。 杨家父子承受不起,杨老爷确实想保住自家铺子,但也怕有银子没命花,被逼无奈之下,还是咬牙将铺子交了出去换清静日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秦秋婉日子过得挺平静。 楼家退了租的小院,寻了一处合适的两进宅子,重新布置新房。 她自己除了筹备嫁妆之外,平时深居简出,很少出门。 一转眼,婚期临近。定下的喜冠终于做好,恰逢楼宇要将做好的家具拉回,两人便没有结伴。 秦秋婉独自去了银楼,一切都挺顺利,喜冠是由百年银楼的老师傅做的,无论是做工还是样式都挺精致,秦秋婉拿在手中把玩,越看越满意。 因为就在柜台边上,有姑娘好奇地凑过来,满眼惊叹。问及价钱时,又纷纷咋舌。 好东西都不便宜。 敢到这银楼来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家,但却也舍不得在一顶喜冠上花费这么多的银子。 管事正解释呢,门口又来了人。秦秋婉余光撇见,本来没多在意,可在看清那姑娘的容貌时,手中动作微顿。 进来的人说起来都是熟人,正是上辈子姜兴盛的妻子姚雅意。或许是真有缘分,兜兜转转,如今还是变成了姜兴盛的未婚妻。听说两人的婚期就在半个月后。 当然了,如今的李幽兰和姚雅意是不认识的。 秦秋婉不想这个时候跟人争执,平白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和面前的几位姑娘闲聊。 她不想惹事,姚雅意却凑了过来:“传得神乎其神,到底是什么喜冠?” 姚雅意衣着打扮富贵,身边又前呼后拥,围观的几位姑娘下意识就给她让开了一条路,露出了摆在桌上的喜冠。她一见之下,顿时欢喜:“这个多少银子?” 管事有些尴尬,急忙上前解释:“这是客人订的。” 姚雅意斜他一眼:“付了尾款了?” 管事:“……那倒没有。不过,客人已经来取,稍后就会付。” “既然还没付,那就是你们铺子里的东西,我要买,你们还能不卖?”姚雅意似笑非笑:“我这些年来,可就只认你家的首饰。之前我娘帮我置办嫁妆,还从你这里拿了好几套。”她眼神一扫,自然就看出来了这喜冠的主人,挑剔地打量秦秋婉周身:“别人可没有我这样大方。大不了,我给你加价就是。” 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但是,也得看赚什么银子。管事一脸为难:“本来呢,姑娘的说法是对的。只要东西没出铺子,那我们铺子就可以随意处置。可这喜冠不同,是客人自己给的样式……姑娘还是看一下别的吧。” 管事面上为难,心里却不打算迁就姚雅意。 一来是做生意讲究诚信,东西不能随意易主。二来,这边可是秀才的未婚妻,那就是以后的秀才娘子,得罪不得。 姚雅意没想到竟然会被管事拒绝,当即瞪大眼:“你该不会忘了我是谁吧?” 管事正色:“没有忘。前天姚夫人还来过,让老师傅帮着修了一支步摇。” 姚雅意:“……”认出来了还不卖? 最后一个原配 十八 最后一个原配 十八 在场围了好几个姑娘, 姚雅意总觉得她们都在笑话自己,顿时恼羞成怒:“你怕我买不起?” 天地良心, 管事真没有这个想法。他尴尬道:“姑娘误会了, 实在是这不是我们铺子单独所有,客人自己给的样式,只能卖给她。姑娘若是喜欢这样的, 我立刻让人帮您做, 保证在婚期之前送到您手上,成么?” 管事的这个态度, 姚雅意还是很满意的。 但是, 成亲这种事, 一辈子就一次。她那顶喜冠也是在这间银楼中挑的, 当时也花了重金, 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可如今有了独一无二的,之前那个心仪的喜冠似乎就差了点意思。 她看向秦秋婉:“这位姑娘,我观你这打扮, 家中应该不甚宽裕, 这样吧, 我用我的那个跟你换。”又补充道:“我那一顶之前算是这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绝对是你占了便宜。” 其实, 姚雅意这话有些夸大。 那顶喜冠确实贵重,也确实比秦秋婉的这顶还要值钱, 但远不到镇店之宝的地步。 “我不想占这个便宜。”秦秋婉自己想出来的样式, 无论是谁想要, 她都不可能相让。更何况面前这位还有仇,她就更不可能给了:“姑娘, 你可以让管事再帮你做一顶。” 秦秋婉给出样式的时候,管事在价钱上给她便宜了不少,条件就是之后银楼可以做这样的喜冠来卖给别人。 管事也出声附和。 姚雅意偏不,她强调道:“我是姜府未来的二少夫人。我那顶喜冠值近百两,你绝对不亏!” 秦秋婉像是才知道她的身份一般,上下打量她,道:“我自己成亲用的东西,绝对不会与人交换。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姚雅意一头雾水:“我身份怎么了?” 姜府在这城中也算有头有脸,除了官家之女,这城里就没有姑娘不愿意嫁! 秦秋婉笑了笑,吩咐管事将喜冠收起,然后起身出门。 姚雅意不服气,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听到这话时,秦秋婉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回头:“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之前姜府大公子濒死,姜家为其挑了一个姑娘冲喜。我就是那个倒霉的姑娘。” 姚雅意面色几变,眼神怀疑地上下打量她:“就是你?”她冷笑一声:“我当时什么天仙美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最后这句话,带着点酸意。 她应该是得知了姜兴盛对李幽兰的心思,所以才是这样的语气。 秦秋婉扬眉:“难道冲喜要天仙美人?” 姚雅意别开眼:“我身份尊贵,和你计较那是跌份。你的东西我也不稀罕,赶紧滚吧!” “这不是你家,你没资格叫我滚。”秦秋婉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又回到了铺子里,就在她旁边坐下。 这行为颇幼稚,但姚雅意却气得够呛:“你是故意给我添堵?” 秦秋婉反问:“我好端端的来铺子里取喜冠,结果你冒出来跟我抢,到底是谁给谁添堵?” 姚雅意怒瞪着她,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只觉丢脸。她是真心认为,和李幽兰计较有失自己身份。余光瞥见有人指指点点,她一怒之下,东西也不买了,起身就出了门。 谁都看得出来,姚雅意这是生了气。 等人一走,秦秋婉也跟着起身,拿着喜冠回了家。 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就到了婚期,一切都还挺顺利。秦秋婉从她自己租的院子,嫁去了楼家新置办的宅子。 听说就在大婚的当日,杨家父子试图上门贺喜,被楼母给撵了出去。 用楼母的话说,要断就断个干净,否则,又会被那父子俩人粘上。 楼家人不多,大概是楼宇对她足够好,楼母挺喜欢她,楼礼对她也挺尊重。都不是难相处的人。 两人成了亲,楼宇一心扑在了读书上,准备参加来年的乡试,秦秋婉则准备做生意。 她寻摸了几日,准备找合适的铺子。这一日,她正和楼母一起在外头闲逛,就听到周围有人议论姜姚两家的亲事。 据说,婚期就在明日。 秦秋婉是听过就忘,压根没入心。楼母听了,瞄了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又碍于这是在外头,人多嘴杂,到底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楼母与她独处时低声问:“曾经你也是姜家熄,这一回姜府有喜,咱们要不要上门相贺?” “不用。”秦秋婉随口道:“当初我离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姜夫人本来是想把我拘在府中一辈子的,我使了些手段才逃了出来。她如今恨我入骨,没必要白白给她送银子。” 这些事情,是楼母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此时她满脸诧异:“姜府这么不讲道理吗?” 冲喜之事挺常见,九成九的都冲不活。姑娘进去之后就变成了寡妇,这种时候,如果夫家厚道,兴许还会将姑娘收为义女,重新帮其挑选合适的男子将其嫁出去。就算不厚道的,也不会拦着不让改嫁。 “他们就是不讲道理。”秦秋婉摇了摇头:“总之,里头乱得不行,我也是被逼无奈才离开的。” 楼母好奇不已:“你一个姑娘,进门就守寡,他们怎么逼你了?” 秦秋婉没想隐瞒,直言道:“姜兴盛那个混账想肩挑两房,我拒绝了。妻不妻,妾不妾,像什么样子?家风乱成这样,姜府根本就不是久留之地。” 楼母满脸诧异:“真有此事?” “是啊,我要是不离开,如今早已成了二公子的房里人。”秦秋婉摆了摆手:“我只想想就觉得恶心。” 楼母也觉得姜府忒不讲究,道:“别提了,恶心的人提多了会影响胃口,我看你最近挺忙的,记得多吃一些,保重身子要紧。” 就听这么一点,楼母就知道姜府不是什么好去处。以前她有听说过,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龌龊。这算是她第一回直面大户人家的算计。 另一边,姚雅意入府后,新婚时夫妻自然是甜甜蜜蜜。不过,就在第二日早上,她刚起身,准备洗漱完去给长辈敬茶,门却被人敲响。 丫鬟打开门,一众莺莺燕燕进门,冲着她行礼。 眼看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丫鬟,姚雅意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一问之下,果然让她给猜对了,这些女人都是姜兴盛的通房丫鬟。 当下的男子在成年之后,长辈都会给两个丫鬟。就怕管得太过,自家公子没见过世面被人给算计了。 但是,公子若是定了亲,真有诚意结亲的话,会在婚期前大半个月时将后院的女人都打发走。姚雅意以为这些事情不需要提,没想到姜府这样不讲究。 她看着那群莺莺燕燕给自己行礼,当即就气红了眼:“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有些被吓着了,也不敢多留,纷纷鱼贯而出。 姚雅意坐在妆台前,越想越气,干脆起身去了前院。 等到姜兴盛从小间出来,屋中已经没了新嫁娘的身影。找了人一打听,得知了方才发生的事,姜兴盛急忙追了出去。 这件事情,姜兴盛也知道是自家理亏。 他从小到大见识过不少事,也有过成亲的友人,自然听说过大家公子在成亲时会提前处置了丫鬟。这院子里的女人还在,是因为长辈没提,他自己也有些舍不得,总之,糊里糊涂就到了现在。 赶到主院时,姚雅意正在大哭打闹。 “你们姜府这是何意?如果不想娶我,倒是提前退亲啊!为何要在大喜之日这样作贱我?” 姚雅意越说越生气,姜夫人好几次试图开口解释都无果。 姜兴盛上前,一把将人揽住:“夫人,你别生气,” 这如何能不气? 今日换了谁站在这里能忍下这口气? 姚雅意一挥手,试图推开姜兴盛:“总之,今日如果你们不处置了那几个丫鬟,那我就要回府去,让我爹娘来帮我讨个公道。” 依她的脾气,本来是抽身就走,绝不会与人商量,之所以跑到了这里,是因为今日是敬茶的日子,得两天之后才回门。两家联姻,暗中注意的人本就多。如果她这么贸贸然跑回府,也算是一件稀奇事。最多半天,肯定就会沦为所有人的谈资。 到底已经嫁了人,又已经圆房,两家成了一家,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姚雅意按捺着性子到了这里,打算为自己讨要一个说法,如果姜府的处置不能让她满意,那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看她如此跳脱活泼,姜夫人只觉得头疼。并且,发现丫鬟的存在之后,立刻跑到这里来大吵大闹,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 儿媳这样的性子,姜夫人越想越失望,面上就带了点。 姚雅意家中的堂妹和庶出姐妹都挺多,她也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来婆婆不喜自己,顿觉委屈:“你们太欺负人了……呜呜呜……我要找我爹娘……” 姜夫人劝了几句,姚雅意见婆婆不肯退让,当即起身就走,非要闹着出府。 府上还有些没来得及回去的客人在,要是跑到前院去闹,可真要丢了大脸。她一把将儿媳拽住:“雅意,你听我说。我也舍不得委屈你,可长房只得姜兴盛一个,子嗣不丰,与家族无益。所以才……你放心,没有人能越过你去。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媳。那些女人,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但千万把她们留下……你也体谅一下我,万一那些女人腹中已经有了姜家血脉怎么办?” 姚雅意:“……”也就是说,姜府对于丫鬟生孩子很期待? 最后一个原配 十九 最后一个原配 十九 姜夫人短短一句话, 姚雅意看出了许多。 一来,通房丫鬟有孕, 姜府很期待, 落胎是不可能落胎的。二来,姜府完全可以打发走了这些丫鬟,在她进府之后重新安排, 但姜府没有, 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等。也就是说,姜府无所谓丫鬟有孕时她这个主母有没有生下嫡子。总之, 有孕了就生。三来, 姜府胆敢如此, 就没把她和姚府放在眼中。 忒欺负人了! 姚雅意当场气得眼圈通红, 眼看姜夫人振振有词, 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姜府都不要脸了, 她自然也不帮他们留着,当即不顾姜家母子劝说,执意回了娘家。 出嫁的姑娘翌日就哭着回府, 无论落到什么样的人家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姚府自认在城里有几分脸面, 听到女儿哭诉后, 当即就登了姜府的门。 昨天之前还言笑晏晏的两家人, 此时见面, 气氛凝滞,各人面上都不好看。 “有些事情我没提, 本以为姜夫人懂规矩, 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厚的脸皮。”姚夫人心里明白, 两家在城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女儿刚才哭着回去的事肯定已经传了出去。想到自家沦为谈资, 她哪里还能有好脸? 说出的话也很不客气,此事本就是姜府理亏! 姜夫人确实是想让儿子多生几个孩子,没把人赶走,也是想着姚雅意进门之后就成了自家人,但凡懂点规矩,都不会在进门后与她为难。并且,她暗地里已经打定主意,若姚雅意实在接受不了,那就让其打发了几位,也算是给新妇立了威。 姜夫人自认方方面面都替儿媳考虑到了,是个开明的婆婆。结果弄成了这样。看到哭哭啼啼的姚雅意,她只觉得后悔,这姑娘的家世自然要紧,可这么蛮横不讲理,也不怕丢脸的……确实是她眼瞎,没有挑好。 她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托词:“你们要是实在看不惯,也可以打发几位。” “谁要帮你打发?”姚夫人毫不客气:“你让我女儿进门就打发通房丫鬟,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女儿不能容人。” 姜夫人:“……”她确实善妒不容人啊! 这话要是说出来,两家怕是更掰扯不清。她努力将话咽了回去,问:“那照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过上个把月,你们悄悄把这些人处置了。再着急子嗣,也不能像你们这样一窝蜂收着啊。”姚夫人面色一言难尽:“听说有十几个女人,你们也不怕毁了姜兴盛的身子!” 姜夫人认为得为儿子辩解一句,在她眼中,儿子除了好色一点,没有特别大的毛病。 好色压根不算什么毛病,这天底下,又能找出几个不好色的男人? “兴盛自小懂事,对此很是克制,绝对不会毁自己的身子,我一直都盯着呢。” 姚夫人并不觉得安慰,摆了摆手:“你若是做不到我说的,那这门婚事作罢,我把女儿带回去。这份仇怨,我记住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打发了那些女人。姚家要退亲不说,两家还结下仇怨。 眼看姚家人如此硬气,姜夫人有些慌乱,子嗣虽然要紧,可家中的生意同样要紧。反正儿子还年轻,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此事,在两家的不情不愿之下终于落幕。 正如姚家母女担忧的那般,事情很快传了出去。秦秋婉刚买下了铺子,正盯着匠人整修呢,就听到给匠人送饭的丫鬟说了此事。 上辈子也是如此。 只是,好像没有这么多女人。姜府也还是姚府的施压下送走了那些通房丫鬟。没多久,李幽兰就被算计成了姜兴盛的房中人。 彼时,姚雅意才进门两月不到,之前就闹过一次的她,让自己和娘家姐妹都背上了一个善妒的名声。这一回不好意思再闹,又有姜夫人保证姜兴盛肩挑两房,妯娌俩井水不犯河水,姚雅意才捏着鼻子认下。 秦秋婉若有所思,或许……姜夫人还是没放弃让姜兴盛肩挑两房的主意。 对于两家的闹剧,秦秋婉只当是笑话看。她最近忙着开铺子,也没空多听。 却没想到姚雅意还是找上了门来。 她来的时候,正值秦秋婉新铺开张。 当下的人挺信玄学,开张之日,不能有人闹事。否则,就会不吉利。 看到姚雅意进门,秦秋婉急忙迎上前,笑着把人请到了里间。 姚雅意身为大家闺秀,哪怕上门找茬,也没想被人围观,对于去里间的提议倒也不抵触。 两人坐下,秦秋婉好奇问:“姜二夫人,我这铺子新开张,你应该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外头挺忙,你千万长话短说。” 姚雅意上下打量她:“我就不明白了,你有哪点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秋婉立刻明白,一定是姜兴盛又做了什么,才惹得她如此。 “你这话是何意?” 姚雅意面露嘲讽:“听说你只是个乡下丫头,却能引得我夫君倾心,没能跟你成就好事,他还挑了两个与你长相相似的丫鬟放在房中。我刚打听到,最得宠的就是她俩,姜兴盛十日留在府中,有八日都是由这二人伺候。” 秦秋婉半晌无言,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愤怒。 “所以我今日特意上门,想要看看你这张脸到底好在哪里,结果……不过如此。”姚雅意眼神不屑:“因为我没提醒你,你既然已经嫁了人,日后就该安生过日子。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秦秋婉并不怕她威胁,但却觉得厌烦:“这你放心,那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我看一眼都嫌烦,更不可能与他有什么。你自己把人收好,别放他出来祸害别人!” 姚雅意:“……” 她正想说几句,秦秋婉已经转身出门,只撂下一句让人送客的话。 新铺子开张,秦秋婉的绣样新颖精致,价钱是别人家从来没有的低廉。所以,外头人满为患,请来的几个的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 如此过了三日,客人稍稍减缓,这一日傍晚,她特意找到了正在看书的楼宇,道:“你整日闷在家中,要不要出去转一转?” 楼宇好奇:“去哪儿?” 两人曾经看过最美的夜景,这府城最近也没有灯会,大半夜的,能做什么? “我要去揍个人。”她伸手把人拉起,一路上低声将姜兴盛做的那些事说了。 楼宇本来挂在她身后,任由她拉扯着缓缓往前,听到姜兴盛养了两个和她相似的丫鬟后,越过秦秋婉走在最前,又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帮你!” 在此之前,秦秋婉已经打听到了姜兴盛会出现的地方。两人找了一个偏僻处,拦停了马车后,楼宇上前一手刀劈晕了车夫和随从,对着吓得战战兢兢的姜兴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姜兴盛一开始还求饶,后来见求饶无用,这俩人铁了心要收拾自己。干脆护住了头脸,全身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少受伤。 楼宇踢了几下,手指捏得噼啪作响,冷笑道:“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若是再让我发现一点苗头,可就不是揍一顿这么简单。这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阴森森的。 姜兴盛吓得浑身发抖,声音也不稳:“壮士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来不及想自己得罪了谁,或是强迫了哪个通房丫鬟才引来了这俩人,此时他满心满眼的想是先把这两个煞星送走。 秦秋婉也上前把人揍了一顿,道:“看了你就烦,日后你若再敢让姜夫人到处乱窜,我也要揍你!” 姜兴盛:“……”完蛋! 姜夫人平时最喜欢去各家凑热闹,无论红白喜事,她必然要上门。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出门,可他哪儿管得住母亲?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三合一)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三合一) 姜兴盛迟疑了一下, 回答得稍微晚了点。楼宇借此,又狠揍了他一顿。 “好, 我一定拦着她。” 吼出这话, 姜兴盛再出口的就是惨叫和哀求。 秦秋婉也上前补了几下,眼瞅着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两人才收了手。 姜兴盛只觉得挨打的时间每一息都很难熬, 周身疼痛不已, 有好几次他甚至以为自己捱不过去,会被这两人活生生打死。 听到两人远去的脚步声, 他才恍惚回神, 自己好像捡回了一条命。想抬手拿掉头上的遮盖物, 可刚一动弹, 周身又疼痛不止。 连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姜兴盛等了片刻, 希望有人发现躺在地上的自己。可身上的疼痛又告诉他,再不能等下去,若是一直没人过来, 他看不了大夫, 可能会因此丢命。 姜兴盛也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 才拿掉了脸上的东西, 周围一片黑暗, 借着远处映照过来的微微亮光,看得到这里是一处小巷子。周围没有房屋, 两边都是高高的院墙, 他挣扎着往前面爬。 在这期间, 他再也承受不住身上的疲惫和疼痛,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 入眼是熟悉的帐幔。姜兴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刚一动弹,立刻有丫鬟奔到床边:“公子,您醒了?” 认出来是伺候自己的人,加上周身疼痛传来,姜兴盛终于相信自己这不是做梦。顿时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捡了一条命,他立刻就想要报仇,沉声问:“揍我的人呢?” 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喉咙也疼痛难忍,他抬手想摸脖颈,又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青紫红肿,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丫鬟急忙上前解释:“天亮时有人发现您躺在小巷子里,周身都是伤。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车夫和随从,已经找到大夫看过您身上的伤。您别着急,大夫说了,您被救治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养一段就好了。” 姜兴盛对于自己还活着又添了几分真实感,一把握住了丫鬟的手。 丫鬟吓了一跳,急忙想往回收,却又不敢扯得太过拉着主子的伤。两人正纠缠呢,门被人推开。 大概是姜兴盛受伤的缘故,屏风已被人挪走。两人闻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人,丫鬟顿时僵住。 姚雅意踏进门就看到两人相握的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后院的那些丫鬟还没打发呢,姜兴盛这又要拉人上床,想到自己还为他的伤势担忧,顿觉一腔真心喂了狗,大怒:“你们给我撒开!” 姜兴盛后知后觉,丫鬟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扯回自己的手,跪了下去:“夫人别生气,是公子刚睡醒,还不清醒,这单拉着奴婢问话。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姚雅意面色难看:“给我滚下去,从今往后,不许再到跟前来伺候。” 丫鬟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姜兴盛本就疼痛,听着姚雅意发火,心中更添几分烦躁。他伤成这样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她不忙着请大夫,反而还只顾着拈酸吃醋……这么想着,再看姚雅意,就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他也没那精神责备,干脆闭上了眼。 姚雅意气笑了:“你跟丫鬟就有精神,看我一眼都嫌烦。姜兴盛,你把我当什么?” 姜兴盛满心无奈:“夫人,我很累很痛。” 姚雅意嗤笑:“依我看,你就是招惹了那个狐狸精之后被人家的相好揍的。你昨天早上回来之后,姜府已经报了官,又派人到处查探,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那些人肯定一早就盯上你了!” 说起罪魁祸首,姜兴盛又回想起那二人的要求。 一是让他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二是别让母亲到处乱窜。 他惦记了谁? 后院那么多的女人,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对自己生了怨气。母亲到处窜……母亲确实喜欢去各家赴宴,但也没做什么啊! 后一个要求,更像是混淆他视线的。那前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对他有怨气的女人。 他自认待人温和,平日出手也大方。唯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姚雅意了。 想到此,他霍然睁眼,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面前的女子。 姚雅意对上他的目光,一脸疑惑:“你这么看我做甚?” 两人是夫妻,没什么话不能说。姜兴盛直接问:“是不是你?” 姚雅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顿时怒火冲天:“我找让打你?我疯了吗?” 更恼怒的是这男人对她的怀疑。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真是她做的也罢了,可天地良心,她再恼姜兴盛,消气的法子多的是,也不会对他动手啊!把人打伤了,不还得她伺候么? 越想越气,眼看床上的人又闭上了眼,姚雅意上前两步:“你别装死,把话说清楚再说,为何会怀疑我?” 姜兴盛闭着眼睛,实在没精力和她争执:“我错了还不成吗?”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你就算怀疑天下人,也不该怀疑我啊!”姚雅意气道。 姜兴盛忽然暴躁:“你能不能闭嘴!” 姚雅意委屈不已,还想找他理论。可床上的人却再也不搭腔,她越说越怒,将手里的帕子往床上一丢,气冲冲地出了门。 屋中安静下来,姜兴盛也睡不着,脑中胡思乱想,一直都在猜测罪魁祸首。可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越是想头越疼。 得知他醒了,姜夫人紧赶慢赶了来,先是哭嚎一通,又开始问那晚的细节之处。 姜兴盛从挨打起就一直被人蒙着脸,只知道是两个年轻男子,下手很重,打得他很痛。还有那两句威胁他的话,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期间,衙门里的师爷一直在旁奋笔疾书,将他口中的话记下,打算以此找出凶手。 * 接下来几天,再没有人打扰姜兴盛养伤,他也渐渐地好转,从一开始试着下床,到后来能到院子里转悠。 姚雅意不愿意让别的女人靠近他,这些日子里,那些通房丫鬟一个都没见着,一个月还不到,她就给了银子,把那些人全部送走。 等到姜兴盛想起来那些女人时,发现全都没了,动作快的已经改嫁。 之前姚雅意对这些女人很是抵触,他心里早有预料,倒也没有多难受,只是心底里又开始寻摸新的人选。 姚雅意发现他这个苗头后 ,两人又大吵一架。 身为人母,看到孩子受伤,都会下意识迁就。姜夫人也一样,在儿子和儿媳之间,她本就偏向儿子。眼见姚雅意丝毫不知体贴,对她的恶感又添几分。 儿子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她没有去别人家赴约,连出门都少。也是将那些人威胁儿子的话记在了心中。 罪魁祸首没抓到,她怕自己去赴宴后儿子又挨打。 这一日,姜夫人又来探望儿子的伤势,见他精神不错,又说起了凶手。 “你说他们让你别胡乱惦记,你惦记谁了?”姜夫人若有所思:“是不是有你想要但却没有到手的女人?” 那还真有一位。 姜兴盛灵光一闪:“是不是李幽兰?” 是了,母亲还跑去找过她几次,她一定嫌烦。再有,他后院中有两位姑娘与她长相相似,这事情虽然隐秘,但若是有心打听,还是会被探知的。 他一拍大腿:“一定是她!” 太过激动,他还拍着了自己的伤,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姜夫人深以为然,自家不痛快了,她也想让别人不痛快。就算不是他们,给他们添一下堵也是好的。当即,她立即就坐上了马车去衙门,说了自己的猜测。 大人有些为难:“姜夫人,没有足够的证据,只凭着猜测的话,我们不好随便请人过来问话。” 楼宇可是朝廷记录在册的秀才,莫欺少年穷,人家还年轻,日后的前途且说不准。 眼看大人不答应,姜夫人又说了她和李幽兰之间的恩怨,大人终于被说动,到底是派了人去请。姜夫人本就是为了给他们二人添堵而来,更是毛遂自荐,要一起去请人。 搬出杨家之后,楼母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她闲来无事,便开始熬消暑汤,还让婆子特意去请了不远处铺子里的儿媳回来一起喝。 秦秋婉正喝着呢,衙门的人就到了。 看到其中还有姜夫人,她有些意外:“找我们有事?” 姜夫人眼神里都是得意:“我儿子前些日子挨了打,险些丢了一条命。大人正在查找凶手,你们也是嫌疑人之一,所以特意请你们前去回话。” 楼母满脸诧异,又有些慌乱。 普通百姓之家,一辈子也不会和衙门扯上关系,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谁都不想去。她急忙上前,请了衙差入府,又让婆子赶紧拿来碗筷请他们喝消暑汤。 自然是被衙差给拒绝了。 姜夫人毫不客气:“想要收买衙差脱罪,更是罪加一等。” “姜夫人好大的威风。”秦秋婉站在屋檐下,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衙门是你家开的呢。大人只说问话,我们问心无愧,去一趟便是,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那晚的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连楼家母子都不知道,查得出来才怪。 楼宇不疾不徐地换了衣衫,然后才到了公堂上。 大人问及二人那晚的行程,两人早早睡下了,楼家母子和家中做饭的婆子,包括周围的邻居都可作证。 如此,两人身上再无疑点。 姜夫人虽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失望无比。走出衙门时,看到有说有笑的小夫妻俩,她恨恨道:“你们别得意。” 秦秋婉回头:“我就得意了,你待如何?你们自己不把孩子教好,自然有人教他做人。姜兴盛那个混账挨打,就是活该。” 当着面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咒骂,姜夫人彻底怒了:“李幽兰,你嘴给我放干净点。” 