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宠后[重生]》 1、第 1 章 元禧三年初冬,邺京下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遮挡住了地面上零星血迹。一辆马车从街上飞驰而过,带着纷扬的雪花打了几个旋儿就跑远了。 寂静的街道上,男人怒吼声惊醒了沉睡的人家。 “再快点!快!” 萧止戈赤红了眼,用力搂紧了怀中虚弱的人,放缓了声音安抚道:“别怕,我带你回宫,不会有事的……”男人冷硬的声线放得极柔,仿佛生怕惊扰了怀中人。 被他抱在怀里的是个俊美的男人,织金袍,白玉冠,长眉凤目,山根挺而翘,菱唇润而淡粉。左边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给他平添了几分绮丽。若不是此刻他脸色惨白,嘴角还隐隐溢出几缕血色,这幅美人在怀的景象,怕又是一桩风.流韵事。 “陛下……”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安长卿挣扎着睁开眼,入目便是萧止戈惶急的面容。 他有些怔然。两人成亲近十年,却并不亲近。当年萧止戈没有过问他的意愿,求来太后懿旨强娶了他,他满心惶恐又不甘,对萧止戈始终是两分疏离三分畏惧。 萧止戈或许是看出来他的不愿,竟然也没有强迫他,两人就这么在王府里各过各的走完了这些年。后来萧止戈登基为帝,两人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各过各罢了。 这样亲密的拥抱,还是头一回。虽然情分不深,但萧止戈的焦急不似作假。安长卿甚至还有心思想,外面那些传言,倒也不全是真的。 “长卿……”萧止戈对上他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低低地问:“疼吗?” 安长卿回过神,想要摇摇头,五脏六腑却突兀涌上一阵痛楚,身体里仿佛被人捅进了一把尖刀,然后拧着刀柄在柔软的脏器上穿刺捻动,将五脏六腑都捣成一滩烂泥。 “疼……”安长卿如同脱水鱼儿一般弹跳一下,牙关紧扣,却有愈来愈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萧止戈越发用力地抱紧他,似乎想帮他缓解,却无从下手,只能徒劳无力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遍遍的安慰:“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急促的马蹄声踏过宫门,长驱直入进了栖梧宫。 十数个太医早已在殿外跪迎,萧止戈将人打横抱进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太医们大气也不敢出,微微躬着身井然有序地上前查看。 安长卿紧闭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嘴角溢出的鲜血连手帕都擦不完,渐渐染红了衣襟。 太医们抖着手把完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硬着头皮一齐跪在了地上。头发胡须花白的院判哆哆嗦嗦地跪趴在地,颤抖着声音道:“臣无能,陛下恕罪!” 一句话,宣判了结局。 “孤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萧止戈狠狠一脚踹在年迈的院判胸口。他脾气素来暴戾,又戎马多年练得一身好力气,一脚就将人踹得撞到了墙角的青铜鎏金暖炉上。院判哇地吐出一口血,却来不及擦,又连忙爬起来跪趴在地,颤声呼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余下的太医立即跟随着以头抢地,俱是两股战战。 萧止戈重重喘气,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濒临断裂。勉强平复了怒气,阴鸷扫过求饶的太医们,沉声道:“给孤治!治不好,你们全都给君后陪葬!” …… 安长卿是被一阵哭嚎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体轻盈许多,那股子折磨他的疼痛也消失了,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起来。 他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做了。飘飘荡荡地出了殿门,就看见台阶之下,栖梧宫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各个扯着嗓子嚎啕,表情悲怆又恐惧。 萧止戈身着明黄衮龙服,头戴升龙冠,孑然站在台阶之上,眉眼间是缭绕不散的戾气。奇怪得很,以前安长卿总畏惧他,平日里都恨不得躲着他走。但是现在看着,却不怕了,只觉得男人暴戾阴沉的表情下,还藏着许多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安长卿迷惑地看了一阵,在看到安家人被尽数押到殿前时,隐约明白了萧止戈的意图。 昨天是他的父亲,大邺丞相安知恪的六十五岁寿诞,相府大宴宾客,萧止戈带着他也去了。但没想到得是,安知恪伙同前废太子萧祁桉摆了一场鸿门宴,等着萧止戈与他入瓮。 萧止戈提前察觉,躲过一劫,他却喝了毒酒,还没等到这场叛乱平息,便毒发了。低头看了看变成半透明的手掌,安长卿嘴角勉强扯了扯,再没有半点对安家人的怜悯。 这一日,栖梧宫前血流成河,安家上下近五十口人,被十数个经验老道的刽子手凌迟而死,淋漓的鲜血顺着脚下蔓延,聚成一片血海,连空气里都满是人血的腥味。跪在一旁观刑的宫人吓得战战兢兢,连鲜血浸湿了膝盖,也不敢挪一挪。 邺武帝萧止戈素有残暴之名,从他少年时与北狄一战,坑杀六万北狄败兵伊始,这凶名便传开了。至后来登基三年,又穷兵黩武大兴战争,大邺百姓民不聊生尸骸遍地。再加上今日这一出,怕是恶名更上一层楼。 然而萧止戈早已经不在乎了。 吩咐禁卫把安家人的尸首扔到乱葬岗,萧止戈独自进了栖梧宫。 栖梧宫内已经收拾干净,角落里放着青铜鎏金暖炉,把殿内烘得暖融融的;内殿中央摆着一张紫檀雕花大床,暗金色帷幔垂下来,隐隐绰绰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 萧止戈下意识柔和了表情,放轻动作走过去,撩起了帷幔。 安长卿脸上的血渍被擦洗干净,乌黑的长发用青玉发冠重新束好,神态安详,仿若安睡。萧止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来似乎想碰碰他,到了半途,却又顾忌着什么缩了回去,男人嘴边溢出一丝苦笑:“罢了,你素来不喜我,这时候就不再叫你不开心了。” 一旁漂浮着的安长卿张张嘴想说不是的,他并不是不喜他,他只是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罢了。每次看到他蕴着极重戾气的眉眼,再想起那些骇人的传闻,便会本能的畏惧,自然就不再敢主动亲近。 只是不管他这时候再想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萧止戈独自待了一会儿,便叫了宫人进来,将安长卿的尸身送去入殓。宫人们垂手敛目,悄无声息地进来,又抬着安长卿的尸身鱼贯而出。 最后就剩下萧止戈一人而已。 安长卿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脊背挺直的帝王,仿佛也被西斜落日染上了沉重暮气。 “少爷,要不要吃些东西?”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安长卿恍惚间睁开眼,就看到安福那张白面团子一般喜庆的脸。见他愣愣地不说话,安福又叫了一声:“少爷?” 安长卿迷糊间动了动身体,只觉得一阵虚软无力。好似变成了一团棉花,软绵绵轻飘飘,动作都落不到实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 是了,确实不该是他的身体,毕竟他早就死了,化成一缕魂魄飘荡了许多年。 安福见他这样却慌了,急急忙忙地要出去叫人,“莫不是药出了问题?少爷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夫!” 说完他便着急忙慌往外跑,却冷不防撞上了往里走的一行人。 “这都要出门了,还在乱跑什么?” 出声的是个相貌清隽中年男子,一双丹凤眼与安长卿如出一辙,便是安长卿的父亲,大邺丞相、靖安侯安知恪。他身侧跟着夫人李氏及李氏的丫鬟,再后面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下人。 安福连忙跪下回话:“公子他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天的药吃多了……” 这门亲事安长卿一开始就不愿意。大邺虽然民风开放,南风盛行,但也从未有娶男妻的先例。更何况北战王萧止戈在邺京声名狼藉,传闻他性情喜怒无常,残暴嗜血,每月府里都有被打死打残的下人抬出来。就算安长卿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但让他嫁给萧止戈,从此当个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王妃,他也是不甘心的。 他满心想的也不过是早日取得功名出仕,庇护母亲照应妹妹罢了。 可同北战王的婚事,打碎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也曾试图抗争,但换来的只是一包软筋散,吃下去后浑身脱力浑浑噩噩,只能任由丫鬟们像木偶一般摆弄打扮,换上了大红喜服。 “不必费事,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安知恪摆摆手,目光在安长卿脸上停了停,接着又道:“扶三少爷出去。” 昏昏沉沉间,安长卿便被盖上了红盖头,又被两个下人架起往外走。 他身上使不上力,脑子也糊涂着,恍惚间只觉得架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格外有力,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也格外真实,一点都不像是梦境。 上了花轿,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绕着邺京□□一圈才到了北战王府。 王府宾客满座,大家心照不宣的说笑着,都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北战王生母早逝,十岁那年又有太清观的仙师批命,言他戾气太重,杀孽缠身。因此越发不得安庆帝欢心。不过十二岁便自请去军中历练。边关八载,萧止戈从无名小卒成了大邺十二将军之一,手握雁州兵权,全是靠着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功勋荣耀。而北战王萧止戈“杀神”之名,不仅北狄人闻风丧胆,就连大邺百姓,也畏惧他的残暴。 市井间甚至有小儿传唱:天上杀神,人间太岁,地府阿修罗。萧止戈之凶名,可见一斑。 萧止戈凶名愈盛,安庆帝也愈发不喜这个儿子,但又要靠着他镇守雁州跟北狄人抗衡,两相权衡之下,只能对这个儿子视而不见。原本还担心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他主动拒了太后指婚,说自己喜欢男人,还要迎娶安相国的第三子做正妃。虽然荒唐,却也让人放心。 龙颜大悦之下,安庆帝甚至下旨让宗正寺好好准备,北战王府的婚事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操办了起来,甚至比太子大婚时还要热闹几分。只是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是真心祝贺还是想看北战王的热闹,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席上觥筹交错间,也有人替那相府的三少爷扼腕。可怜好好一个美人,落到了暴戾的北战王手里,还不知道要被如何磋磨,能不能活过新婚之夜都未可知。 要说起来,这位三少爷在邺京名头也不小。他的生母是安相国的小妾,曾是邺京最大青.楼群芳苑的清倌人。生得艳冶柔媚,瑰姿艳逸,又能歌善舞颇具才情,在当时有“邺京第一美人”之称。安长卿随了生母的好容貌,幼时便玲珑可爱,及至少年,眉眼长开,越发风.流俊美。只是美则美矣,却是个腹内空空的草包美人,听说还曾触怒夫子,被从族学中赶了出来。 宾客们嘴上惋惜着,脸上却带着兴致盎然的表情,看着蒙着大红盖头的安长卿被喜婆扶下了轿子。 安长卿被蒙着头,只能看清脚下方寸之地,昏涨的头脑这时已经清晰了一些,身体的疲软也消散了。如今他只有满腹的疑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喜婆将自己扶了下来。 堪堪站稳,面前便伸过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指节略粗大,指腹和虎口处布满老茧,一看便是拿惯了刀枪的手。再往上是一截大红滚金边的喜服宽袖,至于其他的,却因为红盖头遮挡视线,看不到了。 ——这是萧止戈的手。 安长卿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他记起来了,当年大婚的时候,也曾有这样一只手伸向他。只是他那时候满腹不甘和对未来的恐惧。对萧止戈敢怒不敢言,以沉默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 甚至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只饱经风霜的手掌。 轻轻抿了抿唇,安长卿又想起他死后那些年,在栖梧宫独自饮酒、满目苍凉却又沉默不语的帝王。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当年他选了最艰难的那条路,伤己伤人。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何又回到了大婚这一日,安长卿却想试试另一条路。 在那只手收回去之前,安长卿缓慢又坚定地握住了它。 那只手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粗糙,掌心的茧子磨蹭着皮肤,刺刺痒痒,但也有一种被包裹着的踏实的安稳感。 萧止戈感受到手心的柔软,深不可测的眼底划过一道异芒,眉宇间的阴鸷散了几分,冷硬的唇微不可察的弯出浅浅弧度。 两人相携走到正厅才松开手,改为握住红绸两端, 司礼太监用尖而细的声音高声唱礼,“一拜天地——” 两人并肩而立,一根红绸连着彼此,在唱礼声中弯下了腰…… 2、第 2 章 拜完堂后,一对新人便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王府正院的新房早就收拾出来了。披红挂彩,好不喜庆。两人在喜床边坐下,喜婆递过一杆精巧的金秤:“请新郎官掀盖头。” 萧止戈却没有接,目光沉沉盯着身侧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得到回应,喜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片刻后小心翼翼的提醒:“王爷?” 萧止戈这才回过神,扫她一眼,淡淡道:“你们先出去。” 喜婆早听闻他的凶名,见他洞.房时脸上都不见喜色,只以为他并不喜欢新王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暗暗同情的瞥一眼安长卿,便放下金秤麻溜和其他人出去了,甚至还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新房里,萧止戈并没有拿那杆小秤,而是直接便掀开了碍眼的红盖头。待看见安长卿并没有做女儿打扮时,脸色才好了些。他拧着眉,似在思索该说些什么,良久,才生硬又突兀的问了一句,“饿不饿?” 安长卿满脸诧异地看他。先前一直垂着头,此刻才抬起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的新婚丈夫。 曾经的许多年,他跟萧止戈各过各的日子,甚至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传言里凶狠暴戾的男人。如今细细看着,才发现他其实长得十分俊朗。这时候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朝臣眼里他是个几乎失去继位资格的废子,在百姓眼里,他是坑杀数万人亦不眨眼的“杀神”。 然而此时此刻,安长卿用心瞧着他,却发现他不过只是个将将弱冠的青年而已,虽然一张脸沉着十分严肃,但远没有后来一眼便能止小儿啼哭的狠戾。两道墨眉似剑,眉宇之间还有浅浅的“川”字纹路,眼窝比常人略深,眼珠漆黑,像看不见底的深潭。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反倒有种天生的威严和尊贵。 安长卿舒展了眉眼,朝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不管现在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梦,他总要迈出第一步。曾经他听信传言,既困住了自己,也辜负了萧止戈。如今,他却想试着去了解这个人。 哪有人是天生暴戾的呢,后来冷酷残暴的帝王,其实年少时也有柔软的心思,也会在繁琐的婚礼大典之后,问问他的王妃饿不饿。只是所有人都选择忽略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譬如曾经的他。 “不先喝合卺酒么?”安长卿笑意吟吟地望向他。 眼中再次划过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安长卿会是这样的态度,萧止戈顿了一下,才端过两杯合卺酒:“也好。” 手臂交错,两人引颈喝下合卺酒,如一对交颈的鸳鸯。 酒毕,萧止戈站起身,准备出去应酬宾客,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道:“小厨房备了点心,若是饿了,便差人去拿。” 说完也不等安长卿回应,便大步出了门。 安长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如此沉稳又有朝气,如青松如翠柏,比那个暮气沉沉的帝王不知鲜活多少。 萧止戈去了前院应酬宾客,安长卿则独自留在喜房中。看萧止戈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娶了他就把他当做女人看待。他索性也不拘谨,自己起身活动了筋骨,取下沉重发冠,又脱了厚重的喜服。没了这些累赘,整个人都轻快不少。随意披一件暗红织金外衫,又找了发带将长发束在脑后,之后才叫了守在外头的安福去小厨房拿点心。 小厨房果然备着各式糕点,安长卿吃了几个安抚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才认真琢磨起目前的境况来。 刚开始时,他只以为这又是他臆想出来的幻梦。 他死后,魂魄不散,一直被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亲眼见着萧止戈行事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无所顾忌。他死后三年,萧止戈又发动了四五次战争,虽然最终将北狄驱赶到了草原深处,也占领了西蜣半数的城池,但是大邺亦是死伤惨重。连年战争,无数农田荒废,到了冬日更是饿殍千里,没了粮食的百姓只能易子而食,堪称人间炼狱。 被逼得没了活路的百姓揭竿而起,大邺各处都有流民叛乱。废太子萧祁桉在两位柱国大将军褚安良和师乐正的拥护下,打着“斩暴君,还太平”的旗号,聚集了二十万流民围逼邺京,时称“斩龙之役”。 那一场战事无比惨烈,萧止戈戎马十数年,用兵入神,指挥着邺京五万禁卫军与二十万流民抗衡,拉锯了将近一个月,邺京城外尸骸遍地,垒起来的尸骨都快与邺京城墙持平,流民军士踩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往上爬。而萧止戈铁甲□□立于城墙之上,真如天上杀神入了凡间。 一个月后,邺京城门大开,却不是流民攻破了城池,而是城内的禁卫军统领开了城门。 废太子在两位柱国大将军和无数兵士的拥护下入主皇宫,找了一圈,才在偏僻的栖梧宫找到了自裁的萧止戈。 昔日帝王端坐在栖梧宫内殿的窗前,以一柄尖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废太子斩下他的头颅悬挂在邺京城门之上,尸体扔到乱葬岗喂了野狗。对外宣称是自己斩杀了暴君,乃是天命所归之人。 唯有默默旁观的安长卿知晓,萧止戈原本早有计策获胜,禁卫军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对他忠心耿耿。而二十万流民人数虽众,却不成气候。况且早就杀了十五万,剩下的五万不过早晚而已。 但是那一晚萧止戈却召来了禁卫军统领,下了最后一道军令,命他打开邺京城门归降。 而后,帝王在栖梧宫握着一块玉佩枯坐了一整晚,在天明时分,选择了自我了断。 没有人知晓他最后的想法,唯有旁观的安长卿窥见了一丝——帝王临死前握在手里的那块双鱼玉佩,是母亲在十岁生辰送给他的生辰礼,这玉跟随了他整整十八年,直到他身死,才被取了下来。安长卿本以为这玉已经随他下葬,却没想到会在萧止戈手里。 甚至它没有随他下葬,却被死去的帝王紧紧攥在手心,以地为棺,以天为盖,一起埋葬在了乱葬岗。彼时安长卿便是想捡一床草席为他裹尸都做不到。只能亲眼看着帝王的无头尸被秃鹫和野狗啃食,最后只剩下一具萧索骷髅。而那块双鱼玉佩,没了血肉的遮挡,终于在白骨中暴露出来,被途径乱葬岗的乞丐捡了去。 那一日,看着骷髅空荡荡的手掌,安长卿忽然就哭了。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哭得连意识都陷入混沌,浑浑噩噩再醒来时,就已经回到了庆历十五年的隆冬,他与萧止戈的大婚之日。 安长卿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完全不像是虚幻梦境。 或许真是上天眷顾,瞧他上辈子活得浑浑噩噩,错失许多,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重来一回,总不能再重蹈覆辙。 正沉思着,门口安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后是开门的吱呀声、沉稳的脚步声,安长卿转头看去,就见还年轻的萧止戈步伐从容地朝他走来。 “王爷。”安长卿不自觉带上了笑,起身迎上去。 走到跟前,安长卿才发现他满身都是酒气,应该是喝多了酒。他伸手去扶,又发现萧止戈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身材更是健壮,触手都是硬邦邦的紧实肌.肉。 好在萧止戈虽然喝多了酒,神思却似乎还清明,不动不闹地任由他扶着到床边坐下。 把人安置好,安长卿又带着安福去小厨房煮醒酒汤。等回来时,就发现萧止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莫测,面容沉肃,微蹙的眉宇平添了几分凶狠。 安长卿心里打了个突,本能的就有些胆怯。紧接着又想起这个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抚的温柔,绷紧的弦又松了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安长卿在他身侧坐下,捧过碗笑道:“王爷先喝点醒酒汤?” 萧止戈的目光落在捧着瓷碗的细白手指上,眼神颤了颤。安长卿的手很好看,指如削葱,细长嫩白,到了指尖方才微收,形成一个好看的圆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浅浅粉色。 萧止戈喉.结滚了滚,一言不发接过醒酒汤喝了。 喝完将碗放在一边,气氛又沉凝下来。萧止戈本来就寡言,而安长卿则是因着接下来的洞.房而忐忑。 上一世,他跟萧止戈是没有圆房过的。 那时候他只有满心恐惧,对着萧止戈一张冷戾面孔没吓哭都算不错了。就连喝合卺酒时,也是一个惶恐一个面无表情。后来萧止戈似乎看出了他的畏惧,竟然没有说什么就去了书房睡。之后也一直宿在书房,那时他还为逃过一劫而暗喜了许久。 只是这一世,却不能再走老路了。 两个男人该怎么做他多少知道一些,安长卿自我安慰着,只要做足准备,应该是不疼的。而且传言到底不可信,上一世他就领教过了。萧止戈在这方面,应该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凶悍……吧? 安长卿红了脸颊,眼睛悄悄往床头瞥了一眼,那里果然放了两个精致的小瓷罐,应该就是做那事用的物什。 微微攥紧了手指,安长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王爷,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就寝吧。”竭力平静地将一句话说完,他连露出来的一截颈子都泛了红霞。 萧止戈却岿然不动,只眼神更深了些。 他不动,安长卿复又忐忑起来。脸上的潮红也退了,只剩下一片惨白。被压下去的那股本能的畏惧又重新升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沉默良久,安长卿见萧止戈虽然没有动作,却也没有离开或者发怒的意思。才又安心一些。他想着上一世那块帝王至死都牢牢攥在手心的玉佩,胆子又大了一点。索性把心一横,涨红了脸缓缓靠近萧止戈,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主动贴上了男人的唇。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男人的唇有些干燥,却意外的软,还带着些微的暖意。安长卿贴着蹭了几下,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两辈子他都是个雏儿,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对于房事的了解实在算不上多,主动献吻已经是极限。 他正迟疑着是不是该退开,却骤然被一股大力揽住了腰,原本静由他撩拨的男人陡然间反客为主,含.住了他的唇。唇齿被撬开,男人的舌长驱直入,连亲吻也如打仗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安长卿被亲的喘不过气来,双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虚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良久,萧止戈才放开他,粗糙的大掌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目光带着审视:“你不怕我?” 他早有预料这场婚事安长卿必然不情愿,毕竟是他一意孤行把人强娶进门。更何况据手下查探,安长卿还有个待他极殷勤的表哥,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近…… 也早就准备好了会面对他的怒骂或冷眼,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的……亲近自己。 萧止戈心脏微紧,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沉沉目光凝着他,仿佛要透过这惑人的表象,直看到他心底去。 安长卿与他对视片刻,便首先移开了眼。下意识舔了舔唇,却尝到了血液的咸腥味道。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男人动作太粗鲁,竟然咬破了他的唇。 抬眼悄悄瞥了萧止戈一眼,却意外窥见了男人微红的耳根。安长卿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又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就忍不住有些委屈和伤心。攀住男人脖颈的手臂又紧了紧,安长卿怀念般的蹭了蹭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怕你,我只怕疼……”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面如傅粉,身段风.流,说话声调带着低低软软的尾音,并不是刻意地勾人,却更叫人心肠发软,恨不得就此将人护进怀里捧在手心,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萧止戈手指颤了颤,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钳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动作粗鲁,或许捏疼了他。 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安长卿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在心里偷偷笑了,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表面看起来凶恶,但其实细心温柔得很。安长卿回忆前世种种,才蓦然惊觉他曾经对自己的纵容和温柔。他顺势放软了身体偎进他怀里,脸颊微红道:“王爷等会儿……轻一些……” 萧止戈的身体瞬间便绷紧了,他失态地推开人起身,背对着安长卿生硬道:“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强迫你。” 说完再不看安长卿一眼,大步出了新房。只是匆忙的步履间,多少泄露了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3、第 3 章 眼瞅着人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安长卿又是气闷又是委屈,还有一丝丝的惶恐。 他废了这么多心思,甚至厚着脸皮主动去就山了,结果却还是拐回了上一世的轨迹——萧止戈仍然没有与他圆房,去了书房睡。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隔天这事就会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相府三少爷不过是个摆设,新婚第一晚就遭了北战王的厌弃。就连王府的下人,也敢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说些风凉话。 安长卿从前是不在乎的,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萧止戈头也不回离开的情形心里就难受起来。一会儿想着会不会这一世萧止戈根本就不喜欢他,全是他自作多情;一会儿又想着,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他上一世对萧止戈的辜负。上一世萧止戈那么纵容他,他却视而不见。等到他醒悟过来,萧止戈却又不喜欢他了。 更怕即使重来一世,他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最终他还是会中毒痛苦而死,而萧止戈也还是会成为万人唾骂的暴君,握着他的玉佩在栖凤宫孤独死去。 干瞪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了半夜的梦,前世的事情如走马灯轮番上演,安长卿仿佛又回到上一世临死前,五脏六腑都被搅弄成一团,疼得恨不得就这么死了干脆。 等清早安福进来叫人时,才发现他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涔涔的。面色泛着蜡黄,眼睛红肿,眼下还有两团青黑,憔悴的不成样子。 “少爷?”安福显然也知道昨晚的事情,担忧地唤了他一声:“王爷叫人来传话,说今日不必去宫中。” “知道了,”安长卿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道:“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安福得了吩咐,忙下去准备。安长卿又坐了一会儿,才往浴房去。浴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两个丫鬟捧着衣物侍立在一旁。安长卿不习惯有人伺候,便挥手叫她们出去。 等没了人,他才轻叹一口气,解开衣裳,泡进了热水里。 暖呼呼的热水泡了一会儿,胀痛的头脑才清明一些。安长卿仔细把自己拾掇整齐,又换上了干净衣袍,才回了正房。丫鬟捧了汗巾来给他擦干头发,又用红珊瑚嵌宝发冠将长发束好。安长卿凝视着镜子里的人,虽然比先前精神许多,但还是能一眼瞧出来憔悴。 等会儿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编排出多少话来。 整了整衣襟,安长卿起身,只带了安福往书房去寻萧止戈,却不料书房里只有老管家王富贵,萧止戈根本不见人影。 “王爷不在府里?” 王富贵恭敬的弯着腰回话,“王爷一大早就去了城外大营。” 安长卿暗暗着恼,萧止戈绝对是故意的。哪有人新婚第二天清早就去军营点卯的? “王爷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王富贵:“未说。” 老管家态度不冷不热,安长卿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只能无功而返。不料带着安福穿过垂花拱门时,就听见另一边有个清脆的声音说:“你们听说没?王爷今儿一大早就去城外大营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道:“听说了,王爷昨晚也是在书房睡的。你们是没看到早上王妃那张脸……吓得我们喘气儿都不敢大声。” “要我说,你们怕什么。”先前那个声音又接着说道:“王妃明摆着不得王爷欢心,不过就是顶着个空衔罢了。而且他还是个男人,连生个孩子傍身都不行……” “要我说啊,还不如我们这些丫鬟呢,日日服侍王爷,说不定哪日就能得了王爷青眼,再生个孩子母凭子贵……” 说着说着,里头就笑成了一团。 安长卿听完面色如常。倒是安福沉不住气,提高了声音道:“大胆!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另一边正笑闹的丫鬟们吓了一跳,连忙噤声跪成一排,忐忑地用眼风去瞥安长卿。 安长卿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视线扫过一排丫鬟,淡声道:“抬起头来。” 跪成一排的丫鬟们抬起脸,个个都是正鲜嫩的年纪,身段窈窕,相貌标致,嫩得能掐出水来。其中有个穿水红掐腰棉褙子、嫩绿裙子的丫鬟出落得格外标致,一双眸子明亮水润,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安长卿微微笑了笑,知道方才起头的就是这个丫头。时间隔得太久,上一世的许多琐事其实他都记不太清了。但是在门口听到那把黄鹂一般的脆嗓时,他却记起了一个人。 萧止戈身边的一等丫鬟,嫣红。 上一世,他跟萧止戈不和的传言也是她最先传出来的,这丫鬟见他不得宠,没少在他面前拿腔作调使脸色。那时他与萧止戈不睦,在王府里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倒是这丫鬟虽然没爬上萧止戈的床,却嫁给了王府总管王富贵的干儿子,在王府里如鱼得水。后来萧止戈和太子争储位,这丫鬟还收了安家的银子,偷摸传了不少王府的消息出去。 安长卿细细打量着她,一时没出声。 嫣红被他看着,一时有些发虚,但是转眼又想起他并不受宠,自己是王爷的人,要打要杀也该是王爷做主。胆子便又大了几分,压着嗓子做出几分委屈姿态来:“不知道奴婢们做错了什么?” 安长卿瞧着她未语泪先流,做派不像个丫鬟,倒像个争宠耍计的姨娘,显然是仗着自己是萧止戈的丫鬟,料定自己不敢发落他。 嘴唇勾了勾,安长卿没有理会她,而是对安福道:“去请王总管来。” 安福虽然不解,动作却不慢,片刻后便请了王总管过来。 王总管本名王富贵,五十来岁年纪,荣长脸精瘦身材,揣着手步子不紧不慢,一如安长卿上一世见过的模样。他是萧止戈身边的老人,萧止戈出宫开府后,王府内务便都是在他在打理。对萧止戈倒是忠心耿耿。但是人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琢磨着萧止戈对这个王妃并不看重,对安长卿便也怠慢起来。 便是如嫣红这般的丫鬟欺负到王妃头上,只要没闹出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做不知道。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安长卿既然知晓了萧止戈的情意,也打算跟萧止戈好好过下去。自然就得把北战王妃的架子端起来,把规矩立好了。不然不止自己丢人,传出去了,萧止戈也要跟着丢人。 “不知王妃叫老奴来有何吩咐?”王富贵行了礼,面上没有丝毫错处,但一举一动间却透着股敷衍劲儿。 安长卿也不恼,撩起衣摆在安福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开口:“下人妄议主子,不知道王府是个什么章程?” 王富贵愣了一下,目光扫过跪着的嫣红,试探道:“王妃这是……” “若是王府没有定规矩,那就我来定了。”安长卿抬手打断他的话,凤眸微挑,似了然的看着他:“下人妄议主子,该掌嘴三十,再发卖出去。其他人是从犯我也不多追究,罚到外院做些粗活就罢了。就领头这个,王管家罚过,直接发卖出去吧,” 王富贵表情一僵,迟疑着道:“这……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王总管是觉着王爷不在,我连发落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安长卿声音陡然转冷,目光沉沉凝着他。 “老奴不敢,”王富贵连忙跪下,趴伏在地解释道:“只是这几个丫鬟都是伺候王爷惯了的。要是换了,怕是王爷用不顺手……” “你只管发落了。王爷那边我来解释。”安长卿说完,不给他辩驳的余地,便唤了安福,起身回了正院。 王富贵瞧着他的背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是。” 待人一走,嫣红就扑了过来,梨花带雨道:“干爹,我不要被发卖出去……” 王富贵揣着手睨她一眼,良久才道:“你且安分点,等王爷回来,我自会替你周全。” *** 萧止戈一早就去了城外大营。昨晚他一.夜未睡。今天天不亮就策马出了府。只是人虽然不在府里,一颗心却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就连练兵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在大营里消磨到下午,眼看着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萧止戈才换下铠甲,准备回府。 正巧辅国将军赵樾入营,两人迎面撞上,赵樾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一句,“王爷新婚第二日竟也如此勤勉,不多陪陪王妃?” 萧止戈蹙眉,瞥他一眼,并不理会,轻夹马腹,径自往外走。 赵樾却不依不饶,一副要看笑话的姿态,“莫不是王妃让王爷不尽兴?正巧我新得了几个美人儿,赶明儿给王爷送到府上去?” 同为十二将军之一,赵樾与萧止戈向来不对付。 大邺开国至今,分一京十二州六十四郡,设赵、褚、薛、师、夏侯、申屠六位柱国大将军,每大将军督管二州;每一州又置一将军,共十二人。 赵樾的祖父赵信崇便是六位柱国大将军之一。 赵家是当今太后的娘家,皇后又是赵太后的外甥女,因此赵家历来是太子萧祁桉一派。太子与萧止戈不睦,加上萧止戈本身战功卓著,位列十二将军之首。因此与太子亲近的赵樾与他别苗头已久,但凡寻着机会就要冷嘲热讽一番。 放在平日里萧止戈或许就懒得同他计较,但是今日他心情格外不好,两道剑眉不悦地拢起,冷冷看向赵樾。 赵樾笑得越发肆意:“怎么?还是王爷不喜欢美人?喜欢健壮些的男人?我听说王妃可是位标致的美——” 话未及说完,一杆双尖五龙乌金.枪凌空飞来插在了赵樾面前,枪.身嗡鸣,震颤不休。 萧止戈策马上前,拔出入地三寸的乌金枪,沉声警告:“长.枪无眼,赵将军慎言。” 言罢策马而去,尥起的马蹄又扬了赵樾一头一脸的灰尘。 出了大营,马蹄踏过宽阔官道入了邺京城内。邺京城东直门连着长乐街,长乐街两侧是东西坊市,东边是衣食住行,西边是秦楼楚馆、茶馆酒肆。 邺京没有宵禁,天色还未黑,西坊市便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萧止戈策马走过,周围便静了一静,待他走远,复又热闹起来。他习以为常,在经过一家糕点铺子时,迟疑着停了下来。糕点铺子叫三味斋,里头的各式点心在邺京是一绝。每天都有不少达官显贵遣下人来买。 略想了想,萧止戈便策马上前。铺子前排队的人见他过来,立刻让开一条路,萧止戈也不在意,对伙计道:“梅花饼一盒。”他隐约记得,副将曾经说过三味斋的梅花饼滋味最好,家里的夫人最爱吃。但凡惹了夫人生气,买一盒梅花饼回去,一准能哄好。 伙计把梅花饼装在盒子里,战战兢兢地递给他。也不敢开口要钱,陪着笑道:“王爷可还要点别的?” 萧止戈掏出一锭碎银扔给他,也不答话,又策马走了。 等回了府,管家王富贵便迎了上来,萧止戈顺手将梅花饼递给他:“给王妃送过去。” 王富贵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表情。只是萧止戈情绪甚少外露,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只能把肚内的话又改了改,谨慎道:“我这就叫人送去。还有早上王妃去过书房寻您。” 萧止戈眼神微闪:“王妃……可好?” 王富贵垂头回道:“今日嫣红那几个丫头,做事不仔细,惹了王妃不快,王妃要将她们发卖出去……” 萧止戈淡淡“嗯”了一声。 王富贵见他似乎并不准备说什么,到底忍不住道:“嫣红几个伺候您也有许多年了,就这么发卖了,怕是不太合适……” “不过是几个丫鬟。”萧止戈扫他一眼,眉宇间威严俨然:“听王妃的便是。” 王富贵心里一跳,不得不重新评估了一番安长卿的位置,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诺诺应是。 4、第 4 章 萧止戈将梅花饼给了王富贵,就径自去了书房。书房在正院东南角,与正房斜对着,朝北的窗子打开,就能看到正房。 此时还是傍晚,天色还亮着,一眼就能看见正房前头跪着个丫鬟,萧止戈习武耳力好,隐约还能听见那丫鬟的啜泣声和求饶声。这应该就是王富贵说的那个惹了安长卿不快的丫鬟。 萧止戈对这丫鬟并没什么兴趣,从前他镇守雁州,回邺京的时间本就不多。后来被召回,也是多半在城外大营。王府里都是王富贵在打理。府里这些丫鬟的长相姓名他都未必记得全。 他其实更想看看安长卿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丫鬟。 属下搜集来的消息里,安长卿和他的胞妹安娴钰都随了生母的软和脾性,因此在相府这些年,过得十分艰难,连相府的丫鬟婆子都可以任意欺凌克扣他们母子。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想把人娶回来。至少在王府里,能保他衣食无忧不受刁难。 萧止戈正看着,就见管家王富贵捧着盒子进了正院的门。 安长卿原本正在屋里整理自己带来的书籍。虽说是“嫁”到王府,但是嫡母李夫人说他到底是男子,不兴嫁女儿那一套,府里一切都是从简,就更不可能给他陪嫁的嫁妆。所以他带过来的东西,除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场面物什外,剩下的便是几箱子书。 安长卿正和安福收拾着,就听见丫鬟通传,说王管家来了。 王管家弓着腰,手里捧着那一盒梅花饼,神情比之前更加恭敬,连语气都谦卑了许多:“王妃,这是王爷命老奴给您送来的。” 其实不过是一盒点心,让个丫鬟或者小厮来送就可以。但是王富贵人老成精,从自家王爷的举动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再想到自己上午的怠慢,王富贵顿时冒了一身冷汗,连忙就把东西亲自送过来了。 安长卿有些疑惑的接过盒子,精致的木头盒子打开,就见里面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摆着八个梅花形状的糕点,白色的皮裹着淡粉的馅,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 “这是王爷叫你送来的?”安长卿眨眨眼,看着手里精巧别致的点心,怎么也跟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北战王联系不到一块去。 “是,这是三味斋的招牌点心梅花饼。想是王爷回府时特意给您买的。”王富贵陪着笑道。 “有劳王管家跑一趟了。”安长卿想象了一番萧止戈去点心铺子给自己买点心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个场面,不过瞅瞅手上的点心,昨晚加今早上那点郁气又散了,连脸色也红润几分。 “王爷现在在哪?” 王富贵道:“去了书房。” 安长卿想了想,便道:“我去书房看看。” 王管家想起外间还跪着的嫣红,连忙又道:“嫣红那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我已经叫人带下去了,明天牙婆就会过来,空下的缺儿王妃是从府里挑,还是再叫牙婆带几个伶俐的过来?” “叫牙婆带几个小子过来吧。” 得了吩咐,王富贵便退了下去,连带着把门口跪着求饶的嫣红也拖了下去。嫣红犹自挣扎着不肯离开,哭得梨花带雨道:“干爹、干爹,你让我去见见王爷,王爷不会这么狠心的……” 王富贵早看清了形势,虽然也有些不落忍,但是想到自己下午从旁的下人那里听到的话,知道这是个心大的主,也不敢再纵容她,拉长了脸厉声道:“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完便朝拖人的小厮比划了一下,小厮立即会意,拿手去捂住嫣红的嘴。 却不料嫣红发狠咬了他一口,挣脱钳制,提着裙子飞快往东南角的书房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哭叫着:“王爷救我,王爷救救嫣红……”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么鬓发散乱地跑了一路,娇娇弱弱地就扑倒在萧止戈的书房门前。和着抽噎的哭声,若是个怜香惜玉的,这时候肯定就要赶忙出来将人扶起顺便询问安抚一番了。 但她遇见的却是萧止戈。 萧止戈甚至连眉眼都未动一下,面无表情地瞧着梨花带雨的嫣红,对呆愣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厮叱道:“还不把人拖下去,绑好了,别再让人跑出来冲撞了王妃。” 小厮连连应是,冒着冷汗手脚飞快将人再次捂住嘴拖了下去。 端着一碗面走过来的安长卿远远看见这一幕,精致的眉眼舒展开,心想这碗面倒是没白做。 他自小在相府看人脸色长大,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自然也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思想。因此听说萧止戈在书房后,特地去小厨房做了一碗龙须面,算是对梅花饼的回礼,同时也好有个借口让萧止戈跟自己回正房去。否则夫夫两人继续这么分居下去,日后绝不会只有一个嫣红。 安长卿端着面到书房的时候,萧止戈又坐回了窗边,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在读。安长卿让安福出去,自己端着面放在萧止戈面前,低声问道:“长卿是做了什么让王爷不快的事情吗?” 萧止戈耳朵微动,放下书转身看他,“未曾。” “那王爷是不喜欢长卿?” 萧止戈顿了顿才道:“不是。” “那王爷昨晚为何不愿与我同房?”安长卿抬眼直视他,眼眶蓦然红了。他其实没想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上辈子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和磨难也没有哭过,现在却不过追问了两句,鼻子就酸涩起来,委屈得不行。 安长卿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哭腔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又强娶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一个男人就很想嫁给你么?” 萧止戈见他红了眼睛,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只是他并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拧着眉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愿,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日后……若是日后你确实不愿待在王府里,我可以放你离开。” 安长卿也不知道他说得哪个日后,只听到他说放他离开,脑子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眼眶里打着转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满脸都是泪痕:“你还说不是不喜欢我。我想着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却想着赶我走……” “也不用等日后了,你不如现在就送我回去!”安长卿又气又难受,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鬓角发丝凌乱黏在脸颊上。他抽噎两声,索性端起面碗就扔到了窗外去:“我这么讨王爷嫌,想来王爷也不愿吃我做的面!” 萧止戈面露懊恼,却眼尖地看见他手指上的燎泡,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硬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长卿气性还没消,只觉得这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他是瞎了眼才会这么自作多情,还想好好跟他过。现在骤然又被他握住了手,又气又恼道:“不劳王爷操心!” 萧止戈叹息一声,小心避开他的手展臂将人抱进怀里,冷硬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无奈:“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只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他本意是想把人放到自己羽翼下护着,多少能过得好些。只是快成亲时,才听说安长卿因为不满婚事反抗安知恪,被强行喂了软筋散关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或许安长卿并不需要这样一厢情愿的保护。对于如今的安长卿来说,他大概只是个声名狼藉、又强娶了他的陌生人罢了。 只是成了亲,让他再把人放走,他又狠不下心。只能自己远着些,免得吓到他。他虽然从不奢望安长卿会喜欢自己,却也不希望从他眼里看到如其他人一般的畏惧。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圆房?”反正也闹开了,安长卿索性豁出了脸皮,仰着脸质问道:“你知道那些下人怎么说我的吗?她们说我是个男人,空有王妃头衔,但没了王爷的宠爱,便是生个孩子傍身都做不到……” 萧止戈果然又不出声了,拧着眉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把人哄住。他当然不是不想圆房,只是不想他迫于他的权势委曲求全,到了日后又后悔而已。 安长卿见他不说话,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溢了出来,他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么一哭一闹,鬓发散乱,眼角微红,两颊沾泪的模样,更叫人心生怜惜。萧止戈只觉得心里微疼,低头几乎想给他将脸上的泪珠舔干净。将将触到,又克制地停住,叹息着重复道:“没有不喜欢你。谁再敢嚼舌根,我替你出气。” 可怜北战王这二十年征战沙场智勇双全,却从来没有哄过人,唯一的柔情都给了怀里的小王妃。但显然正在生气的王妃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住。 安长卿许是冷静一些了,吸吸鼻子,一脸质疑:“真的?” 萧止戈松了口气,点头:“一言九鼎。” 安长卿睨着他,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明起来,他重新提要求:“那你跟我回正房睡。” 萧止戈深吸一口气:“好。”大不了以后每日多练几遍拳。 “正院的丫鬟全都要换成小厮。我不喜欢丫鬟伺候。” “都听你的。” 安长卿满意了,终于不再闹腾,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 感受到怀里依偎过来的身体,萧止戈隐忍又克制地闭了闭眼,才捉起安长卿受伤的那只手:“这是怎么回事?” 安长卿蜷了蜷手指,没太当回事,道:“煮面时不小心烫到了。”他天生皮肤细嫩,做多少粗活累活都这样。这次也不过是不小心在锅上蹭了一下,手指立刻起了燎泡,他本来是想回去再上点药,没想到萧止戈这么眼尖地看到了。 “别碰,我给你上药。”萧止戈却十分在意,两道剑眉深深拢起,将他按坐在窗边,又拿了烛台和银针金疮药过来。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才捧着他手,小心轻柔地挑破燎泡,再给他倒上药粉。 他处理得很仔细,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他。这么一个面容冷峻的将军,此时捧着他的手,却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安长卿垂眸看着,鼻子毫无预兆地又酸了起来。他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妹妹,还从来没有谁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他。 萧止戈却以为他是疼得,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起来,板着一张脸不太熟练地哄他:“马上就不疼了。” 安长卿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眼睛往窗外瞥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明天我再重新给你下一碗面吧?” 萧止戈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必,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去做,你好好养伤。” 安长卿盯着自己那根被妥善包扎起来的手指:“…………” 行吧。 5、第 5 章 包扎好伤口,萧止戈才叫了下人过来打扫书房。安长卿亲手下厨做的那碗面连着面碗,此刻还躺在窗下。 收拾的下人早前隐约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进来时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低眉敛目地收拾书房,看见窗外明显没有碰过就被砸碎的面碗时,只心里暗暗同情安长卿。新婚第二天,就惹得王爷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萧王爷并不知道自己莫名替王妃背了黑锅,此时正僵硬着一张脸,随安长卿回正房。 正房里的布置仍然同新婚那晚一般无二,桌上点着红烛,床上铺着正红色金钱蟒条褥、垂着大红色撒花蝉翼纱帐,窗棂上还贴着红双喜字,处处都透着新婚的喜庆。 屋里地龙烧得正旺,不知道点得什么香,浮着清浅的香味。 萧止戈眸色深了深,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安长卿的背影。安长卿回屋后就脱下了厚重披风。里头只穿了一件天青色锦袍,纤细腰身用银白色腰封束住,下头挂着双鱼玉佩和攒花结长穗宫绦。行走间金玉撞击发出细微的“当啷”声,听得萧止戈耳朵都痒起来。 他没忍住隔空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安长卿的腰还不够他两掌握住的,柳条似的,纤细的很,若是稍微用点力,说不定就折了。 他暗地里啧了一声,心想这么细细弱弱的人,果然还是得仔细小心护着。 …… 两人在书房闹腾了一番,时候已经不早。安长卿先去洗漱了,换上了一身月白里衣,等着萧止戈一起就寝。沐浴时他想了许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止戈不肯与他同房,但只要人能回正房就好。这种事勉强不来,不如干脆顺其自然。 因此等萧止戈从浴房回来时,就看见他的王妃披散着长发,歪着头朝他笑了笑,声音轻软地朝他邀功一般道:“我已经铺好床铺了。” 萧止戈脚步一顿,才面色如常地走到床边,道:“早点休息吧。” 安长卿没发觉他的异常,自己爬上.床睡在了内侧,又笑着拍拍身侧的床褥,示意他赶紧上来,嘴里还嘟囔着:“被褥有些凉。” 萧止戈摸了摸被褥,果然凉飕飕的。就连身侧挨着他躺下来的人胳膊也是冰凉的,他犹豫了一下,侧过身试探着将人往怀里揽了揽:“过来些,我给你暖着。” 安长卿愣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从善如流地把冰凉的手贴在他胸口取暖。 男人常年习武,身强力壮,体温也高,躺在边上跟个大火炉似的。反而是安长卿,因为幼年落过水,一直手脚冰凉,到了寒冬腊月更甚。方才他就悄悄觊觎过身侧暖烘烘的大火炉,只是到底脸皮薄,不好意思往人怀里钻。 现在暖炉自己发了话,安长卿自然乐得配合。 或许是在书房时萧止戈小心细致地对待,让安长卿心中的生疏和隔阂消散许多,因此现在做起偷偷摸摸把冰凉的双脚往男人腿上贴得动作来,也格外地不见外。 萧止戈虚虚环抱着他,被他小兽一般蹭来蹭去弄得既甜蜜又难耐,良久终于忍耐不住将人按住,语气略凶道:“睡觉。” 把自己蹭得暖呼呼的安长卿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终于不动了。 萧止戈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怀里人又仰起头,哼唧半晌,问:“王爷明日有事吗?” “……”萧止戈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怕他提出些自己招架不住的要求:“明日城外大营有演武大比,我得去,怎么?” 安长卿听他这么说,顿时蔫了下来,兴致缺缺道:“明日三朝回门,既然王爷有事,那我就自己回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歹这一世他还能回去,上一世,他压根就没敢跟萧止戈提这事。 萧止戈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三朝回门是什么日子。大邺嫁娶风俗,成婚第三日,新郎要带着新嫁娘回娘家,称之为三朝回门。只是安长卿是男子,加上萧止戈长居军营并不通这些俗务,而本该事先安排打点好一切的管家偏偏以为他不喜安长卿,竟也没有提这事。 “抱歉。”想到安长卿在相府的处境,萧止戈顿时有些愧疚,他沉吟片刻道:“是我疏忽了,明日我先送你回去,等上午演武结束,我再去相府陪你?” 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本来有些低落的安长卿顿时又开心起来,眉眼弯弯道:“好。” 之后两人再无别话,都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卯时正,萧止戈便醒了。安长卿蜷着身体,脸贴在他胸口睡的正沉,莹白如玉的面颊泛着熟睡的潮红,嘴唇微张,看着不似醒着时那么狡黠,透着股憨气。 心里软了一瞬,萧止戈轻手轻脚的将他挪开,又替他掖好被子,才召了王富贵去书房。 “王妃的回门礼都备了什么?”萧止戈坐在上首,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但伺候他多年的王富贵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跪下告罪:“是老奴疏忽,王爷恕罪,老奴这就去准备。” 萧止戈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许久,直看得他额头冷汗直冒,才冷声警告:“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回门礼从内库里挑好的。余姨娘和二小姐多备一份。不要再有下次。” “是,老奴知罪。”王富贵战战兢兢起身,擦了擦冷汗:“老奴这就去准备,待备好礼再去领罚?” 萧止戈摆摆手:“去吧,礼单记得给王妃过目。” *** 安长卿起来得时候,就看见窗外萧止戈在练.枪。男人穿着玄色织银云纹箭袖,束同色腰带,脚踩牛皮马靴。一头墨发束起,腰杆挺直,把一杆双尖五龙乌金.枪武得虎虎生风。安长卿倚在窗边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也难怪外面那些传言都说他是“太岁凶神”,男人武起枪来的时候,眉目冷冽,戾气满身。若不是昨晚安长卿还被他抱在怀里暖着手脚,也不会信这么一个戾气横生的将军,会那样细致温柔。 安长卿眼底柔了柔,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男人闻声果然收了枪朝他走来,眉宇间还有未散的戾气,眸光却很平和:“醒了?叫丫鬟们传早膳?用过早膳后我送你回相府。” “嗯。”安长卿瞧着他额头上的汗水,犹豫一瞬,还是拿了汗巾过来给他擦拭。 萧止戈身体下意识绷紧,待那只柔软的手轻轻拂过面颊时,又渐渐放松下来,眼底闪过幽深的光。 安长卿没注意到,给他擦完汗水,便跟他一同去用膳。 两人用过早膳,正好王富贵备好了回门礼,恭恭敬敬的把礼单送来给安长卿过目,问他还没有需要额外添加的物件。 看着礼单上额外给母亲准备的药材和给妹妹的首饰,安长卿心底暖了暖。王富贵昨天上午还对他敷衍至极,这些肯定不会是他想得,至于是谁……答案昭然若揭。他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男人,朝他露出个好看的笑:“我替娘亲和妹妹谢谢王爷。” 萧止戈神情依旧淡淡:“不必言谢。” 安长卿笑开,两人用完早膳,便出发去相府。安长卿不会骑马,便坐了马车。萧止戈则骑着马跟在一侧。丞相府就在挨着皇城的四喜胡同,而王府却在远离皇城的八平胡同。两者之间策马不过一刻钟,马车却得走上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相府时,已经是辰时正。 *** 听说北战王府的车马快到了大门口时,安知恪和嫡妻李氏都没反应过来。安知恪还皱了眉:“这才成婚,怎么就回来了?” 李氏是知道他素来不喜这个儿子,刚想应和两句,陡然想起来,一惊:“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吧?” 安府这才兵荒马乱起来。 不管安相国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管北战王再如何不得帝心,两人的身份却摆在那里。一个是战功卓著的王爷,一个是王妃,就算暗地里再不喜,明面上也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否则光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就能让御史参他一本。 李氏急急忙忙让下人把正门打开,又让人通传了相府上下,有官职在身的需得换上官服,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需按品大妆,都收拾齐整了,才以老太君和安知恪为首,领着相府上下在正门前恭候。 北战王府的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时,安知恪笑容毫无破绽,仿佛早就等着一般迎上去:“王爷,王妃,里面请。府里早就等着了。” 萧止戈坐在马上略一点头,不见对岳家的亲热,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进的冷硬模样:“老太君,相国。城外大营还有要事,我送长卿过来,这便走了。” 言罢只转头跟安长卿交代了一声,说自己会尽快过来。之后也不待其他人反应,径自策马离开。 安知恪心里不悦,但想到北战王向来就这个脾性,而且听闻他与安长卿并不和睦,现在这个表现倒也不太意外。没了萧止戈在场,安知恪脸上笑容淡下来,一行人簇拥着安长卿进府。 安长卿母子不得安知恪欢心,从前在相府没什么地位,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能踩上一脚。现在一朝嫁进了王府,成了王妃,反而要相府上下恭迎。 虽说当初安长卿是被迫嫁过去的,但如今见着他一身锦衣华服坐在上首主位,其他人都得矮一头,还得恭恭敬敬称一声王妃,安府众人心里都不太得劲。更别说从前欺负安长卿惯了的几位少爷小姐了。 安家人口众多,一共四房,因为老太君还健在,便没有分家。四房人都住在这五进的院子里。安知恪这一房是长房,除了安长卿这个三少爷,还另外有二子三女。嫡长子安长煜和嫡长女安娴漪都是正妻李氏所出。二少爷安长端和三小姐安娴歌则是宠妾柳氏所出。安长卿和胞妹安娴钰则是姨娘余氏所出。 姨娘余氏因为青.楼出身,加上不知什么原因遭了家主厌恶,连带着两个孩子在府里也遭人欺压。一开始大家还忌惮着怕余氏复宠不敢做得太过,直到后来好几次安长卿因为受了欺负去找安知恪做主反而被申斥一顿后,大家便肆无忌惮起来。而安长卿在吃了几次教训后,也不再奢望父亲会为他们母子做主,知道越是反抗越会被欺负的厉害,渐渐便学会了隐忍。就在他被迫嫁出去的前两年,许是安家的少爷小姐们终于觉得腻味了,已经很少找他的麻烦。只是碰见了还是免不了挖苦和嘲讽。 “山鸡也敢装凤凰。”坐在右边下首的安娴歌撇了撇嘴,声音并不小地嘟囔了一句。 花厅安静,加上适时并没有人说话,她的声音便格外突出。一时间花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安知恪微微蹙眉,并不太严厉地呵斥了一声:“歌儿!” “三小姐年纪小,不懂事,王妃可别跟她一般见识。”柳氏也跟着打圆场,还假模假样的拍了安娴歌一下:“快向王妃认错。” 6、第 6 章 “我记得三妹妹该议亲了吧?年纪也不小了。” 安长卿看向这个小他四岁的异母妹妹,眼中没有半点温情。他还记得十岁那年冬天,还是个天真无邪小娃娃的安娴歌,是怎么咯咯笑着把比她大一岁的安娴钰推进湖里的。安娴钰同他一样,从小受欺负,养成了胆小柔弱的性子。因为吃得不好,比年纪更小的安娴歌看着还要瘦小柔弱。安娴歌甚至都不用太大力气,就把小猫儿一样的安娴钰推进了湖里。安长卿那时正巧经过,虽然跳下去把安娴钰救了上来,自己却溺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反而安娴歌,安知恪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轻轻放过了。 安长卿垂下眼,嘲讽地笑了笑,却没再准备忍气吞声。重活一世,总不能还做个任人捏圆搓扁的软面团。 “若是嫁到了夫家还这么没轻没重地说话,怕是要连累夫家治个不敬皇室的罪名。”他说着看向安知恪,脸上还有淡淡笑意:“父亲身为大邺丞相,该知道‘非礼勿言’、‘累及家人’的道理吧?” 觑着安家众人难看的脸色,安长卿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虽说是一家人,不过到底尊卑有别,就算我不计较,但王爷历来重规矩,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王爷的脾气……想必大家都知道。”安长卿定定看向白了脸的安娴歌,浅浅笑道:“若是王爷一怒之下要治罪,我也不敢拦着,三妹妹说是不是?” 安娴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服气地还想辩驳什么,却被边上的柳氏掐了一把,噘着嘴把手帕都快攥烂了,才不情不愿地道:“王妃说得对,歌儿知错了。” 安长卿略点点头,也不再理会她,转头把安娴钰招到了跟前说话——今日到场的只有安娴钰,生母余姨娘在后院没有出来。 按规矩姨娘可来可不来,但是余姨娘到底是安长卿生母,若是真心敬重安长卿这个王妃,必定会让余姨娘出来见人。可安府上下没人把他当回事,余姨娘自然没到场,只有胞妹安娴钰陪坐在最末。 安娴钰还是同记忆里差不多,安静羞怯,明明长得很不差,却总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安长卿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问起了学业。 安家百年诗书传家,安家女儿在出嫁之前都在族学上课,由女先生教导。安娴钰生性安静,唯一的喜好便是读书习字,学问做得很不错。 然而这回安娴钰却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我没去族学了。” 安娴歌在边上终于又找到了茬,噗嗤笑了一声,抢话道:“安娴钰小考舞弊,被先生赶出去了。”她意有所指地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说得便是安长卿曾经也被夫子从族学赶出来的事情。安家族学分男学和女学。两边只隔着一堵墙。男学的夫子都是名家大儒,专门教导八股文章,为日后科举做准备。 安长卿虽然也爱读书,看得却都是医理水利方面的杂书。在八股文章上学得不是很好。加上他的出身,族学的夫子一直瞧不上他。后来他被安长端栽赃与女学生私会,品行不端,夫子不等他辩驳,便将他赶出了族学。 这事安知恪也知道,还曾查证过。只是在聪慧讨喜的二儿子和厌恶的三儿子之间,他选择了保全二儿子的名声罢了。安长卿也是从那个时候,对他彻底冷了心。 安长卿眼目光扫过安知恪和安长端,神情似笑非笑:“我觉得三妹妹的话十分有道理,父亲和二哥觉得呢?” 两人脸色微变。 安相国纵横朝堂数十载,大概还从未被人这么质问过,更何况质问的人还是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庶子。被他嘲弄的目光看得微怒,却不好发作,安知恪只能将怒火撒在了安娴歌身上。 “你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若是学不好,就学好了再来出来见人!”他话说得重,安娴歌自小被宠着,还从没被这么当众斥责过,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只满脸愤恨地瞪着安长卿,敢怒不敢言。 安长卿看猴戏似的,也不出声劝阻,只拉着安娴钰说话。 *** 接连被给了两个下马威。安家众人终于意识到:昔日不受宠的庶子是翅膀硬了,不像从前可以随意欺辱了。就连胆小的安娴钰也被安长卿护在身边,重话都说不得一句。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便到了午膳时分。安长卿依旧坐上座,挨着他左手边坐的老太君拉长了脸,重重拄了一下拐杖,阴阳怪气道:“长卿大了,也长能耐了。” 安长卿垂着眼,不咸不淡地答话:“在这府里过了这么多年,每天听着看着,总得学着点东西,不然祖母怕是见不着孙儿坐在这里了。” 老太君脸色一沉,却不再接话了。说到底她也不瞎,安长卿母子这些年在府里的处境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偏心,又瞧不上余氏,便干脆听之任之,装作不知道了。 正逢丫鬟开始布菜,便止住了话头,开始用膳。 饭罢,又坐了片刻,安长卿便提出要去后院看望生母余姨娘。安知恪这会儿看见他就心气不顺,只说余姨娘身体抱恙在后院休养,让李氏陪他过去后院,自己甩袖去了前院书房。 安长卿听说母亲病了,便有些着急,也没有让李氏作陪,便带着人急急往后院去。 他们母子住揽虹苑,是相府东北角最偏的一处院落,道路曲折弯绕,正逢冬日又疏于打理,便显得有些荒凉。安长卿一别多年,却从未忘记过这条路。他急切大步向前,却不料在转弯处被人拦住了去路。 “三弟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说话的人半依在树上,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着安长卿,像条阴毒的蛇,蛇信子一寸寸舔舐过皮肤。 安长卿顿住脚步,戒备又厌恶地看向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等着见见我的好堂弟。堂弟当了王妃就翻脸不认人了,连堂哥都不愿意喊了?”安长齐嗤笑一声站直身体:“以前你可不敢这样。” 安长卿挺直了背,神色冷静,身体却暗暗绷紧了,待眼风瞥到身后人高马大的赵石时,才放松一些,这是萧止戈特意给他留的人:“今时不同往日,人总会变的。” 安长齐一哂:“看来你把北战王伺候得不错?怎么?听说北战王喜欢玩花样,你吃得消吗?” 他话说得露骨而难听,见安长卿脸色虽苍白,眉眼却越发艳丽好看,忍不住又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摸他脸,只是手指还未触及他的面颊,脖颈间就抵上了一把冰冷长刀,人高马大的赵石将安长卿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看向安长齐,冷声警告:“王爷有令,对王妃不敬者,杀无赦!” “哟,这才几天就学会狗仗人势了?”安长齐面孔微微扭曲,眼里闪着阴冷的光:“三弟果然长了不少本事……” “赵石,动手!”不等他再继续说些污言秽语,安长卿直接下了令。 赵石闻言手臂使力,原本虚架在脖子上的刀毫不犹豫往前送了三分。 安长齐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脖颈,就见满手都是鲜血。 他双眼瞪大,面孔一阵扭曲,狰狞地看向安长卿,咬牙切齿道:“小贱人!你敢!” *** 心里记挂着安长卿,萧止戈上午应付完军营演武,便策马又去了相府。听闻消息的安知恪亲自来迎他,听他说要寻安长卿,面色微讶:“王妃去后院见余姨娘了。” “我去寻他。”萧止戈道:“前面带路。” 他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态度让安知恪面色难看,却到底不敢违抗,带着他往后院去。 谁料刚走到半路,就远远听见一个男声嘲弄地说道:“看来你把北战王伺候地不错?怎么?听说北战王喜欢玩花样,你吃得消吗?” 安知恪面色一变,正要出声喝止,却被萧止戈抬手阻止了。 萧止戈脸色铁青,迈出的步伐都透着浓重杀意。 偏偏说话的人还在继续作死,又道:“哟,这才几天就学会狗仗人势了……三弟果然长了不少本事……” 萧止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安知恪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时,忽而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声。 这痛呼声异常的熟悉,安知恪一惊,陡然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竟然像是二房堂侄安长齐。他匆忙追上去,却见萧止戈单手将安长卿揽在怀中低声说着什么。空着的另一只手提着一杆乌金枪,枪尖染了血。而在距离两人不远的枯草丛里,安长齐正抓着一只断手,惨烈地打滚哀嚎。 安知恪便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 但凡今天对安长卿出言不逊的不是安长齐,是任何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人处置了,然后把这事压下去。可偏偏就是安长齐。 安长齐是二房独子。他的二弟安知守虽然没走仕途,却擅长经商,娶的妻子也是许昌郡大商贾的掌上明珠。这些年靠着岳家生意做得不小。而安知恪虽然是长房嫡子,封靖国候,官拜丞相。俸禄却支撑不起一大家子的开销和人情往来,这些年都是二房在出银子出力。 所以安长齐虽然沉迷声色纨绔异常,他对这个侄子也还算慈爱。 但现在安长齐竟然对亲堂弟起了龌龊心思,还让北战王当场撞破。安知恪别说把这件事抹平,就是想保住安长齐一条命都难。 脑中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安知恪隐晦地看一眼被萧止戈挡住半边身体的三儿子,表情微冷,朝萧止戈一揖到底:“王爷恕罪,长卿与长齐自小感情慎笃,玩笑间话语便粗俗了些,并非是不敬王爷。还请王爷饶他一回,日后我必好好管教,不让他出言无状!” 安相国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是安长齐起了龌龊心思,调戏折辱安长卿。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兄弟间的玩笑话。 他看向安长卿,刻意放慢压低的声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长卿,你堂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幼时最照顾你,虽然说话不好听,心却不坏,你也不忍因一句玩笑话就断送了你堂哥性命吧?” 安长卿身体颤了颤,从萧止戈的怀中露出脸来,脸色惨白,眼珠漆黑无神:“父亲希望我放过他?” 安知恪脸皮抽了抽,声音却循循善诱:“长齐待你不薄。” “原来你都知道?”安长卿却突兀地笑了一声,眼角眉梢被恨意占满,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7、第 7 章 安长齐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安长卿的噩梦。 安长卿自小就生得好看,幼时五官尚未长开,更有种雌雄莫辩的美。那时候几个姐妹嫉妒他长得比自己好看,其他兄弟却嫌弃他长得像个女孩,安长卿两边不讨喜,个个都喜欢欺负他。很长一段时间,安长卿的童年都是灰暗无光的。唯一向他伸出过援手的就是堂哥安长齐。 安长齐是二房独子,生下来就受尽宠爱。他比安长卿大五岁,安长卿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安家除了长房嫡子安长煜,就数他年纪最大,也最得老太太喜欢。 在他教训了其他弟弟妹妹,解救了被关在柴房的安长卿时,安长卿是真心敬重又孺慕这个哥哥的。安长齐自那以后对他很好,会教训欺负他的兄弟姊妹,会带他吃好吃的糕点,还会给他准备崭新漂亮的衣裳。 如果不是在他十二岁生辰那年,安长齐试图强.暴他的话,一切都还是美好的。 安长卿还记得那是个春日,他生日在二月十五。正是春分前后,安家上下张罗着踏青和春日宴,却没有人记得相府的三少爷是在这一日出生。安长卿吃了母亲给他煮的长寿面,正要出门去抓药,就遇见了安长齐。 安长齐那日笑得格外可亲,安长卿甚至还记得他对自己说得每一个字。 他说:“三弟,今日是你生辰,我给你备了生辰礼,要不要去看看?” 天真的安长卿便兴高采烈地随他去了。却不想被他骗到了无人的厢房里准备施暴。那时的安长齐仿佛变了一个人,嘴里说着爱慕的话,眼神却透着淫邪。试图哄骗他就范。 安长卿虽然天真,却并不蠢笨,当机立断就端起铜制烛台狠狠砸了他的头,趁着他吃痛,从没落锁的后窗跳进了观景池里。因为安长齐不会水,又恰逢有下人经过,他才逃过一劫。 只是自此以后,安长齐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不仅不再替他出头,反而几次三番教唆挑动其他兄弟姊妹欺负他。每每单独碰见时,表情更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安长卿的日子变得比从前更加难过。不仅要应付四方恶意,还要费尽心思地躲着安长齐。 直至后来安长齐十八岁,定亲娶妻,安长卿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也刻意遗忘了这件往事。 只是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己和安长齐,府里是没有人知道这段腌h恶心的往事。 却不想安知恪原来都知道。他既然能知道安长齐曾经对他的好,又怎会不知道安长齐后来对他的恶?这当中转变的因由,作为一家之主,他会不知道? 更何况当初他从观景池爬上去,冻得脸色青白,又惧又怕,却不敢回揽虹苑,就怕惹母亲担心,只能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找安知恪,安知恪却连听都没有听,就训斥了他一顿,将他赶回了揽虹苑。 安长卿当初只当他是不喜自己。直到此时才明白,他其实都知道,他只是不想为个不重要的庶子和安知守起了龌龊,才装作不知道罢了。 恨到深处,便只剩下一阵空茫。看着安知恪骤变的面色,安长卿此刻竟然还笑了两声:“你想我放了他?我偏不!安长齐要是死了,你说二叔二婶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又轻又飘,似鬼魅一般。萧止戈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沉沉叫了他一声。 “你想做什么?”安知恪见他神情实在诡异,不由皱了眉,语气也软下来:“杀了他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如先送你堂哥去看大夫,之后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安长卿冷笑一声:“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儿那样好骗吗?” 他说完拔出匕首,缓缓走向昏死过去的安长齐。 “长卿!”萧止戈看出他的意图,抬手拉住他。 安长卿转头看着他,眼神空茫一片,里头什么都没有,整个人木呆呆的。萧止戈心头一揪,手掌在他侧脸温柔轻抚,低声在他耳畔道:“还有我在,别脏了你的手。” 手掌下移,萧止戈重重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半强硬地将他手中的匕首抽出来扔在草丛里,方才提着乌金枪,走近安长齐。 “王爷!”安知恪下意识阻止,却被他扫过来的、凶性毕露的眼神吓住,一时定在了原地。 “相国放心,我自会留他性命。”萧止戈阴鸷一笑,如讨债修罗,挥枪齐腿根斩断了安长齐一条腿。 昏死过去的安长齐再次被剧烈的疼痛疼醒过来,捂着裤.裆凄厉惨叫一声,而后两眼一翻,又彻底昏死过去,枯萎草丛中,尽是喷洒鲜血。 萧止戈收枪,看向表情难看至极的安知恪,隐含威胁道:“命我是留下了,剩下的就交给安相国了。想来相国也不愿跟我去陛下面前对质吧?” 安知恪自知这次是安长齐行事不端落了把柄,更何况堂兄觊觎堂弟这种乱.伦丑事闹出来,安家百年清誉都要被毁。对于萧止戈的威胁,他只能咬牙认下。 他看向血流如注的安长齐,只能草草向两人一拱手,急忙去叫人来抬人。 没了外人,萧止戈才怜惜地摸摸安长卿的脸颊,叹息道:“怎么这么傻?你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还替安知恪背了黑锅。” “我教你怎么出气。”萧止戈轻触他泛红眼角:“绝对不会让安长齐活过三天,还能让安知恪不得安生。好不好?” 安长卿抬头看他,眼眶渐渐红了。只是他倔强地咬着牙不肯哭出声,只牙关紧紧绷着,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在跟谁较着劲儿一般。 萧止戈一叹,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有力的手掌在他背上轻抚:“想哭便哭吧。” 安长卿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只是眼眶里的泪水成串地落下来,洇湿了萧止戈的肩膀。萧止戈一下一下在他背上轻拍,动作虽然生疏,却极为温柔。 在他怀里无声哭了好一会儿,安长卿才吸着鼻子退开一些,哑声道:“谢谢。” 萧止轻揉他红肿的眼皮:“跟我不用说‘谢’字。” 远处隐约传来急促脚步声,萧止戈低头看他一眼,想他也不愿被看到这副狼狈模样,询问道:“先回去?” 安长卿摇摇头:“先去见娘亲,她会担心。” 没有理会随后而至的人,两人从另一侧离开。安长卿眼睛还红肿着,没有立刻去揽虹苑,而是带着萧止戈去了另一侧少有人至的观景池。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指着池子对面的一间厢房道:“安长齐就是把我骗到了那里。” 萧止戈眼神微深,握紧了他的手。 安长卿的手极凉,声音微颤,却没有停下来:“不过他也没占到便宜,被我在头上开了瓢儿,休养了大半个月。” 似乎只是需要个倾听对象,安长卿继续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偏偏这么厌恶我?我以前以为是因为娘亲的出身,现在却想明白了……” 他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他从未把我当做过他的儿子。” 不然有哪个父亲,会任由自己的儿子被堂兄侮辱而坐视不理? 萧止戈皱起眉,他不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只能道:“我出生时,天现凶兆,父皇曾试过溺死我。只是我命大,没死成。后来母妃以死相逼苦苦哀求,才保住了我一命。” 虽然两个人都不配为人父,但说起来,应该还是安庆帝更不是个东西。 安长卿诧异地侧脸,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后,本来灰暗的心情忽然就豁然开朗了。想想也是,萧止戈生在皇家,生母早逝,又不得帝王宠爱,十二岁便自清去边关从军,边关多少凶险,其中苦难,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只是北战王铁骨铮铮,从不为外人道罢了。 相比起来,他所经历的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抓起萧止戈袖子擦了擦脸,安长卿展颜一笑:“他不拿我当儿子,我也只当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为他伤心不值得。” “嗯。”萧止戈拇指摩挲过他眼下泪痣,道:“还有我。” 铁骨铮铮地北战王并不会说情话,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重重落在了安长卿心上。安长卿怔楞看着他,恍惚想到,上一世如果自己不那么畏惧他,受了委屈去找他,想来这个男人也会在他难过时,站在他身后吧。 他身体微倾,展臂抱住了他,感受着男人搏动的心跳,低不可闻道了一声“对不起”。 萧止戈只以为他还委屈着,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带你去见见我娘吧?”安长卿在他怀里蹭蹭,仰起起头道。 萧止戈垂眼看他,怀里少年眉眼上挑,眼尾还残留着委屈的晕红,嘴角却已经挽起了笑,声音绵软中透着沙哑尾音,神色亲近又信赖。 “好。”萧止戈心中微软,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安长卿对着池水整理了仪容,确认已经看不出什么来后,才带着萧止戈去了揽虹苑。 揽虹苑修建得不大,原先是座精致小楼。因为地方偏又疏于打理,这些年越发破旧。 萧止戈还未进门,就皱了眉。安长卿却早习惯了这样的破败景色。脚步还未踏进去,就先清脆欢快地叫了一声娘。 在院里和奶娘绣花的安娴钰最先看到他,急切地迎上来,待看到他身侧的萧止戈,又畏惧的停下脚步,迟疑地看向安长卿,不知道该叫什么是好。 安长卿看出她的畏惧,也知道这胆小的性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也不逼迫她,柔声道:“娘呢?我带王爷来见见她。” “喏喏?”屋里先是传来一阵咳嗽声,之后一个清瘦的妇人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妇人披着厚重青色棉袍,头上没有钗饰。原本是极普通的一个人,但她抬起头看过来时,那张五官艳丽又透着憔悴的脸,叫破败的小院都失了色。就连臃肿老旧的棉袍都变得顺眼起来。 萧止戈看看妇人,再看看大步过去扑进妇人怀里的自家王妃,暗暗感慨果然传言一点不假,安长卿完全就是照着他母亲长得。只一双丹凤眼像了安知恪,少了柔媚娇怯之色,多了几分硬朗几分贵气。 安长卿骤然看见死别多年的生母,一时情不自禁就扑进了娘亲怀里,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的落了几串眼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止戈还在一旁看着呢。 他不好意思地偷偷擦了眼睛,小声嘟囔道:“我都十八了,娘别再叫这个名字。” 余氏摸摸他的脸,表情慈爱:“不管多大,都是娘亲的‘喏喏’。” 安长卿脸色微红,只好转移话题,将站在门口的萧止戈牵过来,窘然介绍道:“娘,这便是北战王,我带他来见见你。” 8、第 8 章 北战王之名,在邺京或者说大邺无人不晓。余氏自然也听说过的。 北战王战功卓著,却不得今上喜爱。据传他出生之时有大凶之兆,本是要被赐死的。但那时候北战王生母丽嫔正得宠,以死相求才保住了他一条命。只是从那以后,丽嫔母子就失了宠。后来没过几年,丽嫔因为深宫日子难捱,自尽而亡。 而自生母过世之后,北战王日子越发不好过。因为太清观仙师批命大凶,没有嫔妃愿意抚养他,最后还是皇后将他收到膝下抚养。只是北战王桀骜不驯,和皇后太子并不亲近,还有传言说北战王早就失了继位资格。 或许是自知不能继承大统,北战王行事越发随心所欲,平日里打杀下人都是轻的,听说他在雁州常以杀人取乐,城门口京观高筑,甚至连将军府的灯笼都是用人头骨做成…… 这些消息大多是从柳氏的丫鬟那里听说的。她失宠多年,柳氏却仍然看她不顺眼,总要找一切机会让她不痛快。 如今她唯一的儿子被迫嫁了人,嫁的还是声名狼藉的北战王,柳氏想看笑话,便故意遣了丫鬟到揽虹苑外面闲聊。专门说些北战王骇人听闻的事迹。 余氏不是不识字的愚昧妇人,不会偏信流言。但虽然知道传言可能有夸大,可这样一个凶名赫赫的王爷,余氏也不敢期望他会有多好相处。安长卿被迫出嫁的那一日,余氏甚至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几天每日都是在辗转煎熬中度过,连带着病情也加重了,就盼着三朝回门的日子能见上儿子一面。 如今看着安长卿牵着高大的男人走过来,脸色红润,身上也并没有伤痕,她怔楞之后,又有些惶恐。连忙就要行礼,嘴上还忍不住责备:“怎么好让王爷来见我?这不合规矩。” “长卿的娘就是我的娘。”萧止戈连忙将人扶住,传闻里灯笼都要用人头骨做的北战王努力露出个和善的表情,虽然看着还是比常人凶些,却没了那种生人勿近的骇人气势:“一家人,不必拘泥礼数。” 余氏被他扶进屋里坐下,才细细打量起萧止戈来。 这一打量才发现传言比她想象中还要夸大了不少。萧止戈虽然乍一看气势凶恶不易亲近,但偶尔落在安长卿身上的眼神却是柔和的。她出身青.楼,人情冷暖见得多了,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差,暗暗打量一番萧止戈,心里便有了数。 倒是安长卿,见她脸色憔悴,时不时还低咳两声,面露担忧:“大夫来看过了吗?药都有没有按时吃?” 他犹记得上一世,母亲就是在他成亲后不久,病情陡然加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那时他人在王府,得到消息赶过去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安长卿微微垂下眼,轻声道:“吃了这么多年的药病也不见好,不如我再寻个大夫来看看。” “都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换了大夫也不见得能好。”余氏笑了笑:“只要你们兄妹都好,娘就都好。怎么也得撑到看着你妹妹出嫁才行。” “娘!”坐在她身侧的安娴钰有些害羞地叫了她一声。也只有亲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出一两分女儿家的小性子。 “婚期已经定下了吗?这么快?”安长卿手指在身侧攥紧,目光定定落在低头娇羞的安娴钰身上。此时的安娴钰虽然胆小柔弱了些,但还鲜活娇嫩的像一株芍药花。远不像后来安长卿去见她最后一面时,枯萎颓败的模样。 “定下了,就在三月初五。”余氏怜爱地摸了摸安娴钰的头,有些不舍道:“过了年你妹妹也才十五,我本来想晚些……只是吴家着急,说上半年就这一个好日子,你父亲和嫡母也答应了。” 安娴钰的未婚夫是忠勇侯的庶三子吴隽书,如今官至从五品少府少监。虽说官职不高,但生得仪表堂堂,性情也中正平和,算得良配。且吴家与安家是世交,两人身世相差亦不大,这样亲上加亲的亲事,总比嫁个不知底细的好,因此两家早早就订了亲,只等安娴钰长到适龄便可完婚。 上一世安长卿也以为安娴钰觅了个好夫婿。却不想婚后不到两年,安娴钰就因为小产去世,还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安长卿当时只来得及见了妹妹最后一面,忠勇侯府给出的说法是不懂事的丫鬟冲撞了安娴钰,冬天路滑不慎跌了一跤,便小产了。 安长卿却根本不信他们的鬼话。一个怀胎六月的孕妇,面色蜡黄,身上没有几两肉,瘦得皮包骨头,他光是看着都心疼,想也知道安娴钰在忠勇侯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后来他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吴隽书早有个极宠爱的外室,因为出身低贱当不得正妻。这才娶了安娴钰,安娴钰嫁过去没多久,那外室就被抬进了门。进门后外室仗着宠爱越发猖狂,根本不把嫡妻放在眼中。甚至就连安娴钰小产血崩而亡,也是外室的手笔。 安娴钰性格绵软柔顺,不讨夫君喜欢又不会争宠,在忠勇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但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对母亲或者对他哭诉过。直到她死后,安长卿才知晓她受的委屈。 只是斯人已逝,安长卿又人微力薄,只能眼睁睁看着吴隽书把妾室扶正,连给妹妹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是后来萧止戈登基后,忠勇侯触怒天颜,被判了满门抄斩,这家人才算遭了报应。 安长卿那时听闻萧止戈斩了忠勇侯满门,还高兴了许久。 要他说,忠勇侯府就跟安家人一样,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没有一个好人。 上一世安娴钰枉死,他们保下了真凶,推了一个丫鬟出来顶罪。这一世,他却不打算再让安娴钰进这个火坑了。甚至连带着前世的账,也要一并算了。 他略想了想,心中便已有了主意。他看了一眼脸泛红霞的安娴钰,觉得自己还是提前透个底好,免得后面事发退婚,安娴钰还要为了个不值当的人渣伤心。 心里斟酌了一下,安长卿便道:“这门亲事还是再等等。我听说……吴隽书的名声不太好。” 余氏疑惑:“怎么会?我还特地叫安福去打听过,吴隽书房里没有放通房,平日里连花街柳巷都不去,只一心向着仕途。听说忠勇侯府的家风也十分整肃。” “我不放心,叫王爷帮我查了查。”安长卿心虚的瞥一眼萧止戈,硬着头皮扯谎:“结果查到吴隽书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两人经常私会,感情十分好。我怕钰儿嫁过去后受委屈。” 不是他非要扯萧止戈这面大旗,实在吴隽书装的太好也藏得太好,如果不是他曾经亲眼见过吴家人的真实嘴脸,他也不会相信,百姓口中家风清明的忠勇侯府,会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而吴隽书更是宠妾灭妻,丝毫不顾念结发之妻。 如果说这都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母亲肯定还会有疑问,但如果说是萧止戈查出来的就不一样了。 果然,余氏的眉头狠狠皱起来:“当真是这样?可婚期已经定了,要是退婚,你父亲肯定不答应……” 陪坐在她身侧的安娴钰脸上红霞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手指紧紧绞着手帕,却最终垂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有办法。”安长卿安抚地看向安娴钰,道:“我绝对不会让钰儿嫁进忠勇侯府受委屈。” 余氏还想说什么,待看到安长卿笃定的神情时,又咽了下去。她感慨的摸了摸安长卿的头:“喏喏也长大了,能护着妹妹了。” 安长卿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和妹妹。” 余氏欣慰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母子俩分开时,都微微红了眼眶。安长卿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如今安娴钰的婚事更为要紧,便暂时压了下去。 临走前,安长卿将赵石留了下来。 面对余氏疑惑的眼神,安长卿想了想,还是把遇到安长齐的事简单说了说。安长齐断了一只手一条腿还绝了子孙,安知守夫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不敢找萧止戈和他的麻烦,极有可能会转头报复在相府无依无靠的余氏。 有赵石在,至少两人的安全有了保障。 告别余氏后,安长卿便和萧止戈一起往前院去。两人并肩行了半路,萧止戈都没有出声,安长卿有些忐忑的用眼风去瞟他。良久,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道:“你不准备问我吗?” 萧止戈顺势停下来,眉头微挑:“问什么?” 安长卿嗫嚅:“查吴隽书的事,还有赵石。” 他当然不可能让萧止戈帮他去查吴隽书,事实上昨天晚上两人才算和好了,就算要查,时间也来不及。 “我再给拨你几个人,忠勇侯府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萧止戈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教导道:“打蛇打七寸,吴隽书的后盾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不倒,吴隽书也不会伤筋动骨。” 安长卿诧异望着他。 萧止戈牵起他的手往前走,包裹着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至于赵石,人给你了,不用再过问我。” 9、第 9 章 安长卿被他牵着往前走,男人步伐不紧不慢,身躯高大,脊梁挺直,锋利的如同他背后的那杆长.枪一般。当他站在你身侧时,不需任何动作或言语,就已经让人拥有无与伦比的安稳感。 走出两步,安长卿又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护着我?” “当然。”萧止戈不解地看他一眼,理所应当道:“你是我的王妃。” 说这话时,男人的表情是一贯的严肃认真,眉眼间的疑惑仿佛在问“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安长卿抿唇偷偷笑了,拉着他往另一条道走去:“先不回去,再陪我去一趟西院。” 萧止戈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步伐却紧紧跟上了他。 安府是五进的宅子,老太君住中间的正院。安家话事权最大的安知恪和安知守则分别住东院和西院。安长卿带着萧止戈穿过抄手游廊,又穿过一扇垂花门,才到了西院。 西院正热闹着。下人们端着一盆盆的热水跑进跑出,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哀嚎惨叫和阵阵嚎啕哭声。 安长卿和萧止戈进来时,下人们都顿了顿,接着便想起什么一般,脸色惨白地避开他们进了屋。倒是有个穿着打扮十分精细的丫鬟满脸怒容瞪着安长卿,嘴巴蠕动半晌,最终也没敢说什么,狠狠一跺脚就推开身边的人进了屋。 “那是安长齐的通房翡翠。”安长卿告状道:“后来安长齐针对我的招数都是她想出来的。” 翡翠大概是察觉了安长齐的心思,看他非常不顺眼,明面上给安长齐出主意逼他就范,暗地里却会找一切机会羞辱他。那时候他年纪小性子又软和,吃了亏只能暗暗委屈生气,毫无办法。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有人会给他撑腰。 少年的声音三分抱怨两分娇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萧止戈,像个受了委屈跟家里大人告状的小崽子,萧止戈被他看得心肠都软下来,忍不住轻轻摩挲包裹在掌心的手指,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她是安知恪的人。” “!!!”安长卿眼睛睁的更大,满是惊讶。 这里毕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萧止戈点到即止:“她是颗很好的棋子,用的好了,不仅能要安长齐的命,还能让安知恪兄弟离心。” 安长卿面露疑惑,一时却没有想通关窍,不解地看他:“怎么用?” “自己想。”萧止戈却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跟他一同往厢房走。安长卿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怒喝迫住了脚步。 “你还敢来!”安知守的正妻孙氏高亢尖叫一声就朝安长卿扑过来:“小贱人!你勾.引长齐还不够,还害他如此,我要你偿命!” 安长卿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妇人尖锐的指甲戳到眼睛,却见身侧萧止戈反应迅速一脚将人踹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沉重的花梨木圈椅上。 萧止戈面带怒色,沉声喝道:“王妃归宁之日,安长齐不尊礼数出言不逊,本王断他一手一脚已是仁慈,若不是王妃求情,你们以为他安有命在?!”阴鸷目光扫过鬓发散乱的孙氏,萧止戈冷声质问:“还是孙夫人觉得……这惩罚轻了?” 刚被扶起来的孙氏腿一软,又重重跪在了地上。安知守也惶恐跪下:“贱内愚昧,又爱子心切,无意不敬王妃,还请王爷赎罪。” 萧止戈没有理会下跪的两人,面目冷凝看向安知恪:“相国也别整日忙碌朝政,这家风也该整顿整顿了,否则迟早惹下大祸累及全家。” 安知恪脸皮抽了抽,拱手躬身:“王爷教训的是。”说完又看向安长卿,眉目间不喜之色更浓,但顾忌着身侧虎视眈眈的萧止戈,他只能挤出一副笑脸来:“王妃来此可是还有事?” 安长卿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当下也不客气:“余姨娘久病,吃了药也一直未见好,正好王府里有位大夫擅治疑难杂症,我便跟王爷借了人,过两日便让大夫来看看。” 安知恪眼皮一跳,还未开口,一旁的李氏却开了口:“给余姨娘看病的大夫是德仁堂的老大夫,若是他都看不好,只怕是换人也……” “那就再换个大夫看便是。”安长卿打断她的话:“总有能治的大夫,父亲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安知恪脸色难看,只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任由拿捏的庶子了。光是他身后站着的北战王,安知恪就不得不低头:“是这个道理。” 安长卿冷淡点头,又道:“另外揽虹苑位置偏,院子里也没个得力的人手,王爷担心不安全,便将赵石留下了。” 安知恪脸色青青白白,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本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目的都已达成,安长卿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冲一旁跪着还没敢起来的安知守夫妻道:“王府事多,我改日再来看堂哥。” 孙氏愤恨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却到底没敢再吱声。倒是安知守连忙道:“不敢劳动王妃大驾。” 安长卿客气地点点头,才跟萧止戈一同离开。 出了相府,安长卿照旧上了马车,萧止戈则骑马在边上跟着。 此时已经下午,冬日太阳也懒洋洋,要落不落的挂在西边,散发着几丝暖光。安长卿掀起马车帘子去看萧止戈,男人还穿着早上那一身衣裳,身姿挺拔坐在一批黑马上,逆着光看不太清五官,安长卿却莫名觉得,这人仍然是高大俊朗的。 街道两侧传来熙攘人声,安长卿看了一会儿人,又好奇的去看两边的商铺,待看见“三味斋”大大的牌匾时,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他从车窗里伸出手去扯扯萧止戈的衣袖,小声道:“我想吃梅花饼。” 萧止戈勒住缰绳停下,垂眸去看他。少年仰着脸看过,橘色夕阳正好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萧止戈甚至能看清他瓷白脸庞上细小的绒毛。跟他的人一样,软绵绵的。 “我去买。”萧止戈叫停马车,旋身下马,大步走向三味斋。 三味斋生意好,门前永远少不了排队的人。但萧止戈一来,却像是分海利刃,人群畏惧地往两侧退开,让他先过去。萧止戈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眉眼纹丝不动,递出一锭银子给小二,买了一盒刚出炉的梅花饼。 “就吃两块。”萧止戈将梅花饼递给他,道:“回去还要用晚膳。” 新鲜出炉的梅花饼香气更为浓郁,安长卿捏起一块咬了一口,听见他的话,歪着头想了想道:“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多浪费。” 萧止戈说:“再给你买。” 安长卿却摇摇头,笑着捏起一块递到他面前,目光闪闪道:“你也吃。” 萧止戈垂眸盯着那块梅花饼,迟迟没动。倒是他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安长卿和萧止戈同时回头去看,周围的顿时又雅雀无声,周围的人都垂着头各忙各的事情。 安长卿回过头,催促道:“再不吃就凉了。” 萧止戈只得微微低头,咬走了他手里的梅花饼。小小一块梅花饼并不大,馅应该是梅花做的,入口是淡淡的梅花香味,没放多少糖,却一直甜到了心坎上。 “回去吧。”萧止戈喉结微动,目光移到了马车帘子上去:“吃不下的留给我。” 安长卿“唔”了一声,又捏起一块送进了嘴里。 *** 回到王府,王富贵带着下人来迎。安长卿踩着马凳下来,就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随口问道:“王管家腿脚怎么了?若是不舒服,便去歇着吧。” 王富贵停下来,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解释,更不敢真去休息,只能忐忑地去看萧止戈。 “他做错了事,该罚。”萧止戈淡淡道。 安长卿眼珠转了一转,便没再多问,跟他一同回了正院。两人先净了手,丫鬟们便开始摆膳。饭菜都端上来后,安长卿不习惯有人在边上伺候,便挥退了丫鬟,只剩他和萧止戈两人。 萧止戈夹了一块鱼,正在认真的挑鱼刺。 安长卿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忽然问道:“是因为我吗?” “嗯?”萧止戈抬头。 “王管家的伤。” 萧止戈点点头,又继续挑鱼刺:“回门礼单他早该备好,他失职,该罚。” “那若是府里的其他人也欺负我呢?”安长卿眼睛闪闪的望着他,忍不住得寸进尺一些。 “有人欺负你?”萧止戈蹙眉。 “没有。”安长卿笑着摇头:“我是说假如。” 萧止戈皱起的眉头松懈下来,道:“处置了便是。” “可我想自己教训他们。”安长卿却摇了摇头,在感受到男人的纵容后,他便忍不住想要从龟缩的壳子里探出柔软的身体来,一步一步试探男人的底线。 “自己教训?”萧止戈有些不解,皱着眉迟疑道:“府里有刑房,叫他们替你处置便是。”他其实还想说,安长卿一身细皮嫩肉的,真要自己去教训人,反倒是容易弄伤了自己。 安长卿知道他会错了意,忍不住笑出声来,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我的意思是……我如今是你的王妃了,也该学着打理王府了。以前让王管家打理,是因为府里无人管事。现在我想试试。” 说完便期待地看着他。 萧止戈微愣,就在安长卿以为他不愿意时,却听他疑惑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你管家,你若是想做什么,只管做便是。” 这回换做安长卿愣住,他呆了良久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其实想的很简单。因为他是他的王妃,所以他理所当然护着他;因为他是他的王妃,所以他也理所应当的掌管王府。 因为觉得太过理所当然,所以面对安长卿的要求时,他才会如此疑惑。 上一世时,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惜直到此刻,安长卿才明白过来。在男人眼里,他所要求的东西,本该就是他应得的,上一世是他太过怯懦,自己放弃了。 “我知道了。”安长卿朝他笑了笑,满眼明媚。 萧止戈被他感染,嘴角也微微弯了弯,将挑干净鱼刺的鱼肉夹进他面前的碟子里,道:“吃饭。” 10、第 10 章 晚膳后,王富贵来回禀,说牙婆已经挑好了人,问安长卿什么时候见人。 安长卿:“明日上午见吧。” 王富贵恭敬应下,正准备退出去,又被萧止戈叫住了:“把府里还有外面铺子的账目都整理出来,日后府里事务都交给王妃打理。” 王富贵脸色微变,诧异地抬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萧止戈沉肃的面色,又闭上了嘴,再次俯首躬身:“是。” 等人退下了,安长卿才看向他,眼里含着淡淡笑意:“铺子也要交给我打理?王爷就不怕我都败光了?” 萧止戈原本正要宽衣,闻言道:“不怕。” 又过一会儿,似乎怕他束手束脚,又道:“府里不缺银子。” 安长卿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托着下巴看他。他当然知道府里并不缺银子。上一世萧止戈登基时,因为先皇挥霍无度,国库空虚。正巧又赶上了北狄人南下扰边,数九寒冬里将士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听说只能杀战马果腹。那时便是萧止戈从王府里搬出一箱箱的金银送往边关充作军饷。 彼时他在王府深居简出,只知道一箱箱的银子被送出去,却只能饮鸩止渴。再后来萧止戈杀了一批大臣,抄家抄出了数百万两银子,统统送去了边关,那场拖延数月的战役才算惨胜。 这也是大邺数十万将士对萧止戈如此忠心不二的缘故,但也是从那以后,萧止戈的暴君之名却逐渐在百姓中传播开来。 百姓愚昧,只看见他杀人抄家,却不知若不是抄家抄出来这数百两万银子,发不出军饷饿着肚子的边关将士根本挡不住北狄人的铁骑,蛮横凶狠的北狄人,能从边关一直杀到邺京来。 前世之事在胸中激荡,安长卿抬眸看他,笑盈盈道:“王爷如此信任我,我也不能叫王爷失望。” 萧止戈动作微顿,只以为他是怕丢了面子,道了一句“不会失望”,便去了浴房洗漱。他洗漱完后,换了安长卿去,等安长卿趿拉着木屐出来时,萧止戈已经铺好了床并半靠在外侧看书。 见他出来了,便将书放在床头,拍了拍里侧:“上来,外面凉。” 其实屋里烧着地笼。并不算凉。不过安长卿也没有反驳,顺从地越过他,爬到了里侧躺下。等钻进被褥里,才发觉被褥是暖和的,安长卿抬眼看了不动声色的男人一眼,抿唇笑了。这暖呼呼的被褥,显然是被北战王提前捂过。 相处了不过三天,他就发现,男人很多时候只喜欢默默做事,如果你不问,他也不会说,当真是笨拙的很。 安长卿盖着被褥,身上暖呼呼的,却仍然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直到钻到了男人怀中,枕在了他的臂弯里,才安分下来躺好。 萧止戈搂着怀里暖呼呼一团,又是欣喜又是无奈,只得抬手灭了灯,拥紧了他:“睡吧。” “睡不着。”安长卿被暖呼呼的体温捂得舒服地眯起眼,小声跟他说悄悄话:“你还没告诉我,翡翠要怎么用?” 白天里萧止戈只叫他自己想,却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萧止戈低头,下巴正好抵在他发顶:“你怎么想的?” 安长卿斟酌了一会儿,迟疑道:“使个计策,把翡翠的身份透露给安知守夫妻?” 萧止戈摇头:“时机不对,安知恪很容易便能洗清嫌疑,离间不了他们兄弟。” “那该怎么做?” “等。”萧止戈道:“等安长齐死了,再把翡翠的身份揭开。剩下的安知守夫妻会自己去查。”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很多时候,人更愿意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 “可安长齐如果不死呢?”安长卿疑惑。 萧止戈在黑暗里看他,声音微微有些沉:“他活不过明晚。” 之所以同意饶安长齐一命,不过是因为他早就计算好了,断了一只手,又斩一腿,连子孙根也断了,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又拖延许久,除非大罗神仙来医,不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安知恪不懂医,他从军多年,对其中门道却知之甚多。 安长卿诧异的睁大眼:“所以你一早就算好了?可万一安知守夫妻还是不信呢?毕竟我们也没有证据。” “给安长齐医治的大夫,是德仁堂的。”萧止戈感受着怀里越来越贴近的身体,继续道:“德仁堂,是李氏娘家的产业。” 安长齐一死,安知守会如何先不说,他的夫人孙氏却是爱子如命,悲痛之下必定会找人泄愤。但她轻易不敢招惹北战王府,若是这个时候,让她知道伺候汤药的翡翠是安知恪放在安长齐身边的眼线,她必定会起疑,若是再顺着查下去,她便会发现,就连给安长齐医治的大夫,也是李氏的人。 届时不需要任何实质性证据,她也把矛头转到安知恪身上去。 一个刚刚丧子的女人,可不好对付。何况安知守在妻子面前一向势弱,要是闹起来,这相府必定要有一阵子不得安生。到了那时,真正动了手的萧止戈和安长卿,反而置身事外了。 可谓是一石三鸟。 安长卿震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满眼敬佩地看着他:“所以那时候你才不让我杀安长齐?” 萧止戈拍拍他的后背,语气带着一丝教训的意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安长卿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我明白了。” 萧止戈摸摸他的头:“睡吧,明日再想。” *** 次日,萧止戈依旧要去大营练兵。安长卿送他出门后不久,王富贵便带着牙婆过来了。 牙婆带来了十个总角少年,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穿着粗布短打,模样还算精神。 安长卿依次问过后,挑了四个看着老实的孩子,却并没有把人放到院子里,而是吩咐王富贵去请个教书先生来教他们识字。 王富贵不解他的做法,只当他不会调理下人,劝说道:“不过是几个粗使下人,读书识字,这日子久了,怕是把他们心思给养大了。” “我自有打算。”安长卿道:“王管家只管找人教他们识字便是。” 王富贵还想说什么,又想到昨日萧止戈的一番话,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讪讪住了嘴。 安排完四个小厮,安长卿又道:“府里还有铺子上的账簿什么时候能整理好?” 王富贵一顿,迟疑道:“这积年的账簿,还得一阵子才能整理完。” “不妨事,把整理完的先送过来我过目。”安长卿收敛笑容,眼神冷淡地看着他:“王爷既然让我打理王府,我总得快些上手,不然王爷过问起来,怕是会怪罪。” 王富贵脸色微苦,心知这是在敲打自己了。就凭他这两日的观察。新王妃正是得宠的时候,又哪里会被怪罪的。 想起铺子上的那些账目,他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咬咬牙道:“三日内,老奴命人整理完了送过来。” 安长卿这才满意了,打发人下去。 *** 用过午膳后,安长卿又带着安福出门。萧止戈说拨给他的人还没给,唯一可用的赵石留在了相府,他身边得用的也就安福一个。 安长卿换了身简便衣裳,让车夫套了马车,便去了西坊市的酒肆。 西坊市多有青楼赌坊,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处。安长卿低调进了酒肆,单要了一间包厢,便打发安福去找几个年纪大的乞丐过来。 安福表情怪异,但是想到最近自家公子主意越来越大,这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便躬身出去了。片刻后,带回来两个衣着褴褛的乞丐。 安长卿坐在屏风后,乞丐只隐约看见后面有个人,也不敢多看,忐忑地上前行了礼:“不知贵人找小人们有何事?” “忠勇侯府的庶子吴隽书可知道?”安长卿压低了嗓音问道。 两个乞丐对视了一眼,其中年长些的谨慎回道:“听说过一些。” 安长卿点点头,叫安福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跟着他,事无巨细都要告知我。定金五两,事成之后,再付十五两。” 两个乞丐看见五两银子眼睛都发了光,磕了头连连称谢。 安长卿嘱咐道:“别让他发现了。” 乞丐领了银子后,跟安福定了送消息的时候和地点,便离开了。倒是安福满眼不解:“就凭这两个乞丐,能查到什么?” 安长卿倒是淡定自若:“他们能查的东西多了。” 这些乞丐遍布邺京各个角落,人数众多,彼此之间还多有联系,知道的消息不少。上一世安娴钰血崩而亡,安长卿不信忠勇侯府的说辞,无意间接触到了这些乞丐,就是靠着他们,才查到了胞妹死亡的真相以及吴隽书婚前豢养外室之事。 只是那时候外室早已经进了门,安长卿并不知道吴隽书将外室藏在哪里,因此才不得不又找上了这些乞丐。 安福听的云里雾里,摸了摸头,傻笑了两声。 安长卿见他这样,也不多解释,只带着人出了酒肆,往东坊市去。 东西坊市就隔着一条街,两边却有天壤之别。安长卿坐在马车里朝外张望,看见医馆高悬的牌匾时,才命车夫停了马车。 他这次出来,除了吴隽书的事,也是为了替生母寻大夫。虽然当初对安知恪说的是请王府里的大夫,但实际上王府里并没有大夫,以余氏的身份又不可能请御医诊治,他只能把邺京叫得出名号的医馆都走上一趟。 他犹记得在他十岁之前,余氏的身体都非常好。但从他十岁落水后,余氏不眠不休照顾了他几日,他醒之后,余氏便病倒了,从那之后,再没有好过。 看过的两个大夫都说是忧思过重加上伤了元气,只能养着。后来安长卿嫁入王府,余氏没多久就病情加重去了。重来一世,安长卿想到胞妹死因,总觉得生母当初也走得太过蹊跷。便有心再找几个大夫瞧一瞧。 只是他一连去了几个医馆,大夫听过病情又看过药方后,却都说没有问题。 11、第 11 章 安长卿从医馆出来时,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重活一回,疑心病太重了,其实上一世生母真的是因病去世,背后并没有什么蹊跷阴谋。 邺京有名的几家医馆他都去了一趟,并没有什么收获,安长卿坐在马车里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既然来了一趟,还是得有始有终,便对车夫道:“去永乐巷。” 永乐巷是西坊市最偏僻的一条巷子,安长卿要找的最后一家医馆,便藏在这巷子最里头。 这家医馆比前头几家医馆要小得多,多是替一些平民百姓看诊,安长卿打探到的消息,这家医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大夫,但听说大夫医术十分高明,但凡是他诊治过的病人,都药到病除了。 马车走到永乐巷口,便停了下来。这巷子极狭窄,两边是民居,街道因为背阳,几乎没有阳光,青石板两侧缝隙里还有枯败草根,空气里隐约浮着腐朽的霉味儿。 “王妃,马车进不去了。”安福下去看了一眼,迟疑道:“这里头当真有医馆?” 无他,实在是这条巷子看起来十分破落,两旁的民居门脸矮小,墙面斑驳。一般的医馆就算是不在大街上,也不能藏在这小巷子里吧,看着都}得慌,哪里还有人敢来看诊? 安长卿也有些犹疑,不过想着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步路。便下了马车,道:“先进去看看。” 车门在巷子口等着,安长卿便带着安福进去。 两人走到巷尾,就见那里果然有一扇门,朱漆斑驳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白布,上面用墨汁龙飞凤舞写着“医馆”两个大字。 当真是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 安福连忙上前敲门,巷子里安静,回声大,安福敲了好几下,也没有人来应门,反而是那老旧的红漆木门嘎吱一声自己便开了半边。安福吓了一跳,无措地回头看安长卿。 “进去看看。”安长卿微微皱眉,越过他往里走。 里面并不大,一个小小的院子,没有种花草,倒是种了不少冬日里生长的药草,再往里,就是坐诊的大堂。安长卿扬声又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吗?” 声音落了半刻,才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谁呀?今日休息,不看诊,” 安长卿一拱手,客气道:“不会占用先生太多时间,只请先生看一副药方。” 大堂药柜后探出个头来,依稀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伸出一个巴掌,正反两面晃了晃,慢悠悠道:“给你看也可以,先给十两银子。” 安福不满:“就是德仁堂的大夫也不敢要这个价!” “嫌贵?”中年男人哂笑一声:“那你去德仁堂看不就行了?有钱人在我这看病,都是这个价!爱看不看!” 安福噎住,涨红了脸瞪着他。 倒是安长卿面色不变,掏出十两银子走过去,连药方一并放在柜台上道:“还请先生一看。” 中年男人随意侧头,待看清安长卿面容时,目光微闪,转动轮椅从药柜后出来,毫不客气地直勾勾打量着安长卿。 安长卿双眉微皱,耐着性子:“先生?” 中年男人回过神,目光扫过药方,咧嘴笑了笑:“银子不要了,你让我画一幅画像。” “先生还是莫开玩笑。”安长卿眉头皱的更紧,来时便知道这大夫性情古怪,他早有准备,但现在这人提出的要求实在过于无礼了。 正要拒绝,却听他又道:“你这药方,没人看得出问题来吧?” 安长卿一顿:“……是。” “你让我画一幅像。我告诉你如何解毒。”中年男人敲敲桌子,目光凝在他脸上就没有离开过。 “解毒?这方子果然有毒?”安长卿一惊,脸色先白了三分。 对方却不肯多说,敲了敲桌子:“画像。” 安长卿深吸一口气,想着母亲身体要紧,咬了咬腮帮肉,忍着被冒犯的不悦问道:“先生给我画像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收藏。”他笑了笑:“我素来爱收藏美人图,长得如同小公子一样好看的,可不多见。” 安长卿垂眸斟酌几分,想着前面几家医馆均说方子没问题,只能咬牙应下:“你先告诉我这方子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转动轮椅,绕过柜台到了他身侧,凑近安长卿仔细嗅了嗅,嘴中说道:“这方子没问题……” 安长卿正要变脸,却听他又道:“可若是合着你身上这千重锦的花香,就成了毒。你这三日里去了哪里?” “千重锦?”安长卿回忆一遍,想到揽虹苑后面那一片冬日里也开得极好的不知名花朵:“是不是淡紫色、六瓣的花朵,花茎大约两尺高。一年四季都开花?” “不错。”中年男人道:“千重锦名为花,实为药。这药方里有一味药,正跟千重锦的药性相冲。平日不会显现,但如果千重锦开花时,药性增大,服药之人闻到了花香或者接触到了花粉,便会加重毒性。千重锦药性少有人知,寻常人只会以为是其他病症。” 安长卿想起这次回相府,揽虹苑后面那片千重锦果然就开得极好。相府四处都种了这种花,他只以为是安知恪或者李氏喜爱这种花,却没想过,这里头竟然还藏着杀机。 只是却不知道是谁做的……安知恪又知不知情。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安长卿极力平复了情绪,冷静道:“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自然有……”中年男人道:“不过得先让我画完像。” 这回安长卿没有再扭捏。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药方的问题,多少知道该如何解毒。给生母解毒相比起让人画一幅画像,自然是解毒重要得多。 “好。”安长卿爽快道:“先生要在哪里画?画完可否同我回去几日,如果能治好家母的病,另还有重谢。” 中年男人却摆摆手:“先闭嘴,在院中坐好。” “……”安长卿只好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铜铃摇了摇,不多会儿就有个小童送了画具过来,男人不再说话,认真地替安长卿画像。 这一画就画了将近半个时辰。冬日天冷,这院子是露天的,冷风呼啸,安长卿连个暖手的手炉都没有,待画像完成时,已经冻得脸色青白。 男人一收笔,安福赶紧把手炉塞进他怀里,安长卿牙齿上下打着颤,道:“先生可否同我回去了?” 男人正要答话,陡然面色一变,转着轮椅就往后退:“你来干什么?” 这话明显不是跟安长卿说的,安长卿奇怪回头,就看见门口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过来。 萧止戈看见他也是一愣,待看到他冻得发紫的手,目光便凝了凝,接着脱下身上大氅,自然地披在他身上:“出门多穿些。” 大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安长卿缩了缩脖子,侧脸蹭了蹭大氅的毛领,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见鬼似的张大了嘴,看看萧止戈又看看安长卿,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叽里咕噜转了几下眼珠,出声道:“你们俩认识?” “安长卿,我的王妃。” “胡是非,云麾军的军医。” 萧止戈简略地给两人介绍一番,目光落在那副还没来及收起来的画上,霎时眯起眼道:“这是什么?” 胡是非动作飞快想要收画,却到底慢了一步,被萧止戈半道截胡,把画夺到了手中。 “你还会画像?”萧止戈展开画细细看了看,目光冷淡看向胡是非,声音压得极沉,熟悉他脾性的人,譬如胡是非,立刻就听出来,这人生气了。 但他仍然不死心想要争取一下:“这王妃给我的诊金。”说着去看安长卿,使劲使眼色,语气也客气许多:“王妃您说是吧?” 安长卿眼珠一转,瞥瞥身侧的男人,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胡是非拉着脸:“那我不看了。” 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妥善地将画像收好,对门外道:“铁虎。”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应和声,一个铁塔一般壮实的大汉走进来,拱手听候吩咐:“将军。” “把人带走。”萧止戈下巴微点,铁虎立刻会意,大步走过去,将胡是非连人带椅子一起端起来往外走,嘴里还笑呵呵地客套着:“胡军医,将军有令,您多担待啊。” 胡是非:“………………”我呸! 安长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止戈就这么霸道的将人绑走了,反应过来后小声道:“这样没问题吗?” 萧止戈垂眸看他,给他将大氅拢了拢,道:“他欠我的人情。” 说完一顿,又补充道:“下次跟我说。” 安长卿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牵着往前走了几步,才逐渐明白过来,这人是在说,下次有事跟他说。转而又想到这人从城外大营回来,没回王府却来了这里绑人,多半是记挂着他母亲的病,准备过来请胡是非过去。 心里暖了暖,安长卿回握住他手,眉眼弯弯地跟上他:“下次我会先跟你说。” 12、第 12 章 胡是非脖子伸得老长,从车窗里往外张望,眼看着安长卿上了马车,萧止戈也上马跟在马车一侧,两人隔着车窗低声说话,就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道:“要不是我自己就是个大夫,我都要以为王爷这是被人下了蛊。” 外头赶车的铁虎只听到了后面半句话,大惊:“谁敢给将军下蛊?老铁去了杀他!” “……”胡是非无语半晌,嗤笑道:“就说你是个铁憨憨,王妃下的蛊,你倒是去杀一个我看看?” 这回换做铁虎说不出话来,他哼哼哧哧半晌,摸了摸头:“王妃看着,也不像是会下蛊的妖人啊……” “看来还没笨到家。”胡是非翻了个白眼,用力敲了敲马车壁,催促道:“赶紧走了,别挡着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王府行去, 回了王府,铁虎先把胡是非的轮椅搬下来,又把人背下来放进轮椅里,就跟先前一样,又准备连人带轮椅端着往里走。 胡是非气得直翻白眼,把轮椅扶手拍得邦邦响:“放我下来!我自己不会走么?!” 铁虎只得放下他,摸摸后脑勺,嘀咕道:“你这腿都断了这么些年了,可不是不会走……” “这俩轮子是摆设吗?!”胡是非被他气得噎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骂道。 铁虎:“…………” 安长卿在后面看得直笑,侧脸去看萧止戈:“你手下的人都这么……有趣吗?” “就这一个,以后就跟着你了。”萧止戈面无表情道:“铁虎虽然头脑简单些,但功夫不错,也听话。以后你去哪儿,带着他就行。另还有两人,也都交给铁虎差遣,有什么事,你交代铁虎去办。” “不会耽误你的事吧?”安长卿愣了一下。他只以为萧止戈给他三个如赵石一般的侍卫就不错了,没想到会把铁虎给他。 铁虎虽然看着憨头憨脑的,但是光看他那把子力气,还有跟萧止戈熟稔的态度,便知道是得重用的。 “不耽误。”萧止戈道:“邺京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安长卿这才放心,随他一起去前院花厅。胡是非进府后便嚷嚷着自己几日未曾沐浴了,跟萧止戈两人告了一声罪后,便叫铁虎推他去了客房洗漱。 他们回府时已经快要晚膳时分。安长卿想着两人跟萧止戈都不单单是普通上峰与下属的关系,便吩咐下人多备菜,四人一同在花厅用晚膳。 等丫鬟们把桌椅碗筷都摆好,胡是非才转着轮椅进来。铁虎就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胡军医你要是每日这么收拾齐整,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打光棍,连个婆娘都找不到。” 安长卿闻言去打量胡是非,发现他收拾一番后果然齐整许多,凌乱的头发束整齐,胡子剃干净,又换了一身深蓝色直缀,看着倒是个清隽的中年人。 胡是非啐了他一口,骂道:“你懂个屁!” 铁虎悻悻住口,抱拳跟萧止戈安长卿打招呼:“将军,王妃。” 胡是非也上前拱手行礼,表情正经,语气客气:“不知王妃要胡某医治的病人在哪里?” “不在王府里。”安长卿把余姨娘的情况简略给他说了说,道:“还请胡军医稍待几日,等我安排好了,再请你去看诊。” 人都被绑来了,胡是非也没什么可不答应了,只能是客客气气地应下。 几人说完事,丫鬟们方才开始布菜,之后一同用了晚膳。 晚膳后胡是非和铁虎随丫鬟去客院安顿。安长卿则早早洗漱了,也不睡觉,就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心里还惦记着萧止戈先前给他说的事——安长齐活不过今晚。 虽然萧止戈肯定不会骗他,但是没有亲耳听到消息,安长卿悬着的心总放不下来,就怕有个万一,让安长齐活了下来,那他后面的计划就都要落空了。 若是安长齐今晚死了,不仅可以借此离间安知恪和安知守两兄弟的关系,叫安府不得安宁没工夫针对他们母子。还可以利用孙氏对李氏的怀恨在心,助他戳破阴谋李氏阴谋,将生母接出来养病。 ——在胡是非确认了药方有问题后,他的怀疑人选就落在了李氏身上。 千重锦这种花并不名贵,富贵人家多嫌不够富丽,少有栽种,但偏偏安府四处都有栽种,尤其是在揽虹苑后面,种上了一大片。每到开花时节,花香浓郁,花瓣飞舞。 不知情的看是美景,实则是暗藏杀机。 安长卿仔细回忆了许久,最终确认,这花是在他落水之后没多久就种上的。 而最可能在其中做手脚的,只有嫡母李氏。 嫡母李氏是永兴伯的嫡次女。永兴伯虽未入朝,但为人乐善好施,在邺京素有美名,连带着两个女儿名声也好。大女儿嫁了康乐候的嫡长子;小女儿则嫁了大邺丞相、靖安侯安知恪。 李氏嫁入安家后,执掌中馈,为人宽和大度,又生下嫡长子,地位无人可撼动。唯一曾经威胁到她地位的,便是余姨娘。 余姨娘是柳氏之后进门的。在安长卿零星掌握的信息里,安知恪曾经很是宠爱了余姨娘几年,那几年时间里两人琴瑟和鸣,安知恪甚至一度冷落了正妻李氏和妾室柳氏。再后来余姨娘接连生下一儿一女,在府里更是风头无两。 但是好景不长,在安长卿四岁那年,余姨娘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怒了安知恪,安知恪大发雷霆,从此再没进过揽虹苑的门。而余姨娘从那之后偏安一隅,不争也不闹,只守着两个儿女过活。 但是那几年宠爱风光,虽是无意,却仍然叫人记在了心里。 安长卿原来以为只有柳氏记恨着他们,毕竟柳氏这些年是找着一切机会欺辱他们,但现在看来,一向端庄大方的嫡母,虽然明面上没做什么,但背地里,未必就是干净的。 如果真的是李氏……安长卿心中的计划慢慢成形。也因此越发的焦躁,目光频频看向门口——他派了人去安府盯着,一旦安长齐死了,很快便能有消息。 “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人就会回来。”萧止戈半靠在床榻上看一本兵书,见他转来转去就是停不下来,沉声道:“心浮气躁,乃用兵大忌。” 安长卿这时候却只听见了他前面的话,连忙凑过去,撑着床铺确认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他心思都被分散了,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妥——单腿光脚跪坐在床榻之上,手臂撑在萧止戈一侧,里衣带子没系紧,领口还松松垮垮的敞开大半。萧止戈眼神一扫,便能窥见大片白皙肌肤。 萧止戈呼吸微沉,看着他毫无自觉的亲昵神态,暗地里叹了一口气,伸手给他将衣领拢好,又掐着腰将人半抱半拖的弄上了床,盖好被子:“下午德仁堂剩下的两位大夫,都被请去了安府。” 这个时候去安府,是为了谁不言而喻。显然是一个大夫已经力有不逮了,才不得不又加了人手。 安长卿这才放心一些,安分地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翻身坐起来,瘪着嘴道:“不行,我睡不着。” 他像个听故事听到一半的小孩儿,没听到结局之前,闹腾着不肯睡觉。 萧止戈看他片刻,叹一口气,无奈妥协:“那便不睡了。” 安长卿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极自然地靠过去倚着他的手臂,探头去看他手中的兵书:“你给我讲讲兵书吧?” 萧止戈为难地皱起眉头,他看过兵书无数,却从未给谁讲过,也不知道该如何讲。沉默片刻,在安长卿期待地目光中,他将书翻到了第一页,一字一句地照着念起来。 安长卿本来是想让他给自己讲讲故事,结果没想这人直接就照着念了,愕然片刻,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这人会讲故事那才见鬼了呢。 自然地将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安长卿眯着眼睛听他给自己念书。男人嗓音低沉,咬字清晰,刻意放缓的语速里,藏着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的温柔。 安长卿听着听着,竟然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 萧止戈见他闭上了眼,便放下了手中的兵书,垂头去看他。 少年靠在在他胸.前,半张脸贴在他胸口,半张脸隐在披散长发之后,只有乌黑纤长的眼睫和挺翘的鼻子露出来一些,眼睫一颤一颤,鼻头一翁一合,可爱得紧。 原本倒背如流的兵法卡了一卡,萧止戈的声音顿住,见他睡的熟,没忍住伸出手指,在他颤动的眼睫上拨了拨,又点了点圆润可爱的鼻尖。 像是被打扰了,怀里的少年轻轻哼了两声,不满地将整张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胸膛里鼓噪之声愈大,萧止戈蜷了蜷手指,另一只手抱紧他,嘴边露出个微不可查的浅淡笑容。 虽然姿势有些别扭,萧止戈却没有把人放开,就这么半抱着安长卿,让他在自己怀里安睡。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门口传来安福的通报声。 萧止戈捂住怀里人的耳朵,道了一声“进来”。 去探消息的小厮快步进来,正要回禀,一抬头却看见屏风后一对人影相拥,脑子顿时就卡了壳,结巴半晌才把话说顺溜了:“安长齐已死。” “知道了,下去吧。”萧止戈松开手,看见怀里睡得正香的人,一抬手灭了桌上的灯。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13、第 13 章 安长卿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冬日的阳光从窗纱里透进来落在脸上时,他霎时便惊醒了,一咕噜坐起来,先问:“安长齐死了吗?” 恰逢萧止戈练完枪从外头进来,闻言脚步微顿,嘴角古怪地抽了抽:“昨天半夜就死了。” 安长卿反应过来,慢吞吞扭头看着他,不满地嘟囔:“你昨晚怎么不叫我?” “你睡着了,不是要紧事。”萧止戈道。 安长卿已经习惯了他简洁的话语,自行理解了一下,萧止戈应该是觉得安长齐的死在预料之中,早知道晚知道都差不离,才没有叫醒他。 想罢,安长卿起身换好衣服,又在安福伺候下洗漱完,询问道:“那边该派人来送信了吧?” 话刚说完,王富贵就带着安家送信的小厮进来了。 小厮腰上系着白色麻布,躬身垂手,将安长卿知道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安长齐是昨晚子时初没的,小厮来送信时遗体已经入殓了,在西院停灵七日,请高僧做法事洗净怨气,便可下葬。因为是早逝,又是横死。怕冲撞了老太君,丧事一切从简。只请了至亲之人观礼哀悼。 安长卿只说会去参加葬礼,便打发了小厮回去。 *** 葬礼还有七日,安长卿算了算,生母的病却不能继续拖着,便安排好一切,在两日后带着胡是非和铁虎回了安家。 此回安家和上一次又有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院传来的诵经声和哀乐声,给整个府邸都笼上了一层阴云。过往的丫鬟小厮都低眉敛目,或腰间缠着麻布,或头上簪着白花。就连作陪的嫡母李氏,也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裳,脸色有几分憔悴。 去揽虹苑的路上,正好经过西院的垂花拱门。安长卿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院中一群宝相庄严的僧人盘膝而坐,手上摇动经幡,口中念念有词。婶娘孙氏鬓发散乱面色憔悴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时,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三朝回门之时他就同二房撕破了脸,现在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此刻目光撞上,也只停下脚步,向她点头示意。 却不料孙氏陡然圆睁了眼睛,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癫狂冲向安长卿:“贱人!你还我儿命来!” 安长卿面色不变站在原处,就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癫狂冲向他的孙氏不出预料地被铁虎掐住了脖子。孙氏被制住,还试图挣扎,可铁虎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他目露凶光,一脚就踹在了孙氏腿弯处,凶恶道:“见到王妃要先行礼!” 孙氏被迫跪在地上,神色却是不甘的,她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瞪着安长卿:“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 安长卿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嗤笑:“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能遭什么报应?” “若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死?!”见他否认,孙氏目眦欲裂,若不是铁虎按着她,她肯定会冲上去亲手替儿子报仇。 “我以为上一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不是我向王爷求情,安长齐连这两日的苟延残喘都不会有。”安长卿眉头微挑:“我如果真想杀他,何必冒着被王爷怪罪的风险替他求情?” 孙氏重重喘着气,瞪着他不语。 安长卿摸了摸腰间的双鱼玉佩,又继续道:“这世上断手断脚却仍旧活着的人不少,安长齐死了,你该去找大夫理论才对。况且……也许是别人不想让他活着呢?毕竟安长齐死了,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孙氏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边上李氏瞥他一眼,眉头微蹙,道:“大夫说长齐是失血过多,伤重难治而死。” “大夫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的。”安长卿似笑非笑看着她:“大夫还说过余姨娘的病得养着。照着做了这么多年,汤药没停过,也没见余姨娘好上个一分半分的,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所以有的时候……大夫的话也未必是真。”安长卿目光转向孙氏:“二婶说……是不是理儿?” 孙氏红肿的眼中迸出一道亮光,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视片刻,踉跄站起身来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还状若癫狂的叫着:“来人!给我把翡翠叫过来!” 李氏心头一跳,面上却镇定道:“王妃的揣测实在太过荒谬。” 安长卿意有所指地答了一句:“荒谬不荒谬的,让胡大夫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氏手指微颤,目光隐晦扫过身侧丫鬟,之后很快调整好表情,随着安长卿一同去了揽虹苑。 揽虹苑一如既往的冷清安静。唯一不同的是,门前的落雪和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了,进了院子,便能感觉到屋里传来暖意。 屋里人听见动静,很快打开了门。安娴钰看见打头的安长卿,先是高兴地叫了一声哥哥,接着看见身侧李氏,又立刻收敛了动作表情,声若蚊呐叫了一声“母亲。” 安长卿安抚地摸摸她的头,随她进去:“余姨娘可还好?赵石呢?” 安娴钰答:“姨娘还是老样子,赵石在后面给姨娘煎药。” 说的时候安娴钰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原本是她的活儿。揽虹苑除了年迈的奶娘,没有其他下人。奶娘年纪又大了,很多事其实是安娴钰在做。直到安长卿把赵石留了下来,日子才好过起来。不仅那些三不五时来挖苦嘲讽的下人们不见了,就连总被克扣的月例也都按时送来了。 屋子里被碳火烤的暖烘烘的,余姨娘的咳嗽都减轻不少,而她不用干活儿,也有了更多时间去看书。 安长卿看着少女眉眼间的欢喜,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姨娘在哪?” 正问着话,屏风后就转出一个穿着厚重棉袍的妇人,妇人看见安长卿下意识就要叫“喏喏”,叫到一半,看见旁边的李氏,连忙改口道:“……三少爷来了。” “姨娘,我请了王府的胡大夫来给你看诊。”