秦秋婉一脸惊诧:“你这是在威胁我?”她伸手点着额头:“我这个人胆子小,可经不起吓。要是被吓着了,就会胡言乱语,你也不希望我跑去找大人说你大儿子身上发生的事,对吗?” 听到这话,姜夫人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形势比人强,她很快低头:“是我失言,楼夫人别生气。” 秦秋婉摇摇手指:“你给我找这么大的麻烦,想让我放过你也行,得补偿一二。” 又要银子? 姜夫人胸口起伏,看了一眼衙门:“这还在公堂外……” 秦秋婉一脸无所谓:“你可以不给啊,甚至可以去告状,我不拦着你。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姜夫人:“……” 她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楼夫人大人大量,还请原谅我这一回。” 秦秋婉瞄了一眼:“这点东西,你打发叫花子呢?” 姜夫人暗自咬牙:“你要什么?” “把你长湖街那间铺子卖给我。”秦秋婉将银票推回:“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了再来找我。” 姜夫人眼睛瞪大,好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待她想说话了,那小夫妻俩已经上了马车离开。 告人不成,反而还搭上了一间铺子。回去的路上,姜夫人像是已经被晒蔫了的草,整个人垂头丧气。 马车刚在府内停下,帘子就被人掀开,姜兴盛探进头来:“娘,如何?” 姜夫人除了一开始去请人,有些得意之外,后来就一直吃瘪。分开时更是失一间铺子,哪里还有精神说话? 她摆了摆手:“不是他们。”又嘱咐道:“夫妻俩很是难缠,你别惦记给他们找茬,好好养好伤,等我得空,帮你选几个妾室,早些添丁才好。” 见母亲这样,姜兴盛立刻明白,应该是那夫妻俩又占了上风。 夏日炎热,几场秋雨落下,天气凉爽下来。 秦秋婉接手了铺子后,整修一番,生意比以往还好。不过,她一早就去衙门说过,这间铺子所得的全部盈利,都会捐给善堂。 夫妻俩成亲以来已经捐了不少,大人对二人很是感激,也敬佩于他们俩的这份善心。还在不少场合夸赞二人。姜夫人听了后,别提多堵心了,这些东西明明就是他的,结果却让那夫妻二人得了好处,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人呐,吃了亏才能学乖。姜夫人也一样,在夫妻俩面前讨不了好,她心里哪怕再生气,也只是暗地里生闷气。为了让自己舒心,她将心思放到了别处。譬如……给儿子挑妾室。 这段日子里,姜兴盛的伤已经养好,又如常人一般可以在外转悠。这一回纳妾,他很在意人选,就怕碰了不该碰的人,到时又挨一顿揍。 来往频繁的人家不敢选,选的都是以前很少来往,甚至没见过面的商户家的姑娘。 姑娘进门,姚雅意自然是要生气要闹的。 不过,这天底下的男人都要纳妾,她就算闹,也不敢大闹。生气也只能生闷气。 值得一提的是,姜兴盛还没有放下李幽兰,或许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一次他在酒楼里和友人叙旧,看到一个送菜的丫鬟,心中便是一动,看了一眼边上的随从。 随从跟了他多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找了管事一打听,得知是一个家中只有个老祖母的孤女,便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两日后,那姑娘就抬进了府。 彼时,姚雅意正在给手上的指甲涂寇丹,听到抬了人进门,气得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 丫鬟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好半晌,姚雅意回过神,问:“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吗?” 丫鬟摇头:“奴婢看到花轿,立刻就赶了过来,没看见人。”看主子面色不愉,她飞快道:“奴婢这就让人去瞧。” 姚雅意早就猜到会有今日,一开始的难受劲儿之后,也放缓了心情,重新开始涂寇丹,待涂到最后一个指甲时,婆子回来了,不过,却站在门口探头几次,始终不进门。 此时的姚雅意本就不快,见状斥道:“给我滚进来,鬼鬼祟祟做甚?” 婆子急忙进门,低下头不敢言语。 姚雅意皱眉:“看到人了?长什么样?” 婆子迟疑着道:“不算多美貌,听说是酒楼里的丫鬟,手上粗糙,肌肤也不甚白。只是……” 姚雅意怒了:“只是什么?再吞吞吐吐,给我发卖了去。” 婆子一闭眼,一咬牙:“和原先的招喜姐妹长得相似。” 姚雅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拂袖,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拂到了地上。 茶水溅到婆子身上,她也不敢动弹。 “姜兴盛,你个混账。”姚雅意霍然起身,大踏步往边上的小院而去。 她不喜欢妾室和通房丫鬟,姜夫人也主动退了一步,不把那些人弄到她面前,而是放在了边上的小院里,只是,里面伺候的人都不许她插手,从上到下全都是姜夫人一手安排。 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大概就是不用为这些人烦心,眼不见心不烦。坏处嘛,就比如此刻,她想进门,却被婆子拦在了门外。 “公子进了新房,夫人若是有事,容奴婢去通禀一声。” 免得夫妻俩又吵起来。 这婆子是姜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听说今日有新人进来,她才赶过来帮忙的。果不其然,刚一来就撞上了夫人要强闯。看姚雅意这架势,不止要吵,兴许还要动手。 “我找我夫君,你一个下人是吃了豹子胆么,怎么敢拦我?”姚雅意说着,一把推开她,飞快闯进了院子。 姜兴盛所有的女人刚被清空,也就这几天才进了两位,姚雅意虽然没进来过,但环顾一圈,看到正房门口守着丫鬟,心下立刻明白,新人正是被安排在那处。 看到那屋子的位置,姚雅意的怒火又添几分,哪怕只是一个容貌相似的女人,姜兴盛也让人住正房,那本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还用说? 当即想也不想,飞快奔过去,不顾丫鬟和随从的阻拦,一脚踹开了门。 房门被人从里面栓着,却还是被她给踹飞了。床上的鸳鸯吓了一跳,姜兴盛急忙扯被子盖住,看清从屏风处出来的人后,顿时怒火冲天:“姚雅意,你又发什么疯?” 哪怕只一眼,姚雅意也看到了床上情形,简直是不堪入目。她只觉得辣眼睛,偏了下头看向别处:“姜兴盛,你想纳多少女人都可以,但长成这样的,一个都不行。”她扬声吩咐:“来人,把她送走。” 姚雅意陪嫁的人多,在发现姜府处事不讲究之后,她暗地里又采买了几人,这会儿她一声令下,好几个人冲了进来。不顾姜兴盛的瞪视,拉着床上的人就走。 床上的姑娘被吓着了。 本以为被富家公子看上一步登天,他日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就等着养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家,她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衣衫,也不敢挣扎,眼瞅着就要被人拖出门去。 姜兴盛大怒:“姚雅意,你发什么疯?” 他气的不只是姚雅意把他的女人送走,而是她竟然敢这时候闯进来,那以后岂不是随时随地都要担忧她强闯? 多来几次,他会生病的。 姚雅意满脸不以为然:“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去找母亲告状。” 她转身缓步出门:“我跟你一起去。” 姜夫人听说了此事后,也觉得太过荒唐,看到二人进门,怒斥:“雅意,你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你再生气,也不能那个时候……” 姚雅意面色淡淡:“母亲,这没有外人,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我是善妒不容人,但不能容也容了。可他新纳的这一位妾室不同,她和李幽兰长相相似,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姜府名声还要不要?就算你们不要脸,我也丢不起这个人。我只要一天是二夫人,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若是觉得我不对,想要把那女人找回来,尽管休了我!” 这件事情却是姜夫人不知道的。她下意识看向小儿子,见他心虚地低下头,顿时明白儿媳没有撒谎。她气道:“兴盛,你真的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以后是要做家主的,本身品性惹人诟病,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的。”姜夫人真的是越想越焦急:“听说过两年会有官员到我们这里来挑选贡品,到时候你这样的名声传出,无论东西好不好,都到不了大人面前!女人再好,还能有家里的生意要紧?” 姜兴盛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面色微变,但他不想承认自己有错,梗着脖子道:“把人关在后院,不让她见外人,别人又不会知道。” “流言如刀!”姜夫人捏了捏眉心:“你大哥就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荒唐,要是他不走……” 姜兴盛低下了头,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按道理来说,大哥不爱红颜,丢了身份也要追着那位公子而去。相比之下,他做的这些压根就不算事。 姚雅意听了这话也不好受,哪怕姜兴盛再不成器,那也是她男人。 “大哥已经没了。” 姜夫人恍然回神,摆了摆手:“那女人送走,该赔偿赔偿,能让她闭嘴就可。”又看向儿子:“从今往后,你要纳的所有女人,哪怕只是个通房丫鬟,你得先见过我再说。否则,你就算把人领进门,我也不会接纳!” 真的是越看越气,越想越烦。姜夫人赶快打发了夫妻俩。 夫妻俩面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姜兴盛,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姚雅意:“夫人,让我被母亲这样嫌弃,你满意了?” “错事都是你做的,我只是阻拦你犯错而已!”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姚雅意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随你怎么想。” 姜府最近在纳妾的事,有心人都知道。众人本来都没多在意,纳妾而已,搁谁家都挺寻常。放在忧心子嗣的人家,就更不算是事儿了。 可这早上才把人接进门,晚上就原封不动退回,这也太稀奇了。 事情一稀奇,难免就有人议论。秦秋婉也就听说了,好奇之下,她让人打听了一下那位姑娘,然后就得知,那位和李幽兰长相相似。 与此同时,楼宇也听说了此事,唇角翘起,眼神和笑容都很冷。 姜兴盛烦心之下出门喝酒,回来的路上又被人堵住了马车。和上次一样,车夫和随从被打晕,他自己被拖到了巷子里。 这一回更是打折了他一条腿。 姜兴盛当场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又回到了家中。姜夫人趴在床边哭,连姚雅意也在哭。 就连威胁的话都是一样,姜兴盛也彻底明白,那个揍他的人,就是不让他觊觎李幽兰,哪怕是他找容貌相似的女子都不可以。 这幕后的人,就算不是李幽兰,也是和她有关的人。 “是她!”姜兴盛咬牙切齿。 听到沙哑的声音,婆媳两人猛然抬头,看到他醒过来,都惊喜不已。 姜兴盛看着她们,一字一句道:“是李幽兰找人打的!” 姜夫人惊讶过后,立刻去了衙门。 不过和上次一样,夫妻两人被请到公堂上,都能证明他们早早睡下,最近的日子挺正常,楼宇整日不出门,他妻子除了偶尔去铺子里见管事,并没有和别人来往,丝毫疑点都找不到。 姜夫人不甘心,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不接受也只能接受。 * 又是一日,秦秋婉正和楼母在院子里闲聊谈心,婆媳俩都有心,相处得挺不错。 有敲门声传来,婆子不在,秦秋婉亲自去开。 看到门口的姜夫人,她有些意外:“你怎么还上门呢?” 又一次告状不成,姜夫人又被讹诈了一间铺子,简直就是记吃不记打。 姜夫人并不想来,可她不甘心让揍了儿子的人逍遥法外,今日上门,就是为了套话。 “你有空么,我们谈谈。” 秦秋婉摇了摇头:“我要陪婆婆,没空跟你废话。” 姜夫人假装没听见这话,自顾自问:“兴盛挨打的事,跟你无关?” “他做了那么多的混账事,挨打了就来找我,哪有这种道理?”秦秋婉嘲讽道:“他缺德事做得多,在我看来,他挨打也是活该。” 姜夫人眯起眼:“你恨他?” “对啊!”秦秋婉颔首:“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问你要那么多东西。” 言下之意,她的恨意已经用铺子抵了。 秦秋婉活了这么久,想要从她口中套话,基本不可能。 姜夫人又说了几句,还是一无所获。秦秋婉没耐心应付,很快就把人给打发了。 站在街上,姜夫人满心烦躁。 她心里明白,打儿子的就是这俩人。她也想过找人报复,可她又怕把李幽兰给逼急了之后说出大儿子的秘密,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很不好。 总是右想之下,她去了郊外。 这把柄若是不存在,她便可随意施为。那武安侯世子都住了半年了,也该回京城去了。 秋日里的郊外一片寥落,处处都是荒草,之前景致不错的吊脚楼,似乎也荒芜了许多。姜夫人很顺利地进了门,几个月不见儿子,甚是想念。 看到儿子,她霍然起身:“兴耀,你好像瘦了。” 姜兴耀和武安侯世子住在这里,平时没人打扰,两人的感情不错。之所以不回京城,一来是武安侯世子不想回,二来,姜兴耀也有意阻拦。 因为他无意中探听到,世子在京城侯府中还有几个相好。并且,侯府有意让他成亲绵延子嗣。 只这两点,姜兴耀就知道,若是回京,他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绝不会有如今的清静。他也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多久,只是想回京的日子晚一点,更晚一点,让两人的感情更深些,如此,哪怕到了侯府,他的处境也能好点。 武安侯世子一般是不愿意见姜夫人的,看在心上人的份上,他得伏小做低。但冲着一个商家夫人,他实在做不到。若是高高在上不搭理人,心上人看了大概也不高兴,所以,还是避开的好。 趁着世子不在,姜夫人急忙将家中最近的处境说了,尤其强调了李幽兰夫妻俩捏着把柄问她讨要好处的事。 姜兴耀对于自己的那个冲喜妻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以前也听母亲抱怨过,记忆中,那是个挺麻烦的人。听着这些,他皱起眉来:“她既然要离开,那咱们放手就是。何必跟一个孤女计较?还有二弟,实在太任性,这天底下那么多的女子,他也不是非她不可,为何非要找和她容貌相似的女人?那楼宇是个秀才,本身能力不弱,谁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惦记?要我说,二弟也是活该被揍。” 姜夫人跑这一趟,并不愿意听儿子说这些话,这么久不见,她也一见面就与儿子争执,不接这个话茬,转而试探着问:“你和世子如何?” 姜兴耀垂下眼眸:“挺好的。他已经答应过,等回到京城之后,让我帮他管私房,对外做一个管事。” 对于商人来说,能够做侯府世子身边的得意人,已算是一步登天。这以后家里要是有孩子读书,凭着这一层关系,出将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不提以后,世子和太子是血表兄弟,找上门来的人不要太多。见不到世子,那就肯定只能求他身边的人。儿子虽不是官员,却能让官员送上厚礼小心翼翼相求……姜夫人大喜:“这挺好的啊!”她戒备地看了一眼周围,声音压得更低:“这已经定好的事,你倒是赶紧跟他回京把此事兑现啊!” 姜兴耀抿了抿唇,不想说世子其余的相好和即将被逼着娶妻的事,只道:“我心里有数。最迟不过冬日,我们就会启程。” 得了确切的答复,姜夫人吐了一口气。那就再忍这对夫妻几个月,到时候,先找人揍他们一顿泄愤,再谈其他! 她打算得好,可回家看到受伤的儿子,还是忍不住心里憋屈。一般人得知家中搭上了世子,都会客客气气,偏那夫妻俩不吃这一套,实在让人憋气,她也不能为了这点事去麻烦世子啊……又给自己打气,再忍三月,就能舒心了! 就在深秋时,汪家出了事。 之前汪家手中捏着李家的地契,每年的出产都由汪夫人收了。手头一宽裕,李氏就难免大方,不止送了两个孩子读书,也从不让二人手头拮据,就怕他们被人看不起。 可后来地契被追回,往年都有的租子今年突然就没了,李氏手头也大方不起来。 可兄弟两人已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结交的友人也都是手头宽裕的,这手头紧张,一开始还能蹭……可也不能长期让别人请客,都说人穷起贼心,兄弟俩也一样,手头没了银子,两人刚好得知了一个同窗的把柄,于是,借着此事经常讹诈。 这些事情,李氏都是不知道的。眼看两个孩子没有回来逼她拿银子,她以为孩子变得懂事,每每想起都挺欣慰。 那个同窗今年十七不到,并没有兄弟俩以为的那么富裕,为了满足兄弟俩越来越大的胃口,他不忍心逼迫家中,便出手偷拿了别人的银子。 和兄弟俩做同窗的都是家里勉强能够供得起孩子读书的人家,这银子丢了,肯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然后就查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到了公堂上,就将兄弟俩招认了出来。 秦秋婉得知消息后,对此并不意外,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氏平时就爱占人便宜,兄弟俩又能好到哪去?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二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二 李氏做梦也没想到, 她有朝一日会被请到公堂上。 之前李幽兰使计让她写下字据,那时候她就怕事情不好收场, 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了两个孩子, 还咬牙将钱财还了回去。 都这么小心了,还是避不开。 那个被汪家兄弟威胁的半大孩子姓龚,单名一个磊。今年十五, 读书七年, 就因为和夫子的女儿互生情愫,两人暗中来往。但是, 夫子直言过, 不会让女儿嫁没有功名之人。在夫子看来, 连秀才都考不上, 那就是个废物。这样的人, 女人嫁过去之后, 一辈子都要为他操劳。 因此,龚磊在发现二人的感情被人看见之后,很是紧张, 就怕夫子一怒之下不再教导自己, 和佳人彻底没了可能。因此, 对于汪家兄弟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他家中不是豪富, 根本就承受不起兄弟俩的花销。跪在公堂上, 龚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对于夫子来说,名下三个弟子弄成这样, 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外人会以为, 由他教出的孩子品行有瑕。天地良心, 夫子真的是用心教导了的。 倒是边上夫子的女儿哭得泣不成声,一是感动于情郎为自己的付出。二来, 事发之后,夫子知道了原委,就已经告诫过她,无论龚磊能不能脱身,这门婚事都绝不可能,她如果执意要嫁 ,那就不要再回来。 身为夫子的女儿,从小读圣贤书,知道不孝不悌者不配为人。所以,她没有背叛父亲跟人私奔的想法,此时哭得伤心,也是为自己这有缘无份的感情。 无论缘由为何,错了就是错了。大人依律将三人下了大狱。 偷东西的龚磊也是受害者,又因为东西没偷成,可从轻发落。可汪家兄弟俩讹诈别人,逼其偷盗,真计较起来,两人的罪名都不轻。 汪家夫妻俩焦急不已,关键是两个儿子都被卷入进去,若是不得脱身,名声保不住,他们夫妻俩老了怎么办? 李氏急得嘴边都起了燎泡,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师爷那里得知。如果能够把兄弟两人讹诈来的银子通通还上,或许可从轻发落。 总算找到了法子,夫妻俩不敢怠慢,结果一打听,却得知兄弟俩在这短短的半年里竟然花了近百两银。关键是,这里头还有不少是龚磊跑去找别人借的,甚至还有利钱。 得知数目的一瞬间,李氏只觉眼前一黑,早知如此,她咬牙挤银子,也绝不让兄弟俩手头拮据。要知道,之前兄弟两人从她手头拿银子,两年都花不了这么多。 为了两个儿子,还不起也得还。夫妻俩回家变卖了宅子和铺子,凑足了七成,剩下的三成只能找人借。 可此事恶劣,几条街上的人都听说了,所有的亲戚友人都不肯帮忙。不只是怕夫妻俩还不起,也是觉得两个孩子品性不佳,不值得相帮。 无奈之下,李氏想到了李幽兰。 听说过这件事后,秦秋婉就猜到李氏兴许会找上门。她并没有刻意躲,日子还是照旧。 这一日傍晚,秦秋婉从外面回来,因为离铺子很近,她基本都是走路,偶尔楼宇还会抽空去接她。 楼宇这两日正在死啃诗书,秦秋婉不想打扰他,便提前回,有事打发走了丫鬟,所以,回去的路上就剩下她自己。 还没靠近大门,突然从巷子里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人。秦秋婉往后退了一步,当看到面前疯婆子一样的李氏时,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了出来。 比起秦秋婉刚来李氏去姜府时的光鲜亮丽,此时的她面容憔悴,眼睛血红,头发凌乱,看起来格外狼狈。 “姑母,你怎么这样了?” 李氏面露尴尬,其实,她是有些恼面前的女子的,如果不是李幽兰不记恩情非要把那些地契拿走,她也不会缩减兄弟两人的开支。不缩减银子,两人也不会为了撑面子跑去讹诈人! 当然了,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如果争执起来,两家只会撕破脸。 虽然这两家的情分早已不在,可面前的女子是李氏最后的希望了,她咳嗽一声:“幽兰,你这是从铺子里回来?”不待秦秋婉回答,她自顾自继续道:“我有急事找你,本来想去铺子里寻你的,可又怕打扰了你的客人。” 这话说得好像她多贴心似的。 秦秋婉颔首:“有话就说吧。” “你两个表兄弟出了事,你听说了吗?”李氏看出来了她眼神里的不耐,怕自己被赶走,便也不再迂回,开门见山道:“你拿走地契之后,我手头不宽裕。连带得他们俩手头拮据,所以做错了事,衙门那边要给他们入罪……他们还这样年轻,如果去了大牢,这辈子就毁了。你也不希望他们如此,对不对?” 她只是随口一问,本来还想继续往下说。秦秋婉却在此时接了话:“他们如何,都与我无关。” “论起来,你确实养了我两三年,但你也拿了我家三年的租子,每年的租子凭我吃喝,是吃不完的。多余的那些,看着亲戚的份上,我也不跟你算。就当是还你的恩情了。” 所以,大家两不相欠。 听她算得这样清楚,李氏周身都凉透了,急忙拦住她的去路:“你爹就得我一个妹妹,我就得这两个孩子,你们兄妹三人应该互相扶持。我们是欠了你的,但一家人就该互帮互助……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他们读书都挺厉害,他日一定能有所成就,到时候你背靠娘家,也没人敢欺负你呀。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来的。” 她说得格外煽情,一直暗中注意着面前年轻姑娘的神情,见其始终不为所动,只得继续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们遇上难事,你千万要帮一把。” 秦秋婉面色漠然。 李氏无奈,干脆一咬牙就往下跪:“幽兰,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她只是试着跪,见面前女子没有拉自己起身的意思,便也直直跪了下去。 秦秋婉淡然地看着她:“你哪怕跪下了,我也不欠你。之前你私自帮我订下姜府的婚事,险些将我一条命折腾没了。论起来,此事上是你亏欠了我。” “我对不起你,”李氏开始扇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哥哥,你就原谅我吧……” 她会如此,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而是为了大牢中的汪家兄弟。 秦秋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进了姜府后,很少与你坐下来说话,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姜府想要逼迫我嫁给姜兴盛,或者说,是他见色起意想要欺辱于我,姜府的长辈没有斥责他,反而还来劝我……这样的人家,就是你这个好姑母帮我挑的好婚事。我几乎是拼了命才挣脱出来。在姜府受的这些委屈和屈辱,我一辈子都记得。看在你养了我两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想让我出手帮忙,绝无可能。” 话落,她绕开地上的李氏,直接进了门。 李氏趴在地上哭嚎。 等到楼家门关上,边上又出来了一位中年汉子,正是汪父。他弯腰去扶:“先起来。” 李氏只要想到两个儿子这辈子都毁了,就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着男人的力道起身,又往楼家大门扑过去:“她若不帮,我就不走。” 这就是耍无赖了。 对于此,秦秋婉也没姑息,立刻就让家中的婆子去衙门报官,理由都是现成的。百姓之家的门口不许人闹事,尤其家里还有个读书人要温书,更是不能吵闹。 李氏本以为里面的人终究会妥协,不成想最先赶过来的是衙差,她想解释几句,衙差却丝毫不听,直接就把他们夫妻一起带走了。 只在门口闹事,不足以下大狱。夫妻俩被警告了一番后放了出来。 不过,两人却是再也不敢上门闹了。 知道李幽兰是一块啃不动的骨头,李氏也不费那力气,转而去求那些友人。大部分的时候都空手而归,有那实在是拗不过的,才会给一点铜板。都不会给太多,拿出来就没想要夫妻俩还。 眼瞅着审案的日子越来越近,银子还差一大截,李氏头发都愁白了。 也是这个时候,有人找上了她。 当看到面前的姜夫人时,李氏眼睛一亮:“姜夫人,你帮帮我。” 姜夫人来此,正是为了帮她的忙,但有条件。 “我要你去找李幽兰的麻烦,你拿了我的银子之后,往后余生里,你做的任何事,都得是给她添堵的。” 李氏满心满眼只有儿子,当即一口答应。 离开李氏后,姜夫人只觉得浑身舒爽,上了马车回府后,晚饭都多吃了一碗。可就在当夜睡觉时,丫鬟急匆匆拉进来一个信封:“夫人,奴婢在院子里发现的,说是给您的。” 姜夫人懒洋洋靠在榻上,对于丫鬟的慌乱嗤之以鼻,想着得找婆子好好教导一下……随手就接过了那信封,然后就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迹。 字迹陌生,像是女子所书。姜夫人也没多想,缓缓打开,当看清楚上面写的字时,吓得坐直了身子。 “夫人心善,这是在给姜大公子积德吗?”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姜夫人心里却明白,一定是李幽兰知道她做的事情后,故意以此威胁。 明明她已经足够隐秘,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和李氏,基本没人知道此事,李幽兰是如何得知的? 姜夫人捏着那信纸,忽然觉得周身凉飕飕,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实在太瘆人了。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三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三 想做坏事被抓个正着, 姜夫人只觉得心虚无比。 心虚之余,就怕那夫妻两人因此动怒直接将那些秘密说出。 事到如今, 帮忙是不可能帮的了。 翌日早上, 姜夫人直接就出了城,说是去庄子上小住。 李氏在暂住的小院子里等银子,一连等了两日, 都没有拿到。心里也难免犯起了嘀咕。她之前从未想过姜夫人会不给, 像这样的大家夫人,平时里都挺忙, 哪怕是闲下来, 也没空寻他们这些小人物开心。 可这拿不到银子, 眼瞅着就到了审案的日子。李氏忍无可忍, 冒着得罪姜夫人的风险上门……很可能进不了门, 但那不要紧, 只要能拿到银子就行。 但是,不止没能进门,还被门房告知, 夫人已经去了郊外小住。 李氏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 她瞪大了眼:“夫人和我有约的。” 门房摇头:“小的不知, 也没有得知过关于此事的吩咐。夫人还是请回, 别在门口闹事。” 李氏本来还要多问几句, 听到“门口闹事”几个字,忽然就想起来跑去楼家门口结果被衙差抓走的事。哪里还敢逗留? 走了几步后, 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成。姜夫人那里算是两个孩子最后的希望, 她不想放弃。当即从袖子里掏了一枚银角子, 又凑了过去,贿赂了门房后, 终于得知姜府郊外庄子的地址。 李氏立刻雇了马车往那里赶,路上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犯了傻。关于姜府庄子,她只要多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何必拿那么多银子给门房? 倒也不是给不起,而是如今她手头的银子都关系着儿子的前程。之前求爷爷告奶奶多少户人家才能凑够那枚银角子。 不过,李氏也没有多想,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姜夫人。 她中午才租马车,赶到郊外时,天已经黑了。一路上有些波折,可到底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姜夫人的院子。 来这里的一路上,李氏也不认为是家姜夫人注意寻她开心……应该是贵人多忘事,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敲开庄子的门,当看到门后站着的是姜夫人大丫鬟时,李氏下意识扬起了笑脸。一抹笑容还没扯完,门已经被砰一声关上。 她有些不明所以,再次抬手去敲。 这一回,敲到她手指发痛,也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看里面明明是有人的,为何不开门?为何要躲着她?难道是姜夫人真的拿她寻开心,只是耍她,并没有真的想帮忙? 李氏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她奔波了这半日,也就最近才睡了两夜好觉,身上的疲乏还未缓解,此时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瘫软。 她舍不得花银子找地方住,没地方可去,也怕自己走了之后,姜夫人趁机又溜了。于是,她就靠在门口过夜。 早在李氏一到,姜夫人就得知了消息,当即就恼了:“谁告诉她我在此处的?” 丫鬟不知,也不敢凑上去触霉头。 当日夜里,姜夫人睡下时得知李氏就在门口过夜,一晚上都没睡好,还做了噩梦。天亮之后,她直接让人请了李氏过来。 本来借银子这种事,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她也不想为了李氏而躲躲藏藏。 不借就不借,直言便是。 姜夫人是坦荡了,可李氏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眼泪当即就流了出来:“夫人,您不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啊,明日又要审案了,到时候我拿不出银子,他们兄弟俩可就完了。他们还年轻,二十岁都不到,你忍心毁了他们吗?您也是母亲,应该知道……” “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姜夫人打断她:“我不是不帮你,而是不能帮。你为了你的孩子打算,我也要为了自己打算。我意已决,你别白费心思了,赶紧走吧!”她真心实意:“趁着还有一日,你赶紧去别的地方想辙,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救回孩子的。” 若是兄弟俩能平安脱身,李幽兰应该会难受吧? 李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以来,她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就在绝望时碰上了姜夫人……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就在她以为兄弟俩能得救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闪了这么一下,她真心难以接受。 她跪坐在地上,好半晌都缓不过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期待地问:“夫人,您能不能暗中帮我,我保证不出去乱说。并且,回头我也按您的吩咐做事。 姜夫人承认,有一瞬间她是动了心的。但很快就按捺住了,儿子的事情要紧,眼瞅着就能一步登天,这种紧要关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她摆摆手:“送客!” 李氏被两个婆子拖着丢出了门。 她坐在地上,好久都回不过神。到了午后,眼瞅着再不走就回不了城,明日兴许赶不上审案。她才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往回走,一路上想了许多,想着儿子会有的罪名,想着自己的以后……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威胁姜夫人的人。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姜夫人是为了帮她,这不让姜夫人帮忙的,是不是与她有仇? 与她有仇,还刚好和姜夫人认识的,只有李幽兰! 那小丫头片子有那么厉害吗? 忽然,李氏顿住脚步,因为她忽然想起,李幽兰说过,姜府众人本来不让她离开,想让她留在府内给逝去的大公子养孩子,可她最后还是得以脱身了……这是不是表明,李幽兰手中有姜夫人甚至是姜府的把柄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姜夫人帮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李幽兰添堵。而李幽兰也一直没忘这些恩怨,暗中找人盯着姜夫人,或许她们俩一见面,李幽兰就已知道了实情,然后就用那个把柄威胁姜夫人不许帮忙? 李氏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本来绝望的心又生出了希望。到了官道上后,她花银子找了马车直奔内城。 夕阳西下,楼家人正在院子里用晚膳,听到敲门声,婆子过去开门。看到门口狼狈不堪的李氏时,惊讶问:“你找谁?” “我找李幽兰。”李氏毫不客气地挤了进去,直奔到秦秋婉面前。 婆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挤开,急忙追上前:“你这人怎么回事?想进门也先说清楚……”说着,还上前去拉人。 李氏甩开了她,执着地看着秦秋婉:“幽兰,姜夫人都已经答应帮我了,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不让她帮我的忙?” “她不帮忙?”秦秋婉一合掌:“那可太好了。” 李氏怒瞪着她:“你是不是想让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咦,你这话从何说起?”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是我让他们兄弟两人去讹诈人的?那不还是你自己宠出来的么,与我何干?” 李氏瞪着她:“你就这么恨我吗?” “对!”秦秋婉直接承认:“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这么直白的奚落,李氏听着格外难受,从外城回来的一路上,她还想着若不是李幽兰阻止姜夫人的话,兴许还能问其借一点……到了此刻,她心里的侥幸尽去。 李幽兰是真的恨上她,也不会原谅她了。 * 李氏挣扎了近大半个月,还是没能凑足银子,到了公堂上,兄弟俩对讹诈的事并不否认。 人证物证俱在,否认只会加重自己的罪名,兴许还会领几顿板子。两人从小到大虽说不如大家公子过得优渥,但也从来没挨过打,都不认为自己能捱得过。 大人确实问了拿银子减刑的事,李氏扯了一把边上的男人。 汪父磨蹭了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草民只有这么多,还请大人看着两个孩子年幼的份上从轻发落。” 只看到银票的厚度,李氏一眼就发觉不对,她诧异地瞪着边上男人,低声问:“还有一些呢? ” 这些银票,半个月以来她每日每夜都在清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里面的张数和数目。 方才粗粗一瞧,至少薄了一半。 汪父眼神颇有深意,示意她闭嘴。 听着大人判两个孩子各自八年,李氏心痛难忍,好几次想要质问身边男人银票,却也想信任他。或许,这男人在城内想到了别的法子也不一定。 等到退堂,兄弟俩人被拉下去,李氏哭得肝肠寸断。好容易缓过来,立刻看向身边男人:“剩下的银票你用来做什么了?” 刚才大人都说了,如果还能更多点银子,两个孩子最多五年。 汪父一言不发,拉着她出了公堂。 到了人迹罕至处,李氏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别光闷着头走,倒是说话啊!” 汪父漠然看着她:“孩子已经废了,咱们不能把全部家当都搭上。”对上李氏诧异的眼,他振振有词:“全部给出去,我们俩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去给人做工吗?年轻时干得动,勉强能糊口。老了怎么办?” 李氏听着这些话,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他无比陌生,满眼不可置信,问:“你的打算是什么?” 汪父沉默了下:“剩下的那些银子能做个营生,不至于被人呼来喝去。还有,我打算收养个孩子,或者……我再找人生一个……” 听到这话,李氏突然就炸了,一巴掌甩了过去:“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老娘给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半辈子,你对得起我?” 汪父就知道她会生气,早有防备,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这还是外头,你别发疯!” 李氏如何能不疯?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四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四 孩子出事这短短半个月之内, 李氏经历过了她此生最难捱的日子,也做过了她以前从没做过的事, 比如到处求人, 到处受人白眼。 可是,在两个孩子刚刚被判刑的关头,男人竟然想拿着典卖家产救两个孩子的银子去纳妾生娃……李氏只稍微想一想, 胸腔就堵得要炸开! 她再次扑上前, 伸手就要去翻男人的袖口和胸口,只要拿到了银票, 再回头去找大人, 应该能给两个孩子减两年。 李氏今年都三十有七, 和她一般年纪的, 有些都已做了祖母, 生孩子时肯定生不出来了, 她也不想重新养育孩子给自己养老。满心满眼都想让大牢里面的孩子早点出来。 汪父并没有说谎,他在今日之前已深思熟虑过,让他搭上全部的家产只为了让两个孩子少在大牢中呆两年, 怎么想都不划算, 他也不乐意这么做。 看到李氏扑上来抢, 他任由她翻找:“这还在大街上, 你这么不讲究, 也忒丢人。” 李氏看他丝毫不反抗,便知道那些银票他根本就没带。 也就是说, 这个男人在来公堂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只交一半银子, 并且, 他直接不带银票,连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 李氏突然崩溃, 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你这么个混账……虎毒还不食子……他们俩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到了大牢里……兴许就出不来……呜呜呜……” 越说越伤心,她浑身瘫软,根本起不来身。 汪父伸手拉她两次,并没有用力,见她不肯起来,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但人活着总得往前看,你想蹲在这里丢人,我可不陪你。你走不走?” 李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汪父数了三个数,又等了两息,见她只顾着哭还是不肯起身,耐心告罄,转身就走。 李氏哭得厉害,泪眼朦胧中,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想到什么,她突然就有了力气,追着他的背影一路回了两人暂住的院子。 大概是已经有了主意,也可能是哭得太久泪水流干了。李氏回到院子里时,早已止住了眼泪,只是眼圈通红,眼神里满是血丝,看人时很是瘆人。 汪父哪怕早已想好,却还是有些心虚的,见她如此,他进屋转了一圈,似乎坐不住一般抬步出门,到院子里时撂下一句话:“我出去走走。” 李氏扑了出去,一把揪住他,双手在他浑身上下摸索。没多久,果然在胸口处摸到了一把银票。 见状,汪父急忙伸手去夺。 夫妻俩一人拽了一半,谁也不肯相让,汪父怕她把银票拽成两半,急忙道:“你能不能别闹?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俩的以后,难道你想老了之后还被人呼来喝去吗?你自幼就家境殷实,嫁给我之后也一直都是东家夫人,谁也不敢给你我脸色瞧……我这样安排是最好的结果,两个孩子能少在大牢呆几年,我们也能继续做生意,以后还能找个孩子养老,我已经尽力救他们了,你还要怎样?” 李氏倔强地看着他,手上一点也不肯松:“你想拿走孩子救命的银子出去找女人,白日做梦!我呸!” 口水都吐到了汪父的脸上。 夫妻两人最近想攒着银子就兄弟俩,找到住处并不是独院,而是与人合住,两人吵成这样,已有不少人在围观。 汪父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李氏,你别逼我。” 李氏不依不饶:“我这些年来哪点对不起你?如今孩子出了事,你不想着救人,反而想纳妾,你还真以为我没脾气,能任由你为所欲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门口处也堵了不少,汪父只觉脸上发烧,纳妾生子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要是背着不救孩子也要纳妾的名声,怕是挑不到什么好人选。就算别人愿意,听到夫妻俩手头还有银子,聘礼上也会狮子大开口。总之,李氏这么闹,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汪父忍无可忍,抬脚就踹了过去。 两人离得太近,李氏根本就来不及躲,被踹了个正着,摔倒在地后,腹部疼痛传来,她回神后立刻嚎啕大哭:“你还打人?你这个畜牲,你还配做人吗?” 汪父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上前一把将人揪住带回了房,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眼看李氏要挣扎,他又是几下打过去,只把人打得缩在了角落,瑟瑟发抖才收手,沉声问:“冷静了吗?你还疯不疯?” 李氏想要躲,可根本就躲不了。 她这会儿周身都疼,丝毫不敢动弹。朝夕相伴多年的夫妻一朝翻脸,她才发现这男人压根不好相处。之前那些年里对她以礼相待,应该都是看在兄弟俩的份上。 如今孩子不成器,连带得男人对她的态度也突然转变。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只有活着才能有以后。如果她死了,或是受伤太重不能动弹。狱中的孩子大概也不会有人探望……她以前就打听过,没有亲人探望的犯人日子不好过,别说同住一室的人会欺负,就连看守也不会多上心。想着这些,本来还要骂人的李氏将到了嘴边的恶言咽了回去。 她得活着! 得好好活着,才能护得住两个孩子! 汪父果然如他所言那般,两日后就带了个女人回来。不过,他大半的银子都用在了新做的生意上,聘礼有限得很,带回来的这个女子不是黄花闺女,而是个守寡的年轻妇人。 李氏并不在意,总之,孩子是肯定不可能生的,就算有孕,她也能想法子让其落胎。汪家所有的东西,只能是兄弟俩的。 对于汪父新做的生意,她再也不肯伸手帮忙,什么也不做,三天两头去探望兄弟俩,没银子了就去摊子上摸一些。 对此,汪父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 另一边,姜夫人终于梦想成真,武安侯世子要带着姜兴耀启程回京了。 她得到消息时,只差一日就要启程,姜夫人采买了不少东西给儿子带上,还给他准备了不少衣衫。 母子俩在郊外十多里处依依惜别,哪怕是件好事,姜夫人也难免伤感,泪水一直没干过。 看着华丽的马车消失在官道上,她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回城的一路上也泪水涟涟,对面的姜老爷揉了揉眉心:“挺好的事,让你哭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姜夫人不满:“你个没良心的,那是你的亲儿子,这一去前程未卜,你就被担忧么?” “担忧有何用?”姜老爷是个男人,不能理解她的多愁善感,道:“兴耀这一去,日子肯定会比留在府城要好,他自小聪慧,日后肯定能帮上家里的忙,有机会也会回来,你就别哭了。那点喜气都让你给哭没了。” 姜夫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还是止不住地难受。直到路过了长湖街,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铺子此时人满为患时,忽然就想起来她还有些账要算。 她顿时来了精神,叫停了马车后,自己跳了下去。然后找来了丫鬟吩咐:“去找人,凶一点的,给我堵一下那对夫妻,找个偏僻地方把两人揍一顿,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丫鬟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反驳,急忙退了下去。 姜夫人想到二人会被揍得浑身是伤,跪地求饶,就浑身舒爽。只是遗憾不能亲眼所见。 心里正美呢,忽然听到边上有人唤:“姜夫人,想什麽美事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是姜夫人想揍的人,她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果然是李幽兰,她面色尴尬:“好巧!”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姜夫人刚才哭过么?这是遇上难事还是大公子走了?” 姜夫人不想点头,但又不能不搭理……毕竟,打人的事得隐秘,最好是把人打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就是有点憋屈!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五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五 打定主意, 姜夫人压下心底的不甘,叹口气道:“儿大不由娘, 走了。” “对你们来说, 这是挺好的事啊。”秦秋婉似笑非笑:“夫人这会儿是不是想找我们夫妻算账?” 心思被说中,姜夫人面上丝毫不露:“没有的事,你说到哪里去了?” “没有最好。”秦秋婉一本正经:“若是夫人不放过我们夫妻, 或是想找人打我们, 那还是趁早收了心思。” 姜夫人心下好奇,想追问又怕暴露自己想法, 抓心挠肝似的焦躁不已。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 之后各自分开。 回去的马车里, 姜夫人闭着眼睛假寐, 实则是在思量李幽兰话中之意, 想了半晌无果, 又觉得她是故意吓唬自己。边上的丫鬟知道姜夫人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也知道她对李幽兰的忌惮,偷瞄了几次后, 忍不住问:“夫人, 要不要叫那些打手回来?” “不用!”姜夫人觉得自己不能太胆小, 被一个乡下丫头拿捏, 这件事情会成为她一生耻辱。若是不讨回来, 老了都会不甘心。 * 秋日里府城有一场灯会,虽不如夫妻俩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华美, 但两人也想去凑个热闹。 灯会上热闹非凡, 两人夹杂在其中, 楼宇怕夫妻俩被挤开,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想就这么握着, 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听到这话,秦秋婉唇角漾开一抹真切的笑容:“会有那一天的。” 人潮汹涌,二人走在其中丝毫不起眼,但却始终没有分开。 大概是出门的日子选得不太好,两人正心情愉悦地转悠,又听到身后有人唤。 秦秋婉闻声回头,看到了姚雅意夫妻二人。 姚雅意挽住姜兴盛的胳膊,夫妻俩言笑晏晏,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见她停住,含笑走上前:“楼夫人,好巧!” 秦秋婉颔首:“是巧,我是运气有点不太好,一出门就碰见倒胃口的事。” 听到这句,姚雅意有一瞬间的愣神,大户人家之间来往,无论心里如何厌烦,都会给各自留有余地,这么直白地表示厌恶他们,真的好么? 今日的秦秋婉一身浅绿色衣裙,因为是和楼宇一起出门,特意费心思装扮了许久,乍一看让人惊艳,姜兴盛本就对她有些心思,这会儿见她美艳不可方物,难免就多瞧了一眼。 姚雅意刚被下了面子,又看到自家男人这样,顿时气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面上淡淡道:“确实挺倒胃口的。”她一拉姜兴盛:“我有点饿,华阳楼还特意为我们留了桌子,赶紧过去吧!” 华阳楼是前半个月才开起来的酒楼,里面的饭菜很是新奇,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甫一开张,每日都宾客满座。当然了,价钱也不便宜,饶是如此,在灯会这样热闹的日子里,提前半月就已经被定完了桌。 就算有那份银子,也定不到桌子。在姚雅意看来,面前的这双穷酸夫妻是绝对进不去的,他们俩……也只剩恩爱了。 姜兴盛在李幽兰面前,也确实有几分优越感,听到这话,看向秦秋婉:“你二位要去吗?” “夫君,你也太不体贴。”姚雅意假意责备,实则炫耀:“华阳楼这样的地方,一般人去了只会不自在,你何必勉强他们?再有,若是他们束手束脚丢了脸,你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姜兴盛看到心里惦记的人被她如此奚落,心里不悦,道:“我爱请谁就请谁!” 姚雅意又掐了他一把:“我是真心实意。再说,今日灯会,是不少未婚男女定情的日子,人家都是有情人相约出游,楼秀才难得抽空带妻子出来,凑一起算怎么回事?”她眼神里满是威胁:“走!” 到了华阳楼外,姜兴盛还板着一张脸,姚雅意也不高兴:“我们夫妻俩成亲之后,难得出来游玩,怎么能带上别人?你要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尽可以现在就走。” 要不是桌子难定,姜兴盛还真就走了。 再有,今日之事,本就是他心里有鬼,真要是争执起来,惹恼了面前的女人,还得想法子哄。姜兴盛忍了忍气:“先进去吧!” 楼上的包间早已被定完,两人只在大堂中得了一张桌子,边上那桌挤了好几个人,实在吵闹,姚雅意本就心里有气,这会儿只觉得烦躁。 两人坐着等伙计上菜,余光瞥见门口又来了人,姚雅意抬眼一瞧,顿时讶然,脱口问:“他们怎么会来?” 姜兴盛正在让伙计上菜,闻声望去,看到李幽兰夫妻俩被领着进门,也诧异了一瞬,随即想起夫妻俩从母亲手中讨要的那两间铺子。 两间铺子的盈利对外说是全都捐给了善堂,可到底捐没捐,捐了多少,也只有李幽兰自己清楚。 两间铺子在手,偶尔来一次,也还是能的。 “管他们呢。” 姚雅意皱起眉来:“不对啊!李幽兰那点嫁妆,怎么可能到这来?再说,楼宇只是个读书人,根本赚不了银子,还得靠那些嫁妆读书赶考,他们怎么舍得?” 这就不是过日子的做法嘛! 她侧头,怀疑地打量身边男人:“是不是你?” 姜兴盛:“……” 他怒道:“你真是张口就来,从她离开后,我们俩就很少见面,我怎么可能给她银子?” “那她怎么会来?”姚雅意想不通。 “谁知道呢?”姜兴盛打发走了伙计:“你别多想,出来游玩是高兴的事,你这么寻根究底,只会让人扫兴。” 姚雅意心里泛起了嘀咕,但也觉得姜兴盛的话有道理,端起伙计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说是不在意,其实还是难免。姚雅意眼神下意识地去寻那对夫妻,结果看到二人竟然被伙计领上了楼。 楼上的包间只凭着银子是定不到的,她心下诧异,想着回去之后一定得好好打听一下,看看他们都认识了谁,或许能够从中给他们二人添堵……却见两人绕过二楼的楼梯,直接去了三楼。 三楼上更是尊贵,姚雅意推了推身边的人:“他们怎么上去了?” 姜兴盛也暗中注意着,这会儿也正疑惑,摇头道:“不知。” 恰逢伙计送了菜过来,每道菜都有句吉祥话,伙计含笑说完,正想退下,就被姜兴盛给拉住了:“听说你们华阳楼一席难求,为何他们能上三楼?” 伙计顺着他视线看去,随口道:“那是我们东家。” 语罢,含笑退了下去。 桌上的夫妻俩用膳的心思都没了。 楼宇是读书人,自然是做不了生意的。那么,伙计口中的东家指的就是李幽兰了。并且,若是没看错,方才伙计的眼神看着的也是她。 李幽兰……有这么能干吗? 姜兴盛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边上的姚雅意眉头紧皱:“会不会是伙计胡诌?她哪里来的本钱?” 这么大的华阳楼,可不是一点银子就办得起来的。还有这些贵重的食材,没有大笔银钱支撑,买都买不来! 两人始终想不通,又换了个伙计询问,也是同样的答复。 因为心里有事,这顿饭草草收场。回府后,姜兴盛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到得如今,他和李幽兰之间再无可能,挨了两顿揍,那份悸动似乎减了许多。 姚雅意整日闲着,只这么一件让她上心的事,便找了人细细打听。 这一日午后,她正在院子里纳凉,顺便瞅瞅对面小院子里那些女人安不安分,却有她的陪房急匆匆过来:“夫人,奴婢打听到了一些事。” 姚雅意看下人如此,凝神细听。 “李姑娘离开后与楼秀才定亲那段日子,咱们夫人上门去过,没多久就让春来回来取银票,足足取了四千两!”婆子说得咬牙切齿:“后来又分两次送了铺子过去。就是如今盈利全部捐善堂的那俩。这些还是明着的……” 暗地里不知道又给了多少。 姚雅意恨得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她为何要如此?”又恨恨道:“姜兴盛放不下,她也处处照顾,那个女人就那么好?” 正恨得咬牙切齿,恰逢姜兴盛从外头进来,看到主仆俩面色难看,他心里暗叫不妙,想要躲时,已然来不及。 “姜兴盛,你给我过来!”姚雅意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开门见山问:“你娘为何要照顾李幽兰?” 姜兴盛疑惑:“我不知道。” “我要去问一问!”姚雅意越想越气:“给我的聘礼都没花这么多,她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 说着话,已经奔出了院子。 姜兴盛也挺好奇,飞快跟了上去。 姚雅意认为,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们夫妻所有,虽然如今还不是姜兴盛掌家,但姜夫人送这么多银子出去,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到了主院后,姚雅意直接问:“母亲,你为何要给李幽兰一个外人几千两银子?” 姜夫人面色微变:“谁告诉你的?” 姚雅意盛怒之中,“我都知道了,我就想问,你为何非要如此照顾一个乡下丫头。今天你非得说清楚不可。” 姜夫人解释:“我没有照顾她。”恨她还来不及呢。 姚雅意追问:“没有照顾,那五千两银子是纸吗?我一个正经儿媳都没得到这么多的聘礼,她比我还重要?总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得请我爹娘过来问一问。” 姜夫人:“……”这事本就说不清楚。 关于大儿子身上发生的一切,她藏着还来不及,又怎会往外说?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六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六 关于姜兴耀还活着这事, 不算李幽兰夫妻,迄今为止只有他们夫妻和被姜兴盛无意中发现, 其余再没有人知情。 哪怕大儿子已经离开, 姜夫人也没打算让太多人知道。姚雅意虽是儿媳,说起来也是一家人,可姚府众人也是她的一家人, 有些事之所以能称之为秘密, 就是因为知情的人不多。如果让姚雅意得知,姚府早晚也会得知。 说实话, 姜夫人没打算把大儿子还活着的事捂一辈子, 自家出了一个能干的人, 如果一直不说, 那和锦衣夜行没甚区别。可就算要暴露, 那也不是现在。大儿子那边还没站稳脚跟, 如果让人坏了事……事关姜府百年传承,不可大意。 当即,姜夫人正色道:“我给银子, 自有我的道理。雅意, 你只记住, 我们姜府是生意人, 绝对不做赔本的买卖。” 姚雅意愈发不能接受:“你是不是在和李幽兰做生意?她新开的那家华阳楼, 有姜府的份?” 如果真有,为何不说? 他们夫妻为了定那张桌子颇费了一番功夫。再有, 凭什么李幽兰可以上楼, 他们却只能坐大堂? 本来姚雅意觉得大堂也行, 可李幽兰一个乡下丫头都能上楼,相比之下, 她就有些难以接受。 姜夫人被噎住,怕这二人不知内情跑去找李幽兰闹事,道:“没有份。我拿银子,不是为了与她合伙做生意。” 所以,你们俩别跑到华阳楼去颐指气使。 姚雅意一脸不解:“ 那你给她那么多银子做甚?”眼看婆婆似乎挺为难,她有些恼:“我也是姜家妇,又不是外人,母亲这是何意?” 言语之中,已生出了怨气。 姜夫人揉了揉眉心:“你们俩年轻气盛,有些事情不宜告诉你们。” 姚雅意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转身就走:“既然母亲不愿说,那我便让我爹来问一问。” “别去。”姜夫人不想和姚府人纠缠,眼看儿媳头也不回,她眼神落在姜兴盛身上,示意他去追。 姜兴盛还算听话,飞快追了出去,却没能把人带回,一路跟着去了姚府。 不提姚府上门姜夫人如何解释。秦秋婉这边捏着华阳楼赚得盆满钵满,尤其是灯会那日,一天就赚了之前半个月的盈利,着实喜人。 就是客人太多,里面的管事与伙计都很累。秦秋婉特意给他们涨了工钱,又挑了个空档请他们吃饭。 回家的路上,秦秋婉有些微醺,边上楼宇搂着她:“你喝醉了?” 经历了这么多,秦秋婉若不想醉,没人能灌醉她,今日是楼宇在身边,她才稍稍放纵,却也不敢让自己烂醉如泥。 周遭一片安静,只余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突然马车急急停住。楼宇眼疾手快将她揽入怀中,不愉地掀开帘子,还没开口问,就看到地上躺着个纤细的人影。 正仔细辨认,却见周边巷子里跑出来不少人,手中都拿着棍棒等物,上来就将车夫拉走。 车夫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吓白了脸急忙问:“你们是何人,啊……” 一句话还没问完,背上就挨了一下。 剩下的人都围到了马车上:“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边说,棒子暴躁地敲击着各处,实在骇人。 楼宇抬脚就踹了出去,他跟着下了马车,抢过一根棒子,下手狠辣,一棒子就把人敲得头破血流,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 这样凶狠,围上来的人都有些怵,事已至此,容不得他们退缩,当下更狠的围了上来。 楼宇一棒子一个,不过几息,地上就倒了一片。 都说柿子捡软的捏,这些打手也一样,眼看楼宇是块难啃的骨头,就将主意打到了马车里的秦秋婉身上。有人拎着棒子往马车上爬,刚一冒头,秦秋婉就一脚踹了过去:“你上来啊!” 楼宇只想扶额,可能真的有点醉。 打手疼得爬不起身,好容易爬起来,不是往马车上爬,而是转身往巷子里奔。 楼宇奔上前将人拽了回来,又吩咐受伤的车夫去报官。 夫妻俩在马车里坐着等,小半个时辰后,衙差赶到,把所有人都带去了衙门。 这一回,只查出来几人囊中羞涩,见财起意,并没有人指使。 最近华阳楼赚了不少银子,有些人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些人跑来抢她,似乎也说得过去。几人身受重伤,又被关入大牢,就算再出来,身子也大不如前,应该再也干不了打手。 另一边,姜夫人一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得知夫妻两人全须全尾的回了家,反而是那些打手全都下了大狱,顿时堵得早膳都吃不下了。 心里正难受,又有人送来了帖子。 姜夫人本来没多在意,顺手打开,又看到了和上一次她准备帮李氏时有人送来的那封信上一模一样的字迹,约她在华阳楼相见。 说实话,姜夫人万分不想去,想就这么撕破脸随便她出去乱说算了。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算算日子,大儿子应该刚到京城,还没有安顿下来。这种时候,不能给他拖后腿。 到底还是不想撕破脸,姜夫人去华阳楼,一进门就被伙计带到了楼上。 屋子里,秦秋婉已经等着了。 “姜夫人,今日找你来,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最近城里多了贼人,昨日我们夫妻回去时还被人拦到了街上,险些就被劫了。你平时去街上时要多加小心。” 听到这最后一句,姜夫人有些心慌,总觉得像是威胁。 “楼夫人,不知你们夫妻可有受伤?” “那倒没有。”秦秋婉一本正经:“姜夫人有所不知,我夫君他之前被那个继兄拖累,长年被混混找茬,最凶险的一次,甚至被推入了水中,险些没能爬起来,从那之后,他就找了几本武书,每日在家苦练,最近挺有成效,刚好就用上了。” 姜夫人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平时也没看出来楼宇是这样聪明的人啊,只凭着几本武书就能一人打十几个,这要是从小练起,那还得了? 秦秋婉把人约出来,故意提及这些事,就是想试探一下姜夫人对此是否参与,从她眉眼间的细微表情来看,这幕后之人,定然是她无疑。可那些打手不肯招认,便也拿她无法。 两人寒暄几句,关切自然是没有的,说话夹枪带棒,没少冷嘲热讽。话不投机,没多久姜夫人就起身告辞。 送走了人,秦秋婉也下楼。 不过,她没有去别的铺子,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之前周虎宴客的那个小酒楼。 向周虎这样的地头蛇,就算没有参与,应该也知道其中内情。 她上门后,伙计推说东家不在,秦秋婉说有要事,又给了好处让其帮忙禀告。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周虎耳中。 他进门时气喘吁吁,手中还捏着秦秋婉收买伙计的银子,喘了几块钱,他小心翼翼上前,将那枚银子放在秦秋婉面前:“夫人有事情直接吩咐他们就可,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秦秋婉敲了敲桌子:“我们夫妻被人堵在街上险些被打劫的事,你听说了吗?” 