安长卿上前扶她坐下,母子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胡是非听着叫了自己,便清了清嗓子,上前见礼。余氏福身回了一礼,方才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胡是非闭目诊脉,安长卿还有李氏等人则在边上坐下,静候结果。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策,胡是非装模作样的诊了一番脉,才睁开眼,神情凝重道:“余姨娘这是中了毒。将平日喝的汤药药渣拿来给我一看。” 安长卿脸色顿时凝重:“中毒?胡大夫何出此言?” 李氏也是一惊,脱口道:“不可能!” 她表现太过突兀,屋里几双眼睛顿时齐齐看向她。 “母亲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不可能?”安长卿垂眸,冷声道:“还是听听大夫怎么说的好。” 李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驳太突兀,捏了捏帕子,她很快镇定下来,温声细语道:“我的意思是,这相府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投毒?” “有没有毒,验一验不就知道了?”安长卿一挥手,让铁虎去把药渣拿来。 正好赵石刚煎了药。便连着熬好的药和药渣一起端了进来。屋里漫开浓烈的药香,胡是非取了一根银针,在汤药中一试,银针不过片刻便乌黑。 胡是非将银针呈上去:“王妃您看,确实有毒。” 安长卿脸色沉凝,沉沉目光转向李氏:“府中竟敢有人投毒,此事还需尽快禀明父亲和老太君,查清真凶。” 李氏眼神闪动,面上却大义凛然道:“此事必须查清楚!” 说着一行人便一同去正院寻安知恪和老太君。安长卿落后一步扶着余姨娘,窥见李氏僵直的背影,用足够让人听见的声音吩咐道:“余姨娘的汤药都是钰儿过的手,现在汤药有毒,多半是大夫还有药材上出了岔子,铁虎,你随安福去将大夫还有药铺掌柜捉来。” 李氏背影微不可察地一顿,很快便毫无痕迹地继续往前。 到了正院,安知恪和老太君都被人请了过来。老太君刚没了一个孙子,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被人惊动过来,看见这乌泱泱一群人扶着额头不悦道:“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李氏正要上前回话,却被安长卿抢先一步。 “今日本是请王府的胡大夫来为余姨娘诊治,没想到胡大夫说余姨娘不是病,是中了毒。”说完他一招手,赵石便将一碗汤药还有乌黑的银针呈了上来。 他接着又道:“汤药每日都是钰儿亲自看着煎的,揽虹苑也没别的人,我猜测是大夫或者药材上出了问题,已经叫人去德仁堂拿人了。” 老太君的气势一弱,皱眉道:“是不是弄错了?谁会给余姨娘下毒?” 安长卿眼神冷了冷,看向安知恪,缓慢道:“我也正想知道,是谁……会给余姨娘下毒呢。” 安知恪双眉紧皱,却始终不发一言。 没多一会儿,给余姨娘诊治的大夫和德仁堂掌柜便都被带了上来。安长卿瞥了李氏一眼,不出所料,跟在李氏身边的丫鬟,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个。 他嘴角微勾,面无表情地看向战战兢兢的大夫和掌柜,学着萧止戈的模样厉声质问:“余姨娘每日用的汤药有毒,可是与你们有关?” 掌柜茫然地瞪着眼,反应过来后连声哭嚎喊冤。大夫见状也连忙跟着磕头,惶惶然抬头时对上安长卿如有实质的目光,又立刻垂了头,连连用余光去瞥李氏。 李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右手不经意间转着手腕上的一串菩提珠子。 14、第 14 章 大夫的目光在那串菩提珠子上凝了凝,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跪在他身旁的掌柜还在连声为自己辩驳,他恍惚转过头,木然地附和掌柜的话。 “都说与自己不相干,可这毒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安长卿端起手边茶盏轻抿一口又放下,茶盏与坚硬的红木桌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不如把两人分开审问,从诊病到抓药,都是什么章程,过了那些人的手,都一一盘问。届时再两相对应。若是对得上最好……若是对不上……” 安长卿目光一寒:“王府的刑房总能拷问出来。” 跪在中间的两人一抖,连忙趴伏在地:“我等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氏略抬眸,目光扫过两人,又垂下了眼,只手腕上的菩提珠转得更快了些。 “王妃,这里是安府,不是大理寺。”沉默良久的安知恪终于出声,目光带着强烈不悦:“毒也未必就是他二人下的,又何必搬出刑房恐吓?” 安长卿寸步不让:“父亲若是觉得我动用私刑,将大理寺卿传来也无不可。” “你!”安知恪一噎,他自然是不敢让大理寺的人来查,传出去安家成了笑话不说……万一真翻出陈年旧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要审便审吧。”安知恪重重一甩袖。 “铁虎,把人带到旁边耳房去。” 铁虎听令,将大夫先压下去,暂时关在了旁边耳房,只掌柜一人留在堂上。 掌柜两股战战跪在当中,安长卿坐主位,安府其余人分坐两侧,加上伺候的丫鬟小厮,十余人目光都落在他一人身上,直看得他冷汗涔涔。 胡是非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就连给余姨娘的药材总是次一些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交代清楚了。等全部询问完,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胡是非手里的纸张都写满了,他叠好后呈给安长卿。才又开始下一轮审问。 大夫姓王,五十出头,年纪已然不小。独自在耳房熬了半个时辰,再被带上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全靠铁虎架着他才没有当场瘫软在地。 胡是非照例询问,他随军时间长,审问虽然看起来温和,问题却一环扣着一环,直指核心,叫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王大夫不过答了几个问题,就已经满头满脸的汗水。 游移的眼神不由自主瞥向李氏方向。 李氏眼中寒光闪现,尖锐指甲划过木质珠子,在上面留下清晰划痕。 胡是非还在追问,犀利的问题一个个砸下来,王大夫已然懵了,耳边是一连串的质问声,脑海里却全是那串熟悉的菩提珠——那是他老母亲常年戴着的东西。 汗涔涔地抬起头,恍惚的目光四处张望一圈,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然间跳起,快而疾地撞向了一侧的柱子。 霎时间血流如注,厅堂里大乱。 王大夫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胡是非第一个过去查探鼻息,而后朝安长卿摇了摇头:“死了。” 女眷们心有余悸,都离着那根柱子远远的。 老太君捂着额头一个劲儿念佛,叫下人赶紧把尸体抬下去,安知恪半扶着她,眉头皱得死紧看向安长卿,冷声道:“人都死了,王妃这下总该满意了?” 安长卿也没想到大夫会选择自尽。 他原先的打算只是逼迫大夫认罪罢了,今日余姨娘汤药里的毒是他和胡是非赵石商量之后下的,不过是为了有实质证据,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否则若是直接戳破千重锦与药材相冲会致人中毒,两方对峙时大夫完全可以推脱医术不精不知此事,而背后的李氏更可以高枕无忧——连大夫都不知的事,她一个深宅妇人,又如何会知道? 安长卿多方思虑,才最终选择了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诈一诈大夫和李氏。只要大夫惊慌间下认了下毒一事,之后不管他供不供出幕后主使,他都能以此逼迫安知恪同意他将生母和妹妹接出去。而至于李氏,还有后手在等着她。 只是没想到,李氏比他想象中还要狠辣。竟然能逼着大夫当场自尽。 隐晦地瞥了一眼被丫鬟护着神情惊慌的李氏,安长卿嗤道:“他一个大夫,与余姨娘无冤无仇,何苦下毒?后面怕是另有主谋。现在人已畏罪自尽,断了线索,我们与其自己摸瞎,不如请大理寺来查。” “你敢!”安知恪怒气冲冲道:“凶手已然伏诛,余姨娘也没出事,此事到此为止。若是闹出去,安家将成整个邺京的笑柄!” 安长卿面色一沉,终于不再戴着客气的面具:“安家成了笑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只知道,真凶一日不找出来,余姨娘就一日性命有危!” “是人命重要,还是你安家的面子重要?” “谁也越不过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安知恪厉声道。 “那相国便守着这百年基业吧,”安长卿面色越发嘲讽:“余姨娘我接到庄子上去养病。钰儿也同去。” 安知恪目光微凝,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他,良久后连说三个“好”字,恨恨道:“好啊,原来你一早打得是这个主意?!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智谋。” “相国不知道的多了。”安长卿与他对视,微微一笑:“如何?” 安知恪拂袖而起:“余姨娘可以去庄子上养病,但钰儿不能去,明年开春便是她的婚期,她要留在家中备嫁,此时随姨娘去庄子上养病,成什么体统?” 安长卿自然不同意他的理由,备嫁?这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他可不想把单纯柔弱的妹妹独自留在这吃人的相府里头。 “备嫁也不急于一时。钰儿与姨娘同吃同住,这真凶尚未捉到,姨娘去了庄子上只留她一人,万一出了意外……”安长卿微微垂了眼,缓缓道:“要不然还是请大理寺卿来查,捉到了真凶,才叫人安心。” 安知恪头一回被人算计逼迫到如此境地,算计他的人还是他从前懒得瞧一眼的庶子。他恶狠狠瞪着安长卿,仿佛眼前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人一般,一字一顿说道:“让她去便是!” “多谢相国。”安长卿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府里事多,今日我便先将人接到庄子上去了。” 话落,朝众人微微点头,才在铁虎和赵石的护卫下,带着余姨娘和安娴钰出了花厅。 走到花厅门口时,安长卿瞥到一道人影,停下脚步叫道:“二婶。” 孙氏此刻已经收拾体面,神情看着也还正常,她方才并不在厅里,但现在出现在这里,多半已经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安长卿正想着怎么用上这个“后手”呢,人就自己送上了门,他勾了勾唇角,在擦身而过时,低声道:“德仁堂是母亲娘家的铺子,这事您知道吗?” 孙氏恨恨看着他:“知道又如何?你休想利用我!” 安长卿低笑:“谈不上利用,大家目的一致罢了。余姨娘平白被下毒,堂哥无辜枉死……总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孙氏这回却不说话了。 安长卿又道了一句“王大夫一家就住在同运胡同里”,便错身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从安府大门出来时,安长卿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娘亲和妹妹,笑道:“总算不用再在这个鬼地方受人磋磨了,以后我养你们。” 余氏愣愣看向他,眼眶微微发红,手指拂过他的眉眼,哑声道:“喏喏受苦了。” 昔日天真柔软的儿子,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成长成了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不苦。”安长卿用力眨眨眼,将鼻腔酸涩压下去,努力笑着道:“上车吧,先回王府,之后我再挑个适合养病的庄子,娘和妹妹去住一阵。” 虽然他更想和娘亲妹妹在一起,但是想想两人总住在王府里多少要招人闲话……而且还有忠勇侯府那一摊子事,还不如让她们躲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余氏和安娴钰先上了马车,安长卿正要进去,却发现有些挤了。今日乘的是辆小些的马车,两人坐尚可,三人便有些挤了。安长卿正琢磨着是上去挤一挤,还是去后头跟胡是非抢轿子,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嗓音:“喏喏?” 安长卿耳朵一热,回头怒视他:“不许叫这个名字!” 他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味儿来才发现自己过于放肆了,目光偷偷瞥过周围一圈人,就见那些人全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他又去看萧止戈,就见萧止戈仍然是那副表情,朝他伸了手:“我来接你,一起。” 安长卿心又软了软,刚才的恼意不知不觉消散,只剩下了羞。 他磨磨蹭蹭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最后还是一咬牙,握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 萧止戈握住他,借力将人抱上马,让他坐在了自己身前。他今日骑的是匹枣红大马,体格比其他马要高大健硕许多,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安长卿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四周射.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双手不自在地攥紧马背上的鬃毛,催促道:“赶紧回去吧。” “嗯。”萧止戈双臂环过他的腰身,信手握住缰绳,脚下轻夹马腹,枣红大马便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溜溜达达带着两人回府。 后头的铁虎和赵石等人都看傻了,呆在原地半天没动静。还是胡是非先反应过来,大力拍了拍轿子喊魂:“都愣着干嘛?走啊!”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抬轿的抬轿,骑马的骑马,跟了上去。 15、第 15 章 这几日邺京茶馆生意都特别好,下头坐满了客人,上头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嘴都快说秃噜皮了。 眼看着新一场已经满座,说书先生扇子在桌上用力一敲,开说:“却说那日黄昏日落时分,永乐大街上人来人往,远远就见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走来。马上坐着两人,一人身材魁梧威风赫赫,一人纤细俊俏貌比潘安……”、 说书先生折扇一展:“你们猜是谁?” “竟是北战王和他新成婚的王妃!” “话说这北战王妃可了不得,一介男儿身却生得比女子还好看三分,俊俏风.流,勾魂夺魄!北战王初初一见了他,便被勾了心魂,发誓要将人娶回去金屋藏娇。可这王妃毕竟是一介男儿,哪有肯从的道理……” 说书先生正说得唾沫横飞,下头却有人不满了,嘀咕道:“这说书的编故事也太胡来了,北战王妃不是早就死了?听说新婚第二日一早就被人悄悄拉出城外给埋了!” “你这都是打哪儿听得消息?忒不靠谱。”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白他一眼:“就前天北战王还带着王妃去了三味斋。据说是王妃爱吃梅花饼,王爷特意带他去买的。”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婶子附和道:“这几日三味斋的梅花饼可卖疯了,都说吃了便能和王妃一样肤若凝脂美若天仙,若不是抢不到,我都想买几块呢!” 旁边有人打趣:“婶子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发新芽呢?” 婶子“呸”了一声,啐道:“我吃了做什么?那是给我家闺女吃!” 先前提问的男子被几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茫然间又回神去看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却已经讲到了因为王妃不肯从,北战王一怒之下将人掳至王府当了禁脔…… 男子:“……” 故事虽然荒谬,可茶客们却听得兴致盎然。临近年关,大伙儿都闲了下来,就喜欢听点新鲜有趣的东西,这北战王强抢王妃虐身虐心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可比北战王府今儿又死了几个下人有趣多了。 眼看着说书先生越讲越离谱,坐在最后面的一个蓝衣公子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两个灰衣人也跟着离开。 出了茶馆,穿灰衣的道:“这说书的实在太离谱。” 蓝衣公子道:“但两人同骑一马回府却是真的。你们说……老二这是真心喜欢那个庶子,还是在做戏给我们看?” 灰衣人迟疑片刻:“怕是做戏更多。此前从未听说北战王好男色。且他那个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没错。”蓝衣公子赞同的点头:“是不是做戏……待我回去,叫母后宣他入宫一试便知。” 蓝衣公子冷笑一声:“虽说他早没了继位资格,可却不得不防。” 毕竟这宫里的几位皇子包括他在内,可没人掌了军权。虽说都默认了他不可能继承大统,可前朝逼宫夺位的例子难道还少了? 蓝衣公子掩下眼中凌厉,道:“回宫。” *** 却说北战王府这头,北战王妃最近十分头疼。 自从上回萧止戈去安家接他,叫了一次他的小名之后,就再也不肯改口了。 明明这样一个威武硬朗的武将,整日里却叫着软绵绵的乳名,安长卿每每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再听着他叫自己“喏喏”,只觉得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儿都是麻的。 可是不管他明示暗示,男人就是不改。 数次之后,安长卿终于妥协,随他去了。只是现在还没听习惯,男人每叫一次,他都要面红耳热的。最后没办法,只能躲着萧止戈走。 也幸好萧止戈每日都要去城外大营练兵,他自己又忙着挑庄子,晚上都早早便都歇下了,这才没有逼得他把堂堂北战王赶到书房去睡。 这日安长卿正在吩咐安福去备马车,他要出城一趟。 经过几日的寻摸,终于让他寻到一处合适的庄子,就在城外青云山下,环境清幽,庄子上还有温泉,十分适宜养病。安长卿准备亲自去看一看,若是合适,便尽快买下来。 “要出门?”正逢萧止戈也要出门,见状问道。 “嗯,去青云山看庄子。” 萧止戈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在一旁坐下,道:“一同去,顺路。” 安长卿奇怪:“王爷今日也要去青云山?” 萧止戈:“不去。” 安长卿疑惑地瞅着他,不明白他顺的哪个路。青云山出城门往南,大营出城门往北,怎么也不像顺路的样子。不过萧止戈正襟危坐,神情看起来不容置疑,安长卿想着他大概有别的事,便没有多问。 不多时安福便备好了马车,安长卿和萧止戈一同出去。 萧止戈瞥了一眼马车,悄悄抿了唇,看安长卿:“骑马吗?” 安长卿眨眨眼,看着他骑着的那唯一一匹马,竟然一下子领会了他的意思,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我坐马车!”说完便踩着马凳上了车。 他还记着上次同乘一骑回府后,忽然冒出来无数小话本的仇呢!他可不想再被人当成稀奇看一回。 孤零零骑着马在一旁的王爷唇角悄悄垮下来,面无表情的骑马跟在马车一侧。 马车驶过官道,出了城门往前走,正要左转往南时,前头路上忽然跑出来一群人。跑在前面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后面追着一群农夫打扮的人,各个拿着棍子锄头,骂骂咧咧的叫嚷着。 那少年已经力竭,踉跄往前跑了两步就摔倒在路边,后头的人呼啦围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 眼见着这些人快将那少年打死,萧止戈策马上前喝止:“住手!” 一群农夫见着他面色凶恶,本能就有些畏惧,又见那少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怕惹上人命官司,叫嚷了一句“他是个小偷”便呼啦全散了。 萧止戈也没追,他居高临下打量了少年一眼,将腰间水壶和金疮药解下留给他,便又策马回去,对车夫道:“走吧。” “就让他躺在那儿没事吗?”安长卿掀开车帘问道。 萧止戈道:“死不了。” 安长卿迟疑地看过去,那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露出来的手脚上全是伤痕和冻疮,他正迟疑着,马车已经重新驶动,安长卿从车窗看过去,只见那少年已经挣扎着想起来,嘴里还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他心蓦地一软,叫停了马车,看向萧止戈:“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他看着还是个孩子……”安长卿胡乱说着:“至少送他去看看大夫。” 萧止戈看见他蹙着眉,似乎生怕自己不同意,还在努力想着说辞的模样,冷硬的神情便不自觉地柔了柔,对赵石道:“把人带过来。” 赵石瞥他一眼,又看看顿时喜笑颜开的安长卿,心想胡军医果然没说错,王爷现在只听王妃的。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王爷管闲事了? 少年被赵石背过来,安长卿见他冷的直发抖,又让赵石把他放进了马车里。把自己的汤婆子给他暖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有大夫,安长卿便干脆将人带去了青云山下的庄子上。 庄子上倒是有个赤脚大夫,安长卿叫赵石带着那少年先去看大夫,自己则准备把庄子里外都转一遍。 萧止戈也随他一起出去,却是上马准备离开。 安长卿疑惑:“王爷今日要哪儿?” 萧止戈道:“大营。” 安长卿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这趟其实是特意送自己来的,心里微暖,嘴里却忍不住嘀咕道:“来回跑也不怕麻烦。” 萧止戈没听见他的嘟囔,冲他点点头,道“傍晚来接你”,便策马离开。 …… 安长卿在庄子四处转了转,对各处都满意的很,决定回去后便签了买卖契书。办完正事,又想起被救回来的少年,便跟庄头打听了大夫的住处,自己寻了过去。 赵石正在门口守着,见他过来,便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没有大碍,都是些皮外伤。” 安长卿点点头,推门进去,就见那少年正坐在床边喝药。他的衣服换了一身,应该是大夫家里的,明显宽大许多,脸上也擦干净了,看见安长卿进来,连忙跪下磕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虽然少年努力模仿了,但安长卿还是听出来,他并不是邺京口音。 再回想起方才那张隐隐有些面熟的脸孔,安长卿将人扶起来,一边细细打量着他,一边试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鹤岚。”少年抬起头,面孔尚带青涩,却是高鼻深目,有些异域人的长相。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安长卿一时愣住,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鹤岚,雨泽国师,上一世在萧止戈葬身的那个乱葬岗,他曾经见过他一次。 那时萧止戈身死,他游荡在乱葬岗不知时日,某一日乱葬岗忽然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便是周鹤岚。 周鹤岚一身黑衣,神色肃杀,却带了一壶酒来祭拜。 ——他祭的是萧止戈。 萧止戈一生戎马,死无全尸,生前身后骂名无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前来祭拜。他记住了周鹤岚的样子,后来跟着他去了邺京,才知道萧止戈身死后,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比如废太子萧祁桉登基不过一月,便中毒身死。两位柱国大将军却各有心思起了龃龉,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被打破,邻国雨泽借机挥军北上,势如破竹,一举占领了都城邺京。 雨泽王淮如峪在邺京称帝,尊周鹤岚为国师。 16、第 16 章 周鹤岚起于微末,虽然后来被尊为国师,却也曾因为出身血统饱受诟病,皆因为他的生母乃是西蜣人。 而今时局,大邺、雨泽、西蜣三国鼎立,但在百余年前,这三国其实同出一脉,皆是由衰亡的魏国分裂而出。 魏国亡国后,魏国八位柱国大将军拥兵自立,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柱国大将军之首萧燕鸿被其余五位柱国拥立为王,定都邺京,登基称帝,便是大邺太.祖皇帝。 而另外两位柱国大将军薛常和淮述安因不肯尊太.祖为帝,判出大邺,自立为王。薛常与游牧的西蜣人联合,在载虢称王,建立西蜣政权;淮述安则在属地浮梁称王,建立了雨泽。 至此后百余年,魏国不存,大邺、雨泽、西蜣三国分立。 而周鹤岚的母亲便是西蜣人。薛常在载虢称王后,撕毁与西蜣人的盟约,开始大肆打压西蜣人,虽然国名仍叫西蜣,但实际上西蜣人地位极其低下,被视作底层贱民,可当做牲畜买卖。 而像周鹤岚这般由西蜣人生下,且父不详的孩子,更是贱民中的最底层,人人可以欺辱。 上一世安长卿只知道他因为出生被人诟病许久,是雨泽王力排众议重用了他。而他也果然知恩图报,以军师之名为雨泽王出谋划策,在适当时机挥师北上,计杀二位大柱国,力平流民之乱,拿下邺京,助雨泽王称帝。 却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周鹤岚竟然会在邺京。而且偏偏这么巧,还让自己把人给救了回来。他联想到上一世周鹤岚特意到乱葬岗祭拜,说萧止戈曾有恩于他,想来说的便是今天发生的事。 上一世萧止戈应该也曾像今天这样,吓走了农夫,给他留下了救命的水和伤药。只不过这一世多了他这个变数,竟意外将人救了回来。 安长卿目光发亮地看着他,心想这或许就是改变一切的机会。 上一世种种足以说明周鹤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而且他有经天纬地之材,后来雨泽能吞并大邺,一半是大邺内乱,剩下一半,则是因为周鹤岚。 这样一个人,决不能让他再次去了雨泽,成了萧止戈的敌人。 安长卿心念疾转,很快便有了主意,他将人扶起来问道:“你不是邺京人士吧?先前在官道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鹤岚听他戳破自己身份,脸色便白了白,抿唇道:“我……我和母亲来邺京寻父亲,只是路上母亲病了,我没有银子买药,才去偷、偷了人家的粮食……” 似乎是羞于启齿,说到偷东西时周鹤岚脸色已经涨红,似乎怕安长卿误会,又急急解释道:“但我一定会还的,等母亲病好了,我就去酒楼做帮工,我会还的……”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垂着头像个打蔫儿的树苗。若不是他的五官太鲜明,名字也对的上,安长卿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孩子日后竟然会是杀伐决断的雨泽国师。 原本拉拢的心思淡了一些,倒是生出几分真心的怜惜来。 安长卿道:“你这样……怕是不好找活儿干吧?” 周鹤岚抬头看他一眼,语气坚定道:“我会继续找的,我什么都能做,也能吃苦……” 安长卿叹口气,笑着说:“不如你跟着我吧?” “我要开几家铺子,正好缺人手。工钱跟其他人一样,吃住在府里,怎么样?” 周鹤岚猛地抬头看他,沉默良久,才咬牙道:“公子愿意收留我,我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我、我其实是西蜣人。” 西蜣人代表着什么,不只是西蜣,就连与西蜣相邻的大邺人也都知道。 所以他一路和母亲寻到邺京来,受尽白眼不说,就连母亲病重,他想要找份活儿赚药钱,都没有人肯要他。似乎和西蜣人接触的多了,都会沾上低贱气息。 然而安长卿却没有露出他想象中厌恶的表情,他说:“西蜣是西蜣,这里是大邺,与西蜣不同。” 周鹤岚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嘴唇蠕动几下,忽然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我愿追随公子,今后任凭公子差遣。” 安长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道:“你先养病吧,等伤好了再为我效力不迟。” 说完又想起他说母亲病了,又关心道:“你母亲在哪?可看过大夫了?” 周鹤岚原本兴奋的神色低迷下来:“看过大夫,只是大夫说治不了,只能靠药物吊着命。” 难怪……上一世安长卿只听说过他的出身不堪,却很少听人说起他母亲如何,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王府有位胡大夫医术高超,若是你愿意,可把你娘接过去,让胡大夫看看。” 周鹤岚眼睛一亮,立刻道:“愿意的!” 安长卿拍拍他的肩膀:“还能走吗?若是可以,便先随我回王府去,” 周鹤岚连连点头,他心里记挂着母亲的病,生怕安长卿不让他走,连忙站起来走了两步证明:“这点小伤不成问题。” 安长卿笑起来,带着人一同离开了大夫家。 回了庄子上后,安长卿把庄头找来,让他在附近的庄户人家里挑几个适龄又机灵的女孩儿先调.教着。等日后母亲和妹妹到了庄子上,也有人可用。 交代完零零散散的事情,正好萧止戈也过来了。安长卿朝他笑了笑,指着周鹤岚道:“这是周鹤岚,以后就跟着我了。” 萧止戈眉头皱了皱,扫了周鹤岚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回家。” 因为周鹤岚受了伤,安长卿仍然让他与自己坐马车。回去时经过一片村庄,周鹤岚说他娘便住在村里。安长卿一行绕进村里,却被周鹤岚带到了一处荒废破庙里。 那庙已经塌了半边,仅剩下的半边也摇摇欲坠。靠里处用些茅草和树枝挡住,好歹遮出了一小块能容人的地方。周鹤岚的母亲便睡在那里,面朝里躺着,看不清模样。 周鹤岚用西蜣话叫了一声,那女人便缓慢地转过身体,带着欣喜回应了一声。 安长卿在后头看着,发现周鹤岚的母亲比他五官要更加深邃一些,眼窝很深,鼻梁高挺,脸庞轮廓分明。肤色苍白,是典型的西蜣人样貌。 周鹤岚小心地把茅草和树枝扒开,温声跟女人说了几句。然后就见女人挣扎着爬起来,朝安长卿行了大礼,口中别扭地用大邺话道着谢。 安长卿见她实在虚弱,连忙让周鹤岚将她扶上马车。 周鹤岚感激地笑了笑,又要说谢,却被安长卿拦下了,无奈道:“够了,不用执着这些虚礼。” 周鹤岚这才打住,将母亲扶上马车。破庙简陋,母子俩也没什么行李能收拾,周鹤岚拿起脚边一个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包袱背上,又跟安长卿提前预支了工钱,去村里把被他偷了粮食的人家的银钱还清,之后一行人才重新上路。 因为马车让给了周鹤岚母子,安长卿不得不又跟萧止戈同乘一骑。 枣红大马欢快的甩着尾巴,溜溜达达踏着马蹄。安长卿想着进了城后又要有无数诡异的目光盯着他瞧,郁猝道:“王爷改日教我骑马吧?” 萧止戈闻言垂眸,安长卿背对他垂着脑袋,正好露出一截莹白颈子,几缕黑色碎发调皮的散落下来,可爱的很。若是学了骑马……以后就看不到了。 萧止戈道:“近日没空。” 安长卿也没太在意,随口道:“那我叫铁虎或者赵石教我吧。” 走在后头的赵石一个激灵,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紧接着就听他们王爷面无表情道:“我教你。” 安长卿茫然:“王爷不是说没时间吗?” 萧止戈沉默片刻:“有时间。” “……”安长卿回头狐疑地看他。 萧止戈与他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为什么要学骑马,跟我同骑不好吗? *** 回了王府,安长卿叫王富贵带周鹤岚母子去客院安顿,又请了胡是非去帮忙诊治,之后便叫了中人过来,签了庄子的买卖契书。 至此,青云山那座庄子就归到了他的名下。 给银子时安长卿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些钱是从王府账目上出的。虽然萧止戈说了随便用,但这毕竟是置办的私产,他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占了便宜。 因此等中人走后,他磨磨蹭蹭的坐到萧止戈旁边去,小声道:“这些算是我从公中借的银子,等我赚了银子便还回去。” “……不用还。”萧止戈眼神暗了暗。 安长卿没有注意到,笑眯眯道:“王爷这么由着我,我可是会骄奢淫逸、肆意挥霍的。” “嗯。”萧止戈瞥他一眼:“府里的银子,足够挥霍。” 安长卿微愣,回过味来又笑起来,眼里闪着光:“但是我可不想又被小话本编排骄奢淫逸只知享乐……” “他们不敢。”萧止戈被他感染的嘴角微翘:“没人敢编排北战王妃。” 17、第 17 章 青云山的庄子买下来后,安长卿又寻了工匠重新修缮,清洗洒扫,如此一番修整后,便已经进了腊月里。 眼看着临近了腊八节,宫里头传下旨意,召安长卿和萧止戈入宫。 按皇室习俗,作为北战王妃,在新婚次日安长卿就要与萧止戈一同入宫谢恩。只是宫中几位均不喜萧止戈,加上安长卿又是个男王妃,虽说对各方都是好事,但是看着又觉得膈应。便干脆赐下恩典,免了两人入宫请安。 因此至今安长卿还未入宫。 送走了传口谕的太监后,安长卿便有些愁眉不展起来。在上一世这个时候,宫里可没有宣他们入宫觐见。上一世大婚后,他便没有再出过王府。一直到了除夕宫中设宴,他才随萧止戈入了宫。 宫中规矩繁多,入了宫后他更是两眼一抹黑,又唯恐出了丑丢脸惹怒萧止戈,更是小心谨慎,连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在担惊受怕中煎熬着过完了除夕。 那时太后和皇后倒也召见过他,只是他不敢多说多看,凡事都唯唯诺诺点头应是,好歹是应付过去了,只是连那些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如今提前被召进宫中,安长卿既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数,又担心会惹上麻烦。但他把重生以来发生的事捋了又捋,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让皇后提前召他入宫。 找不到原因,安长卿只能暗自提起警惕,想着还有两日,最少先把宫中的规矩学好了。王府中是有宫里出来的嬷嬷的。只是王府没有女眷,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如今安长卿倒是可以把人叫来先问问宫中的规矩和要注意的事项。 “不必学这些。”萧止戈叫住了要去传嬷嬷的安福,目光转向安长卿:“届时你跟着我便是,他们不会太为难你。” 安长卿迟疑:“可是……这样会不会落下话柄?” 萧止戈嘴角撇了撇,神色微冷:“我的把柄越多,名声越差,他们才越高兴。” 安长卿微愣,又联想到外头传得离谱的各种流言蜚语,随即了然。 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却没有任何母族依靠,不得帝心,又注定失去了继位资格。若是有一个好名声,成了大邺的英雄,那等着他只会是数不清的明枪和暗箭。 头一个容不下他的,便是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安庆帝。 唯有像现在这样,声名狼藉,又有残暴之名,不得民心,安庆帝才敢把军权继续交给他,让他替自己守着北边。 这便是宫里想看到的结果,也是朝堂各党派想看到的结果。 安长卿抬眸凝视着他,男人大马金刀坐在一旁,脊背如长.枪般挺直,只静静坐在那儿,便如山峦般沉稳可靠,仿佛无数的重担也压不垮他。 但安长卿却亲眼见到过他被压垮的模样。 他敛下眼中情绪,忽然明白了昔日帝王的寂寥。上一世,他明明有胜算,却选择了让禁卫军统领打开城门;明明还有一线生路,却选择独自在栖梧宫自裁……那时,他应该是厌倦了吧。 铁甲长.枪,独自守着这大邺江山,却被万民唾骂,无人理解。就连本该与他最亲近的自己,也视他如洪水猛兽,畏惧逃避。所以最后……他终是选择了放下。 既然这江山守不住,那便不守;既然他们叫他暴君,那他便当一个暴君。 天下人尽负他,他便也负尽天下人。 到最后,孑然而来,寂寥而去。 安长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压下了鼻腔酸涩,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蹲下,双手轻覆上他的手背,微微仰头道:“可是我不想听他们说你的坏话,你明明……这么好。” 萧止戈呼吸一窒,深黑眼眸与他对视着,良久,喉结才上下滑动,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不想听,便不许他们说。” 话语还是一贯的霸道,安长卿却觉得男人冷硬的面容都变得可爱起来,他侧脸趴在他膝盖上,蹭了蹭他的手:“嗯,所以这次入宫,我得好好表现,才能不给你丢脸。” 萧止戈心脏微热,手指蜷了蜷,才僵硬的覆盖在他的头顶,顺着乌黑的发丝轻抚:“不会丢脸。” “所以还是得把嬷嬷叫来。至少大规矩上不能出错。” 安长卿抬起头来,柔软顺滑的发丝顺着指缝溜走,萧止戈怅然若失地握了握手掌,道:“好,听你的。” *** 腊月初八,安长卿与萧止戈一同进宫。 这一日安长卿早早便起来了,入宫觐见的礼服是早就备好的。因他是男人,也不需如女子一般装扮,因此只换上了繁复的礼服。 萧止戈也换上了亲王礼服,礼服上的纹样与他一般无二,只萧止戈是黑红二色,而安长卿是白红二色。两人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纤细俊美,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但是站在一处时,却出乎意料的契合。 就连安福都小声感慨:“这么看着,王爷和公子真是般配。” 安长卿悄悄抿下了唇边的笑意,萧止戈瞥了安福一眼,虽没说什么,表情却十分柔和。 两人收拾妥当,便一同出门。 出门时外头飘飘荡荡地落起了雪,马夫驾着马车过来,车里的暖炉才烧上不久,仍然是冷飕飕的。萧止戈刚掀开帘子,便又退出来,叫王富贵去库房把他的狐裘披风拿来。 狐裘披风是他在雁州时猎到的罕见银狐制成,底色雪白,毛尖却是银灰色,在亮光下看着如同泛着银光。这披风缝制好后,因他习武耐寒,一直收在库房里没用上,这时候倒是正好给安长卿用。 王富贵捧着披风过来,萧止戈接过抖开,仔细披在了安长卿身上。 安长卿确实有些冷,这礼服虽然层层叠叠十分繁复,却并不保暖,此时他的手指都是凉冰冰的。萧止戈把披风给他披上后,才隔绝了外头的寒风。 将系带系好,萧止戈才道:“上去吧。” 安长卿朝他笑了笑,踩着马凳上去。萧止戈今日不骑马,也陪着他坐马车。安长卿裹着厚实的狐裘,双手被萧止戈暖着,在摇晃的马车中驶向宫门。 过了两道门,到了内宫门,便要下马车,换乘软轿进去。两人分别上了轿,由宫人抬着,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往太后所在的坤仪宫行去。 没了大火炉,安长卿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一口气,掀开轿帘往外看。 皇宫跟他记忆中一般无二,只是尚没有他记忆中那般死气沉沉。因为快到新年,宫中要设宴,宫女太监们都在四处洒扫装扮,一路上都能看见急匆匆来往的宫人们。 软轿摇晃了近两刻钟,才到了坤仪宫。 安长卿下了轿子,重新整理了衣裳,将狐裘脱下交给伺候的宫女,才与萧止戈一同踏入坤仪宫中。 内殿烧着地龙,进门便是一阵带着暖意的香风扑面而来。安长卿目不斜视,跟着萧止戈行礼拜见。 “赐座。”太后缓缓抬了抬手,便有宫女搬来两张椅子。安长卿和萧止戈坐下,也终于看到了太后与皇后的真容。 太后将近六十岁,看着却只有五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慈和,左手绕着一串佛珠,看着十分平易近人;皇后坐在太后下首位置,五官端方明媚,体态纤阿,此时正笑吟吟的看向安长卿,道:“前些日子,体恤你们新婚,也没讨人嫌召你们进宫。正好今日入宫,便将先前备下的赏赐一并给了,也免得你们说我这个做母后的偏心,偏疼太子妃了。” 太后不咸不淡地扫过安长卿,缓缓捻动手上佛珠。 安长卿垂下眼,心道,来了。 只是他早有准备,此时只装作惶恐道:“长卿不敢,太子妃身份尊贵,又是长嫂,母后疼爱也是应该的。长卿与王爷绝无怨言。” “话虽如此,但毕竟都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一碗水还是得端平了,也舍不得委屈哪一个。”皇后笑着示意身侧宫女将赏赐拿上来:“看看喜不喜欢。” 安长卿连忙站起来谢恩。宫女端来的托盘上,摆着玉佩书画等一应赏赐,俱都是男子合用的。 收下赏赐,安长卿重新落座,就听皇后又道:“本宫膝下就太子和止戈两个儿子,太子早早成婚,孩子都会走路了,现在就只有止戈让本宫放心不下。如今他终于成婚,也是时候开枝散叶了……” 安长卿心里一沉,听着她继续道:“你们新婚燕尔的,母后也不愿讨人嫌给你们房中塞人,只是止戈性情急躁,长卿你身为王妃,该劝的还是要劝着,不能全凭着他的心意胡来,总得有个血脉传承……” 安长卿垂眸,飞快思考着她这一番话的意图。心念急转间,迅速有了对策。 他忽然起身,一撩衣摆,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请皇祖母、母后治罪,长卿不能从命。” “这孩子……”皇后一惊,连声叫人扶他起来。 安长卿却跪着不肯起,倔强地昂起头,铿锵道:“长卿早与王爷有了白首之约,此生此世,只愿二人相守,白首不离。” 18、第 18 章 安长卿说完之后,内殿陷入一片死寂。两侧伺候的宫人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把脑袋垂到胸口去。 “胡闹。”太后攥紧手中的佛珠,不轻不重拍在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皇后也面露难色,看着安长卿的神色,仿佛一个真正为孩子操心的慈母:“你们新婚情热不想纳人的心思母后都懂,只是长卿你终归是男子,而止戈总要有个自己的血脉。若是你们不喜欢,母后挑个人送过去,等生下孩子后再把人送走。也不会有妨碍。” “……你们觉得如何?” 虽然说的是“你们”,皇后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安长卿身上。 安长卿对上她恳切关怀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手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眼睛蓦然就红了,泪花包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不肯落下,连声音也哽咽起来:“不是这样的,王爷答应过我……” 他膝行着转过身,泫然欲泣地看着萧止戈:“王爷答应过我,会一辈子待我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王爷是骗长卿的么?王爷也想纳妾,也想要别的女人为你生一个孩子?” 他就这么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像一棵寒冬里被积雪压得瑟瑟发抖却拼命不肯弯腰的小树苗,带着决然之色质问萧止戈,任谁都不会错认他眼中的情愫,分明是个情根深种的可怜人。 皇后还想劝说几句,见状又闭上了嘴,目光转向了萧止戈。 萧止戈目光凝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似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愣住,片刻后才起身将人扶起来,沉声道:“没有骗你。” “不会纳妾,也不会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他的声音极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蹦出来的。皇后看着,与上首的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飞快掩下了情绪。只略带不满地责怪道:“止戈怎么也跟着胡闹?你虽不是本宫亲生的,但也是本宫一手养大,你若连个血脉都不肯留下,如何对得起你早去的生母?” 听她提到生母,萧止戈眼神微闪,紧接着便垂了眼,敛下了情绪:“儿臣知错,只是……儿臣确实不喜女子。” “你……唉……”皇后还想说什么,见他们两人仿佛一对被棒打的鸳鸯,又沉沉叹了一口气:“罢了,孩子们大了,本宫也管不住了。” 太后撩起眼皮,又重新转起了佛珠,缓慢道:“你不喜女子也便罢了,只是孩子无论如何要有,自己生不了,过继一个也好,免得外头说闲话。你是还嫌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够多吗?” 萧止戈面色不变,只跪在安长卿身侧:“谢皇祖母恩典。等再过几年,若是有合适的孩子,孙儿便过继一个。” “也好。叫皇后帮你留意着吧。”太后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们去皇后宫中坐坐吧。” “是。” …… 从坤仪宫中出来,安长卿长长出了一口气,趁着皇后正背对着他们,悄悄跟萧止戈眨了眨眼睛。他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又是可怜又是俏皮。萧止戈忽想起他先前一番质问哭诉,眉宇间带出几分无奈。 若不是他清楚记得自己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就是个朝秦暮楚的负心汉了。 可真是个小骗子。 两人心思都只在片刻间,很快皇后便从坤仪宫中出来,带着他们两人往自己宫中去。 皇后居朝凤宫,两人在朝凤宫中陪皇后用了午膳,又闲坐叙话许久,做足了母子情深的模样,才终于从朝凤宫出来。 在殿内坐了半晌,安长卿觉得有些闷,两人便没有坐轿子,慢吞吞地往宫门走。 早上刚落过雪,此时青石地砖上却是干干净净,看不到半分落雪痕迹。唯有树枝枝桠上和屋顶上积着白色的雪。安长卿努力伸长脖子往后头看,却只看到一片白雪皑皑的屋顶,分辨不出哪个是栖梧宫。 上一世他便是住在栖梧宫里。 那时萧止戈登基称帝,不顾朝臣反对,仍然坚持封他为后。他却没有半分欢喜,只觉得惶恐不安。恨不得缩到角落躲起来,只求萧止戈和那些朝臣都不要注意到他,让他安安生生过日子才好。所以后来萧止戈指着偌大的皇宫让他挑选一处宫殿时,他没有选皇后的朝凤宫,而是选了最最偏僻的栖梧宫。 但奇怪的是,萧止戈那次却意外的没有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从那以后,他便长住栖梧宫,直到他中毒身亡。 可惜朝凤宫离着栖梧宫实在太远,安长卿努力望了半晌也没望到,只能气馁的叹口气,侧脸随口问萧止戈:“王爷以前住在哪座宫殿?” 萧止戈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目露诧异,默了默才抬手指着左边一片宫殿中的一个道:“住在那儿,母亲没去世前,我和母亲一起住在栖梧宫。” 后来母亲没了,他独自在栖梧宫被宫人照顾了一段时间,而后便被皇后接到了朝凤宫。 “栖梧宫?”安长卿震惊地看着他。 萧止戈看他:“怎么?” 安长卿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那熟悉的飞檐。因为隔得太远,已经看不见牌匾上的字,可安长卿却能清楚回忆起那三个字的起承转合。 难怪……难怪上一世萧止戈见他选了栖梧宫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原来那是他和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安长卿心里微酸,只觉得自己错过的实在太多,竟然一次都没有好好去看看身侧的这个人。 萧止戈不知他所想,只敏.感地察觉他似乎情绪有些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他微凉的手:“走吧,天要黑了。” 安长卿被他握着,才感觉指尖凉意被驱散,抬头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一道温润明朗的声音道:“外面所传不虚,二弟和王妃的感情果然好,真是羡煞旁人啊。”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俊朗青年踏雪而来。青年身穿四爪蟒袍,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看见安长卿时目光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朗声笑道:“是不是打搅你们赏景的兴致了?” 萧止戈略微点头示意:“皇兄。”,安长卿亦跟着行礼,口称“皇兄”。 太子萧祁桉是个很健谈的人,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萧止戈闷葫芦的性格,一个人也能谈笑风生,间或还连带着关怀一番安长卿。 安长卿对太子了解不多,仅限于知道他曾经因为酒后失德被安庆帝废黜,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但想也知道,他绝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清风朗月。否则后来也不会以废太子身份,联合两位柱国大将军围攻邺京了。 心生警惕,安长卿便不敢多说话,只装作局促的模样唯诺应付。太子唱了一会儿独角戏便觉得没意思,道自己还要去给皇后请安,改日再叙。 两行人就此错开,安长卿与萧止戈往宫门处去;太子则带着人往朝凤宫行去。 越行越远后,萧祁桉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萧止戈与安长卿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中已经有些模糊了。收回目光,萧祁桉似随口问道:“你说,老二这是在做戏,还是真看上了?” 身边太监斟酌着开口:“怕是做戏多,听说北战王新婚当夜,还是睡在书房呢……” 萧祁桉一笑:“你没听见外头传的吧?我这个冷酷无情的二弟,可是和王妃在大街上共骑一马……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他们小话本,说书先生还编了故事,当真是好恩爱的一对璧人……” 太监迟疑,猜不准他的意思,只能道:“那这么说……北战王是真看上这庶子了?” 萧祁桉笑容一收,毫无情绪地瞥他一眼:“你何曾见过老二如此模样?先前也没听说他们相识,短短几日便能情根深种了?” 太监额头冒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萧祁桉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背着手,一步步踏过青石地砖,低低的声音阴冷入骨:“不过这庶子生得这般样貌,老二会动心也不出奇,若是换了我……也舍不得冷落一旁……” 太监大惊:“殿下!” 萧祁桉回头瞥他一眼,警告道:“本宫知道分寸,这事就不用告诉母后了。” 太监擦擦额头冷汗:“是。” *** 出了宫门,又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府。 马车里燃着暖炉,安长卿被烤得有些热,便脱下了狐裘。只是脱了片刻又觉得手冷,他眼珠转了转,去瞅一旁的萧止戈,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又把手伸过去,塞进他手心里暖着,嘟囔道:“有点冷。” 萧止戈闻言握住他手,细细给他暖着。 安长卿偷偷抿唇笑了笑,半边身体也靠过去挨着他:“王爷觉得我今日的表现怎么样?” 萧止戈睨他一眼:“很好。” 安长卿偷偷撇嘴,心想这人怎么连句好听的也不会说,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也不知道多夸几句。 “哪里好了?”安长卿眨眨眼睛,故意问道。 萧止戈果然便顿了顿,才道:“哪都好。” 好到他听到那一番话时,几乎要忍不住信以为真。 19、第 19 章 安长卿气闷,只觉得这男人越发像个锯嘴葫芦,打一棍子才蹦一句话,若是不去问他,他能默不吭声一路。但凡这人肯多说点话,上辈子两人也不至于走到那样境地。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明明做了这样多的事,却什么也不会说。 背地里叹了一口气,安长卿偷眼觑着又不吭声的男人,心道这样可不行。他垂眸思索片刻,很快有了主意。只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萧止戈:“王爷不用敷衍我,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好,直说便是。” “没有敷衍……”萧止戈没想到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让身侧的人委屈起来。他的王妃侧着脸,半边面孔藏在阴影里,露出来的半边,眼睫沮丧地往下垂着,像一只无精打采的蝶。 “你做得很好,太后和皇后都信了。” “那你呢?”安长卿忽然转过头看向他,黑亮的眼里闪烁着什么,问道:“你信吗?” 萧止戈对上他的眼眸,心里便软了软,抬手给他将脸颊的碎发拢到耳后去:“我信。” 不管是不是曲意逢迎,只要他说了,他便信。 安长卿眼睛更亮,蹭了蹭他的手心,雀跃道:“那王爷说的话……我也要当真了。” “你说的……不纳妾,也不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嗯,” 萧止戈不是个轻易许诺的人,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安长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高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鼓动着他去做点什么。他极力咬住腮帮肉,才克制住了汹涌而出的喜悦,但即便是这样,他的眼睛也极亮,是萧止戈见过的,最好看的星星。 “这辈子,就我们两个人。”安长卿情不自禁地展臂抱住他,脸颊在他颈窝蹭了蹭,因为太激动,眼眶被泪液濡湿。他嫌丢脸,把脸藏在萧止戈颈窝里,在他耳边郑重许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不会再看着他一个人走上寒冷的至尊之位。这一次,他会陪着他。 千秋万代青史垂名也好,一世而亡臭名昭著也罢,只要他不松手,他就陪着他走下去。 萧止戈神情一瞬恍惚,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稚嫩的声音。那声音说:以后我陪着你呀。 低低地笑出声,萧止戈像许多年前一般,哑声应下: “好。” 应下的同时,脑海里划过的却是放在安家的眼线传回的讯息。 “三少爷与李家的表少爷极为亲近……” “表少爷给三少爷送了诗……” “表少爷给三少爷送了画……” “表少爷要回老家定亲,临走前送了三少爷一块玉佩,三少爷收下了,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目光划过安长卿腰侧,那里正挂着一块他从不离身的双鱼玉佩。萧止戈眼神沉了沉,却不由将人抱的更紧。不管他心里藏着谁,到如今,他只能是自己的了。 他所求的东西不多,唯有这么一点虚无缥缈的温情,让他无法割舍。从年少到年长,他都如同扑火飞蛾,目光不自主地被吸引着。 现在,人终于被他拥在怀中。他亲口对他说,会陪着他一辈子。 即使明知逢迎之语,明知他很快便会抛到脑后,他也不会再放开。 ***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然黑了。 安长卿把手从萧止戈温暖的掌中抽出来,不情不愿地披上了烤的暖和的狐裘。只是他低估了夜间的寒冷,下车时还是没禁住打了个哆嗦。倒是萧止戈穿着那身不怎么挡风的亲王礼服,在寒风里跟没事人似的。 嫉妒地看了他一眼,安长卿坏心眼的将冰凉的手贴上他脖子。萧止戈果然一僵,接着有些无奈地将他的手拿下来暖住:“别闹,外头冷。” 安长卿瘪瘪嘴,被他牵着往里走去。 一行下人见状连忙垂了头,只在心中暗暗咋舌,敢这么戏弄王爷,王妃还是头一个。 安长卿可不管这些,在马车上他自觉已经跟萧止戈说开了,既然都约定好了要一起过一辈子,他自然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加上萧止戈这些日子来的纵容,说话行事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而且现在看来,萧止戈就是根话少的木头桩子罢了,没什么吓人的。 两人回了房,因没在宫中用晚膳,便让下人准备了几个小菜摆在房中。用过晚膳后,安长卿嫌弃今天又哭又跪地折腾出一身汗,又换上轻便的衣裳,去浴房泡澡。 去了浴房,脱了衣裳下水,才发现两边膝盖还有大.腿上都有大块的淤青。膝盖上是跪的,大.腿上便是他怕哭不出来,自己掐的了。 先前没察觉时还不觉得疼,现下看见了,那疼痛就立刻冒了出来。动一下都钝钝的疼。 安长卿吸了一口冷气,放轻了动作慢吞吞地坐进浴桶里,打算先把自己拾掇干净再去擦药。 这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等他拾掇完要起身时,才发现膝盖处疼得使不上劲儿了。他撑着浴桶边缘想要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青紫伤处,疼得一下子坐了回去。 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安长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红着脸憋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叫了萧止戈。 萧止戈就在卧房中,听见他的叫声,脚步迟疑了一下才进去。 浴房中烧着地龙,此刻水汽缭绕,安长卿就坐在高大的浴桶中,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露出来的一截颈子细长优美,因为热气熏蒸,还泛着浅浅粉色。 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萧止戈走近,声音略有些紧绷:“怎么了?” “我腿疼,起不来了。”安长卿也不好意思,垂着被水汽染得湿漉漉的眼睫小声道:“你抱我出去一下……” 萧止戈只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瞬间便绷紧了,目光下意识落在水面上,顿了一顿又挪开,才绷着嗓音道:“你等等。” 说完去拿了干净布巾过来,给他将头发擦得半干。之后才错开眼神,小心将人从桶里抱出来,用宽大的布巾将他包裹起来,抱回了房中。 将人塞进被子里,萧止戈几乎是落荒而逃。 穿着单薄衣裳在寒风中站了片刻,方才吩咐安福再送个小暖炉过来。再进去时安长卿还缩在被子里,伸着脑袋瞧他:“王爷去做什么?” “叫人送个暖炉来。”萧止戈喉结滚动一下,才又换了一块新布巾给他擦头发。 正说着,门口安福已经送了暖炉过来。暖炉里烧得是银丝炭,没有烟火尘灰。萧止戈将暖炉放在床边,让安长卿烘着头发,一面又去掀被褥:“伤着哪儿了?” 安长卿将腿伸出来,瘪着嘴指给他看:“膝盖,还有大.腿,都青了。” 这会儿淤青又比刚才看着还要吓人,已经紫了,还有些肿胀。萧止戈轻轻碰了下,他便喊疼。 萧止戈眉头皱得死紧,那点旖旎心思也散了,剩下的只有怜惜和愧疚。他放轻动作揉了揉,低声道:“淤青得揉开,我去拿药酒。” 安长卿想想都觉得疼,他以前没少受这种皮肉之苦。他天生一副细皮嫩肉,又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身上常有青紫,那时候他怕娘亲又伤心,也不敢说。只自己忍着。 比这还要严重的伤也不是没有,那时候他也都咬牙忍过去了,到了如今,却反而忍受不了了。 萧止戈拿着一瓶药酒回来时,他耍赖一般缩回腿,整个人蜷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揉了,过几日就好了。” “不揉明日会更严重。”萧止戈不赞同地皱眉,又心疼他的伤,重话都不敢说,只能哄骗他道:“我轻一些,不疼。” 安长卿将信将疑,但是又怕明日更受罪,只好又伸出腿来,可怜巴巴地道:“那你轻一点,我怕疼。” 萧止戈“嗯”了一声。倒了药酒在掌心捂热,才揉上了他的膝盖。 他只用了一成力,安长卿却疼得叫出了声,带着哭腔控诉:“你骗人……” 萧止戈身体绷紧,硬着心肠才没放轻了力道。又见他眼眶通红,咬着唇忍耐的模样,不太熟练地轻柔朝他的伤处吹着气,嘴里生硬哄道:“相公吹吹,痛痛飞飞……” 眼泪都疼出来的安长卿被他这一下逗得“噗嗤”笑出了声,另一脚在他肩膀蹬了蹬,嘟囔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娘以前才这么哄我呢。” “是吗?”萧止戈微愣,低低地自言自语一句:“原来是跟娘学的……” “什么?”安长卿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萧止戈摇摇头,紧皱的眉峰平缓了一些,仍然轻柔地吹着气:“再忍一会儿。” 注意力被分散,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安长卿将下巴垫在堆叠的被褥上,垂眸看萧止戈轻柔而缓慢的给他揉开淤青。 男人半跪在床边,神情十分认真,下垂的眼睫遮住了凌厉的眼睛,昏黄的烛光柔和了硬挺的轮廓,竟让他显出了几分温柔。 安长卿越看越觉得满意和欢喜,这么好的一个人,以后却是他的了。 以前自己怎么会觉得他面目可怖呢? 真是瞎了眼。 明明这个人,是这么的温柔。 20、第 20 章 头一晚折腾到太晚,安长卿第二日醒来时,太阳已经透过窗纱溜进了屋里。夜晚刚下过雪,外头白茫茫一片,冬日浅淡的日光从雪上反射过来,亮的灼人眼。 安长卿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外头伺候着的安福听见动静推门进来,问他是不是起了。 “什么时辰了?”安长卿看看天色,问道。 “午时一刻。” “这么迟了?”安长卿微讶,探头看看外头,确实日头高照:“怎么不早些叫我?” “王爷出门前吩咐的。”安福挤眉弄眼道:“说公子昨天累着了,让您多睡一会儿。” 安长卿:“……” 安长卿瞪了他一眼,道:“备水,我要洗漱。” 安福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去准备。安长卿掀开被褥下床,膝盖上的疼痛已然消了。掀起裤腿儿看了看,淤青倒是比昨天看着更可怖一些。不过昨晚萧止戈用药酒给他揉了许久,淤青散开之后,胀痛却消许多。只用手去按才会感觉到痛。 他正看着,不防安福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看见他膝盖上的伤,就像只陡然被人掐住脖子的聒噪大鹅,抽着气惊道:“公公公公子……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问完又一拍脑袋,心想自己怎么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还能怎么弄的?肯定是昨晚上给弄得…… 他心疼又担忧地看着安长卿,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王爷这弄得也太狠了,他先前还觉得那些传言都信不得,现下看来,也不全是空穴来风。自家公子这么细皮嫩肉的,怎么能这么折腾? 若是让余姨娘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了。 “……”安长卿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板起脸道:“闭嘴!没什么大碍,你也不许跟娘说。” 安福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只得先伺候他洗漱。 洗漱完,换好衣裳,王富贵便寻来了,找他回禀先前交代的两件事。 一是府上的庄子铺子账目全都清点出来了,问他放在哪里。 二是青云山的庄子已经修缮好,庄头还送了十个调.教好的丫鬟过来,问他要如何安置。 “账册搬到王爷的书房去,就放在空着的那间耳房里;丫鬟们先教教规矩,等学好了再送到清芜院去。” ——清芜院便是余氏和安娴钰如今住的院子。 王富贵连声应是。 安长卿又问:“周鹤岚母子可还好?” 王富贵回道:“胡大夫已经开了药在吃,周夫人看着脸色好了不少;周公子倒是来找过两次,只是您都不在府中。他还曾向老奴讨事做,只是想着到底是您的客人,老奴便没敢贸然安排。” 从青云山把人带回来后,安长卿便把周鹤岚母子安置在了客院之中,又请了胡是非帮忙诊治。只是后来他忙着庄子上的事,又忽然被召进宫,中间就只去看过母子俩一次,其余都是王管家在照应。 他想了想,便道:“我过去看看。” *** 安长卿去了客院,却不想在客院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娘?钰儿?你们怎么在这?” 安长卿踏入院子,就见余氏、安娴钰还有周母三人正在廊下坐着,三个女人坐在一处,正在一起绣花。就是周母拿针的动作看着颇为别扭。 三人起身迎他,余氏当先道:“我闲着没事就过来坐坐。倒是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我来寻鹤岚。”安长卿看向周母:“伯母身体可好些了?” 周母连连摆手,用不太熟练的大邺官话道:“我叫慕拉,少爷叫我名字就好。” 西蜣人是游牧民族,没有姓,只有名。 安长卿却笑着摇摇头,他虽说帮了周鹤岚母子一把,也有心收拢周鹤岚,却没有真打算让他们母子到王府做下人。周鹤岚绝非池中物,能成他的左膀右臂最好。如果他这里庙小,日后容不下周鹤岚了,能让周鹤岚去帮萧止戈,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因此他一开始便对母子俩以礼相待。 周母见他不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鹤岚在后面读书,我去叫他来。” “我去寻他就好。”安长卿也不愿打搅她们的兴致,自己抬脚去了后面寻周鹤岚。 周鹤岚果然在看书,安长卿到了门口他才反应过来,急急放下书行礼拜见。 “以后不用这么多虚礼。”安长卿无奈道:“听王管家说你先前去寻我了?” 周鹤岚依言直起身,道:“是,少爷为家母请了大夫,又给了我们安身之所,鹤岚这么整日无所事事,实在心中难安。” 安长卿笑道:“这不就有事要让你做了。” 周鹤岚面露喜色:“少爷只管吩咐!” 安长卿道:“可会算账?” 周鹤岚点头:“会。” “那便好。”安长卿本来以为他不会,还准备请个账房先生来教他,现下听他说会,倒是省了事情,便道:“那你明日一早便来正院寻我,与我一同看账本。” …… 说完正事,两人一同出去。到了前头院子里,就看见余氏正侧着身子,温声指点周母绣花技巧。周母虽看着还有些病弱,但精神却很好,笑着依照余氏的指点配色穿针。而安娴钰则在一侧笑看着,气氛十分和乐。 周鹤岚脚步定住,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已经许久没看见娘这么高兴过了。” 从他十岁之后,父亲忽然失踪,母亲带着他来大邺寻找父亲开始,便没有再展过笑颜。寻父这几年蹉跎,或许是心知希望渺茫,又重病缠身不愿拖累他,她心存死志,连话都少说。 安长卿虽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这种心情多少能体会一些,拍拍他的肩膀道:“日后会更好。” 周鹤岚朝他笑了笑,迈出步子,叫了一声娘, …… 安长卿陪着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才随余氏一同回了清芜院。路上多半是余氏说着话,安长卿和安娴钰听着。 回了清芜院,安娴钰去放绣花绷子。余氏打发了外头的下人,才拉着安长卿低声道:“你和王爷……可还好?” 安长卿一时没理解其中意思,自然道:“好啊,能有什么不好的?” 余氏拍了他一下,急道:“娘是问你那方面……” 到底是儿子的房中事,本来这事她是不该问的,但是她心里还存着事,不问清楚又实在是不放心。 安长卿脸皮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好意思说其实他们都没圆房,就嘟嘟囔囔地抱怨:“娘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余氏着急:“你们同房时……没什么异常吧?” “异常?”安长卿一懵,“能有什么异常?” 余氏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确实是满脸疑惑,才放了心,道:“没什么……就是娘听外面传的吓人,怕你受了委屈不跟娘说。” “那都是别人编排的。”安长卿现在一听传言就来气,不高兴道:“娘别听外头瞎说,王爷好着呢,对我也好。” 余氏笑笑:“是,以后不听了。” 两人正说着,安娴钰便过来了。这话题到底不适合未出阁的女孩儿听,便打住了。 安长卿道:“方才还有件事忘了说,庄子上送来十个丫鬟,娘和妹妹挑几个顺眼的留在身边伺候,剩下的就留作粗使丫头吧。等过完年,我再送你们去庄子上。” “年后?”余氏犹豫道:“我们在王府住这些日子就够招人话柄了,不如还是早些去庄子上吧。” 安长卿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叫他把母亲和妹妹留在庄子上过年,他又不忍,想来想去,还是和萧止戈说了一声,等过完年再送人去庄子上。 “王爷都没有发话,其他人谁敢说闲话?”安长卿亲昵道:“娘就放心住着吧,不会有事。” “倒是钰儿,整日闲在府里也无聊吧?过两日我给你请个女先生,你跟着先生读书,等去了庄子上,让先生也跟着你一起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安娴钰脸上的表情这才活泼起来,嗓音清亮地应好。 一旁的余氏打趣:“你妹妹也就听到读书能高兴一些,若是日后嫁去了别人家可怎么办?” 安娴钰面色一红,垂着头绞着手帕不说话了。 倒是安长卿想起了安福收到的消息,斟酌片刻后道:“说起婚事……忠勇侯府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欢快气氛顿时沉凝,余氏凝眉道:“可查到什么了?” 安娴钰也沉默下来,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要明日才知道。”安长卿摇摇头:“放心吧,这门婚事成不了,就是要委屈钰儿遭几天污言碎语了。” 余氏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倒是安娴钰一反常态,她绞着手帕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我不怕那些流言……我、我不想嫁他。” 从上次回门时听安长卿说了吴隽书可能养了外室,安娴钰曾经的小女儿心思便淡了。她虽然习惯了逆来顺受沉默寡言,但或许是母亲和兄长的笃定回护让她有了勇气。她第一回坦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不愿嫁。 安长卿神情复杂,良久,在她忐忑的眼神中摸了摸她的头,点头应允:“好,你不想嫁,我们便不嫁。总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21、第 21 章 从清芜院回来后第二日,安长卿便带着周鹤岚还有铁虎二人出了门。萧止戈与他一同出门,到了永乐街上才分开走。街头上百姓这回看见他却再没有如分海般躲开。 反而是探头探脑地凑做一堆,满心好奇的看着王府的马车,就盼着王爷多跟王妃说几句话,让可好看的王妃能露露脸。 ——王爷和王妃可有些日子没上街,不仅少了新鲜的话本子看,连三味斋的梅花饼都卖得没有从前好了呢! 可惜王妃并没有下车,只掀开车帘子和北战王挥了挥手告别,便很快放下了帘子。 有眼尖的惊鸿一瞥,传得神乎其神,直夸王妃长得跟神仙似的,多看一眼也许以后生得孩子也能沾沾王妃的仙气! 就是那赶车的汉子可凶,多看两眼马车都要被瞪,简直吓死人。 在邺京百姓的殷切张望中,马车缓缓往西坊市行去。安长卿还浑然不知,由于各种小话本的流传,他在邺京百姓眼里俨然是下凡的神仙了,看两眼都能沾沾仙气的那种。 …… 到了茶楼,在小二的带领下上楼。安长卿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安福便带着两个乞丐过来。一个年长些的,是上回见过的;还有一个年幼的乞儿,十来岁,却是生面孔。 安长卿依旧坐在屏风后头,只露出个身影。也没有多说闲话,单刀直入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先前一直是安福在跟这年老的乞丐传递消息。传回来的无非是侯府哪位少爷新收了小妾、下人偷窃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前几日,这年老些的乞丐忽然说发现了了不得大事,要当面跟主人家说。安长卿这才亲自来了一趟。 老乞丐颤颤巍巍地拱了拱手,道:“这事是阿九发现的。让阿九跟贵人回禀吧?” 安长卿略一点头。 那被叫做阿九的乞儿就膝行两步,口齿清晰地讲述起来。 “前些日子一直是小人盯着侯府,先前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就在前几天一个半夜,我瞧见您让盯着的那位吴少爷,偷偷摸摸出了侯府。我循着马车印子找过去,发现那印子在尼姑庵门口就没了。” 乞儿换了口气,继续道:“我找不到车,就在尼姑庵外面守了一.夜,到了鸡打鸣时,就看见那辆马车从尼姑庵后头出来了。” “尼姑庵?” “是。” 安长卿沉思片刻,城外确实有一座尼姑庵,但因为地方偏僻,加上大邺多信奉道教,香火并不旺盛。若是把人藏在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另外,小人还发现一件事……”乞儿趴伏在地,犹豫着说道。 “何事?说吧。”安长卿温声道。 “从那日见过吴少爷去了尼姑庵后,小人就托了在尼姑庵附近的同伴盯着尼姑庵。大前天他跟我说,看见有个疯老婆子去尼姑庵找麻烦,她一直在骂一个女人,说她是狐狸精,勾搭上了权贵人家,害死了她的儿子……” 本来这事也跟忠勇侯府扯不上关系,同伴是当做趣事讲给他听的。但怪就怪在那天两人分别后,后头两天,他就再也找不到同伴了。 他们这些乞儿虽然乞讨各有地盘,但晚上睡觉休息的地方却不会变。他去了同伴的“家”里寻他,却没有看见人,其他人也都说两天没看见人了。 他直觉可能出了事,甚至可能跟尼姑庵那场闹剧有关。毕竟他们都是些无亲无故的乞丐,偶尔看见了不该看的,忽然哪天就不见了,也不是稀奇事。 所以他才坚持想见见主事人,也许他知道的消息能排上用场,帮他找着人。 安长卿听完他一番话,也陷入了沉思。 吴隽书的外室可能藏在尼姑庵,尼姑庵又有疯婆子去闹事,指责里头的尼姑勾搭权贵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那疯婆子嘴里的权贵,是吴隽书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而这中间甚至可能牵扯到了一条人命。 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安长卿都没有听说过忠勇侯府牵扯过人命官司。毕竟是天子脚下,就算权贵豪富之家跋扈了些,也是不敢轻易惹上人命的。 除非是疯婆子瞎说或者权贵根本不是忠勇侯府的人,又或者……是忠勇侯府把事情抹平了。 就像那个忽然消失的小乞丐一般,无人得知。 安长卿捻了捻手指,想到萧止戈先前提点的“打蛇打七寸”,心中飞快有了盘算。对安福道:“把余钱付了,再每人多赏十两银子,忠勇侯府之事,从此就烂在肚子里吧。” 老乞丐连连谢赏赐,倒是那小乞儿犹豫了片刻,以头触地:“小人不要赏钱,只求贵人能找到小人同伴。” 这事多少跟他也有些干系,安长卿见这小乞儿年纪不大,倒是挺讲情义,便应下了,只道:“赏钱你收着,是你该得的。至于你的同伴,我会替你去寻,只是未必能找得到。” “多谢贵人。”小乞儿摇摇头:“贵人愿意帮忙已经是天大恩德,若是找不到……也是他的命了。” 他年纪看着不大,说话倒是有些老气横秋。 打发了两人离开,周鹤岚才道:“公子是在查忠勇侯府的事情?” 安长卿意外:“你也知道忠勇侯府?” 周鹤岚道:“听过一些。都是夸忠勇侯治家有方,忠勇侯夫人贤惠大度的。” 忠勇侯抬了八房妾室,生了十几个儿子七八个女儿,但妻妾和睦不争宠,子女也都友爱。不像有些人家,整日里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不少人提起来都是羡慕和夸赞。 忠勇侯妾室多子女多安长卿是知道的,但是现在听周鹤岚说着,却越听越觉得怪异。就他爹一妻二妾,三儿两女,明里暗里的争斗都只多不少。要说忠勇侯府这么多妻妾儿女还能不红眼的,那绝对不可能。 深宅大院里,妇人多,闲暇多,争斗自然也多。谁家没点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破事? 而忠勇侯府却似乎和睦得过了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安长卿屈指敲了敲桌子,吩咐铁虎道:“你派人去查查那个尼姑庵。盯紧一些。” *** 从茶楼出来,安长卿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带着周鹤岚和安福去巡视铺子。 迄今为止,王府各处庄子和铺子往年和今年的账目都尽数送了上来。到小年前,各个铺子庄子的管事还会来王府拜年领赏钱。安长卿虽然没想立刻给这些管事们一个下马威,但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要想把这些铺子庄子管好,总要先把各个铺子的情况都摸清楚。 碍于王府的马车太张扬,安长卿想了想,在车上换了身普通衣裳,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弃车,带着安福和周鹤岚步行过去。 一路上不少百姓好奇的打量他。 安长卿出门少有露面,邺京百姓也不是各个都见过王妃本尊。因此不少人是不认得他的。不少百姓见他长相出挑,穿着打扮却略寻常,身后虽然跟着两个仆从,但看着也并不富贵。便纷纷猜测他是哪里来的,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大邺尚美,不管是男人女人,长得好看总是要格外受关注些。因此安长卿一路上受尽瞩目,甚至还有大胆的姑娘往他怀里投掷绢花。 也有曾远远见过王妃的人小声嘀咕:“这人怎么看着有些像王妃?” 其他人却立刻反驳:“胡说八道,王妃怎么可能穿得这么寒酸,还自己走路呢?” 那样神仙一般的人,在话本里都是穿着五彩羽衣腾云驾雾的,就算下了凡,也该是绫罗绸缎宝马香车。还要有王爷在旁护着,怎么会一身寒酸还自己走路? 简直胡说八道! …… 安长卿先去了最近的一家成衣铺子。 萧止戈名下的铺子不少,这家成衣铺子他记得是其中经营的不错的。铺子口碑好,不少达官贵人都请了铺子里的裁缝去府上裁衣裳。只是听王富贵的意思,近年里抢生意的铺子不少,成衣铺子生意也不比从前,日渐没落了。 安长卿过去时,发现铺子里的人确实不多。 成衣铺子在东坊市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按理说临近新年正是裁新衣的时候,不该这么门庭冷落, 安长卿压下思绪,当先走了进去。铺子伙计看见有客人来,赶紧迎了上来。 “公子要买衣裳?要裁缝定做还是买现成的?咱们这里都有。” 安长卿随意逛了逛,指着一件棉袍随口问道:“这件怎么卖?” “二两银子一件。” “这么贵?”安长卿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价格会这么高。 在大邺,一两银子便是一百文钱,而一文钱可以买三个肉包子,十文钱便可买一斗米。二两银子折算一下,可以买二十斗米。而这二十斗米,若是省着些吃,却可以让一口人吃上小半年。 哪个平民百姓会花小半年的口粮去买一件棉袍? 安长卿虽然没有自己买过衣裳,却也知道这价格实在离谱。他觑了周鹤岚一眼,周鹤岚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他心里便有了数。 “一件棉袍怎么这么贵?” 谁知道不问还好,一问伙计就变了脸色,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轻蔑道:“您抬头看看匾额,这里是□□坊。□□坊的衣裳就没有便宜的。要便宜,您去别家嘞。” 若是寻常百姓,被他这般挤兑,要么愤而走人要么就恼羞成怒的起争执了。安长卿皱了眉:“就算是□□坊,难道一件棉袍就值二两银子了?” 棉、麻两种布料在大邺十分普及,价格也便宜,寻常人家都是穿这两种布料。 伙计嗤笑一声,开始不耐烦的挥手赶人:“买不起就别摆阔,长得挺好,却一副穷酸样,白瞎了这张脸。” 安长卿被他赶苍蝇一样赶到门口,安福气不过要发怒,却被周鹤岚拦住了,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 “哟,你们快看,那里有个小美人!” 成衣铺子斜对面的酒楼二楼,萧止戈陪着一群同僚正在喝酒。临近年关,城外大营的操练也停了,几个将领松懈下来,便拉着萧止戈来喝酒。 萧止戈平日不苟言笑,但如今已近年关,这几个将领又向来亲近他,他虽不耐应酬,却也应下了。不过其他人喝酒划拳,他却只默默饮酒。 听见贺老三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回去时,顺路再去聚福斋买只烤鸭带回去。听说聚福斋的烤鸭味道也十分不错。 他正想着,冷不防身侧的人兴奋拉了他一把:“王爷您看,下头那个小美人可比得过王妃?” 他们几个早就听说了大街小巷的传言,羡慕萧止戈有艳福的同时,又好奇这王妃到底长得有多好看,话本里夸得跟天仙似的。可惜萧止戈整天板着个脸,又把人藏得严实,他们至今没见过。 现下忽然发现个小美人,就忍不住想要比较一下。 萧止戈闻言皱眉,正要发怒,眼角却瞥到了一道熟悉身影,他眼睛微眯,见着下面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不待打招呼便飞快起身下去。 一桌人看着转瞬即空的座位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听贺老三怪叫一声:“他娘的!王爷去找小美人了!” 22、第 22 章 伙计不耐烦地将安长卿三人赶到门口, 又狠狠啐了一口。 安长卿看着他赶客时一点也不心虚的熟练模样, 显然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他拧着眉, 目光不悦地看着伙计:“像你们这样做生意,怕是做不长久。” 伙计嘿嘿笑了两声:“你管得还挺多。我没工夫跟你掰扯, 赶紧走赶紧走。” 说话间正逢管事和一位锦衣公子说笑着从楼上下来,见伙计还在门口墨迹,不耐催促道:“张四, 你干什么呢?库房还有一批布赶紧去清出来……” 伙计缩了缩脖子, 扭头答道:“这就去了,这几个人嫌咱们铺子的衣裳贵,在这掰扯呢。” 说完也不管安长卿三人,一溜烟去了后头。 管事打量了一番他们三人, 上前拱手道:“几位可是觉得天.衣坊的衣裳贵了些?” 这管事的态度比起伙计要好不少, 安长卿的神情便缓了缓, 想着或许只是伙计不会办事,便点点头:“没错。二两银子一件棉袍着实太贵。”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管事捋了捋胡须, 颇为得意道:“天.衣坊可不比其他铺子,裁缝那都是给邺京达官显贵们缝制衣裳的,做出来的衣裳, 自然要比其他铺子价高些。” “就算是宫里的裁缝缝出来的棉袍,那不还是一件棉袍?”安福忍不住道:“怎么就比别家高这么多了?开门做生意哪有像你们这样的?” 管事脸色微变,又按捺下来,勉强笑着道:“这买卖买卖,就是愿买愿卖。诸位嫌贵不愿买, 也不能怪我们价太高吧?” 安长卿打量着他的神情,原本见着管事客气,还以为他不同于伙计,现在看来,却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只是伙计市侩外露,这管事却是内里藏奸,连黑的都能眼也不眨地说成白的。 安福还要再辩,安长卿却摆摆手制止道:“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 他此番只是来探探虚实,虽然意外碰见了这么一出,但也不打算当场戳破。所以他并没有表明身份,想借此机会再去其他铺子看看。 但是没想到他不打算惹事,事却自己找上了他。跟管事一同下楼的男子一直没说话,此时见他要走,才笑呵呵地开口道:“小公子且慢。” 安长卿脚步一顿,回身看他:“还有事?” 说话的男子二十多岁,生得腰圆膀大十分肥硕,一身白.花.花的肉挤在枣红色锦袍里,像个裹了绫罗绸缎的白面团,看着滑稽又可笑。但他还偏偏自以为风.流,大冬天里还拿着把折扇,此时折扇展开扇了两扇,道:“这天.衣坊的衣裳确实不错,小公子若是喜欢,尽可随便挑。银子詹某付了。” “无功不受禄。”安长卿眉头微挑,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怀好意。抬脚便要走人。 却不料这白面团见他要走,步子一迈就挡在了他前头,笑得越发奸邪:“小公子别急,詹某就是看你合眼缘,想交个朋友。我家铺子就在这条街上,不如随我回去,你想买什么衣裳买不着?” 他的言语间越发不堪,甚至还想伸手来拉安长卿。安长卿正要还击,却不防身后周鹤岚比他动作更快,狠狠一拳头便砸在了白面团的大饼脸上。 白面团撕心裂肺的嚎了一声,捂着眼睛叫嚷道:“竟敢打你詹小爷!都死人啊!给我滚进来,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外头忽然涌进来六七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也不知道先前都在哪儿歇着。此刻一下子冒出来,将安长卿三人围在了中间。 周围百姓见似乎有热闹可看,也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好奇地朝里头张望着。 管事怕惹出事,犹豫着劝说道:“詹公子,这人来人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詹公子捂着眼气急败坏道:“算了?敢打小爷的人还没出生呢!” “把那个最好看的给爷按住!”他撸起袖子,恶狠狠道:“爷要亲自教训他。” 家丁闻言,便准备伸手去抓安长卿。安长卿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正要亮明身份,却听那家丁陡然一声哀嚎,捂着手滚到了地上。 刚好赶到的萧止戈的身影也随之露了出来,他将安长卿护在身后,目光冷冷扫视一圈:“是谁要动本王的王妃?” 他平时面无表情就够吓人了,此刻真动了怒,更是戾气横生,一双冷戾的眼仿佛藏了刀剑,看着人时,是硬生生从身上剐过去的。 白面团吓得面如土色,腿一软就跪下了:“王王王爷……都、都是误会……” 萧止戈嗜血一笑,钉着铁钉的沉重军靴踩住他的手碾了碾:“本王若是不小心杀了你……也是误会吗?” 白面团被他吓得失声,浑身打摆子一样,哆哆嗦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管事伙计更是直接吓傻了,全都跪趴在地,连求饶都不敢说。 外头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声:“王爷要杀人啦……” 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呼啦一下全散了,也有人舍不得热闹,躲得远远的,却又伸着脑袋往铺子里张望。 萧止戈置若罔闻,面色冷酷地盯着瘫软如一滩烂泥的詹公子。 明明铺子里外跪了一地的人,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周鹤岚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再看看如杀神降临般的萧止戈,想说什么却到底畏惧他此时的模样,默默地闭了嘴。 唯有安长卿没有被吓住。他转头张望一圈,看着远处张望着的百姓,再回头看看戾气横生的萧止戈,抿了抿唇,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萧止戈闷不吭声的转眼看他。 安长卿却没有说什么劝说的话语,他目光转了一圈,凝在一只大花瓶上,走过去将花瓶抱过来,极认真的对萧止戈道:“让我来。” 萧止戈没应声,眉头皱了一下,却到底让开了。 白面团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见一只圆肚大花瓶悬在了头顶。没等他感觉害怕恐惧,只听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大花瓶四分五裂,而捡回一条命的白面团则被开了瓢,彻底昏死过去。 安长卿拍拍手,又不解气地踹他一脚,神清气爽道:“敢调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止戈看着他这幅张牙舞爪的模样,聚集在胸口的戾气蓦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软又酸涩的情绪。安长卿瞥他一眼,下巴微微抬了抬,对几个吓傻了的家丁道:“还不把人抬走,别放在这碍眼。” 家丁们如梦初醒,抬着昏迷的白面团连滚带爬地走了。 最后就剩下面如死灰的管事和伙计。 安长卿围着两人转了一圈,笑呵呵道:“你们俩的账,回头再跟你们算。安福,你把他们先带回王府关起来。” 安福扬眉吐气地应了一声,踢了伙计一把,凶道:“起来,都跟着我走。” 管事伙计也不敢吭声,鹌鹑似的站起身,逃命一般跟着他走了。 安福带着人出去,唯一剩下的周鹤岚瞅瞅安长卿再看看萧止戈,当机立断跟在安福后头溜了:“我去叫马车。” 铺子里就剩下萧止戈和安长卿两人。 安长卿斜着眼睛瞧他:“这家铺子王爷认识吗?” 萧止戈道:“认识,我的。” “我还以为王爷不认识呢。”安长卿没好气道:“铺子的掌柜伙计没一个好的。衣裳价格高的离谱,难怪王管家说每况愈下。若是长此以往,别说赚钱,咱们还得倒贴钱。而且我看那个管事奸诈的很,指不定内里还有什么龌龊勾当。” “是王富贵在打理。”萧止戈在他一连串的指责中感到了一丝近乎于做错了事的心虚,立刻把罪魁祸首王管家推了出来:“我无暇顾及。” “待我回去把账目理清了再来跟他们算账。”安长卿气得很,想着照萧止戈这么个不管事的做法,出问题的铺子肯定不止一家。毕竟这些管事都会见风使舵的很,若是东家看的紧,他们就尽心尽力不敢玩忽职守。若是东家不看着,多半要耍滑头捞油水。 天.衣坊绝不会一开始就这样,必然是时日久了,见东家不管事,这管事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都听你的。” 安长卿这才满意了,又想起这人早上是去了城外大营的,终于疑惑起来:“王爷怎么在这里?” “跟同僚喝酒。”萧止戈道。 终于听见王爷提到了自己,在外头默默围观许久的贺老三一行人立刻探出头来:“王爷与我等就在那边酒楼喝酒。” 贺老三的黑炭脸笑得像朵喇叭花:“王妃若是有空,可与我们一起。老三请你喝酒。” 其他人一听他说这话,心道完了,全去看萧止戈。 果然,就见萧止戈刚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冷道:“王妃不喝酒。” 贺老三对危险一无所知,一张嘴还在叭叭叭个不停:“不喝酒,吃个饭也好。我们还从未和王妃说过……唔——” 嘴巴猝不及防被同僚捂住,其他人架着贺老三陪笑道:“酒楼还未结账,我等先回去结账了?王爷与王妃慢聊。” 说完一阵风似的抬着贺老三跑了。 …… 回了酒楼,贺老三不满,一双堪比铜铃的牛眼瞪着捂他嘴的同僚们:“你们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同僚们翻白眼,心道让你说完那还了得,今年这年是别想安生过了,惹恼了王爷,不得找名目往死里折腾他们。 “不过王妃长得可真好看。难怪王爷宁愿不要女人,也要把王妃娶回家,还藏着掖着不让咱们见……”贺老三咂咂嘴,一脸羡慕道:“要是有个这么好看的美人投怀送抱,男人我也行啊。” 同僚凉凉道:“你可少说几句吧,你这张嘴惹得祸还少了?你是忘了方才王妃抡花瓶砸人的模样了?” 好家伙,那花瓶可有四五岁小孩儿那么高呢,人家砸下去眼睛都不眨的,而且就他们王爷那个脾气,发起火来谁敢上去捋虎须?也就这看着文文弱弱的王妃敢上前。 更叫人不敢置信的是,王爷竟然就真的不生气了。 众将领啧啧,心想这猛虎也有认主的时候。 贺老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感慨,总算回过点味儿来,摸了摸凉飕飕的后脖颈,自言自语道了一声“娘诶”。 他这都干得什么事啊? *** 周鹤岚去寻了车夫过来,安长卿上了马车。萧止戈略一犹豫,没有骑马,也跟着上了车。 远处围观的百姓们“嚯”了一声,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王爷凶起来真是吓死人,刚才那是詹家少爷吧?也是倒霉……” “也不能这么说,那詹家少爷不是自找的吗?就是王爷当场打杀了也是要得的……” 有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立刻跟着反应过来。这事真是詹少爷自找的啊!谁家媳妇在大街上被人调.戏欺负了能不生气?能留下一条命那都是王妃太仁慈了! 他们从前习惯了北战王杀人不眨眼的说法,现在忽然换了个位置,竟然还得有人提点才反应过来。 “没错,这詹少爷干的缺德事不少,有今天这一遭也是活该。就算王爷杀了他,那也是为民除害!” “要说起来,还是王妃厉害,看着斯斯文文的,打起人来也有力气!” “你看清王妃啥样了?” “没,离着那么远呢,哪能看得清,但是看身形也是极好看的,话本里不是都写了吗……” …… 百姓们欢欢喜喜的议论着,而被议论着的主角,此刻正在聚福斋买烤鸭。虽说出了中间出了点不太愉快的意外,但烤鸭还是要买的。 马车在聚福斋前停下,萧止戈下去,叫伙计包了一只烤鸭。伙计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烤鸭片好用油纸包起来,一边伸着脖子朝马车张望,嘴上同时麻利道:“这烤鸭能被王妃吃是它的福气,咱们掌柜的说了,若是王妃爱吃,只管遣人来说一声。我们烤新鲜热乎的送去府上。” 这伙计热情大胆的叫习惯了冷漠金钱交易的北战王颇有些不习惯,他蹙着眉,沉默片刻还是扔了一锭银子,拎着烤鸭上了马车。 伙计捧着银子殷切张望:王妃下次再来啊。 聚福斋的生意可就靠您了。 …… “怎么忽然要买烤鸭?”安长卿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手里的油纸包问道。 “好吃。”萧止戈将油纸包递给他:“回去吃。” 安长卿满脑门问号地接过来,虽然不知萧止戈为何忽然想吃烤鸭,但烤鸭的香味儿确实非常诱人,他便欢欣地收下了:“回去一起吃。” 萧止戈见他喜欢,脸色也温和不少,道:“喜欢下次再给你买。” 捧着烤鸭的安长卿转眼看他,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特意给我买的?” 萧止戈生硬地“嗯”了一声。 安长卿凑近了瞧他:“跟梅花饼一样?” 被他盯着的男人又“嗯”了一声。 安长卿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小声嘀咕道:看来也不全是木头嘛。 *** 回去的路上,安长卿心情颇好,便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家贼。 今日一出实在出乎意料,安长卿本想等年后再好好把这些杂务理一理,但现在事情闹出来,其他铺子肯定也会听到风声,不如干脆一并料理了。 他心里盘算着,便也跟萧止戈说了:“趁着小年前,把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都召来吧,先敲打一番。等过了年,再慢慢算账。” 萧止戈道:“随你处置。” 实际上这些年他人多在雁州,回了邺京之后,他不耐处理这些杂事,也少有插手府上的事务,一应都交给了管家王富贵打理。 安长卿觑着他表情,又继续道:“铺子都是王管家在管着,天.衣坊的情况,他不可能不知道。” 萧止戈点头,这点他当然想到了。王富贵算是跟着他的老人,却算不上他的心腹。他的根基在雁州,在军中。邺京的王府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落脚之处。王富贵跟着他的时间长,又颇擅长经营。萧止戈这才将王府交给他打理。倒也不是不知道王富贵会从中捞些油水。但是他带兵带的多了,深知这就像打了胜战后将士搜刮战利品一般,不能彻底放纵,却也不能完全制止。 因此他对于王富贵的所作所为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显然王富贵现在已经惹得他的王妃大为不满,萧止戈只得配合的提问:“你想如何处置他?” “眼下缺人,还是敲打一番,暂时先用着吧。”自从萧止戈给他念过一回兵书后,安长卿便也偶尔去萧止戈书房寻些兵书来看,如今他也深谙攻心为上的道理:“先晾着他,他越心虚害怕,办事就越尽心。” 王富贵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谨小慎微胆子并不大。以安长卿这些时日的观察,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捞些好处,却未必有胆子敢蒙骗萧止戈。 萧止戈诧异看他一眼,他本以为安长卿会借此机会撤了王富贵。毕竟从他嫁入王府伊始,和王富贵相处就算不得融洽。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眼神微微闪动,萧止戈赞同道:“喏喏说得有理。” 安长卿:“…………” …… 马车到了王府,王富贵领着下人们来迎。神情果然颇为战战兢兢——在安长卿回府之前,安福已经先一步带着天.衣坊的管事伙计回了府上,当场就让赵石将人押到了刑房去。 虽然在安长卿要管家时,他就知道那几个铺子迟早要出岔子,还特意提醒了那些管事收敛些。却如何也没想到,连年都没过完,这人就被拿到府中收押了。 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腰弯得更低:“王爷和王妃可要用晚膳?” 安长卿拎着油纸包晃了晃,道:“备几个解腻的小菜,今日吃烤鸭。” …… 饭后,安长卿将王富贵叫过来,吩咐他召集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们。他这段时间与萧止戈日夜相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怒自威。一张精致的过分的脸蛋板起来,依稀有了几分萧止戈的气势。 “天.衣坊是正巧让我撞见了。其他铺子却未必没有问题。”他屈指不紧不慢地敲击桌面:“既然王爷将府上的产业都交予我打理,我便要打理好了,才能不辜负王爷一番托付。王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管家佝偻着腰,面色隐隐发苦。这番话明着是王妃在说自己,但是不傻的便知道,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天.衣坊的管事和伙计被收押后,问出来什么他不知。但他知道,王妃绝不会轻易揭过这一篇。 果然,眼下就要发作其他管事,这回,怕是要彻查了。 而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睁只眼闭只眼也没少收好处,王妃虽然暂时没发落,却更叫人提心吊胆,万分煎熬。 王富贵涩声道:“王妃说的极是。” 安长卿点到为止,摆手道:“你去安排吧。” *** 转眼便是两日过去,王富贵把召见管事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这中间铁虎又来回禀,说查到了尼姑庵的消息。 城外尼姑庵名声不显,甚至不出城的话都少有人知晓。 铁虎这番查探,却发现这小小尼姑庵里头的道道可真不少。大邺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更信奉道教。这佛教就自然香火寥落。而偏僻的尼姑庵更是无人问津。香火凋零之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这尼姑庵就变了味道,不再是清修之地,反而成了藏在偏僻处的一处暗娼淫庵。 这尼姑庵因地方偏僻,条件艰苦,大部分都是犯了错处被迫送入庵中清修的妇人。也有一些死了男人无依无靠的女人投入庵中,寻一容身之所。 庵中修行清苦,这些妇人原本也算不上安分,渐渐便有尼姑勾搭了外面的男人来换“香火钱”。而那小乞儿所说的女人,名叫娇莺,便是庵中香火钱最多的一个,据说她早早便被贵人定下了,是不接待别的“香客”的。 因为时间仓促,铁虎没来及查证贵人到底是谁,不过结合小乞儿的说辞,这个贵人是吴隽书的可能性不小。而且这番查探,还让他有了两个意外发现。 “那个娇莺悄悄打发了身边的小丫头去买打胎药。属下看她肚子微隆,看着像是怀孕了。” 安长卿一挑眉,上一世外室进门时,可没听说有孩子。如果这孩子是吴隽书的,她完全可以母凭子贵,让吴隽书纳她进门。就算忠勇侯府顾忌着名声和婚事,不肯让妾室先生下长子,让她堕了胎儿,也必定会做出补偿。 这外室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让人去买堕胎药? 安长卿直觉其中有异,一时又想不通关窍,只能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属下还找到了那个疯婆子。” 疯婆子是在盯梢尼姑庵时意外发现的,她就在尼姑庵附近的村子里活动,人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嘴里总念叨着狐狸精杀人偿命之类的疯话。铁虎也是意外听见村民讨论她,顺便去打听了一番,才有了意外发现。 “这疯婆子原先也不疯,她夫家姓钱,丈夫没得早,就剩下一个独子叫钱远。这钱远生得矮小丑陋,却擅长伺弄马匹,靠此在忠勇侯府当了个马夫。后来又过几年,钱远攒钱娶了隔壁村的姑娘,便是娇莺。 与钱远相反,娇莺生得千娇百媚,是个美娇娘。嫁给钱远后就整日在家伺候婆母。偶尔去忠勇侯府给钱远送点吃食。如此过了一阵安生日子,却不料钱远某一日忽然怒气冲冲地回家把娇莺打了一顿,村里人都猜测是娇莺在外头勾搭了男人。但没等他们看完热闹,钱远某日归家的时候,就这么掉进路边的水塘淹死了。 钱远死后,钱母就发了疯。整日打骂娇莺,说她是狐狸精,在外头勾搭男人害死了钱远。但娇莺也不是个软和性子,两人常常对骂打架。过了没多久,便听说娇莺跑了。而钱母的疯病更重了些,整日里疯疯癫癫,见人就骂娇莺是狐狸精害死了她的儿子。” “又是忠勇侯府……”安长卿沉吟道:“那这么说,这人多半就是吴隽书了,难道是他见色起意,杀了钱远,又把娇莺藏在了尼姑庵?” 铁虎迟疑道:“本该如此,但是属下问了几个村民,有人说曾看见娇莺上了马车,跟个男人搂搂抱抱,那男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跟吴隽书有些对不上……” “……” 这消息实在令人咋舌,安长卿默了默,道:“这娇莺或许不止一个‘香客’?那她的孩子,有没有可能不是吴隽书的?所以才要偷偷买堕胎药?” 铁虎也是这么猜测的,可怜他一个上阵杀敌的粗糙汉子,初初打听到这种香.艳阴私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安长卿沉思片刻后,道:“继续盯着尼姑庵……还有,有没有办法让人把娇莺的堕胎药给换了?” 铁虎迟疑了一下:“可以一试。” “那便试试。”安长卿道:“给她换成保胎药。另外……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吴隽书。” 铁虎诧异地看他一眼,心想狠还是王妃狠。这娇莺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吴隽书的,那可就是一出大戏了。 铁虎领命而去后,安长卿又叫了周鹤岚来,两人一同去刑房审问管事和伙计。 前两日将人押回王府后,安长卿并没有用刑,只是将人分开关着,不管这两人如何求饶认错,都没有见他们。到了如今,已经是第三天。 也是时候去审一审了。 赵石领着他们去了刑房。王府里是建了刑房的。外头虽然把北战王府传得跟修罗地狱一般,但实际上这间刑房从建起来后,便只用过几次。但里头的东西却十分齐全。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全是按照军中审问奸细的规格备下的。 管事和伙计这几日就对着满墙的刑具,活生生把自己给吓得面黄肌瘦,口生燎泡。 赵石搬了椅子让安长卿坐下,便把伙计先提了出来。 伙计估计是被吓怕了,一见到安长卿就结结实实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涕泗横流地求饶。 周鹤岚在一旁负责审问,不过几个问题,就把天.衣坊的情形摸得清清楚楚。 原来天.衣坊的管事早就与詹家成衣铺勾搭到了一起。原先天.衣坊在邺京名声极好,十分受追捧。詹家为了抢生意,先是重金挖走了铺子里的裁缝,紧接着又花钱买通了管事,叫他虚抬价格。如此一来,不少客人就去了更便宜的詹家铺子。 管事一开始还畏首畏尾,后来詹家给的银子多了,他胆子也养大了。不仅是虚抬价格赶客,更是串通了詹家,把天.衣坊的布料成衣皆以略高于造价的价格卖给詹家,而詹家又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而管家上报时只说是经营不善,成衣布料卖不出去,不得不降低价格。 安长卿简直要被气笑了,面色冷凝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伙计战战兢兢地说有两三年了。 安长卿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审完伙计之后,周鹤岚让他签字画押。之后又带了管事上来。 管事一看那张按了指印的薄薄纸张,脸色就变了。之前想好的说辞一样也排不上用场,只能老老实实地招认。包括他和詹家的交易账目,一笔笔的全都吐了出来。 审完后安长卿又问他其他铺子的情况。这些铺子管事之间也有来往,彼此之间也会互通有无。管事脸色煞白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写到了纸上。 大冬天里,他放下笔时眉毛上都凝了汗。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安长卿道:“审完了便送官吧。” 管事脸色霎时间灰败,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 安长卿翻着管事亲口.交代的账目,这上面一笔笔的,都是天.衣坊亏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全都流进了詹家的口袋。 他想到被开了瓢逃过一劫的白面团,冷冷笑了笑。捏着账册在桌上拍了拍,对周鹤岚道:“带上铁虎,我们去詹家讨银子。” 这么大一笔钱,可不能就这么不要了。 周鹤岚见他面露愠色,沉吟了一下,出主意道:“不如让王爷一同去,又快又省事,没准还能多讨些银子回来,就当是利钱了。” 安长卿与他一拍即合,赞赏地看他一眼,当即拿着账册去寻萧止戈。 城外大营的操练已经停了,萧止戈这几日不用应酬,都在府中。见他拿着一叠纸过来,便了然:“都审出来了?” “嗯。人已经送到官府去了。不过这里头涉及的银子数目不小,我准备去詹家讨回来。”安长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王爷跟我一起去吧?” 对上他期待的目光,萧止戈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下来。安长卿喜滋滋地往外走:“我叫人去备车。” 于是这日下午,邺京百姓便看到北战王府大门敞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出来。车身上大大“萧”字,叫人想忽略都难。 马车一路行到詹家成衣铺子才停下。铺子掌柜不明所以,忐忑地出来迎接。 安长卿与萧止戈下了车,身后跟着两队威风凛凛的侍卫。被战战兢兢的掌柜请了进去。 落座之后,安长卿淡淡抿了口茶,在掌故疑惑的目光中开了口:“我和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了收先前的欠账。” “欠账?”掌柜满头雾水,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这……詹家铺子应该没有欠王府的账吧?” 示意安福把天.衣坊管事画押的供词还有账册给掌柜过目,安长卿老神在在继续喝茶。 管事疑惑接过供词和账册翻过几页,脸色霎时变了。看看岿然不动的两尊大佛再看看手里的东西,掌柜脸色青白道:“王爷王妃稍坐,小人这就去请东家来。” 北战王的威名确实有用。詹家铺子的东家不仅来了,还带着几箱子银子一起来了。 詹家老爷像个发过了头的面团,比詹家少爷还胖些,托着肚子小心翼翼上前行礼,陪着笑道:“银子都送来了,王爷王妃请看。” 下人将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安福点了点数,比账目上的还多了一倍有余,足足有四万两银子。 瞅着白.花.花的银子,安长卿心情十分舒畅。笑容可亲道:“没错,就是这个数。” 詹老爷见他面不改色的就全收下了,心疼得直滴血。但是是他们理亏在先,而且又有北战王这尊杀神坐镇,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干笑几声:“没错就好没错就好。” 只是一张发过了头的白面馒头脸,皱得比包子褶儿还多。 安长卿心情愉悦,拿回了双倍的银子,他也没赶尽杀绝。让外头的侍卫把银子搬上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詹家老爷劫后余生般出了口气。结果刚高兴了一天,紧接着第二日就听人说,王妃在天.衣坊门前施粥。 北战王妃穿着天.衣坊缝制的棉袍,就那么矜持高贵地往门口一站,即使一身棉布,也比别人身上花色繁复的锦袍看着贵气。 邺京百姓们第一回真真切切地瞧见王妃真容,都兴奋的不得了。就算不为了那口粥,去买件跟王妃同款的棉袍沾沾仙气儿也是很值得的! 喜欢瞧热闹的百姓们全都往天.衣坊涌去。 远远瞧着天.衣坊人头涌动的詹老爷,心梗都差点犯了。 *** 北战王府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下人们都绷紧了皮,没有人敢靠近王爷的书房。 无他,每日王爷都要在这练半日枪,但最近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王爷练枪时的表情仿佛真要杀人,阴森森吓人得很,王府里的下人们都绕道走。 安长卿这一日又早早起来,换了一身天.衣坊送来的新衣裳便准备出门。从詹家讨回银子后,安长卿却并不满足于此,银子是死的,铺子却是活的。一家生意兴隆的天.衣坊,赚的银子可不止四万两。 他与周鹤岚商议了一番,想出了个挽救天.衣坊颓势的办法——让安长卿亲自去天.衣坊前施粥。 天.衣坊这两年的名声可不算好,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周鹤岚想起坊间流传的、颇受欢迎的王爷和王妃的小话本,便剑走偏锋,让安长卿穿上天.衣坊缝制的衣裳,在门口施粥。 一方面是可以博得个好名声,另一方面还能吸引人来天.衣坊,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安长卿自然不会拒绝。 倒是施粥的结果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好些,不仅是天.衣坊的生意重新红火起来,连带着北战王府的名声也变好了不少。 唯一不好的就是,坊间的小话本越来越多,说书先生的生意越来越好。 而随着王妃日渐忙碌,早出晚归。北战王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周鹤岚这日清早来正院寻安长卿时,就见一杆乌金枪忽然插在了面前。他吓了一跳,蹭蹭退后两步,待看见来人时又连忙拱手行礼:“王爷。” 萧止戈一言不发地看了他片刻,拔起枪转身便走。 周鹤岚被他那一眼看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又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王爷不快。 怎么忽然这么凶?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为什么不高兴# 周鹤岚:我得罪过王爷? 喏喏:没有吧? 怂怂:……(嗯。 —————— 绣绣抱着大肥章忽然出现! 第一天入v厚着脸皮讨一点营养液吖,绣参加了征文比赛,浇灌多多的营养液才能爬高高q3q~ 最后感谢支持正版的老板们,今天发168个红包吖,爱你们,mua~ 23、第 23 章 眼看着萧止戈提枪往正房走去, 周鹤岚迟疑了一下, 便抬脚跟了上去。 虽然一时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王爷不顺眼, 但是入府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北战王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残暴不讲道理。而且眼下自己是王妃的人, 以王爷对王妃的看重,怎么着也不能越过王妃处置他。 心中大定,周鹤岚脚步越发轻快, 紧随着萧止戈之后到了正房。 安长卿刚换好衣裳,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暗纹锦袍,依旧是天.衣坊送过来的衣裳,虽然不是名贵料子,但是剪裁做工都十分精心。冬日锦袍里头都加了棉絮, 多少会显得臃肿。但这件月白锦袍却恰到好处地收了腰, 再用一根比月白色颜色略深的腰带束住, 即使在冬日里,也能显出几分倜傥姿态。本就精心的剪裁, 如今又被安长卿穿在身上,更是凸显放大了效果,一举一动间尽是风.流。 萧止戈默默看他几眼, 眼风扫过垂手等待的周鹤岚,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今日又要去施粥?” “不是。”安长卿正了正腰间玉佩,笑道:“昨日贴了招贤榜招纳管事,揭榜的人不少,今日要去铺子里挑人。” 原先的管事和伙计在招认罪行后, 就被连人带供词一并送到了官府去。如今天.衣坊无人,还是安长卿和周鹤岚两人暂时管着。但这铺子缺不了人,安长卿和周鹤岚也不能就耗在这一家铺子上,干脆便趁机贴了招贤榜招揽人手。 萧止戈闻言,默了默,道:“我与你一同去。” 嗯?安长卿诧异看他,眉头为难地皱了起来。瞧着萧止戈这张叫人发憷的冷脸,安长卿其实不太愿意带他去铺子里的。试想他在招人,萧止戈冷着脸往那一坐,来应征的人估计都得被吓跑。 但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直白,安长卿眼珠一转,道:“王爷今日无事吗?铺子上的杂事今日怕是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 言外之意就是铺子里事多耗时间,王爷不如先忙别的。 谁知萧止戈听了却点头,面无表情道:“无事,走吧。” 安长卿:“……” 见他跟个门神似的守在边上,安长卿默了默,只得带着他和周鹤岚一同去天.衣坊。 天.衣坊门口已经等了不少人,来应征的人比他预料的还要多些,安长卿叫安福将铺子门打开,先放人进去等候,自己才和萧止戈周鹤岚后一步进去。 原本在铺子里搓着手小声说话的人,在看见当先进来的安长卿后下意识地扬了笑容,正想趁机跟王妃说几句话,谁知目光却瞥见了落后半步的萧止戈。众人扬到一半的嘴角顿时僵住,齐齐噤了声。 仿佛一群见到了天敌的鹌鹑,扎着头垂着手,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安长卿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他不想带萧止戈来的原因了。但事已至此,人都已经坐在边上了,再说什么也已无用。安长卿只得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让安福将众人的履历先收上来。 来应征管事的共有十五人,安长卿依次看过这十五人的履历,符合要求的却只有五人。因天.衣坊已经出过一次纰漏,安长卿对管事的要求更高了一些。因此最后只有这五人被留下来,由周鹤岚进行考核,再从中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被留下的五人原先还十分高兴,只是在考核开始后,感受着坐在上方的王爷时不时扫过来的冰冷视线,一个个都额头冒汗,连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结束考核,五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无奈又悲怆的。 ——前头几日也没见王爷来,怎么今天就让他们赶上了?吓得他们都没敢跟王妃多说话,实在是倒霉。 高坐上方的北战王并不知道自己遭了人嫌弃,铺子上的事他没插手,此时也插不上话,就坐在一旁,听着安长卿与周鹤岚讨论用哪个人更合适。 两人各有偏向人选,周鹤岚在正事上向来不惧直言,此时即便是面对安长卿,也是据理力争,竭力说服安长卿。安长卿亦是坚持己见,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倒是显得默坐在一旁的北战王像个多余的摆件。 萧止戈冷冰冰的目光数次扫过周鹤岚,悄悄抿紧了唇。 争论最后以两人各退一步妥协,两个人都要了,同为副管事,共同经营天.衣坊,之后论功行赏,做得更好的那个再提拔成管事。 回去的路上安长卿颇为高兴,今日和周鹤岚的一番争论又启发了他,不仅仅是可以让两个管事互相监督,甚至还可以将培养好的管事调往其他铺子,如此隔两年便调动提拔一批,总比让某些管事长期大权独揽日渐滋生野心来得好。 萧止戈见他坐在马车上都还在琢磨铺子上的事,两道墨眉中间拢出一道深深沟壑:“前头有家糖铺卖松子糖。” “嗯?”安长卿打住思绪,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止戈:“听说好吃,我给你买。” “听谁说的?”安长卿好奇地问道。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萧止戈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每次却总能给他买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下属。” 北战王惜字如金,见他清亮的一双眼终于只看着自己了,眉间褶皱平缓许多:“吃么?” “吃。”安长卿笑眯眯地瞧他:“王爷跟我一起吃么?” 萧止戈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此时却毫不迟疑的应和王妃的话:“嗯。” …… 因要去买松子糖,车夫便转走了另一条道,从一条小巷穿过时,却隐约听见压抑的争吵声传来。 “娇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又怎么样?” “你怎么敢?那是我的人!” 争吵的人没注意到另一条道上驶来的马车,犹自压低声音争论着,安长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娇莺”二字,他起身掀开帘子,示意车夫停车,然后对安福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另一头看看。 两人还在继续争吵,中年男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若不是你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我早就把人抬进门了。” “现在正好肚子里坏了我的种,挑个吉日抬进门就是,没准还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年轻些的男人呼哧呼哧直喘气,半晌才道:“六叔,你莫要欺人太甚!” 被叫做六叔的男人冷笑一声:“跟我抢人,你小子还嫩了点。你还不知道吧?那小浪蹄子的丈夫还没死前就被我玩透了,也就你还当个宝贝……” 两人一番争吵,不欢而散。年轻男子似乎气极了,恶狠狠在墙上踹了一脚,才后一步离开。 看完了全程的安福小心翼翼地退回来,表情怪异道:“是忠勇侯府的吴四公子和六老爷……” 忠勇侯有五个兄弟,却只有一个亲弟弟,行六,人称一声“六老爷”。 而吴四公子,便是忠勇侯的庶子,吴隽书。 安长卿回想起他们争论时提到的娇莺,显然是吴隽书已经知道了娇莺怀孕的事情,而且娇莺肚子里怀的还不是他的种,是他六叔的种。 叔侄俩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就是为了争一个寡妇。 想到吴隽书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安长卿眼中怒火燃烧。这人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和他叔叔通奸的寡妇,害得他妹妹一尸两命,最后竟然还把她扶成了正室夫人。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叔侄争一女,这便是家风整肃的忠勇侯府? 怒火在胸口燃烧着,安长卿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找个机会,把这事捅出去。” 他倒要看看,等这事闹出来,吴隽书还有没有脸来娶他的妹妹! *** 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惯忠勇侯府的龌龊事,没等安长卿找到机会将事情捅出去,就听铁虎快马来回禀,说城外的尼姑庵被人放火烧了。 这火还是那个疯婆子放的。 “娇莺呢?” “娇莺当时正好在外头,躲过一劫。” 这可真是要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安长卿略一沉吟,便道:“叫人去忠勇侯府报信,顺便再去报官,务必要把官府的人带过去。” 铁虎领命而去。安长卿又叫了安福备车,亲自去了城外尼姑庵。 安长卿到时,尼姑庵的火势刚刚熄灭,原本还算齐整的尼姑庵被烧得焦黑一片,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当中一个疯婆子挥舞着双手跑来跑去,口中大喊着:“狐狸精死了狐狸精死了,儿啊,娘给你报仇啦……” 周围三三两两的村人在旁看着她,也没人敢上前。 马夫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停好马车,安长卿透过车帘望去,就看见娇莺捂着肚子瑟缩在一旁,看那样子,倒是生怕疯婆子发现了她。 安长卿冷眼觑着她,默默计算着另外两人何时会到。 他正惦记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驶来,还没停稳,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就急急跳下马车,嘴里焦急叫着“娇莺”。神情急切,甚至连村人的指指点点都顾不上了。 瑟缩一旁的娇莺一看见他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叫了一声“六爷”。 吴六急忙奔过去,小心地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地瞧着:“孩子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孩子?” 娇莺捂着肚子,娇怯又畏惧道:“没有,我好好护着咱们的孩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有一道声音迟疑叫道:“……娇莺?” 娇莺身体一僵,下意识推开吴六。扭头看向喊她的人,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定格成一个扭曲又有些怪异的难看表情:“四、四郎,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占地方的摆件怂怂 怂怂:没买成松子糖(瘪嘴 —————— 上一章评论数600+,虽然失去了加更的机会,但是绣还是决定二更! 二更在下午六点,大家记得来看,今天的前排发99个红包吖~ ———— 最后再贴个油菜花评论~ [神淮]:#勤劳老婆早出晚归,寂寞丈夫独守空房# (怂怂的心已经扎成了筛子hhhh) 感谢投雷灌溉的老板们,爱就要大声说出来,绣永远爱你们!!(超大声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艾斯的飞蛾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醇熟切片面包、满满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桉桥、回忆、顾伶子慕、瓜哩瓜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nin 5个;heead7 3个;默读、莫衍词、一、秦渊 2个;q蓝、馬卡貝拉、蕉、鳩籨、凉、叶子、青山夜空、苏、墨染莲殇、季一墨.、玖辞、顾伶子慕、此去经年不见故人、时光下的雨、研研细鱼、大肉包子、余清忱、零泽-、杏仁包子杏仁包、可惜陌生#、言夬、28211900、一颗~、手机依赖症患者、29651875、阿水、s□□□□q、瓜哩瓜啦、me1kitty、醋溜薄荷精、34030155、来自北方的北风、辞、秋风落影、nanfang、狸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水 120瓶;静寻白汀 100瓶;箬卿、書生不可八卦 80瓶;每天追书=_=好艰难 79瓶;桃子酱、江晚吟我心悦你 50瓶;80e在线沙雕 47瓶;星辰未变 43瓶;三都、瑶瑶& 40瓶;寒魅雅、浅笑、馨羽、我爱大米饭、氢氧化钠、:)、`语笙 30瓶;小l 28瓶;晋江催更协会会长 27瓶;桉桥 26瓶;懒癌晚期、tommore 25瓶;(づ′▽`)づ 24瓶;球球、狸夫人、转角图腾、夜泽 23瓶;吴偶wo、万俟清和、凭谁花解语、泳哥、丝瓜、头孢白酒、小馒头、青娅、26018504、虹虹叉会腰、千尘落叶、白飞飞的小银杏、彼岸花里奈何桥、樱花落成雪、抽不到奖的声吾、39381478、晨曦、馒头、妖 20瓶;清菡冷悠 19瓶;斜阳落日、檀岁岁 18瓶;酥糖 17瓶;忆不起 16瓶;无语的珍珠糖 15瓶;我是可爱的吧、kazima、23403058 14瓶;他的猫薄荷 13瓶;玉容衣、墨染莲殇 12瓶;阿切、3138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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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瓶;季渔渔渔渔渔、风华绝代、32578476、善真的有善报的鸭、28977210、浅水清空、荼靡.天狐、37612682、路见星媳妇儿、不过六级不改名、肥肥肥肥雁、碧碧酱、kylin、月月月月月、米妮的红色发带、素言、苏夕柚、叶薇、芊芊、兔子叽叽、石头、cb、皇甫淑芬er、双木成林、落花流水、alllllllll、景炎、好多钱、松雪初霁、大姑奶奶、严慧、箫棠、sutton、一个白菜、山抹微云、有鱼、2333~、小妖、你说的算、桾迁子、六天 1瓶; 24、第 24 章 吴隽书听到有人报信, 说城外尼姑庵走水, 急急忙忙就骑着马赶来了。谁知道竟然会碰见六叔搂着娇莺的场面。目光落在娇莺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之上, 他脸色微沉,却仍然伸出手温和道:“娇莺, 到我这儿来。” 娇莺神情仓皇,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却被吴六抓住了,吴六冷笑道:“你要去哪儿?你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呢, 你哪也不许去!” 吴六年近四十的岁数, 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也不是不想不开枝散叶,只是大夫说他年轻时亏空太过,很难再让女子受孕,原本他也不抱指望了, 却没想到娇莺会揣上他的种。 娇莺原本是府里下人的婆娘, 一次吴六偶然间撞上她去给那马夫送吃食, 那马夫矮小丑陋,平日里唯唯诺诺, 吴六便起了意,将人半强迫半哄地弄上了床。 从那以后娇莺便多与他有来往。后来某日,娇莺哭哭啼啼地来寻他, 说马夫发现了,要杀了她。那时他正热乎着,便找了人除去了马夫。想着过段日子风头过了,再把人抬进府里。 只是却不知道这浪蹄子又是什么时候还勾搭上了自己的侄子,没等他把人抬进府里, 吴隽书就先一步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吴六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人寻到。 两人在尼姑庵里干柴烈火,吴六得了趣味,便也不着急把人要回去了。只时常来尼姑庵过上一晚。却没想到娇莺这肚子如此争气,竟然怀上了,吴六算了算日子,就是他寻到娇莺的那几日里中的,是他的种没错。 他心里惦记着儿子,脸色便越发难看,将人拉回来推给下人,道:“把人给我带走,小心着肚子。” “六叔!”目光扫过周围明显看热闹的村人,吴隽书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想在这儿闹开吗?若是让父亲知道……” 提到忠勇侯,吴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是想到娇莺很可能给他生个儿子,他腰板又挺直了一些,不满道:“任你怎么说,人归我了,你若是喜欢,等孩子生了再还你便是!” “你!”吴隽书语塞,他这六叔从来是个混不吝的,只是有他父亲在头上压着,才不敢在外面放肆。他咬咬牙:“给你生了孩子,我还如何抬她进门!” 吴六一嗤:“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这么个骚.货你也要,还真是不挑。” 吴隽书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但对上娇莺看过来的楚楚可怜的目光,他又把心里那根刺儿给压下了去。他上前两步,就要去伸手抢人,声音仍然是压抑着的:“不如先把人带到我那儿去,要怎么弄咱们再说!” “那可不行!” 吴六可不傻,立刻伸手去抢娇莺。两人你推我搡间,不知道谁忽然卸了力气,夹在中间的娇莺站立不稳向另一侧摔去,微隆的腹部恰好撞上了地上的石头。 “我的肚子!”她疼得弓起了背,双手死死捂着肚子。 吴六急急忙忙去拉她,去见地上已经晕开了一片血迹,他脸色一白:“我的孩子……” 吴隽书也慌了神,吼道:“快去找大夫!” 村人们原本只是看热闹,两男争一女,这女的还是个寡妇尼姑的戏份可不多见。谁知道正看得热闹呢,这就闹出了人命。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老爷,官老爷在这儿,出人命啦——” 吴隽书听见就知道要不好,想要往马车上躲,可来人速度实在是快,京兆尹带着人急匆匆赶来:“怎么又出了人命?” 他听闻城外有人纵火就急急忙忙的赶了来,毕竟这年关跟前,要是处理不好他又要吃排头。谁知人还没到呢,又听见有人喊出了人命,他连轿子都不坐了,一路喘着气跑来的。 谁知道到了地方,却只见一个女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京兆尹扶正了官帽,摆出威严:“哪里死人了?” 边上有好事的人道:“那两个男的争这一个女人,把人给摔了,怕是要小产。” 京兆尹这才发觉这女人下裙上染了不少血,示意差役把人先带去医治,京兆尹眯着眼看向背对自己的两个男人,厉声道:“你们两人,转过头来!” 吴隽书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朝吴六使了个眼色。谁知道吴六也一副鹌鹑样子,脑袋都快扎进了裤腰里。 京兆尹见他们两人不肯转头,越发不快,示意差役将人押回来。 差役毫不客气地将两人押过来,这两人也奇怪的很,不挣扎,就一个劲儿拿手捂着脸。京兆尹越发觉得这两人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冷声道:“扒开手,露出脸来,姓甚名谁——” 他的话在差役强行掰开两人的手后戛然而止。 吴隽书与吴六与他对视,三人表情都十分一言难尽。 京兆尹脸皮抽搐半晌,才终于找到了个合适表情,弯腰低声问道:“二位这是……” 吴隽书表情变化,最终道:“只是一点误会……” 吴六连胜附和:“对对对,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谁知这话被旁边看热闹的听见了,立刻有人起哄道:“大人别被他蒙骗了,他们两个都看上了尼姑庵的小.寡.妇,刚才还在争风吃醋呢。也不知道那小.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紧接着又有人把小.寡.妇娇莺进尼姑庵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京兆尹越听心头就越凉,心知这事怕是捂不住了。 邺京谁不知道,忠勇侯府家风是最最正派的,子孙就算不是各个出息,但也不像其他府上的纨绔。忠勇侯妻妾和睦子嗣繁盛更是被传为美谈。 若是这叔侄俩玩一个女人的事从他这传了出去,他这官路怕是也走到头了。 京兆尹心如火焚,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先把人放了。纵火之人是谁?” 村民们见他明摆着不打算追究了,顿时无趣的散开,差役把那疯婆子押过来:“就是她。” 疯婆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蓬乱,被差役押着时还在呵呵傻笑。京兆尹皱了眉:“火是她放的?” 差役还没来及回话,就见这原本安分的疯婆子忽然大叫一声,凶狠扑向了吴六,嘴里凄厉叫着:“还我儿命来!” 吴六躲闪不及,被她一下子咬到了耳朵,顿时杀猪一般哀嚎起来。 差役连忙去拉,但那疯婆子死死不肯松口,竟然生生咬掉了吴六一只耳朵。刚刚散开的村民闻声瞬间又围拢过来,看着满地打滚哀嚎的吴六,不知是谁忽然道:“这不就是那个和娇莺偷晴的男人吗?” 还有好事的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那个什么侯府的六老爷!我在迎春楼干活时见过他!” 一听是侯府的老爷,众人一下就炸了。 京兆尹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心道完了。这事怕是彻底捂不住了! 急急忙忙让差役把人抬上马车,京兆尹也顾不上其他了,带着一众人飞快离开。 …… 等人散了,安长卿才示意马夫回去。亲眼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安长卿心情颇好,想着这事不需多久就能传遍邺京,而之家风清正严明的忠勇侯府,终于要扯下那层人皮了。 上一世,安长卿见着那家人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痛快。 安福还在啧啧感慨:“这娇莺也是厉害,能哄得叔侄俩团团转。不过等这事传出去,她怕是落不得好下场。” “恶人自有恶人磨。” 忠勇侯府出了事,她是罪魁祸首,忠勇侯想必不会放过她。 安长卿垂了眸,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上一世安娴钰受尽磋磨,一尸两命惨死,这一世,总要让她也尝尝他妹妹曾经受过的苦楚。 *** 回了王府,正好碰见安娴钰来寻他。她手里捧着两只荷包,笑容明快,在王府里这些日子,她过得自在,身上的畏缩之气也少了许多,越发的活泼。 “这是我和娘绣的。你跟王爷一人一个。” 安长卿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色,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说了叫娘多休息?别累着了。” 安娴钰撅起嘴:“我说的娘也不听,只能我抢着多绣一些。” 她其实不喜欢绣花,相比做女红,她宁愿多读几页书。不过娘亲总念叨着女儿哪有不会做女红的,日后去了夫家要被轻鄙的。她只好也跟着做。 “那辛苦妹妹了。”安长卿道:“金铺前日送了新首饰过来,等下我叫安福给你送去。你跟娘挑着用。” 安娴钰立刻高兴起来,将荷包塞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安长卿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不由也噙了一抹笑。他看看头顶碧蓝的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有的一切,是真的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拿着两只荷包,安长卿去寻萧止戈。 寻去时,萧止戈正在院子里打拳,安长卿没出声,笑吟吟站在一旁看着。萧止戈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打完一套拳才向他走去:“处理完了?” 安长卿笑呵呵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给他说了尼姑庵前那场闹剧,说罢,幸灾乐祸道:“明日要有好戏看了。” 萧止戈沉吟片刻,道:“还不够。” 安长卿不解:“什么不够?” “火候。”萧止戈掰开了给他解释道:“叔侄争风吃醋闹出来只是丑事,却不足以撼动忠勇侯府。” 他将一封早就备好的信拿出来递给安长卿:“你要学会借力打力。” 安长卿接过信封拆开,却见里头列数了忠勇侯府所做的种种恶事,再看落款,既没有写谁所写,也没写收信之人。 “这信要怎么用?” “忠勇侯前头有一位发妻,是御使中丞家的嫡次女。这位夫人嫁过去三年,便因病逝世。” “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安长卿猜测道:“前头的侯夫人死有蹊跷?” 萧止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自前头的侯夫人过世后,御史中丞与忠勇侯府再无来往。时至今日,这位御史中丞,已升任御史大夫。” 这其中透露的讯息太多。安长卿思索了半晌:“你的意思是……把这信送到御史大夫手里去,借他的手,对付忠勇侯府?” 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他出面参奏,上达天听,这忠勇侯府的事就小不了,若是再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陈年旧事……足够让忠勇侯喝上一壶。 安长卿越想越兴奋,眼底泛着兴奋的光彩。 “明日再送。”萧止戈从他手中抽出信封来,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进他手心里,道:“奖励。” 安长卿诧异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包圆润剔透的松子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送出去的松子糖# 怂怂:喏喏真聪明,奖励一包松子糖(暗中开心 —————— 今天是奶黄包叼着二更准时出现!有香香甜甜的营养液奖励给可爱小猫咪吗? 开心的怂怂奖励给大家88个红包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肉包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惜陌生#、顾伶子慕、羞涩的兔兔、默读、呆萌呆萌2、思归吖、月羚、小文笔、谧色夜如勾、原来是大海啊、杉木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面妆 57瓶;百无禁忌 21瓶;总是饿的胖子、今晚的月色很美、yan、若若若若若若 20瓶;谧色夜如勾 18瓶;君玄清、lmay、crystal云郢、嘉裕、顾伶子慕、枯烟、蓝蓝部落刘贺娇、思归吖、檀岁岁 10瓶;七月暖阳 8瓶;林麓川泽 6瓶;原来是大海啊、乐无忧、疏、吃瓜少女、kornleeger、trixyxx、江小鱼、泡沫的添福宝、413 5瓶;彼岸花 4瓶;鱼水怜、风华绝代 3瓶;莫歆雨、花花酱配小饼干 2瓶;是二胖呀、小金鱼呀、景炎、一颗星星、碧碧酱、茶苏苏.、棉木、荼靡.天狐、alllllllll、闲行、小月、杉木树、有姝shu、西红柿土豆汤、云归、胖虎可可爱爱、cb、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第 25 章 松子糖表面是剔透的琥珀色, 内里裹着松仁碎, 捧在手中, 散发着甜味焦香。安长卿捏起一颗放进嘴里,丝丝甜味和松仁的香味在舌尖蔓延, 却并不会觉得腻。他微微眯起眼,道:“好甜。” 萧止戈专注地看着他,听见他说“好甜”, 眉峰才缓缓放平。安长卿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趁机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学着他道:“奖励。” 看着递到面前的松子糖,萧止戈略一迟疑,便张嘴吃下了。甜香在口腔化开, 他却只捕捉到了那一瞬间跟松子糖一起尝到的、微凉指尖上的甜味。 小巧糖粒融化, 甜味却在舌尖缠绕不散。 安长卿将油纸小心包好, 塞进新荷包里,将一包松子糖妥善的挂在腰间。另一个荷包则给了萧止戈:“娘和钰儿绣的荷包, 一人一个。” 荷包上绣着双鲤戏水,一金一红两只鲤鱼亲昵地挨着头,右下角还绣着一个“萧”字。萧止戈目光扫过安长卿腰间, 那只装满了松子糖的荷包上则绣着一个“安”字。 悄悄抿了唇,萧止戈也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 次日天还未亮,安长卿便吩咐安福找了个小乞儿,等在御使大夫出门上朝的路上,将信送到了他手里。据小乞儿回禀, 说是收了信后,对方没有别的动静,也没找他问话,照常上朝去了。倒是安福从街上回来时,发现忠勇侯府叔叔和侄子争小.寡.妇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只是百姓在说闲话,有机灵的说书先生,连新故事都编好了,正唾沫横飞的说着。一时间,忠勇侯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前的名声有多好,这事闹出来后,就有多少人在看笑话。 百姓都是如此,更别说明争暗斗的高门之间。 这日下朝后,忠勇侯脸色乌漆抹黑,比那锅底还要黑上三分。也不同旁人说话,甩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与他不对付的官员嗤笑了一声,小声跟旁边的御史大夫说话:“从前那张面皮画的太好,现在豁了一点口子,就要分崩离析了。” 说完啧啧两声,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御史大夫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想到早上收到的那封密信,眼中精光乍现:“还没完呢,且等着看吧。” *** 不过两日,忠勇侯府便成了邺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先只是说着叔侄两人争小.寡.妇的事,大家都在感慨忠勇侯家门不幸,好好的名声让两个不成器的给毁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又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也不能就全怪他们俩人,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梁都快垮了,这上梁还能没点事?我听说啊……这忠勇侯自己就立身不正,你们知道他前头还有个原配吗?他们对外说原配是病死的,但我听人说,其实那原配啊,是被忠勇侯活生生给打死的!” 听热闹的百姓倒抽了一口凉气,接连追问起来。 那被围在中间的人,就把自己听说的故事,又添油加醋一番,讲了出去。 等传到忠勇侯耳里时,故事已经跟原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只听着一句“那原配啊,是被忠勇侯活生生打死的”,就觉得头晕目眩。 