周虎脸上笑容尴尬:“是听说了一点。” 秦秋婉直接问:“那群人是被谁指使的?” 周虎吞吞吐吐,半晌才道:“姜府的丫鬟。”面前女子虽还年轻,他却总觉得不好惹,心里踌躇了下,放弃了糊弄的想法,直言道:“不敢欺瞒夫人,那些人先找的是我……”说到这里,他苦笑道:“之前我算计楼秀才的事,不止被您二位记着,连姜府也记了一笔,这有把柄被人捏在手上,她们找我帮忙我不敢不帮啊!” 说着这些,周虎险些哭出来:“那个丫鬟还想让我全权办理此事,我哪敢啊?好说歹说才劝服她另外找人……楼秀才一人打十几个,确实厉害,但那十几个人是我特意寻的,夫人稍一打听就知,他们是最废的,我不敢邀功,只希望夫人看着我的为难上,别记恨我就成。” 秦秋婉似笑非笑:“这么说,我还得谢你喽?” 周虎看她神情不对,明显是反讽,急忙道:“小的不敢。”他一脸苦笑:“我被夹在你们几位的恩怨中间,实在是难办。那个丫鬟早就说了,如果我不肯帮忙,或是悄悄给你们报信,就会请大人严查我的两间铺子……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秦秋婉颔首:“我知道了。” “您理解我?”周虎大喜:“夫人实在是在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我理解你,但我也记仇。”秦秋婉坦然道:“你要是不去公堂上把这些事原原本本说出,我就……请大人严查你那间花楼。” 做花楼生意的,很少有循规蹈矩的,尤其周虎处事并不讲究,定然经不起细查。 周虎:“……” 他真的哭了出来。 万分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事到如今,他已经看明白了,李幽兰是一定是找他算账的,与其被揭发,还不如自己去投案,前者按律法处置,后者可从轻发落,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他也想过反抗,可楼宇一人能打十几人,就算那些都是废物,可也是个顶个的壮汉。想要无声无息把人弄死,几乎不可能。尤其楼宇还是秀才,如果事情不成……连命都留不住。 好死不如赖活着,比起被砍头,在牢中蹲上几年出来重新做人要好太多了。 到了此刻,周虎是真的后悔了。他就不该听杨成宝的那些鬼话,若没有对楼宇动手,他也不至于惹上这几个煞星,把自己作进大牢!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七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七 周虎已经打算好了去衙门指认姜夫人, 但还是不甘心。 他到底在这一片混了许久,自认有几分地位, 就这么被关入大牢, 怎么想都不甘心,他还想挣扎一下,强调道:“我那间花楼也没什么不对的, 夫人拿这个威胁不了我。” 秦秋婉似笑非笑:“是么?你花楼中的香香姑娘, 还有已经被李老爷领回家的兰草姑娘,她们都挺好?” 周虎曾经为了花楼的生意做了不少事, 其中就包括逼良为娼, 看到漂亮的姑娘就强买了回来。当然了, 都处理得挺好, 至少, 那些姑娘也都乖乖听话接客, 挣脱不出他的手掌心。 今日之前,周虎一直认为自己隐瞒得不错,可听到面前的女子提及那两位姑娘, 他面色大变。 逼良为娼的女子拢共加起来有五位, 有一位已经没了命, 剩下的除了香香, 其余都已被人赎身。他本以为那些事早已被时间掩盖, 没想到还是被查了出来。 若说方才周虎还心存侥幸的话,听到秦秋婉口中那两位姑娘的名字之后, 再也不敢闹妖, 苦着脸道:“我是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可她们后来不也过的挺好么?家里人越来越富……” 提及这些,秦秋婉难免又想到查到这两位姑娘的身世时生出的怒气。其余三位也罢了, 家里人对她们多少还有几分感情,甚至还帮着对抗周虎,除了生病走了那位,其余俩早早求周虎让自家姑娘赎身出了那烟花地,可香香和兰草就真的是被最亲的人出卖,香香至今还没有赎身,正是因为她家人不愿意,拿捏着当初周虎强买时的证据,非要让她一直接客,好接济家里人。 因为姑娘从良之后被带到别人家后院,若是不得宠,每个月只有很少的月银,自己都不一定够花,得宠还好,可花无百日红,本就是花楼出身,又能得几分真心? 但留在花楼,就会一直有客人打赏。 秦秋婉一巴掌拍在桌上:“别废话,今日就给我去衙门。” 周虎垂下眼眸:“夫人,再给我一点时间安排后事。” “你做梦。”秦秋婉嘲讽道:“我看你安排后事是假,帮人做媒才是真吧?” 本来秦秋婉没想现在就将周虎送进去,实在是这个人经不起查,越是查,他身上的冤孽越多,她本打算全部查清楚之后把他送进去,让他再无翻身之力。可就在昨晚,她刚得知消息,周虎最近正在酝酿一件大事。 有个纨绔公子看中了一个姑娘,偏那姑娘有未婚夫。周虎亲自去帮着说服其家人退了亲,姑娘正以泪洗面,他又让姑娘家人劝其出门散心……接下来,应该就是让纨绔欺负人家姑娘生米煮成熟饭,不得不为妾了。 因此,秦秋婉今日就上了门。 看似是急不可耐指认姜夫人,其实是为了救那位姑娘。 周虎这时候还想留下,应该是想变卖自己的家财拿到现银,可能还会找曾经那些客人让他说情脱罪。 看到周虎面色微变,秦秋婉伸手一引:“从我进这间屋子开始,你就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我知道你这么多的秘密,你若不听话,我漏上那么一两句,可能你就得在狱中多呆几年。”她淡然起身:“我又不要求多,只是想要我们夫妻被刺杀的真相,想让罪魁祸首伏法而已。” 如果只是帮人牵线搭桥,周虎的罪名并不重。到了此刻,他当真别无选择,如果真有区别的话,就是他犯一桩罪和很多桩罪的区别。 这么直白的选择,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周虎坐在椅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在面前女子耐心耗尽之前起身,缓缓下楼。 秦秋婉站在他后面:“你若是想跑,我是抓不住你的。但你要承担后果。” 周虎心下苦笑,这个女人从进门起没说几句话,但每一句都直指要害,香香和兰草还有做媒,每一样单拎出来都经不起细查。 因为这两年他对那几个姑娘有所松懈,不知道她们如今对他还是否有恨……香香是有的,就算她们不开口,这个女人应该也能用银子砸得她们开口。 下楼时,周虎真的后悔不跌。 他得有多想不开,才跑来招惹这个煞星? 秦秋婉亲自把人送到了衙门,看着周虎跑去找衙差,说明他对夫妻俩被劫一事知道的内情。 衙差听完,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立刻就禀报了大人。 大人将人请进去,周虎跪在地上,原原本本将与姜夫人身边丫鬟的那些对话都说了出来。 “小的是本分的生意人,确实认识一些道上的混混,见钱眼开,一时没能忍住,这才帮着牵线搭桥。”周虎想让自己脱罪,虽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想让自己身上的罪名轻一点,再轻一点。所以,都是能推则推。 因为秦秋婉和楼宇是此案的苦主,可以坐在一旁旁听。 姜夫人和其丫鬟被请了过来。 说实话,姜夫人来公堂的一路上还一头雾水,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请。 夫妻俩被劫确实是她找人指使,可她早已吩咐过丫鬟,不要让那些混混知道幕后人的身份。所以,昨晚那些打手被抓纷纷入狱,她丝毫都不担忧自己会暴露。只是烦心又让夫妻俩逃过一劫。 到了公堂上,看到秦秋婉,她有一瞬间很心慌,不过,又很快按捺住了。没有人会知道是她找的打手! 随即,她眼神又落到了周虎身上,顿时瞳孔微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可没有忘记,周虎也是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的人之一。 他怎么会在此? 心神震动之下,姜夫人没注意到身侧的丫鬟早已经腿软跌坐在地。 “周虎指认,丫鬟妙玲找到他,让他帮着收拾楼秀才夫妻二人,此事你们二人如何解释?” 姜夫人正担忧大儿子还活着的事会不会暴露,恍惚间听到这话,周身顿时冷汗直冒。她不可置信地侧头看向丫鬟,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蠢货!” 一句话出,姜夫人惊觉自己失言,急忙闭了嘴。 当着大人的面,有些话她不好问。事实上,她真的很想问丫鬟一句:你是有多想不开,才跑去找周虎?这不是明摆着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么? 丫鬟也挺无奈,她一直都是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在府里找人帮忙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可这去了外头……就跟瞎子似的两眼一抹黑。巧了不是,刚好周虎欠着姜家的,她找上门,周虎不敢不从! 事实上,丫鬟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也深思熟虑过,她不认为一个读书人带着个乡下丫头能够逃脱得了十几个人的围攻,只要那些人把人揍一顿逃跑,就算报了官,那大半夜黑乎乎的,能找得出谁来? 丫鬟哪里想得到,楼宇竟然有那么好的身手,把那些打手全都弄到了大牢中关起来。刚得知消息,丫鬟就提着一颗心,一整天都浑浑噩噩……果不其然,还是被查了出来。 姜夫人看到丫鬟的神情,也将内情猜到了大半,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打骂几句,又不敢说话。如今她还没认罪,若此时开口责备丫鬟不会办事,和主动招认有何区别? 又憋屈又生气,心底里还害怕。姜夫人脸色红红白白,煞是难看。 “姜陈氏,妙玲,你二人有话说吗?”大人看一眼边上姑爷写的供词:“如果你们不为自己辩解,那就认罪画押。 ” 姜夫人:“……”怎么就说到认罪上头去了? 她急忙道:“此事我不知情,也无话可说。妙玲背着我做的事,我也是此时才知道,求大人明鉴。” 大人皱眉,看向妙玲:“你有何话说?”他又强调道:“公堂上胡乱说话,耽误本官判案,是会罪加一等的。” 妙玲低着头一言不发。 姜夫人再次道:“我也不知道妙玲发什么疯,兴许是之前李幽兰还做我儿媳时,和妙玲有了些恩怨。也可能是妙玲为我打抱不平,这才找人出手……民妇治下不严,害了楼秀才夫妻,虽不知情,也确实有错,请大人责罚。” 治下不严不会约束下人,可比蓄意找人打劫的罪名轻得多了。 大人再次追问妙玲,妙玲还是不肯招认。案子审到这里,僵持住了。 眼瞅着大人已经开始翻看师爷记录的供词,接下来应该就是押后再审……秦秋婉看向周虎,眼神凌厉。 周虎:“……”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吭声,李幽兰这女人一定会上前说一些香香和兰草的故事,看她说得那样笃定,说不准已经找好了人证物证。这件案子他还只是其中的小人物,等到大人开始查香香二人,他就真的完了。 要命的把柄捏在别人手上,他不敢不听,当即上前一步:“大人,草民有话说。那晚妙玲姑娘话里话外都表示这是奉了夫人的吩咐。” 妙玲一家人的身契还在姜府,她不敢指认。还要帮着开脱:“我那是为了让你尽心办事,故意吓唬你的。” 周虎强调:“可你说过,这夫妻俩得罪了夫人,夫人早就想收拾他们,最近才腾出了手!你说这话时,还是站在我客栈的楼梯上!” 话说到这份上,大人再不怀疑,一拍惊堂木:“妙玲,赶紧如实招来。”想到什么,他提醒道:“你不用担忧家人性命,回头我就让人将他们接来,连同身契一起,让你无后顾之忧。” “若本官如此体贴你还不招认,休怪本官对你用刑!” 妙玲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她飞快膝行两步:“奴婢只要看到家人和身契,一定原原本本全都招!” 姜夫人:“……”完了!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八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八 真到了图穷匕见, 主仆情深就是个笑话。 这世上也有忠心为主的下人,但姜夫人碰不上, 她要管辖那么大的后宅, 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平时都挺忙,这人一忙了, 脾气就暴躁。偶尔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憋着, 那攒下来的怨气不能冲着婆家人和娘家人发,那就只能冲着下人。 下人眼中的姜夫人喜怒无常, 高兴时能赏不少好东西, 生气了能因为一点小事把人打去半条命。真的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脾气发得多了, 就有点费下人。 妙玲到她身边, 也才两年多, 平时只想着伺候好主子多拿赏银, 为自己攒一份丰厚的嫁妆,并没有多深的情分。刚才一直不开口,最大的顾忌还是家人。 大人这么贴心, 妙玲再无忧虑, 半个时辰后, 妙玲的双亲与哥哥被接到公堂, 她直接上前, 坦诚了听了姜夫人吩咐后去,却因为不熟悉而找上了周虎牵线搭桥的事。 姜夫人心里慌乱, 面上也带了一点, 她自然是不承认的, 只说是丫鬟拿了别人的好处,故意污蔑于她。 身为官员, 最善于观察嫌犯脸上的细微表情,大人没放过姜夫人面上神情,知道她已经心虚。但嫌犯不肯认证,还在狡辩,就需要更多的证据。他看一下妙玲:“你请周虎出手相助,给了多少银子?” 刚才周虎已经招认,他是因为见钱眼开,才出手相帮的。 妙玲没有给银子,上门威胁了两句,周虎就老实帮忙了。她本来可以全招的,可事关大公子,那可就牵扯上了侯府,她不想与已经是侯府红人的大公子为敌。 所以,还是得承认给了银子。 周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妙玲是个实心眼的,真的什么都招,难免就会牵扯出他曾经算计秀才的事,这事情若是被查出来,罪名也不轻。 到了此刻,他心底里又把杨成宝给骂了一通。也下意识地看一下了妙玲。 大人看到两人交换眼神,心里一动,吩咐:“周虎,本官记得你认字,将你收的银子数目写在纸上。” 当即就有人送上了笔墨纸砚。 周虎心里发苦,侧头看了一眼妙玲,到底是不甘心背上算计秀才的罪名。转身之际,他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腰,乍一看像是挠痒痒。 妙玲看得真切,加上二人之间交换了眼神,她当即就笃定那是周虎给她的暗示。 等到周虎落笔,大人再次问及,妙玲底气十足:“十两!” 她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周虎:“……”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浑身乏力。 师爷举起手中的纸,上面写了一百两。 妙玲在被提拔到姜夫人身边后,也学了几个简单的字,至少,银票上的字还是认识的。看清楚纸上的数目,她当时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虎。 那眼神似乎在说,就凭你也配要一百两? 周虎看出来了她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身为花楼东家,日进斗金,区区十两银子如何驱使得动他? “数目对不上,你二人肯定有一人说了谎。或是你们两人都说的谎话。”大人面色沉冷:“这是公堂,事关人命和冤屈,容不得你们如此糊弄。”他一拍惊堂木,声音很沉,似乎敲在了众人心上:“本官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这一次,两人都写了一百两。 大人这才满意,看向了姜夫人:“姜陈氏,你如何解释?” 姜夫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自己脱罪,只再次强调:“肯定是有人收买了丫鬟想污蔑我。” 大人沉吟了下:“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姜夫人本来想说是内宅私斗,这种事情谁家都有,丢脸归丢脸,只要能让自己脱身,怎么样都成 。可话到嘴边,她看到了对面坐在案桌后面事不关己一般的年轻女子,到了嘴边的话就改了口:“是李幽兰。” 她振振有词:“她记恨我让她冲喜,背负克夫的名声。”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攀咬,果真是记吃不记打。秦秋婉出声问:“姜夫人,到底婆媳一场,你这么张口就来,令公子在九泉之下,怕是不会安心投胎。” 听到这句,姜夫人恍然惊醒。 方才周虎的忌惮让她忘记了一些事,譬如在这个公堂上,还有人不怕掀开她儿子还活着的真相。 想到此,姜夫人急忙改口:“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我娘家弟媳,她长年看我不顺眼,之前还想与我结亲,被我拒绝之后,一直怀恨在心,每次看到我都没有好脸色。” 接下来,她列举了不少和娘家弟媳多年以来的那些恩怨。 当陈夫人被请到公堂上时,是有些蒙的。听到大姑子指认她蓄意陷害,更是一脸茫然。 “我们是一家人,就算有些龃龉,何至于此?”陈夫人反应过来后,慌得跪了下去:“求大人明察。” 事实上,陈夫人身上没有丝毫疑点,她最近为了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整日都在外奔波,压根没空做这些事。 不是陈夫人,那就是姜夫人撒了谎,绕了这么一个大圈,耽搁了大半日,就因为她胡说八道。大人动了真怒,即刻就要用刑。 姜老爷也在堂中,一开始还面露焦灼,后来就事不关己。眼看姜夫人要被用刑,他也丝毫不担忧。如果妻子真的品行有瑕,那就只能换一个了。总之,不能让家里的妇人影响了铺子里的生意和姜府的好名声。 姜夫人眼神哀求看向自家男人,见他不止不帮忙,反而还避开她的视线,一颗心顿时就凉透了,甚至还隐隐作痛。 看到边上有人准备杖刑所用的物什,姜夫人急忙求饶。 大人一声令下,她还是被拉平躺在地上,紧接着就挨了两下。姜夫人差点痛得昏过去,还哑了声,找着自己的声音后,急忙大喊:“我招!” 身后的板子没停,姜夫人怕自己被打死,再一次大喊:“是我让丫鬟去找的人,我认错了。大人千万别打了……求您了……” 招就好办了。 姜夫人不敢耍诈,就怕大人追问大儿子的事,说话时着重提及丫鬟和李幽兰对她的不尊重。 几人为了不招认出姜大公子,简直是煞费苦心。在所有人都说完了后,秦秋婉缓步上前:“大人明察,我与姜府之间确实有些恩怨掰扯清楚。最早要追溯到我进门时。” 听到这话,姜夫人霍然扭头看了过来。 一边的李氏也焦急不已。 要知道,当初李幽兰可是被她给灌了药送上花轿的,从头到尾,李幽兰都不知道有这门婚事的存在。 姜老爷眉梢微动:“楼夫人,今日牵扯的事情很多,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姜老爷不就怕我说出大公子还活着的事?”秦秋婉一本正经:“我也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本来,你们不找我麻烦的话,我也没这么急。可姜夫人如此,实在太欺负人了,事情暴露还倒打一耙,说是我故意来找人揍自己后蓄意陷害于她……我外祖父是读书人,爹娘也识字。从小他们就教我做人要正直,不能冤枉别人,也不能被人冤枉。” 大人在听到她第一句话时就呆住了,余光瞥见底下好几个人脸上慌乱,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真的。 姜兴耀为何要诈死? 曾经倒是有人说过郊外踏青的野山坡上看到姜兴耀出现,可那也只是传言而已。迄今为止,再没有人听说过姜兴耀还活着的事,他闹这么多,图什么? 大人想不通,也就直接问了。 姜老爷心下慌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姜夫人来说,大儿子还活着是她最想要掩盖的秘密,如今被人这么大喇喇的翻出来,一时间也慌得六神无主。 李氏听到这番话,心里也着急,甚至还有点尘埃落定之感。李幽兰说到这里,肯定会指认她当初私自收下聘礼,后来又下药将她送上花轿的事。到了此刻,她简直恨不能把李幽兰的嘴给封起来。 大人在上,李氏不敢乱动。 果不其然,就听年轻的女声继续道:“我姑母在我双亲离世后,将我接到家中教导,对此我很是感激,也暗自发誓要报答她的这份恩情。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专横地安排我的婚事。在我不知情的情形下,私自接了姜夫人的聘礼,大概是猜到我不会答应这样离谱的婚事,更是在婚期的前几日就给我下药,害我整日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等我清醒,已经坐在了花轿之中,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人领到了姜府。” “当时我察觉到自己在成亲……这种不明不白的婚事,我肯定是不答应的,正想掀了盖头拒绝,就得知大公子已死。”说到这里,秦秋婉似乎能对李幽兰当时的心境感同身受,心里格外难受:“我还未过门,就已经守了寡,这就是我的好姑母帮我定下的亲事。” 案子审了许久,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听到这里都觉得荒唐,低声议论纷纷。 李氏张口就要解释:“她自己答应的,不是我强迫,也不是我私自定下,求大人明察。” 到了此刻,再多的解释也只是狡辩而已。 因为秦秋婉说的就是事实,李氏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不露出疑点。她自己不肯招认,汪老爷则直接推说自己不知道。大人沉吟半晌,将大牢中的汪家兄弟请了出来。 对于李氏来说,这倒是意外之喜,多日不见儿子,甚是想念。 可她没想到,母子见面的第一句话,是汪家兄弟异口同声:“是母亲私自定亲,表妹不知情!”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九 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九 也不能怪汪家兄弟翻脸不认人。 早在两人被拎到公堂上之前, 就已经被衙差和看守告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两人若能把握住, 至少能少呆一年。 兄弟两人从小被宠着长大,因为读书的缘故,家里的事从不让他们插手, 两人自幼都没吃过苦。呆在大牢中的日子, 每一息都是煎熬,两人做梦都想出去。 能够提前出去, 二人自然是选择实话实说。 至于母亲会不会因此入罪……两人心里明白, 有他们的供词, 双亲大概都逃脱不了。 但是, 二人也悄悄商量过, 这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想要掩盖得毫无痕迹,几乎没有可能。既然都已经闹到了公堂上,还请他们作证, 大人是一定要查个明白的, 便也有可能请别人做证。 当初母亲不认为事情会败露, 或者说, 不觉得表妹会把他们一家告上公堂, 事情做得并不隐秘。 左思右想之下,这功劳与其给别人, 还不如他们自己收着。 李氏本以为这件事情一辈子也不会被人翻出来, 没想到李幽兰今日发疯似的开始旧事重提, 更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连丝毫考虑都没有直接就指认了她。 她心里失望之余, 又格外难受:“你们……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你们就这么对我?”她不想认罪,又补充一句:“污蔑母亲,你们俩可真是好样的。老娘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就养出来你们俩这个玩意,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养你们长大。” 说着这些,李氏的伤心又添了几层,她几乎是涕泪横流地质问:“为了你们,我天天跟你们父亲闹,多年夫妻情分都消磨殆尽……他如今看了我就烦,你们对得起我吗?” 面对母亲的指责,兄弟俩低下了头。 李氏见状,再接再厉:“当初的婚事明明就是幽兰自己答应的,聘礼都是她自己收着的。她哪里不知情?你们不能伙同外人欺负你娘啊,我这半生,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们着想,你们如此,对得起我么?”她泪水涟涟,几乎跪不住,一副被儿子背叛后难以接受的模样,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不,门口围观的人中已经有人指责三个孩子的忘恩负义。 李幽兰也在其中。 姜家夫妻也不想承认自家娶进门的儿媳是哄骗而来,这样的名声传出,对姜府到底不美。 姜老爷今日在公堂上很少说话,此时也忍不住了:“我姜府娶媳,哪怕只是为冲喜,也多的是人家愿意。选中你们汪家结亲,也是你们尽力争取,从来都不曾勉强过谁。当然,孩子最终还是去了,冲喜的目的未达成,我们谁都不想要这样的后果。但事情已经发生,总要想解决之法。李姑娘当初在我儿还未下葬之时就想离开,我们几番挽留,才让她留下送了我儿一程,为此,我妻子好像还给了她不少银子。” “后来我儿刚刚入土,她就迫不及待拿着自己的嫁妆离开,我们也未曾为难,好生生把人送走。也算是好聚好散。”他一脸愤怒:“我也不知道为何事隔几个月之后,她会重新提及此事,还话里话外都是我姜府对不起她。” “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反正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回见识到脸皮这么厚的人。”秦秋婉将当初自己一进门就不承认这门亲事,到后来姜夫人给重金请她送灵原原本本说了,末了道:“我本就是在昏昏沉沉中上的花轿,又未成礼,就算说破大天去,我也不是大公子的未亡人,本就不该送灵,夫人许诺重金,我并不是贪图银子,而是发现了大公子之死有异,想要跟着去瞧一瞧。果不其然,棺木在门口摔开,里面压根没有大公子的尸骨。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尸骨被人偷走,可后来我听说有人在郊外看到了大公子,亲自前去确认那个人就是他!” 说到这里,秦秋婉满脸悲愤,大吼着质问:“既然不是真的病重,为何要找人冲喜?如果他是真病,竟然活过来了,为何不告知世人?你们所有人都是看我一个孤女好欺负么?” 大人看着她悲愤的神情,半晌才道:“此事我会彻查。”他看向衙差:“去把姜府的所有人都带到这里,记得把他们各自分开关押,本官会找人一一审问。” 竟然是要查姜兴耀之死! 姜家夫妻当即变了脸色:“我儿已入土为安,他的死没有疑点,不是李幽兰说的那样,不需要细查。” 大人面色严肃:“既然有人喊冤,本官就会尽力查清。如此,才不枉皇上对本官的信任。”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到公堂上之前,姜家夫妻还挺有底气。可自从到了这里,事情都不由他们控制,简直越扯越远。 姜兴耀还活着的事确实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知道,可身边的下人也知,就如妙玲一般,他们不一定能守口如瓶。再说,周虎还在呢,这也是个知道内情的。 再查下去,姜家人无论里子还是面子都要丢光了,姜夫人兴许还要被入罪。 正如夫妻俩猜测的那样,一开始,两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死扛着没说,周虎也死扛着,不过,大人几板子下去,姜夫人身边的丫鬟最先受不住招认,其余人慌着戴罪立功,几乎是抢着招认。 于是,姜兴耀是如何在众人面前装死被放入棺木,又是何时从棺木中出来悄悄从后门离开,又在郊外住了几个月,又是何时离开的府城,全都被几个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掰扯了个清楚明白。 姜家夫妻一脸麻木。 到了此刻,他们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不过,两人心里都一个想法,李幽兰就是姜府的克星,当初就不该招惹她。 姜老爷心里难免迁怒,当初冲喜的事是姜夫人定的,人选也是她挑的,结果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些事情无论搁谁身上,大概都会生她的气。 这办的都是什么事? 姜夫人也冤枉,她知道冲喜的人选不能乱来,一个弄不好就会暴露儿子还活着的事。都是往低了选,好不容易才在府城里寻着一个乡下长大刚来城里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谁知道这丫头这么厉害? 简直比城里的这些姑娘还要灵敏,姜夫人很怀疑,她要是在城内随便挑一个,搞不好人家现在还老老实实的在姜府守寡呢! 天意弄人,非人力可挽回。 姜夫人认为,碰上李幽兰,是姜府命里该有此一劫。 姜老爷怨其夫人,也怨自己对家里的事太松懈。姜夫人则在抱怨老天。 另一边,周虎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大人也没想到,一件案子竟然牵扯出这许多事来。 事情堆到了一起,看起来又杂又乱,得一件一件来。最开始牵扯的是姜陈氏指使打手劫掠秀才夫妻。此事姜夫人辩无可辩,受不了板子,也已经画了押。 周虎也主动承认了自己牵线搭桥的事,所以,当即判了他两年。妙玲的罪名重些,但大人也依言从轻发落了的。 至于姜夫人,还有案子没查清楚,到时候一起定罪。 于周虎来说,只是两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他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听那旁听的苦主闲闲道:“周虎,你不解释为何知道姜大公子还活着的事么?” 周虎:“……”这怎么能说? 要说起此事,就得说他算计楼宇意图搭上武安侯府的事。 这事情一闹出来,姜府绝不会放过他。算计有功名的秀才,罪名也重。再加上……他要暴露武安侯世子的癖好了啊! 还有姜府,肯定又会暗中记上一笔! 他只有一条命,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上首大人皱眉问:“周虎,此事与你应该毫无关联才对,你怎会知情?” 周虎:“……”我不知道! 最后一个原配(完)四合一 最后一个原配(完)四合一 “我不知道。”周虎神情卑微, 悄悄看向秦秋婉的目光中却满是责备。 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明明早就说好了的,他来招认帮姜夫人牵线搭桥的事, 主动认得这罪名。其余的事情就不提, 怎么这会儿又说起他算计楼秀才的事了呢? 本以为是李幽兰今日告状告得顺口,将二人的约定给忘了,他努力眨眼, 就想让她想起来两人的约定。 眼都快眨抽筋了, 忽然见楼宇上前一步:“请大人帮我讨个公道。” 周虎顿时心跳如擂鼓,他有预感, 楼宇这会要告的人就是自己。想要开口阻止, 又不知该如何说。 或者说, 他没找到机会开口。 那边楼宇已经开始说及当初周虎和杨成宝合谋诓骗他, 让他喝药之后伺候武安侯世子从中谋取好处的事。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 本来我不欲再提, 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损我名声。可我没想到周虎他害我们夫妻一次不够,还再次出手害人, 我能容忍他算计我, 却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我妻子。”楼宇诚恳道:“我是有功名的秀才, 容不得人欺辱, 请大人按律法处置他们。” 周虎傻了眼。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 当初都没告状,为何现在要告? 反应过来后, 他急得不行, 看向秦秋婉:“楼夫人, 当初我们约定好了的,你别出尔反尔……” 秦秋婉打断他, 问:“你有没有算计我夫君?” 周虎:“……”那还真有。 她继续道:“错了就要挨罚,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我愿意放过你,那是我大度,我不愿放过了,你也该受着!” 周虎强调:“可你之前明明说,让我来招认帮姜夫人牵线搭桥一事,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我从未说过这话。”秦秋婉面色淡淡:“那是你自己以为的。” 周虎哑口无言,好像真的是如此。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只追究他帮忙牵线搭桥的事儿啊!要是早知道到了公堂上她要全部追究算个明白,打死他也不会来。 “你太卑鄙,太缺德了。” 秦秋婉一脸疑惑,反问:“你就不缺德?” 另一边,案子又牵扯到了杨成宝,大人命人去寻他。 杨家父子如今过得穷困潦倒,杨老爷一直挺疼儿子的人,也因为这段日子受到的苦楚和众人的白眼而对儿子生出了怨气。看到衙差前来,他下意识地认为儿子又做错了事,一脚踹了过去:“别睡了,你又做了何事?” 杨成宝一脸懵。 他之前吃喝嫖赌,那是因为兜里有银子,如今什么都没,花楼去不了,赌坊进不去,也没有友人搭理他,只能天天睡大觉。等到了饭点出去找点吃的,勉强给吊命而已。 被父亲踹醒,又看到衙差已经到了跟前,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我没做什么事啊。” 听到这句,杨老爷稍稍安心,连滚带爬起身,弯腰凑到衙差面前:“差小哥,有事吗?” 如果换做以前,他还会送上一点银子。礼多人不怪嘛。 但此刻,也只能送上自己的笑脸。 衙差不吃这一套,不客气道:“大人传唤杨成宝,有要事相询。让他快点,你最好也去。”免得一会儿找他时,他们又要跑一趟。 杨成宝忍不住问:“为了什么?” 衙差看向父子俩的眼神格外嫌弃:“当初你伙同周虎算计楼秀才,现在楼秀才把你们告上了公堂。你自己好好回忆一下,别一会儿一问三不知。劝你们一句,最好是老实招认,免得自己受苦。” 杨老爷本以为父子俩流落在外整日露宿街头要饭为生已经很惨,没想到还要因为儿子曾经做的事而被告上公堂。 听到是楼家兄弟,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到底在同一屋檐下过了那么多年,只希望楼宇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求大人从轻发落。 今日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等到杨成宝被请到公堂上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大人捱不过,让人送上了一些干粮,每人发上两个,明显还要继续审。 姜家夫妻本以为大人饿了后就会押后再审,他们也能寻得丝毫喘息之机。趁着这段时间,可以掩盖证据或是找人求情……干粮送到面前,两人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两人此时心里都堵得慌,山珍海味也吃不下,更何况这还是难以下咽的干粮,夫妻俩这辈子还没试过啃这样粗糙的东西 。 倒是刚到的杨家父子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连吃带拿抢了好几个。 一刻钟后,大人开始审案,问及当初杨成宝和周虎恩怨的始终。 彼时,杨成宝的干粮都噎在喉咙,没完全咽下。大人问及,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边上周虎已经涕泪横流开始招认。 “我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能想到这些事?我也不知道武安侯世子到府城的事,全都是杨成宝告诉我的。就连世子那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也是他说了我才知道的。”周虎早已经想过了,夫妻俩铁了心要把这些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若是一直咬牙不说,万一让杨成宝那个混账抢了先,他就更加完蛋。 真的是他主谋还好,可事实上不是他,若是成了罪魁祸首,岂不是冤枉? “杨成宝欠了我不少银子,我逼问时,他还不起,主动说要还我一场富贵,让他哥哥抵债,帮我搭上武安侯世子。”周虎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我真是冤枉的,都是他蛊惑我。我错就错在不该见钱眼开,不该耳根子软,不该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富贵。求大人明察后从轻发落……” 接下来,大人问及杨成宝欠债的原委,两人都有意掩盖,只说是借来输了,别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数目对得上,供词也对得上。大人没有深问,又问及二人商量此事的地点和时辰。 杨成宝在此事上一点便宜没占上,欠周虎的银子也还上了大半,剩下的那点债,还害得父子两吃了多日的苦头。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不想招认,可也由不得他,不过回答得慢了点,大人就没了耐心,要让人打他板子。 杨成宝只挨了一下就没了欺瞒的想法,原原本本都说了。 两人算计秀才,杨成宝是主谋,药物也是他提供,当场被判了八年。这还是楼宇没被算计,若不然,别想轻易脱身。 周虎亲自给秀才灌药,罪名也不轻,又判了八年,加上前头的,就变成了十年。他不甘心地低下头认了罪,再也不敢看楼宇夫妻俩。他可没忘记,李幽兰那个女人手头还捏着他要命的把柄。 到了此刻,只希望李幽兰看见他乖巧的份上见好就收,别再收拾他了。 可惜,让他失望了,秦秋婉就是奔着一杆子把人打死来的。像周虎这样特别会躲律法漏洞,又特别会掩盖自己罪行的人,如果任由他在外头,肯定会继续胡作非为,会有更多的姑娘受害。 当下,秦秋婉上前一步,说了香香和其余几位姑娘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杨成宝也参与了其中。有位姑娘到了花楼后寻死觅活不愿意接客,周虎让他去把人给糟蹋了。 两人认识了多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合谋干了不少坏事,尤其是周虎做的那些,越查越多,简直死不足惜。最后,判了他秋后问斩。 再后来,又因为还有苦主上门来告,周虎没能活到秋日,半个月后就被拉到了菜死口尸首分离。 杨成宝又被加了几桩罪名,被当场下了大狱,此后一生都没能出去。 这些是后话,此时的公堂上,姜家夫妻听着大人给二人定罪,虽不是说自己,却无端端心神不宁。等回过神,姜夫人发现自己额头是已经满是汗珠。 等大人重新问回当初姜府冲喜之事,姜夫人更是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很丢脸,有损大家夫人风范,急忙想起身,试了好几次都爬不起来,格外狼狈。 这模样岂不是愈发证明她心虚? 姜老爷忍无可忍,上前将人拽起。 边上陈夫人此时是彻底厌恶了这个大姑子,轻蔑地冷哼一声。 陈夫人被请到公堂上时,确实有些慌乱,但经历这么半天,听着别人被关入大牢,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多年以来做的那些事,她本就谨小慎微,从来也没害过人,想清楚了,她也就不害怕了。站在一旁,更像是个看戏的。 要说在这公堂上最轻松的人,还有楼宇夫妻俩。 秦秋婉坐在一旁,在大人或是底下人招认有纰漏时就会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两句。 当下的婚事讲究父母之命,李氏并不是李幽兰爹娘,她的做法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周虎一样,算是强迫良家女子,之前还试图侵占孤女家财,有秦秋婉在一旁盯着,又有想要脱罪的兄弟俩帮着指认,她想推脱都不能。最后,被判了三年。 三年不多,很快就能出来,但于李氏来说,这三年里对她意义非凡,譬如,她不在的日子里,汪父可能会让妾室生孩子,再比如,这入了大牢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名声也已毁了。 可是,这些事情都是她真真切切做过的错事,想要推脱都不能。 听到大人判了自己三年,李氏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边上一脸期待减刑的两个儿子,还有门口一脸漠然的汪父,她忽然就后悔了。 为了儿子和男人汲汲营营半生,把娘家算计了个干净,结果就得了这? 她不甘心! 尤其是在看到大人判了她刑后,从汪父身边冒出来的年轻女子时,更是刺得她心上鲜血淋漓,疼痛之余,她怒斥:“你们俩想拿着大笔银子双宿双栖,那是白日做梦!” 如今汪父的生意虽然是辛苦些,每日都要收摊摆摊,但养家糊口足够,过上几年,重开铺子也不是奢望,李氏知道里面的盈利,就愈发不甘心,本来听到自己被判三年时就瘫软在地的人忽然就有了力气,重新磕头道:“大人,当初我哥病重时,我们夫妻找他借了五十两银子。” 那时候嫂嫂已逝,夫妻俩又偶然听大夫说兄长伤心太过,底子又弱,翌日命不久矣。便动了歪心思,跑上门去借银。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兄长就算肯借,大概也会让他们留下字据。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很顺利地就拿到了银子。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想让我照顾好幽兰,那银子就当是谢礼。”到了此刻,李氏一门心思想要榨干汪父手中的银子,再不肯隐瞒当初的事:“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孩子,心里有愧,这银子拿得亏心。” 她侧头,就对上了汪父满是恨意的目光。 他恨,她却满意地笑了。 因为汪父刚才听她提及债务时,下意识就往人群里退,可衙差反应飞快,上前将人拦住。这会儿更是把他拖进了公堂。 汪父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婆子。你们母子三人在里头,我在外面还能多少接济你们一二。你把我榨得干干净净,我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帮你们?” “你会帮我们?”李氏满脸嘲讽:“两个孩子入狱这么久,你来过几次?” 汪父眼神闪躲:“那不是有你去探望么?” 李氏一个字都不信:“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也该看上一眼才放心,你不肯探望,是因为你从心里早就放弃了他们。一门心思想等着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我呸!等到你身无分文,我看谁会做这个冤大头!” 她侧头看向门口躲进了人群里的寡妇:“瞧,人家已经在躲了呢。什么爱慕,什么情深,都是笑话……哈哈哈哈……” 当初借银的事,汪父不肯承认,李氏却一口咬定有这回事,还说出了银子的去处。 那段时间,夫妻两人确实置办了不少东西,这事情一打听便知。 无奈之下,汪父只得承诺回去后会尽快将这笔银子还上。 他如今手头的货物全部清完,也筹不起五十两,还得去外头借。 大人不想麻烦,还当场让他写了一张字据。 欺骗孤女银子,耍赖不还债,也是会被入罪的。有了字据,也省得到时候再审。 李氏被拖下去时,对上男人憎恨的目光,又开始哈哈大笑。 李氏被拖走后,汪父也被送走,汪家兄弟重新被带回了牢中,公堂上只剩下了姜家夫妻俩和周虎。 关于姜兴耀还活着的事,大人管不着他为何要诈死,但却可以帮李幽兰讨一下被送去冲喜的公道! 姜夫人怕拖累了大儿子,眼看推脱不了,便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所为,与姜老爷父子都没有关系。更是强调小儿子是后来无意之中才发现真相,在此之前,小儿子也是真心以为兄长病逝了的。 其实,关于诈死,是夫妻俩商量过的,还不止商量了一次。姜夫人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男人,并不是夫妻情深,而是为了护住姜府的名声和百年基业。因为这些最终都是她小儿子的。 与其说是护着姜老爷,不如说是为了护着小儿子。 姜夫人如愿被关入了大牢。 走出公堂时,外面已经是深夜,一阵风吹来,秦秋婉刚察觉到冷,身上就多了一件披风。她侧头看向身侧男人:“你何时让人去取的?” “太阳落山时,我就察觉到要变天。”楼宇将她揽入怀中:“我们回家。” 他们上马车时,隔壁就是姜老爷的马车。 今日之前,姜老爷看到楼宇,还能心平气和的打招呼,可此时他没了那个想法。 翌日早上,姜府一封休书送给了牢中的姜夫人,言做了百年生意以诚信传家的姜府接受不了心思深沉之人做主母,不止如此,姜兴盛也随休书附上一封切结书,言自己没有这样的母亲。 拿到这两封书信,姜夫人心里能理解,可还是难免失落。 接下来一段日子,秦秋婉明显发现,姜老爷在针对自己。 她卖的东西,姜府如今就算没有同类的铺子,也新开了一间,价钱比她便宜,东西比她好。 秦秋婉来了兴致,这么久以来,还没有人挑衅她,她主动出击,做了和姜府同样的生意。 三个月后,姜老爷带着姜兴盛亲自上门,想要拜访。 其实,“拜访”二字,已经能看出许多内情。 彼时,楼宇站在院子里看书,秦秋婉难得有空洗手做羹汤,和楼母一起在厨房做饭。 几个月不见,姜家父子没多大的变化,如果真要说有,就是姜父头上添了几根华发,眉眼间皱纹深刻了些,苍老了几岁。 难得一家人相处,秦秋婉打发了婆子,是她亲自去开的门:“二位有事?” 她手上还全是面粉,一脸疑惑。 姜老爷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她,心下有些不甘,面前这个女子,应该是他的大儿媳来着。 娶妻不贤祸害三代,老话果然没说错。 若陈氏会做人,留下这个儿媳做帮手,姜府生意定能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如今处处受人辖制。 他这会儿追悔莫及,却没有设想自己会不会让家中守寡的大儿媳抛头露面。 “李东家,我想找你谈一些合做生意的事。”姜老爷看了一眼院子里:“现在方便吗?” “合做生意?”秦秋婉一脸惊诧:“当初你处处针对,我还以为你恨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姜老爷从公堂上回来,确实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出手针对,本以为一个丫头片子,刚做的生意,根基不深,应该很容易就会被打垮,让她吃个教训。 没想到,结果却是自己吃了教训。 他苦笑道:“做生意的人,只要有盈利便可合做,曾经我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李东家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毕竟,人要往前看嘛。我们俩的那间绸缎铺子,几乎囊括了八成的富家夫人,若是合做……定能更上一层楼。” “我不答应。”秦秋婉似笑非笑:“我们两人囊括八成,但事实上我一个人就占了六成,你这脸皮可真厚。” 姜老爷还好,姜兴盛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这样跟我爹说话?” “银子就是人的底气啊!说起来,这还是你们姜府教我的道理。”秦秋婉拍了拍手:“当初你们强娶我入门,又不让我出去,处处贬低鄙视,不就是因为你们高门大宅有足够的银子吗?现如今我手头银子也不少,为何不能这样说?” 姜老爷摁了一把儿子,赔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冤家宜解不宜结,李东家实不必如此计较。最近你抢了我不少生意,我不也没在意吗?” 秦秋婉一本正经::“有本事,你抢回去啊,我又没拦着。” 姜老爷:“……”要是抢得回,他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如今姜府看似和以前差不多,其实内里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债务,他守得辛苦,就怕一个弄不好,全部倾塌。做生意几十年,但凡有一点办法,他都不想来求一个丫头片子。 “李东家,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秋婉丝毫不惧:“我就不饶,你待如何?” 姜老爷:“……” 父子俩上门求和,本以为就算不成功,也能说服李幽兰心软,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去。 站在紧闭的大门口,父子俩心情都挺复杂。 姜老爷是懊恼,错过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媳,姜兴盛则不能接受曾经那个小可怜一样的姑娘,如今已有底气拒绝他们。 又是半个月过去,姜府的债务再次翻了个番,姜老爷库房中押着许多货物卖不出去……因为生意都被李幽兰给抢走了。 债主处处堵人,他最近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可惜,无论他躲到何处,都会被人抓到。在又一次翻墙摔到墙根底下,还被街上行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时,姜老爷彻底怒了。 他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李幽兰给逼的。 只要她不在,他的生意一定能起死回生。债务还上,自然也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有姜夫人的前车之鉴,他这一回做得隐蔽,特意花大价钱找了高手。 秦秋婉和楼宇忙着正事之余,也没忘了练武傍身。当黑衣人一跳进院子,两人就知道了。 那人进门之前先用了药,那药挺高明。饶是两人早有防备,也还是险些中了招,起身时周身瘫软。隔壁的楼母和楼礼,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动静,显然已被迷晕。 身上无力,加上这人武艺高强。说实话,若不是两人经历和常人不同,还真有可能敌不过。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各自受了伤。秦秋婉的脖颈上还有一道大口子,此时正潺潺流着鲜血,半边衣衫都湿透了。若是偏上两寸,她怕是要横尸当场。 地上的人受伤更重。 将人制服后,楼宇很担忧她的伤,急忙上前包扎。 秦秋婉气笑了。已经很少有人能让她吃亏,眼瞅着地上的人在被制服后嘴里微动。她眼疾手快,把他的下巴卸掉,从他口中掏出了一枚药丸。 楼宇此时只想找人帮她治伤,提议:“咱们把人送去公堂?” 秦秋婉捂着脖颈,若有所思:“应该不成,这人见事不成,立刻就想寻死,就是不想招认出幕后主使。”不是她看不上大人审案,而是大人能用的刑就那几种,遇上意志力特别强的人,只能是束手无策。 多年夫妻,楼宇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当即上前就是一阵咔嚓咔嚓,将那人全身的骨头都拆了一遍。 此种疼痛,秦秋婉还没看到有人能扛得过去。 地上这人也不知是哪来的,愣是咬牙一声不吭忍了过去。秦秋婉蹲在他面前,扯掉他脸上的黑布,看到是个中年汉子,赞道:“你可真能忍。让我猜猜你要我们夫妻性命缘由……我们不认识你,恩怨自然是不存在的。那么,你找上门,肯定是受人所托,那人是谁?姜老爷么?” 黑衣人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情。 “不肯说啊!”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成亲生子,都说父债子偿,你想杀我们夫妻,虽然没成,但我们也受了重伤,这生死大仇,我们夫妻是不是也能找你的妻儿报仇?” 听到这一句,他顿时变了脸色:“祸不及妻儿,而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冲我来!” “你这话挺有道理,可惜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秦秋婉摇摇头:“我就是要找他们的麻烦,你奈我何?你不是想死么,”她抬眼:“阿宇,给他个痛快。” 黑衣人变了脸色:“别!” 秦秋婉正想问,楼宇摁住她的肩:“你别说话,我来。”他上前,沉声问:“不杀你也行,你倒是说说,是谁让你来的?” 黑衣人似乎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开口,在两人耐心即将告罄时,他才低声道:“姜兴耀花了大价钱请的我。”他闭了闭眼:“我的妻儿在他手上。” 如果去了衙门指认,妻儿是个死,若是不去,这对夫妻也不会放过他妻儿。 当然了,比起心狠手辣的姜兴耀,他其实更信任面前的这对夫妻。至少,楼宇是读书人,以后还要参加科举,不能为所欲为。 秦秋婉也不能真的跑去杀了他妻儿,想了想道:“我们把人救出来,你去指认姜老爷。” 黑衣人眼睛一亮:“你们能帮我救人?” 随即又想起这二人那莫测的武艺,当即道:“只要看到人,我立刻就去衙门。” 秦秋婉想到什么,道:“对了,你先写一封书信,最好是带上姜兴耀请你杀人的铁证!” 黑衣人愣了一下,点头道:“可。” 一拿到信,秦秋婉立刻就找了名下的商队,让他们想法子将信送到武安侯世子手上。 她就不信,太子的表兄弟会留一个杀人凶手在身边。 * 事实上,姜兴耀的处境很不好。 他知道回京后自己会有麻烦,虽如愿做了世子身边的管事,对外有了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也确实得了一些人讨好追捧。但是,世子的癖好并不是秘密,几乎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点深意。 在外人眼中,姜兴耀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惜出卖身子的男子,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他确实是为了权势,但心里也是真心爱慕世子。对上众人那样的目光,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再有,世子后院的那些男人也并不好对付。 事实上,所有男人都跟他一样,有一个对外的身份,同为管事的也有一位。这对于姜兴耀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来京城之前,他和世子在郊外住了几个月,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深。他以为自己会有不同,多少会特殊一点。 可到了京城,他发现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更让他难受的是,世子回来的第一日,并没有陪他过夜。 他不知道世子在哪里睡的,他不敢深究,独自躺在温软的床铺上时,他便清楚得明白,以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他和世子的感情……兴许只会越来越生疏。 到京城这几个月,姜兴耀顶着外人异样的目光,应付着另外几个男人的明枪暗箭,还要承受老侯夫人明里暗里的找茬,因为老侯夫人将世子不肯娶妻的账全都算到了他们头上。 尤其姜兴耀身为新欢,更是承受了老侯夫人大部分的怒气。在这期间,他还受了几次伤。饶是早有准备应对一切麻烦,却还是没想到日子这么难过。 接到父亲的求助,姜兴耀所有的怒气都有了发泄处。 其实,他和世子相识之初,就是为了让姜府更上一层楼。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达到了目的,没道理还让家人被人欺负。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京城内有名的杀手,抱着一击必杀的想法。也是想为家人立威,此次之后,应该没有人再能欺负姜府。 接下来几天,姜兴耀一直都在等好消息,也没落下手头的活计。 他管着世子名下三间铺子,平时不太忙,经常胡思乱想。就比如此刻,他站在楼上,看着底下熙熙攘攘,开始回想上一次和世子过夜的日子,盘算着这两日也该轮到自己了。 正想着呢,敲门声传来,姜兴耀头也不回:“进!” 门打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姜兴耀大喜过望,面上没有太过欢喜,唇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世子,你来了。” 当看清世子脸上神情,姜兴耀脸上的笑容僵住,担忧问:“世子怎么不高兴?可是遇上了难事?” 世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你如何解释?” 姜兴耀半信半疑,想着又是哪个混账给自己下套,刚拿到信,就从里面滑出来一枚指甲大小晶莹剔透的玉佩。他顿时变了脸色。 这东西不大,但品相极佳,价值连城。是他来这里后第一个月名下铺子生意做得好,世子奖赏给他的。 最要紧的是,这是他用来收买杀手的东西。 “你认识么?”世子满脸嘲讽:“姜兴耀,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要人性命。我身边留不得你了,你自己走吧!” 听到这一句,姜兴耀脸色煞白:“世子,你听我解释。” 世子抬手止住他的话:“我们俩人相好的这段日子里,我自认没有亏待过你,给了你不少好处。如今分开,也算好聚好散。你做的所有事,都与我无关。” 这般决绝,姜兴耀眼圈通红:“你就这么绝情?” “没法不绝情。”世子面色淡淡:“你的身份本就会给我带来麻烦。如今,这信上说得清楚,若我要包庇你,这些证据就会每个皇子那都收到一份。” 太子拿到了还好,天然的盟友,就算会责备他,也会帮他隐瞒。 可落到别的皇子手上,那就是攻击太子的把柄。 就算太子要护着他,其余皇子也会攻击武安侯府,毕竟,这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更有可能的是,太子先一步断尾求生,亲自收拾侯府。 世子看着他:“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幕后的人手眼通天,我护不住你。” 姜兴耀唇边扯起一抹嘲讽的笑:“世子,你有对我用过真心吗?依我看,你不是护不住,而是不想护吧?” 虽说这样的证据送到别的皇子手上对侯府来说确实是个大麻烦,可这不是还没送么? 只要在幕后之人送出信件之前把人找到,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关进大牢,或是更直接一点,找几个好手要了他们性命,这麻烦也就不存在了。 世子漠然: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会伤感情。” 姜兴耀又想笑,他们之间有感情那玩意儿吗? 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世子出声:“我对你有用过真心。”只是没有真到搭上祖宗百年基业罢了。 他转身出门:“稍后,我会传出你病逝的消息。你尽快离开京城吧!” 姜兴耀:“……”病逝? 他已经病逝一回,再死一次,这天下哪儿能容他? 秦秋婉派了人去京城找人,她事前也想过,侯府世子想要藏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被找到。她准备安排好铺子里的事情后,就赶去京城亲自找寻。 结果,三日后,她刚准备启程,就有了消息,说那对母子被从一间铺子里撵了出来,两人打算离开京城,他们已经接到了人,几日后就能赶回。 秦秋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应该是世子不想再帮着姜兴耀一错再错,为了摆脱这个麻烦,主动把人撵了出来。 再次看到姜兴耀时,秦秋婉有些不认识了。 “李东家,别来无恙。” 此时的姜兴耀肌肤较以前白了许多,是那种病态的苍白,眼神阴郁,整个人瘦削如一根竹竿,衣衫穿在他身上被风一吹,似乎空荡荡的。 李幽兰上下打量他:“姜公子不是去了京城么?怎么就回来了?何时回的?” 姜兴耀眼神直直盯着她:“我为何回来,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啊。” 那眼神很渗人,看得人周身发凉。 秦秋婉不害怕,看到他眼中的怒气,忍不住笑问:“只兴你找人杀我,不许我反击吗?我也不报仇,只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她上下打量他:“我要是找人杀你,岂不是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姜兴耀眼中怒气更甚:“李幽兰,咱们走着瞧。” “不用走着了。”秦秋婉笑意盈盈:“你找的那个杀手,早在昨天就已经去了公堂上主动认罪。这个时辰,大人派出了接你们姜府众人的衙差,应该就要到了。” 说话间,从街角转过来一行人。她仰了仰下巴:“呐,说到就到。” 姜兴耀眼神明明灭灭,最终憋出一句:“你别什么事都报官,成么?” 秦秋婉摊手:“我下不了手。只能请大人帮忙,当然了,大人要是有何处“照顾”不到的,我会从旁提醒的。” 说话间,衙差已经近前。 秦秋婉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姜公子这是刚入城吧?实不相瞒,衙差会这么快找过来,是因为我早已吩咐了身边的人,如果看到你,不用禀告,直接就是衙门报官。”她眼神里亮晶晶,满满都是笑意:“我聪明吧?” 姜兴耀真的想撕掉她脸上的得意,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秦秋婉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险险避开,一脸惊诧:“姜公子这动不动就甩人耳光的毛病,是从侯府后院学来的么?” 姜兴耀和男子欢好,平时是个挺敏感的人,听到这话想法顿时就歪到了一边,认为李幽兰和京城那些人一样嘲讽他为了权势出卖自身,笑他是个女人。顿时大怒:“你再说一遍?” 秦秋婉眼神落在他身后,摇了摇头:“你想打我是不能了。我只希望,下辈子不要再碰上你们这些倒霉玩意儿了。” 姜兴耀:“……你以为我想碰上你?” 衙差上前:“姜公子,大人有事找你相询,还请跟我们走一趟。若您不配合,休怪我们动粗。” 这是已经拿到了确切证据,才会如此不客气。 他不看衙差,只恨恨盯着秦秋婉。 秦秋婉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要找人冲喜,我也不会和你又这么深的恩怨。事实上,若是我胆子小点,或是不够聪慧,都只能被你们姜府欺负。姜府那种地方,我要是留在里面,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这是真的,李幽兰就是留在里面,被姜兴盛欺辱,有了身孕之后,无缘无故就落胎,然后一尸两命。 她的死,许多人都做了推手。要论罪魁祸首,还是姜府众人。 姜兴耀狠狠瞪着她:“若我不死,你……” 不待他放完狠话,秦秋婉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我就是要把你们府上的那些龌龊全都翻出来大白于天下,让这府城的百姓都看一看,所谓百年大户的真正嘴脸!” 秦秋婉说到做到。 不只是查姜老爷伙同儿子找杀手要他们夫妻俩性命之事,还鼓动之前那些被姜府欺负过的人前去报官。 事实上,也用不着她鼓动。 看到姜老爷入狱,许多债主上门讨债,铺子纷纷易主,曾经那些碍于姜府势大不得不捏着鼻子认的人都到了公堂上,请大人做主。 有些是真想讨公道,更多的只是想讨要赔偿。 关于姜家父子俩找凶手杀人的事,二人自然是死不承认。可凶手说出了他们商量事情是地点和时辰,也拿出了姜兴耀收买他的东西和银票。 大人颇费了一番功夫,让人去京城拿到了那些东西属于姜兴耀的证据。 在这其中,难免就查出了姜兴耀和武安侯世子之间的牵扯。世子并不承认两人有别的感情,只说姜兴耀厌倦了家中的日子,故意诈死后想行万里路,偶然跟着他去了京城,在他名下做了一个管事。 后来又想离开京城,他便主动放了人,没有勉强他留下。 至于姜兴耀做的那些事,他一概不知。 饶是姜兴耀早就知道世子不会帮忙,听着这些毫无感情的供词,他心中也难免失落。 不提他心里如何难受,大人拿到了足够的证据,加上凶手一家三口的供词,姜兴耀辩无可辩,开始不肯认罪,还挨了一通板子。 至于姜老爷,多年养尊处优,他不认为自己受得住刑罚,干脆利落地认了这罪。还试图交出家财让自己减刑,结果大人一清算,发现还不够赔的。 姜老爷哪怕杀人未遂,因为是对秀才动手,要罪加一等,被判了十年,和姜夫人做了隔壁邻居。 