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证据也都被销毁了,到底是谁翻起来的? 想到御史大夫那张板板正正的脸,忠勇侯就觉得心惊肉跳,当年原配的葬礼办完后,岳家就跟他断了来往。那时岳父还只是个御史中丞,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但如今…… 忠勇侯越想越觉得其中蹊跷,他豁地站起身,拿过墙上挂着的马鞭,大步往柴房走去。 吴六与吴隽书已经在柴房里关了三四日。 从那日他们被京兆尹带回城,又送回了忠勇侯府后,就被关在了这里。吴六被疯婆子咬掉的一只耳朵都只草草上了药包起来。 两人饿了三四天,也没力气争吵,都怏怏的靠在柴禾堆上。 一声破门巨响陡然传来,忠勇侯的怒喝声在耳边响起:“都给我起来!” 吴六和吴隽书一惊,下意识翻起身跪在了地上。忠勇侯面色沉凝,马鞭狠狠抽在他们身上:“我十数年的经营,全被你们两个蠢货给毁了!” 鞭子落在背上,霎时间皮开肉绽。 吴隽书身体颤抖,连牙关都在打着颤。吴六好歹辈分在那儿,比他硬气些,躲了躲嚎叫道:“你叫母亲来!我要见母亲!” 忠勇侯阴冷一笑:“今日母亲也救不了你!” …… 从柴房出来时,心中的怒气已经发泄的差不多,忠勇侯又恢复了那副严肃端方的模样。从容理了理衣袍,往书房走去,身后小厮噤若寒蝉。 “那寡妇怎么样了?” “回侯爷,孩子掉了。人还在医馆。” “找个机会让她闭上嘴,别叫人发现了。另外再去跟京兆尹递个话,街上那些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也该管管了。” “是。” “等等……”忠勇侯停下脚步,又道:“再让人备一份厚礼送去相府,就说过几日我亲自带着孽子去府上赔罪。” *** 忠勇侯府的事闹出来后,安长卿特地从天.衣坊叫了裁缝来,给余氏和安娴钰裁新衣。外头这几天热闹的很,不过府里他下过严令,不许讨论忠勇侯府的事。所以安娴钰这些日子倒是没听什么闲话。 看着安娴钰天真活泼的样子,安长卿斟酌片刻,还是道:“今日我会去找父亲,跟他提退婚之事。” 余氏有些忧心:“你父亲会答应吗?” 安相国和忠勇侯关系甚密,如今忠勇侯府虽然出了这样的丑事,但对于两家来说影响并不大,反而是在这时候退婚,可能会让两家交恶。 安长卿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如今闹出来的只是个开胃菜,如果安知恪同意退婚最好,要是不同意……后面也总有法子逼着他退。 当下他便道:“我有办法。你们只管等着好消息吧。” 余氏还有些忧心,安娴钰见状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哥哥既然说了,肯定有办法的。娘就别瞎操心了。” …… 离开清芜院后,安长卿便叫人备了车马去安府。 自从把娘亲和妹妹接出来后,他还一次都没有回过这里。安长卿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望头顶的牌匾,带着人缓步进去。 安知恪下了朝,正在前头书房处理公文。就听见下人来报说王妃来了,当下便沉了脸。自从安长卿嫁入北战王府后,每一回回来,都没有好事。 花厅里,李氏已经陪坐一旁。 安长卿打量着她,见她面色透着蜡黄,虽然依旧打扮的得体,眉眼间的疲惫却掩盖不了。看样子……应该是孙氏没少给她找麻烦。 喝了半盏茶,安知恪才到,他看起来倒是与从前并无不同,儒雅端方,谦谦君子:“王妃要来,怎么也不先派人知会一声?府里也好提前准备。” “不用这么麻烦。”安长卿开门见山道:“外头的传言父亲都听见了吧?” 安知恪脸上笑容淡了些:“听了一些。” “父亲听说了便好。吴隽书表里不一,德行有亏,实在不是良配。不如借此机会,取消了婚事。”安长卿淡声道:“父亲以为如何?” 安知恪神色晦暗不明,凝眉打量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你当初非要把娴钰接出去,不会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他直视着安长卿,目光锐利地似乎想要破开他的外表,直入人心。 “父亲说笑了。”安长卿不紧不慢道:“外室是吴隽书养的,抢人也是吴隽书与吴六抢的,与我又有何干?” 安知恪目光沉沉,却越发看不透这个庶子。安长卿脊背挺直地坐在那儿,姿态从容,与他记忆里畏缩胆怯的小儿子已经越行越远。 若是从前,他根本不会往这上面去猜测。但是如今的安长卿,却不得不让他提防。 他目光中带上两分赞赏三分遗憾,思绪却回到了很久以前。安长卿是他最小的儿子,还是他与余姨娘感情正热时生的。刚出生时他玉雪可爱,也曾经被他抱着哄过,若不是因为后来…… 不愿再回想往事,安知恪打住思绪,说出了安长卿意料之中的答案:“忠勇侯府已经派人送来了厚礼致歉,安、吴两家是世交,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撕毁婚约。隽书这次虽然行事出格了些,但哪个男人不偷.腥?那个女人忠勇侯府会处理好,娴钰安心备嫁就是。” 李氏亦在一旁附和:“是啊,放眼望去,邺京之中的子弟,隽书已经算是洁身自好的了。只要他不把人抬进府,任他怎么折腾,也越不过正头夫人去。”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仿佛吴隽书是个过了这村没这店的良配一般。 安长卿嗤笑一声,看向李氏,含笑道:“妹妹的婚事有我.操心,母亲还是多顾着自己,我听说德仁堂换东家了?” 据眼线传回去的消息,安长齐的葬礼后,孙氏回娘家住了几日,回来后没多久,德仁堂就换了东家。德仁堂是李家产业里最挣钱的铺子,现在被孙氏把持在手里。李氏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 而且孙氏在府里也没少给李氏找麻烦,现在相府没了孙氏的贴补,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也难怪李氏会憔悴成这样。 他精准戳中了李氏的痛处,李氏脸色一变,到底不甘地闭了嘴,明明眼里淬了毒,脸上却还要装出笑模样:“那你们父子俩聊,我去让厨房备饭。” 李氏出去后,安知恪冷哼一声:“退婚之事不必再提。婚期既然定下了,就不会再改。” 安长卿倒不见多愤怒,闻言只起身道:“只希望父亲不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安知恪神情一阵变换,最终却定格在了厌恶之上,这个孩子,真是生来克他。早知当初……还不如直接将他溺死了。 *** 回王府的路上经过永乐街,平时热闹的大街这时候却有些冷清,连茶楼酒肆都没了人烟,还有几个官兵拿着武器在驱赶。 “发生什么事了?”安长卿掀开车帘往外看。 安福也奇怪着,叫住了一个匆匆离开的路人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路人原本有些不耐,一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王府马车,想到里头坐着的人或许是王妃,一惊一喜之下,愣了愣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上午京兆府派了官兵去茶楼酒肆抓人,几个说书先生都被抓走了。大家伙儿生意也不敢做了,都赶紧回家去了。” 说书先生……那不就是忠勇侯府的事吗?看来是流言蜚语压不住了,只能出此下策。 安长卿摆了摆手,放那人离开。示意安长卿先回王府。 回了王府便急匆匆去寻萧止戈,却不料刚推开门,却见萧止戈手快地将什么东西藏到了书桌下头。安长卿脚步一顿,狐疑道:“王爷在做什么?” 萧止戈神情镇定,目光与他对视一瞬便挪开了:“看书。” 说完见安长卿还是打量着他,咳嗽一声,问道:“今日去相府如何?” 虽然明知他在转移话题,但是此刻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他还惦记着更为重要的事,便顺着他的话道:“不出意料,不肯退婚。” 萧止戈道:“等再过几日,不用你说,他也会着急撇清关系。” “但是……”安长卿有些担心道:“御史大夫那边一直没动静,回来时又见街上京兆尹在抓那些说书先生,若是再多过两日,估计就无人敢看忠勇侯府的笑话了。” “御史大夫真会趟这浑水吗?” “自掘坟墓。”萧止戈摇摇头,又对安长卿道:“你太急躁了,两军对垒,拼的便是耐性。” 谁先慌了,那便先输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王爷背着我在做什么? 怂怂:没、没干什么(假装镇定 —————— 今天又是提前出现的绣=3= 因为明天上夹子所以今天早点更啦,大家食用愉快,今天的更新是松子糖味儿的~ 还是怂怂给大家发红包,99个!怂怂有小秘密大家不要告密吖~ —————— 要上夹子了例行打广告。 各位老板们记得收藏一下绣绣专栏吖,收藏就送一只调皮捣蛋小猫咪(bushi 然后是预收文:《给残疾暴君冲喜[重生]》,因为是同类型文,不确定会不会因为写腻了去开《幼崽》那本,所以大家也可以顺便收藏一下《幼崽》那本q3q cp:温柔软糯美人受x铁血狠辣战神攻 国公府不受宠的嫡子荆鸣玉,被一道圣旨赐婚给了镇北王冲喜。 镇北王镇守边疆,杀敌无数,是当之无愧的昭国战神。 然而荆鸣玉嫁过去的时候,战神已经身中剧毒,经脉寸断,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前世荆鸣玉心如死灰的嫁过去,却惧怕战神凶名,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得过且过。没过几年,他因误喝了给镇北王的毒汤,就此命丧黄泉。 临死前,那个据说快死了的镇北王半跪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郑重承诺,“你因我而丧命,从今往后,我会竭我所能庇护你的亲人,你安心去吧。” 后来他登基为帝,果然践诺,庇护了他唯一的姐姐。 重来一世,荆鸣玉还是躲不过给镇北王冲喜的命运。但这一次,他决定好好照顾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报他前世恩情。 却不料男人解毒后急不可耐拉着他要圆房。 他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温热呼吸打在耳廓,“安心跟着我,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慧小兴、桉桥、3230153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鱼的猫。、绝世大总受、heead7、王耶啵好甜、林梓蓥、顾伶子慕、斐少阳、叶深、momo、阿顾、莫歆雨、319228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76瓶;明知不可而为之 35瓶;林间木有枝 30瓶;陌ヾ°璟兮、要减肥的小胖胖、鬼野灯歇 20瓶;楚楚 14瓶;北葵、kyky、喝茶打瞌睡、白雾花、凭窗剪影、璃、夏初、刹那、阿呆子、雨镇、23403058、燃烬、一棵小小的柠檬树、80e在线沙雕、西瓜、慧小兴 10瓶;姽薇 8瓶;陌上桑、桂圆 7瓶;白桃酱、江渝青、滢曦糖、zyl、怡ouky、幕辞、丽丽鼠、浅水清空、陌上花开、敏敏敏、开昕、吃瓜少女、彼岸花 5瓶;知救、29651875 4瓶;我是一头懒毛驴、咔叽吧唧、终南 3瓶;普通读者、瓜哩瓜啦、荼靡.天狐、花花酱配小饼干、小丑丑丑鱼、你听风在吹、cococco 2瓶;多病体质、西红柿土豆汤、落葉深秋、skunk.、小月、林麓川泽、晚来天欲雪、闲行、山初晴、以轻飏、cb、云归、明里夜中、秦结、nlnl、风华绝代、小妖、小虎牙2凯、薇逼莉柚、芊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第 26 章 安长卿猜测的不错, 不过两日时间, 大街小巷再没有人敢传忠勇侯府的闲话。明明临近小年, 但大街上竟然冷冷清清,再不见了说书先生在上头唾沫横飞, 满座看客在下头拍桌喝彩的热闹场面。 各个书铺也将摆在最外头的各式小话本都收到了里头去,不是熟人来买,轻易都不敢卖。甚至连出来摆摊的商贩们, 说笑也少了, 生怕因为一句玩笑话就下了大狱。 永乐街上,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缓缓行过,坐在里头的御史大夫瘦削的脸上露出个笃定笑容。收起了写满小字的折子。 第二日,一封参忠勇侯的奏折被送到了天子面前。 与此同时, 阙门外登闻鼓被擂响, 衣衫褴褛的老妪跪在鼓旁拼命磕头, 声泪俱下的喊道:“忠勇侯府草菅人命,天子脚下!王法何在?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天子脚下,王法何在……” 老妪神态癫狂,声色凄厉, 跪在门外一遍遍磕头,不多时额头鲜血便染红了地砖。 鼓声从外传到大殿上,安庆帝手里拿着参奏的折子,面露不悦:“外面何人击鼓?” “回陛下,是一老妪在鸣冤。”回话之人瞥了一眼队伍中的忠勇侯, 神情迟疑。 “鸣何冤?” “……状告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安庆帝手一顿,将冗长的折子扔到了台阶之下,语带怒意:“忠勇侯,你有何话说?” 忠勇侯急忙出列跪下,神情忐忑间捡起地上奏折,匆匆扫过几行,便伏地喊冤:“陛下明鉴,此乃栽赃陷害!老臣冤枉啊!” 安庆帝一向不喜麻烦事,见状懒洋洋的靠回龙椅,手指点着御史大夫道:“何爱卿,你来说。” 御史大夫一躬身,出列上前,波澜不惊道:“忠勇侯及其家小,侵占田产、草菅人命,其罪名如下……” 忠勇侯胞弟,杀人夺妻;忠勇侯庶子,侵占田地;忠勇侯其妻,杀良家女三人…… 御史大夫每念一桩,忠勇侯脸色就白一分,待他全部念完,已经面白如纸,却仍然强自镇定道:“这都是栽赃陷害!御史大夫就算记恨我没照顾好先夫人,也不至于如何构陷!” 御史大夫板正的脸面无表情,一撩下摆跪下道:“陛下明察,臣之女乃病逝,如何会因此记恨忠勇侯?此言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绝无构陷,若是忠勇侯不服,可请大理寺卿查证!” 忠勇侯一噎,目光四顾,最终满怀期翼地落在安知恪身上。 恰好此时安庆帝亦是道:“安爱卿以为如何?” 安知恪出列,斟酌一番道:“孰是孰非,请大理寺查证一番便知。” “可。”安庆帝道:“那便交予大理寺查办,御史大夫代朕督办。” “臣等领旨。” *** 大理寺办事雷厉风行,加上素来刚正的御史大夫督办,很快将指认忠勇侯府诸人的诸多罪名全部落实。忠勇侯府三人被羁押,而忠勇侯因为包庇纵容家眷,要等上报安庆帝,再行拟定罪名。 大理寺的人从侯府拿人离开时,不少百姓都在街上看热闹。御史大夫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忠勇侯已经端不住镇定的面孔,咬牙低声道:“做人留一线。岳父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御史大夫锐目扫过他,道:“侯爷以为这便完了?” 忠勇侯微惊:“什么意思?” 御史大夫道:“侯爷才是忠勇侯府的顶梁柱,侯爷还好好的,忠勇侯府就不算垮了。” 说完拂衣而去。 隔日,有人在邺京护城河里捞起一具女尸,送去验尸后,发现竟然是忠勇侯府叔侄争抢的那个小.寡.妇。众人顿时哗然。小寡妇从那之后便没了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死了。 准备整理证据写折子上报安庆帝的大理寺卿不得不匆匆带着人马去了京兆府。顺着女尸往下查,竟然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杀人抛尸的凶手,手上竟然还有几条人命。 大理寺严刑审问之下,竟然逼问出这凶手是忠勇侯的心腹,专为忠勇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大理寺卿在奏折中如实禀报。安庆帝震怒,下令严办。 忠勇侯被削去爵位,与其胞弟及夫人一并判处斩立决,于午门外斩首示众;庶子吴隽书削去官职功名,贬为庶民不得录用;忠勇侯府产业尽数被查抄,其余家眷被搜身赶出侯府…… 而先前被忠勇侯打过招呼暂时关押起来给个教训的说书先生们,也终于被放了出来。原先的京兆尹受忠勇侯拖累,连贬三.级,到地方去做了个小官。 重获自由的说书先生们再度活跃起来,忠勇侯府的衰败不仅传出了邺京,甚至还被戏班子搬上了戏台。成了颇受欢迎的曲目。 …… 安长卿坐在萧止戈对面,笑吟吟剥松子,剥好一盘,便殷切地推到他面前去:“这次多亏了王爷,才能叫吴隽书不得翻身。”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顶多让吴隽书和忠勇侯府的名声难听些,但却撼不动根本。毕竟世人忘性大,又喜欢捧高踩低。只要忠勇侯还在,忠勇侯府不倒,吴隽书依然是侯府的公子。 若不是萧止戈教他,借御史大夫的手扳倒了忠勇侯,他怕是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报了上一世的仇。 萧止戈眼中带了笑,吃了一颗松仁,把剩下的推到他面前,又将他面前一碟没剥壳的松子拿到面前来继续剥:“你吃。” 安长卿撑着下巴端详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去,巴巴地问:“王爷以后继续给我讲兵书吧?” 被指点了几回,安长卿越发觉得这人心思深沉缜密,是他所不能比拟的。如此好的老师是他的枕边人,他不多学着点,实在是浪费。 萧止戈被他晶亮的眼睛看着,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道:“好。只是兵书十分枯燥。” 安长卿摇头:“我不怕。” 萧止戈“嗯”了一声,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三本厚厚兵书,道:“先把这三本看完。若是不懂……再问我。” 三本兵书叠放起来,足足有旁边的花瓶高,安长卿随手翻了几页:“……” 他合上书,巴巴瞧着萧止戈:“王爷不给我讲吗?” 萧止戈摇头道:“凡兵法韬略,在道不在术。虚实奇正变化万千。需你自己揣摩领悟,我只能从旁点拨。” 安长卿蔫蔫“哦”了一声,但还是准备带回去慢慢揣摩。他叫了安福进来,让他先把书抱去正房放着,等他回去再看。 三本书叠在一起十分厚重,安福一下没抱稳,手肘不甚碰到了桌案上的花瓶。花瓶倾倒,里头插着的两幅画卷也跟着落在了地上,胡乱铺展开来。 安长卿连忙去捡,触到画卷看到上面内容时眉头便挑了挑,疑惑道:“这画怎么在王爷这儿?” 这分明是他先前去请胡是非给娘亲治病时给出去的报酬,是胡是非替他画的。 他下意识再去看另一幅画,画的竟然也是他。只不过两幅画放在一起一对比,就连安长卿这种不懂画的,也能看出高下之分了。 胡是非那副画明显更加精致些,能看出画者功力十分深厚。而另一幅虽然也十分传神,但笔触却十分生涩。 安长卿的眼睛在两幅画中间转来转去,眼风悄悄去瞥萧止戈。 萧止戈沉着脸,瞧着脸色有些吓人。呆立在一边的安福已经吓得跟鹌鹑似的,吱都不敢吱一声。 “安福,你先出去。” 安长卿与他相处得多了,已经基本能看出他是真生气还是在装模作样了。将安福打发出去,安长卿将两幅画小心铺展在桌上,故意指着另一幅画道:“这幅画画得真不错。比我本人还好看些。” “……”萧止戈默了默,出声道:“本人更好看。” 安长卿脸上笑容扩大,睨他一眼:“我就觉得这画上的更好看。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是府里的画师吗?我得见见他当面道谢才成……” 萧止戈眼神闪烁片刻,才道:“……不是。” “那是谁?”安长卿一脸好奇,缓缓道:“该不会……是王爷画的吧?” “……”萧止戈不说话了。 安长卿想起上回来书房,这人就急急忙忙在藏什么,估摸着就是这幅画了,他眨眨眼,离萧止戈更近些,低声问:“王爷偷偷画我做什么?还有这幅画是我给胡大夫的报酬,王爷什么时候讨来的?” 萧止戈:“……” 见他沉默不语,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看他,安长卿将画妥善收起来,道:“这幅画我很喜欢,不如送我吧?改日王爷自己再画一幅?” 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看他,慢吞吞地说:“画得不好。” 安长卿一笑:“但我就喜欢这幅。” 萧止戈呼吸一窒,看着他笑容灿烂地将自己画的那副画拿在手中把玩。而胡是非画得那副,倒是他卷好又放回了花瓶当中。 心头似有一汪热水在轻柔晃动,他听见自己说:“你喜欢,我再给你画。” 其实他并不擅长画画,拿惯了刀枪的手再去拿画笔,总有些不习惯。但每当看着胡是非画好的那副画,他又忍不住想,他的王妃生了一副好相貌,合该被留下来。等到白发苍苍后,他的美好依然可以被拿出来细细品味。 但莫名的,他又不想让其他人来执笔。最终干脆自己提了笔,回忆着他的模样细细描绘。 只是他到底画技生疏,好不容易画完一副,也没敢叫他知晓。 但他的王妃似乎永远不会让他失望,他拿着他亲手画的画卷,说:他很喜欢。 萧止戈只觉得……胸口那一汪水,蓦地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偷偷画我,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啊? 怂怂(脸红):……(嗯。 ————— 今天的怂怂似乎还是很怂呢~ 能讨一点营养液,为怂怂+勇气值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锦墨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锦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起灵的吴邪 2个;joanna__kain、慕路路、for music?、瑾辞_、墨雨幽殇、写爱你的故事、醋溜薄荷精、蔷薇_微凉、27718071、数学不好、纯阳萧洛咩咩咩、heead7、千、顾伶子慕、寒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年年有鱼 97瓶;锦墨 55瓶;近灯wz 52瓶;流氓兔 50瓶;雨竹 25瓶;米虫、萌妞儿、半分花落半分开、-浮越云川- 20瓶;花落 12瓶;樱桃菠萝、小爱、机智的鹿丸家的小鹿鹿、江雲、413、不加糖很甜、小怡菲儿、太阳花、第五清、浅安时光〆、好久不见、?蜉蝣之翼、于炀、sxc.、转角图腾、雪颖、吾本端庄、快乐随心、隐涯、海阔凭鱼跃、公子扶苏 10瓶;有鱼、aburtion 9瓶;阿娜娜 8瓶;墨黎、shuimoのran、雪莉 6瓶;西红柿土豆汤、cl、f小姐、沧浪濯秽、不行、吃瓜少女、言卿、鱼片粥、姣一岁、树海、寒徵、临夏 5瓶;七月暖阳、徐小电点点点、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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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陈年旧事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叫安长卿听着扫兴,只淡淡一句“皇子都要学”便含糊带了过去。 安长卿果然听得高兴,又问:“王爷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只是不精。” 没想到看着像个粗鲁武将的北战王竟然还会这些风雅事,安长卿越发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但如今知道的越多,又越发觉得这人像一块藏玉的陋石。表面看着粗糙平凡,但只需要剥开一点石衣,便会发现,内里藏着剔透珍贵的玉石。 “可我什么也不会。”安长卿苦着脸,有些惆怅道:“除了书看得多些,琴棋书画,我一样都不会。王爷会不会嫌我?” 安家族学是不教这些东西的,去族学的子弟,多半是冲着科举功名去的,只学八股文章。若是想学其他,得另请夫子来教。就像安长卿的大哥和二哥,甚至另三房的少爷们,都是有夫子授课。唯有他,在府里不讨喜,不管是请了夫子开小灶也好,还是外出游玩也好,都没有他的份。 萧止戈拧了眉:“不会。” 又道:“你若想学,我教你。” 安长卿也是随口感慨,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又不由地起了心思:“真的?” 萧止戈“嗯”了一声。 “那就从丹青开始开始吧?”安长卿笑起来:“等我学会了,也给王爷画一幅画像。” 萧止戈动作微顿,随后敛下了神色,弯唇应下:“好。” *** 忠勇侯府被抄家的次日,安长卿去了安府。 却不料刚进门,就碰上了久未见过的大哥安长煜。安长煜是李氏嫡长子,比他大六岁。成亲后便被安知恪外放到了地方去历练,今年正好回京述职。因为岳母重病,前些日子他陪妻子去尽孝,前几天才赶回来。 不想就这么巧,正好撞上了回来的安长卿。 安长煜笑着行礼,仿佛对这府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三弟,哦不,是王妃别来无恙?” 安长卿亦挂上了笑容,淡淡回道:“一切安好,大哥呢?在外可好?” “都好,都好。”安长煜笑容可亲,脚步一转随着他同路而行:“就是在外放之地艰苦,这三年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真回来了,又有些不习惯了。府里跟我离开前也大不一样,想想我们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难免感怀稚子无忧。” 他似真似假的感叹,安长卿也摸不准他到底想说什么,便不接话,听着他独自把这戏唱下去。 这安家,要说谁最像安知恪,便只有他的大哥安长煜了。安长煜自小聪颖,又是长子嫡孙,在安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能与他在老太君面前争宠的也只有二房的安长齐罢了。但即便这样,安长煜得的偏爱也多些,就连家里的弟妹都十分敬重这个大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曾经的安长卿也不例外。 安长煜因为年纪最大,从没有如那些兄弟姐妹一般欺负他和安娴钰。偶尔在府中遇上了,也会冲他宽和一笑,安长卿那时候天真的以为大哥是不讨厌自己的,还试图亲近过他,只是却被他骤然变冷的面色吓住了,之后再也不敢主动去寻他。 安长卿是后来才渐渐明白了,这个大哥其实也是厌恶他的。只是他自持长子嫡孙的稳重,才维持着表面和善罢了。 就像此回,他既然已经回了府,必然已经听李氏说过这段时日的恩怨。但他却还能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与他闲聊,甚至同他追忆过往的日子。 安长卿眼神冷了冷,不咸不淡道:“我与大哥不同,反而觉得现在过得自在些,并不太怀念幼时那些日子。” 安长煜笑容顿了顿,又道:“那海云呢?海云表哥你也不怀念了?” 安长卿微微眯起眼:“海云表哥?” “是啊。”安长煜感慨道:“一别数年,没想到海云一家年后也要上邺京来了。你还不知道吧?海云退了原先那门婚事,说是要等考□□名之后,迎娶心爱之人,只是可惜……” 他说到一半,却又不说了,转而欲言又止地望着安长卿。 安长卿却对此并没触动。李海云他是记得的。是李氏娘家哥哥的儿子。曾经来安家住过一段时间。是个十分清隽的读书人。 除此之外,唯一叫他印象深刻些的便是李海云此人很容易伤春悲秋。两人偶然一次在廊上相遇后,李海云便时常喜欢邀他一起赏景作诗。安长卿碍着李氏的面子,不好拒绝,只能陪坐一旁,听他作些酸溜溜又听不懂的诗词。 话虽如此,李海云对他的态度倒是不错。但是因有安长齐的前车之鉴,他对主动接近他的人总难免怀了一丝防备之心,因此两人关系也说不上多好。 安长煜如今特地提起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客套道:“是吗?那就祝海云表哥早日高中,迎娶心上人。”至于安长煜后面的未尽之语,却被他忽略的彻底。 安长煜一噎,神情复杂道:“海云时常惦记着你,你倒是早把人抛到脑后去了,连他的婚事竟然也不见关心。” 安长卿更加莫名其妙了:“可海云表哥的婚事自然有父母和母亲关怀,哪有我置喙的道理?” “……”安长煜原本想来试探试探他,但老三的表面功夫做得越发好,他竟然一点破绽都没瞧出来。没达成目的,他只能干笑数声,道:“王妃说的是。不过等海云上京,王妃一定要赏脸来小聚。” 安长卿总觉得他一直提李海云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能敷衍答道:“若是有空,我一定来,” 两人在走廊拐角处分开,安长卿去寻安知恪,安长煜则去了后院。 花厅里安知恪已经等着了,见他来,表情便是一阵变换。 觑着他的脸色,安长卿从容坐下,笑道:“父亲叫我回来一趟,是为了商议钰儿的婚事?” “是。”虽然憋着气,安知恪却不得不接着他的话道:“吴隽书品行不端,又触犯刑律,如今削官又除了功名,忠勇侯府亦被抄家,实在不堪为良配。” 安长卿道:“不错。那定亲的信物便由父亲送还吴家吧。”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珏递过去。 安知恪接过玉珏,见着安长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他往日端着架子惯了,此时心里再恨面上却仍然一副端和模样:“王妃放心,为父会处理好。” 安长卿心中暗笑,见他眼角一抽一抽的,就猜到他心里必定窝着火气。 两家订婚已久,甚至连婚礼都在筹备了。若是在之前吴隽书闹出与叔叔争寡妇时提出退婚,安家还能抓着吴隽书养外室这一点占着几分理。但现在忠勇侯府被查抄,吴隽书又丢了官。安家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去提,一个嫌贫爱富见风使舵的帽子是戴定了。 尤其是先前安知恪一直与忠勇侯关系甚密,如今老友落难,不见他帮扶反而着急撇清关系落井下石,此番安相国的清誉怕是要有损了。 有他在前面挡着,安娴钰受的流言蜚语都要少些。安长卿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笑:“那就有劳父亲了。” …… 从安家出来,安长卿神情气爽。经过永乐街时,还特地去三味斋买了点心。三味斋的伙计看见他笑的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去,非要给他搭一瓶新出的梅花酒做添头。安长卿要给钱伙计都非不肯收,只一叠声说“王妃喜欢下回再来”,安长卿没办法,只能带着两盒子点心和一瓶梅花酒上马车。 结果走到马车跟前,却发现车夫手里又被塞了一堆东西。绢花啊鸡蛋啊甚至还有一扇刚切的猪肉。也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安长卿张望一圈,四周的百姓却都朝他笑,安长卿无奈,只得拱拱手道:“多谢送礼的各位,不过下次还是不要送了,诸位留着自家吃吧。” 毕竟这鸡蛋和猪肉也不便宜。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 说完安长卿想了想,将那一堆东西都接过去放进了马车里,才让车夫驱车回王府。他走之后,就听人群中有人喜道:“那是俺家的猪肉,王妃收下了!” 有人翻白眼:“屠老财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猪肉油腻腻血糊糊的,你也敢拿去送王妃,也就王妃心善,没叫人把你揪出来打一顿!” 被叫做屠老财的屠夫梗着脖子不满地反驳:“送绢花有啥用,猪肉才实在呢!” 猪肉多好吃,还老贵呢!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今天好多粉丝给我送了礼物,有绢花鸡蛋还有猪肉!猪肉现在可贵啦!你的粉给你送了什么呀? 怂怂:……(没有,什么也没有。 —————— 可怜的怂怂啥也没有,甚至连征文比赛排名都被压了( 可怜巴巴的怂怂抱着碗试图讨一点营养液。 明天更新前营养液数到17000(现在13724)就加更鸭(绣绣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锦墨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1901809、琉歌、爱korn的小丫頭、柠檬之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香辣蟹、眠于日落、叶深、琉歌、makor、彼岸花开、是辰七呀!、康康、薛定谔的早睡早起、奉厚而无劳、景芫、少年某渠、一叶成伤、heead7、可惜陌生#、浮世町、莫舞kuma、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醋溜薄荷精、连英华萍、顾顧、顾伶子慕、14337862、虞十的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克瑞星光年 58瓶;薛定谔的早睡早起、我一见你就笑、虞十的叶子 50瓶;sun-xiaodui 30瓶;捣米施奇 27瓶;闲时垂钓 26瓶;霓裳凤凰舞羽衣 25瓶;琉歌 23瓶;懒君君、dream.、青行灯、西晓汐、拂晓之星1989、甜?、80e在线沙雕、兰瑟尔、无关风月、唐影轩、惟余昭昭 20瓶;momochan 19瓶;彼岸花开、小蓝瓶 17瓶;青黛 12瓶;墨墨、done 11瓶;天蝎座de大园子、30490698、-归钺、满目桑华、给你比个小心心、dsfs、竹叶青叶、慕慕、江雲、暂无、苦恼的兔子、氙氡、糍粑、洛殇画、遨游小果、雨的厚度、总是饿的胖子、知垚、箜夔、deerlet0911、林间木有枝 10瓶;我恨漫威 9瓶;流年咕咕咕 8瓶;半颗葡萄糖、斤斤欠欠 7瓶;盐姜葱花鱼、商九、bluet 6瓶;卡卡西、只看甜文、吃瓜少女、丶lena、第五清、manman、汤包不蘸醋、滢曦糖、晨曦、久光。、(*/?*)、29736301、清菡冷悠、晗依、青袂宛约、小兔姑凉、随遇、清小翊、千尘落叶、被被、影月、偶尔炸毛的兔子、翎墨、青〆毒 5瓶;醉清风、sama、、软软 4瓶;小黑花小瓶邪、西葫芦、我是一头懒毛驴、莫舞kuma、污空、27629261、二十一、张勇、承情 3瓶;夜袂奕、27543480、灵归秋逝南殇、浅水清空、lingling、20601705、白熊、星光杳杳.、门前大桥下、一口咬掉兔子尾巴就是、普通读者、落花流水、栖、叶子、莫歆雨 2瓶;花雯雯、厌姜、青灵樾、水朦胧、14337862、槲寄生下、小菊花、网瘾少女秦十二、林麓川泽、巫哲是我的、猫猫大魔王、留声、小呆梓、莉奈、可可爱、西红柿土豆汤、果冻、梦梦、柒琪、泉奈小天使?、乔桥、鹤起白洲、唉唉唉呀、xiao_shiqi、碧碧酱、小虎牙2凯、太裳六合、没事吃颗糖、赤泽柟黎、雅致别处的温柔、墨染、甜甜的云云、有鱼、眠于日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第 28 章 安长卿带着一马车的礼物回了王府, 王富贵带人来迎, 看见马车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惊了一下, 待看见这里面还夹着一扇猪肉时表情更是复杂难言。 “王妃,这些东西……” “都是邺京百姓送的。”安长卿道:“吃食都送去厨房, 其他得用的就叫下人们分了,都是一片心意,别浪费了。” 王富贵显然没想到这些都是百姓送的, 听见后就呆了一呆。毕竟自家王爷一向生人勿进, 北战王府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殊遇。他倒是听说过其他受爱戴的官员曾被百姓当街掷花塞东西,但那都是道听途说的,如今亲眼见着,还是头一回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心里就窜出那么点与有荣焉的喜悦来, 高兴地应了一声, 吩咐人将食材都送到厨房去,验过了没问题, 晚膳倒是正好可以用上。 …… 萧止戈听说王妃回府了,就往门口去寻,走到半路, 却听见三两个丫鬟在路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这么多绢花,邺京没哪家公子比得过王妃了吧?” “是呀是呀。王妃长得好看,人也心善。先前看收拾嫣红几个的手段,我还以为王妃是个不好伺候的呢。” “那是嫣红她们歪心思,换了哪个主人家不得发落了?说来说去还是王妃心善, 只发落了嫣红一个……你瞧咱们正正经经伺候主子的,王妃什么时候为难过?” 另外两个丫鬟一阵附和,又感慨不知道是不是以后常常有绢花赏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这些绢花都挺别致,应该是女儿家自己做的,得了赏赐她们也是欢喜的。 萧止戈听了几句,也没明白她们在说什么。皱了皱眉,上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三个丫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萧止戈吓得立马就跪下了:“王、王爷……” 萧止戈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刚才在说王妃?王妃怎么了?” 最前头的丫鬟头也不敢抬,颤声道:“我们……我们在说王妃心善呢,听王管家说,王妃从街上回来时被百姓送了不少东西,连带着我们也沾了光,得了赏赐。” 目光落在丫鬟们手中的绢花上,萧止戈总算弄明白了。 邺京有掷花之风他是知道的,太.祖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大邺国富民强。百姓生活富足,风气开放,不管男女,便也更加追求美,以致尚美之风盛行。后来慢慢就发展成了看见好看的男子女子,百姓都会大胆的掷花。当然,贵族女子出门抛头露面的少。因此被掷花的多是男子。 没想到他的王妃,也会被人掷花。 萧止戈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既有些骄傲,又有点酸溜溜地不得劲。毕竟那是他的王妃,有多美有多好,他知道便好。 让几个丫鬟起身,萧止戈大步去寻安长卿。 三个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个胆大些的小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了王妃之后,王爷似乎脾气也好了许多?” 她们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王爷沉着脸发脾气了。 另外两个丫鬟赞同的点头,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萧止戈的背影,拿着绢花赶紧干活儿去了。 …… 萧止戈寻去前院,安长卿正在听王富贵汇报府上年节的安排。见萧止戈过来,王富贵自觉地歇了声,把册子奉上去,知趣地退了下去。 安长卿给他倒了杯茶:“王爷今日没出去?” 萧止戈“嗯”了一声,酝酿了一番,才问:“听说今日有百姓当街向你你掷花?” 安长卿笑着道:“倒也不算掷,趁我不在全都塞给车夫了。” 萧止戈板着一张道:“下回上街,把铁虎和赵石带上,虽说邺京还算太平,但万一有人图谋不轨……” 安长卿被他说得呆住,迟疑道:“都是些热心百姓,应该不会……” 萧止戈义正言辞道:“以防万一。” 又问:“你很喜欢那些百姓?” 这个问题,安长卿倒是认真想了想。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他从前总呆在深宅大院里,没什么机会去外面看看。更别说跟平民百姓接触了。后来重活一世,又想着萧止戈那些匪夷所思的流言都是这些百姓传出来的,便又觉得他们有些愚昧。不算喜欢,但也说不上厌恶。 毕竟真正散播流言的另有其人,这些百姓也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但现在真正接触到了,感触却又深了一些。这些百姓或许没什么学识,甚至能称一句愚昧。但其实大部分心思并不坏。他们的喜怒哀乐坦诚在脸上。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安居乐业,子孙出息罢了。 “只是觉得他们其实也……挺好。”安长卿想了想道:“若是以后一直能这样也不错。” 安居乐业,不必为战乱愁苦,为生计奔波之余,也能有闲暇去茶楼听书闲聊。过着平凡但也安稳的日子。 萧止戈目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安长卿不好意思地笑:“我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而且只是因为今日百姓给他送了绢花和礼物,便转变了看法。说起来似乎也有些肤浅。 “不会。”萧止戈缓缓道:“太.祖曾经说过,他毕生之心愿,便是四海无战事,百姓衣食足。他耗费毕生心血,才让大邺重新兴盛,将北狄驱赶至北漠深处……” 百姓安居乐业,听起来简单。却要耗费一代帝.王毕生心血才能达到。 只可惜后继者一代不如一代,终究守不住太.祖创下的基业。到了他父皇安庆帝这一代,不仅北狄来犯,边关连年战事。就连向来安分的西蜣和雨泽也开始虎视眈眈。 安长卿听他说着,心中触动更大。他以前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未想过百姓与天下这样严肃的问题,直到萧止戈说起,他才如醍醐灌顶,陡然间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他便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北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一场天灾,最后却演变成了人祸。并且这一切都早有预兆,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上一世,亦是庆历十五年的冬天。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从十月开始便入了冬,并一直持续到了来年一月。北地百姓早习惯这样的寒冬,并没有太过担心。只以为跟往常一般,只要开了春,就该回暖了。但是入了二月时,天气依旧并没有回暖,反而是下了一场冰雹,拳头大的冰雹噼里啪啦落下来,不仅砸死了人,也砸坏了许多的房屋。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年的冬天似乎有些异常。可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冰雹过后又是连日的大雪,从二月到三月,天气就没有回暖过。许多人被砸坏了房子无家可归。过冬的粮食又所剩无几。市面上粮价和棉衣价格更是疯涨,许多百姓买不起,最后只能露宿街头,悄无声息地便被冻死了。 北方受了灾,更北边的北狄人也不好过,这些凶狠的北狄人带上了最骁勇的骑兵,南下烧杀掳掠,更加重了北地的灾情。 等好不容易挨过那场天灾,却又迎来了太后六十岁寿诞。安庆帝为了给太后修建九十九座长生塔。征收徭役加重赋税,还没从天灾里缓过来的北地百姓,连仅剩的粮种都被搜刮一空。 从庆历十六年开始,各地便流寇匪徒层出不穷。就连安长卿深居王府,都常常能听说哪个地方又有人反了。而萧止戈则是常驻边关对抗南下的北狄,再没回过邺京。 安长卿那时身在王府,倒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感慨着,这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 即使重活一回,他其实对这场天灾也没有太大的感触,朝堂和百姓都离他太远,他心里只装下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至于其他人,他是顾不上的。平时想得最多的也不过是该趁着粮食和棉衣炭石价格涨起来起来之前,多囤积一些货物。 然而今日在永乐街上遇见的百姓,还有和萧止戈的一番对话,却当头一棒敲醒了他。 他不再是上一世浑浑噩噩、看不见未来的庶子安长卿;他是北战王的王妃,与萧止戈同气连枝,亦受百姓爱戴。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已经担上了责任。 他不想看着萧止戈变成暴君,亦不希望这些安居乐业的大邺百姓,最后被马蹄践踏,朝不保夕。 深深吸了一口气,安长卿神色几番变化,最后终于做下了决定一般,缓缓开口道:“说起百姓,我昨晚倒是正巧做了个梦……” “梦里今年的冬天特别长,到了二月还没回暖,还下了一场大冰雹,砸坏了房屋。许多穷苦百姓无处容身,冻死在路边……” “……北狄人没有粮食过冬,南下入侵边关,王爷也奉命去了北边……” 缓缓将上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安长卿凝视着萧止戈道:“王爷信我吗?” 萧止戈眉头轻皱,摸摸他的头道:“只是个梦,别怕。” 安长卿摇摇头,他不敢把重生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说出来,只能编造新的理由。用力咬着腮帮肉,他紧张地攥紧了手指:“这不只是梦,我……我不止一次做过这种梦,最后都应验了。” 安长卿脑子飞快转动着,竭力取信他:“你还记得吴隽书吗?当初我跟娘亲说吴隽书养了外室,还说是王爷帮我查的。其实那是我做梦梦见的……” “我梦见吴隽书养了外室,但是他藏得好。我们被蒙在鼓里,钰儿嫁过去后,他便把外室抬进了门。钰儿在忠勇侯府受尽磋磨,最后小产血崩而亡……” “在这之前,我还做几次这样的梦,最后都应验了。” 萧止戈越听眉头皱地越紧,握紧他的手道:“这事可还有人知道?” 安长卿愣了愣,摇头。 “不许再告诉其他人。”萧止戈沉了脸,头一回严厉地看着他:“除了我,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知道吗?” 安长卿点点头,又急切地道:“那雪灾……” “这一切毕竟只是你的梦……” 安长卿脸色一白,以为他不信自己。却听他又道:“……不能上报朝廷也不好大肆宣扬。但今年庄子上产的粮食都还没卖,我会叫他们留着。另外再叫人囤积过冬食物和衣物,以防万一。” 安长卿紧张的神色一松,又忍不住眼巴巴地问他:“王爷真的信我?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萧止戈神色缓和下来,摸了摸他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骗我。况且,今年气候确实不同寻常。多做防范总不会错。” 作者有话要说:  #北战王的脑洞# 怂怂:喏喏会不会是个妖精?(严肃 ———————— 一更,还有二更1551 万万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灌够了1w7,被迫去写二更的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然后嚎啕大哭着继续求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388126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云幕 2个;今晚月色很美、杏仁包子杏仁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nin、可惜陌生# 2个;heead7、nut、雨过江南、顾伶子慕、余清忱、阿政、方糖、锦鲤、绝世大总受、二食堂的包子⊙▽⊙、程沐昀、阿水、一叶成伤、天凉好秋、金牌宅货、啦咯啦咯菁菁、bjyxszd、连英华萍、manman、林麓川泽、搞什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萌龙过 186瓶;熹微 95瓶;红色的猫、叶子酸了 89瓶;风寒冷冰 65瓶;宋忆 59瓶;七七七七仔 55瓶;唐影轩 54瓶;kld1412 50瓶;尤里 48瓶;木拉多 47瓶;霖峤w.、kurky 46瓶;钓雪 44瓶;冉字 40瓶;尔雅. 38瓶;猫猫不是喵喵、沈汐彧 33瓶;雪颖、薛定谔的早睡早起、逐光等待安年、天凉好秋、邬熙喵喵 30瓶;ph-14 29瓶;姽薇、蒙马特巧克力卷、木浦小甜豆 27瓶;周防礼司、流星烟 26瓶;隽宝儿妈^_^ 25瓶;一只山大王 23瓶;凭谁花解语 21瓶;折竹、克瑞星光年、狸夫人、月暮、偶尔炸毛的兔子、算法离散要人命、湫叁棽、小l、翼空无痕、yy、腐到无下限、惟余昭昭、阿凛、一世长安、万俟清和、阿也、风景旧曾谙、agnes、笑颜溪、choco 20瓶;洛矣、彗星 19瓶;栗子掉了快捡起来 18瓶;花流木念、顾伶子慕 17瓶;30985872、晨曦、白拉普 16瓶;筱橙、无虞.、阿漫、子旸、escape、承情 15瓶;妖孽杨、呦呦鹿鸣 14瓶;拢龙是小仙男 13瓶;dream.、程沐昀、tsqr 12瓶;腐海太深、酥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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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们都是人堆里混出来的人精,一听这意思,就是要他们将功折罪了。若是办好了这趟差事,就算先前有什么过错,想来也能将功抵过了。 其中手里头不太干净的几个管事互相对视一眼,当下上前一步:“不知道王妃要买多少?” 安长卿斟酌了一下,道:“你们能买来多少?” 管事们商议片刻,也不能确定。他们常年与人打交道,人脉颇广,倒是能找到渠道采买,就是这买多少,还得回去再做确认。 当下便有人道:“得回去再做确认。” 安长卿道:“那诸位管事尽快确认,最好能明日将数量报上来。” 管事们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要买这么多过冬的物什,但因为心虚本能已经对他存了几分畏惧,也不敢多问,只恭敬应下。 说完采买之事,见这些管事面色忐忑,安长卿又道:“另还有一事,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天.衣坊的管事和伙计欺上瞒下,勾结外人,谎报账目,如今已经被扭送官府了。” 管事们面色一凛,又惴惴地看着他。 安长卿顿了一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管事,才继续道:“我刚刚接管这些铺子,毕竟没有诸位管事熟悉,许多事情还要仰仗诸位。只是……我这人虽然宽和,却也不会放过那些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徒!” 他声音陡然一冷,管事们刚松懈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有个别胆子小的,垂在两侧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安长卿又缓和了面色,放轻了语气道:“但是各位管事毕竟是老人,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我也不是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所以往事便不究了。只是为了防止再出现天.衣坊管事之流,拟定了新的章程。诸位传看一番,若有异议,便再议。” 说着便叫王富贵将拟定的章程传下去,让管事们传阅。 这份章程是安长卿与周鹤岚一同商议拟定的,除了先前设想的,每间铺子置一正一副两位掌柜,每隔三年一轮换之外,还另外加了不少条条框框进去。算不上严苛,但是也绝了这些管事大权独揽中饱私囊的路子。 管事们传阅完,面面相觑片刻,都识趣地躬身:“我等并无异议。” 若是放在以前,这份章程他们怎么也要闹一闹的,但现在安长卿捏住了他们软肋,即便有异议,他们也得压下去。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今后就按章程走吧。”安长卿打完了棒子,又开始给甜枣:“诸位管事今日大老远跑这一趟,又到了年关跟前,我让王管家给各位备了一份年礼。” 王管事将一旁的托盘端过来,给管事们一人发了一封红包。 等离开时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几张的银票。管事们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心思顿时收了起来。虽说王妃制定的章程于他们不利,但若是年年都这么大方,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去贪图那些小钱了。 *** 恩威并施地敲打一番后,管事们办事极为利索。隔日就纷纷回禀了可买的货物数量。安长卿和周鹤岚又连夜算了账,最后定下了冬衣三万件,白米三万石。普通火炭一万石,上好银丝炭五千石。因买得多,价格还往下压了不少,但尽管如此,合计白银仍然花了将近一百三十万两。府上的账目上已经空空如也。 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安长卿也有些心惊肉跳,晚上躺在床上都睡不安稳,辗转反侧半晌,又坐起来,拉着萧止戈再三念叨:“这么多钱花出去了,若是挣不回来可怎么好?” 他如今打算得好,若是天灾降临。这些东西价格必定会涨。冬衣和粮食都是平民百姓必不可少的东西。他才被萧止戈点醒,也不打算靠这两个去敛财。但最后囤积的火炭,他却是实打实准备大赚一笔的。 火炭价高,平民百姓轻易不舍得用,更多的是富贵人家在用。等价格涨起来了,他再趁机卖出去,便能翻番地把钱给赚回来。 打算是这么打算的。该绸缪的也都绸缪了。萧止戈更是信任他,支银子时王富贵那张老脸都快皱成风干的橘子皮儿了,可萧止戈却眼也不眨。一句全凭王妃做主便打发了。 安长卿先前还欣喜于他的信任,可真事到临头,却又愁地睡不着觉了。总担心若是这一世跟上一世不同怎么办?若是他道听途说的消息有误怎么办?若是……这些东西全砸手里了,又怎么办? 他愁得唉声叹气,秀长的眉毛都恨不得打个结才好。 萧止戈被他闹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叫他放下心,想了想只能道:“雁州的将军府还有银子。就算砸手里了,这些东西也尽可以运到雁州去,当做雁州将士的粮饷。” 安长卿瘪嘴,见他一派淡定自若,忍不住嘟嘟囔囔:“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着急?” 萧止戈犹豫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安长卿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嘘——”萧止戈以指封唇,朝他摇了摇头。 安长卿抿抿唇,不由自主伸手捂住胸口,想了想这些银子相比萧止戈说得数量,确实算不上什么了。总算不再担心自己会把北战王的家底全部败光,露出个放松的笑容来。 萧止戈见他终于不发愁了,拉过被子将人裹住,又轻柔将人搂紧,道:“明日再想,睡吧。” 安长卿往他热烘烘的怀里拱了拱,脸贴在他胸口,安心地睡了。 *** 一次买入的货物数量实在太大,安长卿怕太张扬,叫各处管事分了许多天分别把货物运回仓库存放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偶尔有听说了消息的,都只轻蔑地笑,言北战王妃果然是个没眼界的庶子,没有那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儿。囤这么多不值钱的玩意儿也不怕砸手里血本无归。 东宫的太子也听说了此事,表情十分奇异,对身边侍从道:“难道老二真动了真心?这么多东西,家底都要被掏空了吧?他就这么由着那庶子胡来?” “是呢。”侍从揣摩着他的神色,道:“听说北战王把府中大权都交给王妃了,连从前的心腹管家都靠边儿站了。”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微微一笑:“这老二看来是真栽进去了。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爬起来……” 侍从讨好道:“一个娶了男人的王爷,又没有子嗣,还能怎么爬起来呢?怕是就此栽进坑里,永世不得翻身了。” 太子起身踱了两步,面露愉悦之色,只嘴上依旧道:“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 最后一批冬衣运进天.衣坊的仓库时,离着除夕就剩下三日。这些日子他和周鹤岚整日在外奔波,就是为了确保没有任何纰漏。这最后一批货确认无误,便可以安心过个年了。 马车依旧驶过永乐大街,两侧的房屋都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和红绸子,过路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安长卿正撩着帘子探头往外看,就见一个男子忽然从旁边冲出来,拦住了马车。 “王妃,我与娴钰两情相悦,又早已定下婚约。虽如今家道中落,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爱护她,只求你不要再阻挠我与娴钰的婚事!” 男子言辞恳切,说完一躬及地。待抬起头来,却是许久未见的吴隽书。 他一身布衣,不似从前风光,却仍旧收拾地整齐,加上那张温润面孔,一时间倒是显得痴情无比。仿佛安长卿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有矿# 怂怂:我的富有超出你的想象。 喏喏:我可以证明=3= ———————— 二更来辽,久等啦。 这么勤快的绣绣可以拥有更多营养液吗? 征文比赛真的好难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方糖、越夏塞、bjyxszd、桉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清忱、普通读者、林麓川泽、29903255、敛臣、鳕鱼、大大大大大仙女、heead7、小绵羊、08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菁华浮梦 179瓶;不必留灯 67瓶;seth 40瓶;越夏塞 39瓶;浅色阳光 37瓶;灼灼兮岁华、:)、墨倾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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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又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也做个见证。这忠勇侯府的吴三公子,原先确实与我妹妹定了亲。可前不久他闹出那等龌龊丑事,我本意不愿妹妹入这虎狼窝受苦,想要退婚,可父亲惦念着和忠勇侯的交情不肯。我不能违抗父命,这才勉强同意了这桩婚事。可谁知这吴隽书不仅无品无德,还作奸犯科触犯刑律。忠勇侯府被抄家,吴隽书亦因为滥用职权侵占田产被罢官又夺去功名,这等无品无德作奸犯科的恶人,我怎么敢把妹妹托付给他?” “前几日父亲松口,亲去吴家解除了婚约。也将定亲信物归还。说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谁知道这吴家表面答应着,现在却在这大街上毁我妹妹名声!简直是其心可诛!” 跪着女人一着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 “你是吴隽书的生母吧?”安长卿打断她的话:“你一个妾室,原本乃是奴仆,便是忠勇侯府倒了,又如何轮得到你置喙两家婚事?” 女人表情一变,讷讷说不出话来。 周围百姓听着这一番话,总算明白过来了。先前说面熟的那人快声道:“我就说见过他,原来是忠勇侯府的!那日他们被大理寺带走时,我就在侯府外头看着呢!” “呸!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换做是我家女儿,我也不舍得嫁这么个玩意儿啊?还有脸来大街上闹!” “不要脸!” “真不要脸!” “还敢坏人家小姐清白,人面兽心!” 有气愤的百姓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和石子便朝两人扔去。吴隽书口不能言,只能怒瞪着眼睛,“啊啊啊”地一通吼叫。他那生母原本还算硬气,眼下见犯了众怒,没人站在她这一头,也不敢作声了,只用手挡着脸。 安长卿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一眼,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回了马车上:“走吧。” 王府马车缓缓从两人身边驶过,百姓们扔完了菜叶,又不解气地朝他们身上啐一口,才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人群散了,两人才松开了头,张望一圈,如过街老鼠一般躲进了小巷子里。却不想正撞上了等着他们的安长卿。 安长卿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吴隽书下意识想跑,却被后面包抄的铁虎拦住了去路。铁虎一脚踹在他腿弯,一路拖着两人扔到了安长卿面前:“王妃,这两人要怎么处置?” 安长卿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面露惧色的两人。 方才他便想这么做了。只是大街上百姓都看着,到底还是要顾忌着些,才让这母子俩蹦跶了这么久。 吴隽书被他眼中的恨意惊住,蜷缩着身体往后退了退,却不防安长卿狠狠一脚踹在他心口,疼得他哀哀叫起来。铁虎怕他叫得太大声引来人,干脆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塞进了两人嘴里。 “就凭你,也配叫娴钰的名字?也敢坏她名声?” 上一世无能为力的愤怒在此刻通通发泄出来,安长卿又狠狠踹他几脚:“你不是喜欢那个寡妇吗?我送你去跟她团聚好不好?” “唔……啊啊……”吴隽书拼命磕头求饶,身体抖得如筛子。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继续打安娴钰的主意。那人说只要坏了安娴钰的名声,再把人娶回家里,以安长卿如今身份,必定会有不少陪嫁,届时他就算做不了官,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谁知道从前唯唯诺诺的安长卿,竟然会这么狠。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果然是近墨者黑,一边不停地磕头求饶,涕泗横流。 安长卿厌恶地收了脚,冷冷看着他,对铁虎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们活着,又生不如死的?” 铁虎挠了挠头:“刑堂?那里头花样可多呢。” 安长卿摇摇头,他并不想要这两人的命:“还有吗?” “那就雁州的矿上。”铁虎道:“雁州有座铁矿,不少有罪之人发配到那儿挖矿去了。” “那就把他们两人送去吧。别让他们跑了。” “是。”铁虎嘿嘿笑道:“王妃放心,他们跑不了,矿上有人看着呢,刑期未满,是出不去的。” 吴隽书和那姨娘听得面色惨白,却拗不过铁虎的巨力,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了下去,叫人送往雁州铁矿。 …… 出了上一世的恶气,安长卿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一行人往原定的天.衣坊行去。 天.衣坊的冬衣已经全部到齐,清点过数量,仓库贴上了封条。管事又将钥匙和铺子印章上交,这一年的活计才算彻底交清了。 看着仓库上的封条,想着里头满满当当的冬衣,安长卿对即将迎来的寒冬放心许多。上一世他无能为力,这一世,却也能尽力做点什么了。 *** 三天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除夕。 这一日晚上,宫中会设宴,皇亲国戚、三品以上大员及家眷都要入宫赴宴。安长卿和萧止戈亦不例外。 因除夕不能在府里过,安长卿便将府中的团圆宴定在了中午。安长卿与萧止戈、余氏与安娴钰,再加上周鹤岚母子,一共也就六口人。 厨房里倒是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因本来就人少,又都是自己人,便没有分桌,一同吃了年夜饭。 忙碌一年的下人们也得了赏钱,还在外头摆了几桌饭菜,难得热闹地过了一回年。 到了下午,安长卿便换上礼服,随萧止戈一同进宫。 这一日进宫的人不少,皇亲国戚朝廷重员多不胜数,许多都是安长卿未见过的生面孔。马车在内宫门前停下,安长卿与萧止戈下车,就见宫门前等着的人都顿了一顿,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纷纷见礼。 即使是喜庆的除夕,萧止戈面上也未见几分喜色,倒是安长卿扬起笑容,跟这些官员及家眷点头致意:“诸位是在这等轿子么?” 在场众人都只听闻过北战王妃的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骤然被问话,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应对,气氛便凝滞了一瞬。 片刻后,才有人回了话:“是,前头刚走了一批,怕是要再等等。” 答完后便再没人说话,大家都靠两侧站着,唯有萧止戈与安长卿站在中间。安长卿见他们不说话,自己也不自讨没趣,就跟萧止戈站一处悄悄咬耳朵,叫他告诉自己这些人的身份。 今日来参宴的官员家眷名册他都看过,只是没见过人,还不能把脸跟名字对上号。 默不作声的众人就见素来不苟言笑的北战王,竟然低着头跟王妃咬耳朵。面面相觑半晌,眼中都惊疑不定。 等了半刻钟,接人的软轿便来了。众人恭谨地请二人先行。见萧止戈略点头,安长卿便先上了轿子。倒是萧止戈张望一圈,又回自己马车上拿了个暖手炉下来。 众人就见他掀开轿帘,将那暖手炉递了进去,用一贯沉肃的声线道:“拿着捂手。” 安长卿接过暖手炉,朝他笑了笑,催促他赶紧上轿。言语中亲昵可见一斑。 等轿子缓缓离开,等候众人神色各异,相熟的人都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孝文伯夫人睨了身侧的孝文伯一眼,道:“我瞧王爷可真是体贴,果然是新婚情热,不像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在这吹了半天冷风,也没见有人问一声。” 孝文伯脸色涨红:“夫人你!” 孝文伯夫人翻了个大白眼,拢了拢披风,朝软轿走去:“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你人缘怎么这么差?瞧瞧这么多人没一个理你的。 怂怂:……(面无表情 ———————— 今天是秀恩爱的怂怂,明天继续秀吖!如果有宠妻排行榜我们怂怂一定名列第一! 宫宴秀恩爱直播,大家营养液刷起来~怂怂冲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就爱种田文【肥马】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corpio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枋箩 2个;槐沫、严慧、heead7、bjyxszd、水榭云亭、虞十的叶子、顾伶子慕、锦鲤、tiora、墨玉锦年、小排骨的肉、口口、泉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名侦探柯南 37瓶;子歸 32瓶;墨玉锦年 30瓶;风寒冷冰、苜茪、千月娜娜 20瓶;晚来天欲雪、虞十的叶子 18瓶;mor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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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话题中心的主角才刚下了软轿。安长卿抱着暖手炉,刚下轿就打了个喷嚏。今日虽然没下雪,却比前几日都要冷。寒气一个劲儿往人骨头缝里钻。 安长卿幼时落水,耐不住寒。此时虽然穿着狐裘还抱着暖手炉,却还是手脚冰凉,身上没一点热乎气。 萧止戈大掌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摸了摸,蹙了眉:“等进去喝点热酒暖暖身。” 安长卿也没这么娇气,仰脸朝他笑了笑:“不碍事,先过去吧。” 宫宴男宾和女眷是分两边的。有专门的宫女引路。先前宫女见他们俩亲昵挨着说话,也不敢上来,此时听安长卿发话了,才垂着头小步上前:“王妃的座位在这边,请随我来。” 安长卿楞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萧止戈:“我不与王爷在一起?” 宫女弯着腰,也有些无措:“这……夫人们的位置都在那边……” 安长卿的身份是北战王妃,虽然说是男子,但按着身份算,确实是要安排在女眷这边的。 安长卿正迟疑着,就听一道由远及近的女声道:“让长卿随我过去吧。” 来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盛装华服,面容清丽。安长卿见她礼服上的纹样,猜测他便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安庆帝的胞妹,大长公主萧佑喜。 大长公主身侧还跟着位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男人,想必便是驸马蔡骢。 安长卿率先行了礼:“见过大长公主,见过驸马。” 萧止戈亦道:“姑姑,姑父。” 大长公主清丽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你眼睛倒是尖。不用叫得这么生疏,随止戈叫便是。”说完又转向萧止戈:“你与你姑父一同去吧。我带长卿过去,不会叫他受欺负的。” 她是想替萧止戈照顾人,但萧止戈却并不领情,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劳烦姑姑,长卿随我去便是。” “但这恐怕不合规矩……”大长公主愣了一下道。 “既是男子,随我一道有何不妥?我们先行一步了。”萧止戈朝两人一点头,便牵着安长卿往另一边行去。 被拂了面子的大长公主也不见怒色,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良久才摇头笑了笑,喃喃自语一般道:“他倒是把人护的周全。罢了,本来也轮不到我.操心。” 身侧的蔡骢皱眉道:“北战王这脾性未免太过刚硬不近人情。”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回头冷淡地看他一眼:“他如何会变成这样,驸马不知道吗?” 蔡骢一噎,却是不说话了。大长公主轻蔑地看他一眼,带着人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 安长卿被萧止戈牵着往另一边走,带路的宫女反而被两人甩在了后面,急急忙忙地追在后头。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安长卿抬头去看男人的脸,却见他唇抿得死紧,眼底晦暗不明。 “等一等!”安长卿叫了他两声,男人却没听见一样拉着他往前走。 安长卿见状只得瘪着嘴故意道:“我手腕疼。” 萧止戈步子这才一顿,懊恼松开手,冷冷瞪了一眼追上来的宫女,才小心捧着有些发红的手腕轻揉:“抱歉……” “你怎么了?”安长卿敏.感地察觉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试探着问:“是跟大长公主有关吗?” 大长公主他前世也见过两次,只是却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对方年少颇负盛名,邺京不少世家子弟都盼着能尚公主。却不想她谁也没看上,自己挑了一个四品武将委身下嫁。这武将便是蔡骢。蔡家祖上倒也显赫过,只是到了蔡骢父亲这代便没落了。原本尚了公主后便不能再入仕,但因大长公主下嫁后,亲自去求了皇帝恩典,蔡骢倒也没有卸下官职,仍然领兵作战。后来立下不少大功,还被安庆帝封了一等将军。 听说蔡骢对大长公主极为爱重,立誓生生世世只爱公主一人。婚后不纳妾不流连青楼妓馆,十分恩爱,还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就上一世仅有的两次见面来看,安长卿却觉得大长公主对驸马的态度十分冷淡。两人并不像传言中那般恩爱。而且成婚近十年,也没有一儿半女,再后来蔡骢战死沙场,大长公主更是深居公主府,吃斋念佛再没有踏出过一步。 安长卿那时只觉得唏嘘。 现在再来看,却总觉得这中间有些奇怪。尤其是其中还涉及到萧止戈……他记得,上一世的萧止戈,似乎对这个姑姑也不太亲近。反而是大长公主时常会进宫,但或许是姑侄俩并不亲厚,常常说不了几句话便又出宫了。 萧止戈表情越发怪异,他拧着眉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道:“从小到大,姑姑是待我最好的……” 安长卿听得愈发迷糊。 却听萧止戈又道:“但她待我的好,总掺杂着怜悯和愧疚,叫人十分不舒服。” 母妃去世后,萧止戈独居栖梧宫,便只有大长公主常常来看他。那时候大长公主只是抱着他默默流泪,偶尔会忽然冒出一两句“我会代你母妃照顾你”之类的话。那时候萧止戈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懂事了。他总觉得姑姑的态度怪异的很,他问过几次姑姑为什么独独对他好,但大长公主却都敷衍过去了。所以即使她一味地对他好,他也对她亲近不起来。 甚至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以后少来往就好了。”安长卿道。 “罢了,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你不必受我影响。”萧止戈有些烦躁地拧着眉道。 安长卿摇摇头,抬手给他把披风整理好,低声道:“都说夫妻一体,我们现在也是一体,应该共同进退。你既然不喜欢大长公主,我便也不会太亲近她。” 萧止戈垂眸看他,安长卿微微一笑,主动握住他的手:“王爷赶紧带路吧,不然宫宴该迟了。” *** 两人到达大殿时,四周已经响起了丝竹声。众人见萧止戈进来,纷纷起身见礼,待看他身侧的安长卿时,又齐齐愣了一愣。 萧止戈冷淡地点点头,随着引路的宫女到了自己的位置。 宫宴是一人一几,座位次序按品级依次往后。萧止戈右手边是太子萧祁桉,左手边是三皇子萧祁乐。如此一来,安长卿便没了位置。 萧止戈凝眉一瞬,便吩咐伺候的宫女道:“在我旁边再加一个位置。” 这在座的都是一人一几,还从没见过两人挤一张桌几的。宫女呆了一下,待触及他的冷脸,忙不迭的给加了座。 两人并肩挨着坐下。 太子慢条斯理地倒了酒,轻笑道:“二弟和王妃果然伉俪情深。这就舍不得放人离开了?” 萧止戈睨他一眼,却并不答话,自顾自将桌上酒壶拎起来,放入前方的温酒炉上。同时对安长卿道:“这酒温补,等会儿你可以喝一些。” 安长卿乖巧地点头。 太子:“……” 面色变了几变,被无视的太子只能轻咳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掩饰尴尬。另一边的三皇子见他吃瘪,偷笑了两声,身体倾过去,跟安长卿搭话道:“二皇兄对皇嫂可真好。二皇兄平日可是连话都懒得跟我们兄弟几个说呢。这是不是就叫做重色轻兄弟?” 三皇子是舒贵妃的独子,如今不过十五岁,还未出宫建府。眼下虽然话语神情都一团天真,但安长卿却不会认为他就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了。他上一世可听说过,这位三皇子夺嫡之争时,下手可比两个哥哥还要狠辣。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还会是天真的孩子呢。 安长卿垂了眸,巧妙答道:“三皇子说笑了,王爷平日就话少。且这兄弟感情,也不在言语表达,骨肉亲情,自有血脉传递。旁的又怎么比得过天家血脉亲情?” 三皇子瘪了瘪嘴,玩笑道:“我二皇兄是个闷葫芦,没想到王妃倒是个能说会道的。” “三皇子谬赞了。”安长卿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笑着接下了他的夸赞。 倒是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瞥了几乎快挪到他们这一桌的三皇子一眼,沉声道:“宴席将开,三弟还挤在这做什么?” “……”三皇子笑容一滞,对上他的视线,只能哼了一声,老实地坐了回去。 萧止戈收回视线,将温好的酒拎起来,给安长卿倒了一杯:“尝尝看喜不喜欢?” 安长卿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微甜又带着一点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他舒服的眯起眼睛,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尽,又伸出杯子去讨酒:“还要。” 萧止戈便又给他倒了一杯,神色温和。 席上其他人瞧着,又是好一阵神色变换。太子也瞧见这一幕,目光扫过安长卿,冷哼了一声,转回头默不作声的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喝酒的样子真好看, 太子:我也觉得。 怂怂(黑脸):……滚。 —————— 今天有点卡文,久等啦。 咕咕绣抱着头蹲在地上嘤嘤嘤企图再讨一点营养液1551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189204、弑人红尘里、heead7、顾伶子慕、galaxy-kc、离冥、锦鲤、night raid、教授,来三个b+谢谢!、莫衍词、80e在线沙雕、25667715、风寒冷冰、素衾三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晨曦sharon 108瓶;悲画扇、大官人 40瓶;yoo 31瓶;落昀凰、jk、sepia某离、小欣 30瓶;鹌鹑、vordandi、娃娃爱你、风寒冷冰 20瓶;一只甜菜 18瓶;玖玖吖 15瓶;头孢白酒 14瓶;313338、80e在线沙雕、秋风落影、37546581、魑魅魍魉、容廿、爱唐糖、羽花花、超超、未书mio 10瓶;浅潇 9瓶;敏? 8瓶;秦北砚 7瓶;aburtion、小菊花 6瓶;王林、黑山鲤鱼、棋砚、alllllllll、31573910、云云云云、浮游灵、霓裳羽衣 5瓶;c^7、壞x寶、墨墨 4瓶;凝雨溦、青梅煮酒、吃瓜少女、cococco 3瓶;沫凉凉凉、我要上天!、lyl、莫歆雨、34297882 2瓶;敏敏敏、荼靡.天狐、九尾白泽、半颗蜜糖、汀南、三千无尽、西红柿土豆汤、西子湖上半弦月、秦结、春山笑、pm5.5、小丑丑丑鱼、余小白爱吃桃子、蜗、月朗明清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第 32 章 众人入席坐了片刻, 安庆帝才露面。 安庆帝四十多岁, 面白微胖, 留着两撇八字胡须,十分富态。众人见他出现, 连忙起身行礼。安庆帝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才吩咐身后随侍的大太监开宴。 大太监高声唱了一句“开宴”,就听乐声一变, 越发靡靡。宫人们陆续端来前菜, 安静有序地放置在小几上。供宾客们享用。 大殿中央,一行舞娘穿着极薄的纱衣,赤着脚婀娜上前,缓缓朝安庆帝一拜, 便开始旋转舞动。 安庆帝看起来兴致颇高, 斜斜倚在小几上, 一边观舞一边和着乐声打拍子。 安长卿对歌舞没兴趣,倒是一个劲儿拿着酒壶倒酒喝。这雪梅酒酒味淡, 也不辣嗓子,喝下一口浑身便暖洋洋的舒适,他十分喜欢。只是喝了五六杯后, 酒杯就被萧止戈从手中抽走了。 萧止戈从碟中夹了一片陈皮牛肉放在他碗中,不容置喙道:“不要贪杯,吃点菜压压肚子。” 安长卿恋恋不舍地瞅了一眼被放到了另一边去的酒壶,只得乖乖吃菜。吃完见萧止戈还未动筷,又礼尚往来给他夹一根翡翠黄瓜, 笑眯眯地说:“王爷也吃。” “……”萧止戈盯着碗里的黄瓜,他平日里一向不爱吃这个。见安长卿笑得像只小狐狸,分明是在报复他不给他酒喝。萧止戈嘴边溢出无奈的笑,却是夹起黄瓜吃了。 两人这一番动作,都被安庆帝看在眼里,他眯起眼瞧着安长卿:“老二怎么跟王妃挤一张桌子?” 两人还未答话,就听太子笑着道:“父皇有所不知,本来王妃的位置安排在夫人们那一边,二弟舍不得王妃,就把人带到这头来了。” “哦?”安庆帝眯着眼笑了笑,目光在萧止戈和安长卿身上扫过,无所谓道:“老二喜欢挤着那便挤着吧,不过……” 他话锋忽然一转:“我听说老二媳妇最近手笔不小,买进了不少冬衣火炭?这花费不少吧?冬天都快过完了,还囤这么些东西,老二便是宠着王妃,也该有个度……” 话说到后头,安庆帝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明眼人都瞧出来。这是在敲山震虎,趁机敲打北战王呢。 要说这三个皇子中,谁最有钱,无疑便是北战王萧止戈。 萧止戈从出宫开府后,就置办了不少庄子铺子,这些年来经营还算不错,进项不少。但这些都只是小头。哪个皇子名下还没几个庄子铺子了。要说最赚钱的却还是雁州那座精铁矿。 雁州接壤北漠,土地贫瘠,又连年受北狄人侵扰。原是十分贫穷。只是北战王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竟然在雁州挖出一座精铁矿来。大邺国内的精铁矿此前一共也就三座。如今又发现一座,安庆帝自然是喜不自胜。 安庆帝耽于享乐,但如今国库一年比一年穷,他就打上了精铁矿的主意。 谁知道萧止戈却打着雁州兵士百姓守城艰难的大旗,请安庆帝开恩将精铁矿八成收入用于雁州城墙防御建设。当时冬日刚过,雁州全城将士百姓死守城池损兵折将,萧止戈在此时递了折子上去,安庆帝无奈之下只能应了。 同时却在心里给萧止戈狠狠记了一笔。 而后许多年,安庆帝想起这事就越发看萧止戈不顺眼。如今又听内侍说北战王妃一出手便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安庆帝更是不满,才故意在宫宴之上借题发挥。 安长卿蹙眉,正想要起身解释。却被萧止戈握住了手。朝他微微摇了头,萧止戈起身躬身道:“父皇明鉴,此事乃是儿臣授意为之。” 安庆帝眉头高高一挑,手掌在桌上一拍,哼声道:“那就更胡闹了。” 其他众人都屏息凝神,以观后续。 却见萧止戈面不改色道:“前些日子儿臣去城外大营之时,偶遇一疯道人。疯道人说儿臣前世杀孽过重,怕是会累及亲近之人,需做一桩救千万人的善事才能化解杀孽,为亲人积福。后来他又说不久邺京将受雪灾侵扰,让儿臣早做准备,以消杀孽。” “那疯道人看着疯疯癫癫,但却不似常人。儿臣本想将人带回审问,他却飘忽消失无踪。儿臣见之玄妙,才半信半疑,命王妃囤了这么些过冬之物。” 安庆帝笃信道教,这些年寻仙问道不知道请了多少道士前来邺京。更有道教仙师长居宫中炼制丹丸。此番听萧止戈这么一说,果然便面露迟疑之色。 此时太子温润一笑,似无意道:“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师,又能算出不久将有大灾,此等能人,为何不直接向父皇禀明,反而去找了二弟?” 还在犹疑的安庆帝果然面色微变。 萧止戈沉声道:“杀孽在我之身,自然该由我消除。何必劳动父皇。” 另一头三皇子撇嘴道:“这疯道人也未必说的是真,说不定真是个疯子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止戈睨他一眼:“岂敢拿亲近之人还有邺京安危当儿戏?” 安庆帝见他们兄弟三人各有说法,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老二已经备下了这些东西。只等着冬日过去便见分晓。” 他这么一说,太子和三皇子便不敢再说,萧止戈也坐回了原位。 安长卿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这样一番说辞替自己遮掩,还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可现下却不是方便说话的时候,只能频频往他碗里夹菜。 *** 一个时辰后,宴会方歇。安庆帝带着个美人回去休息,诸位大臣也各自散去。 安长卿同萧止戈出去,路上却碰见了安知恪和李氏。先前他们去的迟,也没顾上跟安知恪说话。现在碰上了,却不能当没看见。 安长卿上前见礼:“父亲,母亲。” 安知恪看见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嗯”了一声。倒是李氏笑吟吟应下,温婉开口道:“今日饮宴你也不在,有几家夫人听说娴钰退了婚,都在问呢。” “里头有几个母亲看着还不错,正想问问王妃。” 安长卿眉毛一挑,可不相信李氏会这么好心地给安娴钰挑夫婿:“哦?都有哪几家?” 李氏便娓娓说了。 几个子弟光看家世确实都不错,但安长卿凭着上一世的印象,却知道李氏说的这几个都是整日撩猫逗狗,出入青.楼酒肆的纨绔子弟。 “难为母亲操心,挑得几个竟全是些纨绔子弟。”安长卿皮笑肉不笑道。 李氏端着笑道:“哪家的公子哥儿不爱玩的?等成婚了自然就收心了。” 边上的安知恪冷哼一声:“早叫你不用操心,王妃现在主意大得很。连妹妹的婚事都要攥在手里。” 安长卿不甘示弱,冷笑道:“我不管,若是再来个张隽书李隽书,钰儿又该找谁诉苦去?我不求钰儿嫁得显赫,只求给她找个能护着她的夫君罢了。母亲若是不得空,就不必操心了。” 李氏端庄面孔裂了一丝,安知恪脸色更是难看,瞪了李氏一眼,甩袖而去。 周围隐晦看热闹的人脖子都伸得老长,待对上萧止戈冷冰冰的目光,又忙不迭地收了回去,装出看风景的样子。 不远处的太子妃看见这一幕,收敛了表情,款款朝两人走过去。太子妃年方二十,是个十分标致的美人。安长卿见她过来,连忙行了礼。 太子妃笑道:“不必多礼。本来以为今日能跟王妃叙叙话,却没想到王妃却随二弟一道去了。” 安长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笑道:“王爷是怕我去会扰了夫人们的雅兴。” 太子妃目光流转,瞧了他一眼,又道:“我身为长嫂,第一次见也未带见面礼。听太子说王妃喜欢宴上的雪梅酒,便叫人备了一些。”说着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小篮子,递给了安长卿。 安长卿嘴上道谢,心里却琢磨着她那句“听太子说……”。 这又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太子妃便转身离开。 安长卿提着装酒的小篮子,眉毛拧得像麻花。等到了自己马车上,才烫手山芋一般将小篮子扔到了一边,莫名其妙地问萧止戈:“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提太子做什么?而且太子为什么知道他喜欢喝这个酒? 见他迫不及待地扔了酒,方才起就冷着脸的萧止戈面色才缓和一些。眼神晦暗不明道:“太子好.色,最喜欢搜集各色美人。” 安长卿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看不出来啊?我还听人说他跟太子妃十分恩爱呢。” 萧止戈面露讥诮:“他藏得好,又有太子妃给他遮掩。既然没人知道。” 安长卿还要说什么,却陡然一下明白过来。顿时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太子他……看上了我?” 萧止戈垂眸看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以后离着太子远些,他这人心思阴毒。” 安长卿面露嫌恶之色,再看太子妃送的酒,更觉得起鸡皮疙瘩,拎起小篮子嫌弃地扔了出去:“以后我再也不喝这酒了。” 想想都叫人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呕,赶紧多看几眼老公洗眼睛。 怂怂:……(嘴角疯狂上扬 ———————— 哎呀,醉酒情节还没写到好气。等我晚上上完课回来继续写,明天努力粗长1551 好久没发红包辽,发88个叭。 最后给各位老板劈个叉,走过路过顺手浇点营养液吖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易烊千玺、俊紫、23012407、清绾、27378348、大肉包子、顾伶子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雨似白 100瓶;湫兮 73瓶;陌雪 50瓶;妖 47瓶;菜菜 25瓶;时间之外、32329183 20瓶;风寒冷冰 14瓶;wn 11瓶;小战士、糖糖糖小玲、阿娜娜、顾伶子慕、隨心所欲、f小姐、不准笑、妈妈爱你炀炀、烛台切艾、南希希希 10瓶;予尧贤歌 9瓶;浠夜、律律、踏风揽月 6瓶;逐兰、甜甜的香芋奶茶、头孢白酒、栗子 5瓶;z白、cp、萌萌不是柠檬精 3瓶;我要上天!、lyl、槐沫、饼饼老公 2瓶;31577687、汐汐复息息、小丑丑丑鱼、27378348、西红柿土豆汤、25767363、34297882、nice云上的lily、汀南、chozu酱-、(*^﹏^*)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第 33 章 一直到回了府里, 那种恶心感都还没散去。安长卿只要一想着太子妃明知太子心思, 竟然还帮着太子给自己送酒, 就有种被阴毒的蛇虫盯上的阴冷感。 搓了搓胳膊,安长卿垮着脸不高兴, 嘟嘟囔囔地道:“我得赶紧去洗个澡,想想都浑身不舒服。” 萧止戈嘴角扬了扬,接着想到什么, 又蓦然沉了下去。良久, 他才摸摸安长卿的头发,道:“去吧。别理会太子,他现在不敢做什么。” “那以后呢?”安长卿皱着脸嘀嘀咕咕,显然还是被膈应到了。 “以后……”萧止戈势在必得地笑了笑:“放心, 他不会有以后的。” 安长卿眼珠转了转, 想到这人迟早要登基称帝, 太子确实是没有以后了。便高兴了一点:“我洗澡去了。” 热水下人们见二人回府就已经提前备好了,安长卿泡在暖呼呼的水里, 只觉得整个人暖呼呼的,竟然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萧止戈在房中等了半晌,一直没见他出来。不放心地走到浴房门口, 叫了他两声,也没见他应声。 脚步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掀开厚帘子走了进去。 浴房中水汽缭绕,萧止戈走进去, 就瞧见安长卿光着背趴在浴桶边上。萧止戈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动静,连忙走过去将人扶起来,却见他竟然闭着眼睛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萧止戈默了默,随即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找来宽大棉巾将他整个包裹住,抱回了房中。 大概是酒力终于发作,安长卿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管萧止戈怎么摆弄他,他都没什么反应。只脸颊红扑扑的,鸦黑的眼睫一颤一颤,衬着眼下一点泪痣,像翩然欲飞的蝶。 给他将头发烘干,又换上了柔软的中衣,萧止戈自己也出了一身汗。倒是安长卿无知无觉地蜷在被褥里,独自睡的香甜。 萧止戈在一边瞧着,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安长卿身形清瘦,脸颊上肉却意外的软。戳了一下就叫人放不开。萧止戈见他睡得熟。没忍住又揉捏了几下……直到睡梦中的人被弄得不耐地哼哼几声,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手。 等萧止戈也洗漱过后,便准备熄灯睡下了。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躺下,就见身侧的人一脚踹开了被子,嘟嘟囔囔地坐起来拉扯衣领,嘴里还含糊抱怨着:“好热……” 安长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热。身体内部的热量一阵阵地散发出来,热得他张着嘴呼呼直吐气。 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安长卿光着脚就要往外走:“我去外面乘乘凉。” 萧止戈看着他脸颊晕红,眼神还是迷糊的,就知道这是酒的后劲发出来了,人还醉着呢。连忙一把将人拉住:“外面冷,小心着凉。” 安长卿不依不饶,极力瞪大了眼睛朝他嚷嚷:“放开我,我热……” 萧止戈无奈将人按回床上,翻找了半晌找出一把扇子来,哄道:“你躺好,我给你扇风就不热了。” 安长卿半信半疑,最终还是乖巧地将双手搭在小腹上躺好,而后拿一双醉眼迷蒙的眼睛望着他。萧止戈深吸一口气,将被褥盖给他盖到腹部,又摇着扇子给他扇风。 感受到凉风,安长卿总算安静下来。见他双目微阖,萧止戈正要松一口气放下扇子,又听他委屈地嘟囔:“肚子难受……” “哪里疼?我去叫大夫?”萧止戈蹙眉。 安长卿瘪着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咕哝着道:“你给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隔着一层中衣,却仍能感受到掌下微热的触感,萧止戈手掌僵硬地动了动,却被安长卿不满地催促:“用力一点……” 萧止戈不知道第几次叹气,只能认命地加大了力道给他揉肚子。 揉了一会儿,安长卿又开始迷迷瞪瞪,一双手在身边摸来摸去,半晌没摸到东西,又猛然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瞧着萧止戈:“王爷怎么不陪我睡?” 萧止戈额头青筋跳动,却只能温声哄他:“这就睡了。” 而后便掀开被褥,挨着他躺下。 心满意足的安长卿滚进他怀里,满足地将脸埋到他怀里。萧止戈警惕地看着他,果不其然,片刻后他又抬起头 ,满脸困惑:“王爷怎么不给我念书?” 他明明记得萧止戈会念书哄他睡觉的。 萧止戈只好一边轻拍他背部,一边背兵书给他听。 安长卿哼哼唧唧几声,总算满意了。 只是萧止戈感受到胸口一直扇啊扇的眼睫,就知道他肯定还没睡,多半又在转着什么古灵精怪的念头。萧止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纵着他喝这些酒了。 长叹一口气,萧止戈感觉怀里人没了动静,正想着人是不是睡了,却又听他含含糊糊道:“你还没亲过我呢。” 萧止戈:“……” 他只觉得一瞬间脑子里尽是空白,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怀里的人。 安长卿也有些害羞,但他现在半醉半醒的,受了酒意影响,胆子大了脸皮也厚了,红着脸抱怨道:“之前是我亲你,现在该你亲我了。” 说完紧紧闭着眼睛,有些羞涩地等着萧止戈来亲。 萧止戈迟迟未动,神色僵硬地望着他。只一颗心跳得飞快。比他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时,还要紧张几分。 迟迟等不到亲吻,安长卿又困惑地睁开眼。见他还没动,顿时委屈又愤懑地瞪着他。 萧止戈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一紧,喉.结滚动几下,才迟缓地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不是这里!”安长卿有点生气了,仰着脸撅起嘴,嘟嘟囔囔地抱怨:“人家夫妻都是亲嘴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不想亲……唔——”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堵住了嘴。 萧止戈原想点到即止,但怀里的人太过柔软甜蜜,像最上等的酒,叫人尝过一口,就放不开了。 唇齿辗转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对视一眼,俱是脸红心跳。安长卿酒意稍退,想到自己先前的无理取闹,更是面红耳赤,索性将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我困了!” 说完便闭上眼睡觉。 唯有萧止戈一颗心在胸腔跳动不停,连打了第一场胜仗的兴奋也比不过此刻的一个亲吻。他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翻腾的念头。却见怀中人藏着脸,唯有露出来的耳根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了。 手掌轻轻抚过发丝,萧止戈嘴角微翘,脑中不受控制地想:他的王妃,是不是其实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他垂下眼睫,展臂将人揽住,将翻腾的念头深藏。 总有一天,他会叫他忘了其他人,心里只装下他一个。 *** 隔日便是大年初一。 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安长卿便被安福叫了起来。 安福絮絮叨叨地:“王爷已经起了,今日还要进宫朝贺呢。” 听见进宫朝贺,安长卿混沌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拍了拍额头,着急道:“快伺候我洗漱更衣。” 大邺皇室规矩,不止除夕要设宫宴犒赏功臣,大年初一皇帝还要在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同时赐下亲手写的“福”字与诸多赏赐。 安长卿飞快把自己收拾齐整,才去外面寻萧止戈。 萧止戈见他出来,将乌金枪放在一旁。拿过安福捧着的狐裘给他披上。 安长卿看见他,就回忆起昨日耍酒疯无理取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爷昨日……可睡好了?” “还好。”萧止戈意味不明看他一眼,答道。 安长卿轻咳一声,不知道他这个“还好”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以后我少喝些酒。” 萧止戈这回倒是“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偶尔在家中小酌可以,在外就不必了。” 安长卿正心虚着,闻言连忙点头。两人才相携出门。 *** 大年初一,祭祀家庙,百官朝贺。 安长卿入了宫后,便与萧止戈分开了。萧止戈身为皇子,需随安庆帝祭祀先祖。而安长卿身为王妃,却是要去太后和皇后宫中请安领赏。 临行前萧止戈怕他被刁难,不放心地小声交代:“今日后宫嫔妃以及太子妃等人都会到,你只少说多看,防着些太子妃和舒贵妃,太后和皇后今日应该不会为难你。” 安长卿应下,随着宫人往太后宫中去。 此时天才蒙蒙亮,宫殿之中灯火通明,安长卿随宫女进去,快速抬眼扫了一圈。太后高坐上首,左侧往下依次是皇后太子妃,舒贵妃以及诸嫔妃。右侧则坐着公主王妃宗妇等。安长卿先行了礼,才被宫女引着在右侧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身上。 舒贵妃朝下首的慧嫔使了个眼色,就见慧嫔捂着嘴笑道:“北战王妃可是个大忙人,宫宴那日竟没见到人。今日可算是让我见到了。” 安长卿不卑不亢道:“宫宴那日,长卿随王爷在东殿。” “哦?”慧嫔眨眨眼睛,染成朱红色的指甲拂过鬓边,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王妃不屑与我们这些妇人为伍呢……” “岂敢。”安长卿低眉敛目,淡淡道:“只是长卿虽为王妃,到底是男子,怕唐突了贵人,扰了雅兴,才随王爷去了东殿。陛下也是知道的。” 听他搬出安庆帝,慧嫔脸色变了下,到底不好再拿这事说嘴。 正好这时候大长公主又开了口:“皇兄都允了的事,慧嫔还是少说两句。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皇兄的意思不满呢。” 慧嫔神色悻悻,下意识去看舒贵妃。 舒贵妃闲闲抿了一口茶,道:“大长公主一向偏爱北战王,没想到现在连他的王妃也如此护着。慧嫔多问了两句都要被扣个大帽子。” 大长公主神情冷傲:“我要护着谁,还轮不到你置喙。” 舒贵妃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却听主位上的太后不轻不重一拍桌子道:“行了,都少说两句。”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以后都不喝酒了。 怂怂:……可以跟我喝一点。(拨算盘 —————— 今天是醉酒的热情喏喏!怂怂心里暗爽但是不说, 其实我写了粗长的,但是有一部分不满意删掉了……所以又剩下这么一点( 但仍然要理直气壮的讨营养液,因为亲亲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kor 6个;林麓川泽 2个;陆小七、heead7、顾顧、菜菜、官拜上卿、靡心钥、27586380、27386930、初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畔渝州 100瓶;雷狮总攻 70瓶;80e在线沙雕 64瓶;几米fa 40瓶;季一墨. 27瓶;残烟、风寒冷冰 20瓶;wn、marfa 16瓶;yam0309、洛殇画、姽薇、亻兒雨相 10瓶;ilovuuuu 9瓶;月羽昕华 6瓶;狂酒、只看甜文、飘雪、隐藏的小泥、冲田壬幕、纸醉金迷 5瓶;梨落 4瓶;27160392、言然、汐惜西夕、白糖不甜、忆君 3瓶;坠落星光、我要上天!、鑫怡~、夜袂奕、萍?菓 2瓶;井井儿、西红柿土豆汤、夏皎梓、喜歡我嗎、库房保管员、气呼呼的、34297882、啦啦啦啦啦、小月、古道边的小茶摊、子旸、31577687、云云云云、咕噜、严慧、36695460、35872032、余小白爱吃桃子、果冻、七夜、月月月月月、梧桐、pm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第 34 章 女人们多的地方, 总免不了明争暗斗。尤其是在座的大半都是皇帝的女人, 更是斗惯了的。好好一句话不绕两三个弯子就仿佛不会说了一般。萧止戈被裹挟其中, 虽无意参与,却也无法完全避开。 能说的话题他就含糊其辞说一番, 不能说的,便干脆装听不懂。不管怎么问,我自笑对。加上还有大长公主在一旁周旋, 总算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太后年纪大了, 不喜吵闹。众人请过安领了赏,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谢恩退下。各自在宫中闲话,等着皇帝一行祭祖归来。 安长卿出了大殿,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口蜜腹剑的场合。 远远地看见太子妃又带着人朝他这边走来, 安长卿更是起鸡皮疙瘩, 连忙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却不料避开了太子妃, 转头又撞上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梳着朝天髻,头戴一顶蝶戏双花宝石发冠,鬓边斜插一只紫玉镂金簪。上穿大红妆花通袖袄, 下着翡翠撒花褶裙。行走间环佩玎珰,雍容富贵。只一张清丽面孔表情高傲清冷,这一身富贵打扮,倒让她显出几分空洞来。 迎面撞上了,安长卿只得客气问好:“姑姑。” 大长公主打量着他, 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怎么也跟止戈一样,瞧见我就想躲?他教你的?” 安长卿连忙道:“不敢,王爷对大长公主十分敬重,也教导我要敬重姑姑。” “你倒是心思玲珑。比止戈会说话多了。”大长公主觑着他,倒也没有继续戳穿他的敷衍之语。 安长卿附和地笑了笑,跟在她后头。 两人走到一处小亭中,大长公主抬手挥退了随侍宫女,瞧着默然不语的安长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我心疼止戈自小没了娘,才对他格外好些。你不用如此戒备。叫你来只是交代你,若是日后有难,可来找我。” 她苦笑一声:“你比止戈要圆滑,他是决计不会找我的。我今天与你说了,你记在心中就好。” “姑姑……”安长卿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他听得出来,大长公主这一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她的理由却实在立不住脚。天家无情,她身为大长公主、皇帝胞妹。完全没有必要偏帮任何一个侄子。不管安庆帝的三个皇子是谁继承了大统,她这个大长公主都不会受妨害。 就算舍不下权利,想要提前站队。也不该是站目前毫无胜算的萧止戈。 安长卿心中几番思量,却也想不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反而疑虑更深。 “若是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大长公主收敛了一瞬的软弱,神色又重新坚毅起来:“不过,我倒是不希望有这一日……” 她转身看着远处,隐约可见安庆帝的銮驾已经往后宫来。而前朝的山呼万岁声一阵高如一阵,还未停歇…… “罢了,他们回来了。你也去吧。” 安长卿告罪后先行离开,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表情越发恍惚迷离,叫人看不分明。 *** 祭祀先祖,百官朝贺。这一日的仪式异常繁琐,等终于结束,众人可以出宫时,已经过了午时。 安长卿远远看见队伍中的萧止戈,便朝他笑了笑。等人走到近前,见他额头微汗,悄声问道:“是不是很累?” 萧止戈“嗯”了一声。他体魄已经十分强健,但先是大半夜没睡,而后又是祭祖又是朝拜,一整个上午下来,也累得够呛。 “我也有点饿了。”安长卿跟他嘀嘀咕咕咬耳朵:“后宫的女人太难缠了,我都没怎么敢吃东西。” 萧止戈嘴角微翘,眼风扫过另一侧的太子,身体转了个方向正好挡住他的目光,附在安长卿耳边低声道:“回府再吃。” 安长卿没有察觉异常,笑着点点头。跟他一同出宫。 二人走后,太子目光才收回来,看向款款走来的太子妃:“叫你送的酒送出去了?” 太子妃低眉敛目:“是。只是半路便被丢了出来。” “嘁,”太子眉头微挑:“倒是有点骨气。” “罢了。等将来……”他顿了顿,隐下了嘴边的话:“……我要什么没有?” 太子妃温顺地垂了头:“殿下说的是。” *** 回了王府,安长卿先叫厨房备了午膳。宫里实在规矩多,两人应付了一上午,都没有怎么吃。现在先填饱了肚子。 等用过饭,安长卿又给府里的下人发了赏钱,最后才去清芜院见余氏和安娴钰。去时就见周鹤岚正搬着个小马扎坐在院子外头看书。 安长卿疑惑道:“你在外面做什么?” 周鹤岚道:“母亲在里头跟夫人还有小姐说话,我避嫌。就在外头看看书。” 今日出了太阳,外面倒也不冷,就是他这么大一个人,搬着个小马扎坐在外头实在有些滑稽。 安长卿失笑,想想安娴钰跟他差不多大岁数,确实要避避嫌,便歇了叫他进去心思,道:“那你在外头坐着吧,我先进去了。” 周鹤岚眼睁睁看他进去了,将书一收,摸着下巴低声咕哝:“竟然真不叫我一道,看来算盘打错了……” 安长卿迈步进去,周母果然在清芜院里,正跟余氏一同说话。安娴钰则安静坐在一边听他们说。 安长卿将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她们,又略坐了一会儿,便又去了前头。出去的时候,门口却没有再见到周鹤岚了。 …… 从清芜院出来,安长卿便去了前院。 他原想找王富贵问问初二各家拜帖年礼的事情,却不料萧止戈先寻来了。王富贵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说待会儿再来。 安长卿只得先放下正事:“王爷有事?” “今日是初一,长辈该给小辈压岁钱。”萧止戈道。 安长卿满头雾水,没弄明白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萧止戈却是从袖中掏出一枚玉貔貅来。玉貔貅用金色长穗宫绦编好固定,那宫绦有些老旧,像是上了年头的。 “这是我满月时,母妃亲手编了给我的。说能驱邪避凶,转祸为福。母妃过世后,父皇说她死得不吉,宫中一应物什都烧毁了,只有这玉貔貅一直被我戴着。便当做是母妃送你的。” 萧止戈难得话多了一回:“若是母妃看见你,也一定会喜欢你。” 安长卿接过来,玉貔貅入手温润细腻,显然是常常被人把玩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王爷给我准备了新年礼,我却什么又没来得及准备。” “王爷有什么想要的吗?”安长卿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 萧止戈目光一闪,沉吟片刻指着他腰间的双鱼玉佩道:“我见你常带着这块玉佩,不如便将这个送我吧。” 安长卿低头,抓起腰间玉佩摩挲了一下。这块双鱼玉佩是娘亲送他的十岁生辰礼,玉质不算好,却是娘亲省了许久的月钱给他买的。从十岁至今,他从不离身地待了八年。 萧止戈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是不舍得,又或者说……不舍得送他玉佩的那个人。 抿了抿唇,萧止戈脸色沉了沉:“若是你不舍得,便罢了。” 安长卿只是出了一下神,见他误会,连忙将玉佩取下来放进他手心,笑道:“没有不舍得,只是我这块玉可比不上王爷的,王爷别觉得吃亏了。” 萧止戈垂眸看着那块玉,阴沉的面色又转了晴,连声音都带了笑意道:“不亏。” “这算不算交换了信物了?”安长卿想着,萧止戈的玉佩是他娘送的。他的正好也是娘亲送的。现在交换一下,应该也算是交了定情信物了……吧? 谁知道萧止戈却道:“……不算。” 安长卿:“???” 安长卿不解地望着他,萧止戈微微抿唇,转头看向了别处:“下次再送你。” 双鱼玉佩是别的男人送给他的王妃的,虽然如今转送了他,但是要他当做两人的定情信物,他也是不愿意的。 北战王心里暗暗盘算着下次让王妃再送一件贴身用的物件,嘴上却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 说着便大步离开,生怕安长卿反悔,又将玉佩要回去。 萧止戈捏着玉佩去了书房,谨慎地关好门,才将手中的玉佩来回仔细看了几遍,玉佩玉质并不算好,倒是穗子打得十分精致。萧止戈心中暗嘲,那个表少爷按说也不缺钱,却拿这么一块劣等的玉送人,显然是没将安长卿真正放在心里。 捏着玉佩走了几圈,萧止戈有心将玉佩扔了,眼不见心不烦。又顾忌着安长卿会问起。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地将玉佩装进小木匣里,放进了书柜最下层收了起来。 …… 安长卿拿着玉貔貅,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萧止戈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真的是嫌弃他的玉佩不值钱? 应该不至于……安长卿琢磨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下次再挑个贵重的礼物送他好了。毕竟闷葫芦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心中有了决断,安长卿便将这事放在了一遍。召来王富贵继续说先前的事。 大邺习俗,从大年初二起,各家便会开始走亲访友。但是如今亲朋好友太多,一家家去或许会顾不过来,各家初一后便会在大门上挂一个福袋。只需要以梅花笺纸裁一封拜年帖,帖上写上主人家府邸名姓,再写上贺词,投入袋中,遣下人投入福袋中,便可代替主人家拜年。 如此每年春节,除了关系亲近必须亲自拜访的几家,其余各家投拜年帖送节礼便可。 安长卿第一次主持此事,便召来王富贵询问旧例。 谁知道王富贵支支吾吾半晌后道:“往年王爷从未让投贴子送节礼。” “……”安长卿默然半晌,总算明白了北战王府这差到令人发指的人缘是因为什么了。 “罢了。那往年都有哪些家给王府送过节礼?”北战王的身份在这,总不至于连年帖都没人送吧? 王富贵送了了口气:“那倒是有不少,这便是往年送拜年帖的名录,您先过目。” 安长卿结果去看了看,确实不少,但是相比出席宫宴的官员,这些人着实算不上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都避开了与北战王府的牵扯。 这拜年帖的事可大可小,安长卿看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准主意,便干脆起身道:“拜年帖和节礼你先备好,送礼名单我先与王爷商议再拟定。” 王富贵闻言躬身退下,安长卿则往书房去寻萧止戈。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不如把悄悄把玉佩扔进湖里。然后告诉喏喏玉佩不下心丢了。(计划通√ 喏喏:……呵呵:) ——————— 今天应该不是很短了叭! 比赛排名又被超了,卑微地来求营养液1551,明天更新前营养液数过2w4就加更吖(现在20594)!! 然后就是新建了个读者群,大家可以来玩呀~ 企鹅群:746927726 —————— 评论分享: 【青钰】:天上是什么在飞!是开心上天的怂怂呀! (可惜怂怂很快就飞不起来啦xd)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方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严慧、果子蝶、heead7、可惜陌生#、清歌攬月、bocaimeme、苏彩虹、胖一斤都难、锦鲤、玄萧路、养鹅大王季燕然、静小静、顾伶子慕、阿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树喵 33瓶;陌上花似锦 30瓶;酒瞳瞳 29瓶;杏仁包子杏仁包 21瓶;sun-xiaodui、sama、、大黄喵、kylin守灵人 20瓶;牛奶糖吖、彩云天 17瓶;最后信仰、风寒冷冰、巍巍一笑、时间之外、bocaimeme、哈拉希、韶华白首,不过浮生一、荡秋千的猪、隨心所欲 10瓶;晨曦 9瓶;xiande无聊、今天背单词了么、小小红花 6瓶;trixyxx、超超、上上签、一二三、若梦、瓜哩瓜啦、黙嵐、云深不知处 5瓶;阿殇啦啦啦、久九、cowzki牛、彼岸花、莫歆雨 4瓶;糖小囧、秦结 3瓶;nice云上的lily、踏风揽月、f小姐、灵归秋逝南殇、半颗蜜糖、30468570 2瓶;东隅、pm5.5、天葬_三日静寂、轻塔、萌萌不是柠檬精、水榭云亭、夏皎梓、苏彩虹、落葉深秋、青梅煮酒、严慧、咕噜、l、34297882、西红柿土豆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第 35 章 往年往王府送拜年帖的官员, 以武将居多, 文官不过零星几个。剩下几个, 都是些无实权的公爵勋贵人家。 安长卿看了看,竟然还看到了几个上辈子的熟人。 “褚安良, 师乐正与王爷交好?”安长卿瞧着名录上的名字不太明白。上一世他深居王府,对朝堂军中局势不太明了。但唯一知道的是,褚安良与师乐正曾经帮着废太子围攻邺京。只看着一点, 这两人就该是萧止戈的敌人。 他心里暗暗警惕, 明面上却装作不懂试探地问萧止戈:“今年要给两位柱国备帖子和年礼吗?” “不必。”萧止戈接过名录,拿了只毛笔在两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叉,又耐心给他解释:“大邺如今六位柱国大将军。赵信崇坐镇蕲州遂州,是太后娘家兄弟, 但年事已高, 已不能战;薛岂坐镇禹州雍州, 背后是舒家暗中支持,乃是舒贵妃一党;申屠孛坐镇肃州郴州, 明面上中立,但暗地里却忠于父皇;褚安良与师乐正是两个墙头草,军师谋略不行, 见风使舵揣摩上意倒是十分拿手。” “两个老滑头谁也不想得罪,年年都往王府送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安长卿见他言辞间多有轻蔑,显然并不亲近这二位柱国,便放下了心,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提醒一番。 将他所说认真记在心中, 又问道。“那还有一位呢?” 萧止戈笑了笑:“夏将军乃是我的恩师。我刚从军时,便是投在他的军中。” 当年萧止戈请命从军,安庆帝大怒,只说若是从军,不得以皇子身份入伍,更不会有护卫随行。若是死在了战场上,更不会有人为他收尸。萧止戈仍然毅然决然地应下了。唯有一个请求,便是投入夏侯商军中。 夏侯商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刚正不阿,安庆帝当下便应了。却不想这正是萧止戈多番筹划的机会,从此蛟龙入海,一飞冲天。 “那我给下夏将军额外备一份年礼?”安长卿闻言道。 “不用。”萧止戈摇头:“老师素来刚正,不收礼也不送礼。而且对外,我与他并不和睦,你只心中记着就好,别的不用做。” 安长卿应下,又指着剩下那些人道:“那这些人要怎么安排?” 萧止戈迅速扫过,拿笔圈了几个人出来:“这几个不用理会,剩下的若是今年还送,按例回礼便可。” …… 按照萧止戈的点拨,安长卿重新拟出了一份名录交给王富贵,叫他按名录行事即可。萧止戈并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也不用亲自登门拜访。倒是省了不少事。 见王富贵要退下,安长卿又叫住了他,想了想道:“再以我的名义,备一份拜年帖和年礼送去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的一番话他多少还是听进了心里,上一世直到他死,也没听说长公主对萧止戈有过不利,既然如此,不说交好,结个善缘是没错的。 只是怕以王府的名义送去,萧止戈知道了要不高兴,干脆便以他自己的名义送去。 *** 年节里闲时多,时间过得飞快。安长卿没事就在书房里看看书,偶尔也跟着萧止戈学学拳法。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元宵。 元宵节这日,邺京会有盛大的花灯节。城内各处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准备了起来,不只是大大小小的酒楼摊贩,就连京兆府和禁卫军也都出动,配合元宵灯节做准备。 安长卿长这么大还未去过花灯节,往年安家倒是会在酒楼订座,安家的小辈都会去,但从来都没有安长卿的份儿。 如今听王富贵说起,安长卿便有些意动。 他磨磨蹭蹭地寻萧止戈,将王富贵送来的帖子放在他面前:“望仙楼送来的帖子,说给我们留了最好的位置。王爷去吗?” 望仙楼是邺京最好最大的酒楼,平日里不少达官显贵都喜欢上望仙楼喝酒赏景。到了灯节这个时候,望仙楼的好位置更是千金难求。早被身份贵重的熟客们包圆了。 没想到望仙楼会特意留位,还叫人送了请帖过来。安长卿嘴上虽然是在询问,但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萧止戈虽然对灯节无甚兴趣,却也不舍得拂了他的兴致,只能说去。想了想又道:“娘和钰儿在府中无事,不如一起出去看看吧。” 安长卿一想也是,便道:“鹤岚和周伯母也去吧,难得出趟门。” 这么说定了,安长卿便叫安福去传信,另又叫门房备了马车。等到了天色擦黑时,一行人两辆马车便往望仙楼驶去。 …… 天色才擦黑,街道上的花灯就都亮了起来。大街小巷上都是提着花灯的游人。就连平日里少出门的深闺小姐,这一天也都出来了。 安长卿撩开帘子往外看,五彩的灯光映照他脸上,少了故作的老成稳重,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 萧止戈坐在他身侧,见状道:“若是喜欢,以后每年都来。” “好啊。”安长卿回头看他,笑容映衬着车窗外的灯火,璀璨万分:“王爷陪我一起来。”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萧止戈掩饰一般地看向外面,轻轻“嗯”了一声。 望仙楼客似云来,各家马车都停在酒楼门前,等着小二接引入内。安长卿左右四顾,还依稀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将名帖交给小二,安长卿一行人随即被引上楼。 望仙楼一共三层,每层六个雅间,占地极大。其中第三层观景视野最好,可俯瞰整个邺京景色。 安长卿一行被引到松涛阁落座,不多时便有下人捧着精致的点心与茶水进来。 安长卿推开窗子,由上往下俯瞰,只见整座邺京城都被灯海淹没,入目尽是各色花灯。其中还有两盏三四人高的走马灯缓缓转动,便是今年的灯王。 “猜灯谜快开始了吧?”安长卿问道。 一旁伺候的下人道:“是,可需小人去取灯谜上来?今年的赛灯会头名可得黄金百两,或者丹墨先生的真迹一幅。” 不管是黄金百两还是丹墨先生真迹,吸引力都不小。 安长卿示意安福把名帖给小二:“去取灯谜。” 萧止戈好奇:“喏喏会猜灯谜?” 安长卿扬扬下巴,笑得有些骄傲:“会一些,再说猜不出还有钰儿。” 要说正儿八经做学问,他未必强过旁人。但他自小爱看杂书,懂得多脑筋转得快,幼时过元宵,兄弟姐妹们都去外头玩儿,只有他跟安娴钰待在府中。便会趁着府中无人,去摘挂着的花灯,那上头也会挂着灯谜。常常是他与安娴钰各猜出一半来。 下人不一会儿便捧了十个灯谜上来。灯谜放在桌上,安长卿每看一张,会的便提笔写下,不会的便递给安娴钰,安娴钰再写下。不过片刻,兄妹俩便写好答案,叫下人再送下去。 赛灯会有排名榜,以答对灯谜数最多者取胜。但灯谜又分五等,一等最简单,五等最难,以此类推。一等到五等灯谜都有定数。合计答得最多才能取胜。 小二见他们速度这么快,惊讶又欢喜:“小的再去取。”说完连忙下了楼,不多时便又捧着新灯谜上楼:“方才十个全对!” 安长卿与安娴钰配合默契,过目即落笔,不过几轮,便听下头铜锣声三响,有人高升唱道:“北战王府,安长卿,答题67道,第十名!” 安长卿伸着脑袋往下看,就见下头的排名榜上,有人将挂着他名帖的红灯笼,挪到了前十那一排,挂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现在是第十!”安长卿眯起眼睛笑,见周鹤岚在一旁始终没出声,问道:“鹤岚要玩儿吗?若是赢了,奖金分你一半。” 周鹤岚略沉吟,道:“鹤岚试一试。” 接下来安长卿便没有再玩,让给了周鹤岚。 *** 望仙楼三楼弄雪阁,安娴雅不信邪地的揉了揉耳朵:“我没听错吧?刚才报得谁的名字?安长卿?” 安长端端起茶喝了一口,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没听错,就是他。” 安娴雅不服气地一拧帕子,扯着另一侧抿唇不语的俊秀公子的衣袖撒娇道:“海云表哥,你发什么呆呀,赶紧答题呀,别叫那个庶子得了第一,不然要气死人了!” 她犹自忿忿,却没有注意到李海云的表情。 安长煜睨她一眼,加重了语气道:“娴雅!出门前你答应的规矩都忘了?” 安娴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坐在一旁生闷气。 安长煜看向自己这个自从听到了安长卿名字就开始沉默不语的表弟,低声道:“我叫人打听了,他们现在就在松涛阁,咱们隔壁。” 李海云脸色这才动了动,垂下眼睛一脸失魂落魄:“如今他已经是北战王妃,就是见了又如何。我不能害了他……” 安长煜眼神微暗:“上次回府相见,他脸色并不好,在王府中未必就过得开心……不过表弟说得也是,有缘无分,不如不见。” 李海云蓦然抬头,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抿紧唇埋头答题。 *** 松涛阁中,安长卿尚且不知隔壁就坐着安府几个小辈。他与萧止戈坐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周鹤岚跟安娴钰二人联手,破题如破薄纸。 这灯谜越猜到后面,难度越大,猜得就越慢。排名到了后头,名次变动也少了,便是因为这个。但是这两人的速度却丝毫不慢,跑腿取灯谜的下人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热汗,脸上却喜笑颜开:“第、第五名了!” 安长卿给了赏钱,继续瞧着两人飞快落笔答题。 却不想下人刚出去,转眼雅间门又被敲响了。 安福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却愣住了,犹豫着要不要放人进来:“大少爷,李公子。” 门外一道温润声音传进来:“在外面听见长卿表弟也参加了赛灯会,巧的是正好便在隔壁,故来拜见。” 萧止戈眉眼一动,先去看安长卿。却见安长卿神情无甚变化,只淡淡对安福道:“是大哥和海云表哥吧?请人进来。” 安福这才打开了门,请两人进来。 进门后看见萧止戈也在,两人都愣了愣,接着便行礼拜见。萧止戈目光落在李海云身上,嘴角便往下撇了撇。 倒是跟传回来的消息一致,李家表少爷,面容俊秀,芝兰玉树,生得一表人才。又擅诗文,学问做得更好。曾经连中双元,若不是家中祖父祖母接连病故守孝,怕是个连中三元的大才子。 出了孝期后,这位表少爷邺京做客,住在安家。与三少爷一见如故,常常以诗文相赠。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情敌!(提枪 喏喏:在哪儿?(四处张望 表少爷:嘤qaq …………………… 久等啦,今天有、、卡文。 营养液差好多你们失去了加更,但是秀努力写长了嘤嘤嘤qaq 然后昨天建了读者裙,想加裙的小可爱看专栏吖!(作话不敢放了上一章放了裙号被锁了orz 最后的最后,虽然没有加更但还是要叉着腰要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月阁主、方糖、桉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儇 2个;可惜陌生#、醋溜薄荷精、兔佐、默读、阿水、l、林麓川泽、heead7、dersonng、38694629、顾伶子慕、鸢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雨 124瓶;_ 秋 `` 122瓶;甜? 100瓶;几米fa 90瓶;喵 69瓶;dersonng 66瓶;薛定谔的早睡早起 50瓶;佳佳 49瓶;乄气质歌丶 40瓶;绯红、好困啊、爱唐糖、已註銷、爱笑的彗星 30瓶;阿政 21瓶;浩阳、莫笛声恰、冰凌·永霜、刚刚弄人弄人、颜月、西风残照、玉琪 20瓶;妈妈爱你炀炀 19瓶;绿尺素、诶呦诶呦诶呦呦 16瓶;叶修修、禾月小屋 15瓶;戳爷迷妹、唐舞月 13瓶;珞仔、l-unicorn、景芫、38694629、封景喃难、素衾三三、可可乐酱、栾骨念、百浪多息、南希希希、千千陌梗、颜晴如雨、青芜、tiora、苁蓉、在下青姑凉、理解,包容,要和谐、80e在线沙雕、喵喵喵喵、loveu2、默读、羊 10瓶;星星变困困、西风入暖、舞月流云 9瓶;栖、一二三 8瓶;笑墨 7瓶;明月皎皎照我床 6瓶;荡秋千的猪、zyl、yiuyiu、是故、西红柿土豆汤、栗子、李赫海、故人西辞、nlnl、浅浅、祈渊、freey、薇羽、仙女味的猫、无问 5瓶;1987.遇色、晚来天欲雪、30985872 4瓶;汐惜西夕、乳酸君、亲亲小可爱、楠楠嫂子 3瓶;蓝媛清、莫歆雨、cococco、归璨如歌 2瓶;落葉深秋、春山笑、晗依、轻拢烟云、七夜、眠于日落、馨然、离天都、杉木树、箫棠、心心心心草、千年雨歇、阿言萌萌哒、要来一杯喵吗、云云云云、东隅、啾咪、pm5.5、咕噜、草丰八禺、天葬_三日静寂、古岛酱、小菊花、闰土是爷们儿、夏皎梓、乔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第 36 章 萧止戈打量李海云时, 李海云也在悄悄打量着他。北战王不管是相貌还是举止, 都一派武将作风, 眉眼缭绕戾气,嘴角下撇, 一看便脾气不好。 他悄悄握紧了拳头,抬眼去看安长卿。然而安长卿坐在北战王身侧,却并没有看他。 李海云心脏一缩, 有些惶惶然地想:表弟是不是在怨怪他?明明从前他们游湖作诗, 表弟是会专注地看着他的…… “长卿表弟……”李海云心中有所思,面上就没忍住,凄惶地叫了他一声。 安长卿正想跟萧止戈介绍他,闻言便随意应了一声, 对萧止戈道:“王爷, 这是我嫡母的娘家侄子, 常阳郡郡守李如启之子。” 萧止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喏喏与这位李公子关系颇为亲近?” 他语气倒没有多重, 只一张黑脸无端让人觉得畏惧,各有所思的两人当下心中一凛。 安长煜垂下头,嘴角悄悄翘起。倒是李海云面露担忧, 连声辩驳道:“算不得亲近,只是……只是……”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便支吾起来。 “只是什么?”萧止戈见他如此急切,面色更是难看,声音隐隐带了怒意:“李公子为何不把话说完?” “只是普通朋友罢了。王爷切勿误会。”李海云别开眼, 不敢去看安长卿的神情。长卿表弟如今已经是北战王妃,他既没有能力护住他,便不能再一厢情愿地拖累他。 一直没插上话的安长卿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蹙起眉峰奇怪道:“如海表哥曾在相府做过一阵客,故有相识。” 萧止戈觑他一眼,却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来。安长卿神情无辜,似乎并没有听懂李海云的撇清之语。亦看不出一丝见到旧情.人的伤心或感怀之色。萧止戈一时猜不透他是装得太好,还是真的已经不在乎这个表哥了。 再去看李海云,萧止戈眼中嫌恶之色更重。微微眯起眼,他摆了摆手道:“既然拜见过了,二位无事便先退下吧。” “那我们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雅兴了。”安长煜见他毫不客气地逐客,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恭敬地拱手退下。李海云倒是抬头看向安长卿,神情.欲言又止。 安长卿注意力全在萧止戈身上,因此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 待两人退出去之后,安长卿奇怪道:“王爷怎么了?” 从刚才起似乎就心情一直不好的样子。 萧止戈见他还知道关心自己,心情一时复杂难言,有心想问问他李海云的事,却又害怕听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战场上浴血厮杀多年,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像个掩耳盗铃的懦夫。 紧紧抿了唇,萧止戈淡声道:“无事。” 安长卿侧脸瞧着他,觉得这人并没有说真话。相处这些日子,他对萧止戈的脾性已经十分了解。这人就是个闷葫芦,生了气也不会说。只会自己憋着。 安长卿想了想,干脆便也不问。准备等回去再说。 *** 却说李海云和安长煜回了弄雪阁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多年不见,安长卿容貌气质更甚从前,叫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还是个没长开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脾性却十分温润腼腆。初见他时,会客气地叫他“海云表哥”。 李海云当时一见佳人就倾了心,时常邀请他游湖赏景,表白的诗词也不知赠了多少。虽然安长卿性格羞涩从未主动回应过,但眼中的专注却做不了假。要不是后来……后来家中不经他同意就给他订了婚事,长卿表弟想来也不会那么决绝地连他送的玉佩都不收,还祝他与未婚妻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终究是有缘无分啊……” 李海云长叹一口气,借酒掩下了鼻中酸涩。 一旁的安娴雅没听清,好奇地凑过来:“海云表哥你说什么?” 李海云没理会她,只借酒浇愁。安长煜厉色看她一眼,安娴雅悻悻退回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多话。 “表弟准备就这么放弃了?”安长卿给他倒了一杯酒。 “不放弃还能如何?”李海云叹口气,颓丧道:“本就是我先负了他,如今北……对他应该不差,我不能再去害他。而且今日……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显然是心里怨恨我……” 安长煜嘴角微勾,继续道:“也许人前,他不敢表现出来呢?”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听说那北战王,于房中事上十分凶残,喜欢折磨人……” 李海云脸一白,杯中酒抖出来一点:“这……” “表弟就是真要放弃,也该把事情都说清楚。当年你虽迫于父母压力回了常阳郡,但到底拒了婚事。并不算对不起他……是不是?” 李海云被他说得意动,神情越发犹豫。 安长煜再接再厉:“本来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三弟,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我愿……”李海云急急应下,脸上已经现了几分醉意,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当面与他问清楚。若是他过得不好……我、我拼死也要带他离开!” “好……”安长煜眼底一闪,声音轻柔道:“表弟放心,我会帮你们的……” *** 楼下一人高的香烧完之前,周鹤岚与安娴钰两人联手,答完了一百二十五道灯谜。 最后一道锣鼓声响,北战王府的红灯笼被挂到了最高处。 松涛阁里众人都满脸喜意,安长卿摸摸安娴钰的头,笑着道:“钰儿果然厉害。” 安娴钰脸颊微红,却不如以往怯懦畏缩,眼神明亮道:“哥哥和周公子也出了力。” 周鹤岚偷眼瞧着,轻咳一声,连忙道不敢:“小姐腹有诗书,就算没有我,想来也能答出来。” “都别谦虚了。”安长卿见他们推来推去,笑着道:“都有功。等拿了奖,平分了正好。”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领着赛灯会的管事上来。管事捧着两只木匣子,恭敬地弯着腰:“赛灯会头名,可得黄金百两或丹墨先生真迹一幅。不知诸位贵人如何选?” 安长卿对丹青名家不通,便去看安娴钰和周鹤岚。却听周鹤岚道:“方才灯谜中有数道谜题都与丹墨先生有关,小姐都能对答如流,可是也追捧丹墨先生?” 安娴钰点点头。丹墨先生的画在大邺颇受追捧,她也十分喜爱。不过想到这头名并不是她一人摘得,而且周鹤岚家境并不好,想来应该是缺银子的,她便没有贸然提出这样令人为难的要求,而是道:“这次头名是我们三人合作摘得,画总不好分,不如就俗套些选黄金百两吧?” 安长卿见状便明白了,妹妹其实是喜欢这幅画的,只是她一向体贴,不愿意周鹤岚为难,才主动提了出来。 他正要说话,却听周鹤岚道:“那真是巧得很,鹤岚也十分喜爱丹墨先生。丹墨先生的真迹若是拿到外头,也能与百两黄金等价。若是王妃和小姐不介意,可否将改选丹墨先生真迹?真迹可交予小姐,鹤岚只求能借来临摹一幅。” 安娴钰本来是怕他为难才说了这一番话,却没想到他也想要画。便略带询问地看向安长卿:“哥哥?” 安长卿见状也没想太多,道:“你们都喜欢就选画吧。鹤岚也不好太吃亏。回府后再给你补一份奖赏。” 周鹤岚连忙道谢,又对捧着画爱不释手的安娴钰长长一揖:“过几日还要麻烦小姐借画了。” 安娴钰笑着应下,目光尽在画上。倒是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看了周鹤岚一眼,微微皱了眉,却没有贸然说什么。 赛灯会结束,后头便是赏灯。几人在楼上坐了这么久,安长卿便提出下去看看。余氏与周母见下面人多,懒得凑热闹,就在楼上坐着。安长卿便和萧止戈带着安娴钰下去赏灯。 楼下人群熙熙攘攘,安娴钰喜欢女孩子的小玩意,在小摊位上挑挑看看。安长卿张望了一圈,蓦然想到什么,对安娴钰道:“我跟王爷去那边看看,叫铁虎和鹤岚护着你,亥时前在松涛阁汇合。” 交代随行丫鬟照顾好安娴钰,安长卿才拉着萧止戈离开。 萧止戈皱眉不解:“去哪儿?” 安长卿斜斜睨他一眼,眼中光华流转:“我瞧着似乎有人心情不好,得想法子哄哄他。” 萧止戈一窒,下意识想反驳自己没有心情不好,转而又被他那句“哄哄他”吸引了心神,脚下不自觉随着他往前走,哑声问道:“怎么哄?” 安长卿拉着他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边,挑了两个彩鸟面具,自己带上后,又递给萧止戈:“你也带上。” 摊主年纪不小,眼神倒是挺利,咧着嘴笑呵呵:“二位是那个……吧?这面具正好!上头画的是雁呢!正好一对儿!” 安长卿听得高兴,给了银子,又拉着萧止戈往护城河边走。 河边这日尽是卖花灯的,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捧着花灯,小心翼翼地执笔写上自己的心愿,然后放归河中。萧止戈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却也知道,这是年轻男女们传递情思的所在。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男女借这小小一盏花灯传情。 他不自在地哑了嗓子:“来这里做什么?” 安长卿买了一盏十分别致的鲤戏荷花灯,将纸笔塞给他,精致的面容被面具挡住,却仍然能看到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光彩奕奕:“许愿。听说这一日许愿,会很灵。” 萧止戈的目光幽深起来:“喏喏想许什么愿?” 安长卿摇摇头,又催促他快写:“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止戈敛眸,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等两人都写好,一并塞入灯中,安长卿捧着灯到河边放下,声音带着笑意:“一定会灵验的。” “嗯。”萧止戈神思不属的应了一声,目光却追随者那盏缓缓飘远的花灯。 那盏灯里许的愿望,会与李海云有关吗? 还是……与他有关。 喉结滚动几下,萧止戈闭了闭眼,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知道真相的迫切,他大步上前,俯身在安长卿耳边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去去就回。” 说完不待安长卿回神,便与他错身大步离开。安长卿回过神去叫他,却见他的背影已经融进了人群之中,分不清哪个是他。 与此同时,一直悄悄尾随其后的安长煜拍拍李海云的肩膀,瞧着落单的安长卿道:“表弟,去吧。有什么话都说清楚,我给你们把风。”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许的愿,把花灯捞回来看看就知道了。 喏喏:??? ———————— 今天依旧是痴汉又怂的怂怂。 啊为了把剧情写完忘记看时间了,晚了一点,那就发168个红包叭。最近评论好像少了好多! 然后表哥其实是助攻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晚的月色很美、树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汐 3个;暖暖 2个;顾伶子慕、kylin守灵人、heead7、_strong壮、炸源饼、兰台令、小珊瑚、takuei、紫月阁主、年年岁岁、32887772、余清忱、starry starry、菜菜、空白呐、唔哈哈哈、百花枫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霸着墙头看红杏 48瓶;墨荷-爱莲説 40瓶;langvan、慢芽、陌枫 20瓶;菠萝a 17瓶;甜甜的香芋奶茶 15瓶;无问 12瓶;半颗葡萄糖、tiora、喵噜噜喵、风寒冷冰、jojo、搞什么?、狐阮阮、荡秋千的猪、留声、璃 10瓶;玄萧路、一颗~、居老师的圈外女友 9瓶;蜜蜜蜜is 8瓶;杏仁包子杏仁包、耞孙线孙 7瓶;一只听崽、小小苒、汀南、彼岸花、年年岁岁、一二三 5瓶;叶子、小珊瑚、小小小小霆、竹晓、莫歆雨、我要上天! 2瓶;东隅、圆珠笔奶茶、时墨梵音、正在加载中、唔哈哈哈、西红柿土豆汤、pm5.5、春山笑、天葬_三日静寂、千月千年、lane、落葉深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第 37 章 安长卿满头雾水等在原地, 想不通萧止戈忽然要办什么事情。正发着呆, 就听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长卿表弟……” 李海云眼神发亮地看着他, 被酒液刺激的头脑昏昏涨涨,上前一步就想去拉安长卿的手:“我……” “表哥怎么在这儿?”安长卿敏捷地退后一步, 见他面色发红,身上带着酒气,像是喝醉了, 四周张望一圈:“表哥没带下人出来?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李海云哀哀戚戚地看着他:“我是来寻你……你、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他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被赐婚给北战王了。他们都瞒着我……我当初一回老家就拒了家中的亲事, 本来想着高中后再跟家里提,没想到就这么晚了一步……” 安长卿越听越莫名其妙,只觉得今天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太正常,他自觉与李海云的关系也不算亲近, 便有些不耐道:“这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表哥喝醉了, 我去叫人送你回去吧。” 李海云趁机拉住他的袖子,耍无赖道:“我不走!要走你跟我一起走!” *** 藏匿在不远处的安长煜瞧见这一幕, 再看向两人身后,面色阴沉大步走来的萧止戈,终于露出了笑容。 也不枉费他废了这么多心思。 最后看了一眼还扯着安长卿衣袖不放的李海云, 安长煜缓缓转身离开。 李海云、安长卿……这两个哪一个他都没瞧在眼里过。但先是一个连中双元,叫父亲常常以此为例训斥他,接着另一个庶子也敢爬到他脑袋上作威作福,欺辱他的母亲。 如今这两人搅合在一起,倒是正好叫他一箭双雕, 真是大快人心。 今晚之后,这些叫他看了就生厌的人,应该就没力气来恶心他了。 *** 萧止戈拎着那盏废了不少功夫才捞起来的花灯,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大步回来寻安长卿。他虽然不善言辞,于感情上也有些木讷,但他并不是真的就是个傻子。安长卿这些日子待他的变化,他是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些先入为主的纷杂念头,叫他不敢去相信罢了。 他怕自己期待的太多,却终究还是一场空。 ——直到他看到了花灯中的愿望。 塞在花灯中的小纸条上,白纸黑字,用漂亮的小楷写着:与君结发,人间白头。 捞起花灯时,他踌躇许久,想过了千百种可能,却从没想过,安长卿许的愿望,竟然会是与他共赴白头。 他以为他对这桩婚事,心底终究还是会有一丝不甘愿的。 但事实告诉他,是他从前想的太坏。其实他的王妃也对他有情,甚至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心口像烧了一把火,边关最烈的酒也比不上此时心中的灼热滚烫,萧止戈甚至顾不上打理一身狼狈,就急匆匆地赶回来寻安长卿。却不想正撞见李海云拉着安长卿的衣袖拉扯。 四周人太多太嘈杂,灯光太昏暗,他看不见二人的表情,也听不见二人的话语。只依稀看见他们似乎在争吵。 来时的一腔热火被冷水兜头浇灭,萧止戈后退一步,甚至想要落荒而逃,假装从未见过这一幕。然而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立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 安长卿拧眉拉回自己的袖子,被他一通酒疯搅得实在不耐,连最起码的客气都已经维持不住,冷下脸不客气道:“表哥若是再继续耍酒疯,我可就不管了!说到底我们也算不上很熟吧?” 李海云一呆:“算不得熟悉?你果然恨我……” 安长卿烦躁又莫名:“我无缘无故恨你做什么?” 李海云心虚道:“恨我负心薄幸,回常阳议亲,把你一个人扔在相府……还恨我不能救你出火坑……” “???”安长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皱眉看向他:“等一等,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我与表哥不过见了几面,你议亲与我何干?又何来负心薄幸?” “你就是恨我也应当,只是别说我们不熟,我听着难过……”李海云颓丧道:“当初我们一同游湖赏景,我对你一见倾心,以情诗赠你,你那时还那么欢喜……” 安长卿觉得自己跟他记得根本就不是同一段往事,在所余不多的记忆里搜刮一遍,也没想起自己收过他什么情诗:“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情诗?你别含血喷人!” “云中双白首,慕我一闲身。长日无馀事,卿家有故人。”李海云红着脸,又有些委屈道:“当日我怕太唐突表弟,才作了一首藏头诗送你。后来问你喜不喜欢这首诗,你还说喜欢……就、就算气我,也不该不认账。” 安长卿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闪过,一段往事蓦然涌现。而后,便只觉得无语又尴尬。 他退后一步,正色道:“这实在是个误会。我不擅诗词,表哥作得藏头诗我根本没理会其中深意。只是出于客气,才说喜欢的。若是叫表哥误会,那我收回先前的话。” 李海云瞪大眼:“可、可你后来同我游湖赏景明明也很开心。” “那是怕没招待好你,母亲会生气,才虚与委蛇罢了。”安长卿见状,也就不再跟他客套,实话实说道:“我幼时在家中处境并不好,你又是嫡母的亲侄子,家中贵客。但凡你提的要求,我都不敢拒绝。只能曲意逢迎,装作开心的样子。其实我并不通诗词,学问做得也不好,只喜欢看些杂书。” 