姜兴盛也被查出之前强抢女子,其实也不算是抢,他的女人很多,基本都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其中有一些姑娘本身并不愿意,只是被家里人强迫着上了花轿。 如果他没出事,这些根本就不算是事。 可如今他出了事,那些姑娘就都冒了出来,更有人妇人跑出来说婚事是家里男人答应的,她自己不想让女儿做妾,总之,就是要让姜府赔偿。 各种各样的事掰扯了近一个多月,姜府众人身上的罪名叠加了一层又一层,事情才总算落幕。 在城内屹立了百年的姜府一夕倾塌,再不存在,名声也被毁了个干净。曾经的亲戚也避之不及,扬言没有和姜府亲近过。 其实,秦秋婉一开始只是想让姜家父子认了刺杀他们夫妻的罪名而已,也是真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姜府竟然暗地里欺负了这么多人。 从骗一个姑娘冲喜又要人家肩挑两房就看得出来,姜府处事不讲究。但做下这么多错事,秦秋婉也没想到。 她还特意去狱中探望姜家兄弟。 姜兴耀受了伤,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更加阴郁,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憎恨,对上那样的目光,秦秋婉并不害怕,甚至还挺享受。姜兴盛整个人没了精气神,一般缩在角落里面,根本就不抬头。 这些人曾经高高在上,靠着那点家底任意欺负人。他们也该尝一尝这被人鄙视的滋味。 姚雅意之前还逼嫁了几个姑娘,也被告上了公堂,此时就在不远处。蓬头垢面像疯子似的。 看到秦秋婉,她扑到栏杆旁:“李东家,你帮我个忙,求你了。” 秦秋婉侧头看去:“何事?” “帮我给我娘报个信,就说我有急事找她。”姚雅意语气急切,对上她冷淡的脸,她眼神渐渐露出些哀求来:“求你。” “我凭什么要帮你?”秦秋婉强调:“曾经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姚雅意:“……”她都身陷囹圄了,还没算账么? 想到什么,她有些慌乱:“你还要找我的茬?”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就你这样的,犯不上。” 听出她话里的不屑,姚雅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正想掰扯几句,就听她道:“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回头我帮你把话带到便是。” 姚雅意:“……谢谢你。” “用不着。”秦秋婉认真看着她:“其实我更想听你说一声“对不起”。” 姚雅意张了张口,垂眸道:“对不起。” 秦秋婉上门拜访,姚夫人不愿意见,她就写了一封帖子,让门房带进去。 据说,姚夫人最终还是没去,只让身边的人去探望,连东西都没带。就怕和这个女儿牵扯太深,坏了自己名声。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城内不少人都在议论姜府,几个月后,提及的人越来越少。 而这个时候,乡试开考,楼宇近一年来一直都在啃书,他这不是第一回参加科举,本身也刻苦,曾经为官作宰,他能摸清考官的想法,答题时特意往上靠,很顺利地中了解元。 乡试过后,夫妻收拾行李去了京城,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 武安侯世子并没有特意找他们麻烦,或者说,只当他们是陌生人,要么是有所忌惮,要么就是真没有把姜兴耀当一回事。后来见楼宇先中会元,后又被皇上点为状元之后,还替太子上门招揽。 夫妻俩不喜欢他的处事,再有,当今皇上正值壮年,精力充沛,也是个明君。夫妻俩并没有想拼命去挣那从龙之功。 她二人所求不多,功名利禄于他二人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比起别的官员的功利,两人处事并不冒进。皇上喜欢的正是这份淡然,一路提拔楼宇,等到新帝登基时,楼宇已是朝中肱骨。 新帝登基,楼宇辞官归隐,带着秦秋婉满天下的转悠,两人都看得开,一路上遇上不平事都会帮其申冤,留下了不少传说。 “如果找不到我,你怎么办?” “那就一直找到你为止!” 番外 一 番外 一 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李幽兰, 秦秋婉只觉亲切地很,若是没记错, 她的瓶子应该满了。 之前她就有预感, 瓶子满了后一定有好事。所以,此时她心情愉悦无比。 李幽兰冲她深深一礼:“姜府那样龌龊的人家,就不应该存在, 就该直接打掉他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多谢你满足我的心愿。” “不用谢。”秦秋婉看了眼只差一丢丢就能满的瓶子,真心实意道:“我已经拿到了谢礼。” 李幽兰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与此同时, 瓶口已满。 秦秋婉还没来得及欢喜, 只觉得眼前一黑, 和之前换人生一模一样的感觉, 她心中一慌, 却听到当初邀她的声音道:“你有执念,我送你去。” 去了之后呢? 她心里问。 “自然是让你如愿。” 听到这句,秦秋婉彻底放松下来。 刚一放松, 只觉得周身冰冷一片, 鼻息间呼吸困难, 一张口就有不少冰水直往口中灌, 头顶上一只铁手死死摁着她。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看到面前一大块青石,上面还有只螃蟹张牙舞爪, 她已然确定, 这就是当初被邀走时的地方。 虽然这一路的风景奇妙, 但她却并不感激头顶这个混账。 那时候她挣扎不开,这会儿却不然, 她一闭眼,不再试图挣扎,而是将手放到手顶去掐那只手的手背。 她掐得用力,头顶手的吃痛,下意识收了力,只一瞬,秦秋婉往下一沉,彻底避开,从边上浮出水面。对上的是男子的惊慌的眉眼。 池塘边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秦秋婉浮过去,腰上一用力,翻身跃了上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她微微吐口气。 这一吐,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水,胸腔鼓胀,特别难受。到得后来,喉咙都火辣辣的痛,她一把揪住想要离开的男人:“往哪跑?” 男子一脸尴尬:“秋婉,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跟你玩笑。” “玩笑是吧?”秦秋婉将他往水里一推,死死将他摁在水中:“我也来跟你玩一下。” 水中男子不停挣扎,也来掐她的手。秦秋婉生生忍了那痛,摁头的手特别稳。 等到水中男子不再动弹,甚至还往下沉,秦秋婉揪起头发,将人拖到池塘边上,拍了拍他的脸。 只见男子面色苍白,闭着眼睛不醒人事。 就这么把人弄死了,多不好玩。 他不是喜欢玩么? 秦秋婉冷笑一声,扬声喊:“来人,夫君落水了。”语气里还带着点慌乱。 一声吼出,从假山后和廊上绕出来不少人,跑在最前的是下人打扮的一双男女。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刻钟未见主子,对于秦秋婉来说,已是隔了许久,真正的恍如隔世。 看到水中的人,围上来的下人们来不及多问,纷纷上前帮忙,有几个会水的直接跳了下去。 水中的这位,是大前年的新科状元,姓胡名扬风。是秦秋婉成亲了两年的夫君。 当初被当朝安定侯榜下捉婿,让其娶自己跳脱的小女儿。 彼时,秦秋婉年少不知愁,压根没想过嫁人。看到胡扬风长相还行,待她也温柔,加上是父亲寻来的,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亲事。 两人成亲后,胡扬风的亲娘和祖母闹了不少妖,秦秋婉都能应付过去。她本身是个泼辣的姑娘,从来也没让自己吃亏。 至于这一次落水……一阵风吹来,秦秋婉打了个喷嚏,有婆子送上披风。她伸手接过,裹起后起身:“帮我备热水,我要沐浴。” 临走之前瞄了一眼正在被婆子摁胸口吐水的胡扬风:“帮他请个大夫。” 语罢,施施然离开。 还没走几步,就在假山后看到一位着素衫的女子,纤腰不盈一握,被风一吹,仿佛要乘风飞走。 这女子,是胡扬风的表妹。 更远一点的黄衫女子,是他的亲妹妹。 这些人没少给秦秋婉添堵,她之前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和他们计较。没想到她的大度,换来的却是胡扬风的变本加厉。 孙安宁看到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表嫂,那边在闹什么?” 秦秋婉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我跟你表哥玩些夫妻间的小情趣,你就别管了。外头风大,赶紧回去歇着吧,别一会儿又病了。” 孙安宁面露感激:“多谢表嫂挂念。” “谁挂念你了?”秦秋婉毫不客气:“我是怕你生了病之后又让你表哥挂心。你记得,若是再生了病,别再找你表哥,他又不是大夫。除了跟着干着急,什么用都没有。” 孙安宁一脸尴尬,正想再说两句,不远处的胡扬雪奔过来:“你又欺负表姐!我要告诉我哥!” 若是以前,秦秋婉还多少会在意胡扬风对自己的看法,可现在,她看一眼这家人都嫌烦,当即挥了挥手:“也没人常年好吃好喝的养着人欺负,我不做那个冤大头。让她搬走吧!”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身边的婆子说的。 孙安宁满脸诧异。 就连胡扬雪都愣住了。 今日的嫂嫂好像特别暴躁,言语间也很不耐烦……表姐妹俩的眼神落到披风下还在滴水的衣衫上,自觉找到了缘由,下意识往边上退开,让了一条路出来。 秦秋婉并不多言,抬步就走。 以前是她太给这些人脸了,才养得他们胃口越来越大,胡扬风更是想害她性命。 回到正院,走到院子里时,秦秋婉侧头吩咐:“从今日起,不许胡扬风再进这个院子。” 身后都丫鬟婆子面面相觑,都看得出自家主子是生气了。 以前挺活泼的,今日变得一脸严肃,不知道方才夫妻俩在园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秋婉沐浴时,有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好像是下人想送胡扬风进门被拒绝,她闭着眼睛,开始回想当年的那些事。 时隔太久,除了刻骨铭心的,许多事她都忘了。偏偏秦秋婉本身是个心大的,万事不过心。加上她年纪小,见识不多,被胡家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此时再回想,才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受了不少委屈,真的是越想越气。 洗漱完,胡母已经等到了门口。 这老太太时常会做些蠢事,身为晚辈得孝敬,秦秋婉大部分的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方才她沐浴时回想曾经,发现老太太并不是蠢,而是在一次次试探她的的底线。 “秋婉,我听说你要让安宁搬出去,她一个姑娘家,除了我们再没有亲近的人,能搬去哪儿?”胡母跺了跺脚:“你身为嫂嫂,得照顾她啊。”她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都养了她这么多年,就这么把人给撵走,之前的那些恩情做一笔勾销了,想想就亏。你要是不想见她,我就把她挪到更偏的院子,再不让她到你面前来……就这么定了啊!” 说话间,胡母脸上的焦灼尽去,眼瞅着就要出门了。 “等等!”秦秋婉头也不回:“我让她走!你怎么就定了?” 胡母听到她这有别于往日的语气,也有些诧异:“秋婉,你今儿怎么了?” 秦秋婉回头,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神情变化:“胡扬风推我下水,想要我的性命!” 胡母一脸惊诧:“这是误会吧?”她疑惑问:“会不会是你们俩玩得过火了些?” 秦秋婉气笑了:“可能吧,他喜欢玩,以后我会多抽空陪他的。” 看着她转身往外走,即将出门时,秦秋婉继续道:“你要是舍不得孙安宁,就陪她一起搬出去吧!” 听到这话,胡母挪不动了,回头诧异问:“秋婉,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婆婆在这里,儿子在这里,儿媳也在这里,你让我去哪?” “爱去哪去哪,我不伺候了。”秦秋婉一挥手:“总之,孙安宁今日就得搬!” 以前挺好劝的人,今日忽然就变得难以相处,根本就说不通,胡母心里开始不安:“你怎么突然就……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胡说八道?秋婉,你不能听外人挑拨,扬风和她真就是兄妹情谊,绝对没有你以为的那些事。” 秦秋婉接话:“没有最好,要是他们真有事,你们全家都给我滚出去。” 胡母面色难看:“秋婉,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不爱听?”秦秋婉伸手一指:“没人强迫你听,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你不爱听,离我远点。” 胡母:“……” 事情不对,她得找儿子好好问问。 正心里犯嘀咕呢,就听儿媳又道:“胡扬风若是醒了,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探望他,顺便和他玩笑。” 玩笑二字,颇具深意。 胡母:“……”怎么感觉有点瘆人呢? 番外 二 番外 二 胡母站在门口, 有些踌躇。 边上靠过来一个黄衫女子,低声问:“娘, 嫂嫂答应让表姐留下来了么?” 胡母摇了摇头。 见状, 胡扬雪一脸诧异,不可置信问:“没答应?”她看向院子:“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冲表姐发火,以前从未有过。” 这个问题, 胡母也想问。 “先把安宁送走, 稍后把你嫂嫂哄好之后,再找机会把她接回来。”胡母沉吟了下:“跟我一起去瞧瞧你大哥。” 她得好好问一下, 方才是池塘边两人是怎么落水的。 傍晚, 秦秋婉睡醒, 总觉得喉咙痒痒, 应该是着了凉, 吩咐丫鬟去请大夫, 正打算再眯一会儿,门口有人来禀,说胡扬风醒了。 她顿时就不困了, 披风一裹, 即刻出了门。 夫妻俩一直同住, 她这乍然不让人进门, 所有人都没料到, 胡扬风那时又昏迷不醒等着救治,最后, 胡母把人挪到了自己的院子。 健院中灯火通明, 院子里都是伺候的下人, 乌压压一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特别没规矩。看到秦秋婉进门,所有人噤声,她目不斜视,一路进了屋子。 床上的胡扬风面色苍白,有丫鬟正在喂药,胡母坐在床前抹眼泪。看到秦秋婉进门,她立即起身:“秋婉,你来了。” 胡扬风身子一僵,侧头看过来。 夫妻俩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秦秋婉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后问:“感觉如何?” “刚醒,吐了不少水,胸口难受,还想咳嗽。”胡扬风看着她:“秋婉,白日我不是故意的。” 秦秋婉气笑了:“不是故意摁着我头的嘛,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我也不是故意。你信我么?” 胡扬风一个字都不信。 那样的力道,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 当然了,他自己心里有鬼,并不好深究:“我听说你不让我回房?” “对。”秦秋婉想起什么一般:“你不提这茬,我还给忘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分开住。” 胡母动了动唇,忍不住道:“你们年轻小夫妻,连个孩子都没有,怎么能分开住?” “成亲两年了没有孩子,我们俩应该是生不出来了。”秦秋婉挥了挥手:“子嗣之事随缘,强求不得。”她站起身:“既然你无事,也没话跟我说,那我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探望你。等你养足了精神,我们好继续玩笑。” 一听这话,就知她没有消气。 胡扬风有些慌:“秋婉,对不起。” 秦秋婉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日夜里,胡扬雪又上门,不用问也知道是来当说客。秦秋婉懒得听,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紧接着胡母又上门,同样不得进门,这一下,胡家人彻底慌了。 胡家人的慌乱在翌日早上秦秋婉要回娘家时达到顶峰,马车都出了府门,胡家婆媳搀扶着跌跌撞撞跑来:“秋婉,先等一等。” 车夫怕摔着老太太,下意识勒停了马儿。 两人追上前,累得气喘吁吁,胡母焦急问:“我记得你上旬才去过。你这又要回去,是不是安定侯府出了事?我们这一家人,无论大小事都好,你千万要告知我一声。” 对于别人来说,秦秋婉几天前才见过双亲,可于她自己,已经几辈子没有见过爹娘,甚是想念。 秦秋婉毫不客气的反问:“没出事,我就不能回去吗?” 胡母算是看出来了,儿媳对她很不满,之前还能强忍着,昨天到今天就真的毫不掩饰。 当今以孝治天下,她身为高官之女,更是要以身作则。对待长辈无论心里多不满,至少面上得过得去。 连面子上的情分都不顾了,要么是真的气急了,要么……就是不想过了。 后者不太可能,毕竟女子出嫁之后,少有和离的。官家注重名声,许多人都不能接受女儿归家。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哄哄就行。 但是,胡母也没忘记,她这个亲家和别人家不同,武将之家也不太注重规矩,尤其疼爱女儿。若秦秋婉当真不管不顾非要回去,安定侯也会答应,若秦秋婉不讲究点,直接说出小夫妻俩在池塘边发生的事。只怕安定候还会打上门来接人。 这怎么能行? 胡母越想越不放心:“你若真想回,我陪你一起。” 边上胡老太太想法跟儿媳差不多,闻言点头赞同:“成亲之后回娘家本就该小夫妻俩一起。扬风还在病中,就让你娘陪着,我也放心。”若真想告状,还能拦上一拦,就算拦不住,也能解释一二。 秦秋婉似笑非笑:“好啊。” 胡母大松一口气,不过,她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身上的打扮有些不合时宜,但此刻也不好开口让儿媳等,万一儿媳不愿意等直接让她回去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爬上了马车。 安定侯府位于东街,这边靠近皇宫,并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大部分都是皇上所赐,一路上,秦秋婉闭着眼睛假寐。 胡母好几次开口,想要探一下儿媳的口风,可儿媳一言不发,胡母也摸不清儿媳的想法,心中愈发担忧。 到了侯府,胡母试探着道:“秋婉,你爹娘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为你担忧。扬风确实做错了,但他跟我说,他那是不小心。等他养好了身子,我让他给你道歉……” 说话间,马车进了府门。 秦秋婉并不表态。 胡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侯府得宠的姑奶奶回来,下人奔走相告。秦秋婉刚到主院门口,侯夫人就领着两个儿媳妇出来,看到她后,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近来可好?怎么事前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秦秋婉贪婪地看着面前的母亲:“娘,我好想你。” 侯夫人以为她撒娇。 胡母却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她要告状:“秋婉一早就说要回来,我有些不放心,才跟着一起。来得唐突,亲家母别见怪。” 侯夫人掌家多年,和人寒暄已经成了本能,当即就笑了:“秋婉任性,亲家母平时多担待。若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来跟我说,我教训她。” 言下之意,无论大小错,胡家就别乱教训人了。 这些话侯夫人不是第一次说,胡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是以前,她大概还会恼怒,可如今……她且顾不上,张口将儿媳夸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满意。 侯夫人听着也挺满意,女儿家嫁人后,并不是夫妻感情好就一定能过得好,长辈要是不懂事一直添堵,日子也不好过。当初让女儿低嫁,为的就是让她在夫家不受闲气。 秦秋婉和两个嫂嫂相处得也不错,说笑了几句,找回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她伸手挽住侯夫人胳膊往里走,从头到尾没有回头跟胡母打招呼,直接把她给晾到了一边。 胡母有些尴尬。 她心里有鬼,舔着脸非要过来,并不敢强求太多。 大家都人精似的,侯夫人看了一眼婆媳俩,找了个机会,将女儿带到了里间,低声问:“出了何事?” 若是直接说胡家要她性命,安定侯夫妻怕是即刻就要上门讨个说法。这些事,秦秋婉想自己来。 “有点小矛盾,我能应付。” 侯夫人瞅她一眼:“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她是长辈,在府中怎么都行,到了外头你得敬着,别落人把柄。” 秦秋婉失笑:“我知道分寸。” 母女俩在里间说小话,外头的胡母如坐针毡,哪怕有侯府两个儿媳与她闲聊,她也心不在焉,眼神一直盯着里间的门。要不是顾及这是侯府,她真就闯进去了。 “妹夫近来可好?” 大少夫人贺氏含笑问。 胡母盯着里间出神,没有回答。 贺氏和弟媳齐氏交换了个眼神,再次追问。 这一回声音加重,胡母听到了,回过神后,勉强笑道:“昨日受了凉,没能起身。否则,该是扬风陪着秋婉来的。” 妯娌俩看到她尴尬的笑脸,还有方才进门时小姑子对其冷漠的态度。俩人心里都有了计较。 秦秋婉在里间多久,胡母的心就提了多久,听到里间门口有动静,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可又忍不住看。 母女俩神情如常,尤其是侯夫人脸上不见丝毫怒气。胡母提着的心缓缓落地。 秦秋婉回来是探望亲人,愣是留到了傍晚,等到父子三人也回来后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启程回去。 上了回去的马车,看着马车出了侯府门,胡母轻吐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与此同时,心里也对哄回儿媳多了几分信心。 如果秦秋琬真不打算过了,应该跟双亲述说池塘边发生的事才对。既然一字未提,就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秋婉,刚才我看你一直说话,应该没有吃饱,一会让车夫多绕一圈,咱们去给你买八宝饭。”胡母眉眼俱是笑意:“说起来,你都好多天没吃了。” 胡扬风寒门出身,家境并不富裕。也是有了功名之后,一家人的日子才渐渐好过。秦秋婉入门,加上胡扬风科举入仕。更是让一家子彻底变成了富贵人家。 乍然暴富,婆媳俩却没有丢掉简朴的习惯。或者说,在她们眼中有些银子是不必要花的。 如果买首饰衣料,这是应该的,妆点门面嘛。但是对于出去吃东西,婆媳俩一直认为,那就是给别人送银子。 就比如这八宝饭,小小一碗要二两银子。偏偏秦秋婉爱吃,胡扬风为了讨好她,还经常帮她买,婆媳俩对此痛心疾首,认为她奢靡无度乱花银子,明里暗里没少训斥。 这会儿胡母愿意主动买,可惜,秦秋婉已然不稀罕了。 “我刚才吃得挺多,已经饱了。” 胡母一笑:“我知道你的喜好,明明以前扬风都说,你最喜欢八宝饭。哪怕吃饱了也还能来上一碗,咱们婆媳之间,你别跟我客气。”她叹息:“都说这婆媳比母女的缘分还要深,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女儿。秋婉,扬风昨天确实是不小心,你原谅他这一次,回头我让他给你斟茶道歉。他住在我们院子有些不方便,一会我让人把他挪回去,可好?” 还是没放弃撮合二人。 秦秋婉垂下眼眸:“不好。我看到他就烦。” 胡母叹气:“你当时也把他推进了随水里,大夫都说要是再晚一会儿,兴许就救不回了。” 既然还了手,报了仇,这事也就该过去了,怎么还拧着呢? 事实上,要不是自家门楣不够高,需要求着安定侯府。胡母还想生儿媳的气呢! 既然是不小心落水,拉起来就是,这丫头也忒记仇了,愣是把人推下水,还险些让人丢一条命。儿子是没事,否则,胡母绝不会放过她。 想着这些,又看儿媳不冷不热还在气头上。胡母干脆也懒得劝了。 求得多了,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是神,越求越来劲。把她晾一下再说。 接下来一路,马车里都挺安静,气氛凝滞。 下了马车,胡母见儿媳头也不回,试探着问:“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扬风?” 秦秋婉挥了挥手:“等他好了再说。” 胡母:“……”都好了还探望什么? 看来,儿媳这气性挺大。 胡扬风因为被救得及时,大夫来得也快,两日后已经能下床,只是好像落下了个咳嗽的毛病。 大夫说了,那是在水里被呛的,能好转多少,只能看天意。 经历这一场病,胡扬风整个人虚弱了许多。能下床那日,他就往正院走,看到园子里的秦秋婉,下意识扬起一抹笑:“秋婉。”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好了?” 胡扬风苦笑:“秋婉,我那天真的是不小心,后来想拉你上来,却又不知摸到了哪儿,可能正是如此,你才觉得是我把你往水底下按。” “你真的误会我了,可你是真的把我在往水里按了那么久。你这气也该消了吧?” 他缓步上前:“我们夫妻成亲两载,从来没有过这么深的误会。你要与我别扭到何时?” 他动手是误会,秦秋婉就是故意? 她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看我像是傻子么?” 胡扬风:“……”所以,她压根就没信。 秦秋婉抱臂,好奇问:“我就不明白,你的前程得靠我,一家人优渥的日子得靠我,为何要如此?” 她眼神里只有好奇,不见激烈的憎恨,胡扬风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道:“是啊!我没理由杀你,那些都是误会。我一开始真的想跟你玩笑,后来想拉你起来的时候有些慌了,所以才……” 他又一次说这是玩笑。 秦秋婉来了兴致,拿起假山上一块石头,对着他的头就扔了过去。 方才胡扬风试图揽住她,两人离得很近,他根本来不及闪避,被那石头砸在了额头上,顿时头破血流。 胡扬风只觉额头很痛,下意识伸手去抚,就摸到了满手粘腻,抬眼一瞧,大片殷红。 不知是舌头的力道太大,还是额头太痛,他有些眩晕。身子晃了晃,就要摔倒。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伤上加伤时,忽然察觉到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紧接着,温柔的女声响在耳边:“夫君,你怎么没躲开?” 胡扬风:“……”这么近,怎么躲得开? 他还没回话,又听到边上女子扬声喊:“来人,大人受伤了。” 下一瞬,又有不少杂乱的脚步声跑来。 胡扬风是特意把下人打发走的,他想要哄好妻子,又是自己理亏,肯定得低声下气地求。这副模样落在下人眼中,有损他的威严。 到了此刻,他有点后悔,如果身边带着下人,秦秋婉这女人哪能如此顺手地砸他? 没多久,胡扬风就被身边的人接手,抬回了胡母的院子。 儿子跑去求和,胡母是知道的,留在院子里的她正心疼儿子低声下气受的委屈,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她本就烦躁,怒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有丫鬟颤着声音禀告:“夫人,大人他又受伤了。” 胡母脑中嗡的一声,脚下已经奔到了门口,当看到儿子满头满脸的血,吓得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没有晕多久,两息后,她缓过气来,一把拽住身边丫鬟,气弱道:“去请大夫。” 小半个时辰后,胡扬风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靠在床上根本不能动,一动就头晕。 老太太心疼得什么似的,根本也坐不住,就在床边转悠:“你怎么会撞上石头呢?那假山你一天跑好几遍,就算闭着眼,也不至于就撞上去啊。” 当时只有夫妻俩在,胡扬风在母亲问及时,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胡母嘴上没说,但心底里也起了怀疑,送走了老太太后,她吩咐人去请儿媳。 男人受伤了,从头到尾都不出面,连面上的担忧都不表示一下,未免也太冷血了。 秦秋婉倒也没有避而不见,刚好用过膳,就当时消食了,小半刻钟的路程,愣是让她走了一刻钟。 胡母都等出了火气,儿媳忒不懂事,夫妻俩落水之事儿子是不小心推了她,可她也推了回来,还是故意的。她回去之后睡一觉就好了,儿子却躺了两天,兴许还要落下咳疾,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她气性大,矫情可以,但不能出手伤人! 秦秋婉进门后,对上了胡母严厉的目光。 “你们都出去。” 伺候的下人看出来气氛不对,一息也没多留。 门重新关上,屋中只剩下三人。胡母气得连拍了好几下桌子:“秋婉,你老实跟我说,扬风是如何受的伤?”怕她胡说八道,胡母强调:“之前你们夫妻俩感情好的时候,每天都要去散步消食,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假山附近。后来也每天都要从那路过几趟,就算撞上去,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你别想诓我,最好是实话实说。” 秦秋婉一脸诧异,假装看不懂胡扬风强撑着对自己使的眼色:“胡扬风,你说是自己撞的?” 看他模样,应该是想让秦秋婉别承认。 可秦秋婉实在消受不起他的这份好意,反正实话实说胡家人也不能把她如何,用得着他假好心? 胡母:“……” 这意思不是扬风自己撞的喽? 不是自己受的伤,那就是别人伤的!当时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在,那么,她是承认自己伤了扬风? 胡母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眼瞅着儿媳愈发大胆,连掩饰都不曾,气得猛地一拍桌子:“秦秋婉,你说清楚!” 秦秋婉并不害怕,还笑了一下:“母亲,你别急呀。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玩闹而已。” 胡母气得胸口起伏:“你又不是三岁孩子,怎地如此没有分寸?”成亲两年,儿媳以前可没有这么玩闹的毛病,看来她还在记恨之前落水之事,她怒斥:“秦秋婉,你们是夫妻,误伤难免,扬风又不是故意害你落水,你也把他推下水了,还害他在床上躺了两日,差事都落下了,怎么还不消停?” 她一脸痛心疾首:“你是他妻子,他好了你才能好。下这么重的手,万一把他砸傻了,或是耽搁了正事,对你有何好处?” “是没好处。”秦秋婉赞同,随即又道:“以前母亲总说,让我照顾好夫君。他贪玩,我当然要陪着。 ” 胡母:“……” “玩闹也要有分寸。”她伸手指着儿子的头:“这么重的伤,你这是奔着要他的命!” 秦秋婉颔首,再次赞同:“我也认为玩闹不能出格,可是,最先这么玩的人是他胡扬风啊,你应该训斥的人是他才对。当时他把我推入水中,又摁着我的头不让我起来,就是奔着要我的命去的,我又何必客气?” 胡母一时间没说话。 小夫妻俩从水里起来后,儿子昏迷不醒,胡母想找儿媳问一下当时的缘由,却被拒之门外。胡母只能等儿子醒了再问,结果得知两人都是不小心。当时胡母看到儿媳不同寻常的态度之后,根本就不信这番说辞,再三追问之下,才得知是儿媳先落的水,并且怀疑是儿子推了她……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从头到尾,胡母都不知道儿子把人摁在水里不让人起来。 说实话,她不相信儿子是这样的人。但是,两年的婆媳,她也清楚地明白,秦秋婉这个丫头性子泼辣直爽,从不会与人弯弯绕。