李海云呆呆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安长卿见状继续道:“还有我与北战王的婚事,也是我自愿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与王爷感情和睦。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说八道,等会王爷回来了怕是要生气。” 李海云瘪了嘴,忽然蹲在地上抱头大哭道:“那、那先前那些……” 不等他说完,安长卿飞快截话道:“先前那些都是你一厢情愿。”可跟我没关系。 李海云眼睛鼻子都红了,抽抽噎噎难过得不行:“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都是我自作多情呜呜……” 安长卿见他一个大男人,虽然是喝醉了酒吧,但是这么哭哭啼啼的也实在丢人,便有点想溜。又怕走了等会萧止戈回来了找不到他着急。心里便着恼地把萧止戈埋怨了一通,想着这人到底干什么去了,还不回来。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安长卿实在不想跟这个表哥再扯上关系,便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萧止戈回来没,结果这一看,却见身后人群里,一个眼熟的高大身影就杵在那儿,不动也不出声,泥人似的,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安长卿皱着眉走过去,萧止戈反应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下意识把花灯藏在了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你去做什么了?”安长卿握住他的手,就觉得他手凉得厉害,嘟嘟囔囔抱怨道:“害得我在这儿被人看了半天笑话。” 边说边拉着人走到李海云面前,对哀哀怨怨的李海云道:“以前那些误会,表哥还是忘了好,也别出去乱说。我跟王爷好着呢,知道吗?” 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冷,隐约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李海云今天晚上连番遭受打击,脑子就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哦”了一声。抽着鼻子道:“表弟放心,我、我不会乱说的。” 安长卿这才满意地拉着萧止戈走了。 徒留李海云颓丧地待在原地。他扯着衣袖擦擦眼泪,起身想去寻安长煜,叫他再陪自己去喝几杯,谁知道寻去了,却没见到安长煜的人影。 李海云站在暗处,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再回想起方才北战王冷戾的一瞥,猛地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陡然间清醒了。 他想起安长煜在耳边怂恿的那些话,再想起对方说“我给你们把风”,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他也不傻,很快明白了安长煜做这一切的目的。若不是长卿表弟对他无意,一切都是一个误会,那今日……今日怕是他们都落不得好下场! 一阵冷意蹿上来,李海云也顾不上凄凄切切了,衣袖一甩,大步往望仙楼走去。 *** 安长卿拉着萧止戈走到无人的巷子里,才转过身打量他。萧止戈一路上沉默得不对劲。明明先前还不是这样的。紧接着又发现他鞋子衣摆都是湿的,地上还有湿漉漉的水迹,他皱起眉,见萧止戈一直背着手,就往他身后看:“背后藏了什么?” 萧止戈抿唇不语,安长卿绕过去看,就见他手里紧紧拎着一盏熟悉的鲤戏荷花灯。 安长卿一呆:“这灯……”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气恼道:“你把它捞起来干嘛?该不灵了!” 萧止戈抿抿唇,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在他以为安长卿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时,却意外撞见安长卿跟李海云拉拉扯扯。在他以为安长卿还是忘不了旧情时,安长卿却又拉着他到李海云面前说了一通莫名的话,还说他和他好着呢。 萧止戈情绪骤起骤落,现在又被当场抓包,便只能僵着脸一言不发。 可惜安长卿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惧怕他的小小庶子,他眯起眼睛,凶道:“你说有事,就是为了去捞灯?” “你是不是还偷偷看里面的纸条了?” 萧止戈:“……” 沉默片刻,萧止戈到底还是点了头:“我……” 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只能道:“……我想看。” 安长卿:“……”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萧止戈干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只能气闷道:“想看你不能问我吗?” 萧止戈垂眸看他,面前的人似乎对花灯被捞起来就不灵了十分耿耿于怀,嘴巴撅得老高,很生气的样子。他有些后悔,想起那花灯上寄托的愿望,若是真的不灵了…… 摇摇头,萧止戈止住了思绪,哑声问:“我问了,你便说么?” “当然。”安长卿奇怪地看着他:“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完又不解气地挤兑他:“像王爷这种偷偷摸摸去捞花灯的,才不能说呢。” 萧止戈脸色微僵耳根微烫,接着又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到底还是憋不住问道:“你与李海云……不可能了,是不是?” “啊?”安长卿直接被他问懵了,缓了缓才气道:“我与他什么时候可能过?怎么李海云自作多情,你也跟着瞎掺和?” 萧止戈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迟疑问到:“你们不是……” 安长卿黑着脸打断他:“我跟李海云什么都不是。可别再把我跟他扯在一块儿了。我之前从没喜欢过谁。” 萧止戈犹不敢相信,顿了顿才又确认道:“可他送你的那块玉佩,你一直随身带着……” “什么玉佩?” “你赠我的那块双鱼玉佩。” 安长卿脸这回彻底黑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蹦出来:“那是娘亲送我的生辰礼,跟李海云又有什么关系?” 萧止戈总算意识到这误会大发了,僵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长卿却是盯着他的腰上,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就说怎么一回也没见你戴过,原来你以为那是李海云的东西?” “玉佩呢?你是不是丢了?你还给我!”安长卿恼道。 “没有。”萧止戈见他生气,连忙解释道:“没有丢,我放在书房了。” 听他说没丢,安长卿总算气顺了一点,睁大眼瞪着他:“那你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又从哪里听得我跟李海云的谣言?” 萧止戈被他瞪得心里发虚,只得把害他的罪魁祸首拉出来垫背:“是常在昌说的。” 怀化将军常在昌,与他同是十二将军之一,又都是柱国大将军夏侯商麾下,且雁州与梁州守望相助,因此两人交情不错。常在昌还在邺京时,萧止戈曾托他盯着些丞相府,若是安长卿母子实在艰难,便暗中帮一把。常在昌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他心系安长卿,便一直撺掇他把人弄到自己跟前来。 而关于安长卿与李海云那些事,自然也是常在昌传给他的。 现在想想,这些消息必然是常在昌为了激他故意诓他的。只是萧止戈不是个那么容易受激将的人。这些歪曲的故事当时没帮上忙,却给他埋下祸患,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萧止戈磨牙,暗暗记下了常在昌的仇,接着又发愁该怎么哄人。 安长卿面无表情地听完,冷飕飕地瞧着他:“所以你一直都以为我喜欢的是李海云,对你是曲意逢迎?” “……是。”萧止戈点头,又觉得不对,补救道:“后来就不是了。” 安长卿瞪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好。这人明明心里觉得他惦记着其他男人,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甚至还对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本来心里还存着气,想到这里,安长卿又觉得心疼起来。 上一世至死,男人都攥着那块双鱼玉佩,他那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到死都以为他喜欢的是李海云,所以才对他畏惧冷淡? 安长卿心里一酸,咬紧牙齿地抬脚踹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笨?” 这一下对萧止戈不痛不痒,可看见他红了的眼眶时,萧止戈却觉得无措起来,小心地捧着他的脸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他以为安长卿还在生气,想了想把花灯里自己写的那张纸条拿出来放进他手心:“我的也给你看。再带你重新去放,不会不灵。” 安长卿瞥他一眼,将那张纸条展开,就见上面用规矩的小楷写着:护喏喏一世。 他见过萧止戈的字,男人字如其人,永远是一手张狂的草书。规规矩矩的楷书,却是他第一回见到。话语虽直白,字里行间却透着认真和郑重。 安长卿小心将纸条卷好,又放回花灯里,瞥他一眼,哼哼唧唧道:“就这样我可不会消气。” 萧止戈目光暗了暗:“喏喏还想做什么?都听你的。” 安长卿微微仰着头,在他紧张的目光里缓缓道:“那就罚你……以后每年都为我放一盏花灯。” 萧止戈心一颤,手指蓦然攥紧了,唇边却带出笑来:“好。每年都给你放。” 安长卿瞪他一眼,又推推他:“赶紧去把花灯放了,衣裳都湿了,也不怕得风寒。” 萧止戈顺势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一同往前走:“我们一起去放。”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看着挺聪明一人,原来是个傻子。 怂怂:……(不敢说话.jpg —————— 为了把解开误会的情节写完,今天写了这么——多! 所以可以拥有很多的营养液了吗? 别的作者每天都有好多营养液,绣绣也想要qaq 今天评论区开了,评论也想要好多(得寸进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方糖、37079404、傲雪、灵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汐 2个;醋溜薄荷精、36790288、heead7、彤_ 彤、浮世町、沐子眠、紫月阁主、37079404、有点冷、笑墨、凯了个西、默读、makor、杏仁包子杏仁包、龙辰潇湘-依旧脑抽、甜甜甜甜、初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書生不可八卦 100瓶;百无禁忌 21瓶;kylin守灵人、木木子子 20瓶;糖果甜星、喵~奈风、阿水、若梦、今晚月色很美、阿政、七、流枫、浮世町、瑟瑟发飘、凯了个西、小战士 10瓶;普通读者 8瓶;30985872 7瓶;略略略 6瓶;黙嵐、江小鱼、故人西辞、彩色相片、y.、徐霆飞、洛殇画、彼岸花、甜甜的香芋奶茶、甜甜甜甜、tea、爱吃甜甜圈、小小菩提子 5瓶;隐藏的小泥、依合悦、丝娃娃、莫歆雨、小菊花 3瓶;言然、我要上天!、迷迷、yu、轻塔、咕噜、cococco、小黑花小瓶邪 2瓶;馬卡貝拉、shusheshe、kid,、东隅、进击的长白山、pm5.5、落葉深秋、江波涛、核桃酥、蕨蕨、萌萌不是柠檬精、星晨、余小白爱吃桃子、言卿、尧木、西红柿土豆汤、梧桐、小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第 38 章 重新到河边将花灯放下, 看着花灯缓缓飘远, 两人才携手回了望仙楼。 在外面耽搁这么久, 两人回到望仙楼时,安娴钰已经提前回来了, 身后丫鬟手里还捧着不少小玩意,看神情玩得十分开怀。 时候已经不早,安长卿便提议回府歇息。原本众人是准备等他们回来便回府, 闻言正中下怀, 便都起身往外去。从松涛阁出来时,安长卿注意到旁边弄雪阁的门已经开了,里头空无一人,想是安家人已经在他们前头走了。 众人回了王府, 便各自回了院子休息。安长卿还惦记着萧止戈弄湿的鞋袜, 一回院子就叫了下人备水备姜汤, 又催促萧止戈把弄湿的衣裳鞋袜换了,免得染上风寒。 萧止戈平日里糙惯了, 就是大冬天的下水也不是没干过,这点小事他本来没放在心上。却不料安长卿瞪他一眼,气道:“娘说了, 寒从脚底生,年轻时不注意防寒保暖,等年纪大了有你受的。你还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若是以后老了病了,可没人伺候你。” 说话间正好下人已经备好了热水,安长卿不由分说地扒掉了他的外裳, 推着他往浴房方向走:“赶紧去沐浴,出来后再把姜汤喝了。” 萧止戈被他一连串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听他先去浴房沐浴,待换上干净衣裳从浴房出来,又看见他正端着一碗姜汤,心头就暖了暖。 从母妃去世过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细致地关心过他了。从他十二岁投身军营,摸爬滚打,刀山剑海里来去。周围都是些糙汉子,有过命的交情,却没有哪个会关心老了以后会如何。 刀口舔血的将士,顾不上将来,只顾得上当下活着。 这回不用安长卿叮嘱催促,他走过去,端热乎乎的姜汤一口喝下。暖热的姜汤顺着喉咙滚入食道,全身都暖了起来。 安长卿见他自觉,总算不再板着脸了,轻轻哼了一声,自己去浴房洗漱。 等再回来,男人已经铺好床,在里头半躺着了。见他过来,便挪到外面,把暖好的那一侧让给他。 安长卿脱掉鞋子,从他腿上爬过去,钻进被子里,便是一阵热乎乎的暖意,还夹着男人身上独特的硬朗气息。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把话都讲明的缘故,安长卿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后知后觉地有些面红耳热起来。他略有些不自在的卷好被子,也不想往常一样自然地钻进男人怀里,就像个蚕宝宝一般,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假寐。 萧止戈张开手臂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过来。疑惑地皱了眉毛。再去看他,却见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上,鸦黑的眼睫不停颤动,分明是还未睡着。 只略犹豫了一瞬,萧止戈便抬手将人揽了过来。入怀是熟悉又叫人眷恋的体温,萧止戈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安长卿本来就不自在,现在被他这么紧紧抱着,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抵着他胸膛推他,嘴里小声嘟囔:“透不过气了。” 萧止戈低头去看他,正好撞上他抬头,两人嘴唇与鼻尖,不过微毫之距。安长卿眼睫颤了颤,不敢与他对视,眼神悄悄挪到了别处去。萧止戈喉结几番滚动,想起随着花灯一起飘走的“白首之约”,终于顺从本心,小心又轻柔在他鼻尖上轻啄了一下。 眼睫的颤动更加剧烈,像被猎人捉住不安扇动翅膀的蝴蝶。但即便如此,安长卿也没有抗拒或挣动,他垂着眼睛,甚至微微仰了脸,摆出一个方便他亲吻的姿势。 剧烈搏动的心脏瞬间缩紧又用力迸发,沸腾血液在周身流转,萧止戈控制着变重的气息,克制又细致的从挺翘鼻尖流连到形状优美的下颌。 大冬日里,碰撞又交缠的气息绽放出诱人的美丽花朵。 安长卿面色潮红,手指攥紧了被子,鼓了许久的勇气,才小声问:“还、还要继续吗?”他别着眼,不太好意思:“之前准备的药膏……没、没用上,就收在床头第二个柜子里……” 他说得声若蚊呐,落在萧止戈耳中,却如擂鼓。天人交战良久,到底还是顾虑安长卿身体的担忧占了上风,他腮帮绷紧,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气息粗重地闷声道:“……今日、没准备好,改日吧。” 安长卿脸上火.辣辣的,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便“哦”了一声,虽然他并不知道做这档子事还要准备什么。但萧止戈说要准备就准备吧。 晚上在外面玩了一晚上,回来后又承受了漫长又缱绻的亲吻,不多时安长卿便沉沉睡了过去。倒是萧止戈花了许久才平复气息,但抱着怀里的人,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熬到了天色微亮,便起身去打了两套拳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才迎来天明。 等安长卿起来,两人一起用了早膳,萧止戈才找了个理由出府,去寻胡是非。 接连替余氏和周母诊过病开了药后,胡是非无事可做,便又回了自己的小医馆,只偶尔才需去王府替两位女眷诊脉,日子过得十分悠哉。 这日他睡在摇椅便烤着火,就见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又被人推开了。萧止戈面色沉凝地走进来,锐利目光扫过四周后才道:“有事找你。” 胡是非一瞬间正色起来,以为是雁州有急事,引着他去了内室又支开药童,妥善关好门才问道:“可是雁州有事要我去?谁受了伤?” “……”萧止戈莫名看他一眼,道:“与雁州无关。” “哦……”胡是非略放心了一些,挺直脊背却依旧绷紧了,困惑道:“那是何事?”如果不是与雁州相关的大事,王爷神色不该这么凝重。 萧止戈凝视着他,沉默。 胡是非亦满头雾水,瞪大了眼睛等他说。 良久,才听他道:“我有一个朋友……” 嗯?胡是非心想,莫非是有个朋友重伤了需要我去救治? “……他娶了一位男子,那男子比他小两岁,还未及冠。” 胡是非:“?然后呢?” 萧止戈极缓慢道:“如今我那朋友准备与他内人圆.房,只是他天赋异禀,那物……生得极大,怕会伤了内人,所以托我来问问你。” 胡是非木着脸与他对视:“……” 萧止戈有些不耐:“你可有办法?” 胡是非嘴角抽了抽,心想内人是男子,还正好小两岁,王爷你这位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只不过王爷与王妃竟然还没圆.房?胡是非深觉自己知道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这办法有是有……”胡是非慢吞吞道:“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断袖,自然有不少保养之法……” “如何保养?你写下来,我回去……”萧止戈生生转了个弯:“……回去交给我那朋友。” 胡是非当做没发现,笑呵呵继续道:“稍后我都写下来,只是不知道王爷说得天赋异禀,是有多……天赋异禀?”胡是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萧止戈黑着脸,额角青筋鼓动,到底却还是给他比划了一番大小。 胡是非“嚯”了一声,提起笔在纸上写字,嘴上道:“那事前也要好好准备。免得伤了。不过这事嘛,其实还要多做,配合默契习惯了就无事。” 萧止戈拧着眉:“多了会不会对承受的人有妨害?” “这就要配合我说的保养之法了。”胡是非嘿嘿一笑,将写满小字的纸张叠好交给他:“王爷拿回去照着做……不,我的意思是说叫你那朋友照着做便可。” 萧止戈板着脸瞥他一眼,将纸张妥善收进袖中,才转身离开。 *** 用完午膳后,安长卿便去了清芜院。清芜院里余氏和安娴钰正在叫丫鬟们收拾箱笼行李。元宵之后便出了年,余氏早早就跟安长卿提了,觉得母女两人总住在王府里实在不像话,出了年便准备去庄子上住。也免得外人拿这事做文章传闲话。安长卿见她坚持,只好同意了。 元宵一过,余氏就立刻张罗了起来。 安长卿无奈:“怎么就这么着急了?” 余氏瞥他一眼:“庄子上都收拾好了,隔着也不远,你若是想我和你妹妹了,就来庄子上看我们。” 安长卿知道若是自己再劝,他娘能有一百个理由来堵他的嘴,只好道:“我知道了,那娘你坐下别动,叫下人们收拾就行了。” 余氏正好也累了,这才停了手歇一歇。 边上候着的王富贵见三人闲坐歇息,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有心讨好道:“今早老奴听人说,安相国府上昨晚上闹了不小的事,半夜里安大少爷跟做客的表少爷打了起来。” 安长卿眉毛一动:“安长煜和李海云打了起来?” “是。”王富贵弯着腰讲道:“听说原本是一起去看花灯的,结果回来时就不太高兴。后来不知道表少爷跟安大少爷说了些什么,两人在书房里吵了半晌,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起来。表少爷伤了一只手,安大少爷破了头。半夜里还把老太君给惊动了,老太君当时就气倒了,早上正拿着安相国的帖子进宫请太医呢。” 安长卿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正诧异着,就见门房进来通报,说有位叫做李海云的公子求见王妃,此刻正在大门外候着,问他见不见。 “李海云怎么上王府来了?”安长卿略皱眉。又想起李海云跟安长煜间的纷争,难道这里头还有安长煜什么事? “把人带去厅里吧。”安长卿沉吟一瞬,便决定还是见一见,把事情弄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有一个朋友说他想圆.房。 喏喏:哦。 —————— 来啦!今天怂怂是不是很值得大嘎刷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言西早 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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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见他这番做派,表情十分诚恳,原本看热闹的心思也歇了一些。这位表哥似乎跟嫡母李氏的做派并不一样, 因此待他也多了几分真诚。 “这是怎么了?我听说表哥昨晚跟大哥起了争执?” “果然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李海云苦笑一声道:“也不瞒王妃, 还是因为昨晚的误会。我昨晚喝多了酒,就是大表哥怂恿我去寻王妃, 他在一旁替我望风。后来王妃同我把误会说开后,我原想去寻大表哥喝酒,却没想没找到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可能是故意怂恿我去寻你,然后待王爷回来时撞个正着,好陷害我们。” “我为此事去质问他,谁知他竟然真的承认了。”李海云面露苦涩:“我一时不忿,才与他打了起来。” 安长卿惊讶:“要说大哥想来不喜我, 陷害我就罢了。怎么连表哥也……” 李海云神色郁郁:“因为少时连中双元,姑父常以此时训诫他。大表哥对我怀恨已久。只是如今才找着机会……” 他一向把这个表哥当做知心好友,不管是少时慕艾还是后来接连守丧不得科举的苦闷,都向他倾吐哭。安长煜也如一个可靠的大哥一般开解他。却没想到他其实早就暗藏祸心。 “那老太君又是怎么回事?” 安长卿可记得,老太君身体硬朗的很,上一世这个时候可没听说她有什么灾病,一直活到了年仅七旬才寿终正寝。 “是我与大表哥争吵引来姑父姑母还有老太君。我将此事告知他们,他们不仅没有训斥表哥,反而觉得是你……是你离间我们兄弟,我自然不服,说要将此事告知父亲,谁知道姑母不肯,还训斥了我几句。老太君亦责怪我不敬长辈。我没忍住顶撞了几句……老太君便气倒了。” 李海云神情颇为不忿:“我原以为姑母深明大义,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帮亲不帮理。此事明明是大表哥包藏祸心要陷害你我,她却将罪责推到王妃身上……实在是叫人气愤,不论如何,我会将此事告知父亲。” 安长卿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这么一番曲折,不过安家人会这么想他也毫不意外。毕竟从小到大,他就没做过几件对的事情。 因此他倒是没有太气愤,而是询问李海云:“表哥与安家闹翻,今后准备在哪落脚?” 李海云道:“父亲在常阳任期已满,如今已经回了邺京,不如将到。我便在新宅子里将就几天吧。” “此次冒昧求见,也是担心昨日的事连累王妃。想要亲自上门解释,如今既然王妃一切安好,我便先告退,不打搅王妃了。” 他说完又是长长一揖:“这事算我欠王妃一个情,若是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王妃只管吩咐。” 他言辞恳切,安长卿也没有推拒,留他用了一盏茶,闲话几句,才叫王富贵送人出府。 萧止戈回府时,正巧撞上李海云出府。 李海云上前行礼,有心想就昨日的事情解释几句,又想到安长卿今日神情并不在意,便没有画蛇添足,行过礼后便侯在一边,等萧止戈走过了他才离开。 萧止戈略回头瞥了他一眼,脸色便黑了黑,到了前厅瞧见安长卿。再扫过桌上,还有为撤下的茶水,便知道人是安长卿招待的。 他状似不经意道:“我回来时在门口撞见了李海云,他怎么来了?” “为昨晚的误会来道歉的。” 安长卿就顺便把安府的闹剧还有安长煜干得缺德事都讲给萧止戈听了。萧止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父亲玩弄权术手段不差,齐家倒是一塌糊涂。两个儿子也随了他。才能不彰,蝇营狗苟倒是十分在行。” 安长卿第一次见他这么损人的,目瞪口呆之余又忍不住揶揄:“那还有一个儿子呢?安相国可有三个儿子。” 萧止戈瞥他一眼,倒是十分正经道:“三少爷随了生母,自然是好的。” 安长卿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这闷葫芦平时不夸人,一夸起人来倒是十分见功力,连他娘亲的马屁都拍到了。 萧止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着他的笑容仍然微微舒展了眉峰,又道:“李海云的父亲不日将调回邺京,极可能升任太府少卿。太府寺掌金银钱粮国库收支,位重权高,必然是太子和老三极力拉拢的对象,为避嫌,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安长卿“哦”了一声,笑吟吟地看着他:“王爷是想避嫌,还是不想我再与表哥有来往?” 萧止戈表情微僵,默然片刻,才缓慢道:“……我不喜欢他。” 安长卿脸上笑容更大,眯起眼道:“王爷不喜欢,那以后我与他少来往就是。” 萧止戈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悄悄弯了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安长卿见状便没再跟他说李海云的事,转而道:“娘亲和钰儿后日就要去庄子上了。庄子上的护卫都是庄户人家,我想从府里调几个侍卫去庄子上照应。先同王爷说一声。” “这种小事,你做主就好,不过特意跟我说。”萧止戈眼神微深:“我倒是有一桩正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正事?”安长卿目露疑惑。 “这里不方便说话。”萧止戈说着便和他一同回了正院。回了房里,关上门窗,才从袖子里把胡是非写好的保养方子、配好的脂膏以及几根青玉小棍放在桌上。 “这是我问大夫要的保养方子,脂膏还有旁的器具我都备好了,以后你每日照着方子上写的方法保养练习。” “???”安长卿神色迷茫,拿起桌上的方子扫了几行后,顿时脸色涨红,烫手一样将方子丢回桌上:“弄这个干什么?” “男子之事,到底有违阴阳,好好保养,才能长久不伤身。”萧止戈倒是十分严肃,仿佛正在说的是什么军机大事一样。 安长卿瞅瞅桌上的东西,再瞅瞅他。心里暗骂,这正经的人不正经起来才叫人招架不住。磨磨唧唧地把方子看过一遍,又把其他东西收进床头第二个柜子中,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萧止戈犹不放心,嘱咐道:“要按着方子每日练习,等你学好了,才能圆.房。” 安长卿一听这话顿时就恼了,涨红了脸瞪他:“谁要和你圆.房了?!” 说完便气鼓鼓地推开门出去了。 留下萧止戈在屋里摸不着头脑。昨晚明明还在问要不要圆.房,怎么今日就变了…… *** 出了年,正月就过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留不住,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二月里。初八惊蛰,正是春雷响,万物长的好时节。惊蛰过后,紧接着便该是花朝节。 往年这个时节,冰雪消融,春雨濛濛,万物生发,路边墙上枝头都已经染了绿。大街小巷一改冬日沉寂,都开始为花朝节准备起来。 但今年的冬天却始终没走,春日亦是迟迟不来,连墙上的积雪都尚未化去。 安长卿坐在暖炉边,隔窗眺望着远处屋顶上的积雪,便知晓这一次跟上一世还是一样的。萧止戈此前已经进宫过一次,向安庆帝进言:昭告百姓,近日少出门,做好防寒准备。 然而安庆帝召来信任的太清观仙师,叫仙师当场卜卦演算,仙师却只道不日便将化雪回春。路边疯道实属一派胡言。 萧止戈的进言被驳回不说,还被安庆帝训斥了一番。 安长卿听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蓦然有种宿命感,上一世遭过的灾难,终究没法避开。 倒是萧止戈安慰他,眼下囤积的御冬之物,已经可以救助不少百姓,若是当真如他梦中警示一般,他也会再想办法,朝廷届时也不会置之不理。 安长卿想到那堆满仓库的衣粮火炭,这才安心了一点。 明明已经开春,外面的天气却一日比一日冷,安长卿放心不下庄子上的娘亲和妹妹,又派人往余氏和安娴钰居住的庄子上送够了粮食和火炭。王府下人送东西回来的那日下午,天上便忽然下起了拳头大的冰雹。 冰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不坚固的瓦片都能被砸出个窟窿。 安长卿看着外头下人按照他交代的就近找屋子躲避,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多时又缓缓地提了起来。上一世的事情实在太久远,他只记得灾祸是从一场冰雹开始,可那冰雹是哪一日什么时辰下得,他却记不清了。从进了二月之后,便每日提心吊胆地等着。 如今终于下了,叫他松了一口,又担心起外面还有庄子上的情况来。 噼里啪啦的冰雹砸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紧接着便下起了大雪。呼啸的北风吹着,雪片在风中打着旋落下来。早有准备下人趁着屋顶没被雪盖上,搭了梯子爬上去修补瓦片。 而此时,邺京街道上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有些不牢固的房子,屋顶都被整个砸塌了,主人家正在忙着修补;也有路上躲避不及的行人被砸伤,邺京内医馆等满了伤着。也有人看着这异常的天气,早早嗅到了先机,已经暗地里开始采买火炭…… 而后宫之中,安庆帝震怒。叫人将仙师押下去问罪,又一道口令,将萧止戈召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心,海底针…… 喏喏::) ————— 怂怂是个行动派了,可惜是个憨憨嘻嘻~ 要给铁憨憨浇营养液洗洗脑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潇潇雨歇、大肉包子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树喵、方糖、bi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叽、曲水流觞、alipoto、种花家的虎纸 2个;heead7、易艾薇、桉桥、醋溜薄荷精、锦鲤、甜甜甜甜、天边最亮的那颗星、紫月阁主、李准基、小葵、年年岁岁、楠希露芙金、八月晴、口口、阿呆子、三叠声、27702636、hananh、喵噜噜喵、vien-3-、青龙偃月、杏仁包子杏仁包、爱吃鱼的喵、顾伶子慕、敏敏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iu~ 305瓶;言西早 60瓶;桂桂 49瓶;:) 45瓶;一只小懒虫 30瓶;大雪纷飞、风寒冷冰 27瓶;眠一醒 22瓶;旧世、雁过夜隐鹿、12138、就这样、yy 20瓶;酥柳柳 16瓶;飞哥干丞丞、你说呢,少爷 14瓶;z白、小榴莲、孔雀、商陆、voy、踏风揽月、妖儿和灵主、忘羡家的小叶子、故渊、如果^0^也许、boom夏卡拉卡、羡羡见狗怂、类似爱情、慕辞さ、桃子酱、gudi、糖糖糖小玲、花毛毛 10瓶;寒知知 9瓶;你的脸上全是帅气、沐·陌染、 6瓶;冒牌宇宙、duckyandlucky、新雨、落葉深秋、memory、陈火鸡、小怡菲儿、三叠声、桃蹊、无忧、费渡的骆闻舟、眉间砂、白泽、忘羡、汀南、言卿、肉肉和肉泥、清水笙泠、贫穷小恩、甜甜的香芋奶茶、lee、子旸、四点月光、年年岁岁、彼岸花 5瓶;景炎 4瓶;哎嘿嘿、布谷布谷夫、瑾辞_、一世长安、满径花香、槐沫、浮华暂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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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之中暖意融融,空气中浮动着异香,萧止戈目光扫过殿内丹炉,而后恭敬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安庆帝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眼底透着急切:“你上次说得那个疯道人,可还记得长得什么模样?” 萧止戈心中嗤笑,面上却垂眸做思考状:“儿臣当时是城外大营的官道上遇见他。穿着打扮十分落魄,冬日里也没有穿冬衣,就一件破旧道袍,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看面相该在耄耋之年,但精神抖擞,脚步有力,与一般耄耋老人十分不同。” 安庆帝越听笑容越大:“可还能想办法寻到他。” 萧止戈迟疑一瞬,不太确定道:“这疯道人看着十分奇异。当初仿佛是特意在官道上等我。待说完那番话后,走了两三步就消失不见了。儿臣当日曾想去追他问清楚,却没有追上。” 安庆帝是知道这个儿子的本事的。学了一身好武艺,能叫他都追不上的人,必定有真本事。 “再叫人去找。”安庆帝心喜不已:“若是能将人请回来,重赏!” “这疯道人确实有两分本事,如今他的警示已经应验,是否要准备应对雪灾之事?”萧止戈见状顺势问道。 安庆帝笑意淡了一些,皱眉不耐道:“区区雪灾,能闹出什么大事来?再说下头自有地方官员应对。”说着他似想起来什么,又道:“我依稀记得,你府上囤积了不少御冬之物?” “是。是疯道人提醒儿臣,可趁此时机行善事,消除杀孽,以免祸及亲人。” “那正好,”安庆帝摆摆手,理所当然道:“如今国库空虚,你既然有心,这回的差事便交给你去办吧。也算为你自己多积福。” 萧止戈对安庆帝的性格早已摸透,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也并不意外,只思索一番后道:“若是按照疯道人所说,这场雪灾持续时间不会短,儿臣囤积之物,若是赈济灾民,怕只是杯水车薪。” 安庆帝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一场雪灾能有多少灾民。不够时再说。” 萧止戈见状也不争辩,神色恭敬地应下,才行礼退下。 而与送他出来的大太监,则去穿安庆帝旨意,张榜寻找疯道人去了。 萧止戈回头瞧着这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禁城,眼中浮现一丝嘲意,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回王府时天色已经黑了,半天过去,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车轮压过,留下一道深深车辙印记。萧止戈掀开马车帘子,一路上瞧见不少还在摸黑修补屋顶的百姓。也有些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乞丐,只能裹紧不多的衣裳,寻了个避风处躲避。 连最繁华的邺京都是如此,想来北地其他州郡的境况绝不会比这里好。 只是安庆帝沉迷寻仙问道,纵.情声色享乐,并不愿意去费神关心这些“小事”罢了。 回到王府,正院里还亮着灯,萧止戈脸色缓了缓,拍干净身上的落雪才进门。安长卿从他进宫后就一直等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打量着他的神色:“没什么事吧?” 萧止戈便把宫里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陛下也太——”安长卿面现怒色,却到底顾忌着收了口,只是有些不平道:“明明都是王爷出的银子……” 萧止戈见他为自己不平,反而开怀许多,安慰他道:“能打着父皇的名号赈灾,我们还能少受几分猜忌,有舍有得。这些身外之名不必太过在乎。” 安长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萧止戈也不会费尽心思编出个疯道人出来。但明白归明白,却还是有些气鼓鼓。 萧止戈见状道:“有这时候,喏喏倒不如想想,囤积的火炭可以卖出多少银子。” 当初安长卿囤积了冬衣三万件、白米三万石、火炭一万五千斤。其中冬衣和白米是不准备赚钱的,能收回本钱便可,但这火炭多是富贵人家在用,备下这么多,却是实打实准备赚一笔的。 如今才只是个开头,想必这大雪再下上几日,这些东西的价格就都要涨一涨了。 *** 而事实证明萧止戈说得没错。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日,雪厚的地方已经没过了膝盖。原本已经准备要收起的冬衣被褥全都被拿了出来。一冬过去,许多百姓家中的存粮也都所剩无几。大家都开始忙着抢购冬衣和粮食。在这恐慌的浪潮中,冬衣、粮食、火炭等御冬之物的价格不知不觉就涨了起来。 更有家中穷困,以为好不容易撑过一冬的穷苦百姓,只能靠着去岁剩下的丁点粮食继续苦苦撑着,煎熬盼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春日。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安长卿召集了各个铺子的管事,商议之后,正式将囤积的衣粮火炭放了出来。 冬衣和白米不涨价,均以往日价格出售,同时还在城外搭建粥棚,给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施粥发冬衣。 这消息一放出来,最先有动静的是各个铺子以及铺子背后的东家。然而几个管事们都得了安长卿的指示,腰杆挺得直。在有人上门来闹之前就早早放出话去,只说北战王奉旨赈灾,乃是奉皇命行事,谁敢阻挠? 如此一来,那些心怀不满的同行只能偃旗息鼓,眼睁睁地看着大批的百姓涌向王府的铺子。 也有人存了心思看热闹,这邺京这么大,人这么多。全都去了北战王家的铺子,他们能有多少米粮供应?不出几日,必定就全部卖空。到时候他们照样可以高价卖。 但很快传出来消息,又打破了他们计划。 北战王府的各家米粮铺子门前都张了榜,直言为了保证尽量多的百姓能度过寒冬,买米按户计数,一户每十日最多只可买十斗米。所有人登记户籍之后才可买米。如此一来,就大大缓解了米粮供应的压力。 就在这些同行跳脚时候,安长卿新开的火炭铺子也开了张。 王府原先是没有火炭铺子的。邺京也不产火炭,每年都要从更北边的蕲州运过来。量不多不少,正好供邺京一个冬天,若是不够,就要再从蕲州运来。但今年大雪忽落,水运和陆运都大受影响。加上蕲州本地也受了雪灾影响,火炭价格大涨,就再也顾不上邺京这边了。 邺京多世家巨贾,家家户户用度奢靡,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身娇肉贵的贵人们却受不住冻,各府的采买管事都在火急火燎的打探哪里能采买火炭。 新铺子一开张,就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寻摸过来了。 只是一问价格,却傻了:“怎么这么贵?平日最贵也才十两银。” 因人手不足,新铺子的管事是周鹤岚暂时充当,身形清瘦的少年穿着蓝棉袍,双手往袖子里一揣,笑得活像只狐狸:“今时不同往日。您不要就让让,后头还有人等着呐。” 打头问得人不甘心,只能退到一边去。本以为后头人也要嫌贵,谁知道对方价也不问,直接道:“银丝炭有没有?” 周鹤岚道:“都有,您要多少?” “二百斤普通火炭,一百斤银丝炭,送到孝文伯府上。” 那人说完生怕买不到,直接掏出银票付了账,分文不少。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上前付账登记,之后再由铺子叫伙计挨个送到各家府上去。 这一日下来,火炭的存货便卖去了一大半,普通火炭三十两银一斤,上等银丝炭百两一斤,等到了晚上算账时,安长卿一算,这一日,单单火炭便入账五十三万两银。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发财了!以后我赚钱养你啊。 怂怂:……嗯。 ———————— 久等啦,今天是努力赚钱的喏喏,所以给大家发红包叭,99个! 营养液又快被超了,我给大嘎劈个竖叉,大嘎浇点营养液叭呜呜呜呜呜呜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方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dtx 4个;夏至 2个;阿水、紫月阁主、青铜、西风入暖、月石味么么哒、阿芜芜芜芜芜芜、heead7、奉厚而无劳、你的桃子吖、锦鲤、顾伶子慕、ronin、f、游游看看、39983060、每天在暴走邊緣、鹿晗哥哥世最可、怀瑾、杏仁包子杏仁包、醋溜薄荷精、沫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朝青暮雪 64瓶;树喵、球球、三分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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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萧止戈说,地方上的折子一道道送上来,堆在丞相安知恪手上,安庆帝却连看也不看,只顾着派人四处寻找疯道人的下落。安相国向来会揣摩上意,之后但凡有类似的折子,便都压了下来。 就连身在邺京少问朝事的萧止戈,都已经收到了数封雁州急报。 雁州位于大邺北边,与北漠接壤,是拱卫大邺的第一道关口。如此寒冬,对于已经习惯了寒冷的雁州军民来说,还算能捱,但更难应对的却是缺衣少食、挥军南下的北狄人。 北狄人体魄强健,擅骑射,历来逐水而居。每到冬日食物不丰时,便会举全族精锐南下烧杀掳掠,抢足过冬的物资。 每年冬天,对于邺北三州来说,都是一场硬仗。 今年因临近太后六十寿诞,萧止戈早早被召回邺京,雁州只有副将坐镇,对于极其仇视又畏惧萧止戈的北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安长卿看完账,从铺子里回来时,书房的灯还亮着。眯起眼望过去,只见一道模糊人影立在窗边。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萧止戈背手立着,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神,连来了人都没有察觉。 安长卿推门进去,萧止戈才转过身,见他肩膀上落了雪,皱着眉替他拂去、 “王富贵说王爷还没用晚膳?”安长卿见他双眉间皱褶愈深,便知道他肯定是遇见了烦心事。 “嗯。”萧止戈不欲让他跟着担忧,只道:“晚上没什么胃口,” “我正好也没吃,王爷陪我吃点吧。”安长卿笑道。 萧止戈明显没什么胃口,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安长卿便叫安福去传膳。外头天寒地冻的,两人也没拘泥规矩,就在屋内小几上布了菜,围坐在暖炉边用膳。 安长卿捧着碗鸡汤轻轻吹了吹,喝了小半碗暖胃,见他食不知味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雁州有事吗?” “嗯。”萧止戈本来不想让他担忧,但想了想若是他真要去雁州,也瞒不住,只能道:“北狄人对我怀恨已久,如今知道我不在雁州,正好又遇上异冬,已经纠集全部北狄将士,准备强攻雁州。” 邺北三州,雁州在中间,梁州和郴州分别拱卫两侧,三州连成一道防线。如今梁州与郴州主将皆在,唯有雁州没有主将。虽有副将坐镇,还有他麾下铁骑军团,但如今却还有个太子一党的监察御史在中间拖后腿。若是北狄人集中全部兵力来攻,内忧外患之下,未必守得住。 而且如此寒冬,梁州和郴州自顾不暇,想必也无法驰援。一旦让北狄人攻破城池,不仅雁州百姓受苦,他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安庆帝也必然要以此问责,太子和老三更是会落井下石。 这里面哪一样,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安长卿垂眸,心中已经了然:“王爷要去雁州?” 萧止戈道:“我必须去。” 说出这句话后,他攥紧的手掌松开了一些,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安长卿却没有如他想的一般不满,只是收敛了神色问道:“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我会入宫请命,最迟后日出发。” 安长卿垂眸,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萧止戈摇摇头:“雁州情况紧急,昼夜兼程快马赶去,你不能去。” “我明白了。”安长卿点点头,没有再多说:“那我为王爷收拾行装吧。” 这一晚,两人仍然如往常一般相拥而眠。在得知萧止戈要去雁州之后,安长卿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过任何情绪,只是到了睡觉时,紧紧贴住他的身体才泄露了一丝不舍。 虽然闭着眼睛,安长卿却没有睡着。他使劲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却发现这段时间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上一世这个时候,萧止戈也去了雁州。但是过程中如何抗敌,是否遇险,他却一概不知。他那时候对萧止戈的关心实在太少,只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一场战打得艰难,但最终还是胜了。 但那场战争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太.祖传下来的大邺江山,到了安庆帝手中,如今只剩下一层空壳。内忧外患掩盖在刻意维持的虚假繁荣之下。一场雪灾,成了繁荣落幕的开端。 雪灾后不久便是太后六十寿诞,安庆帝为了给太后祈福,加赋税征徭役,大兴土木建造九十九座佛塔。雪灾之后还未缓过来的北地百姓再一次遭受压榨,终于有人不堪重负揭竿而起。从此之后便是循环往复的起义和镇压。 内忧不断,外患不绝。萧止戈自此一直在雁州守了三年,直到安庆帝忽然大病一场,下旨召他回京,他才再次回了邺京。 在萧止戈眼中,或许此去只是小别,但安长卿心中却充满不舍。两人从成婚后日日同塌而眠,从未分离。如今骤然提起分别,他才终于意识到,睡在身侧的男人已然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 只是想一想分别后没有这人给自己暖手暖脚的日子,便觉得心里空落落少了一块。 他越发眷恋的蜷缩起身体,紧紧贴向萧止戈。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展怀接纳他,有力的手掌在他背脊上轻轻拍抚。 沉默良久,安长卿有些任性地小声道:“我也想去雁州。” 萧止戈手微顿,心尖却滚烫:“雁州天寒地冻,偏远又贫瘠,还常年受北狄人侵扰。一年上头也过不上几天安稳日子。将军府也没有几个下人,不如邺京好。” 安长卿额头贴着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但是邺京没有你。” “太后寿诞未过,等雁州战事平息,我就回来。”萧止戈只能这么道。 安长卿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俯首与他对视:“这是你说的。太后寿诞你就回来。不然……不然我就去雁州找你。” 萧止戈只当他说气话,将人重新抱住,又替他掖好背后的被子,声音无奈道:“好。” 安长卿重新依偎进他怀中,良久,又小小声加了一句:“你给我的方子,我会照着做。等你回来……我们就圆.房。” 萧止戈身体一绷,片刻后才哑声应好。 *** 次日一早,萧止戈果然进宫面圣,言雁州情况危急,请命速回雁州对抗北狄。 安庆帝神色不明,倒是太子第一个反对:“雁州有副将坐镇,又有八万将士,难道还敌不过区区北蛮子?况且皇祖母六十寿诞在即,百善孝为先……要我说二弟实在不必如此着急。” 安庆帝虽没说话,神色却颇为赞同。这个二儿子把持雁州军权多年,把雁州弄得铁桶一样。虽然目前看不出异心来,但到底叫人不放心。这次借着太后寿诞召他回京。就是为了趁他不在,往雁州安插人手。 虽然安庆帝还指望着这个儿子好好给他守住边关,但是不防却也不行。 萧止戈目光如刀,冷冷看向太子:“我不回去也可以,只是若是城破,皇兄可愿替我这个守城主将担责?可愿替被北狄人践踏的雁州百姓偿命?” “雁州乃边关第一道防线,一旦雁州城破,梁州郴州不及驰援,北狄人便可长驱直入,挥军南下肃州,进而直逼邺京。邺京安危,皇兄可能一力担下?” 太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不善行军作战,只能底气不足道:“局势怎么就有二弟说得这么紧迫了。便是雁州城破,后头不还有肃州挡着?申屠胥难道就守不住了?我大邺将士难道就如此无能,区区北蛮子都敌不过?” 萧止戈冷笑一声:“不如皇兄先去问问申屠老将军,能守不能守?” “够了!”安庆帝面色不虞地打断二人争论,面色变幻半晌,到底还是怕北狄人真破了雁州城。太子年纪轻没上过战场,他却曾经跟着先皇上过战场。北狄人之凶狠蛮横,确实令人胆寒。 三个普通士兵都未必能打得过一个北狄骑兵。不然区区北狄,也不至于成为大邺多年的忧患。这么多年来,大邺也就一个萧止戈,能比北狄人更凶狠,才叫他们寒了胆子。 安庆帝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挥挥手,道:“罢了,你这便去吧。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是。”萧止戈跪地领旨,而后起身,披着风雪出城点兵。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说回来就能圆房(暗喜 —————— 久等啦,今天出门了,才写完,发99个红包叭。 怂怂要开启新地图啦~有人给可怜的即将出征的怂怂浇一、、营养液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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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将士呼和声也引起了城外其他人的注意。王府的粥棚设在邺京城外。除了每日上午能领一碗热粥,这简易的棚子也可供无处可去之人暂时栖身。因天气寒冷,每到晚上粥棚里还会摆上一只炭盆, 比起一些简陋的客栈, 这粥棚里人多, 还有炭盆,反而要暖和些。因此除了一些乞丐难民会来住, 一些贫寒书生也会结伴在粥棚里过夜。 只是乞丐和书生们,却是泾渭分明的两方阵营。 有老乞丐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唏嘘道:“又要打仗了, 我听说北边这次遭了灾,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这一仗能不能赢。” “有北战王守着,那些北蛮子还有胆子来?” “这不是北战王不在边关吗?”有人小声道:“北蛮子不要脸趁虚而入,这要是真破了城, 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这边乞丐们悄声议论,另一边的书生听见了,神情各异,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大邺又不是只有北战王一个将军,这边关也不全靠他守着,一个性情残暴的武将,你们还真当救世菩萨了?果真是目光短浅!” 说话的书生穿着一身灰步棉袍,虽然挤在不甚宽敞的粥棚里,但也把自己打理的整齐周正,脸上神色带着傲气,瞧着另一边的乞丐面露鄙夷。 被鄙夷的乞丐们瞧着这书生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其中年纪最大的乞丐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看向说话的书生道:“我们这些乞丐,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不该端起碗叫娘,放下碗骂娘。这位公子这般不满北战王,不也栖身在这北战王府的粥棚里?” 谁不知道这城外粥棚是北战王府搭建的?就说城内的米价和冬衣价钱涨的那么高,也只有北战王府的铺子一直没涨价,大家伙这才勉强过了过来。后来城里其他铺子见高价没人买,这才被迫降下了价。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邺京百姓是记在心中的。虽然细说起来都是王妃做的好事,但现在谁也不会再说北战王一句坏话。毕竟都说夫妻一体,王妃做的善事,王爷能不知道吗? 至于从前传遍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听个乐呵就算了。毕竟谁也没亲眼见过,但这受的恩惠,却是实打实的。但凡有点良心的人,就算心里还嘀咕着,嘴上也没脸说了。 倒是没想到这些读书识字的书生们,反倒还没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明白道理。 说话的书生被噎红了脸,吞吐半晌梗着脖子道:“北战王是受皇命赈灾,这些本是他分内之事。便是要谢,也该谢当今圣上!” “况且你们可别忘了,他可是曾经坑杀数万俘虏,这样的残暴之人,说不定转头杀退了北狄人,就要杀大邺百姓取乐了!” 这书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又傲然道:“大邺以仁孝治国。这般残暴嗜杀的将领,实在不值得推崇。” “胡说八道。”有年纪不大的小乞儿朝他啐了一口:“北狄人没一个好东西,不杀了难道都放回去再来杀我们邺人吗?” “就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没读过书都比他懂得多呢!” 小乞儿们最近最喜欢听的就是说书先生说北战王和王妃的故事,连带着对从前惧怕的北战王也爱屋及乌起来,个个都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上阵杀敌的大英雄,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的。 书生被几个小乞儿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回头想去寻求同伴的声援,却发现一道的同伴都坐到了另一边去,竟然没一个支援他。 见他看过去,还有人说:“先生说礼义廉耻,我们既然受了恩惠,便该心怀感激。而不是做那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徒。” 再看四周,全是面露鄙夷的。书生张望一圈,一个愿意跟他站在一处的人都没有,只能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甩袖出了粥棚。 身后还有小乞儿在喊话:“真有本事以后就别来!” *** 粥棚另一边发生的事安长卿并不知晓,当然也更不知晓,北战王萧止戈的名声,已经开始悄然转变。此时他坐在粥棚里,翘首望着大营的方向,怀里抱着要给萧止戈的包裹。 他心里抱着一线希望,想着铁虎还跟在他身边,萧止戈应该不会直接启程。 正想着,就听身后的铁虎道:“有人来了!” 安长卿猛地站起身,目光殷切看向远处官道。积了雪的官道上,一人策马飞奔而来,背后的乌金枪折射寒光,卷起一路风雪。 “是王爷。”铁虎道。 他话音未落,安长卿已经抱起包裹跑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又大了些,但安长卿却并不觉得冷,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还好,还好萧止戈没有立刻启程。他还有许多的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萧止戈目力好,远远就瞧见他在风雪里等着,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片刻间便赶到了他的面前。 安长卿穿着他的那件狐裘,落了满身的雪花,眼神却晶亮地的望着他:“幸好我在这等着,还来及见上一面。” 说完想起什么,连忙把包裹往他手里塞:“我准备了干粮和烈酒,王爷带着路上用。” 萧止戈叹口气,将包裹挂在马鞍上,替他拂去身上雪花,又握住他冻青的手轻轻揉搓:“怎么不在府里等着?这里冷。” “我怕你来不及。”安长卿知道他出宫后便去了城外大营,战事紧急,他不知道萧止戈还会不会回府,便只好在城门口等着,万一萧止戈还有时间回府,他在这里等着,也省得耽误他来回的时间。 萧止戈短促地笑了笑,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低声嘱咐:“我即刻就要启程去雁州。王府诸事都交给你了,铁虎也留下保护你。我在城外大营还留下了二百亲兵,万一有事,叫铁虎带上我的印信去调人。” 说完顿了顿,又大力将人拥进怀里,在他耳边道:“……等我回来。” 离别在即,男人并不擅长宽慰,只能用有力的拥抱诉说自己的不舍。 安长卿眷恋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才从他怀中退出来,正色道:“祝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我……我在府中等你回来。” 萧止戈深深望他一眼,目光转向铁虎,肃容道:“务必保护好王妃,这是军令!” 铁虎神色一整,原本对不能去雁州还有些耿耿于怀,然而将军这般严肃的神情,却叫他意识到了王妃的重要性,当即单膝跪在雪地上:“末将领命!” “我走了。” 最后看安长卿一眼,萧止戈大步旋身上马,这回再没有回头。 安长卿一直在雪地里站到再也看不到萧止戈的背影了,才恍惚回过神。明明先前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见着了人,却什么都忘了。懊恼地攥了一下拳,安长卿看着雪地上的马蹄印记道:“回去吧。” *** 二月二十五,北战王率八百亲信昼夜兼程赶赴雁州。 三月初一,雁州八百里加急信,北狄日轮王呼延阿特领五万精锐强攻燕云郡。 三月初十,邺京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雪终于停了,灰蒙蒙的天色开始放晴,积雪融化,露出被大雪覆盖的青绿嫩芽。 春天,终于要来了。 终日躲在家中的百姓终于开始出门铲雪,京兆尹亦出动了官兵清扫积雪,不过三五日,邺京城内几乎已经不见积雪痕迹,四处都是新生的绿意。 城外的粥棚也撤了,囤下的米铺冬衣所剩无几。安长卿和铺子管事们盘算了一下账目,冬衣白米还有火炭一共花了一百三十万两银。米粮和冬衣按照平日价格卖出,又有一小半用来赈济灾民。这么算下来倒是正好持平,堪堪收了个本钱。倒是火炭暴利,一万五千斤火炭一共赚了将近七十万两白银。 安长卿给管事们发了赏钱,之后才带着周鹤岚一同回了王府。 王府如今只剩下一位主人,安长卿又终日不在府中,多半都在外面巡视各个庄子铺子,连府里的下人都觉得,从王爷走后,府里冷清许多。 安长卿洗漱完换了身衣服,独自坐在床上,摸了摸冰凉的被褥,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叫你习惯一个人的存在,之后,又要习惯他的不在。 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起什么,俯身将床头的第二个柜子打开,将里头的收着的方子和脂膏拿出来,红着脸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此时应该早到了雁州,却没有消息传回的某个人,终于还是慢吞吞的按照方子上写的步骤,一步一步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不知道喏喏有没有好好按照方子保养? 喏喏:……没有!(恼怒 —————— 修改了一下就晚了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qaq 今天是自己对着方子保养的喏喏~怂怂知道了一定十分后悔! 征文比赛又要被超辽,绣又要祭出加更大法了,明天更新之前营养液满3w1就加更吖!(现在2w84),加更快进,你想要的都会有嘻嘻(胡说八道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琉歌、書生不可八卦、方糖、lichenyang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伶子慕、大肉包子、墨染青花、★咩咩★、lichenyang、紫月阁主、淡抹、煙熏妆、锦鲤、heead7、巷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星期伍 93瓶;喵了个咪的 89瓶;kylin守灵人 70瓶;左手不离右手不弃、小七 30瓶;兔佐 22瓶;虾饺 21瓶;墨染青花、慕月晞、lynn 20瓶;zylslxx、蕙岚 15瓶;江雲 13瓶;清独呀、余邃和祁醉比骚、西瓜、@_@、知名画作解析、槐序十六、你的小可爱、一棵小小的柠檬树、青稚、子旸、臻倾我心整个天下、喵了个咪~、谢谢你,对不起,我爱、腐海太深、饼饼老公、fy、四季风景、落月丶、棠棠 10瓶;paceeterna 8瓶;鱼跃、summer、慕卿颜、只只 7瓶;顾几何 6瓶;海阔凭鱼跃、三叠声、karen、古德拜~、没猫饼、小琪、采薇、敲爱吃芒果、39577813 5瓶;cowzki牛、basilisk 4瓶;cuoshi、是二胖呀、惊鸿照影、逐兰、苍狗、宋朝槿 3瓶;有点冷、只看甜文、雪棠棠、糖酪鸭、点绛唇、我要上天!、胖一斤都难、巫哲是我的 2瓶;青梅煮酒、百里清、厌姜、萱、盐盐盐粒儿盐盐盐、弑魂熙、一只于、slay、喵嗷、莫歆雨、袹顔_、choco、西红柿土豆汤、公子扶苏、以轻飏、碧碧酱、吃飽了更可愛、藍、萌萌不是柠檬精、西北一枝花的小心肝呀、懒癌晚期患者、必然、尧木、景炎、彼岸花、人不如故''、春山笑、37079404、小边的对象、秦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第 43 章 萧止戈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地赶了六日, 才终于抵达雁州。 副将齐巍开城门来迎, 见着他立刻跪下抱拳, 大喜道:“将军您总算到了,北蛮子在外面叫阵叫了四五天了, 我们都憋着没开城门迎战!” 北狄五万大军在燕云郡城门外已经叫嚷了几天,见他们死活不肯出城迎战,甚至还把邺人奴隶拉出来, 在阵前宰杀祭天。雁州将士这几日可都憋屈坏了。只是谨记着军令, 死活没有开城门迎战。 “城外如何?”萧止戈一挥手,示意八百将士随自己进城。 “主将是日轮王呼延阿特,精锐五万,一直在城外叫阵。强攻了两次, 都被我们打回去了。” 萧止戈随他登上城墙, 城外几里处, 果然全是北狄军的军营。萧止戈问:“呼延治和呼延勋呢?” 北狄有三大勇士,第一勇士大金乌王呼延勋, 第二勇士日轮王呼延阿特,第三勇士则是月转王呼延治。从前北狄人与萧止戈对阵时,主将都是大金乌王呼延勋, 副将或是呼延阿特,或是呼延治。像今日这般只派了一个呼延阿特就来叫阵的,算得上猖狂。 以萧止戈对呼延勋的了解,他并不是个会草率轻敌的人。 “探子回报,呼延勋和呼延治在北狄王庭。”齐巍道。 “不对。”萧止戈眯起眼, 眺望远处北狄军营:“五万精锐尽出,趁我不在强攻燕云郡,却只派了一个呼延阿特做主将……” “呼延勋必定还有其他计策。”萧止戈飞快思考着:“冬日粮草稀缺……陈兵五万却不着急……他们想声东击西!” 萧止戈声音一沉,匆匆下了城墙:“布防图拿来!” 齐巍迅速命人去取布防图,又召集了众将领来,萧止戈站在布防图前沉吟良久,道:“红崖郡兵力最弱。” 雁州分三郡,燕云郡最大,接壤北漠,向来是抗击北狄的第一线。红崖郡和昌日郡都在侧方,地势险峻,人口少,布防的兵力也少。若是用兵奇袭,越过红崖郡便可杀到燕云郡后方,届时联合前方大军前后夹击,雁州必破! 萧止戈神色一肃:“齐巍领兵出城迎战,务必拖住呼延阿特,不叫他去红崖支援,另点五千铁甲军随我去红崖!” 萧止戈在雁州威势极重,众将领对他早深信不疑,对他的决定毫无异议,当下各自去下去点兵准备。萧止戈迅速换好战甲,看到身侧已经空荡荡的包袱皮时,眼神又情不自禁地柔了柔。 昼夜不停地赶路,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念家中的人。唯有停下来吃干粮喝酒的短暂片刻,想念才会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将包袱皮同换下来衣裳放在一处,萧止戈又将贴身带着的双鱼玉佩拿出来看了看,而后又妥善的贴胸放好,才转身出去。 城墙之上,牙旗竖起,“戈”字旗迎风招展。 副将齐巍高举长枪,沉声喝道:“开城门!迎战!” 而在他们后方,萧止戈带着五千铁甲军,悄无声息地往红崖方向去截杀呼延勋。 *** 三月二十,雁州传来捷报。 北战王萧止戈识破北狄阴谋,带领五千铁甲军截杀大金乌王呼延勋。两方人马在红崖赤木岭遭遇,在山中鏖战十日,北战王以少胜多,斩断呼延勋一臂,杀北狄军三千。 同时燕云郡五万北狄大军败退,撤离燕云郡。 安庆帝接到捷报龙心大悦,破天荒地赐下不少赏赐给安长卿。 安长卿不卑不亢地受了,接下来继续闭门不见客。但即使这样,他也察觉到了朝堂上的风向变化。安庆帝赏赐赐下后不过两日,已经有四五位朝廷大员的家眷往王府递了帖子,邀他赴宴。 安长卿尽数找理由推拒了,一家也没去。 不管安庆帝是出于什么心思赐下赏赐,但若是他因此高调赴宴与官员往来过密,安庆帝是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安长卿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不管谁来请,都称病不出。他坐在院子里摩挲着与战报一同送回来家书,两道秀长墨眉皱成一团。 送回来的家书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男人向来话少,写信也憋不出几个字来。安长卿看着又是气恼又是欢喜。恼他也不知道多写几句话,欢喜是男人一切都好。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上一世,忍不住担忧起来。 上一世的萧止戈自然不会写家书回来,但他从下人的只言片语里却也知道,这场战役胜得并不轻松。但现在萧止戈离开不到一月,就传回捷报,顺利得反而叫他焦心了。 *** 燕云郡。 “人抓回来了没有?”萧止戈用牙撕扯绷带,给渗出血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赤木岭一战,他斩断呼延勋一臂,自己也不是毫发无伤,呼延勋一刀砍在了他左肩上,虽然避开了刀锋,但还是受了伤。 “已经抓回来了,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齐巍脸色凝重:“他是陛下派来的监察御史,又是太子的人,怕是……” 萧止戈把绷带用力打了个结,嗜血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火烧粮草,等同于通敌卖国,砍了他的头,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邺京。” “其余从犯斩首,尸体与他一同挂在城中示众!” “是。”齐巍领命。 萧止戈又问:“粮草如何?” “发现得及时,火已经扑灭了,粮草并没有损失多少,只是……”齐巍面色难看:“只是我们清点粮草时,发现新送来的一批粮草,除了外面一层,压下下头的大半都夹杂着沙石。已经派人筛过,剩下来能用的米粮,不足半数。若是无战事,最多能撑半个月。” 只能说着,就听屋外号角声响起,有士兵在屋外高声通报:“报!斥候探到呼延勋和呼延阿特正领大军往燕云郡方向来!” “准备迎战!”萧止戈猛地起身,顾不上崩裂的伤口,披上战甲,头也不回对齐巍道:“送往邺京的急报再加一条,请求粮草补给;另再派人往梁州和郴州,看看他们有没有多余粮草借出。” *** 三月二十八,雁州再来八百里加急快报。与急报一同送来的,还有监察御史史进忠的项上人头。 急报上道:史进忠通敌卖国,趁两军对战、城中守备空虚之际,带领十数人火烧粮草。因发现及时,火势被扑灭,但清点粮草时,却发现最新一批粮草,过半数都掺杂了沙石,如今可用粮食剩下不到半数。北狄军闻讯又再次来犯,雁州粮草只够支撑十天。请求京中粮草支援。 朝野上下哗然。战事吃紧之际,监察御史火烧粮草,其行为与通敌叛国无异。这时候又还爆出来军饷贪墨之事,众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危机。 御史大夫第一个跪地领罪:“是臣御下无方,未发现史进忠包藏祸心!请陛下降罪!” 太府寺卿紧随着跪下:“陛下明察,粮草中绝不可能掺沙子!” 太子目光四顾,见众人都神色惊疑,亦上前一步道:“通敌叛国此等大罪,合该将人押回大理寺审问清楚再行定罪,如今二弟把人杀了,一张嘴就是通敌叛国,未免太过草率。再说粮草中掺杂砂石之事,此等大事,也该派人前去查清楚,再行分辨。” 安庆帝面色不虞,看向安知恪:“丞相觉得呢?” 安知恪隐晦地看了太子一眼,上前一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雁州路远,战事又吃紧,想必王爷此举,必有其用意。眼下还是战事要紧。” 安庆帝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手指不耐地在扶手上敲了敲:“雁州要多少粮草?” 太府寺卿道:“粮草十万石。” 安庆帝脸色微变:“十万石?” 太府寺卿擦了擦额头汗珠道:“正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又逢太后娘娘寿诞,这……实在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年前才给雁州拨了一批粮草,再加上开年闹雪灾,国库中现下实在凑不出粮草来。” 安庆帝脸色青青白白,变换片刻,怒气冲冲一拍桌子:“国库空虚国库空虚!每年收上来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陛下息怒!” 安庆帝气怒,瞪着这些人看了一会儿,一甩袖子起身:“散朝!明日再议!” *** 朝堂上的事,不过半日就传了出来。 安长卿听到铁虎回禀,说雁州粮草不足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从雁州捷报传回来后,他就一直提着心,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这一世太顺利了,顺利得叫他不敢相信。直到听着铁虎说雁州粮草短缺,他心里一咯噔,陡然想起了上一世曾经听到的零碎片段。 他那时只听过一耳朵,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跟雁州、跟萧止戈有关。 他只依稀记得是说北边哪个州出了军饷贪墨的大案。当时粮草紧缺,又逢北狄来犯。将士百姓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依旧死战到底,如此苦战了近一个月,却迟迟等不到邺京支援,城中百姓只能靠吃树皮和野草维生。将士因吃不饱便上阵杀敌,那一战死伤惨重。虽然最终还是打退了北狄人,但大邺亦是死伤惨重。 安长卿攥紧了手掌,没想到上一世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的传闻,竟然会跟雁州、跟萧止戈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没粮食了,吃不起饭了。 喏喏:不怕,我们有银子,我给你送外卖q3q —————— 一更,还有二更,可能会晚点鸭。 谢谢大嘎的营养液=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書生不可八卦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树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阿水 2个;月光下的茉莉、菜菜、39362547、manman、青铜、80e在线沙雕、顾伶子慕、月羚、闰土是爷们儿、大肉包子、未知、余清忱、1336467212、柒琪、一慕繁華經年過、金牌宅货、辞镜、_r-l-#、、、紫月阁主、kylin守灵人、叶子、277026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unice、空 82瓶;辞川 63瓶;yuga1029 58瓶;王珠珠qaq 52瓶;小小酥、叶澜_、楚潋卿、陈祎昀、青铜 50瓶;80e在线沙雕 47瓶;黄瓜没有刺儿_ 46瓶;湫兮、今天也不想上班、与语 40瓶;一慕繁華經年過 38瓶;晏清公子 37瓶;0ashory0 36瓶;kaola1921 35瓶;崽子、22512098、seth、易艾薇、小挂饰、书行 30瓶;霓裳凤凰舞羽衣 29瓶;喵了个咪的、十六故、树犹如此 27瓶;拖延症晚期已弃疗 25瓶;牧野 24瓶;芒果麻麻 23瓶;桃子酱 21瓶;百浪多息、近灯wz、原乐乐诶、凌夜幽、小欣、苏似锦、小阿南、:)、妞妞、kumiko_、路酱酱、依然花开、优利安、师莲华、oka_、浅、27833239、毛线球球莔、锅里炖着鱼、西风入暖、沈北俞。 20瓶;一棵小小的柠檬树 19瓶;清歌流觞、慕月晞 18瓶;w.、满天星 17瓶;栗子掉了快捡起来 16瓶;偶尔炸毛的兔子、子旸、软软糯糯、筱橙、晨曦、余清忱、·暖花怜夜·、33200072、麒非、湫叁棽 15瓶;面子、寒清、小丢儿、西风残照 12瓶;类似爱情、cheer up、兔卷毛、漓笙、亻兒雨相、_r-l-#、、、bocaimeme、惊蛰昼眠、几米fa、月诗、民政局、窦辞、冰枫怪盗、阿政、玖玖吖、艾斯的飞蛾、踏歌接天晓、kim馒头店、饭饭不吃饭、周周大人、幼儿园、菜菜、miku、谢谢你,对不起,我爱、隨心所欲、noah、s111t、没关系就是有关系、jojo、如许、闲敲棋子落灯花、、鱼跃、32053230、七、viteen、君吾.、一口破锅、许我的永安、慕暖橙、杏仁包子杏仁包、饼饼老公、墨戚、墨柒、踏风揽月、夕泽、浮东、完、小熊饼干、paceeterna 10瓶;阿塞、、ph-14、朝朝暮暮 9瓶;小鱼鱼鱼鱼鱼、深浅、贫穷小恩、离天都、叶子 8瓶;魔刀千刃、你的桃子吖、mary、可可乐酱 7瓶;tea、莜酃、未知、苍狗、韶华白首,不过浮生一 6瓶;弑魂熙、再也不空大、臻倾我心整个天下、三叠声、我没有几把我很抱歉、小晓星空、懒癌晚期患者、西红柿土豆汤、让我来!、隐藏的小泥、普通读者、狮兔、扶苏、晗依、祈渊、采薇、见雀、金牌宅货、28002392、玥阿玥zm、言卿、由木、竹悠履漫、muriel、微小的。。。。。、稻啊稻花香、乌鱼饭、忧郁回旋曲、手机依赖症患者、爱吃甜甜圈、qcumber、海之鑫懿、耀墓幽夜、背影、湖别、青夢、阿呆子、叶修修、红桃子、半颗蜜糖 5瓶;wifi、cowzki牛、荡秋千的猪、makor、云深不知处、小猪、小jiojio 4瓶;heead7、云鹤九霄随便我撩、噜噜噜哩哩、夙、this_is_谢吉祥、以轻飏、卿卿、亲亲小可爱、想吃黄焖鸡、薇逼莉柚、小小苒 3瓶;歪苗子、ikki、31577687、市井说书人、研研细鱼、nice云上的lily、小琪、黄少天、36117773、猫小花、番茄瓤、玖月、草丰八禺、_iever、性冷淡铁铁、迷迷、萌萌不是柠檬精、江渝青 2瓶;co、lyl、未书mio、小丑丑丑鱼、百里清、阿冬、多喝点水、花花酱配小饼干、依月雪、夏皎梓、梧桐、饶有风姿、七夜、38194976、景炎、墨泱、石头、ツナさん、山抹微云、流年、盐盐盐粒儿盐盐盐、吃飽了更可愛、三千无尽、有鱼、没事吃颗糖、乔桥、厌姜、只想当受、余小白爱吃桃子、喵嗷、胖一斤都难、东逗儿、。。。。。。、一万多条鱼、荼靡.天狐、要来一杯喵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第 44 章 三日过去, 朝堂上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 以太子为首的一派文官认为口说无凭, 不管是监察御史史进忠通敌叛国, 还是军饷贪墨,都该派人前去调查取证, 再做论断;也有如安知恪一般在中间和稀泥的,口口声声战事要紧战事为重却拿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只有剩下几个心系大邺安危的武将出列,请安庆帝尽快筹集粮草运往雁州。 柱国大将军申屠孛历来是安庆帝亲信, 到了此刻也忍不住为雁州说话:“不论后头要如何取证, 如今雁州危急非是作假,未免雁州有失,还是应该尽快筹集粮饷运往雁州!否则雁州危矣,大邺危矣!” 申屠孛镇守肃州和郴州, 因年事已高, 又病痛缠身, 如今在邺京养病。但他的嫡长子申屠胥守肃州,若雁州城破, 首当其中的就是肃州;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周起守郴州,与雁州守望相助,唇亡齿寒。 他看着龙座之上面露不悦的安庆帝, 也只得继续道:“陛下圣明,请火速支援雁州!” “支援?国库空虚!朕拿什么支援?” 安庆帝这几日做梦都是这帮朝臣在争吵,此时再听申屠孛也站出来逼迫他,更觉得不悦。 他倒是不觉得老三敢捏造军饷贪墨之事,但太子的说法却给了他一个台阶, 国库空虚,就算雁州战事再吃紧,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可如今老三在边关打仗,邺北三州同气连枝。天下人都看着,他也不能说不给粮饷,这样会寒了那群武将的心,便只能找理由拖着。 “罢了,众卿都不必再说。既然争论不出结果来,那就折中一下。太府寺卿清点粮草,还剩多少都派人送过去,御史大夫随行,给朕都查个清楚了再回来。” 申屠孛面色一苦,看看这满堂各有算计的朝臣们,深深叹了一口气。 *** 安长卿在王府里坐立不安的等了三日,待铁虎打探消息回来,说国库空虚,运往雁州的粮饷不到万石。还有御史大夫随行查案时,心便凉了半截。 事情果然还是往他预料的最差的方向发展了。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也许就这不到万石的粮草,也未必能顺利送出去。 铁虎脸色也不好看,粗着嗓子问:“怎么办?”他在边关多年,最知道粮草不足还要作战是什么结果。 “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安长卿要紧腮帮肉,遥遥看了一眼北边,神情毅然地回屋更衣。 换上朝见礼服,安长卿上了马车,往皇宫行去。 …… 安庆帝听说北战王妃求见时,便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来凑什么热闹?不见!” 传话的太监摸了摸袖子沉甸甸的银子,斟酌着加了一句:“北战王妃说听闻雁州粮饷不足,愿意为雁州捐献粮饷。” “嗯?”安庆帝睁开眼睛,推开捶腿的美人,沉吟了片刻,道:“召。” 安长卿被领到了勤政殿,朝传话太监递了个眼神,之后上前行礼。 安庆帝打量着他,也没有叫他起身:“王妃要捐献粮草?” “是。”安长卿跪伏在地,不慌不忙地将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听闻雁州战事吃紧,粮饷又短缺。正巧儿臣经营了几家米粮铺子,还能想办法筹一些粮草,所以就斗胆来求见父皇了。” 安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王妃倒是对朝中动向清楚的很。” “这……”安长卿面露犹豫之色,吞吞吐吐道:“儿臣确实关心雁州战事。” 安庆帝面色微冷,却见他又垂了眼,露出几分赧然道:“儿臣不懂行军作战,只是实在担心王爷安危。从成婚后儿臣与王爷就未分离过,眼下王爷在外征战,说出来不怕父皇笑话,儿臣总担心的睡不着觉。所以时常关注着雁州动向,却又苦于帮不上忙。现在听说雁州粮饷短缺,正好能尽绵薄之力,便连忙来求见父皇,只求能为父皇、为王爷解忧。” 他一番话说完,又重新俯首。瞧起来乖顺异常,一副为丈夫忧心的模样。 安庆帝面上的不悦之色淡了几分,叫他起身:“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粮饷所需巨大,你未必能筹到。” “还请父皇让长卿一试。”安长卿再次以头触地:“另儿臣还有一桩请求,想球父皇开恩。” “哦?你想求朕什么?” 安长卿道:“若是儿臣能筹够粮饷,还请父皇恩准儿臣随军去雁州。” “雁州苦寒,又有战事。你去那里做什么?” 安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月未见,儿臣想去看看王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耽误正事的。” 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思念丈夫的模样, 虽然历来有武将家眷不得离京的说法,但萧止戈是皇子,而且若是安长卿真能筹集粮饷……让他去了也无妨,左右不过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庶子罢了。 只思索了一瞬,安庆帝便做了决定:“可,若是你能筹到粮饷,朕便允你同去雁州。” 安长卿一喜,面上也带出了十二分的高兴来,做足了没见识没城府的样子:“谢父皇恩典!” 从宫门出来,安长卿上了马车,才放松了身体靠在车上,胸膛微微起伏。 铁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妃,可能去雁州?” “陛下答应了。”安长卿缓缓调整了剧烈的心跳,才道:“三日内得想办法筹到五万石粮草,时间太急,我估计是凑不到十万石了。” “五万也能撑一阵子了!将军必然还会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不会单单指望邺京。”铁虎喜道。 “调头去铺子里,我去找几个管事。” …… 安长卿召集所有管事,拿出了账目上所有的现银,四处筹集,终于筹集到了两万石粮草。但这距离目标的五万石,还没过半。眼下刚开春,不少百姓的存粮早就卖了,余下的也是拿来做粮种的,新一批的粮食又还未长成。要想短时间大批量的购买粮草,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门路。 管事把邺京的大粮商都拜访了一遍,却都没有更多的粮食卖出了。 安长卿急得嘴里都长了燎泡,正准备往周边再去问问时,李海云却带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上门拜访。 “我在常阳有位故交,家中便是做粮食生意的。我已叫人快马去信问过,还可让出两万石来。只是常阳距邺京路程不近,数量又多,运过来怕是要五六日。” “够了。”安长卿拱手深深一揖:“有劳表哥,慢一点不要紧,可叫人随后直接送往雁州去。我带上筹集好的粮草先行。” 李海云连声道不用谢,见他面色憔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王妃还是多保重身体,王爷历来战无不胜,想来这次也一样。” 安长卿抿唇笑了笑:“是。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李海云观他神情,劝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或许他看在眼里是苦,但安长卿心中却是甜的。便是他有再多不舍,也只能狠心割断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给我那故交回信了。” “我叫铁虎随你同去吧。”安长卿道:“粮草凑齐,我要随军先行。铁虎同你去接应,押送第二批粮草北上。” 李海云收敛神色,拱手:“祝王妃一路顺利。” “多谢。”安长卿拱手还礼,亲自送他出府。 待李海云走后,安长卿再次进宫面圣,言已经凑齐粮草四万石,因时间紧迫,两万粮草先行,其余随后。 虽然离着十万石有些远,但这些数也够撑一阵子了。况且这些粮饷并没有从国库掏钱,安庆帝便格外的爽快:“朕这就下旨,叫申屠孛派人护送粮草前去雁州。” *** 申屠孛年近七旬,安长卿押送粮草出发那一日,他倒是低调地亲自来送。瞧着安长卿细瘦的身量就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多说,只道:“此番多亏了王妃深明大义。” 安长卿淡笑:“王爷在雁州,不过出自私心罢了。” “但也能救北边无数将士。”申屠孛朗声一笑:“私心大义,又何必分得这么清。” 说完见四周无人,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此去走水路,途径肃州,若是有难,可去寻我子申屠胥。” 说完朝他一拱手,目送安长卿等人离开。 安长卿与御史大夫同乘一船,因铁虎要留下来接应第二批粮草,安长卿此行只带了周鹤岚和赵石。 御史大夫性格方正,话不多,安长卿也无异与他套近乎,便待在船尾算着什么日子才能到雁州。 邺京到雁州,快马日夜不停也得五六天,若是带上大批粮草,最少也要半个月路程。走水路虽能缩短路程,但也要个八.九日。 也不知道这八.九日,雁州是个什么情形。 雁州急报传来是三月二十八,眼下却已经是四月初五。急报本就在路上耽搁了数天,这么算下来,等他们抵达时,雁州的粮草应该已经耗空了。 安长卿紧紧握着腰间的玉佩,祈祷着雁州一定要撑住,再撑久一点。 …… 船队在水上行了六天,出了肃州,又换陆路走了三天,才终于隐约看见了雁州的城门。 城门巍峨,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风里飘来的血腥味。 齐巍接到下属来报时,正端着一碗稀得只剩下清水的粥在喝,闻言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下属道:“邺京支援到了!就在城外二十里!粮草,粮草来了!” “粮草?!”齐巍将碗一搁,连嘴都没来及擦,振奋道:“随我出城去迎!” 安长卿坐在马上,瞧着远处卷着滚滚烟尘而来的大队人马和飞扬的“戈”字旗,紧皱了数日的眉头终于松开。 雁州,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叮咚,你的外卖已送达。 齐巍:来了来了。 诺诺:??你谁? —————— 二更来辽,很努力的在写了但是喏喏还没见到怂怂!下章一定能见到的qaq 没得饭吃只能喝水的怂怂在线求营养液qaq 绣还在努力爬榜单,大佬们康康可怜的绣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就爱种田文【肥马】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696895 2个;徐霆飞、heead7、苏彩虹、若宇崔微、喏喏、melody、俊紫、紫月阁主、方糖、kylin守灵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欲说还休。 50瓶;十六故 27瓶;惜婳、荡秋千的猪 20瓶;无问、ikki、藍轩?靈兒、羊村dj吸氧羊、阿娜娜、七月星河―、_r-l-#、、、大肉包子、黙嵐、30985872 10瓶;公子、21434132、谁家那小谁 8瓶;melody 7瓶;苍狗 6瓶;沐沐、海之鑫懿、三叠声、沈烦烦 5瓶;以轻飏 4瓶;卿卿、this_is_谢吉祥、夙、风的列车 3瓶;我要上天!、哎嘿嘿、季渔渔渔渔渔 2瓶;、西红柿土豆汤、不知道取什么名字、脆饼、小彭小彭怦然猩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第 45 章 齐巍带人将运送粮草的人马迎进城内。 舟车劳顿数日, 押送粮草的将士也都累得不轻, 各自被带去休息。安长卿和御史大夫则被迎进了将军府中暂坐。 将军府冷冷清清, 连个下人都没有。只有迎二人进来的士兵给两人倒了茶。 安长卿本以为到了雁州就能见到萧止戈,却没想到连人影子都没见到, 只好问伺候在一边的小兵道:“你们王爷不在城中?” 士兵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将军带兵出城了!” 没想到这么不巧,安长卿皱了眉, 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不知道。” 见这小兵问不出什么来, 安长卿只得放弃追问,想着等副将来了再问问。 两人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齐巍才过来。 因上一批粮草出了岔子,这一次齐巍带人亲自清点的粮草, 清点完一合计, 发现粮草数目只有两万石时, 他脸色就不太好了。 折子上请了十万石粮草,却只来了两万石。两万石才够吃多久的? 先前的兴奋喜悦尽化为凝重, 齐巍与几个下属面面相觑,最后一挥手道:“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对于随军押送粮草的两位大人,齐巍还算客气。拱了拱手道:“粮草清点无误, 只是二位大人,这数量是不是对不上?雁州战事正吃紧,两万石粮草远远不够。” 御史大夫瞧了安长卿一眼,一板一眼道:“这二万石粮草乃是王妃捐献。雁州递上去的折子陛下已经看过,特派本官来核查史进忠火烧粮草及军饷贪墨之事。若是核实无误, 会再把缺的粮草补上。” 齐巍还没想明白王妃是哪个王妃,又听他说要核查史进忠与粮草之事,顿时脾气就来了:“罪证确凿,还有什么要核查的?等你核查清楚再拨粮草,雁州的将士早就饿死了!” “齐巍!”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男声。萧止戈刚回程就听说粮草到了,连战甲都没来得及卸下就赶了过来,却不想在门口听见了御史大夫季安民与齐巍的对话。 出声阻止了齐巍,萧止戈将乌金枪交给门口小兵,大步往里走。人未见,声已至:“季大人,要查便查,只是这粮草不能——” 话说一半,待看见坐在季安民身侧的人,顿时哑了声。 良久才艰涩道:“你怎么来了?” 安长卿从听见他的声音起,目光就一直盯着门口,只是碍于有其他人在场,不好失态,才压抑着没有起身。 男人瘦了许多,也狼狈了许多。许是刚从战场回来,脸颊和盔甲上都还染着干涸的血渍。裤腿上更有大片的黑红痕迹,待他走近了,甚至能嗅到隐约的血腥味。 这是安长卿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潦草但也锋利,铠甲浴血,双眸似刃。 是守卫大邺边关的将军。也是他的将军。 安长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喉咙干涩,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喑哑的:“听说雁州缺粮草,我给你送来了。只是就凑到了四万石,还有两万石慢些,铁虎随后送来。” 萧止戈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安庆帝会有的反应,他早有预料,不然也不会还派了人去梁州郴州借粮。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本该在邺京王府等他回去的王妃,会筹集了粮草,亲自送到雁州来。 他细细打量着安长卿,发现他下巴尖了不少,眼下还有疲惫的青黑,只黑白分明的眼珠还是清澈透亮的。想来押运粮草的这些日子,休息得并不好。 喉头几番滚动,萧止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先……先请季大人去休息。史进忠和粮草的问题,明日再议。” 齐巍还不服,迟疑道:“可粮草……” “粮草到了,先让大家伙吃顿饱饭,”萧止戈没有回头,沉声道:“齐巍,你带人送季大人出去。” 齐巍看着从进来后就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将军,却也不敢违抗,只能请季安民先去休息。季安民知道这夫夫俩肯定有话要说,自己也不留下讨人嫌,行了个礼,随齐巍出去了。 周围的人都走了,萧止戈才上前一步,下意识伸手想碰碰他,等看到手上血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下战场,满手都是血渍污迹,又隐忍地收了回来,只深深望着他:“这一路,辛苦你了。” “嗯。”安长卿原先也不觉得苦,眼下见了他,却委屈地瘪了嘴。 走水运晕船到吃不下饭只能喝米汤时,他没觉得委屈;上了岸走山路,被马车颠簸的骨头都快散了,他也没觉得委屈…… 但现在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委屈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瘪着嘴扑进萧止戈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噎地冲他抱怨:“都怪你不让我来雁州,每天听着传回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我连睡觉都睡不好……” 萧止戈紧紧回抱住他,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闭了闭眼,哑声叹息:“嗯,都怪我,以后去哪儿都带上你。” 安长卿在他怀里抽抽鼻子,偷摸想在他衣袖上把眼泪蹭干,结果反而被上头的血腥味熏到了,又不满地抱怨:“你身上好臭。”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却紧紧抱着他没有松手。 萧止戈眼里现出些无奈:“快五六日没洗澡了,身上脏得很。” 安长卿哼唧一声,越发抱紧了他,小声嘀咕道:“我不嫌你脏。” 萧止戈的手掌落在他后背,一下下抚慰着, 两人紧紧拥抱着,直到那因长久分开的思念被填满,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安长卿眼眶还有点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你住哪儿?我先去收拾一下,等下再跟你说邺京的事。” 想到邺京的事他就有点气鼓鼓,拧着眉担忧道:“实在是凑不到粮草了,只有这么多。也不知道能吃多久。” 萧止戈心里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就没着急,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先不说这个,我先带你回房换身衣服。吃饭没有?我叫人给你煮点粥送来。”说着他面露愧疚:“如今城里食物紧缺,将军府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不饿,我喝点粥就好。” 两人小声说着话,并肩亲昵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就见齐巍满脸好奇兴奋地站在那儿探头瞧,看见他们两人,立刻迎上来讨好地叫了一声:“将军,王妃。” 他先前没来及想通“王妃”到底是哪个王妃,等出去后多嘴问了一句,才搞明白那位白白净净长得顶好看的小公子竟然是他们将军的媳妇! 虽然他们都知道将军回邺京娶了个男媳妇,但是谁也没见过啊。眼下才知道了这位王妃不仅生得好看,还给他们千里迢迢送了粮草过来。 那可真是救命恩人啊! 于是在大嘴巴的齐副将四处宣传一圈后,便被派做代表来请将军和将军夫人一起去用饭——粮草来了,勒紧裤腰带饿了几天的将领们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当然,重点还是看看王妃长什么模样。 面对下属,萧止戈立刻黑了脸:“不是叫你送季大人去安顿?还有事?” 变脸之快,令齐巍叹为观止。 齐副将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笑道:“难得粮草到了,又胜了一场,兄弟几个便叫伙夫开了小灶吃顿好的,特意来请将军和王妃……” “不去。”萧止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摆摆手:“你们吃吧。只是北狄未退,不许饮酒。” 齐巍苦了脸,谁知道萧止戈看也不看他,同安长卿一起去了后院。 将军府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宅,大倒是挺大,但这些年缺少打理,偌大一个宅子都荒废了。也就正院主屋拾掇了出来,萧止戈偶尔会来休息。 府中也没有下人,只有几个守卫的士兵。 原先萧止戈一个人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多半都住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眼下安长卿来了,他才开始觉得,这也缺,那也缺。 只是如今战事紧迫,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来不及置办。 知道安长卿爱洁,萧止戈亲自去搬了木桶来,又提来热水倒进去,试好水温,才道:“屋里没放暖炉,你快些洗,小心着凉。等战事结束,缺什么再置办。现在先委屈你了。” 安长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雁州不比邺京,他也不是来这里奢侈享受的。只是瞧见萧止戈的狼狈模样又皱了眉:“王爷不洗吗?” 萧止戈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道:“你在屋里,我去外面洗。” 可安长卿分明记得他才说了热水还在烧,说是去外面洗,多半是用冷水,只犹豫了片刻,安长卿便道:“王爷同我一起洗吧?” 萧止戈脚步一个踉跄,背对着他道:“我身上全是血渍,这桶水还不够我洗一遍的。” 说完便飞快大步出去了。安长卿一叠声叫他都没叫住。 …… 快速地将自己清洗干净,又换上干净衣裳,安长卿才去寻萧止戈。 问了院中的士兵,才知道萧止戈去了卧房。卧房离洗澡的耳房就隔了两间屋子,安长卿寻过去,就看见萧止戈已经换下了铠甲,正解开上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王爷?”安长卿疑惑地出声,却见萧止戈飞快将上衣穿好,面色如常的转过身来:“真么快就洗完了?厨房煮的粥还未送来。” “你肩膀怎么了?”安长卿眼尖地看见了衣裳上透出的血迹,拧着眉大步走过去,要解开他的上衣查看。 萧止戈按住他的手腕:“别看,只是小伤。” “让我看看。”安长卿执拗地看着他。 萧止戈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不是要紧伤,你别怕。” 安长卿小心解开他的上衣,就见一道巴掌长的伤从左肩直到胸口,伤口皮肉翻开,深可见骨。若是再长一些,就到了心脏。 “怎么不去看大夫?”安长卿用力咬着腮帮肉才克制住了鼻尖涌上的酸涩。 “看过了。”萧止戈道:“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些,没伤到骨头经脉,每日上药就好。” 安长卿瞪他:“药呢?你刚刚是准备上药?” 萧止戈底气不足地“嗯”了一声,从床头摸出一瓶药来:“正准备上药,你就来了。” 接过药瓶,安长卿将他衣服又解开一些,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别动,我给你上药。” 细细将药粉洒在翻开的伤口上,萧止戈虽然一声没吭,但颈侧青筋却根根崩了出来,安长卿尽量快地上完药,又在伤口轻吹了几下,才用绷带把伤口包扎好。 作者有话要说:  众将领:王妃到底有多好看?(扒门偷看 怂怂:关你们什么事?滚滚滚! —————— 没骗你们,真的见面了! 受伤的怂怂需要辣么————多的营养液才能好起来嘿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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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瞧着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还要你这个主将上战场?” 萧止戈含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战场上刀枪无眼,谁身上不带着伤?只要不是断了胳膊腿儿,起不来身了, 那就不叫重伤。” 许是见他担忧, 萧止戈又道:“你是没看见北狄的大金乌王,被我斩断了一条胳膊,为了鼓舞士气,还不是得独臂上阵。前几日我就是打他去了。可惜没能把他的首级提回来, 不然城门口又能多挂个灯笼。” 安长卿听得愣愣的, 不解道:“挂灯笼?” 萧止戈思虑了一下, 怕吓着他,换了个婉转些的说法给他解释:“北狄人连年来犯, 雁州将士百姓跟北狄人不死不休。为了鼓舞士气,也是为了百姓泄愤,每斩下一个北狄将领的头颅, 都要挂在城门上。” 这么多年下来,城门口挂过不下百个北狄将领的头颅,每年战事结束,这些头颅就会被取下来,与被俘的北狄士兵一同在城外垒起来, 筑成“京观”,以此震慑北狄,彰显雁州将士的功绩。年年堆垒,如今城外两三丈高的京观都数不清有多少。 安长卿听得愕然,他上辈子就没出过邺京,对于边关战事如何惨烈,只有道听途说。如今亲耳听着萧止戈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才隐约触摸到了战争真实又残酷的一面。 两军对垒,不死不休。 要想震慑凶狠的北狄人,只能比他们更凶更狠,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安长卿想起从前在邺京听过的流言,那些文人学子总抨击萧止戈坑杀数万北狄俘虏手段过于残暴。城门前京观高筑更是他嗜杀成性的证据。然而若是让这些人在边关在雁州过上个几年,他们或许会比萧止戈更恨北狄人。 “那若是邺人落到了北狄人手中呢?”安长卿问。 “北狄人可比我们的手段残忍多了。” 萧止戈眼神冷下来,将安长卿的手握在掌中一根根把玩:“他们管邺人奴隶叫做‘人牲’,全部像牲畜一样圈养在一处,男人昼夜不休地干活,女人则供士兵随意取乐。若是粮食短缺的时候,还会被宰杀当做食物……” 他叹息着看向安长卿:“这也是我不想你来雁州的原因。” 雁州地处边关,春夏风沙侵袭,秋冬严冬漫漫。还要时刻应对北狄来犯,别说是安逸的日子,这城中百姓都随时做好了和北狄人拼命的准备。这里的一切,并不是他想让安长卿看到的。 然而安长卿却微微抿了唇,摇头:“我不怕。” “或许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但我会努力适应的。”安长卿微微仰了脸,嘟囔道:“而且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萧止戈眉眼间漾开柔情,感受着他干燥粗糙不少的手,沉声道:“但我舍不得你吃苦。” 男人的话语认真又郑重,眼里柔情如雪化开。安长卿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心里暗暗嘀咕:怎么一个多月没见,这人就忽然会说情话了呢? 悄悄再把眼睛挪回来,安长卿咳嗽一声,耳尖微红道:“我自己不觉得苦就行。” 说完又瞥他一眼,咕哝道:“现在我可算知道邺京那些吓人的传闻怎么来的了。那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平,萧止戈笑了笑,拉着他起身:“不必在意外人怎么评说。现在先去吃饭。” 萧止戈拒绝了跟下属们一起用饭,单独叫了个伙夫来将军府,给安长卿煮了肉粥,又弄了几个小菜。 伙夫是军营里调来的,做惯了大锅饭,做起精细的小灶来手艺实在一般,好在本来菜色就简单,不好吃却也能入口,加上两人磨叽这一会儿,安长卿也饿了,倒是捧着粥碗喝了整整一碗。 剩下的粥和菜,则全部进了萧止戈的肚子里。 吃完饭天色还未黑,此时已是四月,虽然天气还不算暖和,但是黑得已经没那么早。萧止戈想了想,干脆带他去街上置办点东西。 街上这会儿人还挺多。不少百姓都拿麻袋排着长队。 “这是在干什么?” “排队领米粮。”萧止戈解释道:“先前粮草紧缺,为了将士们有力气打仗,这些百姓把家中存的粮食肉奶都送到了军营里,那会儿确实没粮了,又不好白拿他们的,便都叫人挨家登记了,等有粮了再还回去。” 眼下虽然粮草不丰,但是多少有口吃的,也不好再让这些百姓挖草根啃树皮,便从粮草中又匀了一部分出来,让这些百姓也有口吃的。 安长卿看着这些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似乎也被感染了,带上了笑:“这些百姓看起来没被战事影响。” “嗯,他们都习惯了。只要城没破,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 边关的百姓,就如同这风沙中顽强生长的野草,韧性十足,只要根还在,总能向上生长。 不过来了一日,安长卿就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里了。他好奇地四处瞧着,除了排队领米的百姓,街上还有些摆摊的小摊贩,卖的都是稀奇古怪没见过的东西。萧止戈带着他走到一个摊贩前,上面摆着的都是一些蚌壳。 萧止戈瞧了两个,问摊主:“还有没有别的?” “有的。”摊主好奇地打量着安长卿,从小摊子下面的布口袋里又掏出四个精致的瓷罐,殷勤地摆在面前:“这几罐是最好的羊羔油,看王妃喜欢哪个,随便挑。” “你认识我?”安长卿诧异,他才出了城门,这小贩怎么知道他是王妃的? 小贩嘿嘿一笑:“大家伙都知道了。是齐将军说的。说王妃亲自给咱们送了粮草过来。又说王妃长得顶好看。我瞧着能跟将军一起出门,又长得俊俏与将军相称的,那就只有王妃了。” 毕竟北战王在这雁州城这么多年,爱慕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少,雁州民风开放,虽然他总黑着个脸,但是大胆去勾搭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一个成功罢了。 这些年,就从没人见过他们将军在街上闲逛的。现在先是说王妃来了,接着又见他们将军带人来买羊羔油,那带着的不是王妃,还能是谁? 安长卿抿唇,斜眼瞅了萧止戈一眼,又好奇地去看那几个瓷罐子:“这羊羔油是干什么用的?” 小贩见状更加兴致高昂地给他介绍起来。 原来雁州多风沙,天气十分干燥。尤其是冬天,干得厉害了,连皮肤都会皲裂。所以这边特产一种羊羔油,擦了之后滋润皮肤,可以防止皲裂,基本是家家户户必备了。只是普通百姓都用的是装在蚌壳里的次等羊羔油,有钱人家才会买瓷罐装的上等油。 “您是邺京来的,肯定不习惯这边的气候,这羊羔油要天天抹,不然该干得起皮了。” 安长卿确实觉得这边气候比较干燥,闻言便挑了一瓶,问小贩多少银子。 结果小贩连连摆手:“王妃千里迢迢送粮草,这是大恩德,这羊羔油也不值钱,您喜欢就拿去用。” 安长卿自然不可能白拿,这会儿他就看出来了,雁州百姓生活都不富裕,到底还是坚持给了银子。 买了羊羔油,又去置办了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萧止戈没让安长卿拿,全都自己两手拎,要不是雁州百姓都认识他,那模样简直就像个跟着富家公子出门的男仆。 百姓们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将军,纷纷投来善意好奇的目光。 还有原先爱慕过萧止戈的姑娘们,开始还想着是哪个男狐狸精跟她们抢人,结果就听说王妃给雁州送了粮草过来,再来一看,发现男狐狸精没有,倒是有个白净俊俏的小公子。这下子也顾不上气势汹汹了,纷纷红着脸窃窃私语:“王妃可真俊俏,换做我……我也喜欢他呀!” …… 买完东西,两人顶着一路上好奇的目光回将军府,等到了门口,就见萧止戈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冷冷道:“滚出来!” 安长卿正疑惑着,就见另一侧的墙后悉悉索索一阵后,冒出来几个脑袋,其中一个他还认得,是齐巍齐副将。 除了齐巍,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个个高大健壮,一身腱子肉。应该都是萧止戈手下的将领。 见这四人都看着自己,安长卿迟疑了一下,朝他们回了个笑容。 那四人一下蹿出来,以齐巍为首,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脸上都笑开了花:“见过王妃!” 喊完齐巍又道:“叫王妃多生疏!该叫嫂子!” 说完四人又整齐划一地叫了一声“见过嫂子”。 边上的萧止戈脸都黑成炭了:“你们来什么?擅离职守,回去各领三十大板!” 齐巍脖子一缩,求饶道:“别呀,我们是怕嫂子不习惯,特地来送东西的。”说着疯狂朝后面打手势,就见几个小兵赶着辆牛车过来,上头堆着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安长卿甚至还看到了个六角镂花的暖炉。 萧止戈脸色缓和了一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东西收下了,你们滚吧。” 齐巍几人也不敢继续捋虎须,巴巴伸着脖子道:“嫂子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啊!” 安长卿还没说话,就见萧止戈随手拿起车上的鞭子,不客气地甩向他们,几人嗷嗷叫了两声,飞快溜了。 “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不用留他们喝个茶吗?”安长卿看着满车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都是些实用的,便有些不好意思。 萧止戈脸色还黑着,言语间对这几个下属十分嫌弃:“他们就是找借口出门溜达看热闹,不用管他们。” 今日才退了呼延勋,又有了粮草,这几人身上的皮子就松了,开始溜达着找事。萧止戈心里想着明日该好好给他们找点事,脸上却半分没带出来,对安长卿道:“先叫人把东西搬进去,合用的就留下来用。” 安长卿“嗯”了一声,随他一同进去。 …… 等把东西安置好,又到了歇息的时候。 白天才洗漱过,安长卿便只擦洗了一下。榻上萧止戈刚换完药,手里正把玩着装羊羔油的小瓷罐。 见安长卿从耳房回来,便拍拍暖好的床铺:“上来。” 安长卿钻进被褥里,眼下虽然开春了,但晚上寒意依旧重,他搓了搓手,脚亲昵地贴在萧止戈腿上,正好可以取暖。 萧止戈捏过他的手,在烛光下细细看了一会儿,道:“糙了不少。” 说着打开小瓷罐,挖出一块奶白的羊羔油抹在他手背上轻轻揉开,细心的按摩每一根手指,直到羊羔油全部化开,握在掌中的手又重新细腻光滑起来。他紧蹙的眉峰才松开。 安长卿用擦了油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笑吟吟道:“怎么就给我擦?你自己不擦?” “我糙惯了,不用擦。” 说话间,萧止戈又把他一只脚从被褥中挖出来。安长卿的脚比手还要白一些,脚|趾粉.嫩圆润,只是摸着脚底已经起了干纹,若是再过一阵不管,就该皲裂了。又挖了一大块羊羔油抹在他脚上,萧止戈一边给他将油脂按摩推开,一边道:“下回再多买几罐羊羔油回来。” 安长卿“唔”了一声,脚|趾蜷了蜷:“王爷天天给我擦吗?”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萧止戈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说:“以后我给你擦。”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皮肤这么嫩,可不能吹坏了。 —————— 虽然今天晚了一点,但是绣很长!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讨营养液~ 正文比赛排名还被压着1551,继续加更大法鸭!周五更新前营养液到4w就加更(现在34652),因为周四要上课,所以只能把加更放周五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9696895、★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 3个;指尖灬星空、顾伶子慕、余邃和祁醉比骚 2个;醋溜薄荷精、方糖、青黛、绝世大总受、逆毛楠、3893399、敏敏敏、清早、mary、36755621、cqh双子、无问、我想呀、靖麟栖、鬼灯佐奈、隨心所欲、一条咸鱼、让我来!、莫弦、姽婳、风寒冷冰、拒绝睞г、三华李子、lunasea、heead7、圆尾小花妖、慕卿、小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年小若 85瓶;凡夫俗子 70瓶;圆尾小花妖 60瓶;萌龙过 55瓶;民政局 53瓶;。、嘲风 50瓶;丫丫可爱呀 39瓶;风铃 37瓶;南希希希 35瓶;头孢白酒、霓裳羽衣 30瓶;亭 26瓶;f 25瓶;若、杨洋洋洋洋、巫若雾、tina893746、五陵年少、我家那碗火腿烩饭、oka_、江晚吟、羊、猫小花、司凝雅洛、听风暖、生煎包 20瓶;_ 秋 ``、loey 16瓶;30211458、嘻嘻稀饭233 15瓶;怀瑾 13瓶;大莲花、35774311、fy、我不爱吃小饼干、珞仔、黙嵐、?忘羡、39696895、鱼跃、封景喃难、树喵、時柒、居居的北北、谢谢你,对不起,我爱、风寒冷冰、沈、月璟璟、梓i彤、逆毛楠、linnbroflovski、晨曦、、18134177、馨羽、lemonnoaka.、花毛毛、木南大魔王、三分浅笑、青行灯、yyxxyywwssxx、慕辞さ 10瓶;阿妴 7瓶;苍狗、阿面面面面_、灵归秋逝南殇、酒酒、designs 6瓶;genie_cj、3893399、背影、微小的。。。。。、歆歆知我心、一只听崽、三叠声、麦基洗德、让我来!、徐霆飞、云中君、黑山鲤鱼、凭栏惹相思、y~、甜甜的香芋奶茶、流光、依然花开、忻沫 5瓶;蛮小龟、桾迁子、tiora、汪旺、黑雪 4瓶;喵仔、萌萌不是柠檬精、阿殇啦啦啦、辛木、柠小仙、八月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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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一夸,陈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道:“不过后来将军看见我,说我年纪太小,等我大些再去杀敌,就把我调到将军府来了。” 安长卿想起昨日看见府中的其他士兵年纪也都不大,想来应该都是萧止戈特地调过来的。他垂眸笑了笑,觉得自己又发现了男人一个优点。 明明自己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却会默不作声地把这些年岁不大的孩子们调到自己府上来。既不会打击他们的热情,又叫他们真真切切地有事情干。 到了耳房洗漱后,陈宿又去把灶上温着的米粥和小菜端到了屋里,样式不多,但是看着倒是比昨日要精致不少,再一尝,味道也好了许多,想来应该不是昨日那个伙夫了。 安长卿心里藏着甜,把粥菜都吃完了,才问起萧止戈的去处。 陈宿不太确定道:“往常这时候,将军都在军营里。” 安长卿想了想,觉得萧止戈事情应该不少,便准备晚些再去寻他,自己到城中逛一逛,便跟陈宿交代了一声,寻了周鹤岚跟自己一起出门转转。 这次来雁州,路途遥远又匆忙,安长卿将安福留在了邺京,让他跟铁虎一道过来。只带了周鹤岚来。 两人出了将军府,也没带护卫,就顺着大路一路走一路逛。雁州风土人情与邺京大不相同。按周鹤岚的说法,倒是同西蜣差不多。 因为昨日萧止戈才亲自打退了大金乌王呼延勋,因此这日城中的店铺也都开了张,还有一些小摊贩,就在路边摆着,倒是也有了些热闹景象。 百姓们有昨日见过安长卿,都会善意地同他打招呼。安长卿亦报以和善的笑容。 一路看过去,安长卿发现有不少商铺卖得东西都极其便宜,包括一些玉石和各色油膏等等。安长卿随手拿起一枚翠绿的石头,这石头颜色通透,就是形状十分不规则,有的大有的小。 安长卿问了价,竟然只要三十文钱。 “这么便宜?”安长卿诧异。他虽然不太懂玉石,但也能看出这石头的成色并不比邺京金铺里那些首饰用的翡翠玉石差。 “这种石头多,不值钱。”摊主摆摆手道:“这都是商队从西蜣带回来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多了,就不值钱了。” “西蜣?” 摊主点点头:“有些商队人多,就带着货从梁州过去,在边界上做点买卖,卖完了再从西蜣人手里换点东西带回来。” “这倒像是西蜣翡翠。”一直在打量这些小玩意的周鹤岚出声道:“我以前见过。” 见安长卿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我幼时和娘来大邺时,便是从梁州过来的。梁州和西蜣交界的山中有不少这种石头。因为多,而且大多在山里,当地也没人去管。倒是一些穷人家会从山里捡回家,打磨一下,也能做成漂亮的首饰。” “这西蜣翡翠跟大邺的翡翠有什么区别吗?”安长卿问。 周鹤岚沉吟了一下,迟疑地摇摇头:“我不懂玉石,看着倒是没有太大区别。” 安长卿想了想,将摊主手中的石头全都买了下来,之后叫周鹤岚将石头带回将军府,再想办法找以为精通翡翠玉石的匠人过来。周鹤岚一点即通,已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兴致颇高地带着石头回去了。 安长卿又随意在城中转了转,想着萧止戈这时候该空闲了,才往军营走去。 *** 军营中,萧止戈将其他人等都屏退,才将史进忠以及其他从犯画押的供词交给季安民。 御史大夫季安民性情刚直,素来有公正之名。安庆帝此次会派他来核查,也在萧止戈的预料之中。供词证据他都一早备好了,只等着季安民上钩。 果然,季安民细细看完手中厚厚一叠供词后,脸色渐渐变了:“这……” 萧止戈面色平淡,看向季安民:“史进忠是太子的人,火烧粮草也是太子授意。而贪墨军饷的却是舒贵妃一党,太府寺卿去年新娶的继室,乃是舒贵妃娘家的族女。” “三皇子伙同太府寺卿贪墨军饷,在边关的粮草中做了手脚;而太子则是借父皇的手将史进忠安插到雁州,想要趁机断我后路。季大人觉得我这番说辞是不是合情合理?” 季安民脸色微白,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王爷与老臣密谈,不会是为了揭发了太子和三皇子吧?” 若是他真要揭穿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大可以将这一叠证据连同证人全都送到邺京去。而不是将证人都杀了,又将他叫到此处密谈。 萧止戈轻轻嗤了一声,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揭发太子与三皇子,又对我有什么好处?” 季安民沉声:“若是太子和三皇子倒了……陛下的皇子中,可就只剩下王爷了,王爷难道不想搏一搏?” “季大人能想到的,父皇会想不到?满朝文武会想不到吗?”萧止戈目光望向远处:“季大人觉得,事发之后,父皇是会选两个喜欢的儿子,还是选我?” 以季安民对安庆帝的了解,他当然会选择太子和三皇子。一个是太后和皇后保驾护航的嫡长子,一个是受尽宠爱的幼子。就算犯了错,在安庆帝看来,也是可以原谅的。 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一个不受宠的北战王。这件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更大的可能是……安庆帝会觉得这是二儿子同室操戈,捏造证据构陷两个兄弟。 而带着这些证据回去的他,更会被打成北战王一党,被太子和舒贵妃一党针对。 季安民想到那颗同急报一起送去邺京的人头,随即了然他的目的。了然之后,对萧止戈又多了一层忌惮。世人多说北战王用兵如神,却没想到他对于龙椅上那一位的心思,也算得如此清楚。 季安民抬头看他,萧止戈背手站在窗边,背影高大且沉默。季安民曾经有幸见过太.祖画像,此时此景,他竟然依稀觉得……北战王颇有几分太.祖遗风。 “王爷的意思老臣明白了。”季安民微微躬了身:“老臣回京后,会尽力在陛下面前周旋。” 说完又直起身子,试探着道:“就当还王爷当初派人送信的人情了。” 当初为了扳倒忠勇侯,萧止戈曾指点安长卿往季安民府上送信,借着季安民的手一举击垮了忠勇侯府,让吴隽书再无翻身的机会。而季安民则趁机为死去的女儿报了仇。 这件事季安民一直放在了心底,猜测送信人是谁。从前他一直不敢确认,但是此刻他却确认了,送信人必定是萧止戈。 萧止戈也没有否认,只道:“有劳季大人。” 季安民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准备退出去时,又顿住脚步,忍不住道:“如今江山飘零,国不成国,君不成君,王爷可曾想过……取而代之?” 他素来习惯了当中间派,不管是太子还是舒贵妃的拉拢他都没有接受,只一心忠于安庆帝。然而只有他心里知道,他年轻时也曾有远大抱负,也曾想过为万民谋福祉,振兴大邺,青史垂名。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然而现实却是朝堂中的尔虞我诈磨平了棱角,便是素来刚正的御史大夫,其实也日日小心揣摩着天子心意。 安庆帝昏庸爱享乐;太子醉心权利全然不顾百姓;三皇子年幼,为舒贵妃所操控。 这太.祖打下来的江山,曾经如铜墙铁壁,眼下却也只剩下个四处漏水的铁桶,随时可能崩塌。 唯有声名狼藉的北战王,藏在暗中运筹帷幄,似隐龙未出。 季安民胸中激荡,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而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未见萧止戈有什么反应,他回过头淡淡看了季安民一眼,只道:“江山飘零,取而代之,不如破而后立。”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这破江山,送我都不要。我给喏喏再打一个。 喏喏:我老公真棒! —————— 久等啦,今天有点事情,所以晚了一点。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啾咪。 然后明天之前营养液到4w就加更哦。发出想要营养液的声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月阁主、★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暖阳光、37008567、旭、月光下的茉莉、容容、山有木兮木有枝、大方脸公主、风蓝、醋溜薄荷精、庆昭、叶子、紫月阁主、初见、heead7、方糖、顾伶子慕、一时春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沧浪亭东 116瓶;菡湄 100瓶;小挂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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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一日之功。朝堂党争, 吏治腐败,民生凋敝。就算太.祖再世,有这群不作为的官员在中间和稀泥扯后腿,也救不回这祖宗江山。 季安民叹口气, 而后朝他深深一揖:“日后……王爷若有需要, 季安民任凭差遣。” 萧止戈仍是客气点头:“季大人慢走。” 季安民离开后, 萧止戈独自站在窗前,垂眸沉思。 安长卿寻来时, 正好和季安民打了个照面,对方恭敬地同他行礼后才离开。安长卿微微诧异,不过转瞬目光就被屋里萧止戈的背影吸引了。 门还未关, 正好可以看见男人背对门口的背影,高大,沉默。依次有了上一世帝王的影子。 安长卿心里一紧,喊了他一声:“王爷。” 萧止戈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 周身萦绕不散的沉郁便尽数被驱散了,他柔和了眉眼,快步朝他走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早饭用的可好?今日换了个伙夫,据说手艺不错。” “吃过了,在府中无事,就出门转转。”安长卿道:“王爷刚才在同季大人商议事情?” 萧止戈与他并肩往城墙上走,倒是也没有瞒他,简略地将自己的谋划说了。 安长卿听得直皱眉:“所以你早就算到陛下不会给粮草?还会派季大人来雁州?” 萧止戈“嗯”了一声:“将史进忠的人头送过去,不过是为了震慑太子,他出于心虚,必然不会让史进忠就这么认下通敌叛国的罪名,再加上太府寺卿在中间喊冤,国库又空虚无粮,那么派人来核查是必然的事。而朝中父皇信任的人只有这么寥寥数个,史进忠又是监察御史,派季安民来就顺理成章了。” 安长卿与他同站在城墙上,侧脸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季大人不敢揭发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必然就要配合你的计划向陛下回禀,届时就算陛下不计较太子和三皇子之罪责,也会问责太府寺,三皇子和舒贵妃为了平息陛下怒气,也不得不将贪墨的粮草补上?可是这中间一来一往的空档,雁州短缺的粮草又该如何?” 萧止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喏喏的兵书倒是没有白看。所以我又派人向梁州常在昌还有郴州周起去借粮了。” “借到了吗?”安长卿问。 “这便是百密一疏的‘疏’处了。”萧止戈叹息:“三皇子和太府寺卿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他们不仅贪墨了雁州的粮草,梁州与郴州也未能幸免。” “常在昌与周起收到我的信件后,原本要匀一部分粮食借出,却发现他们粮草中,也有一批掺杂了沙子,这个时候,折子应该也送往邺京了。” 萧止戈弯了弯唇,看向安长卿:“这次能解雁州危机,多亏了有喏喏。” “可……若是没有我呢?”安长卿暗中攥紧了拳头,倏尔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便是没有他,萧止戈错算了三皇子等人的野心,雁州没能借到粮,所以那一战才打得如此艰难,死伤惨重。 萧止戈倒是毫不在意,居高临下看着城外无数京观,沉声道:“那我也会死守雁州城。人在城在,便是吃北狄人的血肉,也会守住。” 说完他看向安长卿,见他脸色泛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残酷,又缓和了声音道:“这些都只是设想罢了,现在不是已经解了雁州危机?” 是啊,雁州城的困局已经解了。 这一世,有他。 安长卿垂眸,抓住他的手,缓慢斟酌着言辞道:“其实在雁州的急报传回邺京后,我又做过梦。”他抬头看着萧止戈,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我梦见雁州这一战因为缺少粮草,打得异常艰难。雁州百姓为了打仗,把粮食都让了出来。因此不少百姓被活活饿死。雁州将士死守城池,经过一个多月,才打退了北狄。而雁州城死伤惨重。” 萧止戈眉头蹙起:“所以你才想办法筹集粮草送了过来?” 安长卿点头,又接着道:“后来,在来雁州的路上,我又做了另一个梦。” “我梦见从雁州惨胜后,紧接着便是太后寿诞,陛下为表孝心,为太后建九十九座长生塔。赋税徭役,让百姓苦不堪言,肃州一带,最先有百姓揭竿起义……后来各地接连起义,邺京派兵镇压,起义军人数却越来越多……这两三年里大邺并不太平,之后又传出陛下病重,召你回邺京。” 前世事情他许多都只是一知半解,只能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后来太子失德被废,舒贵妃一党得势。但三皇子却在代陛下亲征时,被起义军暗杀……陛下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不就后殡天,传位于你……” 有些忐忑地说完,安长卿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若是我没有及时筹集粮草送来雁州,那前面一个梦,便已经应验了。” 萧止戈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登基后呢?” 踌躇片刻,安长卿还是道:“登基后你杀了不少官员,又大兴战事,以致民怨沸腾……后来、后来废太子联合褚安良和师乐正,打着“斩暴君还正统”的旗号,联合流民围攻邺京,你、你战败而死。” 怕他不信,又特意强调:“迄今为止,我做过的梦都应验了!” 萧止戈却摇了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没发现?这些梦里都没有你。” 安长卿哑然,睁大了眼睛瞧着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他从未参与过,如何会有他? 萧止戈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立于城墙之上,缓声道:“梦里的事,我并非不信。以大邺面前的状况,会发展至梦中情形也并不意外。而我,亦不会坐以待毙。” 他回头看向安长卿:“若是没有与你成婚,我大概会像你梦中那样,扳倒太子和舒贵妃,逼着父皇传位于我。但现在情形又有不同。” 他眼底漾起温柔:“有家室的人,总要稳妥些,多为家人打算。” 安长卿微微张大了嘴,神情还是呆呆的:“那你不争皇位了?” “当然要。”萧止戈眼中锋芒乍现,沉声道:“不管是太子和老三哪个一个登基,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要想自保,就必须站得比他们更高。” “那要怎么做?”安长卿面露不解。 萧止戈见状抬手轻抚他的面颊:“父皇与这江山,都撑不了多久了。”说着他凑在安长卿耳边耳语几句,安长卿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笑了。 “梦中预兆或许会成真,但万事万物变化繁多,真的,未必就不能变成就假的。就像此次雁州困局,不就没有应验?”萧止戈道:“所以,梦里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被他一番开解,一直压在安长卿心头沉甸甸的往事都轻了几分。萧止戈说得没错。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有他,有他与萧止戈同心协力,总不会比上一世更差的。 眉眼舒展开,安长卿歪歪头,故意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咕咕哝哝道:“以前怎么没觉得王爷这么会开解人?” 萧止戈顺势揽住他,叫他靠得更舒服一些:“日子长了,都会知道。” 安长卿哼唧一声,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又道:“若是真的……那我们不是没多久又要回邺京了?” “也不会这么快。”萧止戈道:“先把外患解决了,再来应对内忧。雁州战事至少还要两三个月。北狄这次损失惨重,呼延勋不会轻易退兵,不然回了北狄王庭,他没法交代。” “那我倒是有个主意。”安长卿一听不用那么早回邺京,又振奋起来,将自己在街上的发现一股脑地说了。 “若西蜣翡翠与大邺翡翠一样,那我们完全可以从梁州低价运回来,再运到邺京高价卖出去!” 萧止戈倒是没有注意到街上这些小东西,没想到他来一趟还能有此等发现。沉吟一下,道:“若是匠人看了无误,我便给常在昌写封信,可以拉他入伙,届时再想办法运往邺京还有南边去,想来能挣不少银子。” 这些年大邺内忧外患,并不与周边的西蜣和雨泽通商,大多时候是相安无事的处着。但三国之间边界相邻,也防不住两边百姓互通。若是这西蜣翡翠是真翡翠,那想办法从西蜣低价收回,又或者直接派兵将交界处的山脉占了,开采翡翠运往南边富饶州郡买卖,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萧止戈心中有了主意,看向安长卿眼神愈发柔和,低声道:“我总觉得,喏喏像是上天送到我身边的福星。” 自从两人成亲,几乎没有不顺心的时候。成婚的这半年,更是他二十年来最快活的半年。 “王爷什么时候也学会花言巧语了?”安长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闷葫芦偶尔说两句好听的情话就够叫人惊讶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还不带停的。 萧止戈神情无奈,认真道:“不是花言巧语,是真心话。” 安长卿抿唇,极力克制着嘴边的笑意。连上挑的丹凤眼都微微眯起,却终究藏不住心里的欢喜,他微微仰着下巴,像个被夸奖了的小兽一般,睨了男人一眼,抿着笑意道:“那以后我也继续保佑你。” “嗯。”萧止戈眼中也含了笑,牵着他往城墙下走:“往后就靠喏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提高情商# 喏喏:王爷是不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跟谁学的? 怂怂:……(无师自通 —————— 今天是超级早的绣和情话满点的怂! 继续求营养液哇!由于营养液还离4w这么——远,所以今天没有加更,明天见咕咕咕~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咩咩★、巫少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伶子慕、紫月阁主、姽婳、25767363、浮漓、忘羡一曲远、素雅、呆萌呆萌2、37008567、君莫笑、heead7、西阳无故、只磕糖的辰辰、cqh双子、方糖、gapsong、月羚、康康、圆溜溜哟、25392601、391794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姽婳 110瓶;adヾ(**) 71瓶;阿瞒瞒 40瓶;糖小囧 35瓶;祁醉、嘲风、30490698、赌茶、oka_ 30瓶;17638594、西式炒蛋 26瓶;80e在线沙雕、忆往昔、果丫丫、24590938、企鹅在冬眠、禄、听风暖、只磕糖的辰辰、佳佳 20瓶;l 18瓶;翎月千寻 17瓶;三华李子 16瓶;荡秋千的猪、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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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三日后,却并没有收到常在昌回信,连送信人都未曾回来。倒是斥候来报,先前被打退的呼延勋,已经重整旗鼓,再次准备攻来。 萧止戈召集将领商议应对之策。眼下雁州虽然解了一时之困,但这些粮草撑不了多久,加上已经开春,不久就要春耕。大邺素来以田养兵,除了太府寺拨下来的粮草,休战时士兵也会农耕,若是这战事继续打下去,北狄人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却耗不起。 “必须速战速决。”萧止戈沉声道。 “但是呼延勋这次应该不会轻易退兵。”齐巍神色浓重:“北狄王庭的眼线传回消息,北狄此次受雪灾影响颇大,不少牛羊都被冻死了,眼下开了春,牲畜又生疫病。他们损失惨重,强攻雁州是背水一战。若是攻不下雁州,带不回粮食,呼延勋作为主将必定要被问罪。” 不然呼延勋也不会在红崖战败,又断了一臂后,也要强撑着不肯退兵。像一只绝了后路的孤狼,死也要从雁州咬下一口肉来。 萧止戈微微沉思,手指在舆图上的北狄王庭重重敲了敲:“呼延勋这次将大半兵力都带了出来,王庭兵力必定空虚,不如釜底抽薪。断了他后路。” 北狄王庭在北漠深处,地形复杂,贸然带兵去攻,反而容易被埋伏。但这次却是绝佳的机会,北狄兵力倾巢而出,王庭内部必然空虚,若是此时带兵去攻,极有可能一举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太冒险了。”向来稳重一些的谢陵不赞同道:“要想瞒过呼延勋,突袭人数就不宜过多,但若是这样,未必有把握能攻下王庭。而且万一呼延勋察觉,撤兵回援,极有可能被前后夹击。” 其他将领点头,亦都是这个想法。 然而萧止戈沉默了两三息的时间后,沉声道:“我亲自去。” 齐巍顿时皱眉:“将军不能冒险。若是你出了事,雁州士气尽散!” 这些年说萧止戈是雁州支柱亦无不可。只要他在,雁州将士百姓就是还剩一口气,也能咬紧牙根死守城池,他便是雁州的天。可若是天塌了,这雁州城也守不住了。 实在太过冒险。 其他将领亦是附和齐巍,不赞同萧止戈去。 萧止戈起身踱了两步,指着北狄王庭道:“北狄王庭兵力空虚,又正处于内乱之中,只需五千人便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北狄王与呼延勋不对付已久。若他兵败回王庭,必定会被问罪。但若是北狄王死了……他却可以取而代之。” 大金乌王呼延勋是北狄王的亲弟弟。骁勇善战,颇受北狄百姓爱戴,因此一直被北狄王所忌惮,两人私下不和已久。 “五千将士,赌北狄分崩离析,赌雁州几年安稳,”萧止戈神情沉凝地看着他们:“赌不赌?” 议事厅内陷入长久沉默。北狄分崩离析,雁州再无战事,对长久受北狄侵扰的将领们来说,是太大的诱.惑。 长久的静默后,齐巍第一个出声:“赌他娘的!但是将军不能去,我去!用我一条命换半个北狄,值了!” “老齐这个咋呼性子,不适合突袭!让我去。”谢陵反对道。 其他几个将领纷纷出声,都争着领兵奇袭。 萧止戈略一抬手,制住了他们的争吵,不容置喙道:“我去。北漠地形我最熟悉。” 其他人还想反对,又讪讪住了嘴。确实,这么些年,他们都只在北漠边上打转,唯有萧止戈深入过北漠,是最熟悉地形的。 见他们不出声,萧止戈继续布置:“呼延勋今晚必攻城,我会露一面,之后由齐巍领兵迎战。我暗中带五千人马,从阿木古道绕过去。你们只要拖住呼延勋五天,我必破王庭!”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半晌,最后只能齐齐应是:“我等必不辱命!” *** 安排好军中一切,萧止戈回了一趟将军府。 安长卿还未睡,正在房中就着灯火细细打磨一块深紫色翡翠。这翡翠是剩下的翡翠中成色最好的一块,又是罕见的深紫色,鸡蛋大小,安长卿第一眼见了就十分喜欢,因此找老匠人借了简易工具,自己在那慢慢打磨。 上一世他在府中闲着没事,跟着书上学会了雕刻。也曾尝试过简单的冶玉。只是工具不全,他又是自学,只能做些简单的花样。眼下有了好料子,他又手痒,便跟老匠人借了冶玉工具,自己慢慢打磨玉璞。 “喏喏还会冶玉?”萧止戈惊讶,接着见他指腹上的伤口,又皱了眉:“怎么不叫匠人来弄?” 安长卿含糊地说在书上看过:“我想自己试试。” 其实是他就是忽然想给萧止戈做样东西,只不过眼下还没做好,便不想提前告诉他。 听他说想试试,萧止戈又不好败他兴致。只好拧着眉拿了金疮药来,细细给指腹上的伤口上药。冶玉可是个辛苦活,安长卿又许久没有碰这些工具,难免手生,便不小心添了几道伤口。 “日后小心些。”萧止戈不赞同道。 安长卿背着他偷偷皱了鼻子,哼哼唧唧道:“知道了,今日只是手生,才不小心弄伤了。” 萧止戈给他上好药,又把桌上那些零碎工具给收了:“晚上伤眼,以后白日再弄。” 安长卿跟在他后面,乖乖“哦”了一声。见他态度配合,萧止戈拧紧的眉才松开一些。 两人先后去耳房洗漱后,又偎在床上说话。萧止戈从回来后,神情便有些凝重,安长卿原本盘腿半靠着他,见他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伸出手在他眉心按了按,嘀咕道:“怎么又皱着眉?” 突袭北狄王庭之事是秘密行动。便是枕边人也不能说。萧止戈也不想让他担心,便换了个说法:“今晚呼延勋大概会带兵攻城。” “又要打战了吗?”安长卿坐直身体,眼神微微担忧。 “嗯。我要带兵迎战。” 安长卿来雁州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对萧止戈也有了同雁州百姓一般的盲目信任,并不像开始一般担忧了:“那我在城中等王爷凯旋。” 萧止戈眼底含了笑,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嗯,我一定会回来。” 安长卿不明所以的点头,只以为这只是场普通战役,并没有察觉他言语中的沉凝。 …… 因为这晚呼延勋可能来攻城,两人都没有睡。城内看似一片漆黑,但军营之中调兵遣将,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役做准备。 丑时三刻,斥候来报,呼延勋大军已到城外十里。 萧止戈换上战甲,与安长卿告别准备迎战。 安长卿目送他离开,却也没了睡意,想了想,叫士兵给自己搬了梯子来,爬到了屋顶上去张望。 漆黑的军营中灯火一束一束亮了起来,急促的号角声撕破长夜。在将军府中都能听到整齐规律的步伐声。城中民居也跟着一盏一盏亮起了灯。 寅时,雁州将士备战结束,呼延勋大军呼啸而至。一阵急过一阵的鼓声中,城外厮杀声震天。 安长卿努力伸长脖颈往远处看,却也只能依稀看见大片灯火和被火光映出的黑压压的人头。 …… 城门外激战时,萧止戈已经带着五千铁甲军,悄无声息地往昌日郡疾驰而去。从昌日郡出城,再经阿木古道,绕过正面战场,便能深入北漠腹地,直达北狄王庭。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每次都骗我等你,礼物没了。(气鼓鼓 怂怂:……没骗。(心虚 —————— 啊后面有点卡没注意时间,久等了~ 给大家发88个红包叭! 今天也是威武出征的怂怂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2018 4个;uravity、★咩咩★、37008567、我凭什么是强alpha、李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菜鸡、24kつ纯萌范er ? 2个;南希希希、蜗、方糖、君莫笑、见见、紫月阁主、emma、悲晨曦之易夕、绿茶味的西瓜、heead7、绝世大总受、初见、moita、夏皎梓、顾伶子慕、恋妖儿、fumika、秃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是熊猫是猫熊 70瓶;杨洋洋洋洋 63瓶;斜阳落日 40瓶;修凌 33瓶;惜婳 32瓶;暴走係禿九醬、喜欢拥抱 30瓶;月白、叶栾 25瓶;sun-xiaodui、游游看看、一颗小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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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百姓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外头的战事多少有了影像,大家脸上神情都有些沉重,时不时看一眼城门方向。虽然明知有将军在,雁州就不会败,但仍然忍不住担忧。 第二日平静地过去,半夜时,将军府大门被敲响,浅眠的安长卿一咕噜翻起身,只随意批了件衣裳就往大门口跑,将军府大门已经打开,安长卿以为是萧止戈回来了,叫了一声“王爷”。 入目的确实铁虎高大的身躯。他挠了挠头,行礼:“王妃,铁虎幸不辱命,剩下的两万石粮草送到了。” 安长卿失望垂眸,敛下了眼底神情,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就带上了笑容:“辛苦了。” …… 次日一早,齐巍带人来府中与铁虎核对粮草数目。战时粮草损耗大,先前送来的两万石粮草已经见了底,铁虎送来的这两万石,时机刚刚好。 齐巍脸都快笑成朵花儿了,把铁虎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好兄弟!” 铁虎拎着他后衣领嫌弃将人赶开:“边儿去,这都是王妃想办法筹到的。老铁只是奉命送来!” 齐巍整了整衣领,又向安长卿一拱手:“我带雁州将士,谢过嫂子!” 安长卿淡笑,叫他不必客气。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王爷是宿在军营吗?可缺什么?我叫人送过去。” 齐巍笑容一滞,又很快掩饰了过去:“是,什么不缺。将军要坐镇军中,暂时不得空回府。” 安长卿眼尖,没错过他一瞬间的表情,拧着眉道:“是吗?可开战前王爷还跟我说,他这几日不在城中。” “将军连这也说了?”齐巍一惊,连忙劝慰道:“嫂子也别担心,将军必会平安归来。” “所以王爷果然不在城中?”安长卿诈出了真话,心中就一沉,蓦然想起萧止戈离开前同他说的“一定会回来”,现在想来,若是一场普通战役,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按下心中惊慌,安长卿极力镇定道:“王爷到底去做什么了?” 齐巍没想到这看着纯良好脾气的王妃还能套他的话,顿时脸都绿了,支支吾吾半晌,干脆单膝跪地一抱拳:“军令如山,请恕末将不能说!” 安长卿凝着他半晌,到底没有追问萧止戈的去向,只问:“很危险吗?” “这……”齐巍为难,吞吞吐吐道:“有一些危险,但是将军用兵如神,必能化险为夷!” 他这还不如不说,安长卿嘴唇都白了两分,定了定神才道:“我知道了。” 之后便回了卧房,只是再也睡不着,拿着那块紫翡翠琢磨了半夜。 …… 第四日是个艳阳天,天早早就亮了,打了三日,两军对垒,气势都不若第一战时足。 天空中有雄鹰盘旋几圈,俯冲而下,落入了北狄军军营。 呼延阿特从停在手臂上的鹰脚上取下讯息,迅速扫过,脸色顿时大变:“王庭有难,萧止戈带兵突袭王庭!阿父叫我们速速回援!” 呼延阿特和呼延治都是北地王的儿子,两人心急如焚看向呼延勋:“立即撤兵,回王城!” 呼延勋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按在刀上的独臂微沉:“萧止戈不在,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攻下雁州,占了雁州,再迎王兄过来。雁州,就是新的王庭!” “你不想撤兵?”呼延阿特脸色一变。 呼延勋咬牙冷笑:“这是最好的机会!” “阿弟,那我们走!”呼延阿特深深看他一眼,对呼延治道。 呼延治紧随他之后,两人召了自己麾下的将士,毫不犹豫地撤退,直往北漠深处奔去…… …… “报!呼延阿特和呼延治撤兵往北漠去了!” 谢陵猛地起身:“派人去拦下他们!” 斥候道:“可呼延勋大军还在城外。” 齐巍一拍桌子:“不管呼延勋,派人马拦住他们!他们带了多少人走!” “大概一万人。” 北狄五万将士,呼延阿特与呼延治带走了一万,城门外还有四万。 谢陵咬牙:“务必给我拦住!” *** 萧止戈带着五千铁甲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北狄王庭。 北狄王庭地处北漠腹地的绿洲之上,但因游牧特性,城池防御建造的并不稳固,他带着五千铁甲军奇袭,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两日两夜,便强行攻破城池,杀进了王庭。 只是王庭之中,除了四处逃散的下人,却未见到北狄王呼延切和大王子呼延廷。 北狄三勇士都在雁州,北狄王和三儿子则坐镇王庭。如今王庭已破,这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带人将王庭翻了个底朝天,到了第五日,才终于在呼延切的寝宫之中找到了一条地道。地道直通王庭之外。萧止戈带着人追过去,终于找到了狼狈藏身的北狄王和大王子。 两人仓惶出逃,身边不过十几个侍卫。铁甲军将他们包围,轻而易举地取了两人项上人头。 这一战比预料中的要顺利,萧止戈心中却不知为何突兀划过一丝危机感,眯着眼望了望王庭方向,萧止戈挥手,带着人马从另一边,准备绕过王庭再回雁州。 策马行了十数里路,身后忽然传来滚滚尘烟,地面震动,胯.下马儿不安地发出嘶声。 探路的士兵侧耳趴在地上听了听,凝重道:“是北狄人追上来了,数量至少比我们多一半。” 萧止戈略一思付,便猜测应该是雁州的大军撤回来了。眼下离雁州甚远,他们长途奔袭已经人困马乏,正面对上,绝对不是北狄军的对手。快速打量过四周地形,右边正是一片起伏连绵的山丘,萧止戈一挥手:“进去!” 呼延阿特带兵追上来时,萧止戈刚进了山丘之中。看着地面连绵的马蹄印,呼延阿特喝止住兵士,面色狰狞道:“敢进了恶鬼岭,我必要叫他们有去无回!” 马蹄在地面踩踏几下,呼延阿特派了一小队人谨慎进去探查。恶鬼岭是北漠禁.区,就连最熟悉北漠的牧羊人也不敢进去。里面地形复杂如迷宫,还有流沙和毒物,据说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原地等待了半晌,进去探查的士兵便回来了,人数比进去时少了两个,却扛回来一面战旗,黑底金字,是萧止戈军中惯用的“戈”字旗,领头的回禀道:“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应该是往深处去了。” 呼延阿特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萧止戈这次必死无疑!也算为阿父和阿兄报仇了!” “所有将士,跟我杀回雁州!打下雁州做新王庭!”呼延阿特振臂一呼,身后一万北狄将士亦跟着高声呼喝,扛着那柄遗落的“戈”字旗,风驰电掣杀回雁州。 *** 雁州城下,呼延勋正与雁州大军对垒。传信的雄鹰盘旋落下,呼延勋看到北狄王与大王子身死时,嘴边露出了一抹笑意。正要下令撤兵回王庭,就见身后呼延阿特和呼延治带着将近两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又杀了回来。 呼延勋迎上去,发现后面多出来人马里还有女人,沉凝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止戈破了王庭,杀害了阿父和阿兄!”呼延阿特道:“但是他自己也进了恶鬼岭,必死无疑。我带上全部族人,此战务必打下雁州!” 他身后北狄族人振臂高呼:“打下雁州!” 呼延勋眼神微闪,露出个笑容,拍了拍呼延阿特的肩膀,振臂道:“萧止戈已死!打下雁州,为呼延王报仇!” 数万北狄军在城外高呼,黑底金字的“戈”字旗被插在了北狄军阵前。 守城的雁州将士面面相觑,神情都起了变化。 齐巍等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齐巍咬牙道:“将军不可能出事!” 谢陵面色犹疑:“可我们没拦住呼延阿特。” 当时呼延阿特带人回援王庭,谢陵带兵去拦截,却被呼延勋察觉动机搅局,错过了时机,叫呼延阿特提前一天带兵撤回了北漠。 若是萧止戈与呼延阿特正面对上,胜算并不大。 “这些王八羔子,就会胡说八道。”铁虎一拍桌子:“将军是那么容易败的?若是真折在他们手里,还不得把将军尸首挂在阵前当阵旗?” 铁虎话糙理不糙,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坚定了神色:“没错!将军从未败过!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军心。” 话罢,几人纷纷出去安抚军心。准备迎接北狄人攻城。 …… 北狄军的叫嚷,城内不少百姓也听到了。不少人一开始都是置之一笑,将军在他们心中是不败的。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一天、两天、三天……十天。 北狄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萧止戈却从未露过面,又有传言说将军的阵旗被北狄人砍断了,这坚定的信念就开始动摇了。原本还能正常开门的铺子陆陆续续关了门,百姓们缩在家中,或担忧或恐惧。 就连军中将士也一定程度受了影响,面对攻势猛烈的北狄军,渐渐开始力不从心。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候,粮草也只剩下一半,若是北狄人继续这么打下去,城中又要陷入断粮的困局。 齐巍等人急得团团转,然而派出去的探子却什么也没有探到,萧止戈和五千铁甲军音讯全无。 安长卿是隔了四五日才知道外面的传言。周鹤岚严令府中士兵瞒住消息。也幸好安长卿这几日都安安分分待在府中没有出去,才得以瞒下去。 然而这日安长卿终于打起精神,想要出门走走,却被陈宿支支吾吾的拦住了不让出去。 安长卿满心不解,又见他神情支吾,不顾他的阻拦出去,看见只有冷冷清清的街道。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老妪打听,对方却是同情地看着他,叫他节哀顺变。 安长卿一懵,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往军营跑去。 守门的将士没敢拦住他,安长卿冲进议事厅,就看见齐巍胡子拉碴地正在冲两个士兵发脾气:“再敢传播流言,就去领三十军棍!” 训斥完一抬头,正对上安长卿的目光。他脸色一变,还没想好要怎么圆过去,就听安长卿冷静异常地问:“王爷出什么事了?” 齐巍支支吾吾不肯说。 安长卿推开他往里走:“铁虎呢?叫他来见我。” 其他几个将领包括铁虎在内,闻讯赶来。但是谁也没敢先吱声。最后还是铁虎先道:“北狄人拿着面战旗,就说将军已经死了,老铁可不信!王妃你也别信!” 安长卿一番追问,才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牙关紧绷,想着那人离开前承诺“一定会回来”,闭了闭眼,道:“我不信。王爷说过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长卿厉色道:“你们跟王爷比我要相处的久,该清楚他不是那么容易败的人!” 铁虎等人一震,这些日子摇摇欲坠的信心再次被拽了回来。他们当然是相信将军的本事的。只是北狄军日日在外面叫嚣,探子又寻不到踪迹。原本坚定的信心,渐渐就开始溃散了。 “在王爷回来之前,必须守住雁州城!” 铁虎一拍腿:“对!就是死了,也得守住!要是将军回来了,雁州却没了,咱们或者也没脸活着了!”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抱拳单膝跪下:“我等誓死守住雁州!” 细长手指掐住手心,安长卿一字一顿道:“我与你们一道,等将军凯旋!” …… 雁州城墙之上,一排“戈”字旗竖起,齐巍调兵布防,铁虎与谢陵领两队人马候在城门之后,随时准备杀出城去,与北狄人厮杀、 安长卿立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北狄军,沉色接过击鼓兵手上的鼓槌,拼尽全力擂响了第一道鼓声,鼓声咚咚中,他高声道:“我乃北战王妃安长卿。雁州将士们听好了,你们的将军带兵突袭北狄王庭,斩杀北狄王和北狄大王子。如今正在赶回雁州的路上!大家切莫信了北狄人的诡计!” “我与你们死守雁州城,等将军凯旋!” 声落,战鼓擂响,一声又一声。低迷数日的雁州将士精神一阵,瞧着立身城墙上的王妃,听着耳边战鼓声响,血液都沸腾起来。 “死守雁州!等将军凯旋!” 声如山崩,气势如虹。 而后城门打开,两军厮杀。 因为安长卿的出现,雁州将士的气势又振奋起来。安长卿当真与他们共同进退,不顾危险,日日在城墙上擂响战鼓助阵。 如此又撑过去五天,议事厅内,齐巍咬着牙道:“粮草也不够了。梁州和郴州能借都借了。” 谢陵道:“肃州呢?可能派兵来援?” “申屠胥个孬种,没有陛下调令,不敢调兵。”铁虎纷纷道。急报才从出去,邺京那边还没有回信。 安长卿坐在末尾:“还有多少粮食?” 齐巍道:“就剩下五千石。” 安长卿垂眸思虑片刻,道:“我曾在书中看过一种方法,将谷物以水煮熟,再反复蒸过两遍再晒干,一石粮食,可得两石干粮。只是从未验证过真假。” 齐巍性子急:“我这就叫人去试!” 众人立刻随他出去,匆忙间叫人拿了一斗米粮来蒸煮。半日过去,众人忐忑等着,却见拿蒸熟又晾干后的米粮,果然比先前要多。原先装米粮的斗,只能装下一半。 齐巍一喜:“召集人手,赶紧制作干粮。” 安长卿道:“如今战事吃紧,不如叫城中百姓也来帮忙。” 其他人深觉有道理,便又连忙派人去城中召集百姓。城中很快架起了锅炉,开始蒸熟晾晒粮食。暂时解决了粮草问题,又可以多撑过几日。 齐巍等人神色都轻松一些,见安长卿面色憔悴,忍不住劝他回去休息。 安长卿摇摇头,往城墙上去:“我说过,我与雁州将士共进退。” 傍晚,修整过后的北狄人再次来攻。安长卿立于城墙上,冷眼看着两军厮杀,眼前除了震动的鼓面,就只剩下耳边杀声。 这场战役似乎持续的以往都都久,安长卿胳膊脱了力,却咬牙接着擂鼓。 城墙下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安长卿脑子一懵,手中鼓槌脱力落在地上,他冲到城墙边探头往下看,就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在将士簇拥下策马往城门驰去。 他眼眶一热,冲回去捡起鼓槌,一边擂鼓一边高声喊道:“将军回来了!雁州必胜!” “雁州必胜!” 城中回声山呼,百姓居处亮起了灯,纷纷到了街上,跟着大声呼喊起来。 萧止戈若有所感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接着一抹脸上汗水,举起乌金枪沉声道:“杀!” 身后“戈”字旗烈烈,喊杀声震天。 呼延勋等人看见忽然出现的萧止戈,便知道此战必败了。咬咬牙,呼延勋与两个侄子对视一眼,冷笑:“这就是你们说的萧止戈必死?” 说完振臂一呼,鸣金带着自己麾下人马往另一边飞快撤退。呼延阿特与呼延治面面相觑,眼见雁州兵马气势雄浑杀来,只能紧跟着含恨撤退。 萧止戈铁甲长.枪立于城门前,眼见着北狄人逃远了,才下令回城。 沉重的城门在身后关上,萧止戈下了马快走几步,就看见从城墙上下来的安长卿。 安长卿穿着不合身的战甲,脸上不知在哪儿溅上了血渍,瞧着是跟萧止戈一般不相上下的狼狈。他双眼通红,咬紧牙关看着萧止戈。 萧止戈大步上前,正要去碰他,却被他错身躲开,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喏喏。”萧止戈抓住他的手,身体晃了晃,疲惫地从身后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肩窝:“让我抱一抱。” 安长卿手指攥紧,却终究没有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心虚):……喏喏,我受伤了。 喏喏(冷笑):活该。 怂怂:……(喏喏好凶 ————— 久等啦,为了把这段剧情一口气写完,所以晚了一点。今天是粗长绣,所以可以拥有超级多的营养液吗? 还有昨天看评论不知道为什么好多小可爱都觉得会虐,你们到底对甜甜绣有什么误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7079404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八月桂花香、★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 3个;14337862 2个;xiao_shiqi、果丹皮、37008567、君莫笑、禄、heead7、紫月阁主、cqh双子、优悠久远、研研细鱼、方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就你会说话、37079404 50瓶;郭德肛本肛、落雪凝` 40瓶;谦谦公子 30瓶;陆七夏、口口、摘星、虹虹叉会腰、(/w\)、f、月茉儿、吃葡萄不吐西瓜皮、28694457 20瓶;姽薇 17瓶;xiao_shiqi、千千陌梗 15瓶;易知行 14瓶;饼饼老公 13瓶;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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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巍莫名其妙,看铁虎:“老铁,谢陵什么意思?” 铁虎摸摸头,与他对面懵逼:“这我咋知道!他不是一直神叨叨的。” …… 安长卿就这么一路半背着萧止戈回了将军府,一路上倒是有不少热心百姓想来帮忙,却都被安长卿摇头拒绝了。 将人扶回房中,安长卿吩咐陈宿去烧热水,自己则亲自给他将铠甲卸下。 男人这些日子不知道去了哪儿,出发前银光锃亮的战甲此时全是鲜血和尘土,战靴还是湿的。就连里头雪白的里衣,都已经变得黑黄黑黄的。 安长卿担心地去查看他左肩的伤口,却发现那一块伤口早就已经崩裂又干涸,暗红色的血渍将里衣与伤口紧紧粘连在一起。安长卿尝试轻轻将衣服扯下来,却发现已经全和血肉连在了一处,只轻轻一扯,男人便痛苦地皱了眉。 不敢在胡乱拉扯,安长卿只能又寻了剪刀来,将里衣剪碎,才把男人塞进了被褥里。 萧止戈似乎真的困极了,不管安长卿怎么摆弄他都没有醒过来。 他身上脸上届时一身泥灰,还有伤口要处理。陈宿烧水又还没回来,安长卿给他将头发解开后,起身亲自去找大夫。 他离开后不久,陈宿便提着烧好的热水进来,只是刚到床边,就感觉一道锐利视线射过来,他一惊,下意识看过去,正对上萧止戈冰冷的目光。 “将军。”陈宿缩了缩脖子,小声叫了一声。 萧止戈却没有回应,只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陈宿被盯得头皮发麻,犹豫了一下,放下热水飞快溜了。正好安长卿带着胡是非过来,就见陈宿见了鬼一样往外跑。 “怎么了?” 陈宿道:“将军醒了。” 安长卿一喜,连忙进屋,就见男人果然睁着眼睛。他叫了一声“王爷”,却见本来大睁着眼睛的男人,定定看了他几息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胡是非本是和铁虎一道来的雁州,之后一直在军营中帮忙。听说将军回来后,他就收拾东西赶了过来。结果刚到门口就撞上了往外走的安长卿,被他连拉带拽地扯了过来。 整了整衣裳,胡是非上前查看一番后道:“只是累着了。不过这伤口长时间没处理,肉都和衣服连一起了,得用剪子剪开才行。不然天气暖了化脓,怕是会伤及经脉。” 安长卿听得心惊肉跳:“那便剪吧。” 胡是非见萧止戈这一身脏污,咳了一声,道:“伤口清理过后便不宜扯动,王妃不如先叫人给王爷将身体清理干净,换上干净被褥,我再来处理,一时半刻也不耽搁。” 安长卿想想也是,便叫陈宿先带胡是非去外面等待。自己就着陈宿送来的热水,拧了帕子一点点给萧止戈擦拭身体。 除了肩膀上的伤口,萧止戈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已经结痂的伤口。他小心避开这些伤处,换了两桶水,才给他把全身上下擦洗干净。又用湿帕子把头发沾湿擦洗干净重新束好,最后换上干净亵裤。才叫人搬来干净的被褥,重新换上。 或许是有他在身侧,这次萧止戈没有在半道醒过来。 胡是非再进来时,手上拿了一瓶烧刀子。雁州多烈酒,这种烧刀子酒性烈,又便宜,所以普通酒馆都有卖。 见安长卿已经收拾妥当,胡是非打开随身带的箱子,拿出一块干净纱布,浸入酒坛中浸湿,然后直接覆上了萧止戈左肩的伤口。 萧止戈皱眉闷闷哼了一声,颈侧青色血管迸出。 安长卿看得直皱眉,胡是非却一点没含糊,又叮嘱他道:“劳烦王妃按住王爷,别叫他乱动。” 安长卿只得脱掉鞋袜上.床,半跪在里侧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 胡是非用烈酒清洗过伤口,之后又取出一把锋利剪刀,用烈酒泡了泡,然后去处理伤口上坏肉。 坏肉和粘连布料被一起挖了出来,新鲜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男人紧闭双眼,眉峰却因疼痛死死皱着,身体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弹跳,喉间发出沉闷的哼声。 安长卿看得心惊肉跳,只能别开眼睛,弓起身体,与他额头相贴。 胡是非下手狠,动作也快,不多时就将伤口处理好,擦掉血渍,再撒上药粉,用纱布将伤口包裹好,才算完了。而此时安长卿和萧止戈额头上都沁了汗,安长卿喘了口气,哑声道:“有劳胡大夫。” 胡是非摆手:“王妃不必客气。之后伤口要静养,等肉重新长出来就好。我会每日来给王爷换药。今日先叫他好好休息。” 送了胡是非出去,安长卿又拿了帕子,给男人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 大概是疼痛已经消了,男人眉头松开,看起来平和许多。眼下正好也到了休息的时候,安长卿索性脱了外裳爬到里侧去,捏着男人的鼻子气鼓鼓道:“暂时先放过你,等以后再跟你算账。” 男人眉眼不动,睡得死沉。 安长卿哼了一声,小心给他盖好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他怀里,抱住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安心睡了过去。 第二日,安长卿是被太阳照醒的。 迷迷糊糊在温热的胸膛上蹭了蹭,安长卿睁开眼,正好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男人侧着头,眼睛半垂着看向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安长卿松开他的胳膊,揉着眼坐起身:“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了。”萧止戈道。 安长卿一懵:“这么晚了?” 紧接着又皱眉,有些懊恼道:“王爷怎么不叫我,已经过了午饭时候了?” 男人的脸颊越发瘦削,显然离开雁州这阵子,都是风餐露宿,并不轻松。 “我不饿。”萧止戈嘴角翘了翘:“就想看看你。” 在恶鬼岭中遭遇流沙,没有食物又找不到出口时,他便一直想着安长卿。想他此时在雁州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不在雁州了;若是他没回去,是不是会生他的气。 毕竟他承诺过:一定会回去。 所以不管多难,他都回来了。若是他不回来,他的喏喏生气时,该没有人哄了。 安长卿脸颊微热,瞥他一眼,光着脚往外跑:“我去叫人传饭。” 萧止戈看着他带着雀跃的背影,眼神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安长卿叫人送了饭菜进来,因为怕萧止戈肠胃不适,准备的是清粥和清淡好克化的青菜。用饭的小几就摆在床边,萧止戈坐起身,披上外裳,同他一起用饭。 吃完饭,侯在外头的士兵将小几撤下去,安长卿又找来梳子,给他把凌乱的头发梳理好。 萧止戈背对着他,沉声问道:“我不在雁州这些日子,喏喏过得可好?” 安长卿动作微顿,接着又继续给他梳头,云淡风轻道:“王爷不在这些日子,我睡得好吃得香,有什么不好的?” 嘴里说好,话语里却带着满腔委屈。 萧止戈又想起昨晚看见他,那一身沾血的盔甲——他是从城墙上下来的。那时候正在打仗厮杀,城墙上危险万分,他不该在那里。 “你昨晚到城墙上去做什么?”萧止戈索性沉声问道。 “我在城墙上擂鼓助威。”安长卿停下动作,也没有隐瞒他:“北狄人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也不能让雁州的将士百姓信。” 萧止戈眉心一跳,语气沉肃道:“胡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你去偷袭北狄王庭,我就和雁州将士一起守着城等你回来。”安长卿打断他的话:“你回来了,我自然就好好的。” 萧止戈一哽,转头沉沉望着他。 安长卿微微仰着头,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眼底藏着没说出口的怒气与委屈。 萧止戈到了嘴边的教训便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叹息一声,单手将人揽到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安长卿鼻子一酸,丢脸地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坚信着他许下的承诺,相信他绝对不会食言。这样无知的等待,在夜深人静时,仿佛一把火,将他架上了刑架,一遍遍炙烤煎熬。 每当快撑不下去时,他就像告诉那些将士和百姓一般,一遍遍地催眠自己——他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他一定会回来。 “对不起……”萧止戈轻吻他的发顶和脸颊,心疼地搂紧了他单薄的肩膀,沉声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安长卿抽抽鼻子,从他怀中抬起脸,眼睛鼻子通红地瞪着他,凶狠道:“再有下次,你就自己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不想自己过,想和喏喏过。 喏喏:哼。 —————— 来啦!今天哄老婆的怂怂,可惜哄老婆的技巧不太熟练的亚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炸源饼、37008567、玄璇、★咩咩★、2758638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北俞。、fiona王香云、紫月阁主、青铜、顾伶子慕、杏仁包子杏仁包、小欣、邬莹、麒非、将将、若宇崔微、绝世大总受、秃兔、heead7、a粗狂老实的如花、初见、cqh双子、春山笑、甜豆钟、君莫笑、小绿帽、懒鱼一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懒君君、柠檬味的猫 99瓶;花花瓜子酱 94瓶;彻夜不熄 64瓶;雁过夜隐鹿 58瓶;shan 40瓶;盖世仙女.、tinn、墨璃、小妖一枚、吃葡萄不吐皮儿 30瓶;alice 29瓶;小鱼鱼鱼鱼鱼 22瓶;阿水、已註銷、半岛神棍.、吃兔子的竹子、永眠不起、酆都魂、klh、sun-xiaodui、木曳野、boom夏卡拉卡、deerlet0911、落葉深秋、予尧贤歌、梓i彤、只磕糖的辰辰、kim馒头店 20瓶;昏妮、小阿晴、黯楠不安楠 19瓶;阿面面面面_ 15瓶;酥糖、叶修修 12瓶;kk琪、宋羽嘿、凯了个西、鹤齐、min酱、羽冰凝逸、小诺、谷谷、llyv、忧郁回旋曲、糍粑、花花瓜瓜、tea、25767363、节操君、啊涔号煜轩、云云云汔、没鱼丸、晨曦、墨柒、老古董六岁啦、陌上花似锦、清菡冷悠、oka_、3a、小阿南、今晚月色很美、奶茶君、tina893746、三分浅笑、小欣、懒癌晚期患者、和和和、林梓蓥、bluet、刑染、必然、隨心所欲、阿娜娜、江雲、晋江客户体验一级烂 10瓶;秋秋、满目桑华亲了一口太太 8瓶;白猫猫、一个迷妹、孔雀、时间之外 7瓶;斐少阳、呆小魔°、无名小卒、苍狗、akoul、星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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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助阵,听起来轻松,但其实也是个力气活儿。他幼时虽然在安家过得不算好,但也没干过什么力气活,又天生一副细皮嫩肉。这才敲了几天鼓,手掌就磨起了水泡。 一开始还会觉得疼,但是时候长了,新伤叠旧伤,心里又惦记着战事,渐渐便习惯了,早将这点小伤忘到了脑后去。 没想到一时不慎,竟然让萧止戈看见了。 萧止戈见他背着手不让自己看,动了动嘴唇,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道:“水泡得挑破了再上药。” 安长卿皱着眉不高兴:“挑破了疼,而且上了药不方便,又不是大伤。” 萧止戈沉着脸瞧他,安长卿与他对视半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道:“我等会儿再去。” “我跟你一起去。” 知道他手受了伤,萧止戈也不许他给自己梳头了,叫了陈宿进来给他束发更衣后,门神似得缀在安长卿身后,盯着他去寻胡是非上药。 上完药从胡是非处回来,就见齐巍和铁虎正和陈宿说话。 战事一结束,齐巍整个人都乐呵呵的,知道他们将军受了伤,连忙拉着铁虎来看望。 “你们怎么来了?”萧止戈眯起眼睛,面色隐隐不善。 “听说将军受了伤,我们前来探望。”齐巍完全没有瞧出来,傻乐的同时还不忘给好兄弟上眼药:“谢陵那厮说事情太多就不来了,要我说战事都结束了,能有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萧止戈淡淡一笑:“谢陵说的没错。” 咦?齐巍一懵,茫然地看着萧止戈。 萧止戈敛了笑容,慢吞吞道:“我看你们挺闲的,将士们不是要赶着种地吗?你们要是没事,就去帮忙吧。” 齐巍:“啊?” 萧止戈:“还有谁没事,都一起去。” 齐巍:“……” 两眼茫然地看着萧止戈与安长卿进了屋,齐巍难以置信地扭头问铁虎:“我们得罪了将军吗?” 铁虎憨厚的摇摇头:“没有……吧?” 齐巍一咬牙:“谢陵那厮果然不安好心,一心害我!” 铁虎耿直道:“明明谢陵叫我们别来,是你要来。” 齐巍被噎地半晌说不出话,愤愤瞪他一眼:“你怎么起内讧?兄弟有难同当,要种地也要一起去!不能叫谢陵独善其身!” 听着门外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安长卿莫名其妙地瞧着萧止戈:“为什么叫铁虎和齐将军去种地?” “小惩大诫。”萧止戈面色沉肃道:“好歹也是个副将军,还这么毛毛躁躁,没如约拖住北狄军队就罢了,还轻信北狄谣言,连安稳军心都做不到,还得你这个王妃以身犯险,难道不该罚?” “……” 安长卿认真思索了片刻,虽然觉得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但一细想,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只是想来想去想不通哪里怪,便干脆抛到了一边了。反正也不关他什么事。 *** 强攻雁州失败后,呼延勋和呼延阿特兄弟,在回了王城之后就翻了脸。呼延勋擅战,又得民心,在北狄王死后,顺理成章踹掉了两个侄子,成了新一任的呼延王。 呼延阿特与呼延治两兄弟兵败,又不肯屈服于呼延勋,带着自己手下人马逃往他处。北狄王庭一分为二,实力大伤,短时间内已经没有了攻打大邺的实力。 探子把消息传回雁州时,已经过去了三日。彼时萧止戈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虽然仍旧不能乱动,但已经开始着手处理雁州军务。 战事过后,还有更多的琐事等待处理。 战死将士们尸体要辨别身份记录在案,有亲人的由亲人认回去,亲人不在雁州的,只能与其他将士一同火化,再将抚恤金和死讯送回原籍。 除了收拾战场,还要赶着种地。 俗话说: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今年冬天格外的长,又加上战事拖延,眼下已经将近五月。已经错过了种麦子的好时机,只能抢着日子赶紧播种,再把玉米、高粱、黍米等物能种的都上,尽量减少损失。 这一通安排下来,又是四五日过去。 安长卿因为伤了手,萧止戈恨不得把他供起来,什么事都不让他做,反而是他自己的伤,除了每日找胡是非来换药,瞧着跟没事人似的。 安长卿跟他生气:“我的伤比你轻多了。” 萧止戈眉目无奈:“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我的也不算什么!”安长卿忿忿不平,觉得再这么什么也不能干,自己就跟残废没什么差别了。 萧止戈只能哄他:“再忍耐几日就好了,” 瞧着他温柔小意的模样,安长卿泄气,只能继续在将军府里无所事事地养伤。 种地回来的齐巍巴巴地扒在将军府的墙头往里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开始唉声叹气:“我终于知道将军为什么打发我们去种地了。” 铁虎配合地问:“为什么?” 齐巍目光凄凉:“肯定是因为我们没拦着王妃!” “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靠在墙边的谢陵看傻子一样看他:“地都刨了四五天了,你才反应过来?” …… 又熬了四五日,安长卿手上的伤终于好全了,重新获得了自由。正准备去把搁置的紫翡翠拿出来继续雕琢,就听铁虎来送消息,说梁州来人了。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面相十分斯文的男人,身形清瘦,被铁虎在前面一衬,活生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彼时萧止戈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安长卿不认识来人,又不知道是什么事,便道:“王爷在书房,你直接带人去书房吧。” 清瘦男子打量着安长卿,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就是王妃吧?梁州守将常在昌见过王妃。” 嗯?听他一副熟稔语气,安长卿面露疑惑:“正是,常将军认识我?” 常在昌一笑:“从前只闻其名,无缘得见真人。王爷常常跟末将提起——” “常在昌!” 萧止戈刚从书房过来,就听见他这么一句,连忙出声阻止了他。 常在昌话语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长卿一眼,止住了话头,转而向萧止戈行礼。 “你怎么来了?”萧止戈快速扫了安长卿一眼,面色沉沉看向常在昌:“主将擅离职守,你小心被人一状告到御前去。” 常在昌连连摆手,苦着脸道:“还不是因为你先前给我来信说的翡翠之事,我这不是没办法才亲自来一趟吗?” 两人一来一往间,看起来颇为熟稔。安长卿原本想追问常在昌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见他说起翡翠,又压下了话头,专心听他说。 萧止戈也微愣,显然没想到他是为了此事来的。跟北狄开战前,他确实派人给常在昌送了信,叫他去探查与西蜣交界的翡翠矿,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回信,又起了战事,这件事才被拖延了。 “出什么事了?” “我接到你的信,就立即派了人悄悄去边界探查,结果竟然真的找到了两处翡翠矿。”常在昌道:“那里估计是发生过地动,有一处山体整个滑坡断裂。翡翠就是在那座山中发现的,那些百姓从山中捡到的翡翠,应该是山体断裂时崩落的碎石。” 只是百姓不识货,以为遍地都是便不值钱。边界处又偏远,至今才被他们意外发现。 “我原本是想派兵将两座山先占下来,但是西蜣摄政王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竟然叫商阙带了兵赶来边界,这些日子我没给你回信,就是因为在跟商阙对峙。” 如今西蜣觉得这翡翠矿靠近西蜣,合该是他们所有;但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眼前,还是他们先发现的,常在昌自然不肯放弃。如今两边陈兵对峙,局势一触即发。 常在昌这才匆匆赶来了雁州,找萧止戈商议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齐巍:我不想种地了qaq 怂怂(微笑脸):那就去挖水渠吧。 —————— 1551今天卡的头都要秃了!给大家发88个红包叭! 秃头的绣需要很多营养液安慰才能爬起来继续码字q3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果丹皮 2个;我凭什么是强alpha、★咩咩★、抹额君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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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第 53 章 西蜣位于大邺以西, 是大邺建立之初, 拥兵自立的柱国大将军薛常与西蜣族人联合建立的国家。只是后来薛常背离盟誓, 血洗政权,打压西蜣族, 才铸就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西蜣虽然名义上还叫西蜣,但真正的西蜣族人是最低贱的人等。真正的掌权贵族,是薛氏。 到了这一代, 上一任西蜣王早逝, 只留下一位幼子名叫薛稚,因为幼主年少,先王驾崩前,下召命丞相薛无衣为摄政王, 辅佐幼主。 丞相薛无衣, 名唤薛无衣, 但其实是先王因缘际会之下收留的乞儿。后来先王发现这乞儿天资卓绝,非常人能比, 遂收为义子,赐姓薛,又命人教他读书识字。据说薛无衣不过十岁, 便能于朝堂之上舌战群臣,政治见解独到。至十六岁被先王亲封丞相,百官莫不臣服。 又一年,先王崩逝,托孤薛无衣。薛无衣至此十年间, 一手执掌西蜣文武,手段狠辣,智谋卓绝,西蜣无人敢相抗衡。 而北护军统领商阙,就是他手上最得用的一把刀。 如此迅速又快速地将商阙派来,西蜣对这两处翡翠矿势在必得。 几人去了书房,屏退门外侍卫,萧止戈才沉声道:“消息怎么泄出去的?你那边出了奸细?” 常在昌脸上笑容尽数散去,面色阴沉沉道:“是我对身边人太放心了。奸细已经找出来了。等争端解释,我亲手将他大卸八块!” 这个时候,他才撕下了那层文质彬彬的文人面皮,瞧起来像个收城的武将。 “这事责任在你。”萧止戈倒是毫不意外,伸手比了个数字:“我去同西蜣谈,事成后,我八你二。” 常在昌眼一瞪:“你这心也太黑了!不行,至少也你六我四!不然没得谈!” 萧止戈冷笑一声:“你在邺京,给我假传消息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我什么时候给你家传消——”常在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声音戛然而止。悄悄瞅了一眼安长卿,底气不足地辩驳道:“这不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刺激一下你,你能下决心?说起来能有今日.你还要感谢我!” 安长卿在一旁听着他们俩吵吵,敏锐地察觉或许跟自己有关,竖起耳朵认真听,却只听见两人在打哑谜。 萧止戈眉目冷凝:“不必在我面前巧言令色。我八你二,否则没你份。” 常在昌“啧”了一声,拧着眉道:“别别别,你再让我想想!” 若是西蜣派别的人来,常在昌是不怕的。但来的偏偏是商阙。商阙其人,原本是西蜣族后裔,天生力大无穷,一把百余斤的芒寒刀使得出神入化。也不知道薛无衣用了什么法子,叫他对自己忠心耿耿,为他当牛做马。 常在昌自然是打不过他的,真要开战,常在昌这个主将都只有被打的份儿。大邺能与之一战的,除了未年老的夏侯商夏柱国,应该就只有萧止戈了。 权衡半晌,常在昌一咬牙:“八二真不行,兄弟们忙活这一场,汤都不够分的,七三,最少七三!” 萧止戈眼神一闪:“成交。明日我带人随你去梁州。” 常在昌:“……” 答应的这么快,总感觉又被坑了。 议完正事,常在昌还挤眉弄眼想和安长卿说话,却被萧止戈一个眼神警告,讪讪地自己去寻客房休息。看他模样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将军府。 等人走了,安长卿才有些担忧道:“又要去梁州?胡大夫说你的伤还要修养。” 萧止戈弯了弯唇,凑在他耳边低低道:“放心,这次打不起来,刚才唬常在昌的。” 常在昌与他同是夏柱国麾下,两人曾经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常在昌这人带兵不差,这些年也把梁州守得安安稳稳。但是萧止戈却知道,他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胆子不大,凡事求稳。 他自知打不过商阙,所以火急火燎来找他求援,却忽略了商阙未必会与他开战。 西蜣与大邺,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如今绝对不会为了个翡翠矿开战。而且据他所知,西蜣这些年虽然被薛无衣一手掌控,但是小西蜣王年岁越大,眼看就要亲政了;而王族其他人暗地里并不愿意低薛无衣一头,一直盼着他倒台。再加上薛无衣这些年手段强硬,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西蜣现在表面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也是暗潮汹涌。 这个当口,薛无衣绝对不会舍本逐末。派商阙带兵来,多半是为了震慑。 听他一番分析,安长卿惊奇之余,越发觉得这人心思缜密。眼珠一转,安长卿斜斜睨着他,似不经意般问道:“王爷曾与常将军说起过我?” 萧止戈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差点脱口而出“是”。好在总算反应过来,止住了滚到嘴边的话,凝眉地望着他。 “怎么这么问?” 安长卿与他相处越久了解越深,知道他没有立刻否认,那答案就多半是了。他轻哼:“王爷只说说过没有就好了。” 萧止戈沉默地看着他,想着自己才说过不会再瞒他,喉结滚动几下,还是艰难地点了头:“说过。” 不等安长卿继续追问,他叹息一声,继续道:“常在昌在邺京时,我曾托他看着点相府,将你的消息传给我。”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会误会你喜欢李海云吗?便是他告诉我的。”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安长卿一时不知道先震惊哪个是好。 反应了半晌,他才有些结巴的问道:“那你……你很早就知道我了?为什么……” 萧止戈凝着他染了红霞的耳朵,嘴角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想着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大概要从我九岁说起……你那时候小,大概才七岁?也许已经不记得了。” 安长卿双眼茫然地望着他,见他神色认真,又缓缓皱起了眉。他记忆里,并没有与萧止戈相识的片段。 萧止戈道:“我九岁那年秋天,正逢父皇寿辰,太子留下监国,父皇则召了不少人去春山行宫秋猎。我那次也被破例允许去了,就在行宫遇见了你。” 那时候他的母妃还在,萧止戈虽然不受宠,但还有几分孩童稚气。偶然间瞧见年幼的安长卿,见他小小一团玉雪可爱,就十分喜欢。 那些大臣的孩子,多半都围着他三弟转,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跟着大人耳濡目染学会了阿谀奉承,只有年幼的安长卿懵懵懂懂,呆呆地在原地,不会逢迎也不会讨好,傻得可爱。 萧止戈见他一人,便去同他说话,才知道他是安丞相的第三子。大家都知道丞相府有个出色的大公子,还有个常被安相国叱责顽劣的二公子,那时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个三公子。 萧止戈却与他合了眼缘,见他有些胆小,就拿了自己的糕点分给他吃。 秋猎在行宫住了小半个月,那时安长卿常常来寻他玩。直到有一回他迟迟不来,萧止戈去寻,才撞见安长卿被安家二少爷还有其他大臣家的几个少爷堵住了欺负。三皇子则在一遍看热闹。 年幼的安长卿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应对这样的场面极其熟练,任凭奚落辱骂也不反驳,就乖顺地垂着头,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萧止戈心头火起,上去与他们打了一架,最后三皇子也掺和进来。萧止戈虽然习武,到底年幼又势单力薄,身上落了不少伤。 后来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寝宫,萧止戈气愤地质问他怎么不反击也不躲。 那时还很小的安长卿很认真地对他说:“这次躲了,下次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萧止戈彼时尚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忿忿地对他承诺:等回了宫就去找父皇,把他要过来当伴读。 他那时候只想着反正安长卿也不受宠,他又没有伴读,应该不难。却没料到世事无常,许多事并不会顺心遂愿。 回宫之后,还没等他向父皇提起此事,就听皇后说,他的母妃丽嫔,自尽了。 之后是兵荒马乱又格外艰难的几年,没了母妃庇护,他才知道,还有更苦的日子等着他。而他也终于明白年幼的安长卿曾对他说过的“这次躲了,下次会被欺负得更厉害”是什么意思。 他迅速的成长起来,至十二岁,为了脱离皇后和太子掌控,自请去边关从军。之后多年归来,想起自己的誓言,却发现安长卿早就已经忘记了儿时戏言。 而他未能践诺,到底有愧于心,之后多少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的消息。后来听说他在相府过得艰难,又叫常在昌暗中帮扶。 再后来,为了消除宫中忌惮,他自陈不爱女人,求来太后懿旨,才将他娶进王府。 “就是这些。我见你都忘记了,便没有刻意再提起过。”萧止戈淡淡道。 安长卿微微睁大眼,蓦然他想起以前冬日,份例被克扣时,过几日却总能在院子里发现一筐火炭;还有出府给娘亲抓药时,因为银两不够,店里小二时常少收他银子…… 后来大了,他才知晓药铺是嫡母李氏的产业,还觉得奇怪,李氏怎么会这么好心。 原来这些,都是萧止戈叫人在暗中做的。 安长卿努力搜索着曾经的回忆,却懊恼地发现,自己是真的想不起来与他有关的一点一滴来了。在他十岁那年冬日,他为了救被推进水中的安娴钰,自己落水受了寒大病一场,之后便忘记许多事情。 “对不起……”安长卿眉眼间有些沮丧:“我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那这么说……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怂怂:……嗯。(耳朵渐渐变红 —————— 这章信息量很大哦~ 九岁的怂怂一点都不怂,是不是很值得灌溉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就爱种田文【肥马】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9420452 2个;紫月阁主、★咩咩★、禄、一口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420452 6个;80e在线沙雕 5个;我凭什么是强alpha 2个;_strong壮、me1kitty、37008567、顾伶子慕、小绿帽、墨雪、cqh双子、君莫笑、heead7、绝世大总受、余清忱、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锦墨 125瓶;城北徐公 52瓶;墨浅浅 30瓶;min酱、tanya、超人会菲 20瓶;叶子 17瓶;满目桑华亲了一口太太 12瓶;纸醉金迷、荡秋千的猪、易艾薇、想不到昵称 10瓶;灼灼、80e在线沙雕、小喵兮 7瓶;雪舞血影、29978913、emma 6瓶;_(:_∠)_、年年岁岁、江小鱼、飞舞战场的美少女、香花槐、残烟、三叠声、落风木、3893399、一只听崽、慕宛、木子、一只小黄鸭嘎嘎嘎 5瓶;翎幽 4瓶;小jiojio、久九、小边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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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经年,他是声名狼藉双手染血的北战王,坊间关于他的传言不计其数,随便捡一个,都能止小儿夜啼;而安长卿也已经长大成人,依旧不受宠,却依稀还是幼时简单纯粹的模样。 他时常怀念旧日时光,却也清楚地知道,岁月变迁,各有经历,就算是最亲密的玩伴,也有分道扬镳的。更何况他们相处不过半月,安长卿又早就忘记了这段时光。 他不想破坏记忆里仅存的安宁片段。所以从来只离得远远地打听他的消息,能帮的就帮一把。若不是后来年岁渐长,宫中开始试图插手他的婚事,他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求来太后懿旨,将人娶进了府。 大婚前,萧止戈曾后悔过一时冲动将安长卿搅合了进来,然而如今瞧着眼前的人,却只有满心庆幸。 幸好……幸好他从来没有变过。 “这么久了,你都还记得?”安长卿终于抬眸看他。 怎么会不记得? 他珍藏的回忆不多,尔虞我诈刀口舔血时,便一遍遍将珍藏的回忆拿出来品味,度过那些暗淡无光的岁月。 “我记性好。”萧止戈凝着他,温声道。 …… 于是这一日,安长卿就坐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晒着暖洋洋的日光,听萧止戈一点一滴地回忆幼时的趣事。 安长卿虽然都忘了,但萧止戈的每一句话,都叫他有种熟悉感,当萧止戈说道自己为他出头打架受了伤,小小的安长卿蹲在他面前,眼睛通红还鼓着脸努力给他吹吹伤口的时候。 他忽然接了一句:“喏喏吹吹,痛痛飞飞。” 萧止戈蓦然转头看他,安长卿眼中盛满细碎的光芒:“小时候娘常这么哄我。” 于是这句话被年幼的安长卿有模有样地学来,去哄受了伤的萧止戈。 萧止戈神情柔软,手指从他指缝之间穿过,握紧,说:“你看,你其实还记得。” 安长卿微微歪着头,朝他笑:“王爷多跟我讲讲,也许我就都记起来了。” 萧止戈牵起他往屋里走,沉稳地应了一声。 *** 次日一早,安长卿与萧止戈一同出发去梁州, 安长卿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他本来以为这次就萧止戈去,毕竟涉及两国大事,带着家眷似乎也不像话。因此虽然心里隐隐不舍,但他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萧止戈换好衣裳,见他不动,才疑惑地问他怎么还不更衣。 安长卿这才知道,他原来准备带自己一起去。 萧止戈见他呆呆不动,恍然明白过来,有些懊恼地皱了眉:“昨日忘记与你说了。此次去没什么危险。你不是喜欢冶玉?我带你去挑几块好料子。” 安长卿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换好了衣裳。同他一起出门。 临出门时又犯了难。西蜣还在边界虎视眈眈,此行必然要快马赶去梁州,但是安长卿却不会骑马。这种时候他也不好意思要坐马车,耽误了行程。 他正想说要不自己不去了,却见萧止戈叫人牵了一匹神骏的黑马出来。那黑马体格健壮,一身皮毛漆黑光泽,唯有眉心和四蹄染了白。被牵出来时,还不耐的扬了扬头,四蹄踏动。 萧止戈接过缰绳,顺手摸摸了马鬃,不耐的黑马明显安分下来。他给安长卿介绍道:“这是踏雪。” 说着拍了怕踏雪的屁.股,踏雪甩甩尾巴,马蹄踢踢踏踏地溜达到安长卿面前,通人性地拿头蹭了蹭他。安长卿惊讶地看萧止戈。 萧止戈鼓励道:“它很喜欢你。” 安长卿这才试探着伸手,摸了摸踏雪的鼻子。踏雪在他掌心回蹭了一下,黑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萧止戈身为一城主将,战马不少。安长卿只知道将军府中养了几匹战马,却从未见过。 见他跟踏雪认识过,萧止戈旋身上马,朝他伸出了手:“此去梁州,赶路会有些辛苦。” 安长卿握住他的手,借力上了马,稳稳坐在他身前:“我能受得住。” 萧止戈笑了笑:“那就走了,坐稳。” 说完一夹马腹,踏雪长嘶一声,马蹄如飞,载着两人出府。 踏雪是萧止戈在北漠抓到的野马,原先是马群的马王,后来被萧止戈瞧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驯服了带回来。之后随着萧止戈出生入死,除了萧止戈,它对其他人脾气都烈得很。 常在昌一度十分嫉妒,可惜踏雪连摸都不让他摸。 眼下看着踏雪乖顺地驮着两人瞬间跑远,他心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总觉得这一趟就不该来找萧止戈。 见其他人还愣着,他一扬马鞭,气道:“愣着干嘛?追呀!” *** 雁州到梁州,快马要一日一.夜才到。沿途偶尔有零散的村落,但更多是荒漠和沙丘。好在眼下已经开了春,天气日渐暖和,点点绿意冒出了头,牵着别有一番生机勃勃。 晚上时,一行人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露宿。 安长卿头一回经历这些,虽然在马上颠簸的骨头都快散了,仍然兴致勃勃。帮着四处寻枯草木枝回来生火。踏雪性子野,此时不知道跑到哪里找草吃去了。 其他人四散出去打猎,此时就只有萧止戈还有常在昌两人在。 萧止戈瞧着不远处眉眼皆是欢喜的人,嘴角不自觉就带了笑。常在昌就坐他对面,抱着胳膊用力搓了搓,压低声音:“我说你能不能别笑了,瘆得慌。” 萧止戈拧眉瞅他一眼,不搭茬,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继续看安长卿。 常在昌不服气地“嘿”了一声:“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了,被个小孩儿吃得死死的。” 他虽然从前就知道萧止戈看上了个男人,但却不知道萧止戈会喜欢到把人娶回家当正妃。而且看现在这样子,那真是喜欢的不行不行了,出趟门都要揣着。 “你年纪也不小了。”萧止戈转过头,冷飕飕对他道:“也该成亲了。” 常在昌:“???” “免得自家没事,管别人家闲事。”萧止戈毫不留情了嘲讽他一句,而后起身朝安长卿走去。 常在昌:“…………” 安长卿捡满一捆树枝,就要往回走,却被走过来的萧止戈接了过去。萧止戈将树枝堆在一边,对他道:“想不想四处走走?” “现在?”安长卿疑惑地看了看这漆黑的天色。也就天上月亮和星子还是亮的。 “嗯。”萧止戈嘴角微翘,打了个呼哨,就见远处踏雪四蹄如风,飞奔而来。 两人上了马,朝远处飞奔而去。 常在昌在后头看的叹为观止,沉痛扼腕:“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常在昌(沉痛):你这亚子,以后肯定是个昏君。 怂怂(冷漠):呵。 —————— 今天是很准时的秀,虽然有点短小,不过大概明天会努力变长(明天不长我就删掉) 今天是昏君怂怂命令大家都给喏喏灌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大肉包子、fiona王香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 3个;...メ曉蘭 2个;禄、heead7、见见、锦瑟、fumika、cqh双子、大肉包子、菜菜、顾伶子慕、赞赞缇娜、闰土是爷们儿、26305626、紫月阁主、沐绾歌、君莫笑、37008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亚 200瓶;minister 50瓶;西西里の柠檬、wifi、西西楼、min酱、小木 20瓶;单chun的蠢 15瓶;下弦月 14瓶;墨染阡尘 13瓶;十三香、ccmyzz、忻沫、y.、貓爾君不爱哭、桂圆、乔三问、搞什么? 10瓶;无妄、菜菜 9瓶;(>_、倾听 8瓶;圆珠笔奶茶、清菡冷悠 7瓶;emma、棠梨煎雪、34297882 6瓶;严戏赵、小珊瑚、何空空、笑墨、徐小电点点点、段段、古德拜~、无花、三叠声、菠萝a、鱼跃、闰土是爷们儿 5瓶;木沨、落葉深秋、靖筱潇、阿妴、苍狗 3瓶;有姝shu、萱、唯壹、晓月猫咏、我要上天!、俞小娜 2瓶;以轻飏、柒琪、素言、鸳鸯于飞、云中君、未来可期、_拂晓兮_、槲寄生下、阿雪一定要努力、小草、千寒、小边的对象、喵了个咪、西红柿土豆汤、紫子、文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第 55 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踏雪的速度太快, 四周又暗, 两侧景色飞快掠过,安长卿只能看清头顶亘古不变的璀璨星河。 不知道跑了多久, 踏雪驮着两人一片不大的湖泊边停下来。 若不是亲眼瞧见,绝不会有人想到,这荒漠深处, 还藏着这么一面清澈的湖泊。或许是水源充沛, 湖泊边的草木比其他地方更茂盛。生机盎然的草丛之间,还有零星的萤火虫在飞舞。 天上的月亮和星河此时都倒影在湖泊之中,仿佛湖中也藏着另一片触摸不到的星河,美得宛若仙境。 安长卿下了马, 惊叹地在湖边走动。萧止戈放了踏雪去玩,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这儿真好看, 王爷怎么找到这里的?” 在湖边找了块干净大石头,安长卿拂掉砂石尘土后坐下, 仰头笑吟吟看着萧止戈。 “从前行军时,在这附近扎过营。”萧止戈在他身侧坐下,缓缓给他讲过去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从军不久, 还只是个名声不显的小兵。他所在的军队从雁州调往梁州,晚间不行军时,就驻扎在不远处休息。那时候他年岁不大,远没有现在沉稳。被同营的几个小兵半夜叫醒,偷偷摸摸溜出来找吃的。 都是半大小子, 虽然白日吃饱了,但是不扛饿,白日见这边有个湖泊,晚上便溜出来抓鱼吃。吃饱了再在湖边睡一觉,赶在天亮之前再溜回军营里去。 “我就是在这里和常在昌熟识的。”当初带头撩撺他出去抓鱼吃的,就是常在昌。 只不过没等他们快活几天,就听说梁州战况紧急,他们火速赶去支援,却不料那一役损失惨重,当初同去抓鱼的几个小兵,只剩他和常在昌还活着。 “那时候很苦吧?”瞧着他拧眉陷入回忆之中,安长卿轻声问道。 他手里还握着男人的手,那双手手掌宽厚,十指修长有力,原本该是十分好看的一双手,但多年来握枪杀敌,使得指节变粗,掌心虎口遍布茧子,触感十分粗糙。安长卿曾经见过太子和三皇子的手,都是白而细腻的,连一丝伤口都找不到。 养尊处优的皇子,原该是太子和三皇子这样的。只有萧止戈,自小就受尽苦楚。 萧止戈却摇了摇头:“苦,但也值得。” “想得到一样东西,总要用另外的东西来交换。” 说这话时,萧止戈目光一直锁着安长卿。二十岁之前,他确实历经苦楚,尝遍冷暖。但他始终记得母妃告诉他的话:这世上人各有命,有的人先甜后苦,有的人先苦后甜。我儿虽然自小坎坷,但等苦尽了,必会甘来。 萧止戈一直记着母妃告诉他的这句话。 他觉得,安长卿就是他的“苦尽甘来”。他用前二十年的坎坷,换往后余生与喏喏的安稳顺遂,不亏。 安长卿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见他神色沉凝,想了想,伸手在荷包里的油纸包摸了摸,摸出一颗圆溜溜的松子糖来喂进他嘴里。 “以后有我在,就不苦了。” 甜滋滋的糖味儿在舌尖散开,萧止戈垂眸看他,就见安长卿对他笑得眉眼弯弯:“甜吗?” 萧止戈眸色微深,受蛊惑一般低头吻住他,将松子糖送进他嘴里,声音低哑地喃喃:“甜,你尝尝。” 安长卿嘴里含着那颗融化的松子糖,又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脏不争气地用力鼓动起来,像装了一面鼓,咚咚咚吵得他头晕目眩。 嘎吱嘎吱将松子糖嚼碎了咽下去,安长卿伸出一小截舌尖示意:“没了。” ——他的意思是,这是他荷包里最后一颗松子糖。 然而萧止戈却没有意会他的意思,目光只凝着那伸出来又缩回去的一截浅红舌尖,忍不住喉间痒意,再次低头去尝。 浅淡的甜味在两人口中流转,连呼吸都是松子糖的甜味。 安长卿抵着他的胸口,将人推开大口喘气。 萧止戈按着他的背,低低在他耳边说:“还是很甜。” 安长卿瞪他一眼,抬手抹了一下嘴,闷声道:“瞎说,不许亲了。”再亲就要破皮了。 萧止戈喉结滚动,眼神越深,手指灵巧地数过他背脊骨节,哑声低问:“上次给你的……方子,可有照着做?怎么来雁州后没见你用过?” 安长卿一下瞪大了眼,脸色迅速涨红,结巴了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用、用完了。” 在邺京时,他便日日照着方子上说的用玉温养,六只小玉棒用完后,再按照记述的呼吸之法,每日睡前做收缩练习。这法子隐蔽,他没好意思告诉萧止戈,他自然不知道。 瞥见他泛红的脖颈,萧止戈轻笑了一声,又道:“等回了雁州之后,我们就圆房好不好?” 从前顾虑太多,他忍耐了太久。如今却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安长卿斜眼瞥着他,小声嘟囔:“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不肯圆房。” 萧止戈哑然,片刻后又在他发间轻吻一下:“是我不对。喏喏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去看看踏雪。”安长卿霍地起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溜烟跑到踏雪边上去,抓着缰绳道:“不是说要教我骑马吗?” 萧止戈失笑,起身朝他走去。 …… 两人回来时,去打猎的下属也都回来了,此时正把捉到的野兔架在火上烤。 安长卿坐在马上,萧止戈牵着缰绳,两人慢悠悠地从远处走过来。下属们神色诧异,心里都暗暗嘀咕:他们何曾见过北战王对谁这么小意温柔过?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面上却个个都垂着头装作专心烤兔子的模样,只眼角余光一下一下瞥着。 唯有常在昌神色越发沉痛,酸溜溜地提醒他:“咱们是去同西蜣人干仗的,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 安长卿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发红。 萧止戈却斜眼瞥他,声音冷冷道:“再多说一句,你就自己去同西蜣人谈。” 这是常在昌的死穴,他瞬间闭嘴,灰溜溜地滚回了自己位置。 边上正好有个下属在烤肉,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常在昌坐在火堆边盯着看,一脸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得下属手都要开始颤抖时,他忽然道:“男人真有这么好?” 下属手一抖,烤得半熟的兔子就这么掉进了火堆里。 …… 露宿一晚,第二天刚亮,一行人又收拾行装上马赶路。到了当天下午,才终于赶到了梁州。 梁州与雁州虽然紧紧挨着,但差异却不小。城中随处可见高鼻深目的异域人,连带着百姓穿着打扮也跟大邺有不少差别。 萧止戈给他解释道:“梁州与西蜣相邻,有不少在西蜣受尽屈辱的西蜣族人,就都偷偷跑到了梁州来。”虽然到了梁州也是没有户籍,但也比在西蜣受尽欺辱压迫、当做牲口买卖要强一些。不少西蜣族人就此在梁州定居,有的还与大邺人成亲生子,这么这一代代融合下来,才有了如今的梁州。 因西蜣族人的融入,也带来了不少西蜣的风俗传统,逐渐影响了梁州百姓,使得如今的梁州看起来极有异域风情。安长卿瞧着两侧街道上的小摊贩,看得目不暇接。 等进了城,去了常在昌的府邸,萧止戈要与常在昌商议应对西蜣之事。安长卿无事,便带上护卫,去城中转转。 一样地处边关,但是凉州城明显要比雁州更热闹一些。邺北三州,因所处位置和萧止戈的缘故,使得雁州一直是最遭北狄仇视、战事最频繁的城池。因此自然也没有相邻的梁州郴州热闹繁华。 安长卿带着人四处走走转转,见识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逛了两条街,遇上一家茶楼,里头竟然有和猴子跳舞的西蜣舞娘,安长卿瞧着稀奇,就带着人进去喝口茶歇歇脚。 梁州的茶也与普通的茶不同,这边的茶里加的不是茶叶,而是各种香料和药材,滋味有点咸,一开始有些喝不惯,但多喝两口,又能咂摸出香来。 喝了两盏茶,又看了一出猴子跳舞,安长卿看着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去。出门时就见茶楼对面围了不少人,隐约还传来男人的呵斥声。 透过人群缝隙看过去,就见一个大汉拿竹片在抽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约莫十来岁,上头穿得很少,露着肩膀和胳膊,腿上套着鱼尾巴一样的皮套子。此时正跪在一口大水缸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安长卿皱了眉,紧紧人群里,听着交头接耳,才弄清了原委。 原来这是一对卖艺的父女,这小女孩穿着鱼尾套子,扮做鲛人的样子,在大水缸中表演杂耍。据说是刚才表演时这小女孩没能闭住气,这大汉就发了怒,在罚她。 虽然瞧着不忍心,但人家是父女,过路人也不好多管闲事。只围在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那大汉却越说越来劲,说家中清贫,说孩子母亲重病等着钱治病,这孩子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云云。 那小女孩则抱着胳膊垂着头,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直到大汉说到“我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时,那小女孩才猛然抬起了头,恨恨道:“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养大的!” 大汉声音一顿,又狠狠抽了她一下:“叫你瞎说!我不是你爹谁是?!” 那小女孩被抽得发抖,却仍然坚持着:“你不是!” 大汉怒极,拿起水缸边的小木凳就要砸她,却被安长卿先一步拦住了。示意护卫将人隔开,安长卿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压着怒气道:“哪有你这么做父亲的?!” 大汉见他衣着不凡,又带了护卫,顿时有些发憷,却仍然梗着脖子道:“你、你少管闲事,这是我的家事!” 安长卿没理会他,皱着眉将小女孩扶起来,却发现她腿上套了鱼尾,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只能让她先坐在地上,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你刚才说他不是你父亲?” 小女孩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坏人。安长卿温和地看着他,等她回答。 大概是觉得安长卿不像坏人,她才点头道:“他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我是他买回来的。” 小女孩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就不干了,开始指指点点起来。如果是亲父女,人家家事他们就不好管了。可现在知道了不是亲生的,方才这大汉的一番话都是在诓骗他们,大家就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安长卿看了看这小孩儿,想了想起身问道:“你多少钱买的?我把银子给你,这孩子我要带走。” 大汉有些不舍得,这小女孩可是替他挣了不少银子,是棵能长久生钱的摇钱树。他支支吾吾道:“哪有强买强卖的?” 安长卿不耐与他磨嘴皮,看了身边护卫一眼,护卫神色一冷,长刀出鞘一截,不善地看着他。 那大汉一慌,瞧出他不好惹,连忙道:“卖!我买!五百两,我五百两买来的。” “他瞎说,明明只花了五两银子!”小女孩声音清脆道。 大汉一噎,恶狠狠瞪着她。 安长卿掏了五两银子扔给他,叫护卫把这瘦瘦小小的孩子抱起来带回去。正要走,身后又有人叫住他:“这位公子请留步。” 安长卿一顿,回过头来,却见是个穿青衣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笑,相貌十分清俊,只是瞧着有些孱弱的模样,身侧还跟着个美貌侍女。 “公子有事?” “这孩子腿上穿的是鱼尾套,若是不及时取下来,怕是会伤到腿。” 安长卿一愣,顺着他手指去看,鱼尾套从腰间开始,紧紧裹住双.腿,几乎看不到一点缝隙。再看那小女孩,一直紧紧咬着唇,虽然没有说话,嘴唇却已经咬得发了白。 “我的侍女会取这东西,公子若是不介意,可找个地方,先给这孩子把腿上的鱼尾套取了。” 安长卿沉吟片刻,想着自己带了护卫,这人却只带了个侍女,应该没什么危险。便点点头,就近进了方才的茶楼,叫小二给他们准备间厢房。 虽说这小女孩年纪不大,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取鱼尾套。 进了厢房,侍女果然抱起那孩子到了屏风后去给她取腿上的鱼尾套。安长卿则和年轻男子在外头喝茶等待。年轻男子非常善谈,主动报上了自己家门。 “鄙人姓薛,单名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安,名诺。”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被人主动搭讪,安长卿到底存了防备。 薛逸道:“我瞧安公子面生,你不是梁州人士吧?” 安长卿也没说自己是哪里人,只道:“是,来梁州有些事。”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侍女就抱着那小孩儿出来了,小孩儿身上裹着安长卿的外袍,脸蛋有点红。 侍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向薛逸回禀道:“鱼尾套已经取下来了,没伤到腿,不过这是个男孩,不是女孩。” 安长卿面露诧异,去看那小孩儿。这小孩儿长得十分好看,因为年纪小,有些雌雄莫辩的美,只是左边眼睛下面长了一大块红色鱼鳞状胎记,生生破坏了这份美。 小男孩忐忑地看着安长卿:“是他叫我扮成女孩子的,说这样看得人多。” “他”自然指的是那个买他的大汉。 安长卿顿时了然,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牵起他的手,对薛逸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多谢薛兄。” 薛逸笑了声:“不必客气,安兄慢走。我们有缘再见。” 安长卿朝他点头致意,便带着小男孩离开。 身后,薛逸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开。侍女霁雪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侧,低声道:“相爷,还不回去吗?常在昌已经带人回来了。” 薛逸,也就是薛无衣淡淡笑道:“是该回去了。常在昌回来了,北战王也该到了。” 霁雪道:“可要我去备马车?” “先不急。”薛无衣摆摆手,忽然问道:“霁雪,你说这世上,会有两个不相干、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霁雪摇头道:“奴婢未曾见过。” 薛无衣沉吟片刻,道:“叫人去查查这个安诺的来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常在昌:西蜣的事我们得好好唠唠。 怂怂(不耐烦):赶紧打完,我还赶着回去圆房。 —————— 今天够粗长了吗?! 多灌溉营养液说不定明天还会变长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半盏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7个;紫月阁主、君莫笑、森森小可爱、兔城花汰、金凌舅妈、37008567、35135503、方糖、慢慢的生活、顾伶子慕、闰土是爷们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3634651 70瓶;sepia某离 60瓶;阿豆呀 55瓶;白久彩十一 32瓶;菡湄 31瓶;海螺小姐 30瓶;阿咕 24瓶;秋逝星辰、最喜欢小鱼?了、柚子巧克力 20瓶;你说的算 17瓶;orchid 15瓶;见雀 13瓶;柔软の荆棘、忘羡、易艾薇、自筑、费渡的骆闻舟、嘻嘻、拢龙真可爱、口口 10瓶;雨夜微凉、阿水 9瓶;公子、青珏 8瓶;20671059、鹿晗我老婆 6瓶;nannan、三木子羲、三叠声、yiuyiu、月石味么么哒、浪里小肥龙、lee、每天都被自己的腿毛搁、mr.古、七七、wifi 5瓶;栗子、喜欢酒红不喜欢红酒 4瓶;苍狗、女侠小兜、兔城花汰、古月方源.by 3瓶;小jiojio、三十三、、秋月银霜、人非草木、26805266 2瓶;? ? ? ?、糯米团子、飘过ing15、槲寄生下、土豆泥、茨羽、蕨蕨、藍、飘哇飘、西红柿土豆汤、厌姜、阿雪一定要努力、柒琪、混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第 56 章 霁雪下去后, 薛无衣独自站在窗前沉思。 他此行秘密来梁州, 就是料定以常在昌与北战王的关系, 必定会请北战王来梁州助阵。他亲自来,是想借此与萧止戈谈一桩交易。 西蜣这些年偏居一隅, 明面上看着还太平,但从先王殡天,底下早就暗流涌动。 先王虽然子嗣单薄, 只留下一个幼子。但是幼子母族釜阳王氏尚且繁盛, 且一直不满他这个外人把持幼主,暗地里撩撺王太后干涉朝事;更有先王的几个兄弟子嗣繁盛,盼着幼主一朝早夭,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宝座;朝堂之上党派分明, 这些年他虽然掌握了一半, 但剩下的半数官员, 却各为其主。利益驱使之下,使得他的改革迟迟不能推行。 转眼十年过去, 幼主已经长成半大少年,却在王太后和居心叵测之人的挑拨下,日渐与他离心…… 然而西蜣国内局势, 若是再任由发展,被压迫久了的西蜣族人,迟早要生大患。他心中忧虑,多番权衡之下决定推行新法,然而与心腹商议出来的改革之法, 却到底缺钱又缺人,加上各方利益阻挠,迟迟不能推行。 一阵凉风袭来,薛无衣以拳抵唇,闷声咳了两下,又想起今日在梁州街市上意外遇见的年轻男子。 双手背在身后,薛无衣微微闭着眼,将脑海中的面容与收藏的画像细细比——确实像,近乎是一模一样了。 只是安诺的脸庞要略圆一些,眼神气质也更温和。而画像中那人,虽然是一样的容貌,眼神却更为凌厉。 一个像皎皎明月,一个是灼灼烈阳。 薛无衣缓缓吐出口气,想着先王临终前对他另一嘱托——这是历代西蜣王传承下来的秘密。据说是第一任西蜣王薛常留下来的遗旨。薛常生前不知在何处藏了一批宝物。宝物有多少、藏在何地都无人知晓,他只在死前交给后嗣一幅画卷,叫他们一代代传下去,言若是有朝一日见到这画卷上的人,便将画卷交给他,告诉他,薛常欠的债,还了。 薛无衣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瓜葛,但先王却郑重告诉他:这是薛氏先祖欠下的债,子孙要帮着还。 然而西蜣建国至今已有数百年,就算要还债,这债主也早该作古,成了地下一抔黄土。 眼下正缺钱,薛无衣到底不是薛氏血脉,对于这还债之事并不看重,他看中的……是那副画卷后的一批宝物。 只是画卷他多番研究,却没有找到任何端倪。原本他已经放下此事,却不想此次梁州之行,还能叫他碰到意外之喜。那年轻人与画像上的人长得如此相像,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或许宝物的线索,就在这画中人身上。 手指轻轻扣着窗棂,薛无衣心想,等查清了底细,或许可以把人带回去,参破画中谜。 *** 安长卿带着小孩儿回了常在昌的府邸。 小孩儿胡乱裹着他的外袍,十分不合身。头发也乱糟糟的,藏在后头的一双眼睛机敏警惕,还有些许忐忑不安。 安长卿想着他在水里泡了半天,一边叫下人备水带他下去洗漱,一边又吩咐厨房备了姜汤,防止他生了风寒。 这小孩儿也乖,不吵不闹任凭安长卿安排,等重新洗漱收拾好,换上了一身略大的衣袍,又随着下人来拜见安长卿。 穿戴齐整后,这小孩越发显得精致。就连左眼下的红色胎记,都没有那么刺眼了。 安长卿将他拉到身前,让他先把姜汤喝了,问他叫什么、可还有其他亲人。这孩子虽然年幼,但是看着并不蠢笨,还很有几分机灵。安长卿因此也没有将他当做寻常幼童。 小孩儿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叫余绡。又讲述了一番自己经历。 说他原本与父亲相依为命住在山中,后来父亲重病去世,去世前交代他去寻一位友人投靠。他当时年纪小,下山后人生地不熟,就遭人拐卖了。 拐卖后辗转了几个主顾,都因他故作木讷蠢笨被嫌弃。又加上他脸上生了大块胎记,渐渐无人问津,才被那大汉买回去。买他的大汉原先是耍猴戏的,本来是想找个徒弟。结果意外发现他擅长凫水和水下闭气,就想了个点子,叫他扮做鲛人模样在水缸中表演。因这杂耍新鲜,还帮着大汉赚了不少钱。 提起这个余绡便有些愤愤,嗓音脆生生道:“他不是好人,我总看到他出去赌钱,回来就打我和他媳妇。” 安长卿摸了摸他的头,道:“不要紧,他干了坏事,明日叫官兵去抓他。” 余绡闻言顿时笑出一口小白牙来。 安长卿问他:“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无处可去,可留在我身边做个小童。”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安长卿瞧着这小孩儿投缘,加上他实在年纪小,这么把人放出去,万一再被拐了,反而白费一番功夫。想了想将军府中多张嘴也不碍事,就生出了将人留下来的心思。 果然,余绡一听眼睛就瞪大了,孩子气地连连点头:“我愿意!” 说着又反应过来,学着常府下人的模样,跪下给安长卿行了个礼,口中道:“余绡愿意伺候公子。” 安长卿被他逗得笑出声,拉他起来,顺势拍拍他的头,道:“不用在意这些虚礼,这几日也无事,你先歇着吧。” 萧止戈与常在昌商完事,回来就看见安长卿神色温和地跟个小孩儿说话。萧止戈眉头一跳,上前,垂眸看着小小一团的余绡:“哪来的?” 安长卿说是街上遇见的:“年纪还小,又无处可去,就先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说着又对余绡道:“这是北战王,你叫王爷就好。” 余绡骤然见到萧止戈,本能地有些畏惧,不过想想自己刚被留下,不能给公子跌份儿,就壮了胆子,脆声道:“拜见王爷。”说完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萧止戈神情缓和了一些,叫他起来,随后便与安长卿一同去用晚膳。常在昌现在瞧着他们俩在一起就觉得眼睛疼,干脆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了。 …… 次日一早,萧止戈与常在昌带人去边界与西蜣交涉。 西蜣与梁州交界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平日里少有人烟,偶尔会有两国百姓带着货物到边界游荡几回,换些对面的货物回去售卖。 然而如今,在这交界线前,却是两国陈兵,各自安营扎寨,气氛剑拔弩张。 萧止戈一马当先,孤身到阵前,沉声道:“商统领可愿一叙?” 话落,一个背负重刀的男子缓步出来。他穿一身极朴素的黑色衣裳,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高挺饱满的额头之下,是如鹰隼一般漠然专注的眼。明明一身不起眼的打扮,然而眼中凌厉和背后重刀,让谁也忽视不了。 走到阵前,他一拱手,声音沉而冷:“商阙,久仰北战王大名。” “久仰。”萧止戈礼节性回了一句。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客气完了,萧止戈直入主题:“到何处一叙?” 商阙眉目冷然:“我家主人想见王爷一面,请随我来。” 说完也不待萧止戈答应,便朝西蜣营帐走去。萧止戈也不惧,长腿一迈,乌金枪背在身后,紧随他的步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西蜣营地。 营帐之中,薛无衣等待已久。 萧止戈看见他时,眉头微挑,却没有出声。 薛无衣目光打量着他,上前一步,笑如春风:“久仰王爷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容,不愧是大邺战神。” 萧止戈却不是个爱说套话的人,直指核心道:“区区两座翡翠矿,还不值得惊动摄政王大驾。” 薛无衣笑容更盛:“王爷果然是聪明人,我来此,是有一桩生意与王爷谈。” 萧止戈思绪一转,就想明白了梁州这点子事,西蜣明面上是争翡翠矿,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引他过来。只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薛无衣智谋卓绝,素来有笑面狐狸之称,素来都是他让别人吃亏。如今却亲自来见他,必然是有求于他。萧止戈眯起眸子淡声道:“生意可以晚点谈,不如先将翡翠矿分清楚了。” 这两座翡翠矿,好巧不巧,大半在西蜣境内,小半在梁州境内。只是如今翡翠矿是他们发现的,萧止戈必然不会轻易退步。 “西蜣小国,又不富裕。如今又不与大邺通商,真要说起来,这翡翠在西蜣是有价无市。” 薛无衣观察着他的神情,缓缓道:“若是王爷想要,我愿成人之美。将这两处翡翠矿让出来。” 萧止戈眉眼一动,目光越发锋锐地看着他:“条件?” 薛无衣一笑:“这便是我要与王爷谈的生意了。” 他瞥了一眼商阙,商阙立刻会意,到营帐门口守着。薛无衣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用这两处翡翠矿,换王爷一个承诺。” “两年之内,若是西蜣不犯大邺,王爷也绝不对西蜣出兵。” 这是什么条件?萧止戈蹙眉,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目的。 “且不说大邺与西蜣多年相安无事,就算我答应,这大邺如今也不是我做主。”萧止戈提醒道。 薛无衣摇摇头,颇有深意道:“今日做不得主,未必明日做不得主。日后王爷能做主的时候,记得这个承诺就好。” 萧止戈审视着他:“两处翡翠矿,换我一个承诺。相爷未免太高看这翡翠矿了。” 薛无衣面露苦笑:“非是高看,只是走投无路罢了。西蜣对王爷够不成威胁。” “今日不成威胁,来日却未必。”萧止戈将他的话还给他,沉声道:“况且西蜣还有相爷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此,便是不能谈了。 薛无衣看着他大步离开,面孔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为什么求他?我足以与他一战。”门口的商阙声音冷肃,目光似刃。 “非你不能战,是西蜣不能战。”薛无衣敛眸,摆摆手:“你先出去,叫霁雪进来。” 商阙冷冷盯了他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帐内没了人,薛无衣猛然弯下腰咳嗽起来,瘦弱的背脊快要凸出衣裳,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霁雪进来时,薛无衣已经擦干净唇边血迹。他坐在主位上,浅浅抿了一口茶,冲淡口中血腥味:“查到了吗?” “查到了。”霁雪将一封信交给他。 薛无衣接过去看完,嘴边忽然现出一抹笑容,又问:“载虢可有消息传来,那边有动静了吗?” “一切如相爷所料。府中的画像失窃。王太后秘密派了使臣带着画像出了载虢,往邺京赶去。” “真是一群蠢货。”薛无衣眼神微冷。为了扳倒他,竟然妄想拿先王的藏宝图与大邺做交易,简直愚不可及! “要不要派人截杀使臣?”霁雪道。 “不必。” 薛无衣带着笑,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密信,这上面是才查到的安诺的来历。他万万没想到,意外遇见的安诺竟然会是北战王妃。 真是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垂眸低笑一声,薛无衣道:“将消息和画像一并送到北战王那儿去。” 信上说北战王十分宠爱王妃,这次的分量,总够叫他动心了。 霁雪应下了,脚步却没动,担忧地看着他:“相爷又咳血了?你许久未吃药了。” 薛无衣继续喝茶,仿佛说得不是他:“那药苦得很,喝多了一身药味。若是叫载虢那帮人晓得了,怕是以为我立刻就要死了,岂不是称了他们的心?” 霁雪面色微变:“相爷!” 薛无衣不在意摆摆手:“去吧,我还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怎么这么多人觊觎喏喏?(拔枪 宝藏喏喏:嗯? —————— 1551最近评论少了好多!发个红包试试,让我康康评论都去哪儿了,前排发99个qaq 【明天更新前营养液满4w75就加更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36255443、半盏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醋溜薄荷精、熊可棋、君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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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萧止戈又对着那幅画像沉默许久。他不觉得薛无衣会拿如此拙劣的骗局来骗他,那这画像和西蜣秘宝,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如此相似的面容,甚至连眼下泪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拿巧合来说,实在自欺欺人。 萧止戈沉思许久,觉得问题多半与安长卿的母族有关。安家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士,且是后起新贵,不可能与薛常或者西蜣有什么关系。那多半就是与母族有关。 安长卿的母亲……原是青.楼清倌人。父母不详。 心中有了盘算,萧止戈将画像谨慎收了起来,又写了封信叫人快马送出去,全部安排妥当了,才请常在昌过来商议翡翠矿的事情。 常在昌听他说西蜣同意让翡翠矿时,表情都是呆滞的,半晌眯起眼睛来:“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萧止戈淡淡瞥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只管叫人开采,按先前说的,我七你三。” 常在昌想了想,多年相处,他深知萧止戈不会害他,见他不说,便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道:“挖出来了如何出手?”这事是没有上报邺京的,总不好太过大张旗鼓。 对此萧止戈早有对策,对他道:“翡翠开采出来后,先不着急开,叫商队直接将原石运到南边去,那边富庶,想来会有许多富商大贾愿意花钱。” 大邺如今虽然风雨飘零,但前头也是繁盛过的,尤其处南边一带因太.祖曾经开放通商,他们与雨泽来往,很是兴盛了几年。富商大贾富得流油。虽然后来的几任皇帝下令不许通商,但家底都还在。不愁没钱花,只愁没地方花钱。这翡翠运过去,连石头一起拍卖,不愁没人要。 常在昌有些傻眼:“拍卖原石?那有人买吗?” 萧止戈睨他一眼:“派个会来事的去,先造势。南边的富商,好赌的可不少。” 这些有些家底的富商,当然不会去赌坊寻些上不得台面的乐子,他们玩的花样更多些。比如赛马,又比如斗鸟,桩桩都是一掷千金的玩法。 若是单一块翡翠,当然也值钱,但两座翡翠矿,要想源源不断的来钱,南边几个州郡未必供得起。反而是这般拍卖原石,更能激起这些富商的好奇心。 一块原石,开出来的翡翠有好有坏。以小博大,激起他们赌.徒心理,那便不愁卖。 常在昌若有所思,不久后便派人去安排了。萧止戈则带上画像去寻安长卿。 安长卿已经用过早饭,此时正在书房里看书。余绡倒是尽职尽责,小尾巴一样守在书房门口伺候着。见萧止戈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萧止戈略点了头,大步往里走。 安长卿在里面已经听见动静,正好放下书迎过来。萧止戈看见他时顿了一顿,下意识拿他与画中人对比一番,越看越觉得两人差异十分之大。 这件事他没打算瞒着安长卿,便干脆锁上书房门,将原委说与他听。 那副画像被铺开放在书桌上,安长卿诧异地看着,看那模样恨不得把画像盯出个洞来。 良久,才摇摇头,肯定道:“没有见过。也从未听娘亲说起过。” 不只是这一世,就算是上一世,他也从不知道自己还会与西蜣秘宝有什么干系。他倒是听娘亲说过一些旧事,但也没有提到什么西蜣之类,只知道娘亲出生不久就被人扔在路边,襁褓之中只有一块双鱼玉佩。娘亲被人捡回去抚养长大,后来遇见灾年,因她长得好,就被养父母卖进了青.楼换救命银子。 这事实在是叫人一头雾水,萧止戈比他知道的还要多些,但也依旧没有头绪。只能用火折子将画像点燃了,道:“这画像牵扯太多,今日的事你烂在心里,谁也别说。” 安长卿拧着眉,对这无妄之灾还有些忧心忡忡。上一世他没出过邺京,也不知道西蜣之事。更不会知道西蜣竟然还存着这样一幅画像。如今重生一回,他改变了许多事情,却带出了更多上一世未曾发生之事。 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好还是坏。 萧止戈见他愁眉不展,以为他是为此担心,安慰道:“西蜣使臣我已经派人去截杀,不会叫父皇他们知晓此事。” 安长卿摇摇头,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深深叹了一口气,苦恼道:“只是觉得,这阵子实在是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没个消停时候。” 这种失控感难免叫人焦躁,又有些恼恨自己上一世实在活得糊涂,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萧止戈在他背脊顺了顺,见他愁眉苦脸,便换了个开心事说给他听:“翡翠矿已经准备开采,我带你过去看看?顺便挑几块好料子。” 安长卿其实还有点无精打采,不过想到这样的机会也不多,还是点头跟他去了。 …… 交易谈成后,西蜣便撤了兵。边界上的营帐都已经拔了,倒是有不少士兵在封山——日后这一片,就轻易不能进来了。 两人进去逛了逛,里头已经有不少匠人在挑拣碎石,这些碎石都是山体滑坡时滚落下来的,有不少是藏着翡翠的原石,只是需要会看的人细细分辨。从普通石块中挑出来。 在矿山中盘桓两日,安长卿依着跟匠人学到的技巧挑了几块原石,又让人用工具开开,除了一块里头有棉坏了外,其他几块都是水种好的上等翡翠。安长卿郁郁了两日的心情终于畅快起来。 挑完了翡翠,他们在梁州已经盘桓了有四五日,便准备启程回雁州。 翡翠矿开采的一应事宜,则都交给了常在昌,至于运送原石的商队,则需要再物色嘴严的人选,如今翡翠还在开采中,倒也不那么着急,便准备先回雁州再慢慢商议。 又是一个清早,一行人策马往来时的路奔去。 安长卿如今已经学会了骑马,便自己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骑。小余绡也随着他们一起回雁州,因为年纪小还骑不了马,便叫萧止戈带他同骑。 萧止戈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一张脸却黑沉沉的,眼睛时不时就落到前头的身影上去。 余绡坐在他前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瞧着前头骑着马的王妃,越发敬佩。他现在已经知道救了自己的是北战王妃,深深觉得王妃不仅能心肠好,还连这么凶的王爷都半点不怕,实在厉害。 *** 进了五月,天气越发暖和,百姓们都换上了单薄衣裳。因战事已熄,城中比往日热闹许多。回城时不少百姓瞧见他们,还笑着问好,一派繁盛热闹的景象。 回城时已经是傍晚,将余绡交给安福去安置,安长卿与萧止戈吃了晚饭,便早早洗漱了准备休息。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安长卿实在有些腰酸腿痛,洗漱完就靠在靠枕上给自己捶腿,一张脸皱起来,瞧着有些稚气。 萧止戈出来,见他这样便笑了一声,自然而然地过去,将他的腿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控制着力道给他揉捏,嘴里却道:“早说骑马辛苦,叫你与我一同。” 显然,安长卿自己骑马,却塞了个小孩儿给他,北战王心里还不太痛快。 安长卿瘪瘪嘴,用脚去踹他的肩膀,咕哝道:“一开始也不怎么累。”谁知道下了马会浑身要散架一般的酸疼,肯定是骑得少了,以后多练练就是。 萧止戈眼神一闪,顺势握住他的脚,带着茧的拇指在脚底心划过,带起一阵痒意。 “哎别挠。”安长卿拍痒,使劲把脚缩回来藏住,又不解气地瞪他一眼。 萧止戈眸色更深,顺势倾身上去,附在他耳边低低道:“喏喏,今日圆|房吧?” 安长卿身体一僵,眼睛睁得极大地看着他,红霞从耳根蔓延到脖颈,仿佛呆了。 他这模样,叫萧止戈眼底情绪更加翻腾,手指在他背|脊划过,又低低地询问:“好不好?” 安长卿终于回过神,整个人害羞地都快冒烟了,圆|房这种事,前世今生他都是头一回。但两人成婚这么久,圆|房也是正常,而且去梁州时也说过,回来后要圆|房的。 不正常的是,这人为何要这么正经的来问他?! 瞪了他一眼,安长卿愤愤想,这事……这事不都是放下帐子直接开始的么?问来问去是要做什么! 萧止戈不知他心中所想,仍然认真地在等待他的回答。两个男子在一起,叫安长卿在下面承受,本就有些委屈他了,所以他并不想勉强他,若是他不愿意,他可以再等等。 被他这么定定看着,安长卿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及至窥见他眼底的期待,安长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攥了攥手指,他虽没有回答,却鼓起勇气,仰头亲了他一下。 无声胜有声。 湿湿软软的一个吻印在唇角,代表什么不言而喻。萧止戈眼中如浪涛翻涌,却不感泄露半分,唯恐吓到了他。 嘴角蓦然笑开,萧止戈垂下眼,小心给他将头发散开,手指在黑发中穿梭,亦轻柔地在他额上回了一个吻:“别怕……” ————拉灯———— 这一晚,萧止戈极尽温柔。 安长卿早前按照胡是非给的方子保养练习,并没有受太多苦楚,只是了骑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晚上又胡闹大半宿,实在疲惫,结束后不多时便睡熟了。 萧止戈倒是没有半点睡意,小心给他擦洗干净,将人珍惜地抱在怀里,看得连眼都不眨。 从今往后,怀中的这个人,便完完整整都归他了。 …… 萧止戈一宿没睡,精神头却异常好,天刚亮便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待把多余的精力都发泄出去,又亲自去厨房,叫人把今日饭菜准备的精心些,都要清淡好克化的。 交代完正好遇见要进屋叫起的安福,又将人喊住,不让他打扰安长卿好眠:“今日不必叫王妃。” 安福只以为王妃是赶路回来累着了,也没有往别处想,便又端着洗漱用具离开,打算晚点再来叫起。安福走了,萧止戈却也没进屋吵人,就坐在院子里,目光盯着正屋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巍与谢陵等人寻来时,就见他们王爷面带笑意地……盯着某个方向在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下次换个姿势好不好? 喏喏:……(要换就换,话怎么这么多! —————— 感觉大嘎的营养液已经被榨干辽,虽然营养液不够,但还是努力粗长辽,并且完成了你们期盼的小目标!(此处应有掌声 今晚绣要亲自下厨,想看直播的可以关注一下v博:绣生养猫猫。或者进读者qun也可以:柒肆陆玖贰柒柒贰陆 (嘘~评论千万别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熊可棋、★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熊可棋 2个;易艾薇、零泽-、cqh双子、凉凉若水、37008567、紫月阁主、闰土是爷们儿、君莫笑、大卫鸭、heead7、顾伶子慕、turtled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风风 126瓶;衡、薛定谔的早睡早起 50瓶;之桃真的不想动 40瓶;卷毛羊 39瓶;3157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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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就问到北战王心坎上了。他一面想叫这群下属都知道昨晚的喜事,一面又觉得这是他和喏喏的私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美。 因此听着齐巍的问题,便十分矜持地回了一句:“昨晚睡得迟,累着了,还在屋里休息。” 齐巍一个没成亲的童子鸡,哪能想到那地方去,只以为他是说梁州路远,赶路累了,便附和地点头:“梁州路远,快马赶紧回来,确实累人。” 萧止戈:“…………” 脸色黑了黑,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安长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安长卿今日起得晚,醒来之后总觉得屋里还留着昨晚的气味,他待着就觉得面红耳热,便想着来院子里透透气,等屋里通通风散散味再回去。 却不料萧止戈与齐巍等人都在院中,他顿了一下,见萧止戈目光看过来,应该是没谈要事,便继续走了过来。 因为在家中,他只随便穿了一件轻薄常服,头发未束,只有绸带随意绑在身后,越发显得俊俏,像春日里鲜嫩欲滴的翠苗。 萧止戈有些着急地迎了上去,齐巍在后头看着,小声跟谢陵咬耳朵:“这去了梁州一趟,怎么感觉王妃更好看了?” 瞧瞧这皮肤白的,跟那羊脂白玉似的。他巴巴瞧着两人说话,越发羡慕将军的好福气。 他也好想娶媳妇。 另一头,萧止戈却是拧着眉有些担忧地看安长卿:“怎么出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屋子里闷,我出来透透气,没哪里不舒服的。”安长卿摇头道。 昨晚萧止戈十分温柔,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后头却渐渐得了趣味。而且他自己也有按着方子记述日日保养练习,两人配合默契,并没有受伤。现在又休息了一晚,除了还有些酸酸涨涨的怪异感,但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止戈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见他摇头,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了。 先前在邺京时,坊间流传了不少他和安长卿的小话本,他心中好奇,也找过两本来看。那话本上头,可不是这么写得…… 据说功夫厉害的男人,能叫人三天下不来床。 可现在安长卿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北战王这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脸色也古古怪怪的,看着安长卿几番欲言又止。 安长卿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就没有男人不在意这档子事,萧止戈憋了又憋,又瞅瞅齐巍等人隔得远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便压低了声音在安长卿耳边问道:“昨晚……是不是没叫你尽兴?” “…………” 万万没想到当着外人面,萧止戈竟会说这种浑话,他脸一下子就红透了,神情气恼地瞪着他。若不是还有外人在,他当真是气得想拿脚踹这人一下。 “青天白日的,王爷说什么浑话!” 说着又不解气地瞪他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萧止戈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尽兴了还是没尽兴,但安长卿明显不高兴了,他也不好再追上去问,便掩饰般地咳了咳,回了院中小亭。 齐巍等人瞧了将军的热闹,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啧啧。也就是在王妃面前将军才这么好脾气了。这若是其他人敢甩脸子,他们将军怕是瞧都懒得瞧一眼。 萧止戈回到亭子里坐下,脸上笑容也没了,扫了二人一眼,沉着脸道:“说吧,到底寻我何事?” 齐巍虽然偶尔犯傻,不过关键时候还是会看脸色的,见他也不笑了,便不敢再捋虎须,老老实实道:“太府寺发来公文,要加征‘福禄税’。建造九十九座宝塔,为大邺祈福。除此之外,各州还要征更卒五千。” 公文发来之后,齐巍等人气愤又无奈,加上萧止戈又不在雁州,只能忍耐着等他回来再商议。 齐巍脾气直,话语间难免带了抱怨:“前有严冬,后有战事,百姓还没来及休养生息,又要加赋税征徭役,陛下实在是、实在是……” 他到底还有理智,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眼下,我们也交不上那么多税。”谢陵倒是比他稳重一些,他总管城中杂务,对情况更加清楚。 “去岁严冬,百姓都没能存下多少米粮,有的人家连麦种都吃了。加上开春迟,又耽误了播种时机,今年田地必定会欠收。若还要加税,怕是百姓日子就难过了。” 大邺征税,向来是地方征收后上交邺京。如今国库空虚,安庆帝要加征赋税,一则公文下来,苦得却是地方和百姓。 地方交不出钱粮来,只能一层层往下逼迫百姓,这哪里是征税,明明是刮百姓血肉! 雁州因有了王爷提前布置,此次雪灾还算有准备。加上后头王妃又送了粮草过来,勉强还能过活。但听说北边的肃州、并州、蕲州等地,不少百姓遭了灾,没有准备之下冻死了不少人。现在好不容易开了春,百姓也没有缓过来,还是一片愁云惨雾。 邺京不下旨安抚救灾便罢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要加税,简直是视百姓如草芥,把人往死里逼。 萧止戈虽然早听安长卿说过此事,但是真听到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安庆帝早年还不似现在胡闹,虽然爱享乐,但也还有所顾忌。自从他请了几位“仙师”进宫,开始追寻长生之道后,行事就越发肆无忌惮。 或许是以为自己迟早要得道登仙,便不在意这小小凡间了。 萧止戈垂眸沉思片刻,冷声道:“先拖着,若是太府寺派人来催……你们只管哭穷,再催就问他们要欠下的粮草。”先前被贪墨的粮草,太府寺可才吐出来一半。 齐巍一听顿时开怀,拍拍胸膛道:“这活儿让我去,我会哭!” 谢陵想得多些:“可这税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迟早还是要交。 萧止戈也未跟他说得太深,只道:“无妨,先拖着。” 定下应对之策,两人便离开。萧止戈在亭子里站了片刻,才转身回正屋。 屋里安长卿已经洗漱好,又换了一身衣裳,长发也束了起来。见他面色沉凝地回来,联想到齐巍和谢陵一早就登门,猜测必定出了什么事,遂担忧地看向他。 萧止戈在他身侧坐下,叹了一口气,对他道:“喏喏上次做得梦,果然应验了。” 初来雁州时,安长卿便将前世所知全都假借做梦告诉了他。虽然为太后祈福的“长寿塔”变成了为大邺祈福的“宝塔”,但酿成的后果都是一样的。 安长卿神情忧虑:“这么一来……肃州也差不多快出事了。” 上一世的动乱,最早便是从肃州开始。肃州守将是申屠胥,乃是柱国大将军申屠孛的亲子。申屠孛一向忠于陛下,他们便是有心提醒也不能。 萧止戈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告诉他们,这时候……越乱越好。” 他看向安长卿,似想到什么,低声道:“或许不久后,我们就就要被召回邺京了。” “是陛下……”安长卿一惊,眼睛微微睁大了。 萧止戈伸手按住他的唇,轻轻摇了摇头。 安长卿微微睁大了眼睛,回忆起萧止戈先前在城墙上同他说过的话。 他说……安庆帝命不久矣。 或许是受杜撰的“疯道人”刺激,安庆帝派出了不少人手去四处寻疯道人的踪迹,只不过疯道人没寻到,倒是叫他又寻到了一位得道高人。 那高人入宫后便进献了一瓶“还春丹”,言吃后可以使人重返青春。安庆帝找人试了丹药,亲眼瞧着一个垂暮老叟变得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虽然没有返老还童那么惊人,但也足够叫安庆帝动心。 而如今,安庆帝吃这药丸,已经有两三月光景。 据萧止戈收到的消息来看,安庆帝确实有容光焕发重返壮年之兆,不仅上朝时精神充沛,就连去后宫也去得勤了。 安庆帝只以为这高人道法高深,能让他延年益寿。但萧止戈安排在邺京的探子却意外查到了一条线索,这得道高人,与舒贵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下次一定能叫你尽兴(认真 喏喏:……? —————— 来辽!今天的怂怂能拥有很多营养液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80e在线沙雕、柚子巧克力、★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读 4个;余清忱、37008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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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可以叫人精神奕奕精力充沛。但若是长期服用,身体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之后但凡有一日不用,便会如昙花般颓败,连先前都不如。而且这丹药,吃一日两日有效,一月两月也有效。但若是月月吃年年吃,这药效也会逐渐渐退,再想要当初的效果,就只能不断加强药力,而这样不断加强药力,最后只会导致虚不受补。身体如决堤河道一般,四处漏水。 不论哪一种看来,都是恶果。 听闻安庆帝现如今十分宠信这位高人,留在宫中日日论道炼丹,想来他离品尝恶果的时候,绝不会太久了。 安长卿抿抿唇,亦没有想到重来一世,安庆帝会死得更早。 上一世安庆帝是在两年后才缠.绵病榻,而后急召萧止戈回京。这一世却提前了这么多……安长卿抬头看着萧止戈,不知这一世,是不是又会起变化。 那时太子失德被废贬为庶人,三皇子平乱被流民暗杀,安庆帝最后只剩下萧止戈这一个儿子,临死前不得不立了他为帝。但即便是这样,民间也有不少传言,说太子是被北战王陷害失德,三皇子也是被北战王设计害死……甚至连安庆帝的死,也被安在了他的罪名里。 弑父,杀兄弟……桩桩件件,都直指萧止戈的皇位来得不干净。 安长卿看着他,眼中泛起心疼。不知上一世萧止戈是怎么做的,但是这一世,安长卿却不想再见他背负莫须有的骂名。他敛眸,小声问道:“若是回了邺京……王爷准备怎么办?要与太子和三皇子相争么?” 萧止戈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目露忧虑,又解释道:“老大和老三自己就能自己斗死,我同他们争什么?” 他背过手,傲然道:“鹬蚌相争,我们坐收渔利不是更好?” “但太子和三皇子未必会让我们隔岸观火。”安长卿道。 萧止戈点点头,笑着看他:“所以万一父皇病重,我们得找个借口,尽量晚些回邺京。” 安长卿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笑起来:“那王爷想好借口了么?” “没有。”萧止戈一笑,倒是半点不急,还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若是喏喏能给我怀个孩子,咱们就有现成的借口不回邺京了。” 安长卿一呆,反应过来顿时就恼了,拿脚踹了他小腿一下,气道:“王爷真是越来越不正经。” 尤其是昨晚之后,浑话真是张口就来。 萧止戈让他踹了一脚出气,顺势将人拉近怀里抱住,手臂环着他的腰,却不与他纠缠方才话题,反而又追问起了先前的问题来:“喏喏还没告诉我,昨晚是否尽——” 话还没说完,就被猜到他要说什么的安长卿忿忿捂住了嘴。 “尽兴了!”安长卿怒瞪着他飞快道。 萧止戈却不信,觉得他是怕说了实话让他不开心,才哄着他呢。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十分生龙活虎,一点都没有起不来床的样子。 虽然王妃很贴心,但北战王还是暗暗决定今晚一定要让他尽兴。 安长卿完全不知道他心里转悠着的念头,只以为自己的回答终于叫他满意了,便将人推开,去安排府中其他事物。 忙起来时间过得快,这么一晃就到了晚上。 安长卿刚洗漱完,穿着轻薄的中衣回屋,就被早有准备的北战王拉进了帐子里。一声惊呼过后,便渐渐只闻悉索之声。 这一晚,床头帷幔晃晃,屋内烛光颤颤。鸳鸯枕上情正浓,一直到五更。 …… 次日,安长卿没能起来床。 萧止戈终于找回了自信,瞧着他皱着脸靠在床头,又有些心疼懊悔。叫安福送了菜粥过来,一口一口喂他。 安长卿瞪着他不肯张嘴,也不知道他昨晚发得什么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到现在他还腰酸腿疼的。 “不喜欢喝粥?我叫厨房再给你炖一盅鸡汤?” 被他这么瞪着,原本志得意满被按了下去,萧止戈莫名有些心虚,只得越发小心地哄着他。 “不用。”安长卿接过粥碗,忍着不适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道:“我浑身难受,两个人睡着有些挤,就委屈王爷今晚去书房睡吧。” 萧止戈:“……” 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能瞧出安长卿生气了。萧止戈满心疑惑,觑着他的脸色,竟然没敢问出口。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安长卿喝完粥,实在困倦,蒙上被子又开始睡回笼觉。 萧止戈在边上巴巴看了一会儿,等他睡熟了,给他将被子拉下来一些好透气,才吩咐安福在外头守着,自己放轻动作出门——军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于是这天几个将领碰面时,就见自家将军那张脸黑沉沉,吓人得很。 谢陵一向精明,飞快找了个借口溜了,铁虎看谢陵溜了,连忙也跟着跑。齐巍慢了一步,被萧止戈逮住,带去了城郊田埂上。 眼下已是五月里,先前种下的粮食作物都长高了不少。因天气渐渐炎热,田间有不少百姓正用扁担挑着水桶挨个灌溉。 齐巍缩着脖子,虽然不知道萧止戈抓他来这里做什么,但是直觉没有好事。此时噤了声,像只鹌鹑。 “今年寒冬播种迟,到了八月收割,怕是会欠收。”萧止戈道。 这事他们在战事结束后便知晓了,齐巍不知道他怎么又说起这事,遂疑惑地瞧他,等着下文。 果然,萧止戈又道:“今年下半年估计不太平。得想办法,叫百姓们再多种些粮食作物储存。不然以后怕是难熬。” 按照安长卿所说,从肃州开始,各地接连开始有起义。邺京必然会派兵镇压。而依安庆帝的性子,会做什么他基本都能猜到。如今国库空虚,要镇压起义流民那就出兵,出兵就是大笔的银子和粮草,都是钱。 钱从何处来?只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 若是起义能平便罢了,不能平,那往后一两年间,都不会有太平日子过。雁州是他的根基,必须早做准备。 说起这个,齐巍也愁:“能种的都想办法叫百姓们种了。” 但雁州地处北边,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又缺水,种点东西实在困难。一亩地的产量比起南边儿要低许多,百姓种地,不过将将能够饱腹。一旦遇上灾年或者战事,就要饿肚子。这些年他们虽然有心改变,但实在无处使力。 “再想办法。”萧止戈声音发沉,深深看他一眼,背过身道:“回去后你与谢陵召集城中有经验的老农商议,务必要想出办法来。” 齐巍苦着脸应是。 *** 五月十七,太后寿诞。安庆帝大赦天下,与民同庆。 萧止戈将请罪折子与早先准备的贺礼一并快马送回邺京,以雁州战事刚歇为由,告罪没有返京。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称:太后寿宴极尽奢靡,为了博太后欢喜,皇亲国戚和朝臣们送的贺礼一个更比一个价值连城。 邺京之繁盛奢靡,可抵半个大邺江山。 寿诞连原本要庆九日,却在第五日时,收到肃州急报:与并州交界的康永县有农民揭竿起义,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召集近万流民,盘踞泗水一带,与官兵抗衡。 康永县的□□早有征兆。 起先是县令派人去催收“福禄税”。梁州百姓刚刚遭了雪灾,因朝廷救援不力,雪灾中不少房屋坍塌,还冻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熬过冬日,幸存的百姓将死死守着的粮种种下去,正日日盼着收获时,却又有官兵来征税。 此时的百姓早已没有半分存粮,全靠着进山挖野草草根过活。现下又要交税,自然交不上来。 去征税的官员脾气不好,冲突之中,有个村子里的农民被活活打死了。这边犯了众怒,村民们合力,将催收的官员吊死在了村口的树上。 这些村民害怕被抓,想着反正也没有活路,便干脆聚集起来,揭竿而起。 此类事情,不止这一个村落发生。当地县令原本没当回事,派了十几个官兵前往镇压,却未想全军覆没。待他意识到严重性往上报时,整个康永县,有一半村子,都参与到了□□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床明明这么大,一点都不挤。 喏喏:我说挤就挤! 怂怂:……哦(悄悄瘪嘴 —————— 今天太卡啦,写完才发现迟到了。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啾咪=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庆昭、★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醋溜薄荷精 2个;饺子、紫月阁主、明雅、纵子不往、暖阳倾城~、顾伶子慕、魔法少女岳云鹏、37008567、杉木树、君莫笑、凉薄之人、贺静 双十二、?忘羡、玥宝宝、小欣、森罗妄念、refrain、heead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餍疯 100瓶;森罗妄念 92瓶;serious、34085271 50瓶;柚子巧克力 49瓶;孤小晴 47瓶;惜久w 42瓶;才豆豆$$$ 30瓶;蜜蜜蜜is 28瓶;80e在线沙雕、树喵、晗子 20瓶;小欣 19瓶;摇光 16瓶;秋名山老豆腐 15瓶;落葉深秋 11瓶;兔子爱吃鱼、君吾.、?忘羡、木子李、沉迷小妖精美颜、min酱、盛夏、慧小兴、口口 10瓶;卷毛羊 9瓶;但能凌白雪、咚咚咚 6瓶;一只听崽、知救、孙大喵、清水笙泠、让我来!、栅栏里的小猪班纳、魔法少女岳云鹏、暖小暖、长安又雨 5瓶;wlfe 4瓶;苍狗、秋秋、三叠声、十六故 3瓶;墨迹、喏喏、玥宝宝、我要上天!、书芯 2瓶;hannah、雁过夜隐鹿、以轻飏、草丰八禺、小黑花小瓶邪、厌姜、琦琦、40877993、ey~honey、水榭云亭、七夜、柒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第 60 章 起义是具有煽动性的, 有人带了头, 就有越来越多过不下去的百姓参与其中。不管是为了活下去也好, 或是为了出一口气也好,这些没活路的百姓到底是举大旗反了。 起义军先是占领了县衙, 抄了康永县一干官员的家,接着又抢了不少为富不仁的富户,靠着抄家得来的粮食和银两, 迅速壮大起来。这些起义军也不傻, 没有四处烧杀抢掠,那些素有善名的富户也都没有动,打出了“劫富济贫”的旗号,组成“白丁军”。一时间倒是获得了不少支持, 声势浩大。 短短时间内, 就有不少难民投奔, 聚集起了近万人,以最开始的康永县为根基, 逐渐扩大到泗水一带,就连隔壁的并州,也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前来投奔。 肃州守将申屠胥得知消息后, 立刻就要派兵镇压,可肃州军中不少将士就是肃州当地人,不少父老乡亲都加入到了起义军中,加上起义军人数众多声势浩荡,申屠胥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么僵持下来。转而向邺京递了折子。 安庆帝看到消息自然是震怒。 这些日子他精神头非常好,新寻到的廖道长为他起了卦,言他今年或有灾殃,若要破解,需要寻一亲近之人挡灾,再建足九十九座宝塔祈福,便可顺利避过这一劫,之后福寿绵延,或可闻仙道。 安庆帝如今对廖道长深信不疑,这些年来他越发怕死,自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便借口为大邺祈福,实则为他自己下令修建九十九座宝塔。 修建宝塔要钱要人,国库空虚,他便又以太后寿诞为由,让太府寺加征赋税。 如今肃州一带百姓起义,越发让他对廖道长的话深信不疑——这或许就是他的劫数。 虽然已经有了破解之法,但安庆府还是害怕得很,下了朝就急急忙忙召来廖道长。前些日子廖道长只说要建塔,却一直未算出为他挡灾的亲近之人。 廖道长是个过了耄耋之年的老道,曾因长寿颇受百姓尊崇。虽然须发皆白,眼神却精光闪烁,行走间也无半点老态,反而有了些出尘脱俗之感。 见到安庆帝,他先拱手一揖,不待安庆帝问话,便语调不疾不徐道:“陛下莫急,贫道已经算过三位皇子的八字。三皇子命格贵重,与陛下最为相近,是最合适的挡灾之人。” 安庆帝先是一喜,接下来又有些犹豫:“这挡灾,可会折损我儿?” 廖道长摇头晃脑道:“陛下放心,三皇子身带龙气,挡灾虽会略有折损,不过多加修养,便无大碍。听闻三皇子素来与陛下亲近,想来也愿为陛下尽孝。” 安庆帝点点头,又想到他方才说的“命格贵重身带龙气”,神情间就有些迟疑:“道长方才说‘身带龙气’是何意?” 见他上钩,廖道长微微一笑,却是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贫道不便多说。” 他越是这么说,安庆帝越是笃定自己的猜测。想了想,道:“传三皇子。” 片刻后,三皇子萧祁乐便到。见到安庆帝先行了礼,尚还稚嫩的面孔满是孺慕:“见过父皇。” 安庆帝打量着他,三个儿子中,老三长得最像他年轻时。加上舒贵妃这些年颇得他心,连带着对这个儿子也最宠爱。以前年纪不大时一团稚气,每每淘气地叫他失笑。近一两年却越发沉稳起来。 他又想起舒贵妃前回所说:老三年纪到了,也该议亲,准备出宫建府了。 心中暗暗有了打算,安庆帝瞥了廖道长一眼。廖道长便上前一步,将原委缓缓讲给他听。还特意说了一番挡灾可能会有的折损。 三皇子肃容听完,却是直接以头触底,声音振振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好。”安庆帝亲自上前扶起他,笑容满面道:“虽是你一片孝心,但也不能叫你白白替朕挡灾,可想要什么赏赐?” 三皇子立起身来,语调铿锵:“为父皇消灾解忧,是儿臣之幸,不敢讨赏。” 他越是不要,安庆帝却越想给他。 三皇子故作推辞了一番,最后迟疑道:“儿臣确实有个想法……” 安庆帝心情正好,便点点头:“尽管说。” “儿臣一向钦佩二哥能领兵作战,此番听说肃州生了民乱,也想为父皇分忧,带兵平乱!” 安庆帝微微犹豫:“这些民乱人数众多,可不是小打小闹。” 三皇子挺直了腰背,得意道:“儿臣已想好了应对之法。” “哦?”安庆帝来了兴趣:“如何应对,你倒是说说。” 三皇子便给他说起来。 “这些乱民,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真要打,必然是打不过我大邺军队的。”三皇子先是拍了一记马屁,见安庆帝面色愉悦,便又继续道:“但若是真打起仗,劳力伤财。儿臣便想了个兵不血刃的法子……” “……那群乱民盘踞在泗水一带,儿臣看过地形图,那边正好是在泗水下游。泗水上游在禹州境内。儿臣以为,我们大可以先派人前去和谈安抚,之后趁这些乱民降低警惕时,在上游河水中投放毒药。这些乱民扎营在泗水边,必定要日日取水,如此一来,必会中毒。之后我们再趁机派兵进攻,不就如砍瓜切菜,毫不费力了?” 他不过十五岁,说起在河水中投毒时,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廖道长一直在旁边听着,虽然他是舒贵妃的人,此时却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安庆帝却是沉吟半晌,抚掌笑道:“兵不厌诈,这也不失是个好主意。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三皇子一拱手:“是,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 这番密谈,不过殿中三人知晓。隔日,安庆帝便下了旨,其余各地的宝塔要加紧修建,务必在今年冬前完工;另派三皇子带兵前去肃州平乱,禹州舒聆停,肃州申屠胥,皆听从三皇子调遣。 朝堂之上,太子一党交换眼神,面色不定。三皇子一党则大赞陛下圣明。唯有申屠孛、季安民等寥寥数人面露担忧,不知道安庆帝派三皇子去是何打算。 邺京的消息传到雁州时,已经过去了数日。 彼时萧止戈正在带着安长卿在田间巡视。上次与齐巍一番谈话后,齐巍回去便召集了城中老农,集思广益,寻找更是适宜雁州气候的作物。 这些老农都是经年跟庄稼作物打交道的,对气候还有作物比领兵打仗的将军们要精通的多。大家聚在一处一讨论,倒还真讨论出了一些东西。 起因是有个商议时,有个老农犹犹豫豫说家中大儿子从雨泽带回来了一种叫做“甘薯”的作物。这作物在雨泽随处可见,卖得十分便宜,个大又能饱肚子,因经商未赚到银钱,便干脆买了几车这种甘薯带回了肃州。先前战事,他们一家把粮食全部捐给了将士们,就是靠着这些甘薯才撑了过去。 齐巍一听就来了兴趣,请老农将儿子带过来讲一讲这甘薯的事情。 听闻消息的萧止戈与安长卿也一同去听。原来因家中实在贫困,这老农的大儿子一直在四处买卖货物赚点小钱。因有同伴说雨泽物产丰饶,若是能弄回一批到大邺卖,能赚不少钱,他便动了心,一伙年轻人从肃州出发,越过边界偷偷去了雨泽。 但是去了才发现买卖没这么好做,一群人折腾了不少日子,没挣到什么银钱,路费倒是花费不少。最后偃旗息鼓又回了大邺。这老农的儿子不甘心两手空空,想着这甘薯反正便宜,赚不到银钱弄点吃的回去也不错,便拉了一车甘薯回去。 老农的儿子说这甘薯在雨泽漫山遍地都是,据说十分容易种,而且生熟都可以吃。他还特意带了两个过来。 齐巍等人都看稀奇般瞧着,又听可以生吃,当场削了一个尝味道。口感似葛,味似荸荠。 安长卿也跟着尝了一块,又拿着剩下的一个甘薯仔细打量许久,才开口道:“我曾在一本吕宋游记上看过甘薯的记载。上面说甘薯‘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广种耐瘠,产量又高,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1’。” 上一世时他幽居王府无事可做,最大的爱好便是看书和冶玉。当时看过不少游记和杂学,只惊叹天下之广阔,却没想过有一日还能真正碰上书里所说之物。 萧止戈却一下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广种耐瘠,一亩数十石?那是不是雁州也可以种植?” 众将领对视一眼,目中都闪烁精光。 之后,萧止戈用粮食换了老农家中所剩的甘薯,安长卿则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寻到了那本游记,根据游记中所记载,再结合老农之子的口述,草拟出了一份种植之法。 如今薯块已经开始催芽,安长卿不放心,每日都要跟萧止戈来这田间巡视一遍。 因天气已经炎热,田地又细细疏通过,这些薯块催芽既快又多,短短数日,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嫩芽。安长卿巡视时,还有擅长农事的将士在田间仔细侍弄施肥。 按书上所说,这甘薯原本四月中种下最好,他们却发现得迟了一些,如今已是五月,便只能多施肥,盼着它快快长成。 “如果当真种成,日后百姓的粮食就不用愁了。军粮也有了着落。”安长卿目光闪闪道。 萧止戈看着这小小一亩田地,即使一向沉稳,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雁州土地贫瘠,作物产量一向不高,若是这甘薯真有书上所说的高产,那雁州便有了足够底气应对将来。 “是啊,这是雁州之幸事。若是有可能,将来还可以往其他州郡推广,叫大邺百姓都有食物果腹。” 安长卿侧脸看他,萧止戈脸上尽是豪情。他似乎从未想过私藏,第一时间想到的,先是大邺百姓的衣食。 “嗯。等我回去了,再把从前看过的书翻一翻,说不定又能有些新发现。”安长卿道。 他从前看那些书,只是当做解闷,如今经此一遭,却恍然发现,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原来是可以切切实实落到实处,改善民生的。 萧止戈倒也没有拒绝,只道:“辛苦喏喏了。” 安长卿一笑,又拉着他往田垄间去,一排排检查过那些幼苗发苗情况。 等两人巡视完田地,恰好城中送信过来,说邺京来信。两人才又骑马赶回了城中。 安长卿与他一同去了军营,雁州军务萧止戈从未瞒着他,他眼下自然也看到了邺京来信。看到三皇子带兵去泗水平乱时,他脑中有什么一晃而过,却又没能抓住。盯着信上的泗水直皱眉头。 萧止戈的表情也不太好,虽然早有预料安庆帝必会派兵镇压,却没想到他会半点转圜都不留。说到底,这群“白丁军”也都是大邺百姓,不过是被逼得没活路了,才揭竿而起。若是朝廷能派人安抚,说不定根本不用动兵戈。 安庆帝此举,肃州泗水一带,必定会血流成河。 叹口气将密信烧了,见安长卿也跟着愁眉不展,以为他在担忧战事,萧止戈揉揉他的发顶,反而来安慰他:“如今担忧也没用,不如先将雁州顾好。” 安长卿思路被他打断,只好跟着点点头。自己去寻了书来看,等萧止戈处理完军务,才一起回府中。 府中安福叫厨房备好了晚饭,见他们回来,就连忙叫人摆饭。 用过饭,两人在院中溜了几圈消食,不多时天便黑了下来。安长卿脱下外衣,换上软底鞋,准备去浴房洗漱,旁边的耳房如今已经被改成了专用的浴房,与正屋打通,用一扇屏风隔开。 萧止戈在边上瞧着,轻咳一声,道:“今晚,我就不去书房了吧?” 有了初回后,萧止戈食髓知味,又信了话本上所说,缠着安长卿夜夜被翻红浪。为此安长卿恼了几回,将他赶到了书房去睡。这不,前天他又把人弄狠了,已经被迫睡了一夜书房。 无论如何,今晚不能再睡了。 北战王厚着脸皮,脱掉外裳和马靴,穿着一身中衣大马金刀坐在床榻上,虽然沉着脸,却大有一副赖着不走的流.氓架势。 安长卿瞥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自顾自去了浴房洗漱。 等洗漱完回来,便换萧止戈去。安长卿滚进床榻里,抱着被子装睡。 萧止戈从浴房回来,就见他背对着自己,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装睡,但显然并没有再赶他去书房的意思,便松了口气,上了床将薄被盖好,又试探着伸出手臂,将人揽进了怀中。 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天睡了床,明天就可以…… 喏喏:不可以。 怂怂:……哦。 —————— 今天是粗长的绣和不用睡书房的怂怂,十分值得浇灌营养液鼓励一番! (不是绣迟到是jj一直发不出更新!) pppps:标记1摘自百度百科植物学史部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紫月阁主、我凭什么是强alpha 2个;小欣、明雅、闰土是爷们儿、37008567、醋溜薄荷精、29552624、月光下的茉莉、飞飞angie、顾伶子慕、玥宝宝真漂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sr由由 94瓶;今晚月色很美、只磕糖的辰辰 20瓶;野生兔子 13瓶;三分浅笑、璃ζ汐いけ、公子、飞飞angie、墨倾池、叫我壮哥、沉迷小妖精美颜、小笼包啦、啵酱、min酱、cherimo 10瓶;晚来天欲雪 6瓶;故人西辞、瑾婳、娘子千秋万岁、忘羡、落葉深秋、江小鱼、小江抽了 5瓶;拾酒 4瓶;竹晓、芜溪、废柴于、苍狗 3瓶;鲸落、小可爱、今晚吃米线好嘛、三叠声、厌姜、我要上天!、彤踏歌笙、喜欢幻幻的刀暁娜 2瓶;风软一江水.、若莱忘川、喵嗷、淮淮的萨摩耶、依依然然、西红柿土豆汤、柒琪、蕨蕨、小jiojio、夏远、以轻飏、草丰八禺、妮的妮妮、嘉嘉、酷似、姗姗、夜灵雪、小月、胖头七不吐泡(??w??)、雪兔、月白、玥宝宝真漂亮、246351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第 61 章 都说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这一晚, 安长卿竟然又梦到了上一世的事情。生前死后那么多年, 其实对于从前的许多事他都已经记不太清,但这晚上的梦境, 却格外的清晰,他甚至能清醒感知到自己在做梦。 萧止戈还远在雁州,他一个人坐在王府的花园的亭子里看书。伺候的下人不怎么精心, 在亭子外头躲懒说闲话。 他也并不在意, 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书。 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泣声。他抬头看去,哭泣的应该是个小丫鬟,用帕子捂着脸,断断续续哭诉着:“那么多人, 那多人全死了……我家就在泗水边上, 写了信也没人敢送过去, 肯定没有活路了……” 两个丫鬟立刻紧张地捂住她的嘴,低低呵斥:“你不要命了, 王管家都下令了,不许我们议论这事!” 那哀戚的丫鬟似是怒极了,压抑着声音道:“泗水边上那么多人, 全叫三皇子毒死了!不让我们说就没这回事了吗?” “别说胡话。”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安长卿,安长卿立刻低下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 她又叹口气继续道:“听说泗水边上的村庄全都被派兵围了起来,陛下下旨说那些都是“白丁军”,死不足惜。” “若是你家真在泗水边上……就节哀吧……” 那小丫鬟又哀哀地哭起来…… 安长卿知道自己在做梦, 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更加昏昏沉沉,反而是画面一转,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站在一家书铺里正在挑书,铺子里头有几个书生在小声讨论着。 “听说三皇子被起义军暗杀,你们说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人说其实是北战王干的。” 另一人面色神秘,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关北战王什么事,要我说……这是报应来了。” “此话怎讲?”一人问。 接话的书生面带嫌恶,却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前两年的泗水动乱?我家就住在泗水不远处。当初那三皇子为了打起义军,在泗水上游投毒。起义军用了河水,果然都病倒了。三皇子趁机带兵杀过去,大败起义军。” 先前的书生皱眉:“这法子实在阴毒。” 有一人插话:“兵不厌诈,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讲述的书生冷笑一声:“那是你们不知道后头的事,泗水支流众多,四通八达。他在上游投毒,不仅是起义军中了毒,泗水边上的百姓也中了毒。连带着田地里的庄稼都毒死不少。不少百姓只知道用了河水肚子痛生病,后来才知道,是中了毒!” 他声音愤愤:“后来官府知道这事,却不但不给百姓解毒,反而是上头一道圣旨下来,把泗水一带的村庄全部打成了反贼,派兵围剿。可怜这些村民病死的病死,被杀的被杀。那大半个月,泗水都是红的。若不是我家住的偏躲了起来,早就没命了!” 听他说书生迟疑:“这别是你编的吧?我们怎么从未听过此事。” 那书生见同伴不信,神情越发愤怒:“上头下了令,谁敢议论这事,立刻就要拉出去斩首,谁还敢说?你们不信就罢了,总之这三皇子死在起义军手里,就是报应!” 泗水……起义军…… 安长卿一惊,陡然坐起了身,满脸是汗的微微喘气。 ——他想起来了。 他就说为何白日看到“泗水”为何莫名觉得熟悉,他曾经听过的,庆历十六年间的“泗水动乱”! “怎么了?做噩梦了?”身侧萧止戈听闻动静也醒了,见他满脸冷汗,关切地拿了帕子给他擦脸。 安长卿还未从梦中彻底脱离出来,眼睛还有些失神,看着呆呆的。萧止戈起身去将窗子推开透气,外面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丝晨光从云层中倾泻下来,照亮了屋子。 “我又做梦了。”安长卿回过神,勉强理了理思绪,道:“泗水要出大事。” 萧止戈眼神微凛,见他这般神情,就知道不会是小事,手掌在他背脊上顺抚,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别急,慢慢说。” 安长卿喝了一口水,勉强平复了起伏的心绪:“我梦见三皇子平乱时,在泗水上游下毒,不仅是起义军中了毒,泗水一带的百姓也遭了殃……” 他想起来了,当初在花园小亭意外听到这件事后,他心生好奇,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虽然不知全貌,但也多少能推测出前因后果。 因三皇子在泗水投毒,取用河水的起义军大部分都病倒了,三皇子趁机进攻,这场战役打得不费吹灰之力,近万起义军全军覆没。班师回京后,安庆帝对三皇子大肆封赏,三皇子一时风头无俩。但是战役不久后,又有地方官员上报,因河水中残毒,不少居住在泗水附近的百姓都病倒了,连带着地里庄稼也都发黄毒死。 此前安庆帝才大肆嘉奖过三皇子,这时若是普通百姓也中毒的消息曝出来,不仅不利局势稳定,也于安庆帝的名声有碍。为了封锁消息,安庆帝直接将那一片村庄的村民打成了反贼,下令围剿一个不留。之后又下旨严禁官员百姓谈论此事。违者杀无赦,才硬生生将这事压了下去。 后来各地起义军接连出现,且都不受朝廷招安。直至萧止戈登基后,派官员去安抚依然无甚效果,以至于只能亲自带兵剿灭起义军,安定局势。 从前安长卿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现在却想明白了。泗水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走漏。有白丁军的前车之鉴,必定不会再有起义军敢接受招安。 就连三皇子的死,怕也是因为白丁军的旧事。 泗水一带,光白丁军就有近万人,更别说附近居住的村民。如此庞大的一个数字,叫安长卿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攥紧手心,掌中却是一片湿濡冷汗。安长卿有些语无伦次道:“这么多人命……不能这样……” 萧止戈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安抚道:“先别急,我来想办法。” 他知道安庆帝从来将百姓当蝼蚁,也知道他那个三弟心性必不如表现出来这般纯善,却万万没想过,他们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可真要仔细琢磨,又觉得他们会如此并不奇怪。 老三年幼,要跟太子相争,必须要有足够的功绩。而安庆帝则从来只在乎他自己,百姓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一个数字罢了。 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萧止戈却不能坐视不理。 白丁军也好黄丁军也好,说到底都是大邺的百姓。 萧止戈眸色暗沉,见安长卿还是一副心悸模样,将人揽进怀里,温声哄着他再睡一觉。等把人哄得睡熟了,他才悄悄起身,就着天边微光快马去了军营之中。 邺京消息传到雁州时已经过去了数日,按他推算,这时候老三必定已经快到泗水,要想救下这些百姓,动作就还得快些。 他亲自写了两封信,分别要送到申屠胥和白丁军首领手中。 白丁军这些日子声势浩大,据说大首领乃一位力大无穷的屠户,一把杀猪刀刷得虎虎生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为他出谋划策的却是家中二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两兄弟一文一武,才将白丁军壮大到近万人。 封好火漆,萧止戈叫了信使进来,正要将信送出去,又觉得不妥。沉吟片刻,还是叫了谢陵过来,两人密谈一番,而后让谢陵亲自去做一趟说客。 雁州与肃州相邻,快马昼夜不停赶过去,三日可达。但区区一封信,却未必能叫两方势力信服。 申屠胥优柔寡断,才能不及其父,好在他胆子也不大,因申屠孛教导,倒是对将士和百姓还不错。若是能说服他同意做内应,便好办许多。 不好办的却是白丁军,他们如今与朝廷势如水火,即使谢陵亲自去,也未必会信服。 萧止戈背着手遥望天际,徐徐叹出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谢陵快马三日赶到肃州,先去宣威将军府求见了申屠胥。 申屠胥见到他时还十分诧异,肃州与雁州相邻,雁州又在前头抵御北狄,加上没什么利益冲突,双方关系还算不错。申屠胥当即便请人入府。 因事态紧急,谢陵也没有多说废话,屏退四下后,将萧止戈一番话恳切转述给他。 申屠胥越听脸色越难看:“这……可有证据?水中投毒自古以来都为人所不齿,三皇子何至于此?” 投毒伤得不仅仅是敌军,还有附近百姓。但凡有些底线的将领,都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前朝倒是曾经有用过此计的将领,纵然战功卓著,也因此事被史书诟病。 “没有证据,但若此事是假,对将军就是百利而无一害,不是更好?” 谢陵神色诚恳道:“王爷叫我来提醒将军,不过是不忍见肃州百姓平白受苦。万一三皇子真准备用此计策,申屠将军只需在‘三皇子要在泗水投毒’的传言传开后,规劝三皇子放弃投毒之计便可。此事对将军没有任何妨害。反而是万一投毒成功,受难的不只是白丁军,还有泗水附近的百姓。据我所知,将军军中将士,半数乃是肃州人士吧?届时军心不稳……” 他话语未尽,申屠胥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良久才道:“我暂且信你一回。只是这传言如何散布出去?白丁军又要如何处置?” 谢陵道:“散布消息王爷已有安排。至于白丁军……到底是大邺百姓。若不是康永县官员鱼肉乡里逼迫百姓,也不至于揭竿而起。将军好好安抚和谈,或有转机。” 申屠胥叹口气,有些发愁:“这都是些什么事?” 谢陵却并不多言,见他应下来,便匆匆告辞,又快马往泗水康永县赶去。还有另一桩更为重要的任务要他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天有点沉重,还是少说话。 喏喏:嗯。 —————— 今天也是准时的秀~啾咪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然自若、我凭什么是强alpha 2个;heead7、田帆、紫月阁主、飞飞angie、醋溜薄荷精、严慧、37008567、湫叁棽、灼灼琉璃夏、吸文度日、顾伶子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舍 40瓶;君吾.、我接住了、lunafredda 20瓶;卿卿、。、飞飞angie、柠小仙 10瓶;80e在线沙雕、花毛毛 9瓶;阿鲨要吃瓜 8瓶;落葉深秋、沈忞彧、水榭云亭、敏敏敏、白猫猫 5瓶;荡秋千的猪、@_@、苍狗 3瓶;元摔摔是个宝贝、(>_、滑过河面的风、雪棠棠、卡卡蛙、嘤嘤怪不是我 2瓶;挖挖、藍、铃铃落落、西禾、时又丶、q...qnm?、嘉嘉、厌姜、亲亲小可爱、萌萌不是柠檬精、喵嗷、我是一棵树、查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第 62 章 出了归德将军府, 又快马赶了半日, 谢陵才到达康永县。 康永县如今已经整个被白丁军占领, 因地处西边,和并州交界, 又依山靠水,多为山道。平日里只有三条官道进出。如今这几条官道都被腰上缠着蓝布的白丁军守着。这些白丁军或拿着铁锄头,或拿着斧头……虽然各个气势十足, 但看在常年在边关跟北狄人厮杀的谢陵眼中, 只觉得这群百姓实在是天真。 这么一支纯靠人数堆起来的起义军,要盔甲没盔甲,要武器没武器,只靠着一腔悍不畏死的勇气, 就妄图跟大邺军队作对, 实在是螳臂当车。 也难怪将军会特意派他来一趟。 且不说三皇子投毒, 就算不投毒,但凡申屠胥心性足够狠辣, 下令肃州将士杀进来,这些起义军也只是一盘散沙。 谢陵策马停在官道前,望着康永县方向陷入沉思。 守卫的大汉见他一直不走, 拿着双斧上前一步:“你是什么人?赶紧走,这里不许呆!” 谢陵见他虽面相凶恶,却并没有胡乱伤人,观感便好了一些。旋身下马,一拱手道:“鄙人谢陵, 前来投靠,想求见首领。” 那大汉怀疑地看着他,见他独自一人,又是个斯文长相,迟疑了一下,跟旁边弟兄交代了一声,便对谢陵道:“你等着,我去请示一下首领。” 白丁军中二位首领是亲兄弟。这兄弟俩打小没娘,年纪稍大时爹又病了,平日全靠吃药吊着命。老大就跟人学了杀猪,当了个屠户。倒是斯文些的老二从小聪明,跟着村里老先生念书,也学得最好。这老大就靠着杀猪卖肉。供养亲爹和兄弟。 原本眼看着要把弟弟供出来考功名,亲爹身体也好了不少,却赶上了雪灾。一家人好不容易熬过去,县令却又派人来催收“福禄税”,还要各家出一个壮丁去修塔。 这一家人年老的病歪歪,年幼的手无缚鸡之力,只有老大能干活,但老大要是走了,家里的生计就没了着落。 实在没法子,老人家就求着能不能多交些银子,人就不去了。 结果催收的官员跋扈惯了,见老人家病歪歪的,嫌弃的一脚把人踹开,却不料老人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又磕到了头,当场就咽了气。 收摊归家的老大听了消息,把亲爹下葬后,次日就拿着麻绳和村民们把那几个催收的官员吊死在了村门口。老二比他哥哥精明一些,见状干脆提议,反正人也杀了,活路也没了,不如一起反了,说不定还能挣一条活路。 这一反,就有更多的人跟着,这么下来,竟然有了近万人的规模。 因老大能打,老二又精明,所以其他百姓就认他们当了首领。如今这康永县还有泗水一带的防卫也都是老二布置的。 听说有个叫做谢陵的人来投靠,想见首领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往日里来投奔的人不少,但是要见他们兄弟俩的可不多。再加上前日传回来的消息,说朝廷派了三皇子带兵来打他们…… 老二思虑片刻,道:“把人带进来,就他一个,咱们不用憷。” 谢陵牵着马,随着先前的大汉进了康永县。 县里房屋都保存完好,也住着人,谢陵走过时,还看到不少人家伸头出来打量。除了街道上冷清些,其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白丁军的头领们则住在县衙里。 谢陵被带进去,就见县衙官署的厅堂,坐着一左一右两个男子。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高个面相凶恶不好惹,矮个瘦弱一副书生模样,应该就是大首领和二首领了。 谢陵上前,先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一番:“雁州参将谢陵,见过二位首领。” 他话音将落,就见二首领脸色一变,惊讶又微慌地看着他:“雁州?可是北战王麾下?” 谢陵颔首:“正是。将军派我与二位商议要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首领还摸不着头脑,但北战王的凶名他是听说过的,这位杀神他是决计打不过的,下意识瞧了二弟一眼,就他面色凝重,他便咳了一声,屏退守卫,一脸正色带谢陵去了书房。 自报家门后,两人对谢陵客气许多。虽说北战王凶名赫赫,名声并不怎么好听,北地不少百姓畏惧他的同时又敬佩他,毕竟这些年都是他以一人之力抵抗北狄守住雁州,才有了肃州的太平。 一路过来,谢陵观察他们并不是贪恋权利借机生事之人,便将三皇子意欲投毒与萧止戈的计划都坦诚相告。 大首领听完就骂了一声,二首领到底是读书人,肚子弯弯绕绕多些:“我们怎么知道谢参将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你们可都是为朝廷效力的。” 谢陵道:“二首领不信,我便只有自己去寻人散布消息。这事与雁州原本并无干系,是将军不忍见近万百姓枉死。才派我来做一回说客。而且二位当真以为,大邺军队无能至此,连外头这些乌合之众都打不过?” 他这话就说得有些难听,大首领当即就不干了,脸色有些难看。倒是二首领更为平静一些,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这些日子也一直在为这发愁。 “申屠将军宅心仁厚,又怜悯军中将士,不忍让将士屠戮父老乡亲,才一直按兵未动,不是不敢战,也不是不能战。”谢陵继续道:“若是等三皇子带兵赶到,亲自下了命令,他便是不想战也得战,届时康永县沦陷,将死伤无数。也有违二位首领的初衷吧?” 二首领脸色变化半晌,不得不承认:“谢参将说得是。但若是我们同意和谈,就能保住这些父老乡亲吗?他们都是实在被逼得没了活路,才来投奔我们兄弟。” 谢陵道:“若是二位愿意配合计划行动,将军会为这些百姓争取活路。” 大首领这会儿终于听明白他们的意思,见弟弟还在犹豫,他一咬牙道:“我们兄弟俩无亲无故,一条命没了就没了,却不能连累父老乡亲。” 二首领见他表态,也点头:“我们愿意配合。但求谢参将不要食言。” 他们二人这般不畏死的作态,倒是让谢陵高看了几分,他这才将临行前萧止戈给的信物和身份文书交给他们,交代道:“一切依计划行事。二位先安排道士乞儿尽快散布‘三皇子投毒’的消息,之后再安排白丁军中人去寻申屠将军投诚和谈……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再用新的身份文书从并州到西蜣边境,届时会有人接应你们,送你们去梁州避难。” 萧止戈做了两手打算,如今二人愿意配合,便是最好的结果。 谢陵交代完后,天色已黑。三皇子一行随时可能回到,他不宜在肃州久留,又让人给申屠胥送了一封口信后,悄无声息趁夜赶回雁州。 *** 三皇子志得意满地带着军队到达肃州时,申屠胥亲自带人来迎接。 他满脸亲切地将人扶起来,口称申屠将军,态度十分亲和客气。申屠胥打量着他的模样,实在不愿意相信谢陵所说的投毒之计会是三皇子提出来的。 将三皇子一干人等迎入府中,众人简略寒暄一番便开始说正事。三皇子高坐上首,端着一盏茶听众人发表意见,等一圈人说完了,他才沉稳地开口:“各位的想法都不错,不过我却有个更好的法子解决这次动乱。” 申屠胥看着他含笑的面孔,莫名一阵毛骨悚然。接下来,他就听着三皇子神色淡然地说出了投毒计策。 屋中其他将领神色不明,却谁也没有先反驳。申屠胥咬咬牙,犹豫几息,起身道:“殿下的计策颇妙……只是……” 三皇子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只是前日白丁军中有一名道士早就算出了殿下会用此计,如今不仅白丁军中,就连肃州百姓也大半都知晓了。若是依然用此计,怕是他们早有防范和应对……” “不可能!”三皇子一愣,接着眯起眼,神色有几分阴沉。这计策除了父皇和廖道长知道,其他人他从未透露过。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申屠胥继续劝说:“如今城中都已经传遍了,还有小儿编成了歌谣传唱,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 三皇子重重坐回座位上,阴恻恻道:“若是投毒不成,那便强攻好了,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这……”申屠胥神色又现犹疑,吞吞吐吐道:“可那白丁军的两个首领听闻殿下出兵的消息,已经望风而逃。