秦秋婉既然这么说了,加上这几天对待他们胡家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夫妻吵架……她没法不怀疑儿子口中的话。 秦秋婉没有看婆婆,笑看着床上的人:“你好好养伤,记得喝药,一定要早些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又能玩笑了。” 胡扬风:“……”不敢了。 这会儿他的头昏昏沉沉,看人都有重影。再来一回,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等儿媳都走了,胡母才回过神来,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儿子:“你就不解释一下?” 胡扬风手撑着额头:“就是她误会了。” “胡扬风,你别以为做了官翅膀就硬了,我是你娘!”胡母怒斥:“你骗谁都不该骗我!我问你,她口中的话是不是真的?” 胡扬风睁开眼睛,认真道:“娘,我心里有数,你别多问。” 胡母怎么能不多问,儿子这样,可不像是被冤枉之后该有的神情。她沉声问:“你为何要杀她?” 话问出口,她惊觉自己声音太大,下意识凑近了点:“扬风,你有打算要先跟我说啊,怎么能自己乱来呢?咱们如今还得靠着安定侯府,你冲她动手,这是在绝自己的后路!没有了她,你上哪去娶这么一位帮得上你的姑娘?” 曾经在县城里,胡母以为儿子有了功名后就很了不得,后来儿子中了秀才,来往的人里秀才很多,那时候她希望儿子中举人。可等到儿子真的得中,到京城来赶考,她才发现举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中了状元才叫厉害。 当儿子真的被钦点为状元,胡母还没高兴两天,后来就发现这只是开始,入仕后,儿子只是比那些捐官入仕的举人要好点,那时候,她心里生出了野心,想让儿子位极人臣,得所有人尊重。 可是,她的美梦很快就被打碎。尤其是和他们相熟的都是一些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她才知道,每往上爬一步,都很艰难。 除非能有大官提拔! 好在儿子运气好,被安定侯府榜下捉婿。胡母从不认为错过了这门亲事后,儿子还能选到更好的。所以,这两年她虽试着打压儿媳,但更多的时候,只要儿媳一有抗拒,她立刻就收手,做得很小心。 再打压再不喜儿媳奢靡,胡母也从来没想过要换一个儿媳。因为秦秋婉不只是她的儿媳,还是儿子的通天梯!是他们胡家翻身的倚仗! 越是想,胡母越是焦急:“扬风,你说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到后来,语气严厉无比。 胡扬风这会儿头疼,不想搭理母亲,但看这架势,母亲是一定要问到结果的,他叹口气:“没别的想法,就是在衙门的时候要应付上官,回来还要应付她,不想应付了而已。” 饶是胡母早有准备,听到儿子真正承认杀人,胡母还是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疯了吗?没有了她,安定侯府怎么会帮你?这是在自绝后路……” “我没有。”胡扬风打算一次说个明白得个清静:“她没了之后,我会终身不娶妻,一辈子悼念她!” 这般情深,安定侯府一定会感念他对自家姑娘的感情,到时候,同样会帮他。 胡母讶然:“那孩子呢?你总得为我们胡家留后,否则,你就算位极人臣,光宗耀祖,没有子嗣传承,到头来不还是白忙一场?” 胡扬风揉了揉眉心:“不娶妻,没说不纳妾。安定侯府再霸道,也不可能让我绝嗣!” 听到这话,胡母算是明白了,儿子是真的心有成算,连这些都已经打算好了。 哪怕面前的人是自己亲生儿子,胡母也从心底里冒起了一股寒意,把人利用至此,连死了都不放过……谁嫁谁倒霉! 紧接着,她要听到儿子道:“我这也是为你们着想,反正你们不喜她,等妾室进门,一定会好好伺候你们的。” 胡母:“……” 她脱口道:“我承受不起!” 屋中一片寂静,胡扬风闭着眼靠着床头养神。胡母看着他的脸,实在是想不通,道:“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秋婉小性子是霸道了点,但她没有坏心,没有安定侯府帮忙,你这两年也不会这么顺利,眼瞅着就有好日子过了,你……” “你们谁又知道我的苦?”胡扬风霍然睁眼:“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又找个祖宗压在我头上。我得一辈子敬着她,将就她的小脾气,我是状元!” 胡母被儿子的突然爆发的情绪给吓着了。 其实,当自家人真的中了状元之后,他们才发现,状元也没什么了不起,三年就有一位,遇上恩科还有更多。在胡扬风之前的那些状元,大部分都汲汲营营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挣扎,只有少部分能出头。这也是胡母如此看重儿媳的原因。 门从外面被推开,秦秋婉缓步踏入:“状元又如何?” 母子俩一惊,胡母沉不住气,脱口问:“你怎么没走?” “这院子风景独好,便站在廊下多看了一息。”秦秋婉似笑非笑:“若不是被风景绊住,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 胡扬风有些紧张:“秋婉,你听我说……” 秦秋婉打断他道:“照你这意思,是想寻一位敬着你的红颜知己?” 胡母慌得声音都颤抖不止:“不是这样的,秋婉,扬风他就是你是想岔了,我会把他劝好的。” 秦秋婉不看她,只看着床上的胡扬风:“要我说,你这脸皮也忒厚了。都说有付出才有收获,我爹榜下捉婿的目的你们也明白,你好好跟我过日子,他就会提拔你,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说实话,女儿家嫁人,一辈子也就一次机会。我是真心把你,把你们一家人当做除爹娘外最亲的亲人,平时也尽量迁就。我不觉得自己是个不讲理的人,平时和周边人相处,没人说我难伺候。这些都不提了,既然你不想和我过了,可以直接告诉我,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你可倒好,不想与我过,又放不下安定侯侯的帮助……还想杀我,可把你给机灵坏了。你以为考中状元就前无古人,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所有人都任你糊弄?” 她满脸嘲讽:“可惜,你连一个我都搞不定。” 听着这些话,胡扬风只觉脸上发烧。被嘲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要稳住面前的女子,别让她生气,就算过不下去,也要好聚好散,不能让她负气离开。 因为……他承受不起安定侯府的怒火。 可胡扬风头上本就受了伤,方才跟母亲说的那番话都是强撑着说的。听了秦秋婉一连串话,他倒是想劝,可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从何劝起。反正,道歉准没错。 他不停地道歉。 胡母和儿子想想法差不多,眼瞅着儿子说不出有用的话,她急切道:“秋婉,扬风脑子糊涂,我会劝好他的。我知道你生气,换了我,我也生气!”看到儿媳要出门,她急忙追上前,劝道:“你别冲动。都说千年才能求得共枕眠,你们俩能做夫妻,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缘分。夫妻之间吵架正常,我跟他爹也吵了不少,以前也打过,也打得头破血流。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谁家夫妻都要打,我都能理解,扬风做了错事,本就该打,我没有要追究你。” 说到这里,她语气放软,带着点哀求之意:“你别和离,再给扬风一个机会,别把这事告诉你爹,成么?” “就当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求你,”胡母见她背对着自己,始终不肯松口,姿态放得更低:“能够娶到你,是我们胡家祖上积的德,我前世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做你婆婆。我一直都很庆幸,也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我们婆媳之前是有些不愉快,但我以后一定改,绝对绝对不让你再受委屈,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喜欢八宝饭,干脆花重金把那个厨子请回来,吃一碗倒一碗都行……成么?” 最后两个字,已经带上了泣音。 胡扬风听着母亲低声下气求人,心里特别难受。但也明白,母亲这都是为了自己。他垂下眼眸:“秋婉,我错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秦秋婉听到这里,缓缓转身,在母子俩紧张的目光中,淡然道:“你们想到哪去了?我没有想离开,更没有想和离,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也不好拿到娘家去说。” 听到他这样善解人意,胡母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暗自掐了一把大腿,疼痛传来,她惊喜道:“秋婉,我真的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人才能求得你做儿媳。”她两步上前,伸手想要握她的:“等扬风好了,你要是还生气,再揍他一顿。” 胡扬风:“……”当真是亲娘。 听到这一句,秦秋婉忍不住笑开:“这可是你说的。” 她没有想和离,只是想做寡妇而已。 只希望日后,母子俩不要后悔今日挽留她。 番外 三 三合一 番外 三 三合一 说实话, 秦秋婉这么容易就被哄好,母子俩都挺意外。 尤其是胡扬风, 他最清楚当时情形, 若不是秦秋婉有几分急智,那一瞬间力道又特别大,他兴许真就得了手。 他知道她会生气, 心里也做好了死缠烂打哄人的准备。 没想到这还没缠呢, 她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了。 胡母想法也差不多,儿媳进门两年, 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本以为不好哄, 说不准这事还会被她捅到安定侯府去……本来她都准备上门负荆请罪了的。 胡母惊喜不已:“我说的, 到时候, 我绝不拦着。” 秦秋婉冲母子俩笑了笑, 转身就走。 不知怎的,胡扬风觉得有些瘆人。 接下来几天,秦秋婉一直都没去探望。胡扬风这一回伤得挺重, 头上的外伤都好了, 却还觉得头晕。一动就想吐, 大夫都说, 得好好养着。一个弄不好, 就会落下病根。 因为此,胡扬风连手头的差事都交出去了。 另一边, 秦秋婉书信一封给了父亲, 跟他说了夫妻俩吵架的事, 没有提为何而吵,只说胡扬风对不起她, 让他给胡扬风一个教训。 胡扬风生病期间,不少同僚上门探望。秦秋婉很愿意接待,一副担忧夫君伤势的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胡扬风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夫妻俩吵得这样厉害,外人问及他受伤的缘由,只说是天黑看不见,不小心撞上了假山。 所以,除了胡家人自己,还有安定侯府隐约知道一点之外,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夫妻俩最近闹了别扭。 秦秋婉离开已经很久,好多事情都熟悉又陌生,经历这几天,已经将那些早已遗忘的事重新想了起来。 这一次胡扬风受伤挺重,好多天还头晕。胡家人心里都不太高兴,在他们眼里,胡扬风十几年寒窗苦读高中状元,那是家里的宝贝。 自家宝贝被人打伤,还险些有性命之忧,搁谁都会心里生怨。 怨归怨,却丝毫不敢表露。对着秦秋婉还格外客气,胡母很贴心,每日都让人去街上买八宝饭。 事实上,秦秋婉经历太多,吃过太多美食,这八宝饭并没有太稀奇,但她还是很想吃,因为这一切,是她许多次死里逃生,一次次轮回换来的。她很满足。 如果说真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没有看到那个人。 不过,秦秋婉心底里却不太慌,因为她总感觉,自己能够找到他。 * 转眼过了半月,这段日子里,秦秋婉理清了自己名下的嫁妆,重新开了两间铺子。 家中如今所有的花销都从帐房处支取,帐房先生是她的陪嫁,也就是说,无论是家里人每月的月银,还是府里上下的花销,其实都是走她的账上。 知道胡扬风是个狼人,秦秋婉自然不会再继续做这个冤大头。 到了初一,胡父最先发现了不对。 胡父此人,从来都不管家里的事,哪怕儿子受伤,他也只是问上几句就过去了。平时最喜做的事,就是拿着银子在外和人喝酒谈天,最近半年来花销越来越大。秦秋婉还没出事时,就听说他好像养了个外室。 身为儿媳,不好管公公的房中事,本来她还打算找个机会告知胡扬风,让他管束一二。身为官家,这事于家风不利,对仕途也有些影响。 不过,秦秋婉醒来之后,因为隔得太久,有些事情忘了,后来想起来,她也懒得管。 胡父手头的银子有些紧张,一到初一就去帐房支取。从下人手中拿银子这种事,他觉得丢脸,从来都是让身边的人去。往日里很寻常的事,今日却有些不同,随从空手而归,脸上还有些慌乱。 “老爷,不好了。” 胡父恼了:“好好说话。” 随从跟了他一年多,也不是口无遮拦的人,今日实在是太慌了。他咽了咽口水:“老爷,账房先生不再支取银子,还说……说……” 胡父一挥手:“不爱干就滚。” 随从忙道:“这是少夫人的意思。” 胡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那账房不给我们发月银了?”外头的女人有了身孕,他虽还没拿到这个的月银,其实银子都已有了去处。 如今拿不到,那些缺口拿什么堵? 他心里着急,下意识道:“这都多久了,还没消气吗?” 想到此,他抬步去了边上厢房,这些日子里,胡扬风都在里面养伤。一进门他就问:“你不是说秋婉已经消气了吗?” 胡母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颔首道:“最近态度是和缓了不少。” 当然了,比起以前,还是冷淡的。 以前像个太阳似的,眉眼弯弯,笑容温暖。现在就像一块暖不热的冰。不过,她觉得问题不大,只要不把实情告诉安定侯府,秦秋婉自己也不闹着和离,那就总有和好的一天。 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有点大,她多矫情一段,也挺正常。 “依我看,她就没消气。”胡父看了一眼门口,怕被丫鬟听了去,毕竟全家人都用儿媳嫁妆这种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今早上月银都不发了。” 胡母讶然:“有这回事?” 她的月银都买了金银首饰,如今儿子受了伤,他也没心思去逛,便也不着急去领。 如果不发月银,那儿媳肯定还在气头上。她不愿相信,立刻吩咐人去取自己的那一份。一刻钟后,下人无功而返。 胡扬风沉默看着,道:“她很少来探望我,对我的心意大不如前。” 一家人面面相觑。胡母又派人去找了婆婆,说明了此事。胡老太太的人也去领,还是同样的结果。 胡母沉吟半晌,道:“先别去问。她还在气头上,这种时候去提醒,她怕是会更恼怒扬风。” 身为男人,连家都养不起,还得靠着妻子的嫁妆。关键是,靠就靠吧,都说拿人手短,用了妻子的嫁妆总该对人好点吧? 他可倒好,狠到直接要人性命。 胡扬风也知道自己理亏,道:“先别去领,等我哄好了她再找机会提起此事。” 婆媳俩深以为然。 胡父急了:“可我手头紧张,还答应了宴客,若因为拿不出银子而食言,岂不是丢人?” 这倒也是。 一家人都很看重自己的脸面,最怕被人看不起。胡扬风沉吟了下:“我的俸禄攒了两月,你先拿去用,记得最近不要宴客……最好是少出门。还有家里的开支,能缩减就缩减。” 婆媳俩对此毫无异议。 胡父却是不成的,他口中宴客是假,每月给外头的女人发月银是真。若连这个银子都要推脱,传了出去他脸面何在? 但这种银子又不能明着要,他眼神一转,心里很快有了主意:“我这一次准备请好几户人家,大概需要三十两。” 婆媳俩对于外面酒楼里饭菜的价钱那是深痛恶绝,胡母立刻道:“把客人请到家里来,我亲自安排!” 胡父嫌弃:“外面酒楼里饭菜色香味俱全,你会安排什么?一锅大杂烩吗?”他挥了挥手:“还不够我丢脸的。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不是想在这个紧要关头添乱,把这银子给我,稍后我省一点就是。” 胡扬风叹口气:“爹,我手头拢共就这么多。” “回头你把媳妇哄好,就什么都有了。”胡父一脸严肃:“我若说话不算话,对你也不好。” 这倒是事实。 恰在此时,门从外面被推开,胡扬雪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娘,你不是说嫂嫂已经消气了吗?为何我的丫鬟没能拿到月银,还说以后都不发了?” 她以为家里人还不知此事,急忙过来通风报信。 “先不去拿。”胡母嘱咐:“你要是缺东西,过来跟我说。” 问双亲拿银子买东西,哪儿有银子放在自己手里方便,胡扬雪不满:“大哥,你赶紧把嫂嫂哄好!” 胡扬风:“……” 他有些恼:“我也想哄,可我这头还受着伤!” 对于哄好儿媳这事,一家人都认为迫在眉睫。胡父拿了银子很快消失,剩下祖孙四人商量对策。 事实上,别看胡家人如今衣食无忧,手头还有余银,但他们也没忘记当初的苦日子,尤其是婆媳俩,很在乎手头的金银和首饰。都希望银子越攒越多。 这每月都能到手的银子突然就没了,她们能习惯才怪。 听到胡扬风前来,秦秋婉唇边勾起一抹笑,上下打量从拱门处进来的青衫男子,身形修长,发簪只用一根木钗挽起,唇边噙一抹温柔的笑意,整个人气质干净得如一汪温泉。 二人初见,他就是这副打扮。彼时秦秋婉觉得挺养眼,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你这是好转了?” 胡扬风点头又摇头:“我很想你,头还有些疼。” 言下之意,本来是下不了床的,因为太过想念她,所以才硬撑着走到这里。 离得近了,确实能看得到他脸上病态的苍白。 “想我?”秦秋婉饶有兴致:“记得当初你娘说过,等你好了,让我揍你一顿。” 胡扬风:“……”都过去半个月了,她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呢? 看着面前女子的笑颜,他苦笑道:“你还没消气吗?” “这是你们自己主动承诺的事,跟我消不消气有何关系?”秦秋婉似笑非笑:“你们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没有。”胡扬风笑看着她:“如果你舍得……” 话还没说完,秦秋婉已经起身,从腰间一抽,扯出一根小巧的鞭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她手中鞭子如灵蛇一般飞出,胡扬风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已经挨了两下火辣辣的疼。 这女人来真的! 胡扬风下意识想躲。 可已经来不及了,秦秋婉边走缠上他的脚踝,轻轻一抽。正往外狂奔的胡扬风摔了个狗啃泥。疼痛传来,他清晰的认识到,哪怕过了半个月,秦秋婉的怒气丝毫未减。 不过,用鞭子抽,总比用石头砸来的要轻许多。至少,这个不会要人性命……是不是证明,她已经在心软了呢? 胡扬风可不想用伤势未愈的身体来试探,急忙讨饶:“秋婉,你先听我说。” 秦秋婉置若罔闻,鞭子一抽,再次狠狠抽了上去。 胡扬风下意识去摸伤处,痛得直吸气,此刻他也顾不得脸面,大声道:“我近一个月没去衙门,差事要紧……秋婉,我知道你生气,也不是想躲,你倒是轻点啊!” 边上的随从见势不对,急忙上前讨扰,无果后又飞快往院子外奔。应该是去报信。 秦秋婉不看任何人,也不听周围的动静,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狠狠又是几下。最后一鞭,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胡扬风生生被晕了过去。 胡家婆媳正等着胡扬风哄人的结果,听到随从禀告,飞奔过来时刚好看到秦秋婉最后一鞭。胡母见她如此凶煞,又见儿子眼睛闭着,唇边还有血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住手!” 秦秋婉住了手,收起了鞭子。 “母亲,是你说让我打他一顿消气的。” 胡母:“……”合着胡扬风这一顿揍应该挨的? 从一开始,胡母就不认为小夫妻俩吵架时,儿子一个人的错。还是那句话,儿子是推了秦秋婉入水,可她也推回来了啊。并且,她不痛不痒,受伤更重的还是儿子。 更何况,还有后来她拿石头砸人的事。 说让她揍一顿解气,只是客气话而已。 谁知道秦秋婉当真是不客气,说打就打!胡母看着儿子周深的皮开肉绽,气得口不择言:“要是我儿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撂下狠话,她尖声大叫:“快请大夫来。” 胡老太太看到这样的情形,又急又担忧,险些撅过去。 大夫来得很快。 胡扬风身上大部分是皮外伤,胸口的肋骨断了两根,需要卧床休养。 “于性命无碍。” 听到这一句,婆媳俩顿时放下了心。 随即,胡母想到什么,试探着问:“大夫,会不会让我儿子身患隐疾?” 他可是官员,若是有疾,会被贬为白身,封侯拜相就只能在梦里了。 “没发现。”大夫又查看了一番:“如果大人头不再晕的话,应该不会留下其他隐疾。” 这一回,婆媳俩真的安心了。 送走了大夫,胡扬雪坐在床边,越想越气。她今年已经十五,眼瞅着就要定亲。身为官员的妹妹,婚事有多好,和官员是否得重用息息相关。 本来靠着哥哥和安定侯府,她能嫁一个拥有实差的官员,进门就是官夫人,若那人官职高一些,她还能混上个诰命夫人。但是,哥哥留在家里养伤……大夫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谁知道三个月后哥哥还会不会得重用? 她的婚事等不起了! 想着这些,胡扬雪在大夫走后,忍不住埋怨:“嫂嫂,你再生气也不该打人啊!就算要打,也该有分寸。哥哥受这么重的伤,很长一段不能去衙门,日后前程上定会受影响。你恨哥哥,也该为自己着想……” 秦秋婉打断她的话:“我爹娘的早也不管我了,轮不到你来说教我。” 胡扬雪气鼓鼓,还想要再说,被胡母给拽住推出了门:“我来说,这事你别管了。” 女儿性子冲动,很容易得罪人。小夫妻俩如今误会重重,可再也经不起添油加醋。 胡老太太醒过来后,一直靠在榻上,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这会儿哭得涕泪横流:“秋婉,你是侯府嫡女,我们确实高攀了你,可是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哪有人把夫君往死里打的?这件事情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是你不对。” 秦秋婉强调:“之前母亲答应过我,说让我打夫君一顿泄愤的。你觉得我不对,那休了我好了。” 胡老太太噎住。 好不容易把这个金娃娃搂回家,怎么可能休? 哪怕到了此刻,婆媳俩也坚定的认为,儿媳(孙媳)只是在气头上才会如此不讲道理,一定能改好。 “你呀!”胡母伸手指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秋婉,你待人实诚,可这处事上就差了点。你对我们家的好处,我心里都记着,可你做的这叫什么事?我若是个小气的,这日子还能过吗?” “扬风养了半个月的伤,没有丝毫怪你的意思。今日上门也是为了哄你,你可倒好,又是一顿鞭子。”胡母一脸痛心疾首:“你说要是伤着了他的手,我们家以后怎么办?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扬风变成了废人,你在一众小姐妹面前丢不丢脸?” 胡母心里很气,但她也明白,还是哄好儿媳要紧。大夫从来到走,前后足足两刻钟,在这期间,她一句话没说。就怕自己一开口会口出恶言。 实在是……忒气人了! 侯府女儿了不起么? 事实上,她心里明白,侯府女儿就是了不起! 秦秋婉没有管她们说的话,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转身离开:“等他醒了,我再来探望。” 说实话,婆媳都不太想让她来。 经过今天的事,两人都暗暗打定主意,从今往后,绝对不能再让这二人单独相处。 本来打算去衙门点个卯的胡扬风又受了伤,这一回伤在肋骨,动都不能动,点卯自然是不能的了。又重新开始养伤。 他这一次虽说没有危及性命,可之前的亏损还没养回来。这一晕倒,更是两日未醒。婆媳俩担忧不已,都想去郊外的寺庙给他祈福了,他才悠悠转醒。 胡母认为,还是得让夫妻两人培养感情,不过,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有,她已经想好了,等儿子伤势痊愈,立刻就去衙门,能不在家呆就不在家里呆……这就有些矛盾。 左思右想,还真让她想出了法子,反正儿子现在不能动,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培养夫妻感情。于是,她又到了秦秋婉院子里。 “扬风没有怪罪你,一醒来看到你不在,还挺失望。”胡母叹口气:“为人母,看到孩子这样,心里是真挺难受。秋婉,你去探望他一下,成么?” 秦秋婉张口就来:“他现在没精神,说不了几句话,我不想打扰他。” 这倒是事实。 可哪怕只说一句话都是好的啊,两人只要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这感情就一定能回到曾经。 眼看胡母还要纠缠,秦秋婉转而道:“有件事情,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胡母随口道:“咱们婆媳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我就直说了。”秦秋婉靠近了些:“就在前几天,我身边的丫鬟翠儿去探望小姐妹,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父亲。” 胡父喜欢在外头乱窜,也喜欢结交各路朋友。胡母不觉得这事情有哪里不对。 秦秋婉继续道:“翠儿跟了我多年,也怕父亲在外头做了不好的事影响大人,她便随口问了问。结果发现,父亲经常去那个巷子里,还听说他去的那个院子里是一个美貌女子独居……” 听到这里,胡母所有的想法尽去,气得咬牙切齿:“他敢!” 秦秋婉贴心地送上了地址。 胡母确实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让人备马车,怒火冲天地出了府门。 这事情是真的,秦秋婉并没有胡编乱造。胡母去的时候还将两人堵个正着,多年夫妻,那么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她从来没想过在日子好过了之后男人会这么绝情,她脑中一片空白,扑上去就开始撕扯。 胡父应付得颇为狼狈,又怕丢人,将她拽上马车一起回府。 一进府门,胡母就去找老太太哭诉。 老太太也没想到儿子竟然在外做了这些事,怒斥:“你是要气死我才满意吗?”她桌子拍得砰砰响,好半晌才缓过来:“那个女人哪来的?” 胡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母亲和妻子,两人又追问了一遍,他才低声道:“有人请我喝酒,去的是花楼。”眼看婆媳俩要发怒,他急忙解释:“我没想要花娘伺候,只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不去不好。 ” 胡母咬牙问:“既然没要花娘伺候,为何又带了个女人回来?” “她太可怜了。”胡父低下头:“我一时心软,就……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子,本来我想把人带回来的,可她说你看了会难受。只想在外找个地方安顿……” 人虽没进门,可已把男人的心都勾走了啊! 胡母气得眼泪直流。这些日子为了儿子的伤势,她一直都没睡好,白发都有了几根。面色也憔悴,这么一哭,更显得狼狈。 老太太看了心里挺难受的:“既然是花娘,那便把人打发走吧!”她怕儿子太过抵触,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就这么把人赶走肯定会难受。这样吧,你给她个十几两银子,再帮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有银子有人照顾,总能放心了吧?” 胡父低下头:“怕是不能。” 胡母满心不甘。 这些年来,她为了胡家几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心累身子也累,但她却觉得值。因为胡父是她一个人的,两人患难夫妻,一定能白头偕老。随着儿子官位越来越高,他们俩会越来越好过,会得更多的人尊重……临到了来,男人竟然这样对她。 一个睡过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她总觉得不如以前那般亲近了。听到婆婆的话,她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好歹婆婆是站着自己这边的,并且,男人是个孝子,应该会听话……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他拒绝。 胡母诧异的瞪着她。 老太太皱起眉来:“那女人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般善良,就不该纠缠于你。她想留下,肯定是个心思深沉的,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怜爱。” “不是。”胡父低着头:“就一个月前,大夫诊出了喜脉。” 婆媳俩都愣了一下。 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 相比之下,胡母的面色黑如锅底,尤其在看到婆婆的神情后,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既有了孩子,那便把人接回,先生了孩子再说。”老太太嘴角都差点扯到了耳根,看到儿媳神情不对,她开口劝:“你也别想不开,咱们家今时不同以往,你看看城里这些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哪家不是好几房?有些出了五服的都一大片,譬如那尚书府,听说三成的官员都是他家的人,就算是不小心犯点事,也还有个帮忙说话的人。咱们得为以后打算……” 打算个屁。 胡母怒火冲天:“我不答应!” “任她是谁,任她生多少,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她进门。母亲,你别劝我,我意已决!” 一家人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纠缠。秦秋婉来了兴致,独自去了健院。 健院的下人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想让小夫妻俩培养感情。唯一的顾虑就是怕少夫人又伤了大人。 人都来了,也不能把人往外赶,一个丫鬟上前相迎。另一个悄悄溜出了院子去报信。 秦秋婉进屋时,胡扬风正因为不好喝汤而发脾气。 他胸口刚受伤,不能挪动,只能平躺着。丫鬟喂他喝汤时,难免就会从嘴角流出。 胡扬风不照镜子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很狼狈,连喝几口,他胸口疼痛无比,渐渐地来不及咽,丫鬟却不知情,又一勺汤送来,他偏头躲避,一勺汤流了满脖子。他怒斥:“滚。” 秦秋婉站到门口就听到这话:“我好心好意来探望你,你就这么对我么?” 胡扬风看到门口的人,疲惫地闭上了眼。 再一次受伤,让他明白,秦秋婉还在盛怒之中。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惹她。 秦秋婉缓步踏入,接过丫鬟手里的汤碗,示意所有人退下。 贴身伺候胡扬风的人早就得了婆媳两人的吩咐,不许小夫妻俩单独相处,这时候其实挺为难。不过,还是咬牙站到了一旁。 如果出去大概就会被发卖,留在这里,兴许会挨训,反正最差也是被送走嘛。 秦秋婉并没有撵丫鬟离开,笑看着床上的人:“你这是不想看我?” 胡扬风睁开眼睛:“秋婉,我受了很重的伤。我不求你心存内疚对我好点,只希望你不要打扰我养伤。” 秦秋婉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再正经不过的大家闺秀模样。笑着道:“今日我来一是为了探望你,二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我解惑。” 好半晌,胡扬风才道:“说来听听。” 秦秋婉看着他的脸:“你和孙安宁之间,当真是普通表兄妹?