昨晚白丁军才派人来向末将投诚,表示愿意归顺。” 三皇子:“……” 怒瞪着申屠胥,三皇子咬牙切齿道:“还有什么事,申屠将军不如一次性说完罢!” 这回申屠胥倒是答得飞快:“再无别事。” 投毒是不成了,打也打不起来。三皇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神情狰狞道:“我先写信回去,请父皇指示。这帮乱民敢造反,就算归顺了,也决不能轻易放过!” *** 雁州。 谢陵赶回雁州后,先去将军府向萧止戈禀命情况。萧止戈听完便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接下来就看季大人的本事了。” 谢陵想到他最后一招,实在是压不住眉梢喜意:“将军这招真是高,若是能把这些百姓弄到雁州来,那是再好不过。” 雁州地广人稀,连年战事死伤无数,人口一直不丰。若事情真按照萧止戈的预料发展,能将这些造反的“乱民”流放到雁州来,那实在是雪中送炭。 “且等等邺京的消息吧,不会太久。”萧止戈瞧他一身风.尘仆仆,道:“你回去休息。我把这消息告诉王妃去,他为这事担忧了几日了。” 谢陵知道这就是在委婉下逐客令了,行礼后利落告辞。 萧止戈则大步去寻安长卿。 等消息的这几天,安长卿一直睡不太好觉,还时常心悸。安福给煮了安神汤,结果一口没喝下去还吐了。请了胡是非来把脉,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萧止戈这几日都是哄他到半夜,才能勉强让他睡一会儿。 寻过去时,安长卿正在院中凉亭下看书。 这些日子晚上不好睡,白日也不犯困,他干脆把曾经看过的书都找出来,再一遍遍翻阅过,看看有没有什么记载能帮上萧止戈的忙。 “又在看书?” 萧止戈在他旁边坐下,给他把手边的茶水添满。 安长卿“嗯”了一声,眼下有些憔悴青色,不过精神还不错,有些高兴地指着书上一处道:“我正要去找王爷,你看看这个。” 萧止戈接过书,发现是本见闻杂记。安长卿指着的那段,讲得是笔者在某处遇见的趣事。 笔者言:某日至拜县,遇一杂耍技人,将火药碎石置于竹筒内,可射五步。技人不慎,多添火药,碎石伤路人,遂被捕。 这故事以前安长卿看着就是会心一笑,现在再读,却觉得其中大有可为。 火药放在竹筒内,可将碎石射出伤人,若是再多添火药,将碎石换成其他东西,岂不是可以当做御敌武器? 只不过安长卿对军中武器制造不太明了,只能先让萧止戈过目。 萧止戈凝目把这一段话看了许久,忽然笑起来,抓着安长卿的手道:“喏喏真是我的福星。” 安长卿有些不好意思,抽回手,把书拿回来,装模作样地继续翻:“又瞎说什么?” 萧止戈却摇摇头,认真道:“喏喏不知道,我研读太.祖著书时,书中就有提到过类似用火药制成的武器,只是太祖在位时没来及研制,后人又并未继承太祖遗志。如今安长卿指出,他才又想起这一段,觉得确实可以试试。太祖虽未成功,他却未必不行。”若是真可行,雁州又能多一道杀手锏。 没想到真能帮上忙,安长卿兴奋的脸色都红润几分:“真的?” 萧止戈点头:“明日我就召集军中工匠,叫他们去研究。” 说完见他眉开眼笑,又道:“还有个好消息没来得及说,‘投毒’之事已经解决。若是不出意外,泗水的近万白丁军,会被‘发配’到雁州来。” 笑着揉了揉安长卿的头,萧止戈温声道:“接下来喏喏可睡个好觉了?” 安长卿眼睛亮晶晶,听见他的话又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也不全是担心泗水弄得,就是睡不着。” 这话题不止讨论过一次,最后也没议论出个子丑寅卯来,萧止戈聪明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低声道:“无妨,胡是非调配了新的脂膏,今晚必定能让喏喏睡个好觉。” 安长卿瞪他一眼,红着耳朵看书,心里却暗骂:假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当晚 怂怂:新脂膏比羊羔油好用。 喏喏:…… —————— 长长绣再次出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吃饭了吗 2个;严慧、顾伶子慕、80e在线沙雕、我凭什么是强alpha、37008567、30824048、尹萌欣、紫月阁主、醋溜薄荷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回眸一笑粽子倒 50瓶;王氏专业贴膜 20瓶;红荼 15瓶;素衾三三、熊可棋、蕙岚、酵母、口口、杪商七 10瓶;静影沉璧、24583934、夜枭、你江大爷、水葉、海之鑫懿、每天都被自己的腿毛搁、任生涯 5瓶;30824048 3瓶;油桃果子 2瓶;球球、小唐福君、白猫猫、蕨蕨、绿花花、柒琪、玥宝宝真漂亮、阿婷吖、kylin、萌萌不是柠檬精、一棵小白杨、以轻飏、q...qn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第 63 章 三皇子的折子送回邺京后, 为如何安置这些白丁军乱民, 朝堂之上又爆发了一波争吵。 大部分朝臣都觉得造反乃大罪, 决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否则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 还不乱了套? 安庆帝也深以为然。只是这怎么处置又是个问题。如今没了首领的白丁军愿意归降,但没得到朝廷的承诺时,他们也不会轻易放下武器。这么多人, 总不能全杀了。要关起来, 大狱都装不下。 一群朝臣倒是纷纷献计,争得面红耳赤。 安庆帝听得实在不耐烦时,御史大夫季安民才上前说了自己的想法。 一则,白丁军首领不能放过, 虽然二人已经逃走, 但该张缉捕令, 缉捕二人;二则,加入白丁军的百姓多是受奸人鼓动, 常言道法不责众,就算为了安抚民心,也不能罚得太过。 安庆帝头疼:“那爱卿说要怎么罚?” “不如将这些白丁军乱民发配边疆守关。” 季大人说得有理有据:“肃州离着雁州最近, 且雁州地域辽阔,又有重兵镇守,这些乱民想来不敢再生事。如此一来,既可以杀鸡儆猴,达到惩罚目的, 又能叫这些乱民去边关垦荒,不失为一桩好事。” 历代历代都有流放之刑罚,这般造反的大罪,只是流放,处置都算轻了。但这也正好达成了杀鸡儆猴的目的,又不至于寒了其他各地百姓的心,彰显陛下仁德。 安庆帝思索一番,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便着人拟好圣旨,分别发往肃州和雁州。 远在肃州的三皇子收到圣旨后,脸都是黑的。叫廖道长配合他唱这么一出戏来肃州,就是为了来肃州给自己挣一笔功绩。但现在他人才到,乱民就已经主动归顺申屠胥,就算安庆帝偏爱,这功绩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冷冷扫了申屠胥一眼,三皇子一甩袖子:“此间事了,乱民就有劳申屠将军派兵押送,本殿先回邺京复命。” 申屠胥现在有点怵他,见他要走,终于松一口气,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 …… 几家欢喜几家愁,三皇子郁郁返京时,雁州才接到圣旨,听说近万白丁军余党发配雁州时,几个将领都乐得合不拢嘴。 ——邺京竟然给送人来了。 雁州地广,因早些年时常被北狄破城,死伤无数,留下了不少无人居住的房屋,如今也不怕没地方安置这些人。大家摩拳擦掌,只等着这些百姓到来。 安长卿也跟着忙。 这些日子萧止戈一直在思虑扩建雁州城。从他接手雁州后,雁州倒是越来越好,只是到底人口不丰,很多地方无处施展。现如今有了人,很多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 除了修建外城墙,城内还要规划出一片荒地,日后开垦出来,便可用来种植庄稼作物。只是这荒地如何开垦,开垦后如何分配,如何引渠灌溉,税收几许……都还得详细讨论个章程出来。 底下的官员倒是按照其他州郡的旧例写了章程上来,但萧止戈都不太满意。反而是安长卿与他在府中闲聊的话语颇得他心。 安长卿当时是这么说的:“与其我们下文书命令百姓去开垦荒地,不如让他们自己主动去做。这些百姓到了雁州,总要想办法养家糊口。但他们又没有田地,雁州现有的田地也不够这么多人租种。不如鼓励他们自己认地开荒。按户登记,一户认领了多少荒地,十月前必须开垦完。开垦出来的田地归百姓自己所有,另再免两年税。” 如此一来,这些百姓是为自己开垦,肯定比他们下令开垦要积极的多。 萧止戈觉得这事大有可为,正好手底下也没有合适办这事的人,就干脆将拟章程的事情交给了他去办。安长卿一开始还有些慌张。毕竟两辈子他都没干过什么大事,虽然读了一肚子书,但也都是纸上谈兵。 现在真要赶驴上磨,他一边怕自己办不好,一边又有些热血沸腾。 毕竟哪个男儿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呢?没同萧止戈成亲之前,他也曾想过,考个功名当个地方小官,不说青史扬名,至少也兢兢业业不愧于心。 萧止戈倒是没有他这般担心,只说叫他先试试,先把章程拟出来。届时这份章程还要各个负责的官员看过,经过数次讨论修改,确认无误才会下发公文,昭告百姓。 安长卿这才安下了心,调出了雁州早些年的地方志,户籍册以及田地图册,结合自己的想法,认认真真地草拟起章程,一时之间反而比萧止戈还要忙。 将军府的书房常常被安长卿占用,从日头初升到暮色四合。 原本萧止戈是觉得他这些日子精神头不太好,想给他找些事情干,但眼看着安长卿越做越像样,草拟出来的细则他看过部分,不少想法都是以前从未有人提起,却又实实在在利于民生的。他反而觉得诧异又骄傲起来。 自送粮草以及守城诸多事后,他早已明白安长卿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脆弱需要保护。他看起来矜贵脆弱,实则美丽的皮囊下,是一身坚硬的骨头。只是这幅皮囊太美,他又习惯沉默,才一直没叫人注意到皮囊之下藏匿的珍宝。 萧止戈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他私心里想把人藏起来,不让任何知道。但看见他兴致勃勃翻找书籍的模样,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好。 *** 安长卿花了小半个月才把章程细则拟定好,此时已进了六月,他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这份详尽的细则用簪花小楷誊抄好,才略有些忐忑地去寻萧止戈。 这些日子他常去官署,官署的守卫都已经认识他,行礼后自然地放他通行。 申屠胥押送着近万“乱民”,不日就要抵达雁州,萧止戈正在跟官员商议安顿这些百姓的细节,人多虽然是好事,但是同时也容易出乱子。若想安稳度过这段磨合期,就得提前都安排好。 安长卿过去的时候,萧止戈还在议事,他原本准备在外等一会儿,却被直接请了进去。 此时厅内刚讨论完百姓临时安置的问题,几位文官见安长卿进来,一边行礼,一边拿眼觑着萧止戈,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文官毕竟不必武将同萧止戈亲近,心中难免弯弯绕绕多一些。 萧止戈似未察觉,自然地招手叫安长卿坐在他身侧,又对其他人道:“前些日子同你们商议的垦荒细则,乃是王妃草拟,各位先传看一番。” 说完看向安长卿。安长卿原本忐忑的心情就在他的注视下平静下来。 他到底是北战王妃,与萧止戈同为一体,在这种时候,自然不能露怯叫人轻看,便肃着脸略点头,将带来的细则传了下去。 一众官员看着他,竟然觉得这位王妃与旁边的北战王莫名有几分相似。 安长卿为拟定这份细则,查阅了不少文献书籍,结合从前看过的前人例子,再加上自己的见解,写了足足有半本册子。不仅仅包含垦荒事宜,还有垦荒之后的种植、引水灌溉等等,他都延伸给出了解决的章程,十分详尽。 原本对他参与这事还有几分不满和质疑的官员,在看完这份细则后,俱是面面相觑,面露羞愧。 章程册子最后才传到萧止戈手中,萧止戈早些日子就零零碎碎地看了大半,此时确认仍然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而后才沉声道:“这份章程,诸位可还有要补充完善之处?” 官员们面面相觑,最后是个资历最长的官员率先说了自己看法,有人带头,大家便踊跃起来,或对章程作出补充,或对不解处提出质疑。 只是这一回,大家的神情和言语间对安长卿颇为尊敬和推崇。 安长卿听着暗暗开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认认真真地解答了众人的疑问,又和众人一起对不足之处进行补充。这么一番讨论下来,距离反而拉近不少。相比成天黑着脸还不爱说话的北战王,文官们显然要更亲近脾气好的王妃一些。 等众人讨论完,定下章程终版时,已经是天色擦黑时分。 一位老大人十分意犹未尽,临走时还拉着安长卿不肯放,殷殷切切道:“王妃下回何时再来?我们还有好些地方不知如何下手,跟王妃一番讨论,倒是让臣有了不少新想法。” 安长卿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萧止戈便将安长卿的衣袖从老大人手中解放了出来,硬邦邦道:“老大人先回去休息吧,日后多得是机会,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老大人乐呵呵地朝两人拱拱手才离开。 没了外人,安长卿挺得笔直的脊背就松懈下来,眼底藏着欢喜小声问萧止戈:“刚才没给王爷丢人吧?” 萧止戈牵住他的手,笑道:“今日托喏喏的福,叫这些老大人给了我一回好脸色。” 文官都是硬骨头,萧止戈也不是好脾气的主,两方意见相左时,吵起架来也不是稀奇事。当然最后结果往往是萧止戈强势镇压,这些官员不服也得服。 今日安长卿来,虽然也有意见不同的时候,但他脾气好,能好言好语地辩解分析,便是见解不同也能求同存异,所以今日议事厅里气氛空前地和睦。 “不如往后就由喏喏替我应付这群官员。”萧止戈摇摇头,点评道:“跟他们打交道,实在是劳神费力,令人头疼。” 雁州官员都被肃清过,没有尸位素餐之人。但萧止戈毕竟是武将出身,习惯了用拳头说话。偏偏这群文官一句话能绕十八个弯,又各个自诩一身傲骨不畏权势,有时萧止戈被缠得心烦,又不能对这些文官动粗,实在是憋得慌。 若是换成齐巍在他面前叽叽歪歪,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安长卿听得笑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难缠?” 萧止戈自顾自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安长卿哭笑不得,不过也明白这是萧止戈在找借口叫他参与到雁州事务中来,而他也正好并不讨厌这些事情,便不再忸怩,坦然地答应下来。 见他应下,萧止戈就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关心他的身体:“这些日子你每日忙碌,晚上倒是睡得好了。就是我看着又瘦了一些。” 安长卿本来脸就小,下巴尖尖的。消瘦一些后,瞧脸都不够巴掌大了。 “哪里瘦了?”安长卿摸摸自己的脸道:“我这些天胃口也好,还以为要胖一些。” 萧止戈却十分肯定道:“就是瘦了,今日晚饭再多用些,叫厨房炖个汤补补。” 安长卿瞥他一眼,心道该喝汤补补的不知道是谁呢。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说出来,不然受苦的还是自己。因此就嘴上敷衍地应着:“好,我们一起喝。” 作者有话要说:  齐巍:????我又做错了什么? 怂怂:也没做错什么,就是想踹踹你。 齐巍:……(不敢吭声 —————— 久等啦,有汤喝的怂怂给大家发99个红包鸭!一起喝汤补补! 如果能有营养液给怂怂补补就更好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大肉包子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凭什么是强alpha、方糖 2个;顾伶子慕、醋溜薄荷精、沈北俞。、36970561、37008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evil 47瓶;taytay 20瓶;雁过夜隐鹿、旧世、超人会菲、南南、纸醉金迷、一个衙役 10瓶;min酱 9瓶;沉默的音符 7瓶;段段、四季风景 5瓶;苍狗、呜啦啦啦 3瓶;清歌攬月、nice云上的lily、我要上天!、球球、以轻飏 2瓶;喵嗷、水榭云亭、严慧、厌姜、嘉嘉、蕨蕨、臣子恨、呆、哥哥送了我一只羊、查查、藍、酷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第 64 章 用过晚膳, 在院子里溜几圈消食后, 便洗漱歇下。 如今是六月里, 天气虽然渐渐变热,但北地也只是暖和起来, 还远远未到炎热夏季。但安长卿却异常怕热,穿着中衣盖着薄被总要嚷热,还嫌弃萧止戈身上温度高, 不愿被他抱着。实在没办法, 萧止戈叫人用丝绸做了几套特意裁短的中衣送来。 袖子和裤腿都比在正常中衣短了大半截,露出大半的胳膊和腿,滑溜轻薄的丝绸料子不粘人,安长卿才终于不每晚喊热了。 这晚洗漱完, 安长卿坐在床头还在思考进一步完善章程细则, 萧止戈后一步出来, 见他衣裳轻薄地等在床上,心头就窝了一团火, 腾地烧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放下了床外的帐帘,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又熟练地从床头柜子中摸出一罐新的脂膏:“今晚试试这个?胡是非说能助兴,对你的身体也好……” 安长卿下意识想拒绝,他这几天有点燥得慌,躺着都嫌热,干其他事情那就更热了。但一对上萧止戈灼人的目光, 他心口就颤了一下,丝丝缕缕的麻意顺着尾椎骨蔓延上来,要说出口的拒绝就晚了一步。 已经配合了不知多少次,萧止戈熟悉他每一个欢喜的地方,手掌按着在他凸出的蝴蝶骨上,亲吻已经落在了他耳后。 安长卿的耳垂有些肉,白白软软,萧止戈一向喜欢。 只是这一会儿,他才亲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不对劲。身体退后一些,又将散落的帐幔拉起来,萧止戈眯起眼睛看向他耳后的位置——紧紧贴着耳后根的地方,突兀得多出了一小块红色的鱼鳞状纹路。 不多,也就三四片的样子,细细的红色血线在耳后勾勒出鳞片的形状,看起来妖冶惑人。 然而萧止戈此时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指尖在耳后根处轻轻摩挲,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如果不是他曾经夜夜在此处流连,几乎要以为这片印记早就存在。 安长卿被他摩挲地有些发痒,勾起的情思一时半刻没有收回,眼尾还带着羞涩的飞红,见他盯着自己不动,以为他又在琢磨什么新花样。羞涩又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萧止戈却已经没有半分遐思,见他似还一无所觉,便暂时按捺住了没说。准备明日去问问胡是非。 “???”安长卿满头雾水地被他拥着睡下,只觉得身体有点莫名的燥,但是萧止戈没有继续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便有些气闷地背过身去,自顾自地睡觉。 而萧止戈心里还惦记那突兀出现的花纹,再联想到安长卿这些日子一些不正常的反应,心情更是沉黯。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天亮,萧止戈匆匆洗漱,连早饭都没有陪安长卿吃,就出门去寻胡是非。 …… 胡是非正早起练五禽戏,跟着回了雁州的余绡这些日子都跟在他身边当药童,此时也跟着他像模像样的练。 萧止戈大步进来,瞧见这一老一小,目光在余绡脸上顿了一顿,才对胡是非道:“换个地方说话,找你有事。” 见他神情凝重,胡是非只得停下动作,带他去了书房之中。余绡懂事的送来茶水,又快步退了出去。 萧止戈把昨日的发现同他说了。又强调了这些日子安长卿的反常。 胡是非沉吟一会儿,肯定道:“我前些日子才给王妃把过脉,王妃身体康健,绝对没有大碍。” “那耳后忽然出现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胡是非摸着小胡子想了想,道:“不好说,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那就现在去吧。”说完,又顿了一顿,道:“我还没同他说,若是……若是真是什么怪病,先别告诉他。” 胡是非从未见过他这样忐忑犹豫的神色,摇了摇头,叫余绡背上药箱。同萧止戈一起去了王府。 这些日子安长卿见胡是非都见习惯了,看见萧止戈身后两人,就无奈的笑:“怎么又把胡大夫请过来了,都说了我没什么事。” 从他睡不好觉又喝安神汤吐了开始,萧止戈隔个几日就要把胡是非弄来给他诊脉。 萧止戈还未说话,胡是非先有颜色地接上了:“无妨,就是把把脉。” 余绡冲安长卿行了礼,熟练地将药箱打开放在胡是非顺手的位置,而后退开一步,留出位置让胡是非看诊。 先是把脉,脉象平滑有力,并无任何不妥。胡是非微皱了眉,又去看安长卿的眼睑,舌苔……之后自然而然地看了耳后。那里果然有一小片鱼鳞状的红色纹路。 只是胡是非用手指擦了擦,却不像是特殊颜料刺上去的,反而更像是天生长在上头一样。一时他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自然地收了手,如往常一样道:“王妃身体并无大碍,只有些上火,需饮食清淡。” 安长卿给了萧止戈一个“你看,根本没事”的眼神。萧止戈也自然地朝他笑笑,借着送胡是非出去的机会,询问情况。 胡是非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道:“王妃脉象并无异样,耳后印记一时看不出所以然,此前也从未听闻有此种征兆的怪病。我还需回去多翻找查阅书籍,看是否有前例。不过王妃目前并无不好,王爷也不必过于担心。” 萧止戈也不想太担心,但事关安长卿,一丝一毫他都不愿意轻忽。见胡是非这么说,也只淡淡点了头。 里间,余绡收拾好药箱,又被安长卿拉住问话,问他在胡是非身边过得怎么样。 从梁州将人带过来后,安长卿身边有安福伺候,余绡年纪又小,安长卿便没有给他安排活儿干。只叫安福带着他,后来胡是非正好缺个药童,安长卿想着余绡机灵,跟着胡是非也能学点东西,便将人送了过去。 余绡近来长开了不少,原先吃不饱穿不暖,他瘦弱的像个女孩子。现在或许是有了安稳日子,又日日跟着胡是非练五禽戏,身上长了肉,个头也往上蹿了不少。穿着青灰色短褂,头发用方巾扎起来,虽然脸上胎记看起来还是有些妖异,但总体看起来还是英气不少,不会再叫人错认成女孩。 除了师父胡是非,余绡最亲近就是安长卿,听他问话,便扬起一个笑容,给他讲自己当药童学到的东西。安长卿笑着听他说,又时不时应和几句,末了想起萧止戈新买了松子糖和点心回来,又叫安福各拿了一盒给他,叫他带回去吃。 余绡也不扭捏,笑容满面地接下了。临走时犹豫地瞅了瞅他的肚子,又跑回来小声又快速地道:“我可以摸一下肚子里的宝宝吗?” 安长卿笑容僵在脸上,像是没听懂一样重复了一遍:“什么?” 余绡见他不说话了,又有些忐忑起来,以为他不愿意,局促地抿了抿唇,更小声道:“我、我只是想跟宝宝打了个招呼。”他顿了顿,又道:“我以前也差点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说完又想到什么,脸色更白了一些。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里写满了忐忑慌乱。 安长卿这回终于听明白了,只是更加满头雾水,茫然的四下张望道:“哪里有宝宝?” 余绡到底还是个孩子,对大人复杂的情绪不太理解,闻言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带着两分孩童的天真道:“就在王妃肚子里呀,我能感觉到。” “以前小爹爹也是——”说到半途,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住了嘴,一双眼睛慌乱地看着安长卿。 以前爹爹经常嘱咐他,这件事不许告诉外人,万一让坏人知道了,会给家里遭灾。但是他看着安长卿和善的面容,又觉得王妃既不是坏人,也不是外人,应该……是可以说得吧? 安长卿却是被他说懵了。瞅瞅自己的肚子又瞅瞅一脸认真的余绡,最后觉得大概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说,便笑着道:“我是男子,怎么能怀宝宝?这话要是叫胡大夫听到,怕是要笑话你。” 余绡抿抿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确实能感觉王妃肚子里有小宝宝。以前爹爹怀孕时,他也能感觉到的。他一直盼着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只是…… 他眼神黯了黯,还是坚持道:“真的有。” 安长卿见他一脸沮丧,也不愿意打击小孩子,便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有宝宝,有宝宝。” 余绡以为他信了,又重新开心起来,眼神闪亮道:“那我可以摸一下吗?” 萧止戈送胡是非出去,两人说完话都没见余绡跟出来,只能又进来。刚到门口,就听到安长卿说“有宝宝”,他便顺口问了一句:“什么有宝宝?” 胡是非也在,安长卿也没有揭余绡的短,免得胡是非训斥他胡闹。谁知道他不说,余绡倒是高兴地很,一秃噜全说了:“我们在说王妃肚子里的小宝宝。” 安长卿:“……” 萧止戈:“……” 胡是非:“嗯?” 安长卿和萧止戈都不知该作何表情,胡是非呆了一下,又陷入沉思。良久,他看向余绡,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一下,问:“怎么这么说?” 余绡只得把刚才同安长卿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他真的很喜欢王妃肚子里的小宝宝。 胡是非这回沉吟了更久,再晃过神,却是对安长卿道:“我再给王妃把把脉。” 安长卿更懵逼了,他只以为是余绡小孩子脾性胡闹,但是没想到胡是非竟然也跟着胡闹起来。不过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伸出手放在脉案上。 胡是非这回闭着眼,细细把了半晌脉。 “脉象圆滑,如珠滚玉盘,” 这乃是滑脉,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症。因安长卿这些日子略有上火,胡是非一直以为是上火导致的滑象。只是余绡今日一番话,却叫他想起了另一桩。 滑脉,又主妊娠,再加上那突兀出现一块红色印记。 胡是非脸色变化不定,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安长卿。只是男子有孕实在骇人听闻,他一时又有些不确定了,不知该怎么说。 萧止戈却有些不耐,听他说了一句,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催促道:“直说什么意思就是。” 安长卿却看过医术,知道滑脉是什么意思。滑脉并不一定就是怀孕,但是偏偏听了余绡一番格外认真的童言童语,他又有点怀疑起来。 因此眼神格外忐忑地看着胡是非。 胡是非此时也愁,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自己的猜测,就道:“王妃最近燥热,需要多食清淡之物。”顿了顿了又补充一句:“房事也尽量节制。” 剩下的得等他会查查医术再说。 安长卿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余绡年纪小,怎么自己也跟着傻里傻气起来了。 余绡最后也没能摸到小宝宝,一步三回头被胡是非拉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有了?我这么能干?(暗暗骄傲 喏喏:…… —————— 今天蒸包子所以晚了一点,但还是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君莫笑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008567、兔宝的猪妈、山有木兮木有枝、数学不好、灵溪、顾伶子慕、飞飞angie、我凭什么是强alpha、紫月阁主、emm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刑染 50瓶;王珠珠qaq 27瓶;已註銷 20瓶;975 15瓶;随遇、君莫笑、黎明梦魇、闰土是爷们儿、喵~奈风、咩咩、30490698、迪咪、十三香、min酱、兔子快跑 10瓶;机智的鹿丸家的小鹿鹿、尺素 8瓶;风的列车、二十 7瓶;悠然南亭、千月娜娜 6瓶;只磕糖的辰辰、甜甜的香芋奶茶、司凝雅洛 5瓶;白猫猫 4瓶;汤圆团子、小换-twotwo、食花、小琪、晟镜、逐兰 3瓶;我要上天!、nice云上的lily、想改的名字都没了、恭喜这位同学大学四年、苍狗、ey~honey 2瓶;老王、wifi、小月、草丰八禺、哥哥送了我一只羊、非如此不可、喵仔、雪兔、柒琪、小菊花、嘉嘉、山有木兮木有枝、云垂平野、以轻飏、萌萌不是柠檬精、喵嗷、我是一棵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第 65 章 六月中旬的时候, 申屠胥终于押送着近万“犯人”抵达雁州。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到底还是被定罪流放, 这些百姓一路上的待遇实在称不上好。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押送的这些日子,申屠胥一直在提防又生事端, 因此路上也赶。眼下到了雁州,见萧止戈带兵出来交接,才终于卸下一口气。 两方交接清点了人数, 又移交了公文函件, 申屠胥的任务便已经完成,肃州还有事情等他回去处理,没有多留,便带人离开。 萧止戈则要带人安置这些百姓。 雁州城尚未开始扩建, 且这些百姓人数众多, 又没摸清底细, 也不宜立即放进城中。好在先前就已经在城外修建了临时庇护所,因此当下便叫人将百姓引了过去。 这些百姓虽然捡回一条命, 但被流放至雁州,背井离乡也实在忐忑。可面前的是杀神北战王,也没人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全都认命一般,麻木地被士兵驱赶着往城外另一个方向走。 原本以为要露宿荒野自生自灭,又或者没日没夜地做苦力。但到了地方,才发现城北一片,规规整整地建着一排排的茅草棚。 而在茅草棚之外, 空地上还有几十口大锅架着,正熬着热腾腾米粥。 百姓们麻木的神情一下子热切起来,殷切望着不远处茅草棚和热粥,小声议论着这些是不是给他们准备的。 这么多人,即使只是小声讨论,声音也足够嘈杂了。萧止戈抬了抬手,立刻有士兵敲了一声铜锣,叫人群中的里正乡老等人出来。 白丁军中百姓,除了少数外地来投奔的,大部分都是肃州康永县周边人。原本就互相认识或者是亲戚故旧。除了普通百姓,也有一些里正乡老混在其中。这么多人口,萧止戈不可能亲自派人来管,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是最好的选择。 人群骚动了一会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站出来,都是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战战兢兢地看向萧止戈等人,仿佛等待处刑的犯人。 这时候安长卿等人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他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能当里正乡老的,都是能识字且在当地百姓中颇有名望的。安长卿和几位老大人和声细语地与他们说了安排布置,再叫他们将这些章程细则传达下去。 等安长卿说完,这些人都呆了,他们只以为背井离乡必定没什么盼头了,这些日子也只是麻木等死。可没想到来了雁州,不仅没被当成犯人对待,反而还给他们谋划了一条生路。 这些里正乡老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鞠躬:“谢过王爷王妃大恩,我等永生不忘!” 安长卿安抚好他们,便叫他们去传达细则。这些里正乡老看到了活路,神情也振奋起来,各自召集了原本村子里的人,细细与他们宣讲。 等这些百姓一个个都弄明白,原本麻木的神情,渐渐便喜悦所取代。虽说故土难离,可在肃州他们早就没了活路,不然也不会跟着造反,如今来了雁州,反而有了盼头,他们终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安长卿跟萧止戈并肩而立,看着这些百姓井然有序地排队去领粥,个个脸上都扬着笑容,心里不由大受触动。这些日子,他为了制定章程细则,时常出入官署跟着老大人们议事,提出的建议被肯定采纳时的成就感,都比不上此刻的触动。 亲眼看着自己曾经参与制定的政策一条条落实下来,惠及这些百姓,让他们麻木的眼中重新充满希翼,是再多的夸赞都给不了的成就感。 安长卿心中激荡,原本萧止戈让他多参与城中事务他还有些踌躇,可如今看着这些百姓喜悦的笑脸,心中最后一丝踌躇也散开了。 萧止戈见他虽然沉默不语,眼底却光芒熠熠,他望着已经开始分配住处的百姓们,拍了拍安长卿的肩膀:“喏喏这次做得很好,以后这些百姓,就拜托你和诸位大人了。” 安长卿回过神,转头与他对视一息,片刻后扬起唇角,坚定地应了下来:“我会尽力。” …… 百姓们暂时安顿下来。待他们修整二三日后,便被组织起来,开始修建雁州外城以及加固城墙。 加固城墙的想法早已有之,只是雁州实在缺人,才一直搁置着。如今接收了这么多百姓,其中更是有不少青壮。正好以工代赈,官府出钱粮,百姓们出力。 因为外城日后是这些百姓的安身之处,因此百姓们除了冲着工钱和粮食去,自己本身也十分积极。早日建好外城,他们越能早日有个安稳落脚处。大家干活都十分勤快,有那偷奸耍滑的,不用监工开口,就要被同行的人催促。 外城建造渐渐上了正轨,而与此同时,梁州常在昌也传来消息,第一批翡翠原石已经开采出来,是时候准备派人送去南边了。 这第一批翡翠原石要去南边儿打开销路,派去的人选便成了个大问题。既要口风紧忠心,又要机变灵活,能把南方的路子打开。萧止戈手下人才不少,不过多是领兵打仗的人才,会做生意的却寥寥无几。唯一能一用的谢陵,身上却有官职,这么南来北往的实在太过打眼。 萧止戈近些日子也习惯跟安长卿讨论雁州事务,眼下困局自然也同他说了。安长卿沉吟了一会儿,迟疑道:“其实有一个合适人选。” “谁?”萧止戈眉头一挑,没想到还真能有人选。 “周鹤岚。”安长卿道。 周鹤岚随他一同来的雁州,只是安长卿在雁州没有生意,周鹤岚无事可做,便一直默默操持将军府中的事务。安长卿一直觉得周鹤岚留在他身边有些大材小用了,来了雁州后便问过他是否想入朝为官或者从军。毕竟上一世,周鹤岚可曾经被雨泽王尊为国师。与其留在将军府中当个管家消磨时间,不如去给萧止戈当个幕僚,凭他的本事,加上安长卿的面子,得到萧止戈重用并不是难事。 然而周鹤岚却拒绝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周鹤岚又长大不少,明明比安长卿要小,但身量高又少有表情,让他看起来倒是比安长卿还显得大些。身姿依旧如同挺拔翠竹,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眉宇间十分平和。全然不同于上一世安长卿所见到的冷漠模样。 他不想去,安长卿虽然遗憾,也没想过勉强他。上一世同这一世毕竟不同。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走,周鹤岚虽然不是重活之人,但也该有选择的权利。 而且安长卿一直相信,以周鹤岚的心性能力,不会一直被埋没的。 这不,现成的机会便来了。 萧止戈听了安长卿的话,当真认真想了想。周鹤岚年纪不大,但是办事稳重,这些日子把将军府一应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条。从前在邺京也帮安长卿管过铺子。更重要的是,他对安长卿很忠心。 不过思虑片刻,萧止戈便敲定下了人选:“那就他了。” 安长卿将周鹤岚叫来,三人在书房里密谈一番,这回周鹤岚果然没有再拒绝。除了领头人,还要带上一队帮手,因不着急启程,萧止戈便叫周鹤岚自己物色人手。 等一切布置妥当后,已经是七月初,周鹤岚带着自己挑出来的人手,同萧止戈和安长卿告别,带着信物出发去了梁州。 送周鹤岚离开,安长卿又拉着萧止戈去城外田间转了一圈。先前种下的甘薯涨势极好,七月里天气热太阳大,甘薯藤长势好,绿油油一片十分喜人,目光越过甘薯田,还能看到修建了小半的外城,安长卿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淡过。 从城外回府时,已经是晌午。上午出门时才吃了两碗饭,现下回了府里,安长卿肚子却又咕噜噜叫起来。 叫安福送了点心到亭子里来,安长卿躺在藤椅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点心。萧止戈下午无事,也跟他一起消磨时间,只是看着安长卿一口口将两碟子点心全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模样,缓缓皱起了眉头:“少吃些,小心积食。” 安长卿似乎还没意识到他吃得有些多,嘟囔道:“也没吃多少,我感觉还有点饿。” 萧止戈与他日日相对,自然知道他从前的饭量,眉头拧着就没有松开:“你没发现你最近食量变大许多?连觉也变多了。” 安长卿拧眉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比先前吃得多了一点。也不再烦躁的睡不觉了。” 但这不是好事吗?安长卿困惑地看着萧止戈,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萧止戈暗暗叹口气,从五月间胡是非来诊过脉后,回去就遍查医书,只是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倒是后来他们又找了小余绡问话,可是余绡年纪不大,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只坚持说王妃肚子里有了宝宝,他能感觉到,因为以前爹爹肚子里也怀过宝宝。 可是再细问他爹爹是哪里人,为什么会怀宝宝……他却又说不清楚了。 男子有孕之事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胡是非后来又给安长卿把过几次脉,均是滑脉。可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安长卿肚子却一点也未见大,又叫人无法确定了。 因此,安长卿耳后红纹的事,萧止戈也一直没告诉他。左右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东西,说了也是让安长卿跟着烦心,不如等弄清楚再告诉他。 萧止戈心里正盘算着,忽听见有人高声叫他,胡是非人未至,声已到:“王爷!我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天过节,偷偷给喏喏清空了购物车。 ———————— 久等啦,今天把手剁完了,更新是用jio写的。 你们的手还好吗?不如让有矿的怂怂给大嘎发红包叭!99个! 感谢在2019-11-10 18:35:26~2019-11-11 19:1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莫笑 3个;飞飞angie、小珊瑚 2个;37008567、九月微凉、顾伶子慕、我凭什么是强alpha、紫月阁主、乌骓、醋溜薄荷精、闰土是爷们儿、蟹堡王合法继承人、南风转北、2573657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沐 35瓶;秋雨似白 33瓶;小笼包啦、33225452、喵喵の叉烧~、左手不离右手不弃 20瓶;975 15瓶;min酱、19563610、要减肥的小胖胖、done、我一滴都没了 10瓶;25736570 8瓶;浅 6瓶;豆花西华西瓜、鱼有柠檬、临江仙、_lazycat_、柠小仙、萌萌不是柠檬精 5瓶;林湛老婆、软软 3瓶;佐鸣、路人丁、繁、槐沫、我要上天!、卡卡蛙、小边的对象、东走西顾__君安晴 2瓶;紫水芹、我是一棵树、霍明睿妈妈、介错、未来可期、小珊瑚、晚来天欲雪、初柒柒、玥宝宝真漂亮、喵小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第 66 章 胡是非拿来的是一本极其老旧的书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书页泛黄, 连封皮都没了。 他兴奋地指着其中一段念道:“南海之外, 有鲛人族,临水而居, 不分男女,容貌皆绝色。有红纹者可生育。擅织鲛绡,鲛绡刀枪不入, 一尺千金。” 容貌绝色, 红纹,可生育,都可以与安长卿目前的情况对应上。 萧止戈细细将那行字又看了几遍:“南海鲛人族?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上古流传下来的鲛人传说他倒是听过不少,传说鲛人身鱼尾, 指间有蹼, 相貌丑陋, 性情凶戾,喜以人为食。诸如此类的传说经过千百年的演变, 有诸多版本,却从未听闻还有一个鲛人族。 “我也未听过,但是我有个朋友或许会知道。”胡是非面色凝重道:“王爷可还记得我曾经给王妃画过一幅画像?” 当初安长卿为了给余姨娘治病, 寻到了胡是非的医馆。胡是非当时出诊没有要诊金,只要求给安长卿画一幅画像。彼时他还不知道安长卿便是王妃。 “记得。”萧止戈点点头,现在那副画像还被妥善收藏着。 胡是非捋了捋小胡子,道:“其实我当初要求给王妃画像,乃是因为雨泽的一位朋友托我寻找一位画中人。那画中人与王妃有六七成相像。我当时见到王妃, 尚且不知道王妃身份,本是想将王妃画像画好后送与他。” 只是没想到安长卿竟然是未谋面的北战王妃,画像又正好被萧止戈拿走。再加上那位朋友是雨泽人,将大邺王妃的画像贸然给人,恐会惹出祸端,他方才歇了心思,只当没有这回事了。 这件事本来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后去,可今天再找出这书上记载,他忽然想起来朋友给他信中那副临摹小像,他找出来一对比,意外发现那画中人额角也有鱼鳞状花纹。 “这便是那幅小像,王爷请过目。”胡是非说着,从袖中将信纸掏出来展平。 信纸上果然画着一个男子,只有半张侧脸,画得也不甚仔细,只粗粗勾勒几笔。却与安长卿有六七分像,尤其是连眼下小痣的位置都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画中人的花纹在额角,隐约被鬓发遮挡。安长卿的红纹则在耳后。 萧止戈与安长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在梁州时,薛无衣派人送来示好的那副画像。那副画像上的人额角被头发遮挡,并未见鱼鳞红纹。但更大的可能是,红纹被发丝遮挡了,并未露出来。 西蜣,雨泽纷纷都牵扯出来,且似乎都在寻这画中人。萧止戈眼神幽深,沉声道:“此事不得声张,我再派人去查。” 胡是非见他面色不好,应了一声,又道:“是否需要我去信问问这画中人的身份?我那朋友是位游医,专爱搜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或许他会知道鲛人族的消息。” “可,不要透露王妃的消息。” 胡是非应下,又看向安长卿的肚子,犹犹豫豫道:“那王妃是否要……要先安胎?” 这话一出,两人都默了默。 安长卿盯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模样,良久才语气复杂道:“真的……有孩子?” 此时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要说一点欢喜都没有也不是,毕竟若真能有个他和萧止戈血脉相连的孩子,他还是欣喜的。可现在这孩子要从他肚子里出来,又实在让他无法坦然。毕竟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要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还代表着……他也许是异族。 “你先开方子。剩下的……等把鲛人族弄清楚再说。若是对王妃的身体有妨害……”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是胡是非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自从和安长卿成婚后,萧止戈就再未期待过有自己的血脉,如今听说安长卿可能有孕,第一反应不是开心,反而是浓浓的担忧。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男人可以生子,女子分娩尚且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更何况是男子之身的安长卿?而且画中人牵涉西蜣和雨泽,安长卿又偏偏与画中人如此相像,更不知道是福是祸。 萧止戈并不愿意安长卿卷入其中。他眉心皱出深深褶痕,若是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可能会影响到安长卿,他宁愿不要。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安长卿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反而来安抚他:“现在再担心也无益,不如顺其自然。” 一开始的诧异不安过去后,安长卿反而看得开了,左右孩子已经在肚子里,是他们把他带来这个世界上,总不能轻易放弃他。而且……如果真能有个跟萧止戈血脉相连的孩子,其实也不错。 上一世萧止戈就没有纳妃,后来为了立他为后,更是跟群臣对着干,直到死前都没有自己的血脉。这一世萧止戈必定还会登基为帝,虽然可以过继宗室子,但若能有个自己的血脉,想必面对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安长卿试探着摸了摸小腹,那里还是一片平坦,实在难以让人相信,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在其中孕育。心绪平和下来,后知后觉的喜悦反而涌了上来,安长卿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嘴上却道:“别人家怀孕都是大喜事,王爷怎么反而不高兴?刚才的话以后别再说了,若是孩子听见了,说不定会伤心。” 萧止戈被他说得笑起来,神色亦放松许多:“顶破天也才三个多月,能听懂什么?” 胡是非见他们自己已经调整好心态,便清清嗓子咳嗽一声道:“那我就先给王妃开几幅安胎药,还有忌食的东西我也都写下来,叫厨房注意一些。”说完又瞥萧止戈一眼,正色道:“除此之外……房事最好也节制一些,切莫太过激烈。” 安长卿:“……” 从萧止戈掌中将手抽出来,安长卿微红了耳根,应了下来。 胡是非开好方子,临走前又说把余绡送来。余绡跟着他有一段时间,已经会辨认常用药材和熬药。兼之他又说家中爹爹怀过孕,此时送来照顾安长卿最好不过。 次日一早,余绡就带着药来了将军府,他神情十分开心,看见安长卿先行了个礼,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安长卿的肚子。 想起上回他就一直想跟宝宝打招呼,安长卿将他召到身前来,好奇问道:“你真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 “能的!”余绡点了点头,认真地给他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一条小鱼在肚子里游来游去。” 安长卿一呆:“一条鱼?” 余绡歪着头认真想了想:“也不是,就是有点像,小小的,很活泼。”那种感觉很神奇,他也说不太具体,只能尽量想词语形容。 听说不是一条鱼,安长卿放心了一点。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可能是个能生孩子的异族,要是再告诉他肚子里怀的其实是条鱼,实在太过刺激。 余绡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一直叽叽喳喳在说话。得到安长卿的允许后,还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会儿他的肚子。 安长卿瞧着他抿着唇,兴奋地脸颊红扑扑。也被感染地笑起来。 等余绡兴奋完了,他又将余绡拉到身边坐着,细细问他爹爹的事情。 余绡两个爹爹先后过世时,他才六岁,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不过据他说,他原先是跟大爹爹和小爹爹住在山里,大爹爹在山里打猎,小爹爹就在山下的村子里教书。一家三口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十分幸福。 只是小爹爹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又怀了宝宝,身体就更虚弱了。那段时间家里气氛一直很低沉,后来生孩子时,余绡没看到,只记得大爹爹从屋里告诉他,小爹爹跟宝宝都没有挺过去。 后来就只剩下他跟大爹爹相依为命。父子俩过了两年,却不料大爹爹忽然生了急病,一病不起,临死前无奈叫他带着剩下的银钱下山去投靠好友,却不想余绡在寻人的路上却被人拐卖了。 “我就记得这些了。”说起往事,余绡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对安长卿道:“王妃肚子里宝宝很厉害,我能感觉到!” 安长卿听明白了他的安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起来,余绡和他小爹爹与他或许都是同族,所以余绡才能感应到他肚里的孩子。 他又想到自己娘亲,从小到大,余氏从未跟他提到过类似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余氏并不知晓这些事,还是知道却没告诉他。 他沉吟了一会,叫安福取了笔墨,准备再写一封信送回邺京问问。 等安长卿写完信,萧止戈也回来了,手中还拎着安长卿平日爱吃的糕点。余绡有些怕他,见他回来,借口熬药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安长卿见状取笑他:“再黑着个脸,以后孩子都要怕你。” 萧止戈神情无奈,将油纸包打开放在他手边小几上:“今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从昨日胡是非走后,他就一直这样。比安长卿还要紧张,生怕他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一天恨不得问上二十遍。 安长卿回答烦了,敷衍地点点头,岔开话题:“王爷给西蜣去信了吗?” 梁州一行后,萧止戈与薛无衣便达成了默契,因为白丁军两位首领还需薛无衣帮忙护送到梁州,如今双方来往颇为频繁。加上这次画像是从西蜣牵扯出来的,萧止戈便又去信询问薛无衣关于鲛人族的消息。同时又派了人探子前往雨泽暗中查访。 “已经叫人去送信了,回信估计还要些日子。”萧止戈道:“我还送了信去邺京,叫人想办法翻查宫中藏书,看看是否有鲛人族的记载。” 若是画中人、余绡爹爹以及安长卿真与鲛人族有关,没道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听闻半点鲛人族的消息。只能在一本旧书上才找到零星一段记载。一个族群,除非藏在深山老林里从不与外人打交道,否则不可能不留下存在的痕迹。 更何况以那画中人的模样,又牵涉西蜣和雨泽,绝不可能是普通人。这样的人,这样的族群,到了几百年后今日却找不到半点记载,那便只有一个可能——相关的记载被人为销毁了。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画中人与第一任西蜣王薛常有关系。而薛常和淮述安曾经与□□决裂,一同判出大邺另起炉灶……原先萧止戈只觉得是二人野心昭昭想要自立为王。但这一幅画像同时牵扯出西蜣与雨泽,却独独没有大邺,让萧止戈不得不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要当爹了(暗暗开心 怂怂:但是当爹了就不能行房了(皱眉 怂怂……(陷入纠结 —————— 久等啦,当爹怂怂给大家散散喜气,发99个红包吖! 感谢在2019-11-11 19:17:06~2019-11-12 19:0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闰土是爷们儿 7个;37008567、小欣 2个;紫月阁主、亚、醋溜薄荷精、松饼、飞飞angie、小为、君莫笑、大肉包子、我凭什么是强alpha、顾伶子慕、24979414、树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郭炜炜真帅,剑三真好 60瓶;喵大仙 35瓶;貓爾君不爱哭、兮枂、寐噬·eyasi 20瓶;青娅 17瓶;小欣、jiahui、飞飞angie、22846931、亚、缪缪 10瓶;39939950 9瓶;苦艾kylin 8瓶;满谷月雨、仙女吃肉、洛殇画、胡萝卜君、我叫污污宝宝啊、皮孩刘、吃兔子的竹子、38162998、嘤嘤怪不是我、小笼包啦 5瓶;厌姜、是二胖呀、圆粒粒、雪兔 3瓶;我要上天!、ryeal、阿禾、昵、似水年华、佐鸣 2瓶;西红柿土豆汤、小月、蕨蕨、齐光不朽、喵嗷、猪排三明治、喵仔、东毓璤、以轻飏、怡ouky、库房保管员、云中君、kylin、小菊花、傅辰太太、箫棠、小边的对象、pm5.5、喵小姐、云垂平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第 67 章 信件一封封派人送出去, 但这些没有记载的陈年旧事一时半会儿想查明却没有这么清楚。反而是安长卿这边先收到了余氏的回信。 从来雁州后, 每月末他都会写一封家书送回邺京。但这次事关身世还有肚中孩子, 他索性早早就送了信回去。担忧信件内容泄露,信中他没有明说, 只委婉地提到了听说的关于鲛人族的故事。若是余氏知晓,回信中必定会有提及。 安长卿拆开信件,余氏依旧如同往常通信一样。先写了她与安娴钰在庄子上一切都好, 零零碎碎写了一些, 最后面才隐晦地问及鲛人族的故事是在何处听到,他可是有什么不好。 安长卿心道果然,家书送出去后,他回忆与娘亲相处的种种, 忽然想起在刚将娘亲和妹妹接进王府时, 余氏曾经异常担忧地问到他和萧止戈同房时是否有异常。当初他虽然觉得这问法有些怪异, 却只以为是娘亲太过担忧他才措辞不当。但现在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事情, 娘亲未曾告诉过他。 将书信给萧止戈看过,安长卿道:“信里难免说不清楚,还是得当面问娘才能弄清楚。” 萧止戈也赞同, 思索一会儿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奔波,我叫人护送娘和娴钰来雁州。”说完又顿了顿,道:“等她们来了,就暂时在雁州住下吧。” 安长卿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 迟疑道:“是陛下……” 萧止戈点头,沉声道:“探子传来的最新消息,陛下前些日子大病一场,痊愈后精神大不如前。” 更确切地说,是廖道人献出的‘还春丹’出问题了。廖道人献上还春丹后一直颇受安庆帝宠信,因着廖道人有意地引导,安庆帝对舒贵妃和三皇子也更加信重。此次三皇子领兵去泗水平乱,虽然三皇子还未来及发挥作用,民乱就已经消弭。但回京复命后安庆帝仍然大肆封赏。还提拔了几个舒贵妃一党的官员。朝中风向浮动,皇后太子一党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萧止戈不过叫人给他们漏了点口风,这二人就闻弦歌而知雅意,用计把廖道人拉下了马。 而安庆帝则是知晓“还春丹”之害处后急火攻心,咳出一口血就病倒了。在龙床上躺了五六日才醒转过来,但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他用还春丹前看起来还是四十余岁的中年模样。用了还春丹后仿佛年轻了十岁。但这还春丹的隐患一发作,反而还不如先前,看起来仿佛五十多岁的老人。 好在太医院也有些能人,又有珍贵药材温养着,虽然不比从前,但安庆帝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只是如今舒贵妃与三皇子受廖道人牵连,失宠禁足。皇后一党又趁势而起,加上安庆帝精力不足,无力理会朝中事务,太子已经隐隐有监国之兆。 萧止戈思及在邺京时,太子屡次对安长卿示好,脸色便冷了冷,想着早些把人接到自己地盘上也稳当些,也免得日后被太子拿住了软肋。如今邺京局势正乱,偷偷从城外庄子上接两个人离开,也不是难事。 安长卿想想邺京的情况也觉得不太安全。太平时候两个女眷住在城外庄子上倒是没什么,但到了多事之秋,即便有护卫护着,也极容易出事。虽然雁州生活贫苦一些,但总比身处旋涡中心要好。 见他无异议,萧止戈当即遣人往邺京传信。庄子上也安排了王府护卫,届时叫护卫悄悄护送二人前往雁州正好。 说完正事,萧止戈将书信收起,又揽着安长卿腰小心翼翼护着他往外走:“安福说你早饭胃口不好?是厨房做得不合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 这几日萧止戈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父亲了。就差不多把安长卿当成了易碎的瓷器。但凡在府里,就一定要让安长卿在自己视线范围里,生怕他有个磕了碰了。晚上睡觉时也不动手动脚了,安分地很。就是一晚上要起四五回夜给他掖被子,总担心安长卿踹被子受了凉。 就昨天晚上,安长卿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还发现他半夜不睡,就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要不是安长卿跟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依旧熟悉了他的气息,没准要被吓出个好歹来。 眼下看着萧止戈这样紧张,他无奈又好笑,嘀咕道:“哪有胃口不好,就是少吃半碗粥而已。” 萧止戈皱眉:“你先前都要吃两碗粥,再加上两三碟小菜。”今天早上却只喝了一碗半。 安长卿这段时日确实胃口大开,每天早上都要吃两碗肉粥并两三碟爽口小菜。到了午饭时,则最少得有两荤两素一汤,再并一大碗八宝饭,他才能吃饱。就算是这样,在晚饭前的这段时间,他还要吃不少糕点。 萧止戈一开始当心他吃多了撑坏胃。后来胡是非来看过说有的人怀孕就是会胃口大开,他又开始担心安长卿吃不饱,但凡哪餐比往常少了吃一口,他都要细细过问。 安长卿头疼,将他虚虚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放到肚子上叫他仔细摸摸:“我这连肚子都没有呢,王爷是不是担心得太早了?” 萧止戈抿了抿唇,动作十分轻柔地在他肚子上摸了摸:“但胡是非说前头几个月更要注意些。” 安长卿纠正他:“胡大夫明明说得是前三个月胎像不稳才需要注意、”而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那时候只当是身体不舒服,谁也没敢往怀孕上去想。等真正确认时,已经过了三个月。胡是非后来也说他脉象有力,身体十分康健。如今月份浅,还探不到胎儿情况,但是父亲身体好,胎儿身体自然也不会差。 偏偏萧止戈听话只听一半,从此之后恨不得把他供起来什么也不做才好。 偏偏现在安长卿身上的事情还不少,一时半会儿还真清闲不了。 城外百姓已经安置下来,外城也在修建当中,当初制定各种章程细则也都开始实施。但是实施过程中难免会遇到问题,这章程主要是安长卿制定的,老大人们拿不定主意自然要来寻他商议。安长卿倒是精力充沛,时常要去官署与老大人们商讨不说,还会去城外慰问百姓,鼓舞一番士气。 萧止戈回府之后听说了,脸色就没晴过。 偏偏安长卿有孕的事情又不能对外宣扬,萧止戈也不敢直接将人拘在府里哪里也不让去,只能把眼刀对准了上门请人的老大人们。然而这些年纪不小的文官们压根不会看眼色,或者说看懂了也装不懂,他们如今对安长卿十分信服。有事情都要先问一问他的意见,至于北战王?左右如今也不打仗,派不上什么用场。 两人正说着,门房又来通报,说匠作坊的主事求见王妃。 匠作坊新设立不久,也是安长卿前头不久才提议设置的,与军中的军器所并立。军器所是研制改进军中武器军械,匠作坊却是聚集民间有才能的匠人,专门研制于民有益的工具器械。起因是前不久安长卿去外城巡视时,发现百姓取水十分困难,因地势高,引水不便,只能用牛车一车车拉水,十分费力。他便想起死后漂泊那几年,曾在邺京城外见过一种不用人力只凭水力便可以昼夜不息输水的筒车。 只是他只知其形,却不知其制造之法,便萌生了召集匠人研制筒车的想法。雁州土地之所以贫瘠,也有一个原因便是缺水。雁州地域内少河流,唯有泗水支流汇入,气候又干旱少雨水,若是能将这筒车研制出来,那便能解决灌溉的问题。 萧止戈听了他的想法,也觉得此事有雁州大有益处,在他的鼎力支持之下,才设立了匠作坊,并且招募了不少民间匠人。 安长卿惦记着筒车,招募到匠人之后,便将自己关于筒车的想法告知他们,叫这些匠人尽快想办法将筒车做出来。好在这些匠人也足够争气,在与安长卿数次沟通后,终于做出了初版筒车。这次主事亲自过来,就是为了请他去的匠作坊观看筒车。 一听这些匠人们已经研制出了初版筒车,安长卿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萧止戈了,步伐矫健地就要随管事去看。 被落在后头的萧止戈脸色一黑,出声叫住他:“王妃身体不适,还是留在府里,等养好身体再去看。” 那主事一听他这么说,脚步便顿住了,神情迟疑地看着安长卿,不知如何是好。 安长卿就知道他又要说教,本来想趁着他开口前赶紧溜走,结果还是没能成功,只能转过身敷衍笑道:“我身体好的很,没有什么不适。” 说完还大步走了几下给他看。实在不是他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他现在连小肚子都没有一个,除了吃得多点,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反而是精力越发充沛,整天被拘在府里他都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萧止戈却不管那么多,见他健步如飞,心头就颤了颤,又不好当着外人说什么,憋了半晌,就他坚持要去看筒车,只能沉着脸道:“我同王妃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好难。 —————— 今天是准时的绣,啾咪! 感谢在2019-11-12 19:02:51~2019-11-13 18:0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欣 2个;_strong壮、我凭什么是强alpha、80e在线沙雕、cqh双子、醋溜薄荷精、三叠声、37008567、41008481、阿水、君莫笑、紫月阁主、慕小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浓墨重彩,重不了的是 62瓶;才不是口香糖 47瓶;小l 38瓶;今晚月色很美 30瓶;kim馒头店、喵大仙、姽薇 20瓶;ly。、曳尾涂中、jingjing、鬼野灯歇、易艾薇、min酱、june、墨倾池、前面的阿啾、shu_kunmiya、耳聋胶囊、80e在线沙雕、酒酿小圆子、贺静 双十二 10瓶;28279366 9瓶;料事如神一棵树 7瓶;沂笙小仙女、emma 6瓶;故人西辞、小仙女、彼岸花、乌骓、临江仙、婉露maize、静 5瓶;苍狗、30985872、wind 3瓶;我要上天!、fumika、昵 2瓶;易夫人、小边的对象、企鹅其实是大鹅【?】、喵嗷、言卿、洛寒寒、长了腿的民政局、水榭云亭、蕨蕨、co、小菊花、天葬_三日静寂、有点冷、呜啦啦啦、柒琪、库房保管员、小月、ky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第 68 章 马车停在匠作坊门口, 不等萧止戈伸手去扶, 安长卿就自己下了马车。萧止戈看着他飞快往里走的背影, 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紧跟着进去。 匠作坊就挨着军器所建立。前头是门房以及前厅, 中间是匠人们的住处,最里面的后院才是匠人们干活儿的地方。研制的初版筒车就放置在后院里。 安长卿随着主事进去,就看见一架快丈高的筒车静静放置在院中, 圆形的大转轮上连着取水木筒, 底部还有一条水槽。几乎跟他上一世见过的没什么差别。 “可下水试过?”安长卿问道。 主事恭敬道:“尚未下水。先前做过一个小些的,下水试过,取水太少,我们便改做了大的。” 安长卿仰头望着, 想着上一世见到筒车, 单单普通筒车便可以灌溉两亩田地, 如果真能提前研制出来…… “何时能下水?” “今日便准备下水。”管事道:“所以特地请王妃前来观摩,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之处。” 安长卿对匠作坊的速度十分满意, 点点头道:“去吧,若是能成,都有重赏。” 主事一听, 神情更加振奋起来。连忙叫了其他人来运送筒车。 匠人们靠手艺吃饭,赚得都是辛苦钱。如今王妃不仅给得月钱高,对匠人们也客气。更重要的是,还时常能提出不少新颖见解,所以匠作坊的匠人们都十分尊敬他。 匠人们将筒车简单拆卸, 之后再用牛车运往事先勘探好的河道边,之后再将筒车重新装起来,置入水流之中。水流湍急,不过片刻便带动筒车缓缓转动起来,筒车之上的取水木筒装满水后转向高处,其中河水倾倒到水槽之中,源源不绝地朝沟渠送去。 安长卿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神采:“真的成了!” 萧止戈原本不赞成他跟着匠人们四处奔波,然而真的亲眼见着筒车开始运转输水,他心中亦深受触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架筒车对雁州、甚至对大邺百姓的意义。 日后只需要广挖河道沟渠,之后再以筒车输水灌溉,那以往总要耗费无数人力的灌溉之事便省下了许多力气。灌溉充足,庄稼长得好,作物产量也会提升。而百姓们则不用再为灌溉奔波,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事情…… 或许数年后,雁州这片土地便不会再如此贫瘠穷困。 萧止戈眼神微热,低头看着身侧的人:“筒车研制成功,于雁州百姓有大益。匠人们有赏钱,喏喏想要什么?” “我?”安长卿歪头想了想,狡黠一笑;“我想要王爷以后别拘着我。” 这些日子萧止戈看他迈个大步都生怕摔了,仿佛他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实在叫安长卿吃不消。 “……”萧止戈默了默,到底还是妥协道:“我不拘着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到底也不同以前。” 安长卿弯眼一笑,主动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我有分寸。倒是你有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说着手指在萧止戈眼下青黑处戳了戳。 萧止戈一向精力旺盛,打仗时不眠不休也不见他露出疲色。然而从确认安长卿有孕之后,他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常常半夜睡不着,便盯着安长卿眼也不眨地看,神情亦喜亦忧。等白日里起来,又装作无事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他。就连军中许多军务,他都带回了府中处理,只为了多陪着他。 安长卿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他大概能猜到男人的心思,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他安心,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康健一些,这样至少他的担忧不会这么深。 此时话赶话,安长卿借着玩笑话找到了由头,嘟嘟囔囔地道:“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藏了吸人精气的妖精。” 萧止戈失笑,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一本正经点头:“家里确实藏了个妖精。”只是已经许久没有吸他精气罢了。 他意有所指,安长卿自然听出来了,瞪了他一眼,哼声道:“我去看筒车,不同你说了。” 说完甩开他的手,到筒车边上去不错眼地看着。 被甩开手的萧止戈眼中笑意更深一些,亦步亦趋跟上去,在他身侧护着。河边路滑,免得他站不稳摔了。 *** 第一架筒车试用了五日后,方才正式对百姓公布消息。 筒车由官府出银子和匠人制造,但田间河道沟渠,则要百姓们自行挖凿。为了叫大家看到筒车效果,最先制成的三驾筒车都已经开始投入使用当中。 百姓们看到了效果,惊叹之余,原先对于又要开挖河道沟渠的抱怨渐渐散了,反而一个比一个积极起来。都是在田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没有人会不知道引水灌溉有多重要。如今官府替他们造筒车,他们只需要出把力气,那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这年夏天,雁州百姓们农忙之余,开始红红火火地开挖沟渠。 到了八月时,雁州外城建造已经过了大半,荒地开垦已有数千亩。沟渠纵横交错,拓宽引流的河道上架着高大筒车,随着水流不停转动,输送的河水,顺着纵横的沟渠,流入开垦的田地之中。 虽然各处还在完善之中,但是已经可见雁州来日兴盛景象。 *** 八月初,几辆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缓缓入了雁州城,往将军府方向驶去。 安长卿早就接到了消息,在门口翘首张望。看见驶来的马车时,克制不住小跑了两步,余氏正好掀开车帘往外看,母子俩目光相对,安长卿颤声叫了一声“娘”。 邺京一别,母子俩已经有半年未见。 余氏应了一声,没等下人搬来马凳,就掀帘子下了马车。快步走到安长卿跟前,不错眼地打量着他,见他面色红润,脸庞还圆润了一些,才笑起来,慈爱地摸摸他的脸:“比离京时胖了一些,也高了。” 安娴钰下车慢一些,凑过来瞧见他就促狭地笑:“娘在路上还总担心你在雁州过得不好,我就说她是瞎操心。” 余氏瞥她一眼,又不能将心里的担忧说出口,只能试探着道:“上回你送回来的家书,可是遇见什么问题了?” 见她面露忧色,安长卿知晓她必然是知道什么,只是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便先把人迎进去。 因为先前就通了消息,说要在雁州住上一阵,因此母女俩把能带的行李都带了过来,几辆马车倒是装得满满当当。带来的丫鬟们手脚麻利地跟着将军府的下人把行李搬进院子里安置,安长卿和萧止戈则陪着两人去前厅用饭。 长途跋涉,总要先接风洗尘。等用过饭后,见余氏眉宇间忧色愈浓,萧止戈才提议去书房。 余氏心中已经有数,知道安长卿身上必然是有了什么异常,叹了口气同他们一起去。安娴钰却是一无所知,原本余氏没想叫她一同去,反而是萧止戈道“都是一家人,迟早也要知道”,四人这才一同进了书房。 安娴钰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他们三人皆是神色凝重,便明白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收敛了神情,坐在一旁听他们说。 萧止戈叫守卫在书房外守着,又将门窗关好后。才在安长卿身侧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凝,倒是余氏先开口:“可是喏喏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安长卿眼睫微颤:“娘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余氏默然,良久才点了点头:“这事我本来想带进棺材里,谁也不说。” 但是上个月安长卿送回的家书中却忽然提到了鲛人族和红纹,让她不得不多想了。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措辞,而后才慢慢道:“你身上,可是又长了鳞片和红纹?” “鳞片?”安长卿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迷茫:“什么鳞片?我只有耳后长了鱼鳞状的红纹。” 说着侧过头,将长发拨到一边,露出一片鱼鳞状的红纹。 余氏眼神一颤,手指落在那片红纹上:“是这个……怎么会又长了……”说完又急急去看安长卿脸上和脖颈处。见没有其他东西,才略放了心。 “娘可知道这红纹是怎么回事?”萧止戈沉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出乎意料的,余氏缓缓摇了摇头,道:“但是喏喏四岁时就长过一次。比这次要严重的多,脸上和脖颈胸.前都有大片红纹,双.腿上还有斑驳鳞片。” 安长卿面露惊诧,他从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还长过这样的东西。 余氏见他诧异,苦笑了一声:“那时候你年纪小,还发着高烧,应该不记得了。你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你父亲忽然厌弃了我们母子吗?便是因为这个……” 她垂着眼睛,已经看不出伤心,只是平静讲述着一段往事。 那时安长卿才四岁,安娴钰不过刚满周岁。余氏与安知恪还算琴瑟和鸣,虽然只是个妾室,她却不贪求更多,只求守着自己一儿一女好好过日子。但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却在安长卿四岁那年土崩瓦解。那年安长卿忽然昏迷不醒发起了高烧,余氏请了大夫来看,安知恪担心幼子也陪在一旁,却不料帐子一掀开,却见小小的安长卿脸上爬满了诡异的红色花纹。大夫吓了一跳,直说这是妖孽。 安知恪好不容易稳住了大夫,严令他不许往外说。余氏则检查了儿子身上,发现不只是身上有红纹,腿上还布满细小的鳞片。她心里害怕。下意识寻求丈夫的帮助,哪知安知恪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冷着眉眼要将安长卿带出去处死。 虽然嘴上没说,但他显然也认同了大夫的话,觉得安长卿是妖孽。而彼时他即将擢升为丞相,绝对不允许家中出现妖孽,毁他名声坏他好事。 疼爱的幼子,哪有他的前程重要。 最后是余氏以死相逼,才护住了安长卿。安知恪却因此厌恶了他们母子,又或者当真害怕安长卿是个妖孽,将母子三人迁往最偏僻的院子,不许再请大夫更不许踏出安府大门一步。自己更是再没有去看过一眼。 “那时候没有大夫,我只能一遍遍拿清水给你擦身,熬了米汤硬灌下去……”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安长卿的高烧渐渐退了。又过了半年,脸上的红纹渐渐消退,腿上的鳞片也自行脱落。 余氏不敢声张,除了当日的大夫和安知恪,没有人知道安长卿曾生过这样一场怪病。只是安长卿虽然病好了,安知恪对他们母子也失了耐心。余氏不是爱争抢之人,又被安知恪当初毫不犹豫变脸伤了心,干脆带着儿女偏安一隅。 后来一双儿女慢慢长大,如果不是刻意回想,她几乎都要忘了安长卿小时候曾经生过这样一场怪病。直到安长卿与萧止戈成婚,她才又想起这事,担忧婚后怪病会复发。 然而该来的躲不过,余氏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勉强笑道:“好在只有小小一片,头发遮一遮就看不到了。” 说着又看向萧止戈,眉眼温和道:“也多亏了王爷不介意。” 从收到家书后,她就一直担心安长卿的怪病复发,在雁州过得不好遭人冷待。但是见到儿子的第一面,她就知道,安知恪那样的懦夫,根本无法与北战王的胸襟比拟。 眼中的爱意做不得假,萧止戈不仅没有介意安长卿的怪病,亦没有将他当做妖孽,反而小心谨慎地护他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天成功刷到了丈母娘的好感度(我真棒 —————— 绣拖着粗长更新哒哒哒准时出现,喜滋滋地捧给大家看~ 然后给大家安利基友的新文鸭~ 《我的游戏画风与众不同》by暗香漂浮 身患绝症的季安一觉醒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人类从地球步入星际时代。 看着三百年累计来的、堪比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季安只能一头冲进如今最热的全息游戏《第三纪元》。 季安进游戏的第一天—— 系统:【您是尊贵的蓝胡子公爵,即将迎娶第七任妻子。请根据童话故事,完成剧本线。】 好、好简单。 得到剧情线的季安兢兢业业的开始了演戏之路,结婚不到七天,便迫不及待的将金钥匙交给了妻子,等待最后的结局。 然而…… 阴暗沉闷的古堡里,穿着华服的公爵被他的新婚妻子堵在墙角,脚上镶嵌着由黄金和白银制成的首饰,幽兰色的长发漆黑如墨,更衬的脸色苍白,神情忧郁。 “你、你不要过来。” “亲爱的。”‘她’的眸中盛满狂热的痴迷,遮天蔽日般的黑色翅膀展开,清脆娇弱的嗓音变得低沉暗哑,“你的眼睛只需看着我,双手只能触摸到我…我们将是彼此的唯一。” 季安:“!!!!!”卧槽!神经病啊!等等……这声音…男、男的?! 与别的全息网游不同,《第三纪元》能够有效的锻炼人类的精神体,提高人类的智能和体质,引得大众追捧,排行榜上的大神全都是现实里的人生赢家。 有一天,排行榜上新降了一位大佬,众人纷纷去围观他的直播间。 只见他们眼里凶狠残暴的npc,在人家那里却是贴心温柔的小可爱,各种送资源送技能送人头,被骂了也不生气,只会委委屈屈的撒娇。 …… 【我们不一样,不一样qaq。】 【boss你的尊严呢?这恨不得倒贴的样子是要搞毛啊!!】 【别人家的升级方式,我酸了。】 …… 竭力控制着神经病boss,不打出某种不可说结局的季安:心好累(╯‵□′)╯︵┻━┻ 占有欲强大偏执攻&肤白貌美轻微社恐吐槽受 #全息网游甜文# #金手指粗大# #切片攻,你‘喜欢’的boss都是我# 感谢在2019-11-13 18:01:47~2019-11-14 16:0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伶子慕、桃子酱 2个;beta酱、醋溜薄荷精、粤团嘉、_strong壮、37008567、君莫笑、木禾、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好疲惫哦 86瓶;我的电脑 30瓶;温暖阳光 27瓶;zzzhang 17瓶;珂珂奈、一颗小馄饨、min酱 10瓶;一只听崽、林梓蓥 5瓶;nice云上的lily、萱 3瓶;丽婵、东走西顾__君安晴 2瓶;125、kylin、柒琪、库房保管员、余小白爱吃桃子、co、言卿、西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第 69 章 安长卿幼年时,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解, 为什么同是父亲的儿子, 却偏偏只有他遭受冷眼。不管是年节家宴还是到别家宴会,他都是被忽略和遗忘的那个。偏偏还总有下人拿余姨娘曾经受宠的风光日子来讽刺他, 他不是羡慕两位兄长,只是失望的时候多了,便学会了不去期待。 然而这个疑惑始终深埋在心底。他不敢去问余氏, 怕伤了娘亲的心。唯一一次将怨怼说出口时, 还是对着萧止戈。后来他在萧止戈的劝解下学着放下所谓父子亲情,不再对安知恪抱有任何期待。然而幼时常藏在心底的疑问,却在此时猝不及防地有了答案。 这样荒谬又可笑的答案,实在是很符合安知恪的自私自利的性子。 安长卿曾经遗留在心底的那点不甘, 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余氏担忧的神情, 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红纹只是小事, 其实我写信与娘亲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里, 安长卿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他下意识回头看了萧止戈一眼, 触及男人眼底的包容和鼓励。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余氏继续道:“……娘亲可还记得我信中所说的鲛人族?鲛人族不分男女,带红纹者皆可生育……” “我大概是有鲛人族的血脉,也……也能生育。”紧张地觑着余氏的表情,安长卿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终于将两人的秘密说出了口:“我现在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娘亲……就要当外祖母了。” 余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神情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安长卿怕吓到她,说完也没有再出声,过了半晌,才听余氏深深吐出一口气:“是真的?可会对你身体有妨害?” 说完又拉着安长卿上上下下打量,目光最终落在他小腹处,神情又有些迟疑起来:“快四个月了,怎么一点也没显怀?是不是大夫诊错了?我们家里哪来的鲛人族血脉……” 说到一半,骤然又想起自己父母不详。血脉之事,还当真说不准。她神色微黯,最后深深叹口气,面露愧疚之色:“是娘连累了你。”因为她出身青.楼,一双儿女自幼时便遭受诟病,如今又因为这父母不详的血脉,大儿子明明是男子之身,却又有了身孕。 “没有娘又怎么会有我?”安长卿见她反而愧疚起来,连忙拉着她的手安慰:“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怪异,但日子长了,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 “王爷也是开心的,是不是?”安长卿隐晦地拿手肘撞了萧止戈一下,朝他使眼色。 萧止戈正色附和:“喏喏说得对。过继的孩子哪有亲生的好?我跟喏喏都很期待这个孩子。只是男人生子到底罕见,为以防万一,才想问问岳母是否知情。” 余氏倒是认真回忆了一番,但她确实对父母亲族半点不知,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在青.楼里长大。幼时有老妈妈和女先生教导她诗书礼仪琴棋书画。等年岁大些,名声也传播出去,就开始出去应酬慕名而来的客人,再后来……与安知恪情投意合,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安府。 “我确实不知,只有一块双鱼玉佩是亲人留在襁褓之中。因玉佩上刻了一个‘余’字,我方才姓了‘余’。” 原本以为余氏会知道些什么,却不料连她也不知情。安长卿与萧止戈对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多说,免得余氏又自责:“娘亲也不知便算了,王爷会再派人去查。今日舟车劳顿,我已经叫安福将院子收拾出来了,不如先过去安置吧。” 余氏叹了口气,只能随他们去后院安置。 一行人抵达雁州时已经是下午,接风宴后接着又去书房商谈半晌,等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暗。安长卿陪着余氏去了新收拾出来的院子。丫鬟们已经手脚利落地将箱笼用具都归置好。这些丫鬟原本是从庄子上挑的农户女,经过教导后才到余氏和安娴钰伺候。如今带来雁州的,更是几个机灵又办事利落的。不需要主人交代,就已经把一切安置妥当。 见院子里都井井有条,帮不上什么忙,安长卿略坐了一会儿,就和萧止戈回了正房去。 这些日子他嗜睡,每日早早就要歇下。萧止戈已经知道了他的习惯,等他洗漱完出来,又端来小木盆,盆里装着温度恰好的温水,让安长卿泡脚。 八月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安长卿穿着裁短的中衣,一截细细白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脚上踩着一双软底鞋。萧止戈也不管这活儿该是下人做的,等安长卿在床边坐定,就亲自给他脱了鞋,让他泡脚。 安长卿前头几次抗议未果,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由着他用手指在脚心按揉。据说这是跟胡是非学来的法子,既可以活络血脉叫胎儿成长的更好,又可以防止小腿水肿。 男人单膝跪在水盆边,将他一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垂首低眉地给他揉捏,素日冷硬的面孔只有在面对安长卿时才会柔和下来,是无人得见的温柔神色。 安长卿抿了抿唇,唇边露出一抹促狭笑意:“若是叫人知道北战王在家中还要给王妃洗脚,怕是要威严不保。” “威严是对着外人。”萧止戈没抬头,专心给他轻按脚底:“喏喏自然跟他们不一样。” 本想揶揄一下,却不料被他的话戳到了酸酸软软的心坎上。安长卿蜷蜷脚趾,脚尖在他胸口点了点,忽然道:“王爷也不一样。” 萧止戈抬眸看他,眼底俱是情意。 安长卿一笑,把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告诉他:“我也只给王爷生孩子。”如果是别人,就算他有异族血脉,他绝也不会同意以男人之身生子。无关是否危险,只是他十多年来所固有的观念让他无法接受以男子之身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 但若是这个人换成萧止戈,所有的无法接受和不安,尽数化成了欣喜。 正如同他为了他可以不纳妾断绝血脉一般,他亦可以为了他克服心理上的不适,克服对异类的恐慌。只要每每想到肚子里那个还在生长的“种子”是两人共同缔造的血脉,所有的忐忑不安便都化成了坚定。 而萧止戈一言一行,更是他坚定信念的源头。 如今再想起前世,除了遗憾上一世的懦弱和胆怯,更多是为这一世窃喜。窃喜老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窃喜在大婚那一日,他鼓起勇气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于是才有了这一日日的相伴。无论风雨沉浮,他们总会一同走过。 萧止戈用布巾给他将脚擦干,又珍惜地在脚背上轻吻一下:“辛苦喏喏了。” 安长卿顺势卷着被子滚到床榻里侧,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沁满笑意的眼:“没有王爷辛苦。” 萧止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才明白过来,喉结滚动几下,萧止戈深深看他一眼,道:“不辛苦,我去倒水。” 说完端起水盆,步伐虽然依旧稳健,但背影却透着落荒而逃的狼狈。 等倒完水回来,安长卿还等着他。等他脱了鞋上.床,就主动偎进他怀里。 从确认怀孕后萧止戈便一直规规矩矩,实在难受了就去外头练套拳法再回来。安长卿想着自己偷偷问过的问题,坏心眼地挨他更近了一些。 萧止戈呼吸微沉,克制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乱动。 安长卿鼓鼓脸,小声嘀咕:“胡大夫说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 萧止戈被他说得有些心动,转而又想到他是男人,同女人怀孕还是不同。到底不敢冒险,克制地抿了唇,大手按在他后背,牢牢将人抱住,哑声命令:“不许说话,睡觉。” 计划落空,安长卿瘪瘪嘴,脸贴在他胸口,老老实实地睡了。 *** 第二日,安长卿陪着余氏和安娴钰出门。在邺京时规矩大,大户人家的女眷平日是少出门的。到了雁州却不必顾忌这么多,想出门便能随时出门。 雁州城内比安长卿刚来那会儿要热闹许多。没了北狄人骚扰,大大小小的店铺摊贩又重新摆出来,做买卖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原先做买卖生意也没有这么好。从近万“白丁军”被流放来雁州后,雁州人口剧增,又因这些外来百姓都参与了加固城墙和外城修建。人人手中都有些银钱和米粮,缺少一应东西便都来城内买,使得城内越来越热闹起来。 余氏和安娴钰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来之前她们只以为雁州荒凉贫瘠,连年战争,却未想过是是这样一片热闹繁荣景象,这比她们想象中要好得太多。 安长卿一边走一边给她们介绍雁州风土人情,安娴钰再时不时提个问题,母子三人倒是前所未有的自在和亲近。逛了一条街余氏就有些走乏了,安长卿便带她们去了茶楼,喝着茶听先生说书。 三人并两个护卫刚坐下,就听说书先生把惊堂木一拍,语调铿锵道:“这次给你们说说北战王与王妃的前世,话说他们一个是天界战神,一个却是妖界狐王……” 底下众人纷纷喝彩,兴致高昂。显然对新故事十分期待。 “!!!”安长卿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失态喷出来。好悬才咽了下去,却噎地满脸通红。 他瞪大眼质问两个表情淡然,似乎早已经知情的护卫:“这怎么回事?” 余氏也一脸诧异,倒是安娴钰还在伸长脖子往前看,满脸兴致勃勃——他们来得迟,坐在了最角落的一桌。 谁知两个护卫神情还十分与有荣焉,给安长卿解释:“好像是从邺京那边传来了不少话本,邺京百姓似乎十分爱戴王爷与王妃,便编写了许多话本故事赞扬。咱们雁州的书生一看,那自然是不能落后,王爷镇守雁州多年,王妃又一心为雁州百姓谋福祉,怎么能还比不上邺京?便有书生专程写了新的话本来歌颂王爷与王妃。听说除了话本,还有不少诗词呢!” 只是诗词没有话本子和说书先生受欢迎,才名声不显罢了。如今茶楼里最受欢迎的便是王爷和王妃前世今生的故事。但凡有场子,那都是场场爆满! 就连军营里的兵蛋子都是百姓们羡慕的对象,毕竟不只可以保家卫国,还能日日看到王爷和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填空题# 怂怂:我好想___,但是不行。 —————— 久等啦,小姨手受伤了今天陪她去医院了,回家有点晚,憋得睡不着的怂怂起床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1-14 16:08:58~2019-11-15 21: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黎碎碎念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莫笑 2个;紫月阁主、fumika、醋溜薄荷精、薏米啾咪、37008567、小珊瑚、beta酱、肆遨宙际。、安然自若、木香、大郭、3864854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北俞。 30瓶;云卷云舒、肆遨宙际。 20瓶;小葵、木香、蕉、時柒、君玄清、小欣、迷失的帽子 10瓶;嘉嘉 9瓶;荡秋千的猪 7瓶;29991078、西禾 5瓶;阿黎碎碎念 4瓶;想改的名字都没了 3瓶;cococco、藍、我要上天! 2瓶;gay门大虾、29978913、胖头七不吐泡(??w??)、彼岸花、余小白爱吃桃子、闲酒、以轻飏、玥宝宝真漂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第 70 章 安长卿从未这么尴尬过, 他坐在茶楼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余氏和安娴钰再加上两个护卫, 伸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听着说书先生将战神和狐王的爱恨纠葛讲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又一拍惊堂木, 喝了口茶水铿锵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诸位看官明日再来。” 正讲到精彩处便断了,看客们发出遗憾叹声, 三三两两开始往外走。安长卿这一桌在最后角落里, 一时间倒也无人注意到。 安娴钰点评道:“这雁州的话本子,比邺京的要大胆新奇多了。不愧是民风开放之地。” “你还看过什么话本?”安长卿诧异看她,这个妹妹一向文静懂事,在家不是看书习字就是做女红, 极少表露出这样俏皮活泼的一面, 安长卿甚至不知道她原来还会看话本。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安娴钰悄悄吐吐舌头,连忙收敛了神色催促道:“时辰不早了,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安长卿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三人在外头转了大半日, 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分。一行人便上了轿子回程。 府中萧止戈已经回来了,正在庭中和齐巍铁虎等人喝茶。见他们回来,齐巍等人便起身见礼。 萧止戈与安长卿换了个眼神,没有多说话。倒是齐巍看见后头的安娴钰,眼睛一亮, 清了清嗓子十分沉着稳重地一拱手:“听闻老夫人和小姐到雁州做客,我等特来拜会。在下雁州副将齐巍,出自博凌齐氏,尚未——” 没等他说完,谢陵面带笑容狠狠踩了他一脚。话头被打断,齐巍不满地瞪他一眼,却不好再继续说,只能含恨微笑。 几个年轻人各个都生得相貌堂堂,眸色清正举止有礼,只看他们对自己这般尊重,就知道是冲着安长卿和萧止戈的面子。余氏略一想就放了心,笑着同他们回礼。 人都来了,自然要用了晚饭再走。 厨房里已经备好了席面,原本是该男女分成两席坐,只是在场只有余氏和安娴钰两个女眷,加上雁州少世家大族,不重规矩,想着二人分开坐太过冷清,便将两桌合成了一桌坐。 因着有女眷在,几个蹭饭蹭惯了的将领们不自觉地斯文起来,等用过饭后,余氏与安娴钰去了后院,齐巍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又贼眉鼠眼地凑到安长卿身边来:“都是自家人,我就与王妃直说了,令妹可有订婚事?” 安长卿一愣,接着看他神色,眼睛就眯了起来:“尚未,怎么?” 齐巍搓搓手,嘿嘿笑:“那不是正好?男未婚女未嫁,咱们不如亲上加亲……” 谢陵在后头踹他一脚:“哪有自己来谈婚事的?没规矩。” 齐巍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稳住身体回头怒瞪他:“你这种道貌岸然端着的伪君子活该找不到媳妇。我先跟王妃透个底,若是王妃同意,我就给家里去信,请大媒来提亲。”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远,安长卿咳嗽一声,倒是没有一口拒绝:“我就这一个妹妹,婚事自然也要尊重她的意思。” 说起来安娴钰年纪确实不小了,若是没有退婚之事,她这个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从搬去庄子上住后,她跟余氏偏居一隅,少了纷杂俗事,但婚事却也耽搁了。现在齐巍主动提起,他才意识到,萧止戈手下这几个将领,也都是不错的人选。 心里存了想法,却没有一口应下。安长卿决定先跟余氏商量商量,再问问安娴钰的意见。 齐巍倒也没有气馁,喜滋滋地应下了,又卖力自卖自夸了半晌,才被烦不胜烦地谢陵又踹了一脚:“说正事。” “哦。”齐巍这才恋恋不舍地止住话头,想起了来此的目的。 正了正神色,齐巍道:“城外那片甘薯田,快到收成的时候了。伺弄田地的老农粗略估计了一下,预计能收近二十石甘薯。” 五月种下的甘薯苗,加紧追肥灌溉,加上日头好,已经快要长成,到了八月下旬便能收成。虽说先前安长卿就说过书中记载甘薯产量数十石。但书上看到和自己亲眼所见,毕竟不是一个感觉。尤其是在座诸位都知道一亩田产粮多少,再对比甘薯,只觉得如坠梦中。 就连齐巍等人也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跟天上掉了馅饼似的:“这么多甘薯,要怎么处理?” 萧止戈道:“留下一部分当做军中粮草。还有一部分……喏喏觉得怎么处理好?” “可叫下面官员向百姓宣传甘薯的好处,推广甘薯种植。”安长卿这些日子常与老大人们打交道,对如何调动民众积极性颇有见解:“剩下的甘薯都可留作种薯,等百姓们了解到甘薯的益处后,可让他们用银钱或者粮食来换甘薯回去种植,如此到了明年开春,百姓们在余地种上甘薯,来年粮食便有了着落。” 甘薯产量如此之大,生熟皆能食,且滋味不差,一两个便能充饥饱腹,这样的作物,只要好好推广让更多百姓了解其好处,不愁没人种植。等在雁州推广开来,每年困扰百姓的粮食问题能解决大半。 萧止戈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点点头道:“那此事还是由喏喏和诸位大人商议着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商议好了方案。齐巍等人看得一愣一愣地,等出去时齐巍还在跟谢陵说:“你有没有觉得王妃越来越像王爷了?” 谢陵斜眼瞧他:“你才发现?” 齐巍挠挠头,摇头晃脑:“也不是,就是以前感觉没这么强烈。” 虽然他们一向敬重王妃,但那多是因为粮草之事心存感激,又或者看将军的面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妃在他们眼中,与将军是等同的了。王妃定下的决策,他们不会质疑也不会再征询将军的意见,就像信服将军一样信服王妃。 “二愣子。”谢陵摇摇头懒得理睬他,当先大步往前走。 *** 客人离开后,就剩下萧止戈与安长卿两人。安长卿一心惦记着方才说得甘薯推广种植之事,他脑海里已经翻滚着许多想法,也没空再跟萧止戈说闲话,径自去了书房,提笔将粗略想法先记录下来,等改日去官署时,再可跟诸位老大人们商议细化。 等停笔时,手中册子已经书写了数页。萧止戈没有来打扰他,只在书案上放了一盏温热参茶,安长卿眯眼喝了半盏,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 刚准备起身,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桌案上一摞书,那一摞书是萧止戈平日看的,安长卿很少会去碰,但是今日那一摞书里,却突兀地露出一块彩色书角。 准备起身的安长卿又坐了下来,眯起眼睛将那格外突出的书拿了出来,就见封面上画着两个俊俏男子,一英武挺拔,一俊美风.流。左边还笔锋张狂写着两个大字《堕魔》,赫然便是书名。 再翻开内页,就见里头既有图画又有文字,彩色小人画得精细,只是神态动作之间却十分亲密大胆,再看写的内容却是:狐王知晓了战神身份,为了不连累他,要与战神割袍断义此生不再相见。战神自然不允,两人一番拉扯,怒火翻腾的战神便将狐王制住…… 安长卿:…… 为什么连书房里也藏着这种小话本? 他眯起眼打量藏着话本的那摞书,书房里平日不允许下人进来,进出的也只有他和萧止戈。这话本自然不是他藏得,那多半就是—— 将话本揣进袖子里,安长卿施施然起身回正屋去。 萧止戈饭后无事,便在院中练.枪,见他从书房回来,才收了长.枪,拿帕子擦干净汗水才迎上去:“处理完了?” 安长卿睨他一眼,“嗯”了一声。 萧止戈尚还不知道自己东西没藏好被发现了,随着他进去。两人先后洗漱后,才偎在榻上说话。 安长卿眼珠一转,故意道:“今日陪着娘亲和钰儿去茶楼听书,说书先生说了个战神与狐王的故事还挺有趣,王爷听过吗?” 萧止戈眼皮一跳,垂眸去看他。安长卿神色不动,似乎只是想跟他分享听来的故事。 微微斟酌了一下,萧止戈沉着道:“没有,是讲什么的?” 安长卿嘴边笑容更大一些,笑眯眯道:“白日里我就听了个半截,正好方才在书房里看到了话本,不如王爷跟我一起看看?” 说完从枕头底下将话本摸出来晃了晃。 “……”萧止戈脸皮一抽,抿抿唇有些心虚道:“书房怎么会有话本?” “是呀?”安长卿顺着他的话说:“我也很疑惑,不是我放的,那会是谁放的呢?” 他眉头一挑,声音轻飘飘:“不会是王爷背着我偷偷藏的吧?” “……”萧止戈默然,良久,绷着脸点点头,声音板正道:“没有偷藏。” 安长卿用脚踢踢他的小腿:“我怎么不知道王爷还喜欢看话本?”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萧止戈这次回答得快了一些:“听说话本里写的我们前世。”所以才想看看, 安长卿将话本放在两人中间,指着其中的一页道:“这哪里像我们了?”画画之人也不害臊,竟然画得如此大胆直白。 萧止戈见他还往后翻,嘴唇抿了抿,将话本从他手中抽出来,这回倒是真心赞同:“嗯,不像。”他才不会强迫喏喏……只是想到话本上各种没见过的各种新奇姿势,北战王喉结滚了滚,声音微哑道:“但也还有可取之处,尚能一看……” 北战王将人亲住之前,心中最后想的是,这样香.艳的小话本得找个由头禁了,虽然他很乐意看,但是叫别人看见就不美了。虽然画中人并不像喏喏,但即使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前世故事,他也不愿意叫外人瞧见。 他的喏喏,只叫他一个人看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雁州书铺之打黄扫非# 怂怂: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抄了,送到将军府去,别让王妃看见了。 喏喏:? —————— 偷偷摸摸抱着更新往晋江门口一扔就跑。 留下被抓包的怂怂给大家发99个红包。 感谢在2019-11-15 21:30:42~2019-11-16 18:4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二狗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枯颜、★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861485 3个;尼尼爱允在、aresy、_strong壮、heead7、温暖阳光、beta酱、紫月阁主、月槿璃心、醋溜薄荷精、君莫笑、阿静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姽薇 40瓶;吃屎改变命运 30瓶;80e在线沙雕、云卷云舒、北冥小烤鱼、薛定谔的早睡早起、初见 20瓶;绝望的狗子 18瓶;aresy、柠萌、玖月、36861485、min酱、yam0309、阿静啊 10瓶;蓝子子 8瓶;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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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下人将运送甘薯的马车停放在园中,安长卿与周鹤岚在前厅喝茶,已有下人去军营给萧止戈报信,不过一刻,萧止戈便策马赶了回来。 萧止戈大步进来,瞧见周鹤岚第一句话却是:“可是有了消息?” 周鹤岚点了点头,又屏退商队护卫,独独留下一个中年妇人后才道:“是。此地不便细说。”、 四人一同去了书房,安长卿不明所以,目光在萧止戈和周鹤岚中间打转。 萧止戈见状主动解释道:“先前我给周鹤岚送了信,叫他想办法去雨泽打探鲛人族的消息。” 大邺南边州郡与雨泽相邻,周鹤岚去南边做生意,恰好有机会接触到雨泽,加上他对安长卿忠心耿耿,唯一的亲人又在王府养病,萧止戈这才透露了安长卿怀孕的消息,叫他想办法去雨泽查探鲛人族的消息。 周鹤岚受命查探消息,却一直没有进展。倒是翡翠原石的生意越做越大,日进斗金。此次周鹤岚亲自回来,萧止戈听说后便知道必然是他交代的事情有了线索,否则他不会抛下南边的摊子回雁州来。 周鹤岚也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他斟酌了一下道:“此前我想办法乔装去了雨泽境内,从边境到都城浮梁,一路扮做商人打听,却并未听说过跟鲛人族有关的只言片语……” 雨泽临海,各类海上的传说倒是多不胜数,但周鹤岚一路打听,却从未听过有关鲛人族的传言。后来他另辟蹊径,又开始留意是否有男人生子或者面带红纹之人的消息,却不想歪打正着,当真叫他找到了一位知情的妇人。 “这位是郭夫人,家中世代行医,她的祖父曾经便替男子接生过。” 听周鹤岚提到自己,郭夫人才上前略有些拘谨地行了一礼。她生得不高,体态丰满圆润,一副憨厚面相。话也不多,见其余三人都看着她,才略紧张地开口:“是,我幼时跟随祖父行医,见过祖父为一个男子接生,那男子脖颈上有鱼鳞片一样的红色花纹。” 萧止戈神情一动,却按捺住了激动:“夫人可知道如何接生?这男子生产又与女子有何不同?” 谁知道郭夫人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年纪尚幼,祖父并没有让我进去。” 不等萧止戈脸色变化,她又紧接着说道:“不过我当年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程,但是后来收拾祖父遗物时,找到了一本手札,上面详述了孕期诊脉以及后来接生的过程。”说完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手札,神情有些忐忑地递给萧止戈。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手札上所记,虽然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却绝对不是杜撰。我祖父当年声名远扬,是浮梁有名的大夫。只是我医术不精。无法得到祖父真传。” 萧止戈接过手札翻看了几页,就见手札上写道:六月一日,病人临产,胎儿在腹中,男子却无生育之器,胎儿不得出,唯有剖腹取子。 又记:六月五日,昨日病人已同意剖腹取子,亥时三刻,病人服麻沸散,我以利刃剖腹,取出一女胎。胎儿与寻常婴儿不同,皮肤之上还有一层胎衣。胎衣两个时辰后自然脱落,胎儿面目比寻常婴儿更精致,只身形重量略轻小。 萧止戈的目光牢牢定在剖腹取子四个字上,良久才合上手札,道:“手札于我有大用,夫人可有什么要求?凡事我能做到,都能用来与夫人交换。” 郭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周鹤岚,期期艾艾道:“周先生答应过我,给我两千两银。” 原本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她却只要了两千两银子,萧止戈下意识看向周鹤岚求证。周鹤岚点点头:“确实如此。郭夫人的小女儿重病,需要不少名贵药材供养。我许诺她两千两,她才愿意同我来这一趟。” 原来是这样。萧止戈略放了心,道:“我先叫下人支取银子给夫人,只是还会找人求证手札真伪,夫人需要在府上再住上几日。确认真伪后我会派人送夫人回去。”、 郭夫人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 叫下人带郭夫人下去安置,书房里只剩下三人、萧止戈又叫下人去请胡是非来,之后才坐下来,将手札递给安长卿看。 这本手札,从郭大夫第一次接触到怀孕的男子,直到他临产生下一子后离去,俱都记载的清楚详细。 只是越写得清楚,其怀孕生子的过程就越触目惊心。或许是与病人有约定,郭大夫即使在手札中也没有提到病人的姓名等信息。只从二人初次见面的记述中可以看出,这位病人是独自一人,而且身体情况并不好。 病人寻到郭大夫时,已经怀有四月身孕,尚未显怀,但孕吐比寻常妇人更严重,最严重时甚至吃不下饭菜,每日只能喝粥。小腿水肿严重,行走吃力。又受不得半点热,终日都待在阴暗的偏房之中。 安长卿皱眉看着,他虽然没有孕吐和水肿,但确实不太耐热,尤其是今年格外苦夏。这么看来,这本手札并不像是胡乱编造的。 因手札中所记载之事,书房里气氛有些沉凝。胡是非匆匆赶来时,就见三人都皱着眉,一脸凝重。 他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行了礼,手中就被萧止戈塞过来一本手札:“你先看看,是真是假?” 胡是非来不及,就拿着手札站在窗边仔细翻看起来,一时间书房中只有轻微的翻书声,良久后看完,胡是非感叹一声:“这郭大夫倒是个奇人。” “是真是假?”萧止戈问。 “应该是真的。”胡是非道:“手札上记载的许多方法,现在仍然可以沿用。不过我看他的记述,病人应该是本身体质就不好,所以孕期反应才会与王妃大不相同,王妃身体康健,倒是不必为此担心。” 萧止戈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问道:“若是王妃临产,是否也要剖腹取子?” 胡是非只迟疑一瞬,便实话实说:“是。男子与女子不同,女子天生是有生育器官的。但是男子没有。” 其实若是鲛人族的记载为真,不分男女,带红纹者皆可生子,那么带红纹之人体内必定与常人不同,合该有另一套生育器官。但是他后来给余绡做过检查,却发现余绡同寻常男孩儿并没有区别。 如今再结合这本手札中所述,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要么是鲛人族的记载有误,要么就是这么些年里,鲛人族与外族人通婚融合,许多属于鲛人族的特征,已经逐渐退化消失了。 毕竟按常理说,安长卿的生母余氏应该也与鲛人族有关,但余氏身上并没有红纹,且还生下了一儿一女,但是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跟鲛人族有关联的地方。就连小女儿安娴钰也是如此。 胡是非猜测,这种异变或许并不是固定的,而且男性身上产生异变的可能性更大。 萧止戈听了他的话脸色便沉了下来,沉默良久,才哑声开口道:“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呢?能不能打胎?”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安长卿第一个不同意,皱眉看他:“王爷?” 萧止戈这次却没有顺着他,沉着脸道:“剖腹取子太危险,若是有个万一……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安长卿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想陪着萧止戈白头,却也舍不得刚刚到来的孩子。这些日子他已经接受了他的到来,若是硬生生再把挖走,他怎么舍得?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呢……”安长卿低声道:“我不想放弃他。” 萧止戈头一回对他疾言厉色,手掌用力按在他肩膀上,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喙:“你若是喜欢孩子,我们可以过继或者领养,几个都随你,但不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险。”他定定看着安长卿,声音涩然:“孩子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没有你。” 已经尝过了相拥的滋味,若是再失去他,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他都觉得焦心灼肺,不堪忍受。 安长卿哑然,手掌下意识摸着腹部,神情迟疑。 周鹤岚见状道:“那病人比王妃身体更糟糕,也撑过来了。” 萧止戈却笃定摇头:“我不敢冒险。” 安长卿比他的命更重要,他怎么敢让他去冒险。 一时默然,最后反倒是胡是非出声劝解:“其实也不算冒险。王妃身体康健,剖腹取子只是遭些罪,但我至少有八成把握能成。” “倒是打胎……”胡是非摇摇头:“我实在没什么把握。女子的打胎药王妃未必能用,胡乱用了,反而怕适得其反。” 安长卿闻言松了一口气,抿抿唇握住萧止戈的手,男人的手掌冰凉,安长卿眼神软了软,对胡是非和周鹤岚道:“我有话同王爷说,你们先去歇息吧。” 胡是非和周鹤岚行礼后退了出去,体贴地替他们关好了书房门。 安长卿却不准备待在书房里,他晃了晃萧止戈的手,微微笑道:“我有点累,王爷背我回房好不好?” 萧止戈沉着脸一言不发,却到底在他的注视下,蹲下身体,方便他趴到背上。 安长卿搂住他的脖颈,前胸与他后背相贴,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男人稳稳背起他,脚步稳健地朝正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又想撒娇哄我,我才没这么好哄。 —————— 为了把这段剧情写完晚了一点,不过今天粗长辽! 怂怂在生气,今天喏喏给大家发红包叭,99个! 感谢在2019-11-16 18:49:37~2019-11-17 20:1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魔法少女岳云鹏、月槿璃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莫笑 3个;口口、醋溜薄荷精、80e在线沙雕、37008567、弯矩猫、紫月阁主、李tsundere、beta酱、小欣呀、宗渡°、杉木树、超人胖?、_strong壮、? leslie、怡ouk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蟬鳴 63瓶;李tsundere 47瓶;37264475 34瓶;名侦探柯南 33瓶;文丽雪阳、风景旧曾谙 20瓶;哄哄 12瓶;黄家家敏  、晨曦、口口、九夏、月食伯爵、仓舟、咏星、寐噬·eyasi、alicia、wildcat、青渊洛书、min酱、凭窗剪影 10瓶;小欣呀、时卿、南城 7瓶;一时春生 6瓶;撒野、巫若雾、林梓蓥、暗色爱丽丝 5瓶;土豆、随宸、易夫人 3瓶;我要上天!、nice云上的lily、想改的名字都没了、滑过河面的风 2瓶;西红柿土豆汤、挖挖、小月、傅辰太太、嘉嘉、小边的对象、铃铃落落、夏皎梓、39281635、萌萌不是柠檬精、箫棠、东毓璤、花花酱配小饼干、书芯、夢夢媽、弯矩猫、小菊花、胖头七不吐泡(??w??)、hellevator、楽寶、臆想症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第 72 章 将军府中下人不多, 少数下人还是安长卿来雁州后渐渐采买的。从书房到正房的路, 要穿过回廊和小花园, 偶尔下人路过,都垂首低眉立在一侧, 不敢多看二人。 安长卿趴在男人宽厚的背脊上,脸颊边能感受到他颈侧的血脉搏动,一下一下, 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稳有力。安长卿微微侧过脸, 长长眼睫毛扫过敏.感的颈侧,有种羽毛搔过的痒意。萧止还未出声,就感觉一个微热的、带着湿润水汽的吻落在了颈侧。 他呼吸一顿,脚下也踉跄一下, 稳住身体后才出声叱责:“别闹。”说是叱责, 却未见恼意, 只是脸颊绷紧了些。 安长卿笑吟吟,丝毫不怕他, 反而愈发搂紧他的脖子,在他颈窝处轻轻磨蹭着,肌肤相贴的感觉叫人沉迷, 脉搏相触总叫人有种异样的安心感。 萧止戈双手都托着他,腾不出手来阻止,只能任由他撒野。只额角和颈侧迸出明晰的青色血管,似在忍耐——在安长卿面前,他一贯没有什么意志力可言。 原本不长的一段路, 似乎也变得遥遥起来。 安长卿把握着度,就见他下颌线条绷得愈发紧,才终于安分下来,歪着头对着着他的耳朵。男人地耳朵抖了抖,染了些微的红。 他弯起了眼睛,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别怕,我也舍不得死。” 萧止戈脚步一顿,这回是真的有些恼了,沉声道:“不许胡说。” 安长卿笑了笑,叫他放自己下来。两人正好经过前院的小花园,回廊之中可见花园景色,四周安静,唯有偶尔鸟鸣,倒是十分安逸。 木质回廊的栏杆内侧设有座椅,萧止戈用衣袍下摆将座椅擦了擦,才将安长卿放到座椅上。 安长卿仰头看他,男人眼底还凝着愠意,两道剑眉凑在一起,挤出“川”字纹路。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细心又体贴地为他擦拭座上尘灰。但其实这些栏杆座椅每日都有下人擦洗,又哪来的灰尘呢?只不过他一片珍重的心意罢了。 这个人总是这样,凡是与他有关的事情,总是于无声细微处显现独属于他的脉脉温情。 安长卿忽然明了他的想法。 他们曾经许下过愿望,要彼此相守,同生共死。萧止戈一直守着他的誓言未曾动摇,他却因为腹中意外到来的孩子,开始变得贪心了。 原本说好,只有他们二人相伴相守,死生不离。但是他为了孩子却甘愿去冒险,从未考虑过万一出事,留他独自一人的可能性。 看着男人沉默的面孔,安长卿心中已经有了取舍。他眉眼舒展开,站起身主动又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元宵那晚许的愿,我没有忘记。” 安长卿看见他眼底,男人面朝着小花园,眼中倒映着外面的骄阳与蓝天,还有他缩小的身影。他收敛笑意,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很舍不得这个孩子,但是我答应你,若是胡大夫没法控制生产风险,我们就不要这个孩子了、我绝对不会冒险,你相信我,好不好?” 萧止戈凝着他,喉头几度滚动,良久,将他拥入怀中,才声音沙哑地应下:“好,我相信你。” 展臂回应地搂住他的腰,安长卿将脸贴在他胸口。偷偷弯了眉眼。 后来,两人是牵着手一同回正院的,回去之后萧止戈又叫来胡是非,向他询问剖腹取子之事。胡是非虽然偶尔不靠谱,但是在大事上却十分靠得住。他将那本手札从头到尾看过了两遍,又去询问了郭夫人一些问题,心里便大致有了谱儿。因此跟二人解释的时候倒是条理清晰,说至少有八成把握。 这话他先前就说过,但那时萧止戈被“剖腹取子”四个字惊得慌了神,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此时再听胡是非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又列举了曾经遇到的需要剖腹的疑难杂症之后,他的神情才终于缓和一些。虽然面色依旧沉郁,但好歹没有再一口回绝。 说服了萧止戈,胡是非又给安长卿把过平安脉,确认一些都好,又喋喋不休地交代了须注意的事项,才离开将军府。 安长卿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虽然还未显怀,但孕像更加明显。胃口大,嗜睡,怕热……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肚子没见大,人倒是又圆润了一圈。原本瘦削的脸颊都有了几分肉感。 “胡大夫说了风险不大,只是剖腹后伤口大,需要将养一阵。王爷这下总该放心了?”安长卿倾身过去捧住他的脸颊,用力往上挤,硬生生给他摆弄出个笑模样来、 因没了外人,他脱了外袍和鞋袜,此时正穿着丝绸中衣跪坐在床榻上,身后长发披散开,凭空多了几分诱人的妩媚之感。只是他自己丝毫不知道,还在挤眉弄眼地想叫萧止戈笑一笑。 终于随他心意露出一个笑容,萧止戈给他将松散的衣襟整理好,正色道:“改日我去问胡是非要一些鱼鳔回来。” 先前是不知道安长卿的特殊体质,如今知道了,依然要让他吃一次苦,萧止戈却不打算再有下次。 没想到他光天化日的就说这种事,安长卿脸一红,松开他的脸,小声嘀咕:“你要就要,跟我说做什么?”说完便趿拉着软底鞋,去窗边的软塌上看书去了。 萧止戈隔着竹帘看他隐隐约约的身影,眼神越发柔和。 *** 周鹤岚的商队没有立刻返回南边。 他从庆州广阳,途径禹州定安,又过肃州,才到了雁州。出发之时,除了雨泽的甘薯,他还另外买进了不少南边儿时兴小玩意儿,尤其以一些精致的首饰胭脂等为主。一路上边走边卖,又随时补货,抵达雁州时,还赚了不少银两。另外也还留了不少小玩意儿给安长卿等人当礼物。 十几车甘薯已经被拉走,商队护卫诸人都得了赏钱,如今暂时无事,便都去城中采买闲逛去了。周鹤岚就住在将军府里,此时正将带来的箱笼打开,叫安长卿先挑。 安长卿从未去过南边,见着这些南边的小玩意儿都要挑花了眼,他正拿着一个能飞的木鸟左右打量着,就见周鹤岚又捧着一个更精致些的小木匣过来,道:“这些是女子用香膏胭脂,都是南边的大胭脂铺里采买的。我特意给老夫人和小姐留了一匣子。”说着又指着另一个箱笼道:“这里头都是南边时兴的布料,也都是给老夫人和小姐的。” 安长卿心头微动,放下把玩的木鸟,目光探询地看着他:“鹤岚有心了。你母亲的病情还要休养,不宜长途奔波。此次便没有一同来雁州。” 周鹤岚点头:“我晓得,母亲信中说过。” “那她老人家可有提起你的婚事?”安长卿话锋一转,笑着道:“娘亲临来雁州时,周夫人还托她给你带话,说若是你遇见合心意的女子,可同她说,她去给你提亲。” “未曾。”周鹤岚垂头道:“男儿先立业再成家,现在也不着急。” 安长卿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以为是自己想岔了,便没有再试探,只道:“若你遇见喜欢的女孩儿,你母亲不在雁州,也可叫娘亲替你提亲。” 周鹤岚拱手谢过,又带着账册去向萧止戈汇报翡翠原石的情况。安长卿想了想,则端着木匣子,又叫下人抬着布匹去了余氏的院子。 余氏和安娴钰仍然住在一个院子里。母女俩闲时会在护卫的陪同下出门走走,更多时候,则是在家中看书做女红。安长卿过去时,余氏和安娴钰正在描花样子。 见着安长卿过来,余氏放下针线迎上去,关切地看着他。安娴钰则接过他手里的木匣子放在一边,眨眨眼揶揄道:“你现在可不能累着。” 安长卿拍了拍她的额头:“淘气。”说着转身叫下人将箱笼抬进屋里,母子三人才坐在一起说话。 “鹤岚回雁州还带了不少布匹胭脂,这是特意给你们留的,我闲着没事便叫人送了过来。”安长卿指指被放在一旁的木匣子和箱笼。 余氏打开看了看,木匣子里果然放着一些精致的瓷罐,都是各色香膏和胭脂。有适合余氏这样妇人用的稳重深色,也有适合未出阁女儿用的娇俏浅色。一看便是细心挑选过的。 安娴钰到底是个女儿家,对这些未见过的香膏和胭脂十分好奇,拿着东看看西闻闻,神情十分开怀。安长卿倒是念头一动,忽然道:“钰儿年纪不小,是不是该再说门亲事了?” 余氏看着活泼许多的小女儿,叹口气道:“在邺京时倒是有人上门说媒,只是都是奔着你和王爷的权势来的。我都给拒了,真正的好人家,怕是瞧不上我这样的生母。” 她带着安娴钰在邺京城外庄子上住了这么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抵有不少人家都看出来,安长卿与生父不和,才单接了她们母女出府。虽然碍着北战王府的面子不好传些难听话,但也没什么好人家上门做亲。安娴钰的婚事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安长卿却不以为然,都说高嫁女低娶妇,但是安长卿却从未想过要给安娴钰说一门显赫的亲事。上一世她倒是嫁得高,可受了委屈,安长卿连给她撑腰都做不到。这一世不求她富贵显赫,只愿能有个知心人护着她一世平安喜乐。 “其实也未必要在邺京寻。”安长卿缓缓道:“上回来府中的那位齐副将也不错……” 余氏还记得齐巍,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那位齐副将生得相貌堂堂,说话行事也稳重,确实是个好儿郎。” 安长卿促狭地看向安娴钰:“钰儿觉得呢?” 安娴钰垂眸看着手中胭脂,抿抿唇小声嘀咕:“那人一看便是装的。”什么稳重有礼,用饭时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她身上,明明轻浮得很。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我不想这么早嫁人。”说罢期待地看向安长卿:“上回去街上时,我看见官府张榜,说要设立女学,我想去学里当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要让胡是非多准备点鱼鳔,不然不够用。 —————— 久等啦,绣把怂怂攒着买鱼鳔的钱偷出来给大家发89红包叭 感谢在2019-11-17 20:16:57~2019-11-18 18: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南瑾w、一叶成伤、肆遨宙际。、西晓汐、beta酱、暮歆语、明知醉无聊、_strong壮、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可爱 26瓶;w南瑾w 21瓶;佛了、兔兔、西晓汐、carmen 20瓶;爱吃糖的浅 15瓶;颜狗 14瓶;肆遨宙际。 11瓶;hhhhh、相思不解、不知名的小伏同学、宝儿、十三香、秦羡羡、只喝鱼汤的喵酱 10瓶;cb 9瓶;緈諨鍀距離 7瓶;一叶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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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说到做到,第二日就亲自送她去女学。 女学的院长是位四十余岁的女先生,原先是雁州颇有名的才女,丈夫去世后又没有儿女,一直寡居。女学设立后便请了她出山。安娴钰要进女学,需得通过她的考校。 安长卿只是送她过来,给她鼓舞士气,也没想到走后门。因此送了人过来后就在前厅等候。安娴钰则随着院长去了后头。 没坐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齐巍拉着谢陵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安长卿一挑眉,目光落在齐巍身上。 齐巍笑得活像个傻子,还义正言辞:“听说安小姐要来女学当先生,我们深感敬佩,所以来看看。” 边上谢陵白了他一眼,他分明是被强行拉来的。 安长卿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招呼二人坐下等候。 没坐上一会儿,就见又来了人。这回来得是周鹤岚,他惯常的面无表情,看见齐巍谢陵二人时目光一闪,脊背挺直地拱手行礼:“听说女学刚设立,我这里正好有一批笔墨纸张还没出手,愿意捐献给女学,略尽绵薄之力。” 安长卿凝眉,探究地看着他。周鹤岚微微垂首,神情看不分明。昨日被按下去的念头又冒了头,却又有些拿不准。他朝周鹤岚微微颔首,叫他也坐。 一行人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安娴钰才同院士一起出来。二人触及厅堂中多出来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安长卿解释了一番。听闻周鹤岚愿意捐献笔墨,院长的神情便和善许多,郑重向他道谢。 安娴钰站在院长旁边,目光盈盈看过去,又很快垂下眼,朝他福了福身。 周鹤岚到了一句“不必言谢”,便退到了安长卿身后。 一旁的齐巍不满被忽视,上前慷慨地表示自己也要捐银子。女学正是什么都缺的时候,院士自然赖着不觉,笑容满面地谢过。 齐巍悄悄去瞅安娴钰,却见安娴钰根本没有看他,反而去了安长卿身边。 齐巍:“……” 一行人分别的时候,齐巍拽着谢陵的衣袖悲痛地问他:“我今天不够玉树临风吗?为什么安小姐看都不看我一眼?” 谢陵嫌弃地躲开一些,又有些同情地看他:“也许人家已经有意中人了。” 齐巍眼一瞪:“你少乌鸦嘴!” 不欲与他争辩,谢陵看傻子般看他一眼:“日后别来找我陪你喝酒就是。” *** 九月中旬时,安娴钰正式去了女学。除了给学生们上课,还要帮院长处理女学事务,安娴钰很快忙碌起来,干脆住在了女学中,每月只旬休时回来。 周鹤岚在雁州停留了数日,又往西去梁州,带着商队押送第二批翡翠原石南下。 此次回雁州,他还带来了翡翠原石的六成收益。数额之巨大,叫安长卿直咋舌。但是靠着一批批的翡翠原石,赚回来的钱便能供养数万雁州将士。南方之富庶可见一斑。 这是后来萧止戈讲给安长卿听得,只不过说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南方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安长卿不解,萧止戈便一桩桩分析给他听。 “南方一向为当地豪强把持。这些人手里几乎把持着整个南边的田地。而普通百姓只能租种田地。每年收成有大半要交给豪强。剩下小半才能用来维持生计。” 南方确实富庶,但富的却是那些豪强之家。否则运往南方的翡翠原石也不会短时间就受到追捧,无非是豪强们玩腻了老花样,看见个新鲜玩意儿便一掷千金,争先竞价,是为了寻乐子,也是为了跟别家攀比。 如果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下去,南边儿也许还能太平一阵。但是偏偏周鹤岚北上时,听闻南边各个州郡今年都天旱少雨,田地大约要欠收。一旦欠收,普通百姓连生计都无法维持,恐怕又要生乱子。 南边生乱的消息上一世安长卿没有听说过,但是想也知道,北方接连生了乱,南方又怎么可能平静得了? 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萧止戈的预言会应验的如此之快。 九月末,周鹤岚传回消息:广平、清河、定安诸郡有百姓揭竿而起。这一次的动乱比当初的泗水动乱更加残酷, 南方百姓多年来遭受豪强剥削压迫。今天秋天田地欠收。这些租种田地的百姓不仅连果腹的粮食都没能留下,反而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地方豪强压迫惯了这些底层百姓,天灾面前也没有一点仁慈之心,面对如此艰难境况,反而变本加厉,凡是欠租不交者,所欠钱粮均按“羊羔息”偿还利息。 羊羔息欠一还二,如此重担,终于将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们逼到了绝路上。 南地百姓不似当初泗水白丁军,白丁军是憎恨朝廷重税徭役,起义后也只是屠了当地县衙和官商勾结的富户。但是南地百姓却是恨透了这些鱼肉乡里的豪强。起义之后便将这些豪强一家家的屠杀殆尽。 反应过来的地方豪强与起义军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南方诸州郡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反而是官府腐败无能,多年来势力被豪强掌控,面对如此严峻情况半点插不上手,只能向朝廷求援。 消息传回邺京时,已经是九月底。安庆帝原本身体就大不如前,看了折子后气得呕出一口血,太子萧祁桉顺理成章地监国,召集丞相等人议事。 新上任的太府寺卿尚且心怀仁慈,提议太子派人彻查南方土地兼并之事,剿灭南方诸地豪强,同时免除百姓赋税,开仓赈灾。毕竟这次百姓起义的刀口对着是豪强,朝廷若是能好好安抚,反而能得个好名声。 太府寺卿是原先太府寺少监升任,原先是常阳郡郡守。对邺京局势尚且不够明晰。他不知道的是,南方诸地豪强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与邺京这些世家大族朝堂官员,甚至于两位皇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南方富庶,这些人又岂会不插上一手? 太子冷笑一声驳斥了太府寺卿的提议,冷声道:“这些贱民敢造反,岂能轻易放过?” 是日,加盖了皇帝玺印的圣旨快马送往北地,南地驻军接旨后,士兵倾巢而出,剿灭乱民数千人。南地百姓在抗争了许久后,等来的却是朝廷大军的屠杀。 百姓哗然,然而接下来却不是太子预料中平息,肆意地屠杀反而激起了更大反扑,这些百姓集结成军,不要命地同军队相抗。庆州、雍州、朊州等地守军原本就疏于操练,养得惫懒。如今面对这些杀红眼的百姓竟然寒了胆,在初时的胜利后,开始节节败退。先是庆州沦陷,而后是雍州,再然后朊州也危矣。 朊州拱卫邺京,若是朊州失守,起义军便可直逼邺京。太子这才慌了,安庆帝撑着病体,召集朝臣议事。 沉寂许久的舒贵妃一党趁机落井下石,大肆弹劾太子以及太子一党。还有惯会和稀泥的官员各打五十大板,云山雾罩地说了半天,没一个解决的办法。 安庆帝气得直咳嗽,指着申屠孛问道:“申屠爱卿以为该如何?” 申屠孛一早就反对出兵镇压,只是太子一意孤行才酿成大祸。如今见朝堂之上不思如何解决民乱,反而还在争权夺利落井下石,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听安庆帝问及他,他沉默一瞬,遵从本心道:“不如派北战王前去平乱。” 话一出,朝堂之上便是一静,只是此时却无人赶出来反对。南方乱民势头汹汹,若是此时站出来反对,延误战机让乱民破了朊州打到邺京,那九族都不够杀的。 安庆帝盯着申屠孛看了半晌,疲惫道:“传朕旨意,命北战王即刻带兵前去雍州平乱!”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天好多人cue我。 —————— 今天是个过渡章~ 写忘形了忘记请假辽,久等啦,怂怂的私房钱还剩一点,今天全部偷过来给大家发99个红包~ 感谢在2019-11-18 18:34:27~2019-11-19 18:3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庆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ng、一靥、beta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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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架子上漏刻一眼,安长卿小声嘀咕:“王爷真是比漏刻还准。” 萧止戈权当做没听见,将他面前摊开的公文收拾好,叫安福送去官署。便牵起他往外走:“先去走两圈,晚饭备了牛乳羹,等会儿多吃点。” 两人牵着手,穿过回廊,去了后头的花园。 花园早就被重新修葺过,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样不少,比当初安长卿刚来时富丽得多。从安长卿显怀后,萧止戈晚饭前都要陪着他来这里走一走。 在园子里逛了两圈,活动了筋骨,才回正屋用饭。 饭菜也是精心准备的,军营里调来的厨子已经换成了邺京特地请来的大厨,精致可口份量却不大。碗碟摆了一满桌,每样却不过两三口的量。 安长卿从显怀之后胃口就渐渐小了,虽然看着还是人还是圆润不少,但是萧止戈每每看着他日渐凸起的肚子,就生怕他吃得少了,叫厨子变着法做吃食哄他多吃一些。 看着每每吃饭就如临大敌恨不得替他吃的萧止戈,安长卿就默默叹口气。原先他没显怀时还好,萧止戈看着还算沉稳。只是从他肚子开始大起来后,他就开始乱了方寸。把公务全部挪到府里来处理不说,光一日三餐就恨不得数着米粒喂他吃。胃口好吃多了怕胎儿太大胎位不正。吃得少了又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 安长卿觉着自己跟他比起来,萧止戈才像是怀孕的那个,一天到晚就没有个安生时候。 今日吃饭,萧止戈倒是格外沉默些,安长卿安逸地吃完一顿饭,才意识到他今日沉默得似乎有些不对劲。放下筷子,接过安福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安长卿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萧止戈默了片刻,才将藏在袖中的公文给他看。安长卿疑惑地接过去。待看完,神情便冷凝下来,冷笑道:”太子捅了马蜂窝,现在却叫你去收拾烂摊子。“ 南边局势本就在萧止戈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爆发的如此之迅速,按照他预估,至少要等到安长卿生产后,安庆帝才会命他去平乱。只是太子比他想象中更要自大和愚蠢,南边几个守将也比他预计中还要不堪一击,竟然都快叫流民杀到了家门口去。 矛盾被激化,他平乱时间也要提前。 安长卿现在已经有六个月身孕,按照手札中记载,那位佚名男子生产时间比女子生产要早将近两个月,女子怀胎十月生产,安长卿却只用八个月,预产期在十二月里。 如今距离生产不过两个月,萧止戈却要奔赴南边平乱,万一他不能及时赶回来…… 他没有说出口的担忧,安长卿却已然明白了。 “王爷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一早。” 安长卿点点头,道:“那我今日先替你收拾行装。” “不必收拾。”萧止戈抓住他手,目光深沉,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良久才轻拥住他,叹息般说了一句抱歉。 以男子之身有孕,本就辛苦。临产更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而他却不知道届时能不能赶回来陪在他身边。 安长卿覆在他手背上,手指插入他指缝中最终与他十指相扣,笑着道:“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我在家里等你。” 若是放在从前,他必然忐忑不安。但如今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胆怯不知事的庶子。他能将雁州事务处理地井井有条,也能让他的将军在出征之时,无后顾之忧。 如今,他已然不惧。 他相信萧止戈能平了南边,他也相信自己能守好家门,等他凯旋。 他握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缓声道:“孩子很乖,不会折腾我。等你踏平南边州郡,就接我们去南边看看。”他眼里含着笑意:“我还没去过南边。” 萧止戈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在他温和话语声中变得平和。他埋首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郑重地摸了摸他的肚子,道:“好,我等踏平南边,就接你们去玩。” 这一晚,两人相拥而眠。安长卿肚子大了,只能侧躺着睡。萧止戈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手搂着他腰,在他后背轻轻拍抚着。安长卿瞌睡多,此时已睡沉了。萧止戈却有些睡不着,看了他整整一晚,直到天边显出一丝鱼肚白,才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去。 安福听见动静出来查看,被萧止戈示意噤声,又退了回去。 萧止戈没什么行李要收拾,洗漱后换上轻便衣裳,便悄无声息地策马去了军营。两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萧止戈举起乌金枪,将士们齐声一喝,“戈”字旗招展,策马往南而去。 *** 南边三州陷入动乱之中,其中又以朊州情势最危急。庆州雍州都已经沦陷,豪强自建护卫军与起义军分庭抗礼,各占半边,已经脱离了当地主将与驻军的辖制。豪强集结在一处,兵力也不容小觑,流民打不下庆州雍州的豪强,便将目光转向了朊州。 朊州拱卫邺京,又早有防备,好歹挡住了起义军几次进攻,尚未被攻陷。但流民杀红了眼,战力不容小觑,若是再无救援,只怕守军也地方不了不久。 安庆帝的旨意,也是叫萧止戈先驰援朊州,再平雍州和庆州。然而萧止戈却并没有打算听安庆帝的指挥,如此乱局,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他带两万大军,从雁州出发,经过肃州,禹州,直奔庆州。民乱最开始从庆州开始,而庆州也是这三州之中,最为富庶的一个州。一开始被流民杀了个措手不及,庆州豪强在反应过来后,立刻组建了护卫军,开始对抗起义军。起义军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全血肉之躯堆出来的胜利。但这些豪强却是不缺钱不缺粮,招兵买马之后,为了报复,竟然开始大肆杀戮平民百姓,将未参与起义的普通百姓全部打成了乱党。 萧止戈此去,便是要先解决这些鱼肉乡里的豪强地主。说到底,豪强地主把持田地,压榨平民,民乱便是由他们而起,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再则,这些年来豪强地主兼并土地,不先煞煞他们的威风,杀鸡儆猴。他们是不肯轻易割肉的。 大军昼夜兼程赶到庆州,最先遇见的却是庆州守军。庆州乃是游骑将军左丘所管辖,然而此时这些守军却无精打采地驻扎在城外,庆州反而城门紧闭。 萧止戈命人前去城下传令,叫守门将开城门,一连喊了数声,却无人来应。倒是听闻消息匆匆穿上盔甲来迎的左丘道:“庆州城门如今分别被护卫军和流民把持,四座城门两方各占其二。不论哪边都不会给我们开门的。” 左丘四十余岁,生得白白胖胖,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没看出威严气势来,反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你身为庆州守将,平不了民乱便罢,竟然连庆州成都守不住?还如同丧家之犬被人驱赶到了城外?”萧止戈神情发冷,目光如利刃在他身上刮过。 左丘身上肥肉抖了抖,苦着脸哭道:“王爷明鉴,我这也是没办法啊。那些流民不要命似的,末将只能暂避锋芒。” 周鹤岚先前就在庆州城内,萧止戈对庆州局势了如指掌。庆州最先起动乱,流民屠杀豪强富户,劫掠钱粮。左丘身为庆州主将,派兵镇压不成,反而差点被流民杀到家中,便吓破了胆子,带着妻妾儿女逃到了城外大营。原本该主事的主将一逃,城内顿时更乱。流民杀红了眼,豪强也不是软柿子,开始组建护卫军反击。这么一来一往,反而是左丘这个庆州主将,竟然成了无人搭理的空架子。如今他们所在这处城门,便是被豪强组建的护卫军所把控。 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兵,庆州八千将士,亦同左丘一半颓丧惫懒,怕是这会儿还盼着萧止戈冲在前头杀进去,他们好跟着回城呢。 萧止戈极轻地笑了一声,眼神却倏地冷下来,沉声道:“游骑将军左丘,玩忽职守。临阵脱胎,弃庆州于不顾,按律当斩!给我拿下!” 左丘原本还在陪着笑脸,不想他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就吓得缩了回去。像只缩着脖子的乌龟一般叫嚷道:“我乃陛下亲封的游骑将军,庆州主将,褚大柱国的义子,便是要论罪,也该回邺京分辨清楚!” 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将军外君命有所不受,在我这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说完一抬手,立刻有一列将士出列,气势汹汹地冲向左丘。左丘被左右护卫着,色厉内荏地嚷道:“给我拦住他们!” 然而他带出来兵,并不比他胆量大上多少。对上雁州士兵,顿时就跟遇见鹰的兔子一样,怂了。 没人敢反抗,也没人敢拦着雁州将士抓人。左丘被两个身强力将的士兵从马上拖下来,按着跪在了萧止戈面前。 萧止戈懒得多费口舌,只道:“杀。” 左丘脸一白,颤抖着就要求饶,却不妨铁虎大刀瞬间斩下,他大张着嘴,求饶的话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铁虎啐了一口,目光扫过如小鸡崽一样的庆州军,骂道:“一群孬货。” 余下庆州将领中有人面露不忿之色,只是畏惧北战王的杀伐决断,到底没人敢说话。 萧止戈扫过余下庆州士兵,眉头紧皱,这会儿却没有时间来操练他们。一挥手道:“派人去城门下喊话,再不开门,便强攻。”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出门给老婆孩子打江山了。 ———————— 今天是粗长的秀!所以虽然迟到了一会儿但丝毫不方,甚至还想叉着腰嘎嘎大笑。 感谢在2019-11-19 18:33:15~2019-11-20 18: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欣 2个;飞飞angie、beta酱、小怪兽、紫月阁主、肆遨宙际。、w南瑾w、君莫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饮 85瓶;西晓汐、33225452 20瓶;任任任任任小婕? 18瓶;上弦弯月 15瓶;34529704、忘羡、肆遨宙际。、tiora、飞飞angie、夜行、默.、指月山瀑的隐居者、叶不羞 10瓶;小欣 6瓶;海之鑫懿、wifi、临江仙、彼岸花、朽臣、我叫苏闪闪、撑着了、撒野 5瓶;木曳野、24186396、有点冷、39561804、似水年华、我要上天! 2瓶;胡桃竹子、小月、月白、介错、南川柿子谷、喵嗷、ducky、西红柿土豆汤、盐盐盐粒儿盐盐盐、阿琪是个小太阳、kaimin??、琦琦、绿花花、小菊花、想不出名字的我、125、言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第 75 章 铁虎再度去城门下喊话, 然而庆州城门大闭, 连个出来应声的人都没有。 庆州成内, 几个把持人马的豪强齐聚一堂,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军临城下, 他们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正式因为知道,他们才踌躇该如何应对。 本来按照他们的想法,就算朝廷派来援军, 也该是先去支援朊州。庆州在最后方, 等朝廷的人马赶到,他们便能完全掌握庆州城,届时有兵马有钱粮,别说同朝廷讲和谈条件, 就是自立为王也无不可。 如今这世道, 豪强地主虽然巨富, 但没有勋爵官身,便屁都不是。他们辛辛苦苦挣得银子, 上头一句话他们就得舔着脸乖乖送上去。谁也不愿意一直当做听话的哈巴狗,眼下便正是起事的时机。 庆州军一直靠他们养着,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知道。豪强地主平时就多多豢养家丁武士, 否则出事后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反应过来组建护卫军。原本他们算盘打得精,却万万没想到来得会是北战王和雁州军。 北战王那是什么人?那是战无不胜的杀神。北狄人都不怕,能怕他们这些人马吗? 豪强当中亦有胆小畏事的,见满堂沉默,提议道:“不如开城门先将人迎进来?” 他的话使得原本就沉默的厅堂更是一静, 坐在上首的是石家家主石开仁,石家财富之巨富可敌国,在南方诸州郡素来有“石皇帝”的诨号,此次护卫军中有半数人马是出自石家。石家家主石开仁理所当然成了豪强的领头羊。 众人下意识看向他,就见石开仁冷笑一声:“你要是怕了,就自己滚出去求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朝廷不仁,世道将乱,我们为何就不能改天换地?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当邺京世家脚底下的狗吗?” 他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却没有人敢反驳。石家在庆州向来说一不二,就连主将左丘都要看他的三分面子。 率先说话的人面色讪讪,却到底没有说什么了。 有人看出石开仁铁了心要争,谨慎提议道:“可城外是北战王。他素有凶名,又从无败绩,若是对上……” 石开仁轻蔑一笑:“从无败绩又如何?他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城外又无充足粮草供应,我们拖上个半月一月,他们就撑不住了。我们等得,朊州却等不得。要么他放弃庆州,去朊州支应,那我们便有足够时间吃下庆州。届时朝廷说的可就不算了。要么他死守庆州,等到朊州城破,那群流民打到邺京去,就算是杀神,也得掉脑袋。我们又有何惧之?” 他神情阴鸷,一副运筹帷幄之态,原本有些畏惧北战王凶名的豪强,渐渐被他说动,开始放下心来。笑着恭维石家主谋略过人。 只是没等他们多说上几句,却听远处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开始晃动起来,头顶的房梁上扑簌簌掉下木渣灰尘,吓得这些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豪强们面如土色,狼狈不堪地往外逃窜。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好不容易逃到空地上,豪强们都不复体面,石家主还要强些,只是也面带惊惧之色。那巨响隐约是从城门方向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根本没有停歇。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城门守将策马奔来,惶恐道:“城门守不住了!” 庆州城门坚若磐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失守? 石开仁脸色一沉,阴狠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守将受了伤,身上鲜血混着尘灰,看样子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他们朝城门投了一种黑石头,那黑石头一扔过来就炸了,不过四五个,就将城门炸松动了!” 石开仁脸色漆黑,却不知道这能毁城门的黑石头到底是什么。 只是还未等他琢磨明白,就听巨响一停,紧接着乌泱泱的人马朝着他们所在之处包围而来,领先一人披坚执锐,气势凶悍,说出来的话语却叫人肝胆一颤:“朝廷援军兵临城下,你们却拒不开城门,怎么?是要造反么?” 石开仁还算镇定,可其他豪强就不如他有胆魄了。他们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虽然不满邺京世家压榨,可也没胆子造反,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全是石家主威逼利诱之下的选择。如今真正见着杀了人的军队,只看那气势,就吓得腿软了。 豪强跪了一地,颤巍巍道:“我等不敢,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却半天没说出来。 萧止戈嘴角一挑,目光凝着最中间尚还站着的石开仁,石开仁四十余岁,瘦高模样,穿着一身锦绣衣袍,虽有些狼狈,却颇有气势。仿佛并无畏惧之色。他眯起眼打量着萧止戈,端起虚伪笑容道:“百闻不如一见,北战王不愧是战神。我等苦守庆州许久,一直未等来援兵。乍听有人在城外叫嚣,还以为有诈,方才正在商议此事呢,却不想王爷竟能破了城门进来……” 他这话说得,仿佛是萧止戈心急等不得他们开城门一般。 萧止戈笑容微冷,却不耐烦跟他耍嘴皮子,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道:“本王奉旨前来平乱,庆州情况如何,先报上来。” 说完策马直接去了将军府,身后两万雁州军随之而动,整齐划一,气势雄浑。远不是庆州军可比。谢陵此行亦在,策马上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道:“诸位,请吧。王爷时间精贵,不好耽搁。” 游骑将军府此时已经空置,两万将士各去布防,一对人马留下迅速把控了将军府,萧止戈大马金刀坐在堂中,喝了一盏茶,豪强们才步行而至。 他们平常出行都是软轿马车,何尝有如此狼狈步行的时候。又有谢陵在后面催促,赶过来时各个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因先前拒不开城门,萧止戈对他们已经磨刀霍霍,此时态度也说不上好,连坐都没让坐,便开始询问庆州城内情况以及兵力布防。 庆州城内,豪强护卫军占据西城门和南城门,此处为南城,多是豪强富户的宅邸。流民则把控北城,占据了东城门和北城门。中间以长街为界限,两方各派人把守,虽目前已经没有大规模的争斗,但摩擦和小规模的打斗都不少。直至萧止戈到来之前,城内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城内护卫军有一万人?” 萧止戈眉头一挑,冷凝地看着他们:“侵占土地田宅,豢养私兵,拒不开城门……” “谁给你们的胆子?”萧止戈声音一沉,神情肃杀看着他们。 有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不敢辩驳,但也有人抵死不认账。石开仁昂首道:“王爷这就冤枉我们了,土地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签了契的,谈何侵占田宅?再说豢养私兵,若是没有这些私兵,庆州城早就被流民攻陷。我等不敢居功,却也不能俯首认罪!还请王爷明察!” 见石开仁开了口,其他人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附和。 萧止戈等他们说够了,方才一抬手,叫周鹤岚将早就备好的证据带上来。他此行就带着先杀豪强平民愤再怀柔收拢流民的主意,对这些豪强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周鹤岚在南方诸州郡来往已有些时日,又常与豪强地主打交道,这种时候,也最好搜集证据。 一箱证据被放在边上,谢陵随意捡起一份念道:“庆历十三年,石家长房二子石阡看上一农家女,欲为纳其为妾,农户女不从,石阡怒杀农家女父母,强占农家女……” “庆历十四年,青黄不接之时,石家钱庄放印子钱,以‘羊羔息’计,次年秋,百余户佃户无力偿还,土地被强占还息,又有相貌姣好的农家女被强行押走还债……” 多来来豪强地主横行,所做罪行罄竹难书。而势大的石家更是肆无忌惮,仗着官府都要看他脸色靠他供养,嚣张到了连遮掩都懒得的地步。但凡是石家人看上田地、女人……他们便能光明正大的抢来。这些年不知多少佃户因此沦为石家敛财的人牲,又不知有多少良家女被石家人强抢入府。石家宅邸,富丽堂皇可比邺京禁宫,出行衣食,均不按制,奢华堪比王侯皇室。 萧止戈将证据劈头盖脸扔在石开仁脸上,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冷声道:“石家一干人等,豢养私兵,侵占土地,滥杀无辜,强抢民女……视律法如无物,一干罪行罪无可恕。传本王令,即刻缉拿石家人,主犯明日腰斩于市,从犯斩首。其余家眷除被强抢之人外,均流放三千里。家产田亩查抄充盈国库。” 石开仁身体一抖,目眦欲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污蔑!我不服!” 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在眼眶里转动,似想到了什么,飞快道:“我乃太子姻亲,女儿是太子良娣。你们谁敢杀我!我要见太子!” 萧止戈冷淡地看着他垂死挣扎,只吩咐道:“拖下去,明日在长街前行刑!” 纵是石开仁有千般计谋,此时也排不上用场。他怒瞪着眼被拖下去,吼声犹不觉。其余豪强见三言两语间石家就落得个满门抄斩,胆子都要吓破了,俯首在地一个劲儿求饶。 萧止戈并不打算赶尽杀绝,睨了谢陵一眼。谢陵会意地上前安抚:“诸位不必担忧,王爷明察秋毫,不会放过一个作奸犯科者,却也不会冤枉无辜。” 众豪强听他这么说更加胆寒了。能在这里的人,谁手上没犯点事?就算自己没犯事,家里也是有人犯了事沾了人命的。他们惴惴不安地瞧着萧止戈,仿佛正在等待他宣判死刑。 谢陵微微一笑,见震慑的目的达到了,又温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爷不是赶尽杀绝之人。眼下庆州生乱,百姓受流离之苦,王爷仁慈心挂百姓。诸位若是能将功抵过,也为时未晚。” 至于怎么个将功抵过之法,他却没有明说,但这里的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的。 面面相觑半晌后,哭丧着脸齐齐道:“我等愿为王爷为庆州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抄完家,运回雁州叫喏喏数钱玩。 —————— 抄完家很有钱的怂怂给大家发99个红包! 感谢在2019-11-20 18:19:03~2019-11-21 18:0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forheart 2个;紫月阁主、菜菜、子珩珩、18544932、bellaaaa、零泽-、君莫笑、no non いいえ、殇阴、sunny89、20402039、_strong壮、beta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成伤 87瓶;大墨孤烟 56瓶;琼玖 20瓶;顾凉生 17瓶;清怀玉鉴应无骞 15瓶;素衾三三 14瓶;小黑喵、虎kami、80e在线沙雕、丧尸给我挠痒痒、菜菜、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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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太子好女色,又瞧不起石家女的跋扈做派,对这个良娣并不如何宠爱,只是也没有叫人受委屈,就养在东宫。先前在邺京时,安长卿听说的各种小道消息里,说这位良娣仗着石家的势,很是在太子府作威作福。只可惜太子虽然想要钱,却看不上石家更看不上她,后来没耐心后,这位良娣便彻底失了宠。 也难怪石家会有反心,以石家之巨富,若是不能攀附太子,世道一乱,石家这块肥肉就会被人盯上,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多抓取一些筹码。可惜的是他们遇上了萧止戈。 北战王炸碎城门,便先拿石家杀鸡儆猴。 如今石家已经尽数被查抄,石家直系男丁腰斩于市,其余有命案在身的旁系也均处以斩首之刑,女眷充作官奴,剩下不要紧的家奴和幼儿等则尽数流放。 石家不愧为巨富,宅邸比邺京禁城也毫不逊色,萧止戈从中抄出金银珍宝不计其数,那些常见的珍宝玩物和小部分的金银被他封箱送往邺京做个面子,而剩下的大部分奇珍及金银,全被萧止戈暗中扣下了。 石家财富大多是剥削民脂民膏而来,萧止戈有意安抚流民,除了将石家罪人绳之以法外,剩下的,便是着人厘清田地,招安流民。 这些流民原先大部分都是有田地的农户,后来当地豪强以各种手段逼迫他们卖出田地,无以为生之后才变成了流民,加入到了起义军之中。这些流民没有封侯拜相的志向,他们跟着造反大多只是为了一条生路。 现在萧止戈却给他们划出另一条康庄大道——但凡是愿意归顺的流民,均可以分得田地,若是家中有人被石家迫害过的,查证之后还可获得补偿。 光是分田地这一项,便叫无数流民意动。起义军内部也隐隐现了分歧。造反总有要有人带头,底下流民冲锋陷阵,居于高位的首领尝到了甜头,却不会轻易放弃手中权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泗水动乱中的两位首领一般顾及其他人性命。 他们原本还忐忑地等着同萧止戈谈判,却不想萧止戈以雷霆之威杀石开仁,接着便开始厘定田地,分给普通百姓。一开始流民首尚且能压制住底下的人,但是当萧止戈派了泗水之乱的两个前首领在长街游说一番,又有未参加起义的百姓开始去登记领取属于自家的田地后,人心骚动的流民就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先是一些尚未杀过人沾过血的老弱妇孺偷偷跑了,去了官署前登记了户籍,领到了划分的田地,甚至还有人家找回了被石家人抢走的女儿。这消息迅速传开,就连那些冲锋陷阵已经有了“军功”的流民们,也开始动摇起来。毕竟能有太平日子过,普通百姓谁愿意造反? 这些人原本还在犹豫,结果紧接着萧止戈又放出一条消息:但凡是归降的乱民,皆不计前罪。只需要完成官府指派的任务,便可将功抵过,一样可以领取田地。甚至若是有能耐的,不必去干活儿抵罪,自愿投入军中为国效力,一样可以免罪分田。 流民大哗,甚至都不用萧止戈出兵,流民内部就已经展开了一场厮杀。理所当然是人多的这方胜了。那几个野心勃勃想要效仿陈胜吴广的首领,尽被斩杀。剩余流民全部自愿归降,排着长队登记分田。 庆州的民乱不费一兵一卒便已经平息。倒是庆州城的豪强地主被萧止戈毫不留情剐了一层皮肉,该论罪的论罪,该出银子的出银子,该分田地的分田地。虽然满心肉痛,但是再想想满门抄斩的石家,便是有再多不舍不甘,也只能忍下吞进肚子里。 而那些有罪的流民,为了能早日将功抵过分得田地,干起活儿来十分卖力。不仅将被炸坏的城墙城门迅速修补了起来,甚至已经开始按照谢陵的要求去修建堤坝等等。 萧止戈平定了庆州诸事,才终于给安长卿写了一封长长家书,送回了雁州。 随书信而来的,还有大批金银和奇珍器玩——被他扣下的世家巨财,小半充到了庆州库中,用于赈济安抚流民,剩下大半,尽数被悄无声息地运回了雁州。 北战王的字迹狷狂,在信上写道:奇珍器玩喏喏留着赏玩,金银亦由你安排,待我踏平南方诸州郡便速回。南方物产丰饶气候和暖,石家宅邸亦富丽堂皇,等你生产后我们再来游玩。 安长卿笑了笑,提笔给他写回信。 庆州事了,萧止戈下一处必定是去雍州。而庆州主将已死,没有主事之人,萧止戈信中说暂时会将庆州诸事交给周鹤岚,言语之间对周鹤岚十分欣赏。 安长卿在信中回他,周鹤岚之才华不止于经商一道,若是得用,便叫周鹤岚以后为他效命……写完又将雁州情况一一在信上说与他听,等正事写完,才是真正的家书。 犹豫了一下,安长卿到底没有将怀的可能是双胞胎之事告诉他。原先只怀着一个时萧止戈便已经焦躁不安,若是叫他知道一个变成了两个,说不定要抛下诸多事务跑回来。 以前从不觉得堂堂北战王会是个不顾大局感情用事的人,但现在安长卿却不敢赌了。微微抿唇笑了笑,就当这是将军凯旋的惊喜吧。 写完家书,交给等待的将士送出,安长卿才去查看送回来的金银器玩。 石家之富比他听说的还要夸张,只是这剩下的半数财富,就已经将将军府的前院后院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好些堆在门口。也就是雁州是萧止戈的地盘,无人窥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堆在门口。 安长卿花了半月时间才将这些东西全部清点入册,看着账目上的数字,只觉得烫手。这不过才是查抄出来的现银,更别说石家还有那么多的田地宅邸商铺……难怪安庆帝总嚷嚷着国库空虚国库空虚,可不得空虚么,银子全进了这些蛀虫的口袋里。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这些银子,都是他们的了。 雁州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翡翠原石在南方颇受追捧,即使庆州雍州朊州陷入战乱,但其他州郡仍然源源不绝地有进项。周鹤岚虽是主事,但却不独揽大权,他挑选的几个可靠心腹如今已经独挑大梁,不仅是在南方一展拳脚,甚至已经偷偷摸摸开始往雨泽侵入。 雨泽与邺京相隔甚远,虽然禁止了通商,但是邺京如今对地方掌控力极弱。地方官员守将玩忽职守腐败疲软,并不顶事,只要撒出银子,便有的是人大开方便之门。 光靠着翡翠原石的进项,雁州就已经十分富裕。更何况如今又有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安长卿扭头就将这些金银送进了雁州库中,现下不缺银子,不管是加固城墙还是开凿运河还是研制火器器械,他都十分舍得投银子。加上种种惠民之策,雁州百姓如今生活也比以往宽松许多,有了闲钱和时间,商业也越发繁荣。 雁州景象逐渐通过这些商贩传到了其他州郡,北战王和王妃的美名如何传开不说,最大的好处是开始源源不断地有听闻消息的流民投奔雁州。安长卿来者不拒,叫人登记户籍,全部收了下来。于是雁州景象越发繁荣热闹。 相邻的梁州虽然也跟着喝汤,但是看着雁州繁盛景象,常在昌还是忍不住酸溜溜。雁州与梁州守望相助,如今又被同一桩赚钱的生意绑在一条船上,兼之日后若是起事,必定也要常在昌和梁州支持,因此萧止戈并没有防备他,连新研制的火器也送了一批去给他。 常在昌对着新到手火器爱不释手,跟宝贝似的。听闻这火器是安长卿率先提出时,那真是仿佛喝了一缸子的陈年老醋。 背地里十分羡慕好兄弟的福气。 原先他还觉得萧止戈娶了个男人,又是庶子,对他日后没有半点助益不说,若是他日争夺至尊之位,怕是还要被诟病,但是自从眼看着雁州越来越繁盛,再看着这送过来火器,他开始深深觉得,便是再得力的岳家,怕是也不敌一个北战王妃的助力。 不管在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是军权。萧止戈手握重兵,现在又有这些威力巨大的火器,若不是顾忌名声不好听,便是立刻杀到邺京去怕是都无人能挡。 常在昌优哉游哉地晃着头,满心喜悦地去试他的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养孩子压力x2,看来还要多抄几家才行(磨刀.jpg 雍州豪强:嘤qaq ——————— 今天是超准时的秀,怂怂即将迎来他的惊喜嘻嘻 感谢在2019-11-21 18:07:36~2019-11-22 17: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殇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御御、口口、29552624、零泽-、rq 球球、君莫笑、30258739、二食堂的包子⊙▽⊙、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黑gk 29瓶;糯米粉 27瓶;长白风雪如初 20瓶;一口破锅 17瓶;彤踏歌笙 14瓶;口口、時柒、艾黎晨曦、wifi、kk琪、ja□□ine、是大贺、min酱、郭炜炜真帅,剑三真好、小笼包啦、梦想成真、踏风揽月、小星星 10瓶;荡秋千的猪 7瓶;xm、_(:_∠)_、落葉深秋、夏可、轻拢烟云、yunhan、30258739、wifi、南川柿子谷 5瓶;晨曦 4瓶;summer、我要上天!、格林尼斯、橘子熊~ 2瓶;箫棠、月白、小御御、藍、凉星白、陌于倾年、37678538、未来可期、*南汐有潇、胖头七不吐泡(??w??)、燕凝夜紫、雪兔、介错、东毓璤、小月、夏皎梓、初柒柒、125、柒琪、水榭云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第 77 章 萧止戈收到雁州回信时, 人已经到了雍州。进了十一月之后, 天气越发冷起来, 雍州地处南方,百姓们却也都穿上了加棉的棉衣。 他坐在马上, 遥遥望着北方,这个时候,雁州应该要下雪了。 雍州城门缓缓推开, 沉闷的吱呀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萧止戈身后跟着两万雁州军,目光冷凝地瞧着带人来迎的康弘。 壮武将军康弘乃十二将军之一,乃是薛岂直系部将,亦是三皇子一党的死忠。康弘不过三十余岁, 生得高大健壮, 皮肤黝黑粗糙, 一看便是行伍之人,同左丘那种养尊处优靠着后台混上来蛀虫不同。他是有些真本事的。 但偏偏雍州情况却比庆州好不了多少, 流民作乱,豪强被屠,甚至还冲破了雁州防线, 打到了朊州去。 背地里打得什么主意,都不用萧止戈费心思去猜。不外乎就是想借着南方诸州的乱象参太子一本,若是情况越严峻,太子所犯之罪便越严重,就算不能一次将太子拉下马来, 也能叫他恶名远扬。一国储君,若是名声不好,这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就坐得不是那么稳当了。 康弘策马上前行礼,迎萧止戈一行进城。 沿途行去,便见街道萧条,房屋倒塌,甚至地面还有未清晰干净暗红血迹……这一切都昭示着城内曾经发生过的动乱。康弘到底不必左丘废物,流民没能占领城池,动乱起后,逐渐占据了周边的郡县。 如今城内还算太平,只是普通百姓不敢轻易出城,也不敢上街,几乎是整日缩在家中。城内处处可见巡逻士兵,气氛冷凝得很。 萧止戈敛了情绪,下马随他入府,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雍州局势如何?” 康弘早得知他在庆州所作所为,眼神一闪,谨慎道:“流民占据广平郡,兵力大多集中于此。末将曾派人去劝降,但是这些乱民都拒不肯降。后来也曾交锋数次,但流民中有个军师谋略过人,就连末将也吃了亏。便没有再主动进攻。只等王爷到后主持大局。” 萧止戈淡淡“嗯”了一声,没接他的话,只道:“将士一路赶来,人困马乏,此事押后再议。” 康弘一愣,有些着急道:“流民作乱岂能一拖再拖?末将听闻王爷在庆州不费一兵一卒便平了民乱,虽令人敬佩,但雍州同庆州情势又不同,这些流民个个凶悍异常,若是不早日解决,怕是会酿成更大祸患!” “康将军都能等着本王来主持大局,可见此事并不紧迫。”萧止戈扫他一眼,起身道:“本王累了,先去歇息,此事改日再议。” 说完不管康弘脸色,起身离开。 康弘盯着他背影面色不定,良久才招人前来吩咐:“给我盯着他们,有事速来报。” …… 到了雍州后,萧止戈果真一点不急,没有半点在庆州时的雷厉风行,既没有拿雍州豪强问罪,亦没有派兵踏平广平郡的意思。期间康弘去问了三次,他只说容后再议。 康弘摸不准他的想法,一连几天脸色都不怎好看。 而雍州豪强亦是着急上火。这日众豪强聚集在一处,商议着该怎么办。 原本他们并没有将北战王太当回事,便是再凶神恶煞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在北地能如鱼得水,到了南边儿来,还不得听他们的?最多不过是花点银子的事。但谁知他根本不讲道理,到了庆州不过三日,就斩了石家满门。这样毫不留情的手段,实在叫人胆寒。 豪强们跟官府的人打交道多了,说话做事都喜欢弯弯绕绕留三分,从未遇见过这种话都不让说直接开杀的杀神,一时间人人自危。 没等萧止戈到雁州,便去寻了主将康弘。 这些年别说邺京贵人们,就是康弘和雍州军,每年都要从他们手里拿走不少银子。作为交换,康弘自然是要护着他们的。 豪强们乱哄哄地吵了一会儿,谁也拿不定主意。直到康弘来了,才顿时安静下来。 有人急切问道:“康将军,如何说?” 康弘脸色沉着,目光扫视一圈后道:“我既说了能保住各位,又何必如此作态?” 豪强们心说这一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谁能不急?只是康弘素日里积威深,一时间也没有人公然驳他。只有人讪讪道:“这……毕竟关乎我等身家性命之事……” 康弘睨了说话之人一眼,道:“便是北战王又如何?拿不到证据,他也不能轻易杀人。况且我才是雍州主将,便是要问罪论斩,也该先经过我之手。你们老实在家中待着约束好子弟便是。日后若是无事,不必再找我,但凡我在,必保你们无事。” 豪强们面面相觑半晌,只能点头应下。 *** “康弘去见过他们了?”萧止戈立在窗边,听着谢陵禀报。 “是,不过似乎双方都不太高兴。估计再数日,便该有人递投名状了。”谢陵道。 这是萧止戈一早就定下的计策。雍州毕竟不同庆州、左丘平庸无能,将士对他并不忠心,萧止戈当机立断斩了他,便能全权接管庆州事宜,不必担心有人掣肘。但康弘身有战功,对军中将士也十分体恤,因此雍州将士十分信服他。萧止戈必定不能轻易对他动手。如此一来,诸多事宜便不如庆州便宜动手。只能一边暗中搜集证据,一边晾着他们。 康弘为人作风强硬,雍州豪强对他尚有三分忌惮,行事不敢太出格不说,还要主动送钱送人。他们之间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更何况还有石家的前车之鉴,想来不用太久,便会有人主动投诚。 萧止戈微微点头,又问道:“广平郡那边呢?” “我们的人已经见到了流民首领。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流民中似乎有两股势力,一者是普通流民,人数众多,但夹杂着不少老弱妇孺;一者似乎是一群山匪,人数少但俱都是青壮,而且训练有素。双方关系并不融洽,只是暂时合作罢了。” 萧止戈露出玩味之色,手指屈起在窗沿上敲了敲,道:“据我所知,雍州最先起事的,便是一群山匪吧?” “是。流民是后来依附过去的。只是山匪行事狠辣,两边才渐渐划分了阵营。” “尽快说服流民首领,另再去查查那群山匪的底细。”萧止戈将手背到身后,又补充一句:“看看他们是否跟康弘或者他身边的人有过往来。” 谢陵领命下去,萧止戈则坐在书案边,将收在怀中的家书拿出来重看。 他刚到雍州,便收到了家书。看过后不舍得焚毁,便干脆收在怀中。想安长卿时,便拿出来看一看。信纸上字迹工整隽秀,萧止戈只看着信,几乎便能想象出他坐在书房里,微微低着头,含着笑容一笔一划写下这封信的模样。 拇指在信封上轻轻摩挲着,萧止戈神色柔和了一些,将信纸仔细叠好重新收进怀中,方才起身离开。 *** 萧止戈料得不错。不过五日,便有人私下寻到谢陵,递了投名状。 也是赶巧了,谢陵正查到了点眉目,与这份投名状一比对,便笑着来寻萧止戈。 他将探子的信件与林家送来的账簿放在萧止戈面前:“将军猜得果然不错。那股山匪,与康弘身边的参将有过往来。” “而且据探子观察,那群山匪看行事作风,并不似寻常山匪,倒是有些像……受过训练的士兵。” 再联想到最先起事的便是这群山匪,谢陵缓缓道:“这其中,怕是有康弘和三皇子的手笔。” 民乱由庆州起,最开始是太子派兵强行镇压,谁知道强兵镇压反而激起了流民怨气,适得其反,使得雍州等地流民接连起义,原本星星之火逐渐燎原,甚至烧到了朊州,直逼邺京。 如今市井之中都说太子不仁,朝堂之上亦多有弹劾。安庆帝只能强撑着病体给太子收拾烂摊子。反而是因丹药一事逐渐沉寂的三皇子以及三皇子一党,又重新活跃起来。 若说这率先起事的山匪与康弘无关,他是不信的。 萧止戈随意翻看了几页账簿,看着上头每年上供的银两数额,目光冷凝,嘴角却向上勾起:“叫铁虎带兵去广平郡,务必捉住那群山匪,拿到证据。” *** 康弘知道消息时,已经是七日后。 广平郡流民尽数归降不说,流民首领为了将功抵罪,还将率先起事并且滥杀无辜的一群山匪捉住献了上来。康弘得知消息时,山匪主事诸人已经被铁虎押送到了雍州城内。 几人带着沉重枷锁,被关在囚车内被押送回城。 康弘看见他们时,心里便一个咯噔,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却听身后萧止戈沉声道:“来人,将乱党康弘押下问罪!” 谢陵早有准备,不等康弘身边士兵反应过来,便率先将刀架在了他脖颈上,扬声道:“雍州主将,壮武将军康弘。收受贿赂,豢养私兵,与流民勾结犯上作乱,意图谋反,你可知罪?” 康弘眼神一颤,与囚车中人眼神相对,便知此事已无转圜。是他棋差一招,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想喏喏了,不知道喏喏想不想我。 —————— 久等啦,今天有点卡文orz 从喏喏的小金库里偷一、、钱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1-22 17:34:44~2019-11-23 19: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莫笑 2个;费渡的骆闻舟、37008567、醋溜薄荷精、是大贺、日暮迟归、rq 球球、凉薄之人、雾觞、bellaaaa、紫月阁主、陈陈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怀玉鉴应无骞 55瓶;今晚月色很美 30瓶;asl、喵阿浔、天同、是大贺、滑过河面的风 20瓶;六神子寐 15瓶;费渡的骆闻舟、boom夏卡拉卡、36971858、夫诸、時柒、秋迟是个好老攻 10瓶;陈陈陈 9瓶;南辕北寻 8瓶;呵呵。。。、浪里小肥龙、carmen、小乖、奶锅炖鲸鱼、棠棠、西禾、天火 5瓶;彼岸花、bellaaaa 4瓶;呜啦啦啦、我要上天!、木鬼、29978913、忘羡一曲远 2瓶;雪影、西红柿土豆汤、王子如画、槲寄生下、挖挖、夏皎梓、charon、萌萌不是柠檬精、天葬_三日静寂、月白、胖头七不吐泡(??w??)、风景旧曾谙、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第 78 章 康弘被迅速收押, 他身边大多将领并不知道他所作所为, 对他颇为忠心, 眼见康弘被扣,均都在想办法营救或者替他求情。或许是左丘的死叫他们警惕, 生怕萧止戈先下手为强将人斩了,甚至还有将领意图劫牢将人救出来。 萧止戈对此不置一词,他本是行伍出身, 对这些忠心耿耿却受了蒙蔽的将领并未过多打压苛责, 一边让自己的人迅速接受雍州防务,一边开始罗列康弘种种罪证。 也有知晓内情的康弘心腹偷偷朝邺京送了信,萧止戈没派人拦截。只是这信若是到了邺京三皇子手中,怕这些将领等来的不会是救援, 反而是催命符。 又过三日, 雍州尽数落在萧止戈的掌控之中。广平郡流民尽数来降, 谢陵带人登记户籍,放百姓归城, 另一边的官署广场之上,康弘以及数名山匪首领带着镣铐,等待审判。 萧止戈坐在主位之上, 雍州诸豪强作为证人,亦都到场。 一箱箱账簿被士兵抬上来,均是这些豪强经年上交的“供奉”,其数额之巨,令人咂舌, 除此之外,还有一众山匪的供词,他们原本是雍州军中的士兵。在寂寂无名时被康弘调离军营,实际上军营之中却已经将他们出名,伪造出死亡假象。另一边却将这些人藏在山中操练,当做私军养着。两三年下来,已有三千人数之众。 此次雍州起义,这些被藏匿的私军便是受了康弘之命,伪装成山匪举起反旗,实际上是为了扇动流民情绪,将民乱扩大,好给太子扣上个平乱不力的罪名。当然三皇子这一层并没证据指明,如今摊开来放在百姓眼皮子底下的真相,是康弘多年来收受巨额贿赂,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萧止戈并不着急处死康弘,他当着雍州百姓的面,在拥护康弘的将领面前,将证据一桩桩的摆出来,一层层剥下了康弘穿在身上的人皮。 人证物证确凿,康弘罪无可恕。就连他昔日忠心的部将,亦是无话可说。 围观百姓皆赞北战王英明仁慈,乃百姓之福。 沦为阶下囚的康弘茫然四顾,蓦然对上萧止戈沉凝的面孔,便溢出一声苦笑。萧止戈并没有下命斩杀他,反而要将他与诸犯一起送至邺京问罪。然而康弘想到自己在邺京的家小,喉头苦涩,他是绝对不能活着回到邺京的。 萧止戈不杀他,他却必须死。 是夜,康弘在狱中畏罪自尽。萧止戈收到消息并不意外,康弘是肯定会死的,他却并不准备让他死在自己手里,也免得有人借题发挥,把康弘的死攀扯到他身上来。 更何况太子未倒,三皇子便留着还有用处。 这晚萧止戈只当做不知,次日又有狱卒来报康弘死讯,他才召集众人说明情况,之后仍然叫人将康弘尸首与其余犯人一同送回邺京。康弘昔日部将也挑不出刺来。反而是先前意图劫狱的副将面露愧色,踌躇几息后单膝跪下请罪,谢萧止戈宽恕之恩。 其余诸将见副将已然投诚,纷纷跟随。这些将领虽然不比他亲自带出来的将士,但也堪一用了。因此并未为难他们,反而继续叫他们待在原本的位置上,各司其职。 这些部将心存感激,对他更加言听计从。及至跟着谢陵见到周边流民尽皆来投,且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更是心中敬佩。 雍州城的民乱基本算是平定。手段比在庆州时要温和的多,但雍州豪强大概是害怕他的手段,纷纷主动捐献家财田地,家中有作奸犯科之徒也不用萧止戈派人去缉拿,自己就绑了人送上来,个个都乖觉地很。萧止戈见好就收,没有再拿豪强开刀,将之众豪强捐献的家财田产都用到了安置流民之上。 雍州流民大半得到了妥善安置时,攻打朊州的流民也听闻了消息。此时庆州雍州之状已经传遍了南边诸多州郡,豪强畏惧他拿自己开刀,百姓们却在赞颂他。亦有乡野间的书生写了诗词赞颂,一时北战王凶名不复,反而是英明仁慈的美名传遍了南边。 攻打朊州的流民风闻,又有大半投奔雍州。剩下的小半不肯归顺,多是心里存着别的主意,萧止戈也没有手下留情,十二月初时,亲自带着人马将这一小波乱民彻底剿灭。 至此,搅乱三州的民乱彻底终止,落下了帷幕。 只是两地流民安置尚未需要时日,还需要大军震慑,一时也不能立即返回雁州。萧止戈遥遥望着雁州方向,心里想着的却是:入了十二月,喏喏该要生产了。 *** 雁州,将军府。 安长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都有些坠坠地沉,肚里孩子的胎动也越发明显起来,胡是非说得没错,他怀得确实是双胎。大概是某种奇妙的父子感应,他已经能感觉到每次胎动不同,一个更活泼些,每次胎动都十分有力,踹的肚皮都鼓起一点。另一个则安静些,力气不多大,软绵绵的。 安长卿坐在院子里,望了望大门口的方向,脸上不由有些失望——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初十,胡是非说他预产期就在十五左右,到了今日萧止戈还没消息,怕是赶不回来了。 他摸了摸肚子,轻声道:“你们父亲大约是赶不回来了,我们给他个惊喜吧。” 掌心下肚皮轻轻鼓了一下,似是应和。安长卿便笑了笑,起身起来散步。虽然是剖腹,但胡是非还是坚持要他多走动,父体越强健,届时生产恢复的也更快。 守在一边的余绡见状连忙来扶他,却被安长卿笑着按在一边坐下,道不用他帮忙。虽然肚子大了不方便行动,但两个孩子很乖巧,并没有折腾过他,除了走路有些笨重,他觉得自己比以前还要健壮些。 刚散完步,余氏便端着补汤过来。这些日子都是她亲自下厨,给安长卿熬各种滋补汤药。安长卿十分听话地结果汤慢慢地喝,余氏坐在他对面,神情担忧,几番欲言又止。等安长卿喝完汤,她又连忙收敛神色,露出笑脸同安长卿说话:“产房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胡大夫和余绡在里头给你接生。娘和你妹妹都在外面陪着你,你别怕。”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说。 安长卿看懂了她的情绪,萧止戈到今日还没回来,他有些失望,其他人却比他更着急,或许是怕他伤心,连提都不敢提。 他便笑了笑,握住余氏的手安抚:“嗯,我不怕。” 余氏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暗地里却叹了一口气。她对自己的出身和血脉其实没有什么执念,几十年都过来了,对于这些早就淡然。但是此时看着安长卿挺着个大肚子,即将到鬼门关前走一遭,她又有些后悔,若是她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或许儿子此时便不用面临这些未知的恐惧。 安长卿见她神情郁郁,怕她胡思乱想,反而开始安慰她,说些别的话题转移注意:“钰儿该回来了吧?” 安娴钰如今在女学如鱼得水,她才学出众,给这些女子启蒙绰绰有余,加上生得一副好容貌,脾性又温和,这些日子在学堂里倒是颇受学生赞誉。一开始女学里都是些贫苦人家的女儿,后来女学名声渐起,城中富户甚至官员家的女儿也被送了过来。女学越办越好,最开始加入的安娴钰也更受倚重,如今已然成了院长的左右手,比安长卿还要忙碌一些。因着安长卿快要生产,她才请了假回来陪着。 “今日傍晚就该回来了。”余氏果然被转了注意力,微微笑道:“她请了十日假,说要好好照看小侄子小侄女,这样日后才和她亲近。” 这小侄女也是安娴钰得知他怀得是双胎时说的。双胎在大邺是祥兆,龙凤胎更是好兆头,因此安娴钰总念叨着要给她生个小侄女,日后亲自给她启蒙。 说到孩子的话题,两人神色都柔和下来。 安长卿正要说什么,却听老远有声音喊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安长卿一愣,回头去看,就见安福风风火火地往里跑,一边朝他这边跑一边大叫着、他犹有些未反应过来,萧止戈带了两万大军出发,若是凯旋,该早就有人前来报信的。 正想着安福是不是听岔了,就见一匹黑马从安福身边越过,仿佛几步间就已经停在了院中,满身风.尘的男人旋身下马,大步朝亭子走来。 安长卿愣愣地看着他,甚至忘了起身。 萧止戈解下大氅,对余氏行了礼,才去亭中暖炉边驱散身上寒意,一双沉着漆黑的眸子倒是定定地看着他:“我赶回来了。\" 余氏见状,带着余绡悄悄退了出去。 安长卿不眨眼地看着他,良久才一下扑向他,手臂搂着他健硕腰身,闷闷地不说话。 “小心肚子,我身上冷。”萧止戈接住他,既想将人抱紧怀里一解相思,又怕身上寒意晾着他,只能进退两难地虚虚圈住他。 “我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安长卿吸吸鼻子,仰头去看他。 男人面庞粗糙,嘴唇干裂,下巴上是青色潦乱的胡茬,显然是一路兼程赶回来的。 亭中暖气已经将寒意驱散,萧止戈深叹一口气,小心地环住他的腰身,将下巴放在他颈窝蹭了蹭,叹息道:“南边事情还没完,我把谢陵留在那边了。” 他怎么舍得叫他独自进产房?将南边事务交给谢陵和铁虎,他只带了十数人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就怕赶不及他生产。 安长卿弯起眉眼偎进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唇边满是欢喜的笑。 萧止戈抬起头,在他发顶轻吻:“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了。” 十月离开,如今已是十二月。分隔数月,不见时尚能耐住寂寞忍住相思,然而此时想拥,却觉心中思念源源不绝,比分开时更深。 萧止戈抱着他不想放开,又怕压到他的肚子,左思右想,最后干脆将人打横抱起,自己坐在软塌上,让安长卿坐在他腿上。 安长卿不太乐意,萧止戈却用力环着他不松手,他眯起眼拧了他一下,嘀咕道:“为父不尊,别把两个孩子带坏了!” “他们知道什——”话说到一般,萧止戈笑容一顿,忽然反应过来:“两个孩子?” 觑着他惊愕神情,安长卿得意地摸摸肚子,扬着下巴道:“嗯,胡大夫说我怀得双胎。”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 喏喏:嘻嘻嘻~ —————— 害,今天是被吓傻了的怂怂~ 感谢在2019-11-23 19:47:03~2019-11-24 18: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磨牙的小妖精、★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3个;三个三百、醋溜薄荷精、飞飞angie、34646792、我家有个龟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787954 250瓶;喵喵小丸子 99瓶;麒非 30瓶;桃柚爱吃小柿子 23瓶;怪味豆奶、你的脑洞我的心、百无禁忌 20瓶;常吃才健康 16瓶;do.段duan 14瓶;琥珀之夏 12瓶;飞飞angie、仓舟、我要睡觉、依然花开、离笙不是你、24970449 10瓶;scorpio园 9瓶;--馒头是谁-- 8瓶;朽木不可雕 7瓶;易知行 6瓶;满谷月雨、哈非乐的猫、喵小姐 5瓶;海之鑫懿 4瓶;逐兰、28398674、麓藜蜗牛 3瓶;小甜饼收割机、我要上天!、nice云上的lily、齐光不朽、并肩于雪山之巅、29978913、八十、清歌攬月 2瓶;小月、彼岸花、挖挖、大胖子萌萌、许嘉晨、q...qnm?、我叫苏闪闪、箫棠、月白、小菊花、co、喵嗷、lmrabbit、阿冬、可乐鸡翅、柒琪、南川柿子谷、馨月、fy、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第 79 章 萧止戈呆住。 素来冷硬沉静的面孔, 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傻气。眼底情绪几番变化, 他才艰难地动了唇, 手掌虚虚悬在肚子上方,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两个?” “嗯。一个活泼些, 一个安静些。” 安长卿弯着唇角,手掌覆住他的手背,带着他一起放在肚子上——冬日的衣物厚实, 但即使这样, 萧止戈仍然能感觉到手掌底下细微的动静。 “你看,他们在动。” “嗯,在动。” 萧止戈有些傻气地咧开嘴,小心翼翼地凝着他的肚子。 他离开时, 安长卿将将显怀, 然而等他回来, 两个孩子已经会动了。他的神情又喜又忧:“两个孩子……会不会不好生?” “胡大夫说问题不大。我的肚子跟寻常怀一个孩子的妇人差不多大。”安长卿知道他必定要担心,因此只说安慰的话:“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不会有事。” 萧止戈沉沉“嗯”了一声,越发抱紧了他。 晚间时,两人一起用了晚饭, 才回房歇息。安长卿爱洁,但如今身体笨重,他又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因此请沐浴时十分不便。现在萧止戈回来了,却没有这个烦恼了。 下人烧好了水送到浴房去, 安长卿原本只想叫男人扶着自己进浴桶里去,却不想萧止戈手臂一伸,稳稳将他抱起来放了进去。 安长卿只穿了贴身柔软的中衣,入水之后才脱掉。热水温度适宜,安长卿终于泡了个热水澡,舒服地喟叹出声。 他正要拿澡豆搓洗,手伸出去却落了空。萧止戈并没有退出去,反而拿着布巾和澡豆,一脸淡然道:“我给你洗。” 热水熏红了脸颊,安长卿定定他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用背脊对着他——分别三月,不止萧止戈想他,他也想念萧止戈。 …… 萧止戈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洗干净,之后又拿宽大的布巾将人包裹好,才抱回了房中。 屋里已经用上了暖炉,四处都是暖融融,被褥也用汤婆子暖过,并不会晾。安长卿钻进床榻里侧,放下帐子换好了干净的里衣,才坐起来看他。 萧止戈正在外头,将弄湿的外赏褪下。身上的腱子肉倒比离开前更结实些。安长卿睁大眼看着,眨都不眨一下。不防男人忽然转过身,眼神幽深看他半晌,缓缓笑开道:“等我洗完了再看。” 安长卿脸颊一热,匆匆忙移开视线,拉着被子侧躺下,拿背对着他。 背后继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之后是稳重的脚步声,然后便听不见了——应该是去了浴房洗漱。 想到方才浴房中发生的事,安长卿心跳得有点快,脸颊也染了绯色,他颤抖着睫毛想,都成婚这么久了,敦伦之事实在正常,更何况小别胜新婚,他应该大方主动点…… 于是等萧止戈回来,刚在外侧躺下,就见背对着他的人拖了个肚子翻过身,垂着眼轻声道:“你……要不要我帮忙?” 萧止戈眼神一深,笑容里便掺杂了其他意味。带着茧子的手掌在他鼓起的肚皮上轻轻抚摸着,哑着嗓子道:“我听说怀孕后,身体会变得敏.感……喏喏是不是还想要?” 安长卿:“!!!” 绯色一直蔓延到了脖颈,安长卿瞪他一眼,愤愤地又转过了身。 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把人惹生气了,萧止戈立刻认错,靠过去从身后拥着他;“是我想了。” 安长卿脑袋冒起了热气,连后脖颈的汗毛都战栗起来。良久才强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凶道:“我要睡觉了!” 萧止戈轻笑,手臂拥着他温声哄道:“睡吧。” 怀孕之后格外易困,安长卿闭上眼不多时,竟然当真睡着了。他和萧止戈同床共枕惯了,原本是背对着他,睡了不多久,就哼哼着转过了身,变成了埋首在萧止戈怀里的姿势。 萧止戈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看他熟悉地几乎能描绘成画的五官,看他修长的脖颈……最后落于隆起的肚子上。 安长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如今只能侧着身睡,就连睡梦中,左手还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萧止戈看了许久,才抬起手轻轻落上去。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血脉。看多了安庆帝的荒淫和后宫争斗倾轧,他实际上对孩子并不期待。因为他知道以他的性格,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但如今怀有他血脉的人确实安长卿,是他立誓要一生相守的人。目光又移到安长卿安然地睡颜上,他柔和了眉眼,手掌在隆起的肚子上轻轻安抚着。如果是喏喏和他的孩子,他愿意学习怎么去做一个好父亲,竭尽所能地护着他们父子。 “你们也要好好护着爹爹,不要让他吃太多苦。”萧止戈轻轻道。 掌心下传下小小动静,似是回应一般。萧止戈眉眼柔和,轻拥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沉沉睡去。 *** 胡是非估算的预产期在十二月十五,如今剩下不过四日。 萧止戈先是将胡是非和余绡叫来,询问了生产的一应事宜,又亲自去看过了产房布置,确认万无一失之后,便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安长卿。 原先他不在府里时,安长卿还时时想着他。等他真回来了,又开始嫌弃他烦人——衣服是北战王给穿的,饭也是北战王给喂的。多走几步路那更不得了,一言不合就要上手抱了。 征战沙场的北战王别的不会,就有一把子力气。安长卿怀胎八月,这么大个肚子。他也能稳稳当当地抱起来走路,连颤都不颤一下。 一开始安长卿还由着他,后来实在受不了,将人赶到了外边去。自己小心托着肚子在屋里散步:“我自己能走,不劳王爷大驾。” 萧止戈也不敢进屋,就在门口站着,隔着门缝往里看,委委屈屈地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小心些,别撞到桌子了。” 安长卿只当做没听见,绕着桌子走了几圈,才坐下来喝茶。 到了午饭时分,安福从厨房取来饭菜,在屋里摆开,北战王才终于被允许进了屋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长卿小口小口吃东西,他就巴巴看着,自己也不吃,要不是怕安长卿又把他赶出去,估计又想亲自布菜喂饭了。 时间这么一晃就到了十二月十五。生产日子是胡是非根据手札上记载早就推算好的。安长卿包括腹中两个胎儿都十分康健。安长卿早就做好了准备,倒是十分平静。倒是萧止戈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在屋里焦虑地踱步。 安长卿这日却不再说他,反而开始给他找事情做:“等会余绡该送麻沸汤来了,汤药有些苦,我想吃松子糖。” 萧止戈给他买的松子糖,分别的三个月里,已经吃完了。萧止戈心浮气躁,闻言立刻要去叫人买,安长卿却叫住他,目光笑吟吟地看着他,难得有些执拗:“我只想吃你买的。” 萧止戈无法,只能骑上踏雪飞奔出府去买。 他出门后不久,余绡送来热乎乎的麻沸汤。安长卿端起碗,一口气喝完,味道确实苦。只是胡是非交代过,喝了麻沸汤后,半个时辰内不得吃别的东西。 余绡说:“产房准备好了。” “那就过去吧。”安长卿起身道。看来今天,是吃不上松子糖了。 等萧止戈匆匆买了松子糖回来时,安长卿已经躺在产房里。他穿着薄薄的中衣躺在软塌上,屋子里四角都放了暖炉,把整间屋子哄得热乎,并不会觉得冷。 胡是非和余绡在第二次检查生产需要用到的刀具和药材。确认无误后,胡是非又在他腿上扎了几针,问道:“痛吗?” 安长卿摇了摇头。 胡是非便道:“开始吧。” …… 萧止戈捏着一袋松子糖站在产房外,余氏和安娴钰一齐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僵持许久,他方才退后一步,不再坚持。 两人都松了一口,余氏安慰道:“我问了胡大夫,他说喏喏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王爷不要太担心。” 萧止戈敷衍地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攥着油纸包,目光却钉在了产房门上——产房门窗紧闭,里头点着许多烛台,将整间产房照得亮堂,隐约可以看到里头的人影。 萧止戈浑浑噩噩地看着,里面的人影每动一下,他的心就跟着痛一下。 三人从正午十分,等到太阳西斜,才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一道哭声后头,紧接着又是一道更加嘹亮的哭声。两道声音交错起伏。 余氏一喜:“生了!” 萧止戈猛地站起身,上前几步,几乎贴着门,目光恨不得穿透窗纸去看里面的情形。 只是里头一直没有开门,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余绡才将门打开一道缝,道:“父子平安,是一对龙凤胎。师父说若是要进来,先换一身干净衣裳,驱散寒意再进来。” 余氏和安娴钰大喜。倒是萧止戈还有些浑浑噩噩:“喏喏没事?” “嗯,王妃不能受寒。”余绡说了句没事,便飞快关上了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止戈神情浑噩地往主屋走,晕晕乎乎地换了衣服,才又折回了产房。 余绡放他进去,萧止戈在暖炉边把自己烤暖和了,才掀开防风的帷幔,往内走去。 越靠近,越觉得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直到安长卿的面容出现面前,他才仿佛一下子落在了实处。连眼眶都发起热来。 “松子糖买到了吗?”安长卿朝他微微笑道。 萧止戈喉间有些哽咽,他红着眼道:“买了。”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才想起来方才换衣服时,放在屋里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买了,忘在屋里了,我去给你拿……” 安长卿拽住他衣袖,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却还好:“拿来也不能吃,你陪陪我。” 萧止戈立马僵住,又转回身,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瞧着他失了血色的唇,艰涩问道:“疼不疼?” 安长卿腹部盖着被褥,遮住了伤口,但是想也知道,那是多严重的伤口。他甚至不敢多看,每多看一眼,便觉得胸口闷得疼,恨不得这刀是划在他身上。 “喝了麻沸汤,不疼。”安长卿弯起眼睛笑:“你还没看过孩子,娴钰说得没错,果然是对龙凤胎。” 萧止戈勉强笑了笑,干燥的唇印在他手心:“我想先看看孩子爹。” 安长卿也笑:“王爷这样,以后当心孩子不跟你亲。” 萧止戈摇摇头,怜惜地将他脸颊边的碎发整理好,温声道:“你辛辛苦苦生的,他们跟你亲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生孩子好可怕qaq 喏喏:???我生的,你不许哭! —————— 今天是备受惊吓的哭包怂怂~但还是要恭喜怂怂喜得龙凤胎! 感谢在2019-11-24 18:01:16~2019-11-25 18: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9552624、★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4个;君莫笑 2个;37008567、筱柒要抱抱、浩浩、醋溜薄荷精、紫月阁主、飞飞angie、土豆必点、南辕北寻、灵溪、_strong壮、cqh双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075895 55瓶;孔雀 40瓶;妖千 36瓶;止戈 30瓶;嗯哼? 29瓶;一只兔兔、肆遨宙际。 20瓶;80e在线沙雕 18瓶;余清忱、飞飞angie、chenhexi?、口口、tiora、白帝、妖儿和灵主、忘机无羡、江、瞎聊天、笨笨 10瓶;琼玖 6瓶;白又白、述作、莫歆雨、do.段duan、lucien、落葉深秋、青爱的66、我家先生 5瓶;阿塞 4瓶;我要上天!、125、喵噜噜喵、似水年华、侠客 2瓶;_strong壮、东毓璤、英姐、蜂蜜加饴糖、槲寄生下、一朵小花、小御御、kylin、q...qnm?、藍、挖挖、茨羽、夏皎梓、slay、月白、苏小欧、楽寶、水榭云亭、梧桐、小菊花、扶风摇曳、喵嗷、龙辰潇潇潇潇潇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第 80 章 说是这么说, 萧止戈最后还是去看了两个孩子。若是寻常人家孩子, 这时候已经被乳母抱去喂奶了。但是鲛人族又不同, 两个孩子个头比寻常婴儿小了几乎有一半,皮肤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几乎透明的黏膜。依稀可以看见里头的婴儿白嫩可爱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手札上记载的胎衣。两个时辰便会自行脱落。”胡是非和余绡照看着两个孩子, 时刻观察这层胎衣的情况。 孩子刚取出来时,胎衣是半透的奶白色,摸起来有些厚, 就像一层外壳一般护着胎儿, 等将胎儿取出来后不多久,这胎衣就变得越来越薄也越来越透,已经能清晰看到婴儿相貌了。 “这胎衣应该是滋补之物,能够滋补婴儿。”胡是非猜测道。一开始两个孩子还在哭泣, 但是将胎衣上的血迹擦干净, 放进襁褓中后, 他们就安静下来。小.嘴一嘬一嘬,看神情似乎有些满足的模样。而胎衣也逐渐越变越薄。 萧止戈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伸手挨个在两个婴儿脸颊上戳了戳:“谁大谁小?” 一旁的余绡兴冲冲地道:“左边的是哥哥,右边的是妹妹。”孩子取出来后,胡是非还要给伤口清理缝针, 便是他在照顾两个孩子。 萧止戈看看,发现妹妹更圆润一些。眉眼间虽然还稚嫩,但是仔细看的话,依稀能看出安长卿的影子,尤其是眼角下一颗小痣, 位置几乎跟安长卿一模一样。萧止戈眼神柔和:“生得像喏喏。” 似乎是感觉到了父亲的存在,妹妹睁开眼睛,在胎衣中挥了挥手,“啊”地叫了一嗓子。声音清脆,如乳莺啼叫。萧止戈一愣,随后嘴角一勾:“性子倒像随了我,有力气。” 方才出生时的哭声他在外头也听见了,原本以为哭声响亮的是个男孩儿,没想到竟然会是女孩儿。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妹妹又费劲地挥了挥手脚,发现动起来艰难后,又闭上眼睛,粉色的小.嘴巴开始一嘬一嘬。 她闹腾了半天,旁边的哥哥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止戈陪了他们一会儿,才折返回去看安长卿。便是胡是非医术再高超,剖腹取子到底还是伤元气,安长卿应该是失了不少血,即使产房中已经收拾干净,萧止戈依旧能闻到其中淡淡的血腥味道,而且他的脸色和嘴唇都很苍白。 方才跟萧止戈说了一会儿话,他就累得睡了过去。此时萧止戈又折返回来,他也毫无知觉,阖着眼睛,睡得很沉。 手指虚虚划过他面上轮廓,萧止戈最后轻而又轻地在他眉心落下个浅吻。 …… 安长卿再度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他正躺在正屋的床榻上。腹部的伤口已经妥善包扎过,因为麻沸汤的药性过了,开始有些隐隐的疼。他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腹部,触及平坦的肚子时一下清醒过来,正要转头叫人,就看见挨着床榻外侧,放一个婴儿小床,两个孩子穿着柔软保暖的小衣裳,正头挨着头睡着。 孩子从腹部取出来时,他是清醒着的,自然知道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 神情一下子柔和下来,他用手肘撑着平挪了位置,探头去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身上的胎衣已经脱落,穿着正红的小衣裳,显得白嫩可爱。虽然个头小些,但是生下来就白白嫩.嫩,胎发也十分浓密,不像普通婴儿,还得皱巴巴一阵才能长开。 安长卿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戳那肉呼呼的脸颊和小手。血缘就是这么神奇,原本安长卿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孩子。但是现在看着兄妹俩,却打心底泛起一阵柔软。 这么小小一团的两个孩子,也就比他手掌大些,却与他和萧止戈血脉相连。 伸出去的手指忽然被握住,妹妹睁开眼睛,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小小的手却握住他的手指不放。那力道不大,就像被一片棉花糖包裹住了,软绵绵的。安长卿笑起来,被她抓住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父女俩正玩着,听见动静的萧止戈便转到了里间来,见他眉眼带笑,神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醒了?饿不饿?胡是非说你暂时还只能吃些清淡流食。” 安长卿背靠着靠枕,看他走过来,熟练地拿起早就备下的小拨浪鼓去逗女儿,便笑着摇了摇头:“不太饿。”其实是没什么胃口,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就并不是那么想吃东西。 萧止戈看出他神情有些怏怏,当面没有说什么,陪着他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出去叫来厨子,吩咐他们做些开胃又好克化的清粥和鸡蛋羹送来。 傍晚时分安长卿吃了一小碗鸡蛋羹和半碗鱼糜粥,便又躺了回去。腹部伤口没长好前,他还不能随意走动,以免伤口崩裂。余氏和安娴钰都来看过他和孩子,只是见他刚生产精力不济,便没有久留。 倒是萧止戈这几日也没去军营官署,就陪着他待在府中。生产后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一边要顾着他,一边还要学着照顾两个幼儿,实在有些手忙脚乱——因为两个孩子刚出生。又比寻常婴儿更小,为了不引起疑心,暂时还没有找乳母,只先养了一头奶牛,日日以牛奶喂养。 安福把吃完的饭菜撤下去,又把温好的牛奶送过来。牛奶用特制的瓷瓶装着,留出一个小.嘴儿,正好方便喂食。萧止戈先将哥哥抱出来,颇有些笨手笨脚地将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才给他喂奶。 他动作小心翼翼,只是到底不熟练,要么喂快了顺着嘴角溢出来,要么喂慢了,孩子只能干嘬着瓷瓶嘴儿“啊啊”地叫。还没喝到奶的妹妹更是着急,等来等去等不到自己,嘴一瘪就嗷嗷地哭起来。 可怜北战王黑着一张脸,又不敢发脾气,哄完一个又去哄另一个,终于喂饱两个孩子后,感觉比打一场战还要累。 看着他拧的快要打结的眉毛,安长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等他将两个孩子放回小床里,便轻轻摇晃着小床,轻声哄他们睡觉。 萧止戈坐在身侧,等两个孩子终于吃饱喝足睡着了,沉默半晌,终于憋出一句:“等再大些,就找两个乳母吧。” 安长卿笑话他:“娘和余绡说可以帮忙照顾,你又不肯。” 余氏生过两个孩子,照顾起孩子自然比他们熟练;余绡则是喜欢两个弟弟妹妹,一直想要帮忙照顾,只是萧止戈最后都拒了,自己亲力亲为地照看着。 不过可惜,北战王还是低估了照顾两个婴儿的难度,不过一日一.夜,就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萧止戈说不出话来,盯着一双睡着了的儿女,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到底是把今天这关过了,两个孩子不算闹人,半夜再喂一次奶就睡到大天亮。萧止戈先去洗漱换了干净衣裳,又去端来温水给安长卿擦身。虽然不用像生产妇人一般坐月子,但伤口恢复尚且需要时日,只能慢慢将养着。 等二人都收拾干净,时候已经不早,熄了灯躺在床上,安长卿一时有些睡不着,又低声跟萧止戈说话:“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取名字了?” 按理说皇孙的名字由皇帝赐名更好,但以萧止戈和安庆帝的关系,显然还是他们自己取名更好。 萧止戈倒是忘了这个问题,默了默道:“喏喏想好了吗?” 安长卿其实也没有想,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完全忘记了取名这回事。 萧止戈想了想,道:“既然是你我的血脉,那就取我们二人的姓氏,再加一个单字便可。” 只是这个单字用什么,一时也想不出来。便暂时搁置下来。到了第二日萧止戈便去找了几本书籍来,同安长卿一齐翻阅,最后定下大儿子叫萧安珩 ,小女儿叫萧安珠。 珩是稀少而珍贵的横玉,珠则是掌上明珠的“珠”。 *** 生产后半月,安长卿腹部的伤口已经逐渐愈合,两个孩子也终于有了正常婴儿大小。萧止戈叫人找了两个可靠的乳母来,帮着照顾两个孩子。 萧止戈没有明说孩子的来历,众将领虽然惊讶,但观他脸色,也没有多问。只以为是他从南方带回来的弃婴。外面倒是对孩子来历多有揣测,但是萧止戈与安长卿都三缄其口,谁也没有开口说起孩子来历。府中为数不多知情的下人更是闭紧了嘴,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就这样,对于将军府里忽然多了两个孩子的事情,渐渐就这么过去了。 而与此同时,除夕就这么悄悄到了。 这一年的除夕,雁州城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将军府却要低调的多,因安长卿还未完全恢复,便也没有准备额外的助兴节目。吃过团圆饭后,给下人们发了赏钱,便打发他们自去守岁了。 安长卿带着两个孩子守完岁,便撑不住先睡下了。萧止戈守着父子三人,睁眼等着天亮。因南边诸事还要等他去主持,萧止戈硬生生拖到了过完除夕,到了初一却也不得不动身了。 外头鸡鸣三声时,萧止戈将准备好的三封压岁钱拿出来,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另一个大些的,则压在安长卿枕下。 听见动静,安长卿模模糊糊睁开眼,见他已经穿好了衣裳,立即清醒过来:“要动身了?” 萧止戈“额”了一声,给他将滑下去的被褥拉上来盖好,又在他发顶吻了吻,低声道:“睡吧。不会太久,很快就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小兔崽子真不听话,等长大了就能揍了。 —————— 久等啦,今天晚了点orz。 为表歉意把怂怂的压岁钱偷来给大嘎发99个红包!! 感谢在2019-11-25 18:49:39~2019-11-26 18: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庆昭、大肉包子、★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ng、零泽-、君莫笑 2个;_strong壮、转角图腾、維米尼嘉、飞飞angie、33601469、浪里小肥龙、醋溜薄荷精、鄧、秋风落影、紫月阁主、41025500、努力学习的老阿姨、大郭、胖头七不吐泡(??w??)、草木有本心、月光下的茉莉、铃铃落落、小为、阿水、wwhh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强小珉 260瓶;大雪纷飞 77瓶;26469366、80e在线沙雕 40瓶;孤小晴 39瓶;tiora 35瓶;阿政 31瓶;lunafredda 30瓶;姽薇 27瓶;貓爾君不爱哭 25瓶;月几时、孔雀、つ微凉徒眸意浅挚半 20瓶;鼓瑟涩雨、四点月光 19瓶;糍粑 13瓶;荡秋千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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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南三州,庆州左丘,雍州康弘都已死,庆州明面上是左丘副将接管,实际上是周鹤岚在暗中掌控。雍州康弘一死,他的部将主动投诚,亦在谢陵掌握之中。唯剩下朊州宿怀义。宿怀义素来听命于大柱国师乐正。师乐正此人惯做一副忠君面孔,从不曾参与到夺嫡党争之中去。但是按照安长卿梦中所见,师乐正后来曾帮废太子召集流民围攻邺京,忠厚面孔下藏着狼子野心。想来此时师乐正就已经与太子有些交情了。那么朊州宿怀义,多半也偏向了太子。 大邺一十三州,肃州、蕲州、朊州,禹州四州拱卫邺京。蕲州赵樾是太子一党,禹州舒聆停是舒贵妃亲信,肃州申屠胥是皇帝心腹,朊州宿怀义一向不参与朝廷纷争,看起来不偏不倚,但此时看来,极有可能已经暗投了太子。 四州之中,太子独占一半。 再联想到如今邺京安庆帝撑着病体处理国事,太子虽未收到惩戒或责骂,但是舒贵妃已然复宠,三皇子又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又是提拔了几个三皇子一党的官员。眼看昔日太子监国的风光不再,以太子的心胸,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了。 萧止戈心念一转,便没有着急拔掉宿怀义这颗钉子。左右庆州和雍州已经落入他手,朊州不足为惧。 雍州流民已经尽数安置妥当,为将功抵过换取田地,不少青壮都投了军。谢陵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之后将他们与雍州原本的士兵打乱,再重新打乱编队,按照雁州练兵法子开始操练。 南边无战事,将士多惫懒,就算雍州军比庆州军好上不少,但那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对上真正开刃见血的雁州军便不值一提。原本雍州副将对此还颇为有微词。但谢陵叫留下镇守的两万雁州军展示一番后,这些人就都心悦诚服地闭上了嘴。 到底都是武将,习惯了用拳头说话。如今康弘已经畏罪自尽,余下将领总要另投明主,为自己某一个好前程。原先他们只听说北战王凶名,虽然敬佩,但却从不向往。毕竟那样杀人如麻的主将,必定也不好相处。可真等见到了萧止戈,见识过了雁州军的气势,他们才终于明白了谣言的可怕。 北战王确实如同冷面修罗,但并不嗜杀成性。对待下属赏罚分明,对待百姓亦是仁慈,诸多顾虑被打消,这些人一番商议后,彻底投诚,向萧止戈效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萧止戈到达雍州后,看了谢陵整理的公文函件,将这群人叫来论功行赏,彻底安了他们心。之后便将雍州诸事分派给这些将领。 至此雍州事务全部收尾,正月二十五,萧止戈带着两万雁州军,押送一干罪犯和证据,回京复命。 抵达邺京时已是二月里。春风化雪,万物回春。两万雁州军驻扎在邺京城外百里处。北战王萧止戈带一百亲兵,亲自押送罪犯乱民回城。 这日朝堂之上,安庆帝高坐宝座,不时有沉闷的咳嗽声传来。 “宣北战王。”不过小半年,他又苍老不少,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有气无力。 身侧太监尖声传唱,一个接一个,一声接着一声,一直传到了大殿外去。 将长.枪交予伺候宫人,萧止戈又卸下战甲,才大步往大殿走去。 殿内朝臣分成两列,中间是铺着暗金龙纹毯的走道,萧止戈大步踏入,面上淡定沉着,一众朝臣暗暗打量他,蓦然惊觉,北战王自成亲又去了雁州之后,眉眼间戾气渐淡,竟然隐隐有了天子气度。 不说太子和三皇子,就是稳坐龙座的安庆帝年轻时,也不及这个儿子。 站在前列的御史大夫季安民亦是暗暗点头,其他人或许没有察觉,但他却发现了,萧止戈这通身暴戾收敛起来后,越发像中年时的太.祖皇帝。 一柄出鞘无回,嗜杀成性的利刃并不会叫人畏惧。但当这柄利刃有了自己的意志,懂得收敛锋芒时,才是该被戒备时。 坐在宝座之上的安庆帝眯起眼,看着这个越发陌生的儿子,努力挺直了脊背,稳住虚弱的声音道:“老二这次做得很好。” 萧止戈单膝跪地行礼:“侥幸没叫父皇失望。” 安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双眼如同垂死的恶兽,紧紧盯着萧止戈,夸赞之后,便是问罪:“你虽平乱有功,但朕亦收到不少弹劾,自己看吧。” 花落,他身边的大太监便捧着一摞弹劾的折子递到他跟前。 萧止戈不用翻都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不管是左丘还是康弘,背后都靠着大树。他直接将人杀了,必定有人要问罪的。更何况京中不少世家大族,还要靠着南边的豪强地主年年上供维持体面风光,现在这割肉放血的猪被他直接宰了还剐了层皮下来。想也知道这些人背地里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 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萧止戈便将折子扔到了一边去,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左丘临阵脱逃,弃庆州百姓于不顾,枉为一城主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至于康弘,他豢养私兵,勾结煽动流民起义,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他畏罪自尽,与儿臣何干?” 说完又道:“康弘虽已自尽,但一干从犯已押送上京,其中案件也有诸多疑点,为防朝中有康弘之党羽,儿臣愿与大理寺卿联手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康弘乃是大柱国薛岂直系部将,与禹州舒聆停均是薛岂左膀右臂。而薛岂正妻又是舒贵妃的亲姑姑,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萧止戈明面上是要彻查此事,实际上是想借机威胁三皇子一党闭嘴。 毕竟康弘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偷梁换柱豢养私军的。若是真要查下去,三皇子必定要被牵扯进来。 经过庆州雍州一事,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必定都恨毒了他。而眼见他在市井当中声名鹊起,隐隐已经盖过了二人,他们自然也生出了危机感来。 虽然按理说萧止戈娶了男妻,安庆帝绝不会让他继位,但无奈萧止戈手握重兵,不得不警惕。正所谓敌人敌人就是朋友,想来萧止戈这一趟回邺京,这两方实力都要暂时休战,一致先参上萧止戈一本,煞煞他的威风。 只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萧止戈早有应对之策,这不,一句话就叫三皇子一党的人闭了嘴。而于三皇子一党争斗多年的官员,下意识踩上了一脚。亦纷纷附和彻查之说。 这短暂形成的同盟,顷刻瓦解。 安庆帝对彻查之事不置可否,朝政大事上他现在越来越力不从心,他更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利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住萧止戈,安庆帝哑声道:“此事交给大理寺卿处置,你就不必参与了。朕听说……你炒了石家?石家乃大邺世代巨贾,朕观送回邺京的金银珍玩之数……以石家之巨富,应该远不止此数吧?” 石家的家财,这是他最为关心的。 要说石家这么大块肥肉放在那,朝廷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只是安庆帝又想要钱,又舍不下脸面不想背着骂名,虽然觊觎石家巨财,这些年却也只能看着。 听说萧止戈抄了石家时,他还难得觉得这个不讨喜的二儿子办了件讨喜事,却不想抄家充公的财产运进国库后,安庆帝一看账册,既惊且怒。 但他又不能明说自己觉得二儿子吞了石家之财,只能在朝堂上如此质问。 萧止戈心中嗤笑,面上却肃然:“父皇明鉴,儿臣抄家时亦有此疑问。石家查抄出之家财,均有登记在册。田地用来安抚流民。小半金银用来赈济灾民,充盈府库。剩下大半金银和奇珍器玩,都送回了邺京。” 说着又太监去通传,将庆州安抚流民赈济灾民的账册抬进来,叫太府寺卿翻阅核对。太府寺卿李大人是个耿直之人,当堂叫人粗略翻阅后,回禀道:“粗略一观,数额均能对上,如要细查,还需要几日才能看完。” 安庆帝默然不语,脸色难看。 萧止戈却又道:“关于石家之财,儿臣也曾有疑问,便命人去调查了一番。后来发现这石家家主石开仁,豢养美妾歌姬无数,生下不少女儿。他将这些女儿送给不少官员为妾,据说出嫁时,均有巨额陪嫁……” 他话说到一半,太子一党的脸色就变了。 且不说别人,这东宫之中,不正有一位石家女吗?石家女破格为太子良娣,不就是因为她身后带着巨大利益。更别说石家为了广撒网,除了东宫那位嫡女,还送了不少庶女出去,此刻这朝堂上站着的,就有人家中藏着石家美妾……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萧止戈目光环视,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只要背锅侠够多,就没人知道钱进了我的口袋:) —————— 感谢在2019-11-26 18:39:02~2019-11-27 18: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aresy、小欣 2个;阿水、阿呆子、七栀、heng、29552624、君莫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更新~ 42瓶;墨鱼儿 35瓶;小乖 25瓶;宸茜、朕乃欧洲人、975、雯曜 20瓶;君莫笑 19瓶;大黄喵、吃荔枝丫 15瓶;fumika、糖果甜星、夜行、tiora、小欣、32185095、叶尽舒、肆遨宙际。、深浅、啵啵蓝、姽薇 10瓶;君不知、笑逍遥、羽槐 7瓶;唐舞月、元元学习中、琼玖、do.段duan 6瓶;忘机无羡、展开羽翊、鴨鴨、亦北、顾寒璋、昕寧、暗扬爱洋洋 5瓶;玖酒、绵绵微风 4瓶;着灯末、雪棠棠、青尢蓝尢大boss 3瓶;慕儇、125、草丰八禺、莫歆雨、雪兔、海之鑫懿、nice云上的lily 2瓶;言卿、疏影、扶风摇曳、小月、一朵小花、易夫人、挖挖、q...qnm?、楽寶、易只小烊、_strong壮、水言、南川柿子谷、redashes、喵嗷、英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第 82 章 石开仁妻妾成群, 膝下嫡女只有一个, 庶女却有将近二十个。若是石家为了攀附权贵, 嫁女时都陪上巨额嫁妆,再加上石家用度奢靡, 又年年往邺京上供,那抄出来就剩下这点家财也不奇怪。毕竟除了金银珍玩,还有不少不能动田产铺子在庆州, 其实加起来所剩也不少了。 安庆帝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目光在朝臣们身上一一扫过,似是在看到底是谁侵吞了石家家财。 方才还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朝臣们各个垂首低眉,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还有家中藏了美妾的朝臣,目光暗暗瞥向当中的萧止戈, 既愤恨又畏惧。 南方豪强向京中上供寻求庇护并不是稀罕事。邺京的世家大族用度奢侈, 加上攀比之风盛行, 那些有底蕴的百年大家还勉强能维持体面。但新起的贵族们,单单靠那点赏赐的田产和微薄俸禄, 根本过不起奴仆成群的日子。如此一来,自然便都盯上南地的肥肉。 安庆帝对此亦是知情。这些人从南方豪强身上割了肉,最好的一份自然是留着送进了宫中。因此这些年来, 安庆帝一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在先帝儿子之中,他才能平庸资质也只能算中下,但夺嫡时靠着有个好娘赵太后,才顺顺当当地继承皇位。刚登基时他尚且还有些雄心壮志。只是后来被美人美酒一熏陶,便渐渐舍弃了雄心壮志。 左右他是皇帝, 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赵太后和赵家在前头顶着,此时不享乐更待何时? 但这些年轻时的想法,到了暮年时,却渐渐化成了恐惧——赵太后对他这个亲儿子一直瞧不上,以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不得不扶持他。可现在太子年岁已经大了,而他却日渐衰老,或许哪一天,赵太后或者赵家等不及了,就会叫太子取代他。 人都是怕死的,越是像安庆帝这样的人,就越怕死。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遍寻道士追求长生之道,他甚至还没到天命之年,还远远没有活够呢! 看着下头缄默不语的朝臣们,安庆帝心中恐慌更甚。这些原本该听从他的命令拥护他的朝臣,在他还活得好好的时候,已经开始站队拥护他的儿子们了。甚至那叫他都眼热的石家巨财,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太子甚至这些朝臣瓜分。而他这个皇帝,却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想到尚还健朗的赵太后,风华正好的赵皇后,还有羽翼渐丰的太子,安庆帝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恶意笑容,阴鸷地扫过一众朝臣,拂袖而起:“好啊,你们都好!” 百官心中惊骇,齐齐跪下:“陛下恕罪!” 安庆帝深深看他们一眼,道:“退朝!” 大太监尖声传唱,安庆帝已经离开大殿,跪了满地的朝臣却没有一个人敢起来。 皇帝带着侍从们离开许久,他们才面面相觑,迟疑着起身。接着,便齐齐警惕地看向最中间的萧止戈。不管是□□还是三皇子党,以前都从未把这个二皇子当做对手。即使他封了北战王,立下无数战功,手握雁州重兵。但只出生时大凶之兆,以及市井之中狼藉的名声,就能叫他绝了登上大宝的路。 更可况他才娶了男妻。一个娶了男妻的皇子登上大宝?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北战王拥兵自重,存着谋逆之心。 可谁也没有料到,往日里表现暴戾凶狠的莽夫,竟然是一匹深藏不露的狡诈恶狼。南边一行,不仅重创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甚至还洗清了往日污名,得了个好名声。 ——这分明是存着夺嫡之心! 朝臣们交换个眼神,默契地避开他往外走。此行回去,他们是该重新商议对策了。 御史大夫季安民与丞相安知恪一同袖着手往外走。季安民瞧着安知恪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反而笑了笑,恭喜道:“北战王这次立了大功,先恭喜相爷了。” 谁不知道安知恪私底下与太子往来甚为密切,北战王妃与这个父亲关系不睦,如今在邺京之中也不是秘密,季安民这一声恭喜,叫安知恪活生生把脸都憋青了,才硬邦邦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季安民仿若未觉,乐呵呵地一拱手走了。 留下脸色铁青的安知恪,思索着日后该如何应对。从前北战王明显无意大宝还好说,可如今他锋芒毕露,显然是有夺嫡之意,这么一来,安知恪这个名义上的北战王岳父,就两面难做人了。 安长卿这个儿子恨不得跟他断绝关系,北战王也从未敬重过他这个岳父。原先他不觉得如何,眼下却觉得棘手起来。他早就投效太子,自然不能叫太子跟他离了心。但转而想到如今太子处境,又有些疑虑起来。若是太子和三皇子之间,他必定是毫不犹豫地押太子。可若是萧止戈也掺和进来,他却有些拿不准了。 别的不说,单单他手中的兵权,就足够叫人忌惮了。万一真的彻底决裂,日后北战王不顾名声夺了位,那安家就彻底没有转圜之机了…… 安知恪心中权衡,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抉择。 如果叫安长卿知晓他心中想法,肯定要告诉他,安家与他之间,早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 安庆帝出了勤政殿,便叫人宣了太子来。 这些日子安庆帝没有再服用丹药,也不敢再纵欲宠幸美人,因此身边倒是干净许多,只有伺候着的宫女太监。 殿上之事太子已经得了消息,一边心里恼恨萧止戈,一边却不得做出憔悴神色,匆匆来见安庆帝。 安庆帝斜斜靠在踏上,垂眼看着跪在面前一脸乖顺的太子。 南边民乱四起之后,太子因办事不利,已经主动请罪在东宫闭门思过。原先安庆帝还十分心疼这个儿子,毕竟先前他精力不济,太子监国倒是受了不少累。即使是南边平乱不成,安庆帝也并未苛责他,毕竟是第一次,做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但如今当他开始猜测石家财富是不是尽数进了太子的腰包时,昔日的慈父宽和便都不存在了。 安庆帝第一次没有叫太子起身,就这么垂眸打量着他。良久才道:“朕听闻,你府中良娣,乃是石家女?” 太子心里一个咯噔,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他原本想着若是安庆帝问罪,他便辩解一番,再主动将石家财富献上,便能解了危机。 却不想安庆帝只问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再继续。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太子今年有二十有六了吧?” 太子揣摩不到他的心思,只能顺着说:“是。” 安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不小了。日后办事还要再稳妥些。” 太子:“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安庆帝疲惫地摆摆手:“朕累了。你下去吧。” 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太子行礼退出去后,咂摸着安庆帝这番话的意味,神情方才渐渐变了。 看来,安庆帝到底是为石家之事对他起了成见。偏偏安庆帝不问,他也不能主动去辩驳。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萧…止…戈。”太子口中念着这三个字,神情阴鸷地往皇后宫中去。 *** 萧止戈暂时回了王府。 王府之中有王富贵打理,一切都如同往常。管家王富贵自从被安长卿一番敲打之后,便绷紧了皮。即使这小一年的时间里两个主子都不在,他也不敢再偷奸耍滑,办事比以前还要牢靠些。邺京的庄子铺子也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萧止戈略微满意,这些下人踏实办事,等安长卿回来后,也少操些心。 因安庆帝一直未下旨,萧止戈只能暂时待在邺京。不过他猜测,这一次,多半是不会放他回雁州了。 事实上也与他相差不离,把萧止戈晾了五日后,传旨的太监便带着赏赐来了。 除了大批的赏赐之外,安庆帝特意表示北战王平定南边民乱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如今正好北边没了战事,便留在邺京吧。至于城外驻扎的两万雁州军,则由参军谢陵带回雁州镇守。 传旨太监将圣旨交到他手中,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从前王爷征战在外,陛下甚是想念。如今既然留在邺京,便多进宫陪陪陛下,也好为陛下解忧。” 其他人听到这番话做什么感想萧止戈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深感反胃,甚至连个笑脸都欠奉,沉下脸硬邦邦道:“父皇厚爱,只是本王出生时有大凶之兆,与父皇太过亲近恐对龙体不好,非是不愿亲近,而是不能。劳烦公公与父皇解释。” 传旨太监脸色一僵,没想到他就这么直喇喇地把话说了出来。北战王出生有大凶之兆不少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放到明面上来。现在他自己说出来,却堵死了这太监的话。 安庆帝打的什么算盘萧止戈再清楚不过。他年迈昏庸,身体又受了损。如今石家之事牵扯出来,他唯恐年轻的太子等不及,取他而代之。便想扶持其他儿子与太子对抗。 三皇子是肯定不行的,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这些年在他放任之下发展出来的势力都不容小觑。太子年轻势大,舒贵妃和三皇子也风华正好。 不管扶持哪一个,都有立即取代他的可能。唯有被忽略多年的北战王,后宫无依无靠,朝中亦无党派。却偏偏手握重兵。既不至于立刻威胁到安庆帝的龙座,也能同太子和三皇子相抗衡,不至于立刻就被打压下去。 安庆帝打的好算盘,还特意叫了传旨太监带了口谕,以示亲近之意。 只可惜,萧止戈并不上他的当。 这皇位他当然要,但不是卑躬屈膝向安庆帝讨来的。而是他自己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想利用我?没门。 —————— 出门辽所以更新有点晚,久等啦。马上要换地图开启新副本辽~ 今天不偷怂怂的小金库了,从秀瘪瘪的小钱包里扣扣索索掏出钱给大嘎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1-27 18:11:42~2019-11-28 20:3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969746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日梦蓝、小欣、早晚是要废的、侠客、wwhhyy、窈窈妈妈、紫月阁主、君莫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任任任任小婕? 49瓶;ys云婷 40瓶;刹那烟雨‘楼台、贺寒 30瓶;妘 23瓶;乖乖、ashtas、80e在线沙雕 20瓶;村上暮茶 19瓶;月诗、想自由、emma、墨初离 10瓶;落叶萧萧、bloom、懒癌晚期的少女 8瓶;沧浪濯秽、慕卿、卡卡蛙、o_o、白又白、喝椰奶吗、yunhan、彼岸花、26805266 5瓶;supermassive 4瓶;水言、似水年华 3瓶;小熙、125、wind、侠客、海之鑫懿、荡秋千的猪 2瓶;藍、阿冬、王子如画、一朵小花、charon、美人与佳肴、_strong壮、32411582、江枫渔火对愁眠、挖挖、易夫人、东走西顾__君安晴、言卿、墨墨、33575630、蜂蜜加饴糖、一只笨蛋、summer、忘羡怀里的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第 83 章 传旨太监带了话回宫, 安庆帝如何惊怒萧止戈并不在乎, 左右安庆帝现在只能拉拢他, 不敢立刻跟他撕破脸。要是没了他在中间树靶子,不管太子和三皇子斗起来哪一方胜了, 安庆帝的龙座都要坐不安稳。 接了赏赐之后,萧止戈一边叫人登记造册收进库房,一边开始找能工巧匠, 准备修缮王府。此次他被安庆帝留在邺京, 估计轻易不会再放他回雁州,太子和三皇子也不乐意他在雁州坐山观虎斗,他势必要在邺京长住,那么安长卿和两个孩子也得一并回邺京来。 从前他还觉得这王府尚能一住, 但见识过石家宅邸的富丽堂皇之后, 看着自己这座王府越发觉得哪哪都不如意。挪一挪地方暂时是不可能了, 但是将里面修缮一番住得更舒服些还是可以的。萧止戈计划着最好能在安长卿带着孩子抵达京城之前修缮完毕。 王府开始动工时,驻扎在城外的两万雁州军启程返回雁州。萧止戈的的家书交给谢陵带回去, 届时再派一队人护送安长卿一行返京。 城外驻扎的大军离开后,萧止戈便开始督促着工匠修缮王府。宫中安庆帝或许是气恼他不识抬举,名为历练, 实则将他扔去了鸿胪寺坐冷板凳。鸿胪寺主掌周边各国外交以及民族事务。但如今大邺并不与周边国家往来,实际上十分清闲。安庆帝此举本意是想震慑他,叫他知道若是没有皇帝支持,他便只能在鸿胪寺这般的地方蹉跎。 然而萧止戈对此并不在意,从前安庆帝不喜他, 就从未叫他接触过政事。眼下他就更不稀罕了。每日除了去鸿胪寺点个卯,其余时间便光明正大地回了王府,反而是十分上心王府修缮事宜,事事都要亲自盯着。 宫中安庆帝听闻消息,心里呕地差点咳血。可惜如今境地,他只能拉拢这个儿子,暂时却不能对他做什么。 倒是太子听说王府修缮,不仅大手笔地重新铺了地龙,还在大费周章地引了活水进园,湖中投放千尾锦鲤,湖上又建拱桥飞亭……处处皆是精致奢侈。 “果然是他!”太子原先就猜测石家抄家的大头是被萧止戈暗中扣下了,石家有多富有安庆帝不清楚,他却十分清楚。只是南地官员被肃清,抄家经手的全是萧止戈的人,他根本拿不到确切的消息。可眼下见萧止戈单单是修缮王府用度便如此奢靡,几乎肯定就是他暗中扣下了石家财产,还反手就往他们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心腹亦附和道:“北战王如此行事,分明没有将殿下放在眼里。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殿下为敌了!” 想到安庆帝这一番动作,太子面孔一瞬扭曲,阴沉笑道:“孤早说过他野心不小,现在不过是藏不住了而已。” 他阴冷地眯起眼,像一条吐了信子的毒舌:“孤与他,迟早不死不休……” 心腹觑着他面色,一时没敢接话,他总觉得,太子这话并不那么单纯,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他不敢多嘴,只恭敬应是。 *** 三月中旬时,安长卿一行抵达邺京。 萧止戈亲自骑马出城去迎,待看到挂着“戈”字的马车时,冷峻的神色才柔和下来,绷成一条线的唇弯了弯,策马迎上去。安长卿恰好此时掀开车帘,两人目光相撞,纠缠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一别,又是两个多月时间。 萧止戈策马跟在马车边上,目光凝着他,良久才道:“怎么瘦了?” 安长卿打起马车帘子,隔着车窗同他说话:“也该瘦了。”先前胖是因为怀孕,如今孩子都三个多月了,总不能再继续胖下去。 “胖些好。”萧止戈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若不是在外头不便,估计还恨不得上手摸一摸,看是不是身上也瘦了。 安长卿不欲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阿珩和珠儿跟着奶娘在后面的马车上,过了这么久,估计都不认得你这个爹了。” 萧止戈倒是毫不担心这个问题,一脸理所当然道:“我的种,便是不认得我,也不能管别人叫爹去。” “……” 安长卿有时候真是不想跟这人说话。 长长的马车队伍,缓缓入城。原本路边百姓还猜测着是谁家这么大排场,等看到马车上挂着的旗帜,再一看跟打头马车并排而行的萧止戈,小声的议论霎时间沸腾起来。 “是王妃回来了吧?” “肯定是王妃,不然你见过谁有这么大面子叫北战王去迎?” 当初在邺京时,安长卿建粥棚发冬衣,救了不少百姓的命,不少百姓都念着他的恩德。后来又听说边关战事紧急,粮草告罄。又是王妃募集粮草亲赴边关,更是唏嘘又敬佩。 从前看那些小话本,只觉得王妃生得好看又仁慈,如同仙人一般。但在经历了雪灾和北地战事后,邺京百姓更是恨不得把安长卿捧成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就差没给他立个长生牌在家中日日供奉了。 眼下见他终于回京,不仅四方百姓来迎,甚至还有当日雪灾受过恩惠的,当场下跪叩首,口中大声念着感谢之词。 原本宽敞的长乐大街两侧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都争先恐后地想看王妃一眼。 因人群骚动,马车不得放慢了速度。安长卿听见动静,探头出来看,见四周百姓目光顿时热切,便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大方地朝他们笑了笑。 有胆大的小娘子,摘了头上绢花掷向马车,之后又匆匆躲进了人群之中。有人了开头,一路行去,朝着马车头花的人越来越多。萧止戈原本还勉强维持平和的脸色,在看到还有男子也在投花时,彻底黑了。 他不许安长卿再掀开马车帘子,一路沉着脸护送车队到了王府。 只可惜如今北战王英明仁慈的美名远扬,并不输给王妃多少。大家都在传北战王其实面黑心慈,因此现在并不怕他冷脸。 马车直接驶进了府中,安长卿这才掀开帘子下车,看着马车前头堆满的各色绢花手帕,再看看萧止戈漆黑的脸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王爷怎么连这种干醋也吃?”安长卿无辜道。 萧止戈看着他弯起眼睛,抿了抿,心想小姑娘就算了,就连男人都敢掷花了,怎么能叫干醋? 北战王抿抿唇,心中提起了十分警惕,只是面上却不说,只牵起他的手道:“你不在时,我将府中修缮了一番,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叫工匠来改。” 他与安长卿在前,乳母抱着两个孩子在后,一家四口一同往正院行去——此行余氏与安娴钰并没有回来,安娴钰是女学的事一时脱不开手,余氏不放心她一个女儿家,便也想跟着留下来。安长卿想着此次回邺京,也许又要生事,便干脆将她们留在了雁州。 等进了门,安长卿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有些咋舌。在他记忆里,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男人,都不是会奢侈度日之人。只是如今这王府的陈设,实在是有些奢靡。 屋里没有摆放暖炉,但一走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暖意,显然是屋里铺了地龙,暖意中还夹杂着浅淡香味,清冽素淡,是他平日喜欢且常用的香料。 身侧有昔日下人手脚伶俐地接过他解下的披风,安长卿脚步不停往里走,就见里间也大变了样,陈设位置都没有变化,只是用具却都换上了更上等更新的。 “喜欢吗?” 安长卿回头看他,到了嘴边的“太铺张”又咽了回去,弯唇笑了笑,他道:“喜欢。只是两个孩子睡在哪儿?” 这屋里显然是没有摆放婴儿的小摇床。 萧止戈眼神闪了一下,随后又十分气壮地道:“我将旁边厢房改了一下,日后就让奶娘带着他们住吧。” 安长卿还没来及表示疑虑,就被他牵着去旁边厢房。厢房里也烧着地龙,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除了两架雕工精细的小床,屋里还有摆着各式各样新奇有趣的小玩物,甚至还有两匹十分逼真的小木马。 萧止戈道:“现在还小,便叫他们在正院住着,等以后珠儿大了,再分院子。”当然更有可能是等两个孩子长大时,他们已经不需要住在王府里了。 成婚这么久,安长卿哪能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人分明是嫌两个孩子碍他的事了。斜眼看他半晌,安长卿到底还是点了头。 看完院子,安福熟练地指挥下人将行李一一归置好,两个孩子喂过奶后又睡着了,安长卿则和萧止戈去用晚饭。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去看过孩子,之后才回正房准备休息。 白天时人多口杂,有许多话不方便说,此时屏退了下人,就剩下他们二人,安长卿才露出几分忧虑神色:“回了邺京,两个孩子的存在就瞒不住了,到时候怎么跟外头说?” 回邺京时他便在担心这个问题,只是想着萧止戈既然叫他们回来,必定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因此才暂时压下了担忧。 但今日下人来来往往,看萧止戈的意思并没有准备隐瞒,安长卿又禁不住担心起来。 萧止戈看向他,不问反答:“喏喏怎么想?” 安长卿在路上也思考过,闻言迟疑道:“就说是你在南边平乱时收养的?” 萧止戈摇摇头:“若是日后成事,阿珩是我唯一继承人。若是对外宣称是收养,平白给他日后添了阻碍。” 安长卿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知道多半是不行,那便只剩下另一个办法了。他垂下眼睫,有些不情愿地道:“那便说……是你在雁州收用的女子生的,生产之时那女子难产而亡。” “不好。”萧止戈摇摇头:“生母连名分都没有,便算不上嫡子。” 安长卿有些气闷,瞪他:“那王爷倒说说,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说是我生的。” 谁知萧止戈却一笑:“怎么不能?孩子是你豁出命生的,总不能叫他们认别人做亲。” 安长卿一呆:“可若是说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没人信,最坏的结果……不仅是他会被当做妖孽,同他成亲生子的萧止戈也会受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是天上神仙下凡,生个孩子怎么了? 百姓:没错!一般人还不能生呢。 —————— 久等啦~ 最近总有人在我试图码字时叫我出门orz 感谢在2019-11-28 20:38:59~2019-11-29 20:3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我长相忆 2个;★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过天倍er晴 8个;heead7 3个;闰土是爷们儿、小熙、江梵兮呀、29552624、叽叽墨、君莫笑、秋名山老豆腐、w南瑾w、安然自若、一槿天言、一人一骑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叽叽墨 200瓶;一叶成伤 57瓶;羊咩咩、柠檬 45瓶;公子 40瓶;37099719 35瓶;小l 30瓶;艾薇微、貓爾君不爱哭、鴨鴨 20瓶;春山笑 11瓶;wwhhyy、纳兹de可可、一个迷妹、喵~奈风、975、我好快乐因为我是小熊、taka.、泽林、早晚是要废的 10瓶;玄盏 9瓶;海静月 6瓶;this_is_谢吉祥、米诺、甘棠勿剪、满谷月雨、do.段duan、浅潇、梦日白、tiora、慕卿 5瓶;彼岸花 4瓶;沉迷深海、萌萌不是柠檬精、泡芙mmmmm 3瓶;125、wind、莫歆雨、格林尼斯、桦桦、奶盖么西 2瓶;夏皎梓、水言、云云云云、盐盐盐粒儿盐盐盐、月白、梧桐、忘羡怀里的兔子、泠衣笑笑、挖挖、白又白、水榭云亭、草丰八禺、小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第 84 章 安长卿不是不想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这是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自己尚且对于鲛人族和男人生子的事一知半解, 甚至初始时还觉得恐惧和荒谬。更何况是那些并不相干的外人。 他们不会去了解鲛人族是什么, 更多的是对异类感到畏惧。他们会认为他是妖孽。不仅仅是他,还有两个孩子, 甚至同他成亲的萧止戈。都会被打成妖孽。 安长卿曾经读过许多杂记,上头就曾经记载过,有些愚昧的村民会对妖孽施以火刑。 萧止戈身为皇子又有重兵在手。或许不畏惧市井流言, 但朝中之人却一定会以此来攻讦他。便是日后萧止戈得登大宝, 反对的声浪想必只会比前世更高。 前后关窍安长卿心中有数,因此萧止戈的说法如此令人心动,他咬唇迟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萧止戈幽深眸子似看穿他心中顾虑, 垂头与他额头相触, 低低笑道:“诺诺放心, 我既然敢承认,就不会叫你和孩子背上污名。” 他缓缓把自己计划说给安长卿听。 “邺京市井中流传的你我二人的小话本喏喏可看过?”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安长卿抿唇,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找来看过,那里面的内容…… 萧止戈轻笑, 顺势拥住他将下巴放在他颈窝处,继续道:“小话本里都说你是天上仙人下凡……” 安长卿眸中疑惑更深:这市井中瞎编胡造的故事怎么能当真? 微微摩挲着他软嫩的耳垂,萧止戈又道:“既然都是仙人了,用仙术生两个孩子又有何大惊小怪?况且他日我若称帝,便是真龙天子。阿珩与珠儿是真龙与仙人所诞之血脉, 乃是大邺之福运,谁又敢质疑?” 他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不心虚。 安长卿张大了嘴,诧异地转过身瞧着他,似乎没想到威风凛凛北战王竟然还有写话本的能耐。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结巴道:“可……可是现在你还没当皇帝,若……若宫中问起来该如何说?而且如此离谱的说辞,谁会信?” “宫中询问我自有办法应对,别人若是问你,你只不答便可。至于有没有人信……”萧止戈不微微一哂:“传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真的。” 安长卿原本还有些犹豫,但一细想,又觉得此法确实可行,如果成功,甚至还能为日后免去许多麻烦。他便不再纠结这个,神色舒展地倾身过去,手撑在萧止戈手臂上,有些急切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更多人相信?” “想知道?”萧止戈却故意使了个坏,深深凝着他, 安长卿连忙点头。 萧止戈笑着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答应了就告诉你。” 安长卿脸颊飞红,眼珠转来转去在心中权衡。相处越久,男人也越发肆意起来,不仅没有以前那么容易拿捏了,反而越来越喜欢提些叫人难以启齿的要求。 心中权衡良久,到底还是好奇心压过羞耻心占了上风,安长卿咬着腮帮肉:“你先说。” 见他答应,萧止戈嘴角一勾,也不再卖关子,道:“城南书局如今在我的掌控之下。” 邺京书局不少,其中城南书局便是最大的三所书局之一。除了开设书铺印刷书籍,还专门豢养了一群书生写些时人爱看的话本售卖。因为经常出些新奇话本,城南书局的生意一直很好。如今邺京流传的不少北战王夫夫小话本,便是出自城南书局。 除此之外,因书局给酬劳大方,常常有些穷书生来抄书或者写话本,书局也能借此打探各路消息,甚至在必要时暗地里还能引导这些书生的想法,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真要说起来,北战王这些年在邺京恶名远扬,六成是宫中那些人故意抹黑,剩下四成,却是他命人刻意为之。 有了城南书局在手,不怕百姓们不信。 萧止戈既然敢跟安长卿承诺,那必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安长卿听完之后便沉默了,甚至眯起眼阴恻恻盯着他看。 “???”萧止戈疑惑地看回去。 安长卿皮笑肉不笑:“所以那些小话本,都是王爷叫人写的?” 萧止戈眼皮一跳,骤然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只是他平日面无表情惯了,此时也看不太出来,只见他轻咳一声,竭力辩驳道:“那书局一开始是为了搜集情报之用。底下人为了生活,倒也用心经营了。我却是没有插手太多。” “没有你允许,底下人哪敢胡乱编排主子?”安长卿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冷笑连连。 萧止戈不敢得意了,觑着他的脸色,咳了咳,又道:“别家书局都在写,我总不能不让他们写……底下人也得过日子。况且我也定了章程,新出的话本都要先给我过目才能印刷售卖,有那太过的,都打回去重写了……” 安长卿瞪大了眼:“所以你早就都看过了?那你在雁州时还装作第一回看?” “……”多说多错,北战王索性闭上了嘴,沉默地瞅着自己的王妃。 安长卿斜眼瞅他,眼珠一转便道:“我现在很生气,方才答应你的都不作数。” 说完便撇下他去了浴房。方才他还在为这人的要求为难,现在不就解决了?安长卿深觉扳回一局,喜滋滋地去沐浴。 独留下房中的北战王,沉默,且委屈。 *** 安长卿回京带着两个孩子的消息隔日邺京各家便都知晓了。两个孩子的来历自然是最引人深思的。大多数人都猜测,这孩子估计是北战王在雁州收用的姬妾所生。原先不少人不看好北战王继位,一是他出生时有凶兆,不得安庆帝喜爱;二则是他好龙阳,娶了男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最重血脉的天家。 一个不能拥有子嗣的皇子,是没人会支持他继承大统的。 然而当日信誓旦旦不爱女人只好龙阳,发誓要与北战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北战王,却俏没声儿地多了一儿一女。看这模样,还是龙凤胎。 有人猜测孩子的生母是何人,又是死是活;有人猜测北战王夫夫是否已经决裂,北战王妃是否已经失宠;还有想的深些的,已经考试考虑着,是不是可以适当地亲近亲近北战王府…… 而最早得知消息的宫中,在一整晚灯火通明之后,次日一早,便有太监带着太后懿旨前来,宣萧止戈二人还有两个孩子进宫。 两个孩子不过三个多月,还稚嫩的很,安长卿私心并不想让他们入宫。在他看来,这皇宫跟虎穴也差不多。 倒是萧止戈从容许多,安抚道:“别怕,这么大张旗鼓地召我们进京,他们不敢动手落人口实。等会去了。你只不说话便可。” 安长卿一想也是,便宽了心,吩咐两个乳娘给孩子仔细穿好衣裳,一家人收拾妥当,才进了宫。 宫中,赵皇后坐在太后下首,面色有些愤恨道:“他果然是装的。从前不过是做戏糊弄我们,可恨我竟然信了!若是早知道……” “皇后,慎言。”赵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淡淡扫过伺候宫人,宫人们俱都垂手敛目,她方才收回视线,转了转手中佛珠道:“现在知道也不迟。” 赵皇后一想也是,只是心中到底有气,看见带着孩子前来拜见的两人,目光似淬了毒。 安长卿与萧止戈一同行礼,两个乳娘头一回进宫,亦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跪在两人后面。 赵太后居高临下地垂眸打量他们,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顿了一顿,方才缓缓道:“起来吧,赐座。” 宫女搬来椅子,两人才坐下。乳娘则抱着孩子立在他们身后。 “你们可知哀家和皇后为何召你们来?”赵太后慈和面孔一收,似有重量的目光沉沉压在两人身上。肃声道:“天家血脉绝不容玷污。当日止戈你曾口口声声同哀家说不喜女子亦不能同女子行房,如今这孩子又从何而来?” 上一回进宫,安长卿并未直接和太后对上过,眼下听她声声质问,分明是想给萧止戈扣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心便暗暗提了起来。 只是进宫前萧止戈交代过他不要多说,方才按捺住没有出声,只微微垂首听着。 身侧萧止戈一撩衣摆跪地,正色道:“皇祖母恕罪,孙儿当日实乃情急求您赐婚,方才说了那些混账话……珩哥儿与珠姐儿却是我亲生骨肉,乃是、乃是我……” 他似乎难以启齿,吞吐半晌,方才看了身侧垂眸不语的安长卿一眼,而后止住话语,深深叹了一口气。 众人何曾见过北战王这副心虚愧疚的模样,再看北战王妃垂眸不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赵太后与皇后先前便是如此猜测,这两个孩子,多半是萧止戈在雁州的姬妾所生。 只是这样看来,却到底只能让这两个孩子的身份过明路了。北战王有了血脉,到底于太子不利。太后心中叹气,却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萧止戈使绊子的机会,又缓声道:“即是如此,那孩子生母呢?给你生了嫡长子和嫡长女,总要有个名分。身份太低,反而叫人小瞧了两个孩子。” 若这两个孩子不是安长卿亲生的,赵太后这一番话,足以叫两人起了嫌隙。 只可惜眼下怕是谁也料不到,这孩子是他亲生的。安长卿抿抿唇,压下扬起的唇角,越发沉默地垂了头。 谁知道萧止戈却摇头道:“孩子没有生母,长卿便是他们的父亲。” 这话落在赵太后和皇后耳中,便是萧止戈打算去母留子,将孩子交给安长卿这个王妃抚养了。 赵太后平静无波的面孔略显诧异,她倒是没想到,萧止戈竟然会如此果决。 从前大家都小瞧了安长卿这个丞相府的庶子,只以为他空有一张皮囊。但去岁他在邺京以及雁州的种种所为。却叫赵太后意识到,这个男王妃于萧止戈而言,虽然名声上不好听,但得到的好处确实实打实的。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不管二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太后是势必要让二人产生嫌隙的。这人一旦离了心,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她再次转了转手中佛珠,点点头赞同道:“也好。只是却要委屈长卿了。当日这混账同我说的好听,却原来是哄人的。你也莫太往心里去,毕竟是龙子龙孙,身边有些个莺莺燕燕也无妨,你只记着,他心还是向着你的。”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在往安长卿心里捅刀子。当日二人在这殿上如何情真意切地许诺,如今便有多讽刺。 可惜安长卿并不伤心,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努力压下嘴角,垂着头跪在萧止戈身侧,如同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人一般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演技也不差(得意 喏喏:???你是不是偷偷上了补习班? —————— 万万没想到今天又被拉出门辽( 明天真不出去辽,为了补偿大嘎绣奋斗一下叭,要是明天更新之前营养液到6w就加更。 顺便趁着怂怂不在家去库房偷了大把银票给大家发红包,168个~ 感谢在2019-11-29 20:35:48~2019-11-30 21: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西晓汐、闰土是爷们儿、君莫笑、32411582、九月微凉、道长的樱潼、清怀玉鉴应无骞、_strong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略略略、菡湄 50瓶;宁宁儿 30瓶;梦 27瓶;欧阳虎子、改个名字安心看文、小星星、奈彦 20瓶;玫瑰与小丑 12瓶;年年有鱼、九月微凉、风落叶零、土豆、沉迷深海、夜子、苏苏宝贝、书行、mr.古、aniu、xxmmmmm、西晓汐、喝奶茶睡不着、鱼儿、月石味么么哒、紫色星语、闻人盼巧 10瓶;奶茶tv爱波霸 9瓶;29519022 8瓶;灵归秋逝南殇、月羽昕华、oop、小丑丑丑鱼、彼岸花、桃子酱 6瓶;小黑花小瓶邪、youko、静静静静、西禾、沈忞彧、白居过隙、lisa 5瓶;及参、喵大仙、荡秋千的猪 4瓶;半颗蜜糖、lanai、木沨、海之鑫懿 3瓶;125、柒羽、32411582、我要上天!、29978913 2瓶;水言、22654469、库房保管员、煜?尼、难捱、苍狗、挖挖、明月何皎皎、槲寄生下、绿花花、39509953、_strong壮、喵小姐、春山笑、棠梨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第 85 章 赵太后见状内心微微满意, 朝着皇后递了个眼神, 又殷殷嘱咐两人几句, 才借口头疼歇晌离开。留下的皇后起身,面带笑容亲自将垂首不语的安长卿扶了起来:“好孩子, 起来吧。陛下午时会去本宫宫中用午膳,你们带着孩子一同随我去,叫陛下也看看孙儿孙女。” 安长卿依言起身, 低声道:“是。” 皇后端着一副慈母面孔, 叫安长卿陪着她走在前头,萧止戈和乳娘则抱着孩子跟在后头。 安长卿虽走在皇后身侧,却一直垂着眸,神色怏怏。哪还有当初在殿上为了萧止戈力辩太后的神气模样。皇后侧脸瞥了一眼后头神色不虞的萧止戈, 压下心中快慰, 只柔和地看向安长卿, 缓缓道:“你啊,就是年纪太小, 将感情看得太重了。这天家不比寻常人家,哪能真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今正好,止戈有了后, 你这个正经王妃将两个孩子养在膝下,便有了嫡子嫡女,以后的日子不会差。” 安长卿神情变换,良久才压着唇低声说:“谢母后教诲,长卿晓得。” 皇后将他脸上的不甘和愤恨瞧的清清楚楚, 心中顿时更加满意,又忍不住添了把火:“女子当家尚且要求大度不妒忌,你身为男子,更要有度量。日后就府里进了新人,也莫要太伤心。只记住,不管后院里进了多少人,你都是明媒正娶的王妃。若是他敢叫新人给你委屈,只管来寻母后撑腰。” 安长卿:“……”这皇后可真能想。 回头看了一眼萧止戈,安长卿又“哦”了一声。 说话间一行人便已经到了皇后宫中,皇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日后莫要跟母后见外。” 入了内殿不久,便有小太监来传话,说安庆帝稍后便到。皇后便叫宫中侍人去传膳。等光禄寺将午膳送来,安庆帝銮驾正到。三人又出去迎接。 安庆帝心情十分好,连蜡黄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瞧见萧止戈和安长卿,便笑道:“两个孩子在何处?快让朕看看孙儿孙女。这龙凤胎可是难得。” 被略过的皇后脸上笑容僵了僵,才重新端起笑容跟上去,口中道:“外面起风,便没叫乳母带孩子出来。此刻就在内殿呢。” 安庆帝脚步不停进了内殿,看见乳母抱着的孩子,挥手免了她们行礼。又叫身侧随侍的大太监把孩子抱过来给他瞧瞧。两个孩子已经醒了,正在乳母怀里睁大了眼睛四处看,不哭也不闹,倒是乖巧的很。 大太监夸赞道:“龙凤胎乃是吉兆,难怪生得如此好。” 兄妹两个聚集了两个父亲的优点,都生得玲珑可爱。只看幼时模样,就知道长大了差不了。 安庆帝似十分喜爱两个孩子,甚至还将萧安珩接过去抱了一会儿。待他含饴弄孙的戏份演够了,方才将孩子递给大太监,似随口道:“朕听闻这两个孩子要养在王妃膝下?既然如此。那便早日定了身份吧。也免得日后被人小瞧了去。” 他话一说完,便有太监捧着一卷圣旨过来宣读。竟是有备而来。 ——北战王长子萧安珩,赐表字仪璋,封世子;长女萧安珠,赐封号仪珠,封仪珠郡主。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赏赐。那上回被萧止戈噎了一回的大太监笑吟吟将圣旨收好捧给北战王:“陛下甚是喜爱小世子和小郡主,王爷王妃日后可要多带小世子和小郡主入宫才是。” 萧止戈领旨谢恩,面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倒是另一边的皇后,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失态。 皇帝对赵家和太子的忌惮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来,这两个孩子才多大点、皇帝竟然在她宫中大肆封赏萧止戈的子女。便是太子的嫡子嫡女都没有这份殊荣,这分明是当众打她这个皇后的脸。 等这事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又要重新观望皇帝的态度! 皇后恨得心里滴血,却只能咬牙挤出笑容笑着道:“不错,本宫也甚是喜爱两个孩子,日后可要多带他们进宫。” 萧止戈与安长卿应下,又在皇后宫中用了午膳,方才出宫。 随他一同出宫的,还有捧着赏赐的太监们。当日,邺京所有世家便都知道,皇帝大肆封赏了北战王的两个子女,一直不得皇帝喜爱的北战王,竟似要复宠了。 早已经站队的朝臣们自然着急上火,眼看北战王那头如今风大,恨不得赶紧去投北战王。当然也有拎得清的,看出皇帝是想利用北战王打压太子和三皇子,日后这位置到底归谁不好说,但这贸然站队必定难有好下场,干脆便谁也不站,只当做不知。 可惜这朝堂上到底还是蠢人多,否则也不会糜烂至此。安庆帝的态度摆出来后,不少曾经依附太子或者三皇子的墙头草纷纷朝北战王府投了拜帖。 只是北战王一概拒了,北战王府大门紧闭。竟是谁的邀约也不赴。 安长卿这些日子为了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也陪着萧止戈日日待在府中。只是他们虽然人在府里,消息却灵通,每日都有探子前来汇报。 前朝议论猜测是圣上心思和储君人选,宅院里却更多人看安长卿的热闹。 因着小话本的流传,北战王夫夫在邺京百姓心中那是最般配最恩爱的一对。更何况前有北战王不纳妾,后有王妃千里送粮草。虽龙阳之癖不好听,但听过的人多少都要羡慕二人的感情。 只是有羡慕的,便有那嫉妒的。从前无凭无据地揣测容易叫人拿住把柄,如今孩子都弄出来两个了,恶意揣测和看热闹的便多了起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也一个比一个离谱。 今日是王妃失了宠,日日在王府以泪洗面。 明日是北战王其实早就腻烦了王妃,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生母才是北战王的心上人,只是那生母地位低贱,北战王方才出此下策,娶了王妃入府,如今王妃已经被幽禁在王府,等生母被接回来,就要给人挪位置了…… 再离谱些的,还有好些府中有女儿的,都琢磨着将女儿送进王府里来。这正头王妃是个男人,小郡主总要有人教养,北战王从前不肯纳人,如今为了小郡主,总不会再拒绝了吧。于是纷纷摩拳擦掌想往王府里塞人。 安长卿似笑非笑,一边拿拨浪鼓逗女儿,一边拿眼角去瞥萧止戈:“王爷真是艳福不浅。我粗略数数就有五六家想送女儿了。” 萧止戈瞪了那个什么消息都往外说的下属一眼,挥挥手叫他退下,抱起儿子凑过去道:“外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喏喏还不知道?” 安长卿轻轻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听着心里终究不爽快,才来寻萧止戈的茬而已。 见他仍未展颜,萧止戈点点他微鼓的脸颊,笑道:“不气,等我给你找回场子。” *** 一儿一女得御口亲封后没多久,在鸿胪寺坐了一阵子冷板凳的北战王便被调到了太府寺去。太府寺手掌大邺经济命脉,农、工、商皆归其管辖,钱谷货币也都入太府寺,是实打实的实权差事。太府寺卿李兆是常阳郡人士,根基都在常阳,朝中从未站队,北战王去了,甚至都不用担心有人使绊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在安庆帝在给萧止戈铺路。 原先便心思浮动的朝臣们,在北战王入朝参政后,对他更加热络。每每下朝时,总有官员顶着他的冷脸上前邀他去喝酒参宴。 原本准备拒绝的萧止戈一顿,想着这正是个适合给安长卿找回场子的机会,迟疑一瞬后,便点头应下了。 邀约之人没想到他会应下,愣了一瞬后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笑着道:“难得王爷赏脸,今日必定叫王爷乘兴而归。” 说话的是留春候王招义,祖上也曾是王公,到了他这一辈降等袭爵,封了个留春侯。只是他本人才能平庸,又喜好吃喝玩乐,府中也没有其他出息的子弟,这些年已经日渐没落,只领了个闲散差事。 如他这般的公候子弟不少,才疏学浅又不甘落寞,便想着靠站队复起。若是太子和三皇子,身边自有更大助力投效,自然看不上他们这等没落世家,但是北战王就不同了,他没有母族,朝中亦无支持者,甚至连妻族都是亲近太子的。这个时候,谁若先入了北战王的眼,便能得重用。朝中或许不少人都想咬一口这香饽饽,只是位置更高些的还端着架子,他若不趁着此时多亲近卖个好,更待何时? 因此听闻留春候请到了北战王,不少人闻风而来,都笑吟吟地来讨杯酒喝。 留春候不敢擅自做主,只征询地看着萧止戈:“王爷,这……’ 萧止戈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你既是东道主,便随你安排。” 留春候便喜滋滋地去安排了。 因北战王赴约,留春候特意订了望仙楼最好的雅间。他素来会玩儿,除了美酒珍馐,还叫了几个能歌善舞的美人唱曲助兴。这些美人有男有女,各个生得貌美如花,肤若凝脂。 大概是提前得了指示,萧止戈一入座,便有两个年纪不大美貌男童过来给他斟酒,另一个胆子更大些,软着腰肢就要往他身上靠。 萧止戈利落地躲开,又提起酒壶自己斟了酒,道:“不用你们伺候,下去吧。” 两个男童面露惊慌,齐齐跪地。 留春候笑呵呵地出面打圆场:“可是这两个入不得王爷的眼?我再叫两个过来?” 萧止戈睨他一眼,淡声道:“不用,这世上,只有王妃能入本王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听说我失宠了? 怂怂:……不敢。 —————— 感谢在2019-11-30 21:34:10~2019-12-01 18:3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xi201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欣、sachi 2个;浪里小肥龙、康康、鱼阿鱼啊鱼、君莫笑、`學會堅歭。、园园园、羡羡三岁啦、小珊瑚、浩浩、sunny89、世界在变、紫月阁主、云饮、heead7、鹿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留儿 104瓶;浓墨重彩,重不了的是 100瓶;浩浩 96瓶;北街浊酒v 73瓶;heead7 70瓶;叶栾 60瓶;呜啦啦啦、颜晓 40瓶;makor 39瓶;要减肥的小胖胖 38瓶;3a、80e在线沙雕、醋溜薄荷精、西瓜、卿如故、林深时见鹿 30瓶;子旸 24瓶;阿塞 23瓶;杏仁包子杏仁包 21瓶;ginmomo、榴莲真好吃、凝枫、侠客、31676951、拢龙真可爱、旧城彼岸、姽薇、一棵小小的柠檬树 20瓶;惨绿少女、张起灵的吴邪、ailcenp、zach 18瓶;basilisk、余清忱、栖梧 15瓶;椰丝牛奶小方 11瓶;975、回忆、十一、唯壹、soy_cristina、tide、青阳日孟平、空城落日、君玄清、紫色风铃、sunny89、阿政、樱桃菠萝片、路酱酱、长白风雪如初、小欣、kazima、苏三三三三、飞飞angie、明河影下、柒柒染柒柒、二十 10瓶;盐盐盐粒儿盐盐盐、二食堂的包子⊙▽⊙ 9瓶;墨墨、有迹 8瓶;古月方源.by、沈忞彧、荡秋千的猪 7瓶;s111t、不苦、楼金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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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姬妾便是再多又如何?她们看中不是你的人,或是富贵荣华,或是权势地位,哪一日若是没了这些外物,这些人可还会小意温存笑脸相迎?”萧止戈扫过在座众人各异的面色,哂笑道:“锦上花易得,雪中炭难求。共富贵容易,共患难却难。” 见众人面露讪色,萧止戈点到即止,复又端起酒杯道:“回京不到一月,这京中流言四起。王妃懒得理会,本王却听着刺耳,只是却寻不到那些碎嘴之人出气,只能来喝酒解闷。” 他目光陡然一利,似笑非笑道:“诸位大人都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做那送女求荣的蠢人吧?”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不受邀的北战王会应了留春候的邀请了。这分明是借机敲打呢。他们这些人里,哪个没动过心思往王府里送人的? 只是北战王如今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他们再往前凑,不是结善,而是结仇了。当下只能纷纷歇了心思,挤出笑容道:“那是自然。王爷王妃情比金坚,再往府里送人,这不是小人行径吗?” 众人举杯相敬:“我等绝不会做此等小人之事!” 萧止戈受了敬酒,冷硬面孔终于缓和下来:“如此自然好。” 估摸着把这些人敲打得差不多了,萧止戈便不耐烦再应酬,起身离席,神色仍是淡淡,只是仔细看,却能瞧出一两分开怀:“今日答应王妃要带三味斋的点心回去,本王便先走一步了。” 众人起身送他,等他走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今天这哪儿是喝酒,分明是吃排头来了。 留春候哼哧半晌,恨恨道:“这失宠的谣言是谁传的?我瞧着王爷都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了,这哪像是失宠的?”早知道北战王将王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们也不至于凑到跟前来找没趣儿。 渠义伯“嗨”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听说,是宫里传出来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面面相觑半晌,留春候率先道:“今日便散了吧,对不住各位了,下回我再做东请你们来吃酒。” 一行人便各回各家,回去之后自然是再三交代家中内眷,若是日后碰上北战王妃,万万不许慢待轻视。便是北战王有了嫡子嫡女又如何?那还不是养在王妃膝下?人家的地位稳当着呢! *** 萧止戈出了望仙楼之后,转道去了三味斋。安长卿最喜欢三味斋的糕点,在雁州时吃不着。回了邺京又因为这些污糟事不便出门,昨天还在府里念叨过。萧止戈听见后就记在了心上,今日特地去买。 三味斋的掌柜看见他眼睛都亮了,连从前的害怕都忘到了一遍去,热情洋溢迎着他到内堂坐下:“王爷稀客,可是来给王妃买点心?还是从前那几样吗?” 萧止戈点头:“王妃喜欢的都包一份。还有新鲜的也都要一份。” 掌柜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搓着手笑道:“已经叫人去包了。您稍坐片刻。” 略坐了一会儿,伙计就捧来两个食盒。掌柜接过来亲自递给萧止戈,知道他次次都要给银子,便道:“下头这盒是从前王妃常吃的。上头的则是刚出的新鲜口味。王妃是常客,这一盒是咱们孝敬的。王妃若是喜欢,再差人来说,我亲自送到府上去。” 掌柜的热络萧止戈倒是不反感,接过食盒结了账,便转身出去。 乐呵呵地恭送他出门,掌柜才跟伙计交代道:“快去,跟后厨说一声,把那新出的花样多备上一些,这阵子又得忙起来了。” 萧止戈自然不知道三味斋的掌柜将安长卿当成了摇钱树,但凡是安长卿买过几回的点心,那百姓都是要跟着尝尝味道的,根本就不愁卖。 他拎着食盒上马,行到半路,又看见有卖松子糖的,又去买了一包松子糖方才回去。 王府里,安长卿在隔壁厢房陪两个孩子玩耍。 两个孩子现在四个多月,乳娘奶水充足,都养得白白胖胖。稚嫩的五官也愈发显得精致可爱。眼下正吃饱了肚子,被放在厚实柔软的绒毯上跟安长卿玩儿。 一般婴儿四个多月时还只能挥挥手,但是这兄妹俩长得快,力气也不小,这时已经能抓着大人的胳膊坐一会儿了。尤其是妹妹萧安珠,比哥哥皮实多了,回回安长卿去逗哥哥,她都要哼哧哼哧地滚过去压在萧安珩身上,一副小霸王的样子。 相比起来萧安珩就安静得多,也不太爱动弹。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看,每回安长卿跟他说话时,他都会睁大眼睛听着,就好像能听懂一样。 连乳娘都常常跟安长卿感慨,说这小世子可真懂事。 萧止戈寻过来时,就听安长卿沉着声音道:“珠儿,下来。” 萧安珠鼓着脸叫:“啊!啊!” “这又是在做什么?”萧止戈推门进去,却见小女儿正撅着屁.股压在大儿子身上。安长卿在一边板着脸试图跟她讲道理,不许她欺负哥哥。 萧安珠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就一个劲儿“啊啊”。安长卿说一声,她就啊一下,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跟吵架似的。 “又惹你爹生气。”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萧止戈掂了掂重量,笑道:“又重了不少。” 萧安珠挥舞着肉胳膊,抓住他的头发使劲拽了拽。 萧止戈疼得“嘶”了一声,眉头微挑:“力气也大了,以后是个习武的好苗子,随我!” “你就惯着吧,就怕日后是个小霸王。”安长卿将大儿子抱起来,见他被妹妹压了半天,也没哭,还在咯咯地笑,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你也是个惯的。” 萧止戈从他怀里把大儿子也接过来,一手一个抱在怀里,熟练地晃着手臂逗他们玩儿。 “今日去三味斋买了点心,叫下人送到这儿来?” 安长卿摇摇头,撑着下巴看着父子三人笑:“等会儿再吃吧。” 他这么说,萧止戈便没再说。两人陪着孩子玩耍了好一会儿,等兄妹俩玩累了睡着了,才悄悄出来。安长卿舒展了一下筋骨,嘀咕道:“这么小就这么能折腾,大了可怎么得了?” 萧止戈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力度恰好地给他揉捏肩膀,嘴角笑容始终没淡过:“大了就该懂事了。到时候读书习字,骑马射箭……自然有夫子去对付。” 安长卿一想也是,顿时舒心起来,促狭笑道:“也就这几年折腾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萧止戈就叫人将糕点摆盘了端上来。安长卿确实有些想三味斋的点心了,眯着眼吃得满足。 “今日怎么想起去三味斋?” “你昨晚念着,我就顺路去了。”萧止戈回了一句,又将今日酒楼的事说给他听。 安长卿听得乐不可支:“别人请你吃酒,你还要变着法的损人。留春候以后怕是要绕着你走。” “他们叫我家宅不宁,我总要回敬一番。”萧止戈理直气壮道。 “哪里就家宅不宁了?”安长卿没好气地瞅他。 北战王认真沉吟一番,从善如流地改口:“家宅不宁确实不太妥当,应该是房.事不谐才对。就应该叫他们也尝尝这其中滋味。” 安长卿:“……”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晚喏喏总没有理由拒绝我了(暗喜 喏喏:翻白眼.jpg —————— 来辽!今天是惧内怂怂~ 感谢在2019-12-01 18:35:24~2019-12-02 18:2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2018、★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欣 2个;heead7、紫月阁主、青黛、bellaaaa、黑猫沐头、长安、君莫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树上长月饼 70瓶;君莫笑 50瓶;月白 38瓶;任任任任任小婕? 26瓶;飞飞angie、云卷云舒、lana、梁梁梁梁梁梁 20瓶;30225091、叶子 16瓶;孔雀、淼喵喵、夕桦、棉花酱、wwhhyy、方战之、a   咪呀、外面风大 10瓶;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寒魅雅 9瓶;32053230 7瓶;彼岸花开荼蘼败、风非风兮 6瓶;以轻飏、柠小仙、故渊、k.r、桃之火火、南川柿子谷、忻沫、衍桉身下受 5瓶;嗯哼哈嘿、苍狗、呵呵。。。 3瓶;敲爱吃芒果、125、咔叽吧唧、cococco、初柒柒 2瓶;绿花花、琦琦、棠梨落、鱼阿鱼啊鱼、塔卜西拉、_strong壮、飘过ing15、? 静、挖挖、kylin、库房保管员、藍、夏皎梓、煜?尼、澪薍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第 87 章 北战王在望仙楼的一番话很快便私下传开了, 一同传开的, 还有他惧内的名声。 前朝官员心中如何作想尚不可知, 只后宅那些女眷又是气愤又是羡慕,还隐隐有些酸涩。气的先前往王府送人打算落了空。慕的是凶名在外的北战王, 竟然对王妃如此体贴。再看看自家后宅里整日争奇斗艳的姬妾们,便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年少结发的夫妻,怎的差距就如此之大?! 这些日子, 不少大人下朝回了府中, 没少莫名其妙地被家中夫人找茬挤兑。只是他们一边同情惧内的北战王,一边又有些愤懑:你自己惧内不敢纳妾说那一番场面话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弄得人尽皆知,带累了我们! 只是高门贵族, 总归是要讲究体面。心里再如何想, 面上都得端着。上朝下朝碰见了北战王, 也没人真敢上前挤兑,只打趣着问一句:“王爷今日还去三味斋否?” 他们问得阴阳怪气, 萧止戈却难得好脾气,挑眉道:“不去,王妃这几日爱吃烤鸭。” 众大人:“……” 萧止戈脚步不停, 快步回府。这些人的反应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更关心前些日子新出的话本卖得如何了。 既然要在百姓之中制造舆论,那这话本就一定要写得新奇有趣,叫更人的人花钱去买,去看。他想要的目的才能达到。 今日书局管事会来送账册,因此一下了朝他便往府中赶。 王府书房。 城南书局的管事将账册捧上去, 汇报这几日经营状况。 “按王爷要求写的话本,一经推出便十分受欢迎,如今第一批已经卖空了,正在加紧赶制第二批。另外常阳郡清河郡等地的书局,也都派了管事寻来,想从我们书局大批买书……” 安长卿看着账本上数额,确实进项不少,看来新话本确实受欢迎——自从上回萧止戈坦白从宽之后,城南书局的事便没有再瞒着他。不过见管事倒是头一回。 “新话本写得如此离奇,没有人质疑么?” 新话本刚印出来时就先送了一份到王府,萧止戈这次不敢瞒他,两人是一同看的。书局里聘的这些书生颇有能耐,萧止戈当初只粗略说了几个要点,这些书生不仅按要求写了,还写得十分精彩,只是内容比起从前,也更加大胆离奇些,甚至说是离经叛道也不为过。 比如这一回安长卿在话本里头就变成了下凡报恩的仙人,萧止戈则成了蒙受不白之冤的将军。仙人为了报恩,千辛万苦替将军洗清了冤屈,正功成身退准备回天庭时,却被将军用锁神链锁在了府中——原来将军早就心悦仙人。 仙人被关在府中,日日与将军云.雨。不过半年,竟然有了身孕。将军既惊又喜,却不料消息走漏,怀孕的仙人被诬陷为妖孽,皇帝亲自下令,要当中烧死仙人和腹中孩子。将军情急之下半夜劫刑场,为了保护仙人却中了暗算濒死,死前将军解开了封住仙人神力的锁链,叫仙人忘了他。 仙人自然不肯,恢复了神力之后,亲自护送将军的魂魄去转世轮回,自己则回天庭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此后每年清明,仙人都会带着孩子去人间,到将军坟前祭拜…… 话本写到此处便断了,安长卿听管事的说,那书生还准备再写一本将军转世的后传。若是这话本不是以他和萧止戈做原型,他必定要大赞一声“好”。 “有倒是有些,多是说男子怀孕乃无稽之谈的。”管事躬身回道:“不过更多人倒是觉得既都是仙人了,那能怀孕也无甚稀奇,因此对我们并没什么妨碍,倒是不少人买过话本的客人,都回头来问后传何时出。”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安长卿倒是觉得自己低估了邺京百姓的承受力。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便叫那书生尽快写后传吧。至于与其他书局的合作,你自去谈,我们不亏就可以卖……” “我来迟了?”萧止戈刚到,就听了最后一耳朵。 “差不多说完了。” 萧止戈在他身边坐下,拿过账本翻看,听着安长卿继续安排后续事宜,等他交代完,管事便下去自行安排。 没了外人,萧止戈将账本放下,挑眉道:“我就说不会有问题,你偏不信我。” 安长卿道:“百姓能接受这话本里的故事,却未必能接受故事成真。” “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不信也信了三分。”萧止戈笃定道:“只要按计划循序渐进,日后他们就是不信也得信。” 他说得笃定,安长卿心里冒出头的那点动摇便又散了。转而同他说起另一件事:“太子妃下了帖子,邀我们明日过府吃酒小聚。” 他们与太子的关系向来不睦,同太子妃更是只见过寥寥数面。对方忽然下了帖子,怕是宴无好宴,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是长兄,又是一国储君。虽然明知是鸿门宴,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推拒。 萧止戈微微眯起眼,道:“拒不了那便去吧,如今倒也不必怕他。” 次日上午,二人一同去东宫赴宴。 东宫建在禁宫外所,马车过了外门往东行,便到了。 正门早有东宫侍人等待,见北战王府的车架到了,急忙来迎。下了马车入府,便随着侍人去前院小亭中。 酒宴便设在花园的八角亭中,里头摆了精致小几,几上摆着几盘精巧点心,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上还温着酒。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先到了,见两人被侍人引过来,便招呼他们入座。 太子妃笑语盈盈道:“因是家宴,便没有太过庄重,可别嫌寒酸。” “如此别出心裁的酒宴,怎么能说寒酸。”她端着笑脸故作熟稔,安长卿自然也不甘落后,表情毫无破绽。 四人在席间坐定,便有宫女开始上冷盘,不远处还有乐师抚琴,琴声清幽,更添诗意。 太子妃挥退了伺候的宫女,亲自动手煮酒,用小竹筒将温好的酒取出来,又加入一粒青梅,轻声慢语地同他们闲话:“这是去岁采摘下来后以酒腌制的青梅,这个时节正好取出来。加一粒进这雪梅酒里,滋味美妙。” “我还记得王妃喜欢这雪梅酒?我特意叫光禄寺那边给我留了两坛,今日准叫你尽兴而归。” 她脸上带着十足温婉的笑容,一举一动端庄娴雅,只单单看这气度和仪态,丝毫没有辱没太子妃的名头——若不是她又提起这雪梅酒的话。 当初安长卿第一次参加宫宴时,便是喝的雪梅酒。当时他因为喜欢多贪了几杯。却没想到转头太子便借着太子妃的名头给他送了酒过来,把安长卿给恶心的不行。 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然又旧事重提。 安长卿看着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完全无法理解她为太子做这些到底是图什么。 垂眸看一眼清冽酒液,安长卿淡淡一笑,拱手道:“那怕是要辜负太子妃一番美意了。去岁长卿往雁州一行,喜爱上了当地烈酒。再遇这精酿的雪梅酒难免觉得味乏,还不若普通茶水。” 他拒绝的不留情面,别说太子妃,就是太子脸色也微变,似笑非笑道:“太子妃为了讨这雪梅酒,可费了牛少功夫。” 安长卿含笑不语,拿眼神去看身侧的萧止戈。 萧止戈眸光深沉扫太子一眼,直接拎起小炉上的酒壶,弃杯用碗,倒了满满一碗酒:“叫皇兄皇嫂见笑了,长卿被我养的嘴刁,他既不喝,我代他就是。想来皇嫂也不会介意。” 太子妃重新端起笑:“自然不介意。” 她身侧的太子脸色阴沉,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因这一出,席间气氛不复和谐。四人都只沉默地用菜。 太子妃余光觑着对面两人,就见两人虽未说话,动作间却十足亲密。为了风雅,小几上摆的都是精致冷盘,又以各式点心居多。安长卿每夹上一块,若是不爱吃,就只尝一小口,便放回自己盘中。萧止戈则会极其自然地夹去吃了,再给他夹另一样。 就这么一会儿,安长卿尝了五六种点心,真正吃了的却只有两样。其余都只尝了一口,便叫萧止戈吃了。 果然是嘴刁得很。 太子妃心想:不仅是嘴刁,还一点规矩都没有。也就是北战王出身行伍,才能忍受这般做派。但凡换做个讲究人家,他今日这般,都是要被长辈训斥的。 敛下眼中情绪,太子妃想起今日目的,矜持地用帕子擦了擦唇,又起了个话头道:“从前听人说二弟对王妃十分纵容我还不信。今天亲眼看见了,才知道原来外头那些话本上写的都是真的。” 原来是为了这茬……安长卿不动声色地与萧止戈交换了个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子妃也看到那些话本了?那都是书生们胡编的,哪能当真?” “我倒是瞧着百姓们当真的很。”一旁的太子轻抿了口酒,探究地看着他道:“外头现在都在传,北战王妃乃是神仙下凡庇佑大邺百姓。一双儿女更是出生便有祥瑞来贺,是大大的吉兆。” “是啊,我还听说不少民间百姓要给王妃立生祠供奉香火呢。”太子妃抚了鬓边金钗,似玩笑一般地对萧止戈说:“就是陛下和太子,也不如王妃这样得民心所向。也难怪王爷会这么纵着王妃。” 这一番话可谓杀人不见血。 四人带着面具虚与委蛇这么久,这场鸿门宴总算图穷匕见。 “百姓未经教化,见识又短浅,把话本故事当真就罢了。怎么太子妃也信以为真了?”安长卿神情无辜:“那话本我也看过,里头还说我会仙术,生了一对龙凤胎呢。” 他故意扭头朝萧止戈眨眨眼睛:“……如此说来,那小世子和小郡主正巧也是一对龙凤胎,也当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了。” “太子妃说对不对?” 太子妃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胡搅蛮缠,脸色好一阵变化,却没能接上话来。 倒是萧止戈道:“本就是你生的,以后哪个敢说他们不是你亲生的,我去教训。” “那是自然。珩哥儿和珠姐儿可是要叫我亲爹的。”安长卿笑吟吟地应下。 他们这一唱一和,九分真一分假。听到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耳朵里,却是这夫夫两人实在狡猾,拿住了漏处蓄意狡辩。 然而此次他们本来只是想要探一探萧止戈的底,外头北战王妃的生祠都快立起来了,他们可不信这里面没有萧止戈的手笔。毕竟北战王妃神仙下凡庇佑万民,那北战王岂不就是上天亲选之人? 若是无意还好,若是有意造势……太子眸色狠厉,这天下他势在必得,萧止戈若想来抢,那就容不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说真话不信,非要我们骗人,他们好难伺候(烦 —————— 啊久等啦,写得太入神忘记时间了orz 偷走怂怂的珍藏话本卖钱然后给大家发99个红包补偿好了~ 感谢在2019-12-02 18:29:15~2019-12-03 19: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201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羞涩的兔兔、★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笙、heead7、口口、君莫笑、紫月阁主、_strong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笙 40瓶;taytay 33瓶;k 30瓶;易艾薇、淡潇不语、scorpio园、灼灼其华、羞涩的兔兔 10瓶;南希希希 8瓶;可可爱爱小橘子、女王大人 5瓶;每天每天都想喝奶茶 3瓶;我要上天! 2瓶;王子如画、疏影、_strong壮、棠梨落、库房保管员、八十、挖挖、春山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第 88 章 宴席不欢而散。如此一来双方几乎是撕破了脸皮, 不过是碍着安庆帝, 才勉强维持了仅剩的一分面子情。萧止戈厌恶太子已久, 也无意再与他弯弯绕绕打机锋,直接带着安长卿离开。 二人一走, 太子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他盯着安长卿的背影,神情不定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太子妃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又无声敛眸, 手掌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却没有多言。 私底下,太子素来不喜她过问太多。 在亭中站立良久,太子方才压下了心中怒意, 重新换上一副端和面孔, 对太子妃道:“这几日累着你了, 你先回去歇息吧。晚上不必等我,我歇在携芳院。” “是。”太子妃福了福身, 又温顺道:“林氏的伤还未好利落,怕是不能伺候殿下。妾叫新进的美人去携芳院伺候?” “就林氏吧。”太子眼中闪过压抑的戾气,嗓音却温和道:“孤会注意分寸的。” “是。” *** 东宫小聚之后, 太子与幕僚们密议一番后,深觉得萧止戈此人心思深沉,又手握重兵,决不能再留。便暂且将三皇子抛在一边,先全力对付萧止戈。 朝堂之上, 韬光养晦许久的太子一党开始有了动作。 ——朝会上,御史李贡上奏:如今邺京城内流言四起,坊间百姓都在传北战王妃乃下凡仙人,一个个将北战王妃奉若神明,甚至还要为王妃立生祠供奉香火……李贡显然酝酿已久,字字句句都在挑动安庆帝的情绪。最后直言这背后必定有人煽风点火,妖言蛊惑百姓,所图甚大,陛下不得不防! 嘴上说着请陛下彻查,肃清流言,务必要揪出背后指使之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数番含沙射影,分明意在北战王。 □□羽纷纷出言附议,请安庆帝下令彻查幕后之人。 以三皇子马首是瞻的一众官员谨慎地保持了沉默,虽不明白太子怎么忽然调转目标开始对付北战王,但不论结果如何,于他们都是有益无害,便纷纷作壁上观。 剩余中立派不愿搅合到两位皇子的争斗之中,也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龙座上的安庆帝面色瞧不出喜怒,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看向萧止戈:“你可有话要说?” 