你那天把我按进水里,是不是因为她?” 胡扬风眼神微变,又很快收敛:“我只拿她当妹妹。” 哪怕只是一瞬间,秦秋婉也还是看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当即冷笑连连:“你个畜牲,连妹妹都不放过。” 胡扬风:“……”这都哪跟哪啊? 秦秋婉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曾经你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将我刻入你心里,此生非卿不娶,且只我一人。结果呢?”她冷笑道:“男人的嘴啊,果然是不能信!” “信”字话音未落,她的手握住他右手拇指,狠狠一掰。 再松开手时,那拇指已经软软的搭在手背上。 十指连心,胡扬风当即惨叫出声,看到自己的拇指时,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就这么晕厥过去。 秦秋婉握住了他的食指:“我这个人,待人真诚。也希望别人真诚待我,最讨厌骗子。这是你刚才骗我的惩罚。”她捏住他食指抚摸,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问:“你们俩是何时有了私情的?这样吧,你只说是与我定亲之前,还是定亲之后就行。” 胡扬风痛得整只右手都在颤抖,到了此刻,他真的是左右为难,说实话吧,眼前的女人要生气,可若是说谎话……万一她真的知道内情,又掰一个手指怎么办? 那是右手,以后是要拿笔写字的! 拇指受的伤都不一定能治好,再来一根食指,他的仕途就真的只能止步了。 到了此刻,胡扬风真的希望母亲或是祖母能立刻出现在门口阻止这个疯女人。可等了几息,没听到外头有动静,正想法子拖延呢,只听得“咔嚓”一声,手上又是一种剧痛传来。痛得他恨不得把一整只右手斩去。 “回答得太晚,明显心里有鬼。”秦秋婉摇了摇头:“我爹看走了眼,我也错看了你。胡扬风,你既然和表妹两情相悦,就不该娶我。” 胡扬风痛的直吸气,压根说不了话。 好在去报信的丫鬟终于将婆媳俩请了过来。 婆媳两人本来还在争执外面那个女子的去留,听到秦秋婉来找儿子(孙子),哪里还坐得住? 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胡母一进门就看到了儿子煞白的脸。 老太太则看到了那两根指头,登时白眼一翻,当即就晕了过去。 胡母后知后觉,看到两根指头后,吓得哑了声:“请……请大夫……” 丫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看得到她的嘴张张合合,不过,这样的情形也不需要主子出声。急忙掉头就跑。 胡父刚才听到丫鬟禀告时,觉得婆媳俩大惊小怪。但他这会儿做错了事正心虚,也不好再出门,刚好今日还没看过儿子,便也跟了过来。 看到婆媳俩吓得面无人色,他探头瞅了一眼,床上昏睡过去的儿子,一脸不解:“这是怎么了?” 胡母这时候也不跟他计较外室的事,颤着手指向儿子的手。 胡父瞅一眼,也有些被吓着了,失声问:“怎么会这样?” “掰的!”丫鬟急忙上前,就怕晚上一步,被主子安一个护持不力的罪名。 她虽然确实没护住主子,可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拦得住家里的少夫人? 等到胡母终于找着自己声音,顿时嚎啕大哭:“我的儿啊……”她眼神凌厉地看向秦秋婉:“秋婉,我们一次次退让,你却一次次紧逼。今天这事没完,若是扬风的手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秦秋婉叹口气:“我也是因为乍然得知真相,太生气了,确实挺冲动的。” 听到这句,胡父不赞同道:“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应该伤他的手,这以后还怎么拿笔?” “你们胡家骗婚,让我进府后养活你们一大家子。谁摊上这样的事情不生气?”秦秋婉挥了挥手:“你们要是真觉得是我的错,那就去找京兆尹报官,让大人来帮着评评理。” 听她提及“骗婚”二字,胡父满脸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胡母解释:“扬风和安宁之间,真就是普通的表兄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自己都承认了,把我摁入水里,就是为了孙安宁。”秦秋婉强调道:“他已经默认在定亲之前就已经和孙安宁两情相悦,由此看来,你们胡家骗婚!我爹要是知道,肯定会大怒。” 胡母色厉内荏:“胡说八道。扬风怎么会承认这种事?” 就算事情属实,也该死不承认才对。 如果胡扬风这时候醒着,大概能帮着解释一二。说默认其实冤枉了他,他当时是想拖延时间来着。本想着拖延不过就先答应下来,等到母亲赶过来,她就不敢伤害自己了。结果,他人还没等到,也没能虚以委蛇,直接就被她给掰断了手指。 秦秋婉摊手:“他自己没有否认,没否认,肯定是确有其事啊!我又没有冤枉他!” 胡母简直能气疯:“就算是有,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你得记住,他好了你才能好!” 秦秋婉:“……”好不了了! 番外(完) 番外(完) 不只是秦秋婉觉得好不了, 就是那边胡家人,也觉得胡扬风这一次难好。 胡老太太被掐醒过来, 看到孙儿那两个手指头, 难受得捂住了胸口,还哑了声,试了好几次才开口问:“大夫怎么还没到? ” 之前胡扬风受伤时大夫就来得挺快, 今日也一样, 只是一家人都挺担忧,每一息都是煎熬, 所以才觉大夫来得特别慢。 大夫是被丫鬟拽过来的, 累得气喘吁吁, 进门后抹一把汗, 然后看清楚了床上人的手, 再想到伤者的身份, 急忙往后退。 “我治不了,你们另请高明。” 这不只是治伤,而是关乎着一个官员的仕途。他只是一个小大夫, 这么重的压力, 他承受不起, 也不想掺和进此事。 听到这话, 一家人都没勉强, 胡母将人好生送走,还不忘给上一个红封让其封口, 又嘱咐丫鬟去城内最大的医馆接人。 到了此刻, 所花费银子的多寡都不重要了。 小半个时辰后, 满头华发的老大夫被送到了院子里。这一次去请大夫的人比较靠谱,请的是专门治各种骨伤的。饶是老大夫见多识广, 看到这样的伤,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伤成这样?” 胡母面露不忿,依本心来说,她真的想把儿媳做的这些事公诸于众。 但是,方才那个大夫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也提醒了她,一般大夫可能治不好儿子的手。但宫里的太医就不一定了。 所以,她半天没说话,心里其实在估摸着说动安定侯府帮着请人的可能。 想让安定侯府出手,就不能把儿媳给得罪了。虽说把人伤成这样,确实让人生气,可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大夫一脸严肃:“若是没记错,大人是前年的新科状元 ,这手应该尤为紧要。” 胡扬风痛得昏昏沉沉,咬牙点了点头:“请大夫务必多费心,诊费不是问题。” 大夫皱着眉:“我不能保证能恢复以往的力道,你这……要不另请高明?” 京城内最高明的大夫都在此处了,还要到哪里去请? 胡扬风虽早有预料,可真正听到大夫这么说,还是哽得难受:“实在太疼,您先治吧。” 谁都看得出来,大夫动作上很小心。可胡扬风还是痛晕了过去。 胡母看得直掉眼泪。 胡扬雪哭都不敢哭,用帕子塞到嘴里,眼泪不停地流。 老太太一直捂着胸口,格外难受,胡父也很紧张,这期间不停的问边上的药童诸如“以前大夫有没有碰到过这种伤?后来有没有留下暗疾?”之类的话。 尤其是后一句,问得最多。 治病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就能治好,更何况还是断骨之伤。这接骨之事,不止要看大夫的手艺,也要看伤者本人的痊愈的情形。 “胡大人还年轻,骨头长得快,比那些年老的人要好治一点。” 听到这一句,胡家人松了口气。 却又听药童道:“断骨痊愈最快的是孩童,有些腿骨伤得严重的,哪怕瘸了长大之后也不明显。” 胡家人:“……” 问得越多,越是担忧。干脆就不开口了,只紧张地盯着大夫的手。 两刻钟后,胡扬风的手被包扎好,像个棒槌似的。他本人早已晕过去,还是痛得直冒冷汗。 送大夫离开时,胡母亲自前去,除了诊费和药费之外,又包了特别大的红封,足足三十两,几乎用完了儿子考中状元之后攒下的所有私房。 “大夫,我儿这伤,还请大夫口下留情。” 大夫颔首:“您放心,身为大夫,绝不会私自将病人的病情外传。”话是这么说,接红封的手却稳稳当当。 胡母有些心疼,却只是一瞬。她很快奔回了房中:“秋婉,我有话跟你说。” 秦秋婉颔首。 “你跟扬风之间闹别扭弄伤了他,下手确实重了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回去找你爹帮我们请个太医。你也看到了,他的手伤得这么重,如果不好好治,很可能会落下暗疾,到时候这仕途也就到头了。” “你们家骗婚的事还没说清楚呢。”秦秋婉强调:“骗我感情银子,我还没找你们算账。论起来,我们两家是仇人,我凭什么要帮他?” 老太太只觉得头疼,强打起精神,苦口婆心地劝:“秋婉,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可你们已经是夫妻,得互相扶持。你要是介意安宁,回头我就把人送回乡下,一辈子都不会再到你面前来。” 她叹口气:“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看过的事情很多。这男人啊,就没有老实的。扬风和安宁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跟你成亲之后,从来也没在外头乱来过。我把安宁送走,日后就你们小夫妻俩甜甜美美过日子。他要是做不到,再拈花惹草,我这条老命给你!” “我不要你的命,也要不起。”秦秋婉转身出门:“至于太医,我不会帮请。” 胡扬风伤势这样凶险,见不到太医,这辈子就完了。胡母又急又气:“谋杀亲夫会入罪!你就不怕我报官吗?” “报啊!”秦秋婉一本正经:“还是那句话,我又没拦着你。说实话,你想帮他讨公道,我还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呢。” 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气氛凝滞,秦秋婉没有留下来与他们大眼瞪小眼,抬步就走。 她一走,胡家人再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老太太恨恨将桌上的茶具一挥,胡母气得踹了一脚椅子。 胡父叹口气:“这事情瞒不了多久,还是得赶紧想解决之法。这样吧,我先去打听一下这京城内外擅长治骨伤的大夫,正经大夫不行,咱们就找偏方,无论如何,一定得把他的手治好。” 看到他,胡母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外头那个妖精怎么处置?” 胡老太太沉默了下:“既然有了身孕,那就先把孩子生下再说,你要是不喜,回头咱们就留下孩子,由你亲自养大,长大了也是一个助力。” 胡母憋气:“让我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不干!” “孩子都有了,你说怎么办?”胡老太太强调:“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是好事,你可不能说些不要的话。” 胡母:“……” 看这架势,孩子是一定要生了? 胡父心底里已经有了再做父亲的准备,可从没想过不要孩子,道:“扬风手受伤……” 胡母突然就疯了:“他伤了手你就要另生孩子,他若是死了,你是不是要休了我另娶?” 胡家人可以劝她留下这个孩子,什么理由都行,但绝不能是因为儿子已废,需要培养一个。 老太太皱了皱眉:“这还在商量,你别这么激动。” 胡母只觉得寒心。 这么多年的付出,却抵不过别人肚子里的一块肉,说难听点,是不是胡家血脉都不知。她是又急又气,却又无奈。 * 胡扬风受了鞭伤的事瞒不住,还是传了出去,亲戚友人上门探望,饶是胡母极力掩饰,每次都将儿子的手放在被子里,却还是被外人得知他的手受了伤。 对于此,胡家上下都说只是点轻伤,养养就好。 至于胡扬风是如何受的鞭伤,是否牵扯了恩怨,也有许多人关心。胡母则说是他规劝父亲喝酒,被喝了酒的父亲被家法教训了。 “只是一点小误会,都已说清楚了。” 外人并不会太在意胡扬风受伤的缘由,见说得合情合理,便也不再追根究底。 从胡扬风落水之后,近一个月以来,他大半的时候都在床上养伤,被送到外面的孙安宁始终见不到他的人,哪怕有下人前去探望,她也越来越不安。 都说见面三分情,这面都不见,日子久了,胡扬风肯定会将她抛诸脑后。 孙安宁这几年过得很委屈,在人前从不敢越距一步,就怕被表嫂看出来。如今她被撵出府外,哪怕秦秋婉没有直说,她心里也隐隐猜到是自己和表哥的事被其发现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胡家人对这个侯府嫡女的看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心里装着别人……秦秋婉很可能因此不让他们二人再来往。 而这些日子胡扬风始终不露面,也佐证了这一点。 至于下人说的胡扬风受伤下不了床,孙安宁不太信。如果他心里真的有她,就算见不了面,送东西也成啊!哪怕只是一盘点心呢,也能表明他的她的情意啊。 可从她搬出来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若不是还有下人上门,她真的会以为这些年的经历都是一场梦。 他不肯来,她就亲自去见。 刚好下人来送米面的下人说他又受了伤,看下人眼神闪躲。孙安宁认为,这可能是假的。 反正她也想去见面,是真是假一瞧便知。理由都是现成的,她担忧他嘛。 孙安宁对着下人又求又劝,还给了不少好处,并表示她只是换上丫鬟的衣衫去瞧上一眼,绝不会做多余的事。若是看到秦秋婉,她会主动避开……承诺了许多,又有重金相请,下人到底答应了下来。 * 对于孙安宁忍不住上门探望胡扬风这件事,秦秋婉一早就猜到了。 像孙安宁这样长期借居在别人家的女子,没有丝毫谋生的手段。又与胡扬风多年感情,说不准两人已经私定终身。直白点说,胡扬风算是她能嫁到的最好人选,没有之一。 所以,找上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孙安宁到时,胡母也在,看到她出现,胡母简直深痛恶绝。 儿子儿媳之间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她才弄到如今地步。 “你个搅家精,赶紧给我滚!”胡母越想越怒,还伸手去推人。 孙安宁有想过自己被秦秋婉发现后赶出去,但却没有想到收留自己多年的姨母会这样对待自己。她眼泪当即就下来了:“姨母,我害怕。” “我才怕。”胡母怒斥:“要不是你,家中哪会发生这些事?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看了你就烦。” 孙安宁连情郎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撵了出去,并且还被威胁若是再不安分,就要送她回家乡。 她一个孤女,就算是在京城日子都不好过,若是回到小县城,怕是要成为普通妇人操劳一生。更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好一点的人家都轮不上她。 回是不能回的,再嫁也嫁不到好人家。她只剩下挽回胡扬风这一条路。 她本来想生病,引得胡扬风来探望自己。可她被发现时已走到胡扬风屋子外,闻到了里面浓郁的药味。 闻得出来,他生病应该是真的。那么,她就不能病了! 回到小院子里,孙安宁身边多了两个看管她的婆子,她一开始安分了几天,待两个婆子放松警惕后,悄悄溜出了门。 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 她在胡府呆了两年,各处都再熟悉不过。她挑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费了不少劲翻墙进去,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躲躲藏藏去了健院。 在这期间,其实有一个丫鬟看到了她。 不过,丫鬟没有上前惊动,而是去了主院。 秦秋婉得知消息,忍不住笑了,吩咐道:“去请老太太和夫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胡父不在,胡扬雪不好整日呆在哥哥的屋子,这婆媳俩一走,胡扬风屋子定然空得只剩下伺候的人。 她可太贴心了! 孙安宁一路进了健院,顺利得她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看到门口守着的人,她绕到了后窗才摸进厢房,当看到床上半靠的人,她的眼泪立即就下来了。 胡扬风听到窗户晃动,有人翻进来,本来挺紧张,看到是她,顿时诧异不已:“安宁,你怎会在此?” 孙安宁扑到床前:“我听说你受了伤,又怕又担忧。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祈福,昨晚我做了噩梦,梦见你吐血……我实在忍不了……好像你没事……”她一边说一边哭,到后来哽咽难言。 她的眼泪是真的,只要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和害怕,她没法不哭。 胡扬风叹了口气:“我没有大碍。你别哭,哭得我心里难受。”想到什么,他又问:“你来时可有碰上人?” 孙安宁摇摇头:“我从墙上翻进来的,园子里洒扫的下人好像少了,院子里伺候的人也不如以前多,门口倒是有人,所以我才从窗户进来。” 最近秦秋婉不肯发月银,加上他要看诊,需要花大价钱请各种高明大夫,虽不至于请不起,但也并非一点压力都没。 家里的银子越用越少,可能缩减开支。便发卖了好些下人,就他知道的,偌大一个院子,洒扫连同修剪花草只得三人。这一路过来,没撞上人实在太正常了好么! “我没事,你回吧!”不得不承认,胡扬风心底里是有些迁怒了的。 如果没有孙安宁,他不会动歪心思,夫妻俩不会走到如今地步。他自然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可以说,因为她,他几乎毁了十几年寒窗苦读的心血和日后的前程。 孙安宁对于他的冷淡,其实早有预料。如果他的心意不曾改变,不会这么久都不找她。还是那句话,哪怕只是送一盘点心,她也能明白他的心意。 哪怕早有准备,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的恐惧,这样下去不行。她不退反进,满脸担忧:“表哥,让我看看你的伤。” 鞭伤这几天已经结痂,最严重的还是手。 到底多年感情,胡扬风看到她脸上的担忧,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万一让人看见,母亲生气倒是其次,只怕秦秋婉那个女人又要发疯。 “我知道不该,可我就是担忧你。”孙安宁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嫌我烦了吗?” 心思被说中,胡扬风很心虚,曾经他有承诺过要照顾她一生,出尔反尔可不是他作风,当即下意识否认:“没有。” “我就知道,表哥的心意没变。”孙安宁又哭又笑。 看她这样,胡扬风深恨自己无能。正想再劝她走,敲门声传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孙安宁看到他的紧张,心里更沉。若真的任由他的想法,她大概只能在那个小院中被遗忘,然后被他们找一门亲事嫁出去。 这些心思只是一瞬,孙安宁下意识起身去躲,胡扬风沉声问:“有事就在外头说。” 丫鬟恭敬道:“大人,到了喝药的时辰。您若不喝,手会疼的。” 胡扬风看了一眼躲到床尾旮旯里的孙安宁,道:“送进来吧!” 等丫鬟进门,他示意其将药放在桌上,然后将人赶了出去。 胡扬风受伤之后,性子喜怒不定,大概是受了太多憋屈无处发,丫鬟被他发过好几次脾气,有一次还被烫伤。看他不耐烦,丫鬟不敢多留,嘱咐其用药后,飞快退了出去。 一开始胡扬风发脾气,丫鬟还会跑去告诉夫人。说得多了,主子也不耐烦。 再加上这会儿主子去了主院……如今家中但凡和少夫人说话,是一定要吵起来的,谁凑上去谁倒霉。所以,丫鬟退出去之后,压根就没有去告知主子的想法。 屋子里,丫鬟离开后,孙安宁从藏身处出来。经历这一场,俩人心里都挺害怕,胡扬风催促:“你快走吧!” 孙安宁费尽了力气才和他见上面,今日回去之后,两个婆子只会看她更紧,到时候能不能且两说。她只想多留一会儿,和他说说话,最好是唤起二人曾经亲密无间的感情。 她端起桌上的药,吹凉后放到他唇边:“你喝了药我就走。” 胡扬风伸手去拿。 孙安宁手一让,不赞同道:“你的手受了伤,我喂给你。” 胡扬风也不与她争辩,只想赶紧喝完药把人打发走,道:“这药太苦,你喂快一点。” 两人青梅竹马,胡扬风从不在她面前掩饰,此时他心里焦灼,语气和神情便难免带上了一点。 也因为二人一起长大,孙安宁瞬间就听出来他话里的敷衍,心里愈发难受,手往他唇边送,脑中已开始思量对策。 一碗药刚喝完,孙安宁掏出帕子温柔的帮他擦拭嘴角,胡扬风再次催促:“你赶紧走,等我伤愈,得空会来探望你。” 孙安宁被他话里的不耐烦再一次扎伤,面上却不露:“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是个麻烦……可以送我回乡,但别让我嫁人。我的心早已被你占满,容不下别人,也受不了别的男人碰我。若让我嫁人,我宁愿去死。” 她语气温和又坚定,胡扬风也不是铁石心肠,终于想起了一些爱人曾经的情意,正依依惜别,却听到院子里有请安的声音。 丫鬟连唤几人,好像胡家祖孙三代媳妇全都结伴前来。孙安宁脸色微变,正想找地方躲,门已经被推开。 秦秋婉走在最前,口中还在说话:“我又不是大夫,你们非要劝我来探望,我也只能干看着,又不能替他痛…… ”说话间绕过屏风,看到了床前的孙安宁,她语气顿住,回头问:“原来你们的目的不是让我探望胡扬风,而是让我看到这样的情形,你们想让我容她入门?” 婆媳俩隔着屏风隐约看到床前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胡母冲上前,看清楚里面的人后,想到好不容易才劝得儿媳过来,结果看到这样的情形,简直起反效果嘛,当即睚眦欲裂:“你怎会在此?” 孙安宁看到姨母的神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担忧表哥……”她又看向秦秋婉,解释:“我和表哥只有兄妹情谊,没有别的。” 秦秋婉扬眉:“哦?我记得表妹已经及笄,此次回来,是想让我帮你说亲么?” 孙安宁:“……”那还真不需要。 她没有回答,秦秋婉嘲讽道:“既然不是说亲,那就是回来跟我抢男人的了?” 这话也太难听了。 哪怕这真是孙安宁目的,她也不能承认啊,当即又开口解释。 老太太看到这样的情形,只觉得头疼:“你从哪进来的?” 孙安宁那边还忙着解释,也不想回答,便将这边忽略,继续解释。 如此过了半刻钟,几人忙着掰扯,都没发现床上的胡扬风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潮红,帮着说了两句话后,竟然吐了出来。 他吐的不是刚喝下的药,而是殷红的鲜血。 一口吐出,又是一口,转瞬间便已将被子都染红了,胡母扑上前,想要捂住儿子的口,却沾了满手的血。她吓得尖声大叫:“快请大夫。”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胡扬风面色灰败,浑身瘫软无力,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好像就要不成了。 孙安宁被吓着了,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她有些挡路。 胡母嫌她碍眼,怒斥:“给我滚一边去!” 到了此刻,孙安宁有点想溜,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从她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虽然她没动手,可胡扬风确实是喝了她灌的药才吐血的。 她悄摸往门口走,被捂着胸口接触喘息的老太太看在眼中:“站住。”又吩咐丫鬟:“鬼鬼祟祟的,把她给我拿下!” 孙安宁心头一慌,急忙解释:“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表哥怎么就吐血了,那个药是丫鬟送进来的……” 太过混乱,她有些语无伦次。 大夫赶到时,胡扬风已经吐不出来血,眼睛似闭非闭,真正的出气多进气少。 伸手把脉,脉搏虚弱,几近于无。 大夫是之前帮他治头伤,后来不敢治手伤的那位,此时面色大变:“赶紧去请擅毒的周大夫。” 丫鬟又是一趟。 一刻钟过去,胡扬风气息越来越弱,胡母吓得哭都不敢哭了,忽然又见他面色红润起来,顿时大喜:“扬风,你怎么样?能说话吗?哪里难受?你之前吃了什么?” “药。”胡扬风唯一吃的东西就是药,此时他也说不了太多的话,他觉得自己会死,可他实在不想死。眼神一一扫过屋中众人,落到秦秋婉身上时,道:“秋婉,我对不起你……咳咳……” 他似乎很想说话,可这一咳嗽,再次咳出了许多血,到后来已经带上了些血块,他说不了话,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细碎道:“报……仇……” 话音落下,他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躺回枕头上。 胡母哀嚎着扑上前:“儿啊……我的儿……” 任由她如何呼喊,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动静,胸口微微的起伏都已不在。 老太太看到这样情形,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个时候,被丫鬟看着的孙安宁见身边人都过去忙着伺候老太太,再次试图溜走。 刚退一步,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就被人死死拽住。 秦秋婉握着她的手:“你从哪儿来的?我家大人一见你就吐了血,事情没说清楚,休想走。” 孙安宁对上她冷漠的眼神,吓得直哭:“不关我的事……” 胡母悲痛欲绝,老太太昏迷着,赶过来的胡扬雪也六神无主只知道哭。秦秋婉派了人去胡父,又去衙门报了官。 官员被毒死,这可不是小案子。 很快,京兆尹亲自带着不少官兵前来,带走了孙安宁和尸体。 安定侯府的人也到了,彼时秦秋婉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 这身孝,若是没意外,应该是胡扬风为她穿,如今,反了过来。 案子未查清,胡扬风不能下葬。 关于凶手,大人仔细审问过胡家上下,没有发现任何疑点。熬药和送药的丫鬟是一人,无论怎么审问,丫鬟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动手,并且,小厨房一直都有人,她没机会动手。 唯一有疑点的,就是从外面翻墙进去的孙安宁。 她嫌疑最大,大人审问最多,孙安宁自然是不承认的。只说是听说表哥生病,自己回去探望,多说了几句话,顺便喂了一碗药。 这个时候,秦秋婉去了衙门,指出两人早有私情:“我发现她二人感情一怒之下将她赶了出去。这些日子,大人一直都没有去探望她,我认为,她是因爱生恨,恨大人的背弃,所以才下杀手。” “我没有!”孙安宁悲愤道。 然而,除了她动的手,再不可能有别人能投毒。加上二人有感情纠葛,且胡扬风和胡家确实要放弃她……有秦秋婉指认,最要紧的是从孙安宁身上搜出了一张带着药粉的白纸,经大夫查看,确实是毒无疑。 至此,孙安宁辨无可辨。 哪怕是胡扬风其身不正,也应该是到公堂上分辨,容不得有人对朝廷官员下杀手。孙安宁被判了绞刑。 老太太那日晕倒之后,再次醒来就变得鼻歪眼斜。胡母满心悲痛里,还得伺候婆婆。而胡父办完了儿子的丧事之后,回过头发现那院子里养着的女人早已人去楼空。 胡扬风不在了,一家人对秦秋婉愈发恭敬,就怕她大撒手弃了他们一家。 秦秋婉日子过得顺心,在孙安宁行刑时,她还去送行了。 孙安宁没想到最后送自己一程的人竟然是她,又哭又笑:“我没有杀表哥,真的没有杀。” 秦秋婉将饭菜摆在她面前,低声道:“我知道。” 孙安宁本来还想继续解释,听到这一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喜:“你知道凶手是谁?” 她眼神殷切,越是临近日子,她越害怕死。然后,她对上了面前女子的眼神,里面是了然和漠然。 孙安宁猛地想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是你?” 然后,她脑中所有的片段像是突然被串起来了一般……许久不见表哥,她很担忧自己被他放弃,忍不住会上门。秦秋婉就是那时候下的药! 或许,连她一路那么顺利地到健院,都在秦秋婉的算计之中。 是了,秦秋婉不给家里的下人发月银,以胡家人的抠门,肯定会发卖下人以缩减开支,所以她才能顺利地到胡扬风床前叙旧情,还刚好就是那时候送上药,她为了留下来,自然要喂药……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连胡扬风对她避之不及的心思都算在了里面。如果不是为了多留,她不会想着喂药,也不会落到如今境地。 孙安宁眼睛越瞪越大:“你……” 秦秋婉扬眉:“我如何?” “我被你们这对有情人骗婚,是这天底下最惨的人。我还得给你践行,你该感恩。”她又低声道:“你蛊惑胡扬风杀我……现在,你们一对有情人也算是终成眷属了。” 听到最后一句,孙安宁大叫:“凶手是她,不是我……你们快抓她……” 此时,行刑时辰已到,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不想死而胡言乱语。 还有人叹息:“秦姑娘多好的人,竟然碰上这种,当真是好人没好报。” 秦秋婉缓缓退出人群转身上了马车,从那天起,她就去了隔壁府城。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伤得太过出去散心,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去找人的。 胡扬风的府邸官员所住,他死了之后,有别的官员等着搬进来。秦秋婉临走之前,没忘了让安定侯府把自己的嫁妆全部搬走。 胡家人从那个府邸被撵了出来,加上胡扬风骗婚安定侯府,害侯府嫡女远走之事,没有人可怜他们。以前和他们来往的人都避而不见,更别提帮忙了。 无奈之下,胡家夫妻只得回乡,临走之前左思右想,将女儿嫁给了京城一个小商户,一来是将聘礼作为盘缠,二来,也不想把女儿带回家乡受苦。 此后一生,秦秋婉再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或许是冥冥中有感应,秦秋婉先去了江南,在那住了两月,某一日她在画舫上游玩时,打开窗户,看到了对面的翩翩公子。 看到她,那公子先是一愣,随即绽开了笑颜:“姑娘,别来无恙。” 秦秋婉回以微笑:“公子,别来无恙。” 两人回了京城,重新办了婚事,她再一次嫁给了他。 也是后来,秦秋婉才知道,他二人相遇之前,他已经走遍了齐国大半的地方,他还打算江南找不到人,就去京城。 安定侯府嫡女再嫁,还是一位书生,这一位比起之前的那位,除了家境好些,容貌好些,其余都一样,两人都是状元。 本以为安定侯府嫡女这一回又会被辜负,可让众人失望了,两人时常相约出游,还乐于助人,听说是为了积德,希望下辈子还能遇上。 二人成了京城中众人津津乐道的贤伉俪,更甚至,秦家姑奶奶走的那天,姑爷也睡在身旁,同样没了气息。 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 * 秦秋婉再次醒来,面前是熟悉的白色,不同的是没有冤魂,站着的是他。 那人像二人不认识一般,微微欠身:“姑娘,小生姓柳,字如淮。” 但眼神里的笑意出卖了他。 秦秋婉忍不住笑开,伸手握住了他的:“公子可有妻室?” “有,就是你。”柳如淮握住她的手。 忽然,秦秋婉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声,白色的墙上多了一扇门,她打开后,发现这里是一个小院。 两人走出小院,看到不少人正在游玩。与此同时,脑中似乎有人在说话。 “这里雾界,住的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往后都可留在此处。” 秦秋婉好奇:“能去别的地方吗?” 刚有念头,那个声音就答:“可去和以前同样的地方帮人消散怨气积攒善值。” 她侧头,看向柳如淮,两人相视一笑。 果然,付出总有收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