众人目光顿时凝在萧止戈身上,从方才开始,萧止戈就未置一词,倒越来越不像脾气暴戾的北战王了。众人屏息凝神,等着听他如何辩解。 却见萧止戈上前一步,面容沉肃看向御史李贡:“御史大人觉得这幕后之人散播这番流言目的为何?” 那御史对上他沉静目光便有些闪躲,接着又想起自己身后站着太子,腰杆又挺直起来:“自然是哄骗百姓,蛊惑民心,为自己造势。” 就差指着萧止戈的鼻子说北战王散播流言居居心叵测意图篡位了。 “哦?那造势目的为何?”萧止戈步步紧逼。 “这……这自然是幕后之人才知,等将人拿住,自然便见分晓。” 李贡到底还有脑子的,言官可以弹劾,却不能捏造诬陷。他总不能直接说萧止戈想给自己争储造势铺路。别说安庆帝还在龙座上坐着,争储之事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就说北战王身为皇子,他小小御史无凭无据,若是敢将心中猜测说出来,就等同构陷皇子,等着他的只有大理寺的邢狱。 然而他不说,萧止戈却替他说了。 “这坊间流言,北战王府获益最大。在御史大人眼中,怕是本王嫌疑也最大?” 御史没接话,却也没反驳,这话是萧止戈自己说的,却不关他的事了。 然而萧止戈却丝毫不见气虚,竟然一拂衣摆跪下,对安庆帝道:“御史觉得坊间流言乃是有人煽风点火刻意散播。然而儿臣却觉得,这乃是百姓有感恩之心。虽然言辞略有夸大,但北战王府受之无愧,北战王妃更当之无愧!” 话语掷地有声,惊得一众朝臣倒吸一口凉气。 安庆帝语气微沉:“哦?” 萧止戈毫不退让,当堂列数安长卿所做之事:“庆历十五年初雪灾,王妃广建粥棚,发放冬衣,使无数受灾百姓有屋可栖,有衣可穿,有粥可食。” “同年三月,雁州战事紧急,前太府寺卿克扣粮饷,致使雁州将士陷入粮草断绝困局。又是王妃筹集四万石粮草,亲自送往雁州解了燃眉之急。” “五月,北狄围城不退,为解困局,我率兵偷袭北狄王庭。北狄阵前散播我身死谣言,又是王妃与雁州将士死守城门,更不顾安危亲上城墙鼓舞士气稳定军心……如此方等到我大破北狄王庭,彻底铲除了北狄这个心腹大患。” 萧止戈目光扫过众人,寒声道:“所说这桩桩件件,虽王妃不欲邀功,但百姓知恩图报,感念王妃善举也是人之常情。怎么到了御史口中就成了受人蛊惑了?” “还是诸位大人觉得,自己比王妃做得更好?” 众人面露讪色,讷讷不言。先前还腰杆笔直的御史也悄悄缩了缩身体,没敢接话。 安庆帝原本面色有些不虞,但听完萧止戈所说的这些事后,再生气便有些底气不足。而且他如今正需要二儿子来制衡太子,自然不能叫他落了下风。 “北战王说得不错。王妃嘉言懿行,堪当表率。你们不学着点就罢了,还要恶意揣测。御史李恭,念你初犯,便罚俸半年,回去静思己过。” 说完又吩咐随侍的大太监:“另再送一份赏赐去王府,以示朕之嘉奖。” 如此这事便算是揭过了。一边敲打一边安抚,皇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 萧止戈带着诸多赏赐回了王府,而太子东宫,盛怒的太子红着眼恶狠狠砸了茶杯,神色扭曲可怖。 伺候的宫人惶惶不敢出声,闻讯而来的太子妃挥退了下人,上前柔声安抚:“不管陛下心里怎么想,只要有太后和皇后娘娘在,没人能撼动东宫,太子何必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蠢妇,你懂个什么?!” 太子怒意未消,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耳光。犹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一脚。太子妃脸色一白,却不敢出声,只蜷着身体护住小腹。 见她倒在地上起不来,太子被怒意充斥的头脑方才恢复了清明——这是太子妃,不是别的阿猫阿狗。 脸色变了几变,他才又换上一副温柔面孔,将人扶起来道:“是孤失态了,可有伤着哪里?” 太子妃脸色惨白,却依旧温顺地摇摇头:“不曾。” “那就好。”太子温柔地笑了笑:“若是不舒服,便请太医来。孤去携芳院散散火气。” *** 察觉了太子的针对,萧止戈也不会坐以待毙。他早就派人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异动,他都能及时知晓,早做准备。 御史弹劾不过是个开端。安庆帝责罚了御史李恭,无异于当着众朝臣的面打太子的脸。以太子的性情,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止戈便是要逼急他,他越着急,露出来的破绽便越多。 不过几日,盯着东宫的探子便带回了两个消息。一是东宫守卫戒严,太子又数次召集幕僚议事;二是前日半夜,东宫有人鬼鬼祟祟地去了城外义庄,探子跟去一探究竟,发现他们送了一具女尸过去。那女尸被剥去了脸皮不辩样貌,浑身布满鞭笞和火灼伤痕,情状十分可怖。只是义庄那边动作十分利索,不等探子继续查探,便将女尸丢进火炉中焚毁了。 萧止戈眯起眼睛,东宫半夜运出去的女尸? 身上有鞭痕和烧伤,那多半是生前被虐待过……死后还如此谨慎地毁尸灭迹,人选除了太子不做他想。 太子是正宫嫡子,在人前向来清风朗月,尽显一国储君的气度。虽然能力并不算出众,但办事也没出过错漏。加上他一向表现的脾性温和,又与太子妃夫妻恩爱和睦,也从未被人质疑过品行。因此在激起南地民怨之前,他的名声还不错。至少从没被人抓过错处,储君之位坐得稳稳当当。 然而他记得安长卿曾说过,在他的梦里,太子是因德行有亏被废的。 原先萧止戈还想不通,太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惹怒安庆帝被废黜,如今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却叫他抓住了一丝线索。 东宫,被虐待致死的女尸,还有焚尸十分利落的义庄……串联在一起,叫萧止戈有了模糊的想法。 手指敲了敲桌面,萧止戈脸色不太好看:“加派人手盯住东宫,另再派人手去查一查义庄。” 探子领命而去,萧止戈却又在书房中待了良久方才起身离开。 安长卿见他一脸不快地回来,随口问道:“怎么又黑着张脸?” 萧止戈顿住脚步,凝视他良久。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心中猜测太过龌龊,他不想污了他的耳朵。舒展了眉峰,萧止戈道:“东宫又有动作,我再给你加几个护卫,日后出门带上。” 安长卿惊讶一瞬,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便没有拒绝,只咕哝道:“这天子脚下,太子总不敢对我这个北战王妃做什么吧?” “他最好不敢。”萧止戈面色阴鸷地说了一句,之后便打住。只道:“我怕他狗急跳墙,拿你做人质威胁我。” 安长卿想想也是,他们与太子早就是不死不休。而且他总觉得太子这人怪异的很,谁知道逼急了会做什么,多做防范也没有错。 四月里,残冬的寒意尽散,已隐隐有了初夏的光景。轻薄的绫罗锦缎逐渐换下了厚重棉衣。 雁州那边也来了信,齐巍说去岁的甘薯已经开始育苗,等幼苗长成便能栽种。雁州下头各郡县也都在推广种植,今岁的种薯多,等到了七八月收获季节,便能迎来大丰收。再也不必为粮草不足发愁了。而后又一一详述了雁州其余诸事,安长卿二人不在雁州,齐巍便按照先前制定的章程,和其他官员商议着来,如今倒是一切安好。 书信末尾,齐巍还酸溜溜地告状,说如今女学越办越大,安娴钰升任副院长,颇受百姓赞誉。城中不少人家都遣了媒人上门说亲,还有浪荡些的公子哥凑在女学门前想献殷勤,但是都被安娴钰毫不客气地拒了。只有那个闷不吭声的周鹤岚,人不在还每月按时往女学送东西,从笔墨纸砚到裁衣布料……一看便是没安好心。就三月里还回来了一趟,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哄得安娴钰休了假,同他去城中闲逛,惹得无数爱慕者伤透了心。 齐副将语气看起来又酸又气,力道大的笔迹都透过了纸背,搜刮着他腹中为数不多的墨水狠狠地给周鹤岚上了一回眼药。 安长卿看得失笑,又提笔一一给他们写回信。 四月里没什么大事,就连太子那头也没再有什么动作,倒是难得过了一阵安生日子。只是好景总不长,这日萧止戈下朝回来,便告诉他禹州出了事。 ——有人揭发归德将军舒聆停与西蜣暗中往来,意图谋反。 揭发之人是禹州参军,乃是舒聆停的心腹之一。他带着舒聆停与西蜣的来往书信,一路躲避追杀方才逃回了邺京。之后马不停蹄地被人护送进了宫,面见安庆帝陈情。 安庆帝大怒,先把将将得知消息的舒贵妃与三皇子幽禁了起来,而后又在朝会之上商议,要派人彻查。若是舒聆停当真敢勾结西蜣意图谋反,那便立斩不赦。 安长卿心中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派谁去?” “护送参军进宫的,是太子的人。”萧止戈道:“太子这是自己不想动手,便设计挑着我跟舒聆停对上。” 今日朝堂之上,众人为派谁去争执不下时,便有人举荐了他。 舒聆停掌禹州兵马,又是舒贵妃之胞弟。不管他是不是心存反意,这趟差事都不会好办。 众人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推来推去,竟然发现北战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纷纷附议。 就连安庆帝也觉得如此,他深怕舒聆停当真有反心,真打起来会波及邺京,因此没有太多犹豫便点了萧止戈为钦差,命他前去禹州彻查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狗*太子。 ———————— 今天是非常生气甚至说了脏话的喏喏,得用十包松子糖才能哄好的那种。 今天卡的头秃,给大嘎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2-03 19:08:56~2019-12-04 20:1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生恶人 3个;heead7、馬卡貝拉、市井说书人、不会飞的雯子、道长的樱潼、姓余的男人太苏啦、静静、紫月阁主、三鸭子、80e在线沙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生恶人 106瓶;吃饭睡觉撸猫毛 40瓶;羽冰凝逸、隽宝儿妈^_^ 30瓶;姽薇 25瓶;emma 20瓶;彤、小小菩提子、余情画尽梦一场 10瓶;issac 7瓶;荡秋千的猪、藍轩?靈兒、mint~t~t~t、云中君、道长的樱潼 5瓶;月半酱33 3瓶;125、我要上天!、nice云上的lily 2瓶;西红柿土豆汤、水言、挖挖、紅茉、敲爱吃芒果、藍、小月、_strong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9、第 89 章 于公于私, 萧止戈都没有立场拒绝。 他只是担心自己去禹州后, 太子这边会趁机对安长卿不利。自从发现东宫女尸后, 萧止戈便加快了计划,从前能一步一步来, 是太子还是个正常人的前提下。但现在他却发现太子就像一条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疯狗,时时刻刻在旁伺机咬他们一口,不致命, 但恶心人。 这些腌臜事, 他一个人恶心就够了,却不想让安长卿也卷进来。只是如今他要去禹州查案,有些事情,就必须要知会安长卿, 以免他毫无防备。 “此行禹州, 未必是坏事。太子只以为这样就能叫我和老三对上, 他在旁坐收渔利。但禹州我迟早都要收进囊中,如今不过是早一步而已。”萧止戈道。 “何时出发?要从府中调人手暗中跟着吗?” 他从雁州返京时, 从军营中带了三百精锐,这些精锐是萧止戈的直系,实力不差也忠心可靠。为了掩人耳目, 当初安长卿叫他们都扮成了家奴和普通护卫,如今正负责王府的防卫。 萧止戈道:“明日便启程,我抽调一百人暗中去禹州策应,以防万一。其余人手都留给你。另外我叫探子留意东宫异动,还派了人调查城外义庄, 若有动静,届时也叫探子直接报于你。” 安长卿从未听他说过城外义庄,诧异抬眼:“义庄?” 萧止戈咳了一声,略气虚道:“东宫的腌臜事,本来没想污你耳朵。” 他将东宫女尸与城外义庄的猜测细细说给安长卿听,又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加防范,若我猜测是真,太子已然不能用常人眼光来看待。”这就是个疯子。 安长卿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抚了抚手臂,把那种恶寒的感觉驱散,认真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 次日,萧止戈带上安庆帝手谕,携同大理寺官员还有三百禁卫军出城门往禹州方向行去。 这回安长卿没有去送行,只派了王富贵去城门口候着,人出城了就回来报于他。 萧止戈是卯时出城,安长卿得了消息,算了算路程,应该三日后的这个时候,就该抵达禹州了。 萧止戈不在,安长卿便把兄妹俩接到了正房来,每日看过账后,便和兄妹玩上一会儿。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兄妹都换上了单薄衣裳,藕节一样白嫩的手臂上带着相同样式的小金镯,动一动便叮铃铃的响。 兄妹俩如今都已经能自己坐稳当,被放在小床里,一边朝安长卿伸手一边咯咯地笑,两双一模一样乌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像在要爹爹抱。安长卿被看得心里发软,把兄妹俩抱起来,一边一个坐在他腿上。 萧安珠人小力气却足,手揪着安长卿的衣襟,跃跃欲试地想起身,结果刚抬起屁股,却被边上的哥哥伸手拽了一下衣裳,又一个屁.股蹲坐了下来。没能趴到爹爹胸口,萧安珠愤怒地“啊”了一声,看看咯咯笑的哥哥,抿嘴鼓起脸颊,“嗷”地一声就啃在了萧安珩脸上。 她才长了乳牙不多久,使不上力,啃了半天最后只糊了萧安珩一脸口水,瞧着脸蛋都气红了。 安长卿和两个乳娘都笑得不行,拿帕子给儿子把脸蛋擦干净,又捏捏女儿肉嘟嘟的脸颊,安长卿嘀咕道:“从小就这么凶,看来还真随你们父亲了。” 萧安珠眼珠溜溜转,两只小胖手讨好的抱住了安长卿的手,这回不上牙啃了,吧唧亲上去,又糊了安长卿一手口水。 萧止戈不在的时日,安长卿每日花了更多时间在兄妹俩身上,又把之前在雁州雕了一半的翡翠印章找出来继续打磨,时间倒是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五月初时,赵太后要去弘法寺礼佛,恰逢弘法寺山下桃花盛开,便召了近臣亲眷和小辈随行。安长卿也在其中。 三位皇子之中,萧止戈去了禹州,三皇子被幽禁,唯有太子随行。除太子之外,这回长公主萧佑喜也一同来了。一行人身份贵重,弘法寺早被提前知会过,这几日间都不接外客,只招待他们一行。 到了寺里,便有知客僧带着他们去各自的院中安置。赵太后信佛,这些日子要去同方丈礼佛,也没有拘束他们,剩下的人则各自三两相邀,去赏桃花。 安长卿还未来及出门,长公主便先寻了来。她依旧是清冷高贵的模样,只是安长卿看着,比上一回见她时,更清减了一些。他对长公主印象不坏,见了礼后,便笑着同她说话。 长公主目光有些复杂,似是斟酌了良久才道:“你与止戈可还好?” 安长卿微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为何这么问。他抿唇浅笑,道:“长公主放心,我跟王爷很好,两个孩子也很乖巧。” “看来是我又多虑了。”长公主双眉毛舒展不少,难得带了点笑意道:“我以为你会生气,你能想开也好,过得糊涂一些,总比凡事太较真来得轻松。” 安长卿直觉她这话里还藏着话,不像是劝他,更像是自己有感而发。只是他与长公主到底交情不深,也不便多问,便略了过去道:“我明白的。” “不说这些了,难得见到,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萧佑喜道。 安长卿自无不应,陪着她出门往寺里的桃花林去。 萧佑喜性情清冷,原应该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跟安长卿同行,她却变得善谈起来。她言辞中多有关心萧止戈,却又把度把握的十分好,不适宜的问题她都绕了过去,只关心二人的生活。 安长卿便捡着在雁州时的一些趣事讲给她听,说着说着,又难免提到两个孩子,安长卿又说了不少兄妹俩的趣事。 见他提起两个孩子脸上一点芥蒂之色都没有,萧佑喜轻叹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着她神情又有些怅惘,目光有些空茫地看着远处灼灼桃花,轻声道:“这样就很好,很好。” 安长卿从第一回见她,就总觉得这位长公主心里藏着许多事,而且似乎还与萧止戈有关,如今见她又露出如此神情,便试探道:“长公主似乎总担心王爷过得不好?” 他言语间虽有试探,眼眸却很清澈。 萧佑喜流露出一丝笑意,又有些无奈道:“你倒是很机警。不过有些事,我不能说。” 这意思,就是确实与萧止戈有关了。而且她说的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可惜安长卿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头绪,这位长公主会藏着什么与萧止戈有关的秘密。 因他试探,萧佑喜便刻意岔开了话头。安长卿不好再追问,只能陪着她闲话。 这桃花林不小,两人走了小半会儿,才碰到了人——太子妃正带着宫女从另一边台阶上来。山上空气湿润,青石台阶上生了苔藓便有些湿滑。她一个没踩稳,便滑了一下,一声轻呼后,她下意识捂住了肚子。所幸身后的宫女及时扶住她,帮她稳住了身体。 她的反应只是一瞬,站稳后又是那个端庄娴雅的太子妃,见到前方的长公主和安长卿,缓步上前见礼叙话。 相比安长卿,长公主对她就要冷淡的多,只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两方人便又分开了。 安长卿的目光落在她腰腹上,想起她方才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反应,目露疑惑——太子妃这反映,竟然有些像是他怀孕时。 但是这些日子却从没听到过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太子妃与太子成婚多年,却一直没能生下嫡子,太子膝下二儿二女,都是庶出。东宫嫡嗣关系国本,若是太子妃有孕,那是要上报宫中的。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是月份小还不宜公开?安长卿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测,若是这样,那不管是太子还是赵太后,都不会让太子妃随行了。 只是太子妃那下意识的模样,确实十分像是孕妇。若不是安长卿自己曾亲自体会过,也不会如此笃定。太子妃有孕,却瞒着不说,还冒险随太后来寺中礼佛……这事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他心中略一思量,跟长公主分开之后,便叫人暗中盯住了太子妃。 太后在弘法寺斋戒礼佛七日,其余人等便也要在寺中逗留七日。前几日长公主时常来寻他说话,倒也还安逸,到了后面两日,长公主被赵太后叫走,他就不得清净了。 随行的世家公子们已经来请了他两回,安长卿知道太子也在,便都找借口婉拒了。然而第三回,却不好再拒绝。只能无奈赴约。 赵太后喜爱的小辈,那自然都是亲近太子和赵家的。而且邀他赴宴多半还是太子的意思,虽然在寺里,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多半不敢做什么,安长卿还是暗中打起了精神,并不准备久留。 世家公子讲究风雅,宴席设在桃花林的溪水边,精致小几摆在桃树下,灼灼桃花潺潺清溪,还有乐师舞娘助兴,倒是十分用心。 太子就坐在首位,安长卿被侍女引过去,位置就在他下手。 安长卿疏离地行了礼落座,神情十足冷淡。太子眸色闪过阴郁,转瞬又带上了温和笑意,举杯道:“孤难得出宫,大家不必拘泥礼数,今日务必尽兴。” 其他人举杯应和,安长卿跟着端起酒杯,无视了太子看过来的目光,酒杯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等我怼死狗*太子。(超凶叉腰 —————— 久等辽,怂怂不在,喏喏要从辅助奶切dps辽~ 感谢在2019-12-04 20:19:43~2019-12-05 18: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郭 11个;紫月阁主、29552624、taytay、旻天、君莫笑、静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846197 120瓶;濑名甜瓜、80e在线沙雕、持刀小天使、吃兔子的萝卜、wuuuuu 20瓶;涤烦子 17瓶;雪颖、吧唧一口我家三啵、安意、旻天 10瓶;emma 6瓶;咕噜、彼岸花 5瓶;24186396 4瓶;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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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垂眸思索太子到底还能忍多久,就听他对面那桌道:“总说邺京里的这点事太没劲,不若王妃给我们讲一讲雁州的事。我们这些人里头,可没有去过雁州的。” 他这一提议,便得了不少人的附和。就连太子也颇感兴趣道:“从前都说雁州贫瘠苦寒之地。但孤这半年却听说雁州百姓生活富足,北地不少流民都想去雁州。” “这倒是没错,我也听说过。”另一人接话道:“听说雁州还有一种筒车,放在河边便能自动汲水灌溉田地,可是真事?” 他们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除了个别别有用心的试探,大部分倒确实是对雁州感兴趣。 安长卿略一思索,便捡着能说的讲给他们听。他声音清冽,语速不疾不徐,说起雁州种种也都言之有物,就如灌溉的筒车,种植的甘薯,还有种种试行的政策……一桩桩说来,条理清晰分明。便是自诩学识过人的世家子也不得承认,他们困于邺京这一方富饶水土,自诩学富五车见识广博,但其实不过是井蛙之见罢了。 待他说完,轻抿一口茶水润喉。不知道是谁率先抚掌赞了一声:“王妃高才!” 话音未落,其他人也纷纷称赞。 这些世家子弟,年岁都与安长卿相仿,因着年轻,他们倒是比那些官场上摸爬滚打混久了的长辈们更有热血和雄心。听安长卿说了雁州诸多变化,就难免被激起了满腔抱负。 无形之中,对安长卿也更加认可起来。 高坐上方的太子将诸人的变化一一收入眼中,最后目光又落在了一丝骄矜之色都未露的安长卿身上。 时隔一年多,安长卿不仅容貌更盛,更增了耀目光华。就像一颗璞玉,细细打磨温养之后,终于露出了内里秀玉。 比从前更耀眼,也比从前更想叫人据为己有。尤其想到要从萧止戈手中抢人,他就更觉得兴奋。 这场酒宴并未如安长卿所想一样横生枝节,太子除了眼神怪异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倒是宗正寺卿的小公子和孝文伯二公子对雁州诸事感兴趣,说回城后若是有时间,可否再来同他探讨。 安长卿想了想,并没有一口回绝,反而都应了下来。这些人如今确实偏向太子,但日后,却未必不能倒戈北战王府。 因被拉着多说了几句,安长卿离席便慢了一步,太子这时候上前来,原本想邀他一同走的孝文伯家公子见状,以为他们有事要说,拱拱手先行了一步。 赴宴的客人们都已经离席,桃花林里只剩下安长卿与太子。 见太子敛了笑意向自己走来,他却并无慌乱。他带的侍卫就在不远处等待,并不怕太子敢做什么。 太子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并没有慌乱或畏惧,便有些失望。他单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捻了捻指尖,温声道:“今日一见,孤倒是对长卿刮目相看……” 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神却阴冷:“二弟如此好福气,真是羡煞孤。”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同心,恩爱和睦,何需羡慕旁人。”安长卿不退不避,冷冷勾了唇,却故意戳着他的痛处说。 太子果然脸色一阵扭曲。 安长卿只笃定他与太子妃不和,故意刺他。却不知道太子妃是太子不能提及的逆鳞。皇后就太子一个儿子,加上宫中赵太后强势,二人自小就对他要求严格,但凡不能达到要求,便要被严厉训斥。他的一切都被宫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掌控,唯有在少年时做过一次出格之事。但打那之后,皇后对他的掌控更加严格,甚至连定下的太子妃,也来监视他。 这叫他如何不恨? 窥及安长卿眼中的了然,他神色越发狰狞,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如何能比得上你?等日后孤继位,让你当皇后如何?” “就凭你也配?”安长卿沉下脸,冷峻的眉眼间,竟仿佛有几分萧止戈的影子。嘲讽又轻蔑地扫他一眼,缓慢又清晰地道:“你一不堪为君,二不堪为人夫,三不堪为人。便是十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北战王。” 冷峻神色一收,他倏尔挑眉,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有空做梦,不若先给自己挑个体面些的死法。” 他这一番话说得狂妄至极,神情间的轻蔑和厌恶更是像一把尖刀,狠狠扎破了太子伪装的表相。 “贱…人,你…找…死!”太子行猩红了脸,抬手便欲动手。然后安长卿早有准备,利落的退后一步,不远处的护卫飞速上前护住了他。 护卫一动,太子的人也围了过来,双方剑拔弩张。 安长卿冷声道:“今日就我与太子留在这桃林,太子若是想动手,可想清楚了。北战王外出办案,太子却意图欺辱北战王妃……想来陛下和御史们,都会愿意还我一个公道。” “好!很好!”理智压过了怒火,太子缓过劲来,指着安长卿阴沉道:“今日之事,孤记下了。日后孤必要你跪在地上求饶。” “那便拭目以待。” 安长卿后退,示意护卫随他离开。 太子定在原地,看着他嚣张的带人离开,差点生生把牙齿咬碎。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明明他才是中宫嫡子,明明萧止戈只是个不受宠弃子,却总有人护着他。 以前是,现在还是! “萧止戈……”口中尝到血腥味,太子神色阴沉的舔了舔唇,眼神却空前的兴奋起来。 *** 回了自己的院子,安长卿才松了一口气。虽然骂人骂得很痛快,但要是太子不管不顾的发疯,他还真招架不住。好在他还没疯彻底,尚且有点理智。 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安长卿沉吟半晌,觉得目前动作还是慢了。太子跟个疯狗似的,不早点解决了,睡觉都不安稳。 “葵二可有消息传回来?”安长卿问。 ——葵二便是前两日安排去盯着太子妃的探子。 “尚未。” 安长卿蹙眉,心里虽然有些急切,却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次日,太后一行启程回宫。 安长卿这回没有骑马,而是乘了马车。他车驾就在太子妃车驾后头,掀开帘子,便能看到前面的动静。他假装赏景,实则盯着前面车驾,猜测太子妃到底在瞒着什么。 想得正出神,却见前面车驾忽然停了下来,太子妃的贴身女婢神色惊惶地下来:“不好了,娘娘出事了!” 叫嚷声惊动了前面的太后,派了信重的嬷嬷前来询问:“慌什么?出了何事?” 婢女惶惶然:“娘娘她,她似小产了……” 嬷嬷神色一变,连忙上马车查看,就见太子妃虚弱地靠在车壁上,宫裙之下已经染了点点红色。 “快!叫太医来!”嬷嬷吩咐一句,又叫女婢去照顾太子妃,自己急忙去跟太后复命。 前行的队伍彻底停下来,太医在后面的车驾上,此时被禁卫军带着骑马赶来,就急急忙忙上车,告罪之后开始把脉。 他凝神许久,又问了太子妃几个问题。 太子妃虚弱地很,女婢便代答道:“娘娘体虚,月事向来不准,一直在调养着。这个月月事未来,也只以为是时候不准。” 这时赵太后和太子也都来了。太子扶着赵太后上了马车,急急问道:“太子妃如何?” 太医神情沉凝道:“太子妃身孕尚不足月,又舟车劳顿动了胎气,老臣只能尽力而为。” “罢了,你且尽力。”赵太后看了看虚弱的太子妃,重重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太子面露痛色:“这是孤第一个嫡嗣,李太医务必保住。” 说完又怜惜地将太子妃揽进怀中,柔声安慰道:“别怕,孩子定不会出事。” 太子妃露出个虚弱的笑,轻轻摸了摸肚子,嗓音干涩道:“这是妾第一个孩子,妾不会让他出事的。” 太子妃动了胎气,前面短时兵荒马乱。安长卿是男子,这时候不好过去,便派了人去问。得知太子妃动了胎气正在诊治时,眉头便诧异地挑了挑。 他看得没错,太子妃确实是怀孕了……那今天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夸我了!(傻笑 —————— 来啦!要写到大剧情了贼卡,每天都是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更新呜呜呜qaq 感谢在2019-12-05 18:44:14~2019-12-06 19:0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552624、君莫笑、静静、叨叨和四鸠、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九婴 129瓶;瑾婳 30瓶;墨墨 15瓶;醋溜薄荷精、啵啵蓝、余清忱 10瓶;姽薇 7瓶;澹雅、猫小花 5瓶;苍狗 3瓶;海之鑫懿、125、水榭云亭、风非风兮 2瓶;蓝绿栀念、_strong壮、大大世界、涞迩、kylin、。。。。。。、喵呜、王子如画、楽寶、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第 91 章 因为太子妃动了胎气不宜颠簸, 太医施针之后, 车驾前行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出行车驾抵达邺京时,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宫中太医院早就得了消息,又派了两位太医一位女医官在东宫候着。太子妃被太子亲自抱了进去。一行侍从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进去。 赵太后没有跟进去, 留在外面安抚官眷,事出突然,又事关太子妃, 其他人这时候也不便多问, 也没人敢提及回府之事,竟然都跟了过来。赵太后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此时不管外人心中如何猜测,她都只做无事的模样, 笑吟吟地安抚了一番, 又暗暗敲打了几句不可乱传, 方才叫一众人各自回府。 安长卿的车驾也掉头,轻快地往北战王府行去。 到了府中, 却见护卫来报,说葵二带了消息回来,正在书房等着、安长卿脚步一顿, 便转道去了书房。 葵二果然已经候着了。 “查到什么了?”安长卿问道。太子妃这一出实在扑所迷离,叫人捉摸不透。但是他又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一直没有想通关窍而已。 葵二将一张黄纸递给安长卿看:“在弘法寺时,属下一直暗中盯着太子妃,太子妃倒是未见异动, 但是她的贴身女婢私下去寻了弘法寺的管药材的小沙弥,称自己犯了热症,找小沙弥要了几种药材,又说怕主子知道后不叫她服侍,叮嘱那小沙弥千万不要将热症之事说出去。” 那些药材里有几样性寒,热症需要用上倒也不奇怪。但是葵二长在外出任务,自己也略懂医理。她拿的药材里,除了治热症的几种药材之外,还有几样并不需要用到的药材。倒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葵二直觉不对,盯梢的时候就更留心几分这女婢。后来又趁着女婢照方煎药时,将药方记了下来——那果然不是什么治热症的药方。 “那方子属下不认识,盯着女婢将煎好的汤药送进了太子妃居所后,便去了山下药铺问了一圈,问了两三家铺子,方才有大夫认出来,说这方子是一些稳婆间流传的土方。是专门帮一些怀孕女子掩盖月份的。” “掩盖月份?”安长卿听得眼皮一跳,直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葵二继续道:“是。那大夫说,吃了这种药后,便是三四个的身孕,大夫把脉时,也只能瞧出是刚怀上不久。只是这药性寒又烈,极伤身。也有女子用后受不住药性,小产或者一尸两命的。” ——而太子妃今日,便有了小产之兆。 缺失的一环被补上,安长卿总算想明白了太子妃有孕却瞒而不报的缘由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不是太子的。 太子妃长居东宫,等闲不会出宫。便是出宫,那也是前呼后拥,守卫重重,她哪来的机会与人珠胎暗结? 除非那人就在东宫,或者说,有机会出入东宫。 手指轻敲桌面,安长卿沉吟良久道:“盯紧东宫,再查查太子妃身边可有亲近的侍卫之类……”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道:“顺便再留意这这三四个月内,可有外男进出东宫。” 葵二领命而去,安长卿却觉得心惊肉跳。 这事若是掀出来,怕是要引出轩然大波。太子妃是皇后亲自定的不说,她的父亲蒋玉忠是卫尉寺卿,掌皇宫防卫之事,母亲赵氏则是赵皇后的堂姊妹。有了这层关系,这些年来蒋家赵家可谓同气连枝。 一旦太子妃这事爆出来,怕是前朝后宫,都要震荡。 安长卿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这事暂时压了下来,写在信上他不放心,如今局势贸然捅破这事反而可能惹一身骚,对他们并无益处。他干脆先按兵不动,准备等萧止戈回来再议。 *** 萧止戈的禹州之行,却算不上顺利。 到达禹州之后,他便宣读圣旨,以钦差身份暂时羁押了舒聆停。舒聆停出乎意料地并未过激反抗,反而一直嚷着冤枉,要面见陛下,与参军对峙。 萧止戈本就准备事后押他回京,因此同意了他的要求。只将他关在将军府中,派兵严加看守。他自己则派了人明察暗访,查证舒聆停是否真有谋反之心。从他私心来看,舒聆停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毕竟舒贵妃是他的亲姊妹,三皇子更是亲外甥,帮着外甥夺嫡日后保舒家显赫,远比勾结西蜣谋反的风险小得多、成功率也大得多。 谋反的乱臣贼子,大多没有好下场。以舒聆停这样谨慎的性子,想来也不敢赌。 只是他心中有所猜测,该走的过场还要走。搜查过将军府,又提审府中下人,再将舒聆停的心腹属下挨个调查询问……这过场走下来,倒是确实找到了舒聆停勾结西蜣的证据——有下人交代,说半夜起夜时看见舒聆停送了一个异族男子出府。听形容描述,确实有西蜣人特征。 萧止戈拿着证词去审舒聆停,他一开始不愿说,非要见到皇帝才肯开口。萧止戈可不会跟他客气,使了点手段就让他开了口。 舒聆停最后承认,自己确实与西蜣人有来往,但不是意图谋反,而是西蜣人寻到他,想通过他,与大邺皇帝做一笔交易。 “那西蜣人自称是王太后的使臣,想让我带他去面圣。说以西蜣秘宝为代价,换取大邺出兵,帮他们的王夺回王权,铲除逆臣薛无衣极其党羽。”舒聆停道:“我自然是不信他,叫他拿出信物和证据来。他给我看了信物,确实是西蜣王太后的手谕,我才暂时留了他。” 从他提到西蜣秘宝时,萧止戈的眼神便沉了沉,他继续问道:“使臣如今在何处?西蜣秘宝又是什么?本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编造给自己脱罪?” “我安排他住在我另一处宅子里,只是秘宝是什么,暂时还未打探出来,对方坚持要亲自同陛下说。”舒聆停流露出几分不甘,他原本的打算是最好能从使臣手中套出西蜣秘宝的线索,之后再交由三皇子献给安庆帝,如此一来便是大功一件。却没想到还未等他套出消息,自己这边就先出了叛徒。甚至还捏造了他意图谋反的证据。 萧止戈细细观察他的神色,终于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西蜣秘宝是什么后,问出安置使臣的宅院位置,便带人去寻西蜣使臣。 那使臣这些日子都在这宅院里等消息,他相貌异于大邺人,舒聆停一直不让他随意出去。 这些日子舒聆停都没动静,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叫人催一催,就看见萧止戈带着士兵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他面色一瞬惊慌,之后快速用大邺话说自己是舒将军的客人。 “你是王太后派来的使臣?”萧止戈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对方似乎楞了一下,之后很快点头:“你是舒将军派来的?” 萧止戈冷冷勾了唇:“是,舒将军叫我来问问你,西蜣秘宝到底是何物。” 使臣有些畏惧他,但又想着或许是舒聆停等得不耐烦了,才故意派人来恐吓他。他定了定神,强硬道:“我早就同舒将军说过,不见到贵国皇帝陛下,我是不会说的。” “……那我就放心了。”确认了舒聆停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萧止戈神色彻底冷下来,手中银刃一闪,就见使臣瞪大了眼,捂着脖子嗬嗬喘息几声,倒在地上断了生机。 “把尸体送去西蜣,交给薛无衣的人。务必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是。” 萧止戈带着人出去一趟,却是两手空空地回来。舒聆停听他说没在宅子里找到人,心里便存了怀疑——他怀疑萧止戈故意放走西蜣使臣,好叫他没了证人坐实罪名,趁机除掉他。 心里有了计较,沦为阶下囚的舒聆停不欲同他争辩使臣下落,左右只要能回京他就能给自己脱罪,沉默片刻后恨声道:“便是寻不到西蜣使臣,我也还有证据。王爷只管押送我回京面圣就是!” 萧止戈倒是没有拒绝他这个要求,三日后,便押着人启程返京。 从禹州到邺京,需要穿过崎岖山岭,就是走官道也要三日左右。随行的还有同来的大理寺官员,不好昼夜兼程地赶路,行程便放慢了不少。 第一日晚上他们在山下扎营修整,意外便是这时发生的。 他们背靠山头忽然滚下几块巨石,紧接着,便有一群蒙面的山匪提刀杀了过来。招式凌厉,直取要害。 禁卫军被巨石被迫分散,反应不及很快便见了血。 萧止戈挡开偷袭的弯刀,镇定地指挥剩下的禁卫军开始反击。只是这些山匪训练有素,人数又不少,禁卫军一边要反击一边还得护着不会武的官员,左右支绌之下很快便显了颓势。萧止戈见势不对,放了联络响箭,不多时隐在后头的一百护卫就赶了过来。 对方见势不妙,又杀了几人后飞快撤离。 “穷寇某追,先看看有多少人受伤。” 制住了欲追击的禁卫军,萧止戈却不动声色朝护卫统领使了个眼神,队伍末端便有几人潜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追着那帮山匪方向而去。 其他人则清点人数查看伤员。 随行官员大多受了伤,萧止戈扫视一圈没看到舒聆停,神色便一凝:“舒将军在何处?” 天色昏暗,又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舒聆停。点了火把找了一圈,才发现戴着镣铐的舒聆停被一块巨石压在了下面。除此之外,他胸口处还有一道刀伤。 萧止戈探了探鼻息,人还没死,略包扎了伤处止血后,当机立断命人趁夜去寻了村镇,找了大夫给他治伤。 好在舒聆停伤势虽然重,刀却没刺偏避开了要害,勉强保住了一条命。随行官员也都受惊不小,勉强镇定下来,才问萧止戈:“王爷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虽然做山匪打扮,却不图财,且刀刀致命,更像是受过训练的杀手死士。” 大理寺少卿也看出来了,迟疑道:“那是冲着舒将军……还是王爷您来的?” 萧止戈眼神微冷,道:“我看更像是冲着我们两人一起来的。” 只是对方低估了他的实力,也没料到他暗中还带了帮手随行罢了。 大理寺少卿还想说什么,犹豫一瞬又咽了回去。他直觉这里面的事情他不好掺和,便讪讪道:“那接下来如何是好?” 萧止戈道:“为防节外生枝,尽快赶回邺京。其余之事,回邺京再议。”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悄声):……太子他被绿了,还喜当爹,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怂怂(幸灾乐祸):我看他挺开心的,再让他多开心几天。 —————— 久等啦,怂怂要回辽!夫夫混合双打即将加载~ 最后基友开新文辽,打脸虐渣修罗场abo,喜欢这口的可以去康康! 《死后我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by糖醋藕 陶心是个专门走背锅被虐剧情的炮灰工具人 这次他穿越到的是一个星际abo世界,经过不断的作死后终于死在了主角的怀中。 本来以为任务完成可以离开,却不想系统出了bug,陶心也重生到成了被抢走未婚夫的落魄豪门,暂时无法离开。 趁着这个机会,陶心本来准备浪一浪,却万万没想到,死过一次后他似乎成为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更不幸的是,他的新身体是个omega 感谢在2019-12-06 19:07:48~2019-12-07 18: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80e在线沙雕、君莫笑、口口、紫月阁主、小欣、cqh双子、大肉包子、29552624、弹棉花的希达啦、月光下的茉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白 30瓶;taytay、弹棉花的希达啦 20瓶;君玄清 19瓶;安然残光 15瓶;俟采白 14瓶;一桃小丸子、wwhhyy、31487073、啦啦啦卡q、晨曦、tiora、叶灰 10瓶;鲸落、长安又雨、29978913、verdant 5瓶;苍狗 3瓶;我要上天! 2瓶;啦啦啦小小天使、喵呜、难捱、挖挖、_strong壮、薇逼莉柚、纱绘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第 92 章 五月下旬时, 宫里隐约传出消息——太子妃有孕了。只是之前遇了一次险, 胎儿月份又还不足三月, 便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宫中赏赐源源不断地往东宫送去,先前去过弘法寺的众人便猜到, 太子妃这一胎应该是保住了。 安长卿听闻消息时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想到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太子对太子妃如何珍视宠爱,如珠似宝,便总觉得太子浑身上下都泛着莹莹绿光。 倒是太子妃的表现叫人刮目相看, 皇嗣事关重大, 绝不容许血脉混淆,因此太子东宫也有起居记录。太子何年何月何时宿在何处,这些都有明确记载。但从弘法寺回来至今,东宫却没有半点质疑。如今宫中又大张旗鼓地送来赏赐, 显然是太子妃不知道用何种手段瞒天过海了。 心思缜密, 对自己又够狠, 还偏偏与太子不和……安长卿忽然觉得,这个盟友或许可以争取一下。只是怎么争取, 就得讲究时机和方法了,他还得好好想一想。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好法子,就接到消息, 萧止戈回京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身受重伤的舒聆停。 萧止戈带着重伤的舒聆停一同进宫面圣。舒聆停人还虚着,躺在担架上被两个禁卫军抬进宫里。安庆帝见着他这模样都惊了一下,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萧止戈还未说话,就听舒聆停大喊了一声“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而后他不顾伤势,挣扎着起身跪下,大哭道:“那些贼子陷害臣通敌叛国不说,竟连我的命都不想留!他们这是杀人灭口!若不是北战王,臣怕是见不到陛下。只能含冤而死了啊……” 舒聆停是武将,身材魁梧高大,但带着伤趴伏在地上言辞恳切地哭诉,倒真有几分叫人不忍。 虽然先前知道他勾结西蜣意图谋反,安庆帝是起了杀心的,但看见他这做派还是唬了一跳,叫人将他扶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老二你来说。” 萧止戈这才开口,将这趟禹州之行的过程如实禀报。 “确实查到了有西蜣人出入将军府,但舒将军说那是西蜣使臣,是献上秘宝来向我大邺借兵的。但儿臣带了人去寻那使臣,却并没有拿到人。舒将军说还有其他证据,要亲自交予父皇。” “另我们返京时确实遇到刺杀,对方假扮成山匪,但配合默契招式狠辣,应是受过训练的杀手死士。” 听见秘宝,安庆帝无神的眼睛顿时现了光彩,没有过问刺杀之事,反而热切地看着舒聆停:“西蜣当真要献上秘宝?” 舒聆停顾忌地看了一眼萧止戈,这才道:“那使臣确实如此说。他说第一任西蜣王曾在自己陵寝之下又建了一座空冢,里面堆积了第一任西蜣王积累的大半财富。若是想打开那空冢,需要一幅画和一把钥匙。钥匙如今便在王太后手中。那画像却在西蜣丞相薛无衣手里。对方承诺,只要我们出兵剿灭薛氏党羽,西蜣愿意将画像和钥匙拱手奉上。” “听起来倒是不错。”安庆帝果然有兴趣,又有些迟疑:“可若是那空冢里什么也没有呢?西蜣倒是会算账,拿这秘宝在前面吊着我们。” 舒聆停道:“这便是臣一定要面见陛下才能说的缘由了。臣不否认确实与西蜣人有所接触,却从不敢生不忠之心。没想到竟然有人借着这一点,捏造书信污蔑臣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其心可诛!” 说着他从贴身中衣的内袋里拿出一封信件双手捧上,道:“这是那使臣当时交给臣的。那是王太后与西蜣王送来的国书,只要我们同意出兵相助,不论能不能找到秘宝,都会再另外进献五百万两银,两千匹西蜣马,还有各色珍宝等等俱都写在了这份国书之上。” 安庆帝接过去一看,下面果然盖着西蜣王族的玺印。安庆帝脸色顿时大好,连蜡黄脸色都红润几分:“还算有诚意。此事若是能成,算你一件大功。” 舒聆停一喜:“陛下圣明。臣不敢邀功,只求严惩栽赃陷害之人!” 安庆帝龙心大悦,自然不再追究他的罪责,十分好说话地应了下来。 萧止戈在边上听他们一唱一和,想到那副画像上的人,面色微沉,出言劝诫道:“西蜣之人素来狡猾,眼下有求于我们自然是千般许诺,事后却未尝会履行约定。且儿臣听闻薛无衣手下有一名猛将商阙用兵入神,十分韩勇。我们贸然出兵,将士长途跋涉又水土不服,未必有胜算。” 安庆帝进来越发固执,最听不得有人反对他,不耐道:“西蜣蛮荒之国,将领再悍勇能打得过我大邺将士?” 说完摆摆手,不耐道:“你此次受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西蜣之事,朝会上再议。” 萧止戈起身行礼,微微眯起眼眸扫过二人,方才退了出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画像上的人与安长卿几乎一模一样,若是知道了……萧止戈眸色一冷,他决不可能叫安庆帝与西蜣合作。 *** 舒聆停在宫中与安庆帝一番密谈,隔日便洗刷了冤屈,反而是那揭发的参军,被下了大理寺邢狱严加审问。 而宫中被幽禁的舒贵妃母子也终于重获自由。 安庆帝还惦记着西蜣秘宝,看着楚楚可怜的舒贵妃更觉怜惜,不仅恩准了她回舒家省亲,还额外赏了不少东西以示安抚。 舒府。 舒贵妃看着躺在床上的兄长面色阴郁:“大哥可知动手的是谁?” 一旁的三皇子嗤笑道:“这还用问,不是二哥,那就只有我那好大哥了。这是想挑着我们和二哥斗呢。若是大舅舅当真在回京路上出了事,母亲能咽下这口气?” 舒贵妃一想便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舒聆停活着回来了,嫌疑最大的当真只有萧止戈,而他们母子只怕也还被幽禁在宫中,便是要报仇,那也是冲着萧止戈去的。 “太子真是好毒的心思。”舒贵妃咬牙冷笑。她似想到什么,嗤笑道:“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舒聆停目光一闪:“你是说……那件事?” 舒贵妃点头:“当年宫中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提起,违者立斩不赦。但这事也不只我一个人知道……长公主这些年,不还死死记着么?” 她轻笑一声,抚了抚发髻,对舒聆停道:“既然是北战王救了大哥一命,大哥理当登门致谢才是……” 舒聆停领会了她的意思,道:“娘娘放心,此事交给我。” 三皇子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神情疑惑。舒贵妃却温柔地给他整了整衣襟:“这事你别多问,叫你大舅舅去办就是。若是萧止戈知道了当年之事,必不会放过太子的,我们啊……只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 安长卿自收到消息,便在府里焦急等着了,尤其是听传信的护卫说路上遇见了刺客,更是坐立不安。 直到过了午时,方才有门房来禀报,说王爷回来了。 安长卿急急忙忙到了门口,就碰上了牵着马往里走的萧止戈。 路上遇刺,又赶路回来。萧止戈一身风.尘,下巴上冒出了青色胡茬也没来得及刮干净,倒是多了几分落拓不羁。 安长卿站在原地,萧止戈将缰绳交给下人,大步朝着他走去,直至走到他面前,方才低下头,拿满是胡茬的下巴去蹭他:“我回来了。” 被他蹭得发痒,安长卿躲开他怀抱,嘴里咕哝着“脏死了”,眼睛却紧张地落在他身上,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同行的舒聆停都都重伤了,他生怕萧止戈回来时也是被抬回来了。 “没受伤。”萧止戈看透他的担忧,随他回了院子里,站定了张开胳膊给他检查:“不信你自己摸摸。” 安长卿狐疑地拍了两下,确实没摸到绷带之类的东西才放下心。刚要收回手,却被萧止戈按住了,他神色忽然暧.昧起来,声音微哑:“喏喏不检查检查别的地方?” “胡说八道什么?!”安长卿用力抽回手,脸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我想你了。”萧止戈却不依不饶,又凑过去抱他,男人像只笨拙的大狗熊,从后面将他整个包裹在怀里,嘴里还在没羞没躁地提问:“我出去一趟,就想你想得紧。喏喏想不想我?” 安长卿神情微赧,虽然气恼他一点不害臊,却还是老实道:“想了。” 背后的大狗熊顿时满意地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着,却挟持着他往浴房的方向走:“先陪我去沐浴,等会儿再检查喏喏有多想我……” …… 在浴房里折腾了好半晌,两人方才换了干净的中衣出来。安长卿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肩头,眼尾飞红未散,只抿着唇不肯理萧止戈了。 知道自己折腾的过分了些,萧止戈咳嗽一声。讨好地拿了布巾给他擦头发,又装模作样地搬出两个孩子关心一番,哄着安长卿同他说话。 安长卿气消得快,见他竟然都会搬儿子女儿出来救场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越来越不正经,以后书局送来的话本你不许再看。” 萧止戈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应好。 擦干头发,又换了衣裳,已经到了黄昏日暮时分。安长卿叫厨房传了晚膳,两人用了晚饭后,又去陪着兄妹俩玩了一会儿。正准备早些歇下时,前些日子派去查义庄的探子却回来了。 两人只能匆匆又披上外袍,去书房见人。 探子形容颇有些狼狈,他领任务出去许久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如今这么急着深夜过来,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不许学话本上乱七八糟的花样,知道没? 怂怂:……知道了。(下次还敢 —————— 久等啦,没收了怂怂的话本钱,给大家发99个红包,啾啾啾~ 感谢在2019-12-07 18:35:32~2019-12-08 20:0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ta酱 3个;★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晟镜说原耽不愧出bp 3个;紫月阁主、heead7 2个;软糖z、君莫笑、29552624、荡秋千的猪、sunny89、attila、落觞、世界在变、闰土是爷们儿、静静、月石味么么哒、市井说书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侦探柯南 42瓶;十三香 13瓶;晨曦、attila、舞归尘、小诺、一桃小丸子、阿水 10瓶;水榭云亭 8瓶;天南星 7瓶;啦啦啦小魔仙、24562942、苏墨白、27002028、37124916 5瓶;想改的名字都没了 3瓶;joanna__kain、浅笑、嫣然、清歌攬月 2瓶;彼岸花、绿花花、喵呜、寒羽、忘羡怀里的兔子、_strong壮、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第 93 章 “可是查到了什么?”萧止戈问道。 探子微微躬身, 说了这些时日里自己发现的线索。 为了更好地盯着义庄, 打探到更深的东西, 探子特地乔装打扮成个脑子不太好被老父送来义庄谋口饭吃的憨傻之人,去了义庄应征伙计。义庄里停放的都是暂时无法下葬的尸体, 白日里看着都阴森可怖,干得也是脏活累活,因此一向很难招到伙计, 探子乔装打扮一般后, 管事见他虽然脑子不好,干活却还算利索,便将他招了进去。 义庄里活人不多,尸体倒是挺多。每日干的都是些清点尸体或者把无人认领已经开始严重腐烂的尸体下葬之事, 因探子特意表现得憨傻木讷, 平日里口舌也不伶俐, 又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这幅又憨又没心眼的模样很快消除了管事警惕心, 开始叫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这管事叫孙新世,便是先前半夜处理东宫无名女尸的那名管事。乔装打扮的探子取得他的信任之后,没有轻举妄动一直在等待时机。 果然没过半月, 孙新世便带他去见了自己的大哥孙新民。 弟弟孙新世管着义庄,哥哥孙新民却是个人牙子,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牙行,专给那些富贵人家物色下人。 孙新世带着他去便是为了挑人。 孙新民带带着他们七弯八拐地去了一条小巷的老宅子里,宅子里有几个大汉守着, 正屋里头却关着两个容貌十分出色的双胞胎姐妹。孙新世当时一看就十分满意,当即便结清了银钱。又叫探子将姐妹俩弄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而后将人带回了义庄去。 探子将姐妹两抱上马车时,发觉对方身体绵软无力,便知道她们应该是被下了药。因此对此更加狐疑。牙行买进卖出,要么是穷人家自愿卖身为奴,要么就是犯了罪官卖的。但这对姐妹的模样,不像是自愿卖身,看着倒像是被拐的好人家女子。 回了义庄之后,那对姐妹便被关在了最角落里一间空着的停尸房里。平时那里都落着锁,不许人踏足。关了人后,便由探子每日去送饭。饭菜里都加了药,那姐妹俩倒是一直浑浑噩噩不吵不闹。 如此过了大约五日,又是一个半夜,便有一辆马车悄悄地到了义庄偏门处。探子这日早被孙新世勒令不许睡觉,就在屋里候着。孙新世提着灯笼,叫上他一起去了关人的屋子。 探子按吩咐将姐妹俩扛出去,送到了马车上去。驾车的车夫年纪不小,下巴却光溜溜,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却还是透出一股尖细感,探子一眼便看出这是个太监。而且多半是东宫的太监。 那太监给了孙新世一袋银子便走了,孙新世转头又赏了探子一锭银子,叫他不许乱说,便回屋休息。 而探子则趁着夜色,又悄悄潜出义庄,跟在了那辆马车后头。不出所料,那辆马车果然从侧门进了东宫。东宫近来戒备愈发森严,他不敢贸然跟进去。只能次日想办法给潜伏在东宫内的其他探子传了信,确认东宫携芳院果然新来了两位美人。他得知消息便立即找了个理由离开义庄,回来禀报。 “属下猜测,那具无名女尸,多半也是如这对姐妹一般的来历。” 安长卿与萧止戈对视一眼,亦是这个想法。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姬妾身家来历都要清白,便是出身最差的石良娣,娘家也是南地豪富。那具无名女尸死后没有引起一点波澜,显然并没有什么身家背景。而且观孙管事办事熟练,显然不时第一次做这些事。那死去的女子不可能是东宫女婢。这些女婢虽身份低微,但若是隔三差五地不见一个,不好遮掩不说,传出去了也于太子名声也不利。 倒是这些从民间弄来的良家女子,是最好控制的。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义庄之中可有其他发现?”安长卿又问。 “未曾。孙新世做事十分谨慎,义庄之中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私下行事。那焚尸火炉属下也去看过,里头尸骨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灰烬。” 萧止戈沉吟片刻问道:“那姐妹两人如今如何?” “据葵二探到的消息,这姐妹两人似乎性子颇烈,刚来就犯了事,正被关在院中,每日有老嬷嬷去教导规矩。” 萧止戈沉吟片刻,很快有了对策。叫探子先行回义庄潜伏着。 安长卿拧眉有些厌恶道:“好歹也是一国储君,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逍遥不了多久了。”萧止戈道:“我传讯叫葵二留意那姐妹两人,若真是烈性女子,倒是可以帮上一把,借机把这事捅出来。” *** 从禹州回来之后,安庆帝大手一挥以奔波受累为由,免了他的朝会,叫他好好休息。萧止戈虽然不去朝会,朝堂上的消息却瞒不过他的耳目。比如安庆帝到底惦记着西蜣承诺的好处,在朝会上将此事提了出来。 三皇子这边的官员自然鼎立支持,剩下的半数却都在反对。太子党羽是不想叫三皇子太过得意。自舒聆停洗刷了罪名之后,舒贵妃再次复宠,三皇子也时常被安庆帝召去教导政事。 还有以季安民和申屠孛为首的老臣,一心为大邺为安庆帝着想,也不赞同贸然出兵。 听说超会上安庆帝当场发了脾气,之后甩袖子而去。不知道是不是气狠了,次日便生了一场病,数位太医调养了多日方才见好。只是再见时,众人发现他面容比先前又苍老许多,愈发暮气沉沉。 萧止戈每日陪着安长卿和两个孩子出去游玩赏景,仿佛对朝中之事一概不知也毫不关心。 这日天气太过炎热,两人便没有出门,安长卿带着兄妹俩坐在亭子里乘凉,亭子前的空地上,北战王换了一身粗布短打,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处,正拿着一把斧头对着几根圆木比划。 ——上回他们出门游玩,无意间看见寻常人家院中摆了一架简易的秋千,小孩儿坐在秋千上,父亲在后面推。萧止戈瞧见了,回来就说要给兄妹俩也做一架秋千。 安长卿说叫工匠来做,他还不乐意,自己折腾了木料和工具,准备动手自己做。 他坚持要自己动手,安长卿也懒得拦。北战王在骄阳下大汗淋漓地劈木头,北战王妃就坐在亭子里吃着瓜果看他忙活。 兄妹两个已经能到处爬,小胳膊小腿儿一动起来爬得飞快。口齿虽然还不清晰,但已经能含糊不清地“耶耶”地叫爹。此时见亲爹在外面干活,两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看,萧安珠更兴奋,手脚使劲划拉着,差点从小床上翻到地上去。 萧止戈把木料都凿出契合的凹槽,随意抹了一把汗水,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安长卿明显看热闹的目光。他微眯了眼,丢下手里的木料,大步去了亭子里,又故意挨着安长卿坐下。 安长卿嫌弃地挪开一些:“一身汗臭。” 顿了顿又道:“也幸好是自己府里,不然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堂堂北战王沦落到去做长工了。” 为了方便干活,男人穿了一身粗布短打,衣袖也卷了上去,露出来的小臂线条结实流畅,还有未擦干净的细碎汗珠凝在突出的喉结处,眉眼依旧是英俊的,却又平添了几分粗狂……和野性。 像一头解开了礼仪规矩束缚的野兽,周身满是侵略气息。 安长卿没忍住多瞅了两眼,耳尖顿时有点热,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骄矜地扬着下巴道:“来,先给本少爷倒杯茶。” 萧止戈从善如流地给他倒茶。完了又瞅了瞅自己,确实落拓的很。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语调暧.昧道:“若是在大宅院里,如我这般英武俊俏的长工,该是最讨主家的小少爷喜欢的。” “为什么?”安长卿没听过这个说法,有点点警惕又有点好奇。 萧止戈眼中闪过促狭,附在他耳边低低道:“因为长工干粗活,有一把好力气,能把小少爷伺候舒坦了……” “………………” 安长卿足足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只两只耳朵烧的通红。 萧止戈不怀好意地笑:“少爷,今晚上可还要召奴才伺候?” 回过神的安长卿狠狠瞪他,一回头又见兄妹俩齐齐趴在小木床的围栏上瞅他们,更觉得羞.耻。板着脸踹了他小腿一下,摆出周扒皮的嘴脸凶道:“干.你的活儿去,再偷闲躲懒,晚上不给你饭吃!” 萧止戈忍不出笑出声,神情十分开怀。两个孩子不懂爹爹们在做什么,但见亲爹笑了,自己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 在亭子里忙活了一个中午,萧止戈总算把这些木头都处理好了,剩下的便是将这些木头拼接起来,再用绳索固定……这些一日做不成,只能抽闲再做。 萧止戈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门房就来通传,说舒将军来拜访。 “他来作什么?”安长卿皱眉,他们同舒家的关系可不亲近。 萧止戈也想不通,不过凡事见招拆招便是,叫门房将人请进来,道:“见了便知道了。” 舒聆停被下人搀扶着缓缓进来,见着萧止戈和安长卿,便先拱了拱手行李,朗声笑道:“此番冒昧拜访,是为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说着同行的下人便将谢礼捧了上来。 舒聆停却没有生疏意思,笑呵呵继续道:“我这伤势一好些,能起身就赶紧来了。王爷可不要怪我冒昧拜访。” 萧止戈可不觉得自己跟他有多熟:“无事不登三宝殿,舒将军看着不像是专程来道谢的。有什么事便直说吧,本王不爱拐弯抹角。” 舒聆停笑容微顿,勉强才接上了情绪,长叹了一口气道:“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几日辗转反侧备受煎熬,却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瞒着王爷,否则我这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安啊……” 他装模作样地锤了锤胸口,觑着萧止戈二人的表情。 萧止戈眉间微皱,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起来,语气也越发不善:“舒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舒聆停望了安长卿一眼,迟疑道:“这事事关丽嫔,王妃是否要避——” 丽嫔是萧止戈的生母,安长卿心口一跳,就听萧止戈声音一沉:“不必!” 舒聆停碰了个钉子,只得略过话,假惺惺地哀叹道:“这事藏在我心中多年,王爷可知,丽嫔当年……并非自戕。”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是不是最英俊最能干的长工? 喏喏:……滚(气鼓鼓 —————— 啊啊啊今天又写忘形了忘了挂请假条,但是今天终于写完了剧情所以挺直了腰杆! 今天怂怂有点可怜巴巴,不偷怂怂私房钱辽,秀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 (看有小可爱说自己从来没抢到过红包,说下群发红包只能发前xx名,所以秀都是发的前排99个。手动发实在太lui了) 感谢在2019-12-08 20:03:34~2019-12-09 18:3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xi201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景炎 2个;heead7、紫月阁主、29552624、懒鱼一条、雁过夜隐鹿、静静、小然会发光、君莫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巧克力 50瓶;阿西 30瓶;姽薇 28瓶;adorra、清琦、第几只鬼、静静 20瓶;雁过夜隐鹿、痴汉y今天也很爱老婆、一桃小丸子、晓宇宝宝的母后、我好快乐因为我是小熊、费渡的骆闻舟、九制软酥酥_、云中君 10瓶;桃鸽鸽 9瓶;啦啦啦小小天使、口口、金台寺法力无边、小笼包啦、青阳日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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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是假,我们自会查证。舒将军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舒聆停倒也不恼,摇摇头叹息道:“……是我欠考虑了,或许不该将此事说出来。” 安长卿目含冷光,似笑非笑:“我看舒将军是考虑太周到了。” 舒聆停佯装不懂,与他打了个笑哈哈。 安长卿送他到厅外,倏尔敛容看向他:“舒将军这份情北战王府记下了,只是人命债没这么容易还清,剩下的,日后王爷会亲自去讨。” 舒聆停笑容一顿,敷衍地朝他拱了拱手,便大步朝外走去。 安长卿脸色稍霁,又伸手揉了揉脸,调整好表情之后,才折回了厅中。 萧止戈仍然保持着他出去前的姿势坐着,只脖颈两侧和手背上青筋迸出,青色经脉突兀地纵贯皮肤,瞧着有些骇人。 安长卿仿若未觉,上前蹲下身,覆住他的手道:“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我们去寻长公主一问便是。如果母妃真是被奸人所害,我们便找出仇人,替她报仇。” 虽然他觉得,舒聆停今日敢来说这番话,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而且,丽嫔之事多半跟皇后脱不了干系。舒聆停说是报恩,不过是想借机挑起他们与皇后间的争斗。 萧止戈抬眸看他,瞳孔有了些微颤动。安长卿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今天晚了,明天我就去长公主府,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两人对视许久,萧止戈才极艰难地吐出一个“去”字,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北战王从来是无坚不摧的,是负了伤也能提枪杀敌的铮铮汉子,安长卿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丽嫔死亡的真相一瞬间击穿了他的铜皮铁甲,将他打得溃不成军。 虽然他依旧表现得镇定,但安长卿恍惚看了那年刚从行宫回来,却骤然得知母妃死亡的小萧止戈。 安长卿没有说那些空洞无用的安慰之语,只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地陪着他。 萧止戈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良久才哑声道:“母妃死后,我曾经暗地里查了许久,却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所有人都告诉我,母妃是受不了冷宫艰苦,选择了自戕。” 他一开始不信,但后来,找不到证据,又听得多了,他便渐渐信了,竟然当真放弃了继续追查真相。 但他的母妃明明是个坚韧开朗的女子,即便失了宠移居跟冷宫没有两样的栖凤宫,即便下面的奴才见风使舵,连饭菜和衣物都要克扣,母妃也从未露出过愁苦之色。 她是平民出身,恶奴克扣了饭菜,他饿得直哭,她便去花园里寻了能吃的花草来,合着讨来的面粉做成饼给他吃。衣裳份例被克扣,她便扯了帷幔做布料,给他做成御寒的夹衣穿在里头, 丽嫔曾经享尽帝王恩宠,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后来失了势,不需要那些贵人动手,便多得是会看眼色的奴才,使尽花招折腾他们。曾经的许多年,母子俩都是相依为命地熬过来。但她的性情始终温和,对萧止戈爱护疼宠,竭尽所能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他,护着他平安长大。 这样一个坚韧的母亲,怎么舍得抛弃才九岁的幼子,选择自戕? “我不该信的。”萧止戈嗓音微颤:“她含冤而死,我却信了外人的话,放弃了寻找真相。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他喃喃自语一般道:“母妃肯定很失望,” “不是这样的。”安长卿听得心里一酸,将他拥进怀里:“你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些人合起来蒙骗你,你怎么查得出来?” “母妃肯定不会怪你的。”安长卿在他背上轻拍,声音轻柔道:“她这么疼你,肯定盼着你过得好。再说,我们现在给她报仇也不迟……” 感觉到腰上力道越来越大,安长卿轻叹一口气,亦用力地回抱住他。 这一晚萧止戈格外地沉默,在厅中那短短一瞬间的脆弱仿佛只是幻觉。他平静地和安长卿一齐用了晚膳,又去沐浴,之后甚至还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才随安长卿一同歇下。 整个人平静地叫安长卿有些害怕。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 天色刚亮,萧止戈便起来了,他看起来跟往日似乎并无不同,但眼底偶尔划过的戾气,叫安长卿心惊。 用过早饭,两人一同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建得富丽堂皇,但门庭却冷落。自从长公主与驸马有了嫌隙之后,便从蔡家搬回了公主府,此后这夫妻两人便一直别府而居。而长公主府更是闭门谢客,极少与人往来。 许是少有人拜访,门房见着两人楞了一下,之后才急急忙忙地进去通报。 等了片刻,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便亲自来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王爷王妃真是稀客,长公主平日里最惦念你们了。” 萧止戈沉默不语,安长卿客套地笑了笑,随着她进了正院。 两人走去,远远就看见长公主站在院门口朝这边看来,目光触及他们二人,冷淡的神情瞬间带上了暖意,她缓步迎上来,嘴里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安长卿打量着她,或许在自己府中,她穿着打扮都很家常,素着一张脸没有涂脂抹粉,只是这么一来,她眼角眉梢的皱纹便显露了出来。 心中叹了一口气,安长卿没有拐弯抹角,望着她的眼睛道:“王爷有些事想问姑姑。” 萧佑喜一愣,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再去看萧止戈,见他眼神沉甸甸。嘴边的最后一丝笑意便淡了。她抿起唇,神情变得极其淡,似一瞬又似很久,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吩咐伺候的嬷嬷:“叫下人们去院子外候着,你亲自守着门。” 又对安长卿二人道:“随我来吧。” 三人一同进去屋,随后的嬷嬷关上门窗,内室的光线便昏暗下来。 这里应该是长公主平日的休憩之处,屋中间摆着一张小几,四个蒲团。几上一卷佛经,一壶清茶。 同这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比起来,这内室显得朴素的多。 三人落座。安长卿与萧止戈坐在一边,长公主独自坐在了他们对面。 亲自给他们斟了茶,萧佑喜这会甚至能淡淡笑一笑了,她有种害怕却又期待的战栗感,背负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有一个解脱了。 “想问什么,便问吧。”她说。 安长卿没有开口,去看萧止戈。萧止戈瞳仁微颤,沉声问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萧佑喜恍惚了一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你果然知道了。” 她垂眸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该怎么说。脑海里那些封存的往事又翻腾上来,许久,她方才道:“是太子失手杀了她。” 安长卿一愣,他以为凶手会是皇后,怎么会是太子? 萧止戈显然也没想明白,但紧接着又想起什么一般,面色比先前更冷,眼底是凛冽杀意。 萧佑喜没有看他们的神色,她知道他们必定就如当初刚知道真相的她一样震惊。 那一年,太子不过十四岁。他是中宫嫡子,又有强势的母家做后盾。一出生就被册封太子,自小当做储君教导。太后和皇后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而他表现得也十分出色,不管学业还是能力,都比他的兄弟强出了一截。从十二岁开始,便被安庆帝待在身边教导政事。 所以那年安庆帝去春山行宫秋猎时,便留下了太子监国。谁也没有想到,他端和有礼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个疯子。 那年驸马蔡骢没有伴驾,留下来负责宫中防务。萧佑喜与他少年夫妻,自然也没有去秋猎,就进了宫陪伴太后。她回忆着那一晚看到的情形,后来的许多年里,她甚至幻象着自己从不知道这件事,如此便也不必背负深重罪孽。 她闭了闭眼,挺直的脊背微弯了:“皇后教导严格,太子表面顺从,暗地里却渐渐生了反骨。许是曾经见丽嫔对你十分爱护,他渐渐便生出了嫉妒之心。” 谁也不明白他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思,十四岁的少年郎,说男人还太早,但却也已经知了人事。 恰逢安庆帝带着萧止戈去了行宫,栖凤宫中只剩下丽嫔,他便起了异样心思。后来太子辩解说,他只是嫉妒萧止戈有如此呵护疼爱他的母亲,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的疼爱,所以才鬼迷心窍去寻了丽嫔。 太子说:他只是想叫丽嫔像疼爱萧止戈一样疼爱他。 但丽嫔不仅不愿意同他亲近,甚至还要出去叫人。太子这时方才慌了,将人强行拖回来。两人纠缠之下,太子失手掐死了丽嫔。 这个说法,太后和皇后都信了,后来的安庆帝也信了。 萧佑喜却一直觉得,太子未必是这么单纯的心思。丽嫔是皇帝妃嫔,当年不过二十五岁,太子也已经十四岁,虽还未到成亲年纪,身边也已经有了人。 这样的猜测太过龌龊,也许众人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宣之于口。毕竟丽嫔并未遭到侵犯。 太子是一国储君,决不能背上这样的污点。 皇室不能传出丑闻,安庆帝不允许,赵家更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是不高兴的怂怂,没有小剧场了。 久等了,继续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2-09 18:33:58~2019-12-10 18:4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安意 2个;★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意、雨过天倍er晴 2个;阿水、飞飞angie、一马平川适合跑步、静静、一口喵、君莫笑、heead7、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葵 16瓶;鴨鴨 15瓶;一叶成伤 14瓶;徐霆飞 12瓶;飞飞angie、sociopath、安意 10瓶;苏星、烧酒、adorra 5瓶;soy_cristina、狗湘、nice云上的lily、彼岸花 3瓶;不语、每天每天都想喝奶茶、段段、铃铃落落、佩帔裴霈 2瓶;小菊花、水言、40284397、21414277、_景炎、挖挖、东兀官人、沐·陌染、_strong壮、我恨漫威、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5、第 95 章 从萧佑喜开口之后, 坐在对面的两人便没有再开过口。这些往事太过腌臜, 像一块放久了腐肉, 此时再挖出来,臭不可闻, 令人作呕。 她甚至不敢再去看萧止戈的眼睛,微微弓着脊背,继续讲述那段纠缠她良心多年的往事。 “丽嫔……死后, 太子才慌了神。他那时候到底年纪还小, 就去求了皇后。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当机立断清理跟着太子的宫人,接着便处理的丽嫔的尸体,带着太子去寻母后负荆请罪。” 太子是赵家的筹码, 太后这些年扶持皇帝扶持皇后, 接着又培养太子,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住赵家的荣耀。太子虽然做得过了,但是母子俩跪在太后面前一番哭诉, 太后便心软了。 说到底,她也不舍得对这唯一的孙儿做什么。况且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她很快想出了一套说辞, 又叫人狠狠杖责了太子。之后便做主,叫了驸马蔡骢带人将丽嫔的尸体收敛下葬。 这一切当时都是背着萧佑喜进行的,但是她自小聪慧,从紧张的气氛和宫人只言片语里得知出了大事,出于好奇, 她跟着赵太后偷偷潜进了内殿,偷听到了三人的谈话,得知了真相。 安葬丽嫔尸体的是她丈夫蔡骢,蔡骢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她找借口出了宫寻到蔡骢,见到了丽嫔的尸体。 丽嫔生前是个美人,死后却脸色青灰,紫黑掐痕环绕脖颈,一双黑黝黝的杏眸,死不瞑目地大睁着。萧佑喜从前听说丽嫔失宠后在冷宫日子不太好过,但眼下亲眼见着她的尸体,却觉得这一切太荒诞。 太子杀了后宫妃嫔,她的母亲,皇嫂,丈夫,却網顾一条人命,在合力掩盖真相。只为了保住太子的名声! 一国储君,却網顾人伦,藐视人命。如何配当一国之君? “……后来皇兄从春山行宫回来,便被母后叫去密谈。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说的,总之,皇兄信了他们的说辞,无意将此事闹大。最后宫里统一了说辞,对外宣称丽嫔是不堪忍受冷宫艰苦,自戕而亡。” 栖凤宫本来就没有伺候宫人,倒是省了封口之事。太子身边的宫人早就被处理干净。知情.人只剩下他们这些人。所有人都希望事情尽快平息。 唯有九岁的萧止戈不信,在暗地里调查真相。只是他年纪小,手上又没人得用。宫里都知道这事,却闭口不言,看着他徒劳无功地寻找真相,又有意无意地叫宫人在他耳边说着“丽嫔早有死心”之类的话语。 久而久之,他终于也放弃了寻找所谓的真相。 “很荒谬是不是?”萧佑喜嗤了一声,眼皮颓然地垂着:“……我曾经不忍,想告诉你真相。但是驸马拦着我。” 她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他跪在地上,求我看在蔡家上下八十二条人命的份上,只当这事从未发生过……” “我答应了。”到这时,她方才抬起脸看向萧止戈,神色是解脱后的释然:“他们都是凶手,我又何尝不是?” 这些年她搬出蔡家,同驸马分居,想关心弥补萧止戈,却每每在看见他时,总是会想起丽嫔死不瞑目的一双眼。愧疚和罪恶感时时刻刻缠绕着她,叫她不得安宁。 “这或许就是报应……”萧佑喜说:“我知晓的,便是这些。” 她说完,便委顿地垂下头,明明还是盛放的年岁,周身却尽是颓然之气。安长卿想起上一世,驸马死后,她亦是青灯古佛常伴一生,只是不知道是为自己赎罪,还是为了驸马。亦或是……二者都有。 萧止戈至始至终没有言语。从长公主说出真相伊始,他便冷静得异常。 他缓缓抬头看了长公主一眼,而后起身推门大步出去。安长卿追在身后叫他,他脚步方才一顿,转过身来,语气十分温和地对他说:“我去办点事,你先回去。” 他眼底分明燃着火焰,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燎原。 安长卿摇头:“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萧止戈深深看他一眼,似妥协一般道:“罢了,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萧止戈平静地坐在一侧,眼底平静深沉,安长卿却无端觉得不安,下意识抓紧他的手:“别做傻事。” 萧止戈嘴唇动了动,只说:“别当心。” 回去之后,萧止戈同平日无异,安长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却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两人用晚膳,看孩子,沐浴,然后相拥睡下。 安长卿本来不准备睡,但不知怎么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就这么睡了过去。等他陡然惊醒时,已是半夜。身侧被褥冰凉——萧止戈不在。 急匆匆披上外袍起身,却见王府中守卫森严,护卫统领正在布防。安长卿心中有股不详细的预感:“你们在做什么?王爷呢?” 护卫统领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受过吩咐。 见问不出来,安长卿索性回屋换好衣裳,就要策马出门去找,却在门口被统领拦住:“王妃,王爷命令我等在府中保护你和世子郡主。” 安长卿心中不安更重,策马上前一步,神色冷冽:“让开!” 对方拦在门口寸步不让。 安长卿眼神一冷,拔出统领腰间长剑,剑尖对着自己,厉声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那统领一惊,不敢再死拦,这一迟疑,就被安长卿钻到了空子,策马飞奔而出。 此时已经是深夜,街道上安静异常,安长卿策马直奔太子东宫,在宫门外,却没有如预料般见到萧止戈的人影。他焦躁不安地等在原地,竭力冷静地思考,除了东宫。萧止戈还会去哪里。 他仿徨地站在宫门前,有巡逻的禁卫军从远处过来,安长卿正要避开,却被人捂住口鼻,拉入了暗巷中。 “不是叫你在府中待着?”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些沙哑。 安长卿放松身体,掰开他的手转身怒瞪着他:“你想做什么?带着这些人,闯入东宫,杀了太子?” 或许是有黑暗遮掩,萧止戈没有再伪装平静,他冷冷掀了唇,眼角眉梢尽是戾色:“有何不可?我要亲自取他首级,祭奠母亲亡魂。” 安长卿愣愣地看着他。这并不是他熟悉的萧止戈,仿佛又变回了他们初识时,眉眼邪气,戾气缠身的太岁凶神。 他攥紧了拳,胸口充盈怒火:“太子的命不值钱,为了杀他担上弑兄谋逆的名声,值吗?若是母妃知晓,也不会高兴!” “我说值就值。”萧止戈靠近他,背在身后的手暗暗蓄力:“过来,我叫人送你回去。过了今晚邺京怕是会乱起来,你先回去收拾行装,明晚子时,会有人来接应,送你们回雁州。” 安长卿摇摇头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我不会上你的当了。你跟我回去,太子的把柄这么多,随便一个就可以叫他永无翻身之地。不值得搭上你自己,他不配。” 萧止戈有些无奈,藏在身后蓄力的手拿出来,温声道:“好,我听你的。你过来,我们回去。” 安长卿露出个笑容,毫无防备地朝他走过去。萧止戈伸手去揽他肩膀,安长卿却比他反应更快,藏在袖中的手迅捷捂在他口鼻上,目光歉意:“对不起……” 口鼻被绵软的帕子捂住,一股甜腻的异香吸入,将将要落在安长卿后颈的手绵软地垂下去,萧止戈竭力睁大眼,却只能模糊看见安长卿冷冽的眉眼晃动,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看着王爷当面被药倒,剩下的士兵面面相觑。萧止戈带来了三十精锐,不仅战场厮杀了得,也深谙暗杀之道。此时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安长卿扶着昏迷的萧止戈,冷声道:“送王爷回府!” 他眉眼如霜雪冷冽,此时看起来竟然比萧止戈还要骇人些,此时主子已经倒了,他们不敢违命,只得悄无声息地护送二人回了王府。 将送回去萧止戈安置好,安长卿不放心,又把余绡叫过来,让他看着萧止戈,天亮之前,绝不定让他醒过来。这趟回邺京,胡是非留在了雁州,只有余绡跟了来。他跟随胡是非学医许久,安长卿药倒萧止戈的迷香便是找他要的。 余绡听话得很,搬了小马扎坐在床边,将几根银针扎在了萧止戈的穴位上:“只要不拔掉银针,人就不会醒。” 安长卿放了心,吩咐他看好人。随后便又策马匆匆出了府。 此时还是后半夜,天色未亮。他策马到了季府,叫起了沉睡了季安民,两人密谈一番后,又匆匆离开回到了萧止戈他们埋伏的那条暗巷里,放了联络的烟火。 不多时,穿着东宫太监服的葵二便悄无声息地出现,见到传召之人是安长卿楞了一下:“王妃可是有要事吩咐?” 这焰火,是探子间紧急联络的信号。 安长卿将计划对他讲了一遍,尽数安排好,方才又披着夜色回了王府。回去后也没能歇息,又派出一堆士兵往城外去城外去拿人。 这一晚他没有片刻阖眼,只焦急地坐在房中等消息。身后床榻之上,萧止戈正在昏睡。 他能拦着萧止戈一次,不能拦他二次三次,唯一的办法,只有在他动手之前,先把太子的罪状捅出来,叫他无法翻身。 天色蒙蒙亮时,葵二回来了。 “如何?”安长卿豁地起身。 “成了。那妹妹已经被季大人带去了崇政殿。” 这一步棋早就已经部署好,只等着合适的时机翻出来。昨晚安长卿一番布置后,便叫葵二暗中策应,帮着那对双胞胎的妹妹避开东宫守卫逃了出来,这对姐妹性子烈,又遭受毒打和凌.辱,已经狠毒了太子,如今有了葵二帮忙,妹妹逃出来后,正巧撞上去上朝的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刚正不阿,听闻妹妹冤屈,震怒之下,竟然直接带着人上了朝,当朝要求彻查此事。 三皇子一党乐见其成,两方人马推波助澜之下,安庆帝不得不同意彻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与大理寺官员一同去东宫请太子,谁料正撞上东宫侍卫刚将逃跑的姐姐抓回来,打得血肉模糊准备关回携芳院中。 这对双胞胎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一个还在殿外登闻鼓下跪着,一个却已经血肉模糊。便是大太监有心转圜一二,也无力回天了。 如此东宫太子拐卖、虐杀良家女子一案,终于被摊开来,摆在了众人眼皮子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胆子肥了!还想偷袭我? 怂怂;…… —————— 来啦,狗太子的结局会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惨,放心叭~ 感谢在2019-12-10 18:41:27~2019-12-11 18:1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晟镜说原耽不愧出bp、★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552624 3个;heead7、静静、41120852、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0e在线沙雕 20瓶;墨砚砚、余清忱 15瓶;孤小晴 13瓶;橡皮小黄鸭、晨曦、浪里小肥龙、雨中杏、雲雨人間未了 10瓶;红荼、满谷月雨、小丑丑丑鱼、莫非郁 5瓶;羽槐 4瓶;十一 3瓶;鱼跃、我要上天!、有点冷、吃荔枝丫、绿萝 2瓶;q...qnm?、若莱忘川、一只笨蛋、_strong壮、狗湘、小月、夏皎梓、莫歆雨、_景炎、挖挖、难捱、水言、芈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6、第 96 章 撞柱的女子被送了医, 大理寺的人战战兢兢地请了太子去。彼此之间却是面面相觑, 都隐约有了要变天的预感。 往常总是甚少站队的御史大夫季安民第一次在朝堂上激昂陈词, 痛斥太子之罪行。 告御状的妹妹叫沈茹心,乃是肃州肃远郡人士, 姐妹两人因父母亡故,才上邺京来寻亲投奔,却不想还未寻到亲人, 竟然就被人牙子给拐卖了。人牙子给她们下了药, 几经辗转,再之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个面白无须的老头送进了一处大宅院里。 后来她们试图逃跑惹怒了主家,来了两个教规矩的老嬷嬷,她们方才知道这关着她们的大宅院竟然是东宫。而她们要伺候的主家, 竟然是当朝太子。 姐妹俩原本被吓得歇了心思, 但是她们佯装顺从时却无意听见院子里的两个嬷嬷说“不知道这次的姐妹俩能活多久”。姐妹俩也是识字懂道理的, 偷听到这一番话,又想到当朝太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却偏偏暗地里把良家女子关在自己府里,这其中显然有什么问题。事关性命,她们这才又生了心思, 想要逃走。 妹妹记着放她们离开的人交代的话,在殿外磕头哭着:“抓我们的人牙子叫孙新民,他还有个兄弟在义庄,就是他们合伙把我们卖进的东宫,有个老太监还给了他们许多银钱!陛下和官老爷们若是不信, 可叫他们与民女当场对质!民女若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劈!” 无官无职,不得入崇政殿。季安民只将人送到了殿外的登闻鼓前。叫她击鼓鸣冤,上陈冤情。 安庆帝与一众官员在殿内,就听得泣血之声传进来,声声扣人肺腑。 季安民跪地沉声道:“请陛下彻查!若此事当真与太子无关,也好还太子一个清白。” 除了太子.党羽,其余一众人等均都跪地附议,请求彻查此事。 不多时,太子也到。 经过登闻鼓时,看见鸣冤的沈茹心,太子脸色微沉了沉,方才从容进去。 请人的大理寺官员又如实禀报了东宫发生的一切。 安庆帝亦听了大太监的回禀,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扶手:“太子,你可有话要说?” 太子从容不迫地跪地,拱手道:“父皇明鉴,儿臣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区区庸脂俗粉,又何须特意去寻被拐卖的良家女子?且还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这事诸多怪异之处,不若儿臣先叫东宫总管彻查一番,说不得就是东宫出了内鬼,与外人勾结,意图栽赃陷害。” 他一番辩驳倒也有道理,不少人顿时有了迟疑之色。担心真是有人做局栽赃陷害,届时若与太子无关,他们这些急着踩太子一脚的,怕是要惹一身腥。 “太子说得不无道理。”安庆帝赞同道。就算再忌惮这个儿子,也是不希望皇室出丑闻。 “是不是栽赃陷害,先将那拐卖的人牙子捉拿归案,一一审问便知。”季安民直言道。 太子来时路上便有了打算,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就算查出来此事真与东宫有关,推出个替死鬼就得了,谁还敢查到他头上来?至于那孙氏兄弟……该处理的尾巴早处理干净了,届时在他们俩在大牢里受了刑死了,也属正常。 他睨了季安民一眼,无所谓道:“季大人既信不过孤,要查便查吧。孤绝对配合。” 然而他此时答应的多痛快多无谓,后来,就有多后悔。 此时既然是季安民撞上的,又是他一力要求彻查,安庆帝便叫他主审此案,大理寺协同配合。 季安民动作很快,下了朝便从大理寺调派人手,去了义庄和牙行拿人——这是安长卿早就与他商议好的,为了防止孙氏兄弟逃跑或者被灭口,安长卿昨晚就派人将兄弟两人控制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义庄管事孙新世的私藏的一本名册——这是伪装的探子在剩下这些日子里查到的证据之一,也是安长卿登门请季安民相助,自信能扳倒太子的证据之一。 孙氏兄弟已经吓傻了,昨晚之后他们方才知道自己做事的主子,竟然是当朝太子。这两兄弟图财,一直以为自己身后是哪家的贵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替太子办事,卷入到这朝堂争斗中来。 季安民接手了犯人和证据,亲自去大理寺提审。 *** 萧止戈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吸入了迷.药,又昏睡了这么久。醒来时只觉得有些头疼。 撑着手臂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等那阵眩晕感退去,他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来。 他脸色微变,正要起身去寻人,却见安长卿端着一碗糖水进来,见他醒了,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把这喝了,余绡说刚醒会有些头晕。” 萧止戈欲言又止,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他从没想过,第一次栽跟头,会是栽在安长卿手里。但仔细想想,却又不奇怪。除了安长卿,也没谁能叫他毫无防备。 将桌上的糖水一口气喝完,看着明显还在生气的安长卿,萧止戈舔了舔唇,哑声道:“你拦着我一时,总不能拦着我一世。” 他势必要亲手杀了太子,才能消心头之恨。 “我何时说过不许你杀太子了?” 安长卿气结,嘲讽道:“北战王用兵如神,难道就只有带兵闯东宫一个法子能杀太子?太子死了倒是痛快,你却要背上弑兄谋逆的骂名!说不得日后还有人替太子唏嘘不值!骂你泯灭人性網顾人伦!” 他想起上一世的情形,不就是这样吗? 坏事都是别人做了,骂名却是萧止戈在担着。安长卿恨铁不成钢道:“太子这样人,就该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叫他背负骂名,被皇室出名,死后亦不得安息!便是你杀他,也不是弑兄,而是替天行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用我教北战王么?” 他一口一个北战王,显然是气恼急了。眼尾高高挑起,瞳仁被怒火染的晶亮。 萧止戈心口盘桓的那团火就这么熄了。 从听到长公主说了母亲的死因后,他胸口就烧着一团火,灼痛五脏六腑,让他只恨不得与太子,与安庆帝,甚至与整个大邺皇室同归于尽。 他早知道皇宫之中藏污纳垢,却不知道其中的腌臜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肮脏千百倍。这样肮脏的血脉,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然而安长卿硬生生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了。 萧止戈闭了闭眼,倾身上去抱住他,低低认错:“对不住,是我想岔了。” “你想明白就好。”安长卿吁出一口气,在他颈窝疲惫地蹭了蹭,又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不然我就只能叫余绡再把你扎晕关起来,免得做傻事气我。” 唇角勾了勾,萧止戈拥紧他:“放心吧,不会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察觉颈侧的呼吸变得平缓下来,诧异地侧脸却看,却见安长卿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秀长的眉间,有轻轻的皱痕。 心里一揪,萧止戈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又给他将眉间皱痕抚平,方才悄声出去。 余绡就在门前的台阶上坐着,见着他惊了一下,兔子似的蹦起来就要叫人。 “王妃睡着了。”萧止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压低声音说道。 余绡立刻捂住嘴,也压低声音道:“王妃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歇过呢。” 萧止戈听他这话,知道肯定是他昏睡期间还发生了什么,朝余绡点点头,叫他守着安长卿,转身便去了前院。 护卫统领见他醒了,纷纷松了一口气,见他询问。不敢隐瞒地将昨夜到今天的一连串事情都说了。 听说季安民已经查到了眉目,正按照孙新世所说去义庄挖坟寻尸骨时,方才笑了一声:“倒是比我能干多了。” 统领听了心想那确实能干,不能干谁敢把北战王迷晕了扛回来啊。 王妃果真是个狠角色。 *** 不到半天功夫,孙氏兄弟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了。 他们并不知道叫他们做事的人是太子,但猜想定然也是哪家贵人。这兄弟俩贪财,却也不傻。每次孙新民物色好了人选送过去,隔上一阵,义庄这边就会送来一具被剥了面皮的尸体。这样的巧合,叫他们都起了疑心。也更加坚定了要给自己点底牌以防万一的想法。 后头每次孙新民物色好了人选,就由孙新世将女子容貌,身体特征都记在了册子上。等后头再有尸体送来火化,他们再比对着身体特征,照着册子辨认。认出来身份来的,就用朱笔画个红叉,再粗略记录死因,死期等等。认不出来的,就另起一页记录。 这册子孙新世藏得极严密,却不防被装成痴儿的探子给找出来了。加上安长卿派人将孙氏兄弟的家眷都控制在了手里。因此季安民一审,他们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招供了。 不仅仅有册子,这兄弟俩为了防止日后口说无凭,甚至还特意留了两具能对得上身份女尸没有焚烧,偷偷埋在了义庄后头的老树下面。 而季安民此时,已经带着大理寺的人,去义庄挖尸体。 若是当真能找到尸体,太子罪行,怕就是罪证确凿,辩无可辩了。 *** 萧止戈手指在膝盖上轻敲,觉得这样还不够。这些证据最多叫太子身败名裂,安庆帝不得已废太子,却不足以要他的命。 而且,大约是安长卿的一番话启发了他,他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等统领退下后,萧止戈又召了暗探来询问。 “太子妃那边可有动静?” 探子道:“未有动静,太子妃自有孕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只说孕像不稳需要静养。” “私下可有与人尤其是男人有来往?” 这回探子迟疑了一下,道:“葵二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倒没有同男子有来往,侍卫也都在外护卫。不过……近来倒是有个道姑常来同太子妃讲经,似乎是太子妃心浮气躁,那道姑讲经能平心静气。” “道姑?”萧止戈眉毛一挑:“去查查这个道姑的来历。” *** 季安民带人在义庄挖出了两具女尸,虽然已经大部分腐烂,但义庄背阳,或许是常年停尸的缘故总是阴冷阴冷的,这两具女尸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仵作却还能辨认。 仵作带着尸体去验尸,季安民又调派了人手连夜对着册子查找卷宗。这些女子除了少数被父母卖掉的,还有不少是良家女子。忽然失踪,或许家中亲人会去官府报案。这些卷宗都是从京兆尹处调来的,大理寺上下一同翻找,倒还真找到了两桩旧案。上面女子容貌,姓名等等都与名册记录能对应上。 大理寺卿看着他谨慎地将卷宗收好,直接随身带着。略带抱怨道:“御史大人已然位极人臣,又何必掺和到这里头来?搞得我们大理寺也不好做人。” 季安民瞧他一眼,手指点点摊开的名册,厉声道:“这册子上头是十九条人命。短短五六年间,就死了十九个女子。个个都是被虐杀致死。我虽然老了,却没瞎,心也没黑透!” 大理寺卿还想说什么,却见他摇摇头道:“我与你同朝为官多年,又是同榜进士,也算有些交情,只提点你一句,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大事上可不要昏了头。太子是个什么人,从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要是站错了队,谁也保不了你。” 说完便整理好了多有卷宗和证据,交给了身侧随侍的两个长随,拱拱手告辞离开。那两个长随虽然做下人打扮,但身形却劲瘦,一左一右仿佛护卫着季安民。 想起季安民的一番话,大理寺卿悚然一惊,急急叫来了心腹下属:“你亲自去看着孙氏兄弟,没我允许,谁也不许进去。切记看好了,决不能叫他们不明不白地死了!” 心腹迟疑:“您先前不是说……” “先前是先前!”大理寺卿想起宫里来递话的老太监,深吸一口气,眼中显出一丝狠色:“就照我说去做!” 虽然看不透季安民效忠的到底是三皇子还是北战王,但大理寺卿与他是同榜进士,对他颇为了解,知道这人平时不声不响,但眼光一向毒辣,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不仅没倒下去,反而坐上了三公的位置。 大理寺卿踱了两步,心想跟着季安民这个老狐狸走,总该不会错。 作者有话要说:  统领:王妃真是个狠角色(心有戚戚 怂怂:那是,喏喏最能干(骄傲 统领:……(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 今天是准时且粗长的秀!!!(叉着腰站在晋江门口大声逼逼 感谢在2019-12-11 18:14:35~2019-12-12 17: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静静、★咩咩★、一桃小丸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baige、闰土是爷们儿、wwhhyy、aresy、巾凡、heead7、别看了去学习、君莫笑、放开那刺猬、紫月阁主、阿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雨似白 100瓶;書生不可八卦 84瓶;浅语 57瓶;巾凡 40瓶;木曳野、静静、爱吃糖的浅 20瓶;琼玖 15瓶;喵呜、40946316、taytay、甜味少女含糖量99%、想睡觉,,,、小l 10瓶;楼金阙 7瓶;晨曦 6瓶;零泽-、彼岸花、壞x寶、黛青、苏星、貓爾君不爱哭、衿琯、临江仙 5瓶;30985872 3瓶;段段、世界大大的、nice云上的lily 2瓶;夏皎梓、挖挖、雪兔、绿萝、涞迩、小菊花、喵嗷、黛篖、_strong壮、西红柿土豆汤、寒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7、第 97 章 东宫。 太子焦虑地踱着步, 想到季安民从义庄带回来的两具女尸就隐隐约约觉得心慌。 “把郑全给孤叫来!” 他不应该害怕的, 携芳院那些女子, 大都是无亲无故之人,死后又有专人以特殊手法扒下脸皮, 再去掉首饰衣物后才叫人秘密送去义庄焚烧处理,根本不会有人认出她们的身份,这些年来更是从未出过纰漏。 但去大理寺递话的老太监却说大理寺卿答应得好好的, 只是两三日过去了, 却一直没有传来孙氏兄弟的死讯。反而是大理寺邢狱被看守的滴水不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压下心里泛起的暴躁,太子勉强喝了口茶水,就见郑全弓着腰进来:“殿下。” 如果沈氏姐妹和孙氏兄弟在这, 肯定能认出来, 这个老太监便是每回来接人或者送尸体的那个。 “那些贱人的尸首你确定全都处理干净了?”太子阴鸷地盯着他。 “这……是。”老太监弯着腰, 眼睛盯着地面,迟疑了一下, 方才给出了肯定答复。 “孤要确定答案!你确定他们都处理干净了?最好想好再答!” 一杯热茶兜头砸在了老太监头上,浇了他满头满脸的茶水。老太监腿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前两年老奴是亲眼瞧着他们烧的, 只是……只是后头熟悉了,知道孙氏兄弟办事妥当,又恰逢手头还有事没安排妥当 ,就,就……” “你就没亲自盯着了?”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殿下饶命!”老太监熟悉他的脾性, 吓得连连磕头。 太子却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手一挥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留你不得了,还有携芳院那几个老嬷嬷也都一并料理干净,别留下首尾。” 侍卫领命下去,太子心中焦躁略缓,想起太子妃亦知晓此事,脚步一转,又往太子妃寝宫行去。 太子妃这胎还未坐稳当,这些日子一直在养胎。太子过去时,就见前院又停着一定小轿,他皱了皱眉,问两侧侍卫:“太子妃又请那道姑来了?” 侍卫:“是。每隔五六日便要请一回。” 太子心中不悦,脸色便又沉了几分。安庆帝为了长生之术,招揽了不少道士,没见增寿一分,反而差点丢了性命。因此他极不喜欢这些道士道姑。只是太子妃有孕,他不常在这边歇息,才忍耐了这些故弄玄虚的牛鼻子三番四次入东宫,就当是陪着太子妃解闷了。 只是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大步走向寝殿,却见贴身伺候太子妃的两个宫女都在外头候着,见着他来,神色有些慌乱,就要出声行礼。太子抬手示意她们不必行礼,抬步去了内殿。 内殿之中燃着熏香,层层帷幔之后,太子妃与一个高瘦道姑相对而坐,轻声细语地在论道。 见太子过来,太子妃方才起身行礼:“殿下不是说这几日事忙,不来了吗?” “有事要你说。”扫了一眼几上摊开的书,太子嗤笑道:“太子妃何时也开始信这些了?” 太子妃坐下,轻声细语道:“这些日子心浮气躁,请真人为妾身讲经,能略平心静气。” 太子目光在道姑身上转了一圈。对方从他进来后,便一直垂首不语。手指敲了敲桌子,太子道:“你们修行之人不都傲得很?竟也怕看孤?” 那道姑闻言抬起头来,声音有些低哑:“贫道只是怕冲撞了太子。” 这声音……太子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这道姑身形高瘦,不见一点女子曲线不说,就连双手也骨骼粗大,似是—— 太子目光一凝,猛地倾身上前扯开她包裹严实的衣领,待看到那明显突出的喉结时,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反手就给了太子妃一巴掌:“贱妇!” 太子妃惊叫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太子满脸阴沉地叫了人进来:“把这奸——”他顿了顿,改口道:“把这奸道拖下去乱棍打死!堵住他的嘴!” “殿下!”太子妃一脸慌乱:“殿下饶命!” 那伪装成道姑的男人已经被堵住嘴拖了下去,他似还想挣扎,只是两个人侍卫按着他,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硬生生被拖了下去。 “贱妇,”太子面目狰狞,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还敢为他求饶?” 太子妃徒劳地摆着他手,直到白喘不过气来时,太子才将她扔在地上,如一只暴怒野兽。 “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偷.情?”太子弯下腰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似索命恶鬼,又轻又冷:“说说,你们每日都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太子妃被迫仰头看着他,脸上的软弱之色渐渐淡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媚意,痴痴笑道:“一男一女在床上做什么,殿下不知道吗?” “妾怀着殿下的种,在这床上跟别的男人快.活呢。” 用力掰开钳制下巴的手,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外面的男人可体贴着,在床上也温柔得很,不像殿下,若是不吃药,怕是都不敢跟我同房吧?” “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只能靠着虐待女人才能做个男人呢?平日里跟妾行房,可真是委屈殿下了。”她捂着嘴娇笑道。 最耻辱的秘密被戳破,太子脸色一阵扭曲,再次掐住她的脖,眼中已有了杀意:“你…找…死!” 太子妃艰难地喘着气,却一点都不示弱,瞪大了眼狠道:“殿下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叫宫里的太后皇后,叫满朝文武,叫这天下人,都知道一国储君其实连畜生都不如!” “你以为孤不敢?”太子胸膛起伏,手指越来越收紧。 “你杀啊!”太子妃嘶声吼道:“我早就受够了!你就是个畜生!怪物!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是什么感觉吗?我只恶心想吐!” “贱人!” 太子将她掼到地上,青白脸孔控制不住地抽搐着,却到底没有立即杀了她。最后看了瘫软的太子妃一眼,太子转身出去,声音隐约从殿外传来:“继续打,打死了再将尸体剁碎了喂狗。” 太子妃从地上爬起来,摇晃摇晃地追出去,看着院子里血人一样已经没了动静的男人,声嘶力竭道:“萧祁桉,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看你被千刀万剐那一日!” 院子里的侍卫宫人仿佛没有听到这一番话,唯有太子妃贴身的婢女惊慌叫道:“娘娘,孩子!” 太子妃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水红的宫裙下摆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血迹。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血肉模糊被拖下去的人,神情麻木地摸了摸肚子道:“罢了,本来就不该留你。如今你父去了,你也不必跟着受苦了。” 说着也不叫太医,失魂落魄地回了内殿之中。 *** “观中没有女真人?”萧止戈奇道:“那太子妃从哪儿请的道姑?” “属下观那道姑容貌身形,倒是与观中一个年轻道士相仿。许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书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安长卿的声音:“东宫出事了。” 萧止戈示意探子在一边等候,出声唤他进来:“又出什么事了?”季安民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动作吧? 安长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道:“葵二送回来的信,你一看便知。” 拿起信纸,萧止戈快速看完,神情怪异道:“这太子妃胆子倒是够大。”说着又对一旁等候的探子道:“道姑的身份不必再查了,你先回去。” “你叫人查那道姑了?”安长卿闻言惊奇。他先前倒是想找出太子妃的奸夫,没准日后能排上用场,只是探子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加上后来事情太多,此事就暂时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如此有胆量,光天化日的就敢叫奸夫扮做道姑进东宫私会。 “查到也没用了,人都死了。”萧止戈道:“不过太子妃这回怕是要恨毒了太子。我叫葵二试着接触一下她,也许能利用一下。” 安长卿有些奇怪:“太子怎么不直接杀了她?以太子的心性,不该这么轻易放下。” 萧止戈哂笑:“他不敢。季安民这边还没动作,东宫再自乱阵脚传出丑闻,他就彻底无翻身之地了。不信你看,这事东宫绝不会传出一点风声来。” …… 果然就如萧止戈所说一般,隔日东宫就传出消息,说太子妃担忧太子忧思过度不甚小产了。 听说宫里赵太后与皇后出了此事后轮番去找安庆帝为太子辩解说情,只是安庆帝也烦啊,这案子又不是他想查的。人家告御状都告到跟前来了,又正好撞到了御史大夫手里,若是他还按着不让查,那被诟病的就该是他这个皇帝了。 烦不胜烦的安庆帝敷衍了两句,躲到了舒贵妃宫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而太子只能枯坐东宫,等着季安民下一步动作——此前不管是他还是皇后甚至是太后,派去大理寺和季府打探消息的人都被不轻不重的挡了回来。显然这一回,大理寺已经和季安民达成了共识。 焦急不安地等待了两日,季安民终于集齐了证人证物,请安庆帝和太子移驾大理寺听审。 安庆帝不太乐意去,但事关太子,他也只能做做样子,摆驾去了大理寺。 安庆帝和太子坐在上位,两位主审官则坐在下方,依次提审证人。 越往后,安庆帝的脸色就越难看。直到最后两具女尸被蒙着白布抬上来,季安民方才起身将名册捧给安庆帝,低声道:“陛下请看,这两名女子的尸身已经叫仵作验过,与这名册正好对上。”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孙氏兄弟没有说谎,名册是真,十九名被虐杀的女子是真,东宫参与其中,也是真。 一旁太子脸色阴沉,心里隐隐后悔当初同意彻查,只是此时后悔已经迟了,他只能想方设法替自己辩驳。 “看来此时却与东宫有关联。季大人可知那老太监模样姓名,孤命人将人捉来审问。” 季安民深深看他一眼,道:“臣确有此想法,只是那兄弟两人说不清老太监容貌,不知道可否请太子开恩,叫老臣带着他们去东宫认一认人。” 太子下意识想拒绝,然后觑着一旁安庆帝阴沉的脸色,只能不甘愿地答应下来:“可。” 季安民不给他后悔的机会:“那就有劳太子带路。” 一直未说话的安庆帝忽然道:“朕同行。” 太子心里微惊,却只能咬牙笑着应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东宫。太子叫总管太监将所有宫人都召集过来,让孙氏兄弟一个个辨认。季安民扫了一眼低眉敛目的宫人,就知道这群人里,不会再有那个老太监了。 他也不急,老神神在在地等孙氏兄弟一个个认人。 众人做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内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季安民起身:“出了何事?” 那声音分明是从太子妃寝宫方向传来,太子脸色微变,直觉不想叫他们进去,起身道:“孤叫人去看看。” 却听安庆帝对身后太监道:“你们也跟着去看看。” 太子脚步一顿,带着他们往内院去。 季安民再次坐下,仿佛对内院传来尖叫半点不好奇,倒是一旁的安庆帝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就见皇帝身边的太监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慌乱道:“陛陛陛下,出、出大事了!” “何事?”安庆帝面露不悦。 太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道:“不知道哪来的恶狗,嘴里叼着一张剥下来的人脸皮闯进了太子妃宫中,冲撞到了太子妃……” “人脸皮?”安庆帝一惊。 季安民却是眸中一闪,道:“这事来的蹊跷,那些被杀女子也都被剥下了脸皮,不如叫人搜查一番,以防还有其他藏在别处,惊吓了太子妃。” 安庆帝默然不语,瞧了季安民半晌,疲倦地闭上眼,挥挥手:“罢了,查吧。” “是。” 季安民朝大理寺的人使了个脸色,这些人便鱼贯而入,进了内院搜查。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原来你不行啊?(同情 太子:……你妈的! —————— 久等啦,今天出门有事辽。不过还是努力粗长了鸭! 给大嘎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2-12 17:59:35~2019-12-13 20:0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2个;橡皮小黄鸭、80e在线沙雕、木曳野、29552624、fumika、楽寶、袖手一风、紫月阁主、月石味么么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妈妈爱你炀炀 50瓶;醋溜薄荷精 40瓶;明知不可而为之 23瓶;沉阁、暴富萝莉 20瓶;?cherry ? 17瓶;柠小仙、路人一个、阿娜娜、嘉嘉、......、空白呐、時柒、桃鸽鸽 10瓶;孤小晴 8瓶;西禾 6瓶;牛牛的柚子、栅栏里的小猪班纳、慕慕、momo 5瓶;彼岸花 4瓶;三叠声、世界在变、张起灵的吴邪 3瓶;我要上天!、江枫渔火对愁眠、ryeal 2瓶;苍狗、q...qnm?、卡拉卡拉、_strong壮、放开那刺猬、落葉深秋、不会飞的雯子、莫歆雨、馬卡貝拉、苏卿_、akoul、喵呜、寒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8、第 98 章 太子在看到狗嘴里叼着的那张人皮时便觉得不好。匆匆赶过去, 却见太子妃一脸憔悴地被婢女扶着坐在椅子上, 看见他来了, 还抬脸朝他笑了笑,脸色比鬼还白上三分。 “怎么回事?” 太子妃垂眸, 用帕子挡着脸泣道:“妾也不知道,这畜牲忽然叼着个东西闯进来,妾命人去捉, 却发现它嘴里叼的竟然是张剥下来的人脸皮……” 太子面颊一阵抽搐, 眼神阴鸷地盯着低泣的太子妃,一时猜不透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与人里应外合想报复他……只是那地方他谁也没有告诉,太子妃不该知道才对。 “将这畜牲弄走, 这污秽之物拿下去烧干净, 再调一队侍卫过来守着, 别再叫太子妃受惊。”太子面色不虞,又看了太子妃一眼, 都:“太子妃身体弱,日后少出门多静养罢。” 说完正准备走,却听外面又传来一阵人声, 出去一看,却是季安民带着大理寺的人手进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季安民远远朝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陛下恐还有污秽之物藏在别处,特命老臣来协助太子搜查。以免又惊到太子妃。” 既然是安庆帝的命令,便是太子也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季安民带人开始搜查。 太子咬牙, 警告地看向季安民:“季大人是不是太猖狂了些?连孤这东宫也说搜便搜?” 季安民微微躬身:“不敢,臣不过奉命行事。” 太子还想说什么,却听另一头又传来一阵尖叫,搜查下属神情迟疑地看了一眼太子,道:“在太子妃寝宫发现了一处暗室,里面……里面……” 太子听到暗室眼皮便是一跳,就听季安民问道:“里面怎么了?” “里面摆着许多完整剥下的人脸皮。” “去看看。”季安民回头看了脸色微变的太子一眼,起身随着下属过去查看。 就在寝宫内室的一面墙壁上,此时正现出一道暗门,沿着阶梯下去,便是一处不大的暗室,而这暗室里头,四面墙都是多宝架,或是放着各种材质的马鞭,或是放着各种款式的玉.势,或者摆放着瓶瓶罐罐。唯有一面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完整剥下来的女子脸皮,一共十九张,张张都用玉盘托着,在昏暗的烛火之下,看得人心里发寒。 “大人,这里还有一处通道。” “去看看。” 众人顺着通道过去,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尽头。启动开关出去,却是携芳院。 季安民看着这处已经荒凉下来的院落,叹了一口气,道:“回吧。” 暗室中的各种物件全部仔细封存带走,离开时季安民与太子擦肩而过,见他脸色铁青,低低道了一声:“殿下保重罢。” …… 东宫发现的物件,全都呈给了安庆帝。安庆帝未言语,只脸色十分难看。 当晚听说安庆帝去了太后宫中密谈,之后皇后也被召去,只是再离开时,昔日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脸上赫然几道巴掌印。 东宫的事情乃是皇家丑闻,并未大肆宣扬。但当时人多口杂,消息灵通便都知道了瞧着斯斯文文的太子,竟然喜好虐杀女子取乐,且每杀一个女子,都要将那可怜女子的脸皮剥下来收藏。更吓人的是,那些腌臜东西,竟然都藏在太子妃寝宫的暗室之中。 一时之间众人又是唏嘘又是同情。唏嘘这太子怎么就养成了这样,同情好好的太子妃,在那日之后便吓病了。 至于太子,被皇后召进宫中后,悄无声息地软禁了起来。 这回赵太后再没有出面求情,朝堂之上赵氏党羽竟无一人为太子求情。倒是几个老臣,开始陆续上折子,言太子无德,嗜杀残暴,不堪为储君。请安庆帝废太子。 季安民带了头,三皇子党羽紧随其后,之后便是那些昔日亲近太子的臣属们,个个上奏努力与太子撇开关系。 废太子的声浪一日高过一日,安庆帝思虑了三日之后,以太子失德为由,废黜长子萧祁桉太子之位,终身幽禁皇陵。 太子妃及一干眷属,却没有被累及,只是搬出东宫。仍然得以保留皇子妃的身份。 这个结果同安长卿上一世听说的差不多。 他坐在萧止戈亲手做的秋千上,脚尖在地上用力一点,便高高荡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飘忽:“斩草要除根,废太子不会甘心幽禁皇陵的。”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废太子一定会暗中勾结褚安良和师乐正,再次起兵杀回邺京。 “那不是更好?”萧止戈站在他身后,防止他不慎摔下来:“就怕他□□分了。” “嗯?”安长卿停下来,转过身去瞅他:“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他今日穿一身浅青色,墨发用白云冠束起来,扶着秋千绳拧身看人时,眼底仿佛映着璀璨天光,美得灼人。萧止戈不喉结滚动一下,微微眯了眯眼,低低“嗯”了一声。 “什么计划?”安长卿这回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却不防秋千一晃悠,他重心不稳就要往下摔,手里下意识抓住了萧止戈的腰带。 萧止戈稳稳接住他,却借机抱着人不放手,微热干燥的唇在他鼻尖一触即离:“喏喏想知道?” 这个语气……安长卿立刻警惕起来,从他怀里挣出去重新坐到秋千上:“现在不想知道了,你爱说不说。” 见人没上当,萧止戈小算盘落了空也不失望,只道:“太子被废是个好消息,正适合喝酒赏月,晚上赏月再说与你听。” 安长卿轻“哼”了一声,心想我不问你还不是要说。 只是等到了夜里,他喝了几杯酒,晕乎乎地被男人抱着坐上秋千时才悔不当初……院子里只有一盏昏黄小灯,隐约可见晃荡的秋千上人影重叠,静谧的夜里,一道带着清浅鼻音的声音骂:骗子,混蛋。 另一道声音低沉沙.哑,愉悦地将这些骂人的话都吃进了嘴里…… *** 萧祁桉被废,安庆帝却没有再着急新立太子。但他不立,这些朝臣却总要选一边站队,安庆帝身体一日不日一日,说不准能撑多久。但这膝下的子嗣,却只剩下北战王和三皇子。 三皇子年幼,但舒贵妃得宠,舒家实力亦不小。太子倒后,有一部人便投向了三皇子。 而剩下另一部分人,观望一阵后,却是偏向了北战王。 自古以来,帝王立储,不立嫡,便立长。北战王虽然没有强大的母家,但他手握兵权,战功赫赫,又占着一个“长”字,这立储之事显然很难越过他去。 一时间北战王府门庭若市。只不过安庆帝毕竟没有放出立储的风声,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便委婉地派了家中年轻子弟前来攀交情。若是换成别的皇子,他们可能就得派家里的夫人出面结交,但北战王府主事的是安长卿,女眷反而不便亲近,便干脆派了年纪相仿的子弟来邀安长卿去赴宴游玩。 安长卿看着堆积的拜帖,挑选了几家可以结交的赴了宴。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子弟,虽然身份有别,但说笑起来也并不拘泥,安长卿赴了几场宴,倒还真结识了几个性情爱好差不多的好友。 他从前在丞相府时极少见人,也因此并没有机会结交什么朋友。后来成亲,萧止戈处境艰难,更不宜与人结交。最自在放松的日子反而是在雁州的那段时光。等回了邺京,只能又谨小慎微地过日子,连出门都少,说起来都快赶上大步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了。 但交了好友后却不同了,安长卿寻到了好看的书,可以邀人一起来读。或是有了新奇的点子,也能与人一起探讨,集思广益,反而又开阔了思路。 当然,朋友多了,难免应酬就多了。原先萧止戈下朝回府,安长卿不是在亭子里乘凉,就是在书房里看书。如今下朝,五回里有四回寻不到人。再一问王妃在何处,管家多半要答“哪家的小公子又邀王妃去吃酒/游湖/登山去了”。 北战王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夫。 问了管家今日又是哪家小公子邀了人,萧止戈凭着记忆寻了过去。 这一日是孝文伯家的二公子攒的局。孝文伯没什么野心,靠祖宗荫庇领了个虚职,没什么实权。在朝中也甚少站队,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过他发妻的胞弟,却是大理寺卿。 能顺利地搜集太子的罪证,这一回大理寺卿出力不少。大理寺卿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示亲近,但孝文伯的次子主动亲近安长卿,便已经是个信号。 而且据安长卿说:这位小公子颇多奇思妙想,两人也十分合得来。 萧止戈寻到了河边,远远瞧着画舫上喝酒游湖的一群公子哥儿们,在其中搜寻到安长卿的身影后,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但瞧着安长卿神采飞扬的模样,又忍不住有些酸溜溜。 他酸溜溜地在一旁瞧着,也没有主动过去。这样的场合,他若是露面,多半就该冷场了。 只是他不想搅了安长卿兴致,其他人却没这么有眼色了。 安长端一连往北战王府递了四五张帖子,却张张石沉大海。耐着性子等了些时日后,打听到安长卿今日在此游湖,便忍不住找了过来。 安长卿在的那艘画舫已经被包了,他上不去,只能邀请了另一群人,包了一艘画舫,装作是偶遇。 两艘画舫渐渐靠近后,他装作不经意间瞧见了安长卿,一点都不见外地扬声道:“三弟?你今日也来游湖啊?” 他叫第一声时,安长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叫他。毕竟他与安家已经许久没有往来,对安长端的声音早就陌生了。再就是,从前安长端可没这么热情地叫过他。 在安长端又叫了一声后,他才反应过来。缓缓转过身去,微微眯起眼问:“你在叫我?” 安长端僵了一下,才调整好表情接上道:“是啊,许久未见三弟可好?” 安长卿一瞬就想明白他这热情是打哪儿来的了,不咸不淡地应付道:“如你所见,我没什么不好。” 安长端被他噎了一下,又感觉到他明显疏离的态度,若是从前,他早就不耐烦了。但想起父亲的嘱咐,只能硬生生又挤出个热情的笑来:“好就好,父亲和母亲都甚是想念你,叫我问问你何时有空回家,我们一家人许久没团聚过了吧。” 谁知他说完,安长卿却不接他的话,莫名地看他一眼道:“你这话说错了,如今北战王府才是我的家,我与王府才是一家人。游完湖我自然会回家去,不牢安二少挂心了。”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安长端,招呼几个好友继续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交新朋友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喏喏:??? —————— 来了来了,其实六点就能写完辽,但是忍不住写长了一点~ 所以虽然忘了请假但一点都不心虚(bushi 感谢在2019-12-13 20:03:17~2019-12-14 18: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6101346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静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玄烨的正宫 2个;29552624、一桃小丸子、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248252 50瓶;一叶成伤 20瓶;不知名的小伏同学 18瓶;慕慕 14瓶;是氵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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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安府,却还要被安知恪叫去一番询问。安长端心里憋着火气,故意将安长卿一番话原样复述了一遍,又道:“父亲,这安长卿分明就是翅膀硬了,瞧见空子就想报复我们。我们又何必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你以为家里光景还跟从前一样?”安知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从前为太子做了不少事,已经把三皇子得罪死了。若是再跟北战王结了仇,日后不管他们哪个登基,我安家都没有翻身之日!” “别说热脸贴冷屁.股?他就是想让你下跪认错,为了安家基业,那你也得跪!” 安知恪凝着他,思索片刻:“你再去一趟,就说我得了重病,十分挂念王妃,请他务必来一趟。” 安长端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然而他想来不敢反抗安知恪,只能一脸不甘愿地出去了。走廊上又碰见安娴歌,安娴歌如今已经十六岁,原本这个年纪家中该给她议亲了,然而安知恪先前一直想让她进东宫,便一直压着议亲。如今太子被废,安娴歌的亲事便也被耽误了。 如今安家光景又不必从前,加上她又只是个庶女,想说门好亲事更是难上加难。 兄妹两人走廊撞上,都是一肚子气。安娴歌觑着他的神情:“爹又训你了?” 说起这个安长端便是一阵烦躁:“还不是为了安长卿。” 安娴歌眼珠一转,撇嘴道:“我看爹叫你去求他也是昏了头,他一个男人,年纪又这么大了,在北战王跟前能说上什么话?那些小话本上写得倒是好,可实际上北战王不一样有了子女?我看多半是他自己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又怕被看出来丢脸,才一个劲儿躲我们呢。” 安长端也觉得是这样,但安知恪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再次登门。 *** 却说安长卿这边,他同好友们游完湖,瞧着天色不早了,便跟众人告辞准备回去。 他出门时只带了两个侍卫,都在岸边等着。只是等他寻过去,却没看见人。疑惑地四处瞅了一圈,却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看见个熟悉的人。 萧止戈牵着两匹马站在树下,正朝他看过来。 安长卿下意识扬起笑容,大步朝他走去:“王爷怎么在这里?” 萧止戈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特地出来寻人的,轻咳了一声,随意寻了个理由:“听说三味斋又出了新式样,我下朝后顺道过来买,正巧撞上了。” 安长卿接过缰绳,和他牵着马并肩走,瞧见他空空的手,又有些疑惑:“糕点呢?” 他根本不是出来买糕点的,手里当然什么也没有。萧止戈面不改色道:“还没来得及买。” 安长卿更疑惑了,看看此时天色,再看看男人透着心虚的神情,忽然道:“王爷根本不是来买糕点的吧?” “……” 谎话被戳破,萧止戈抿唇不语。 “是特意出来寻我的?”安长卿猜测。下朝的时候还早着,这时候却已经快接近黄昏。哪有人顺道买个糕点能买几个时辰的? “……” 北战王假装自己是个锯嘴葫芦。 两人沿着湖边走,正好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安长卿停下步子,绕到前头去看他,肯定道:“你是来寻我的,什么时候来的?你一直在这里等?” 见瞒不过去了,萧止戈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傻子。”安长卿小声嘀咕,又问:“怎么不去找我?” 萧止戈本来想叫自己显得大气些,堂堂北战王怎么能跟那些怨妇一般拈酸吃醋,然而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我去了,你那些好友怕都要变成鹌鹑了。” 还故意在“好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要说安长卿一开始没明白,这会儿萧止戈的醋味儿都熏鼻子了,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他抬手在鼻子那扇了扇,故作不解地嘟囔:“哪里来一股酸味儿,王爷闻到没?” “没有。”北战王严肃地板起一张脸,耳朵尖尖却有点红了。 安长卿斜眼瞧他:“哦,明日文昌侯世子又邀我去打马球……” 萧止戈脸一沉:“文昌侯世子前天不是才邀你去登山?” 安长卿却忽然笑起来,眼睛里汪着明亮笑意:“骗你的,还说不是吃醋?” “……” 北战王板着脸,努力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拈酸吃醋的怨妇:“我也不是不让你交友……” “我知道。”安长卿却抢在他前头说道:“是我不对,这些日子只顾着自己快活,忽略了你和孩子。” 将缰绳换了一边手,他伸出手指去勾着男人的手,先是小指,然后是无名指,中指……最后全部握住,十指相扣晃了晃:“你若是不喜欢,跟我说就是。日后能推的就都推了。” 北战王被哄得心化成一捧蜜水,又有些口是心非道:“你喜欢出去玩就去,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孩子也有乳母照顾……” “在我心里,再好的朋友,也没有你和孩子重要。”安长卿却摇了摇头,神情很认真。 “我是怕你受委屈。”萧止戈忽而一叹,与他相握的手攥得更紧些。 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无依无靠受人欺凌的小庶子了,即便没有他的庇护,他应该也能过得很好。或许科举从仕,或许买卖经商……不管做什么,大概都会像这些日子一样,呼朋唤友,神采飞扬。而不是为了他,为了两个孩子,像只金丝雀一样困于王府后宅。 为了他,安长卿已经牺牲良多,萧止戈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又去限制他的交友。 “但我并没有受委屈。”安长卿不赞同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比起大多数人,已经足够幸运。有一个彼此信任的伴侣,也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虽然时有风雨坎坷,但他们都能结伴走过。 至于新结识的好友,他自然也珍惜。却并不会为了他们叫自己最爱的人伤心。 更何况,伴侣与好友,也并不是对立的。 “日后要是再有邀约,我就请他们来王府吧。”北战王府刚被大手笔地修缮过,景色并不差,邀人做客并不会失礼。 萧止戈深深凝着他,良久才道了一声“好”。只是说是这么说,他心里却已经暗暗有了计较。 两人回去时,还是顺路去了三味斋。三味斋并没有出新点心,安长卿买了往常爱吃的糕点,临走时还不忘拿这事打趣一番萧止戈。 回了王府,又到了晚膳时候。 安长卿在画舫同人吃了酒,就不怎么吃得下饭。潦草地动了几筷子便不吃了。等到了晚间,又嚷着肚子饿,捧着三味斋的点心小口地啃。 萧止戈在一边瞧着有些头疼:“总说安珠像我,我看最像你才是。” 安长卿嘴里塞了点心,腮帮子鼓鼓的也不忘反驳:“哪里像?” “不好好吃饭不就像你?”萧止戈道。 兄妹两个年纪越大越鬼机灵,已经有七个月大了。平日里除了乳娘喂奶,现在已经可以吃一些辅食。只是萧安珠白天吃东西总不肯好好吃,吃两口玩一会儿,再吃两口,再玩一会儿。等晚上饿了又要嗷嗷叫。相比之下哥哥萧安珩就要老实的多。 安长卿想了想还真是这样,瞧着手里的点心有点纠结,他还没吃两口呢。 “我娘说我小时候可乖了,这肯定不能赖我。” 到底还是舍不得点心,安长卿将剩下半块梅花饼飞快吃了,理直气壮道:“必定是你小时候没好好吃饭。” 萧止戈:“……”彳亍吧。 心满意足吃完点心的安长卿漱漱口,又想起白天碰见安长端的事来。他与安家人几乎是断了往来,安长端这时候忽然又主动凑上来,显然没什么好事。 “白天在画舫上,我遇见安长端了。是不是安家又出了什么事?” 萧止戈给他倒了杯山楂茶消食,道:“萧祁桉倒了,安知恪慌了吧。” 安家除了安知恪,其他子孙后辈,没一个出息的。就是从前最出息的安长煜,也只能在地方打转。加上二房又跟大房离了心,不再无底洞似的往里面填银子,安知恪虽然官拜丞相,但日子也并不好过。甚至他为了保住安家荣华富贵,情急之下不顾安庆帝不悦也要站在太子那边,已然失了安庆帝信任,一旦他倒下了,安家也就彻底完了。 “难怪安长端忽然开始跟我套近乎,恐怕是安知恪叫他来的。”安长卿嗤笑一声:“我没找他们麻烦,他们倒还恨不得再从我身上刮一层油水下来。” “不理他们就是。”萧止戈也瞧不上安家:“等日后寻个名目,将他们远远支开,也免得碍眼。” 安长卿却道:“安知恪不会那么轻易放掉我这块肥肉的。” 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他是将这个父亲看得清楚明白。安知恪这人是个真正的小人,只要有利可图,他就能腆着脸凑上来。若是你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将你抛弃,转头去寻下家。 他眼里没有骨肉亲情,也没有礼义廉耻,只有利益至上。 而他猜得果然没错,不过隔了两日,安长端这块狗皮膏药就又黏了上来。这次他学乖了,也不管门房让不让他进去,哭丧着一张脸在大门口嚷嚷:“父子没有隔夜仇,便是父亲有再多不是,看在他如今重病缠身的份上,也请王妃回去看一眼吧,父亲如今最挂念的便是你了。” 管家做不了主,又怕他在外面继续嚷嚷引来流言蜚语,只能先把他请到花厅去。 安长卿随后才来,听了管家的回禀,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安丞相病了?” 安长端连忙点头:“是,病的不轻,如今已经起不来了。” “这么严重?我叫人拿牌子去请太医去看看,至于我……府中事忙,就不去了。”安长卿连客套话都懒得说,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听他要请太医,安长端便有些急:“这……父亲只是心疾,不必劳烦太医。若是三弟愿意去看一看,说不得就好了。” “说来说去,就是我非去这一趟不可了?”安长卿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安长端心脏也跟着一跳,这一刻竟然莫名地有些畏惧他,他不敢去看安长卿,只得重复道:“王妃去看一看,父亲或许就好了。” 这回安长卿没说话,花厅气氛一时冷凝,正在安长端坐立不安时,就听他说:“那就去看看吧。” 他倒是要看看安知恪又要耍什么花样。他避而不见,兴许他们还以为他怕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吃醋了但我不说,我超大度der, 喏喏:……是吗? —————— 今天也是准时又粗长的绣!快夸我=3= 感谢在2019-12-14 18:28:52~2019-12-15 18: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羞涩的兔兔、楼金阙、衔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庆昭、慕慕、3889509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欣、heead7 2个;千面、紫月阁主、吾爱禹、口口、静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 25瓶;懒鱼一条、虞玖镜、主攻爱好者 20瓶;君炎辰 15瓶;80e在线沙雕、涤烦子、口口 10瓶;柠檬 8瓶;云中君、千秋自有千秋梦 6瓶;九夏、彼岸花、hikari、顾尘旖、水榭云亭 5瓶;小笼包啦 4瓶;临江仙、夢夢媽 3瓶;是氵王呀 2瓶;挖挖、绿萝、西红柿土豆汤、幻夜、_strong壮、难捱、水曜日、q...qnm?、雪兔、苏卿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第 100 章 得知安长卿要回一趟安家, 萧止戈思来想去都觉得不放心, 最后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安长端没想到这尊煞神也会跟着, 一时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暗喜。虽不明白萧止戈此举含义, 但是北战王与北战王妃同回安府,对于如今的安家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三人各怀心思地到了安府门前。 老太君领着李氏还有一干人等在门口相迎。安知恪装病倒是装得像模像样, 此时已经下不来床了, 便没有出现。 安长卿客套地与她们寒暄几句,便提出要去看安知恪。 安知恪卧床养病,李氏便带他们去了正院之中。安知恪虽是装病,但是这些日子的处境艰难, 他心里焦急, 脸色倒是真带了几分病容。看见安长卿和萧止戈来了, 虽一脸虚弱,却还是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若是换做旁人, 看他这副病容,或许就要心生不忍,免了礼数。安知恪有了台阶下, 彼此之间也就能顺畅地沟通下去。 但偏偏安长卿与萧止戈二人跟瞎子似的,仿佛没瞧见他的病容,硬生生杵在原地等安知恪行了礼。等他被丫鬟服侍着站起来,安长卿才慢吞吞出声:“相爷不必多礼,既在病中, 就不要劳累了。” 安知恪脸色青青白白,被丫鬟搀扶着躺到床上,苦涩道:“我知道你恨我,这也是应当。后来你们母子相继离开,我才恍然觉得后悔。我年轻时性情太过刚烈,与你娘亲生了嫌隙,谁也不肯低头。我心里有怨,竟然迁怒了你和钰儿……” 他说着又以拳抵唇,低低地咳嗽几声,面容憔悴神色诚挚:“……这本是我的错,我身为人父,却没有尽到责任。你们怪我也是应当。只是如今我年纪越大,又大病一场,对往事也越发后悔。才厚着脸皮叫长端去寻你,盼着你哪日消了心中怨气,能、能原谅我……” 伺候的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此时房中只有安知恪,安长卿和萧止戈三人。安长卿从前单知道他寡廉鲜耻唯利是图,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演技。 若不是娘亲早就将早年恩怨告诉他,安长卿说不得还真会心软。 他凝视着病榻之上的安知恪,嘴唇动了动,轻声道:“安丞相这番话倒是一点没说错……” 安知恪眼神微动,以为他被自己打动,只是没等他高兴,就听安长卿继续说道:“你于我,有生恩却无养恩,明知我们母子被欺凌戕害亦视而不见,确实不配为人父。安丞相此时又以何立场来要求我原谅?” 一番话直白而尖锐,将安知恪示弱营造的假象彻底戳破。 “血浓于水,你便是再憎恨我,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着安家的血!” 亲情牌示弱无用,安知恪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人活于世,没人能挣脱家族血脉独自逍遥。大邺重孝道,你便是心中对我再有怨言,也该为了王爷的宏图伟业着想。你与安家疏离,得不到一分好处不说,反而平白叫人看笑话,也带累了王爷的名声。试问历朝历代哪位君主不是重孝之人?你既身为王妃,更该当表率。你与我之恩怨,是小情,王爷之大事,方是大义。舍小情而就大义的道理,难道还需为父多说?” 安丞相不愧为昔日帝王宠臣,口舌犀利,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地压下来,仿佛安长卿才是那个心胸狭窄无理取闹之人。 安长卿正要开口,肩膀却被人按了按——是萧止戈。 “安丞相果然为本王着想。”萧止戈轻轻轻抚掌,眼中却不见笑意:“只可惜,丞相怕是选错人了。” “本王这二十余年,哪一日不是被人非议过来的?君臣父子,礼仪仁孝,你们看得比天重。于本王而言,却不值一提。本王若是想翻天,这礼仪仁孝焉能压住?”他说着话锋一转:“本王不在意的东西,本王的王妃也不必在意。” 他的话狂妄之极,安知恪却是听得心里一沉。他听得出来,萧止戈这话不是虚言。 对方这是在警告他,别想以孝道来逼迫安长卿。 安知恪脸色一瞬灰败下去,看着并肩而立二人,心里隐约有了悔意。若是当初……然而如今想得再多也无用,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安家与安长卿,已然是解不开的死结。 他索性不再讲亲情,只将筹码摆出来:“王妃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你娘亲和妹妹着想。你如今虽然贵为王妃,但到底是男人,余氏出身又不好,日后难免遭人诟病。再说娴钰,年纪也不小了,却连一门亲事都没有订下,多少是受此影响。若是王妃愿意抛开过往恩怨,我可以将余氏抬为平妻,安家也会鼎立支持王爷成事。” 安长卿差点被他说笑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安知恪:“安丞相,你总是这么自负么?” 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认错,他就会原谅;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还会让余氏同安家有所牵扯。 “安家难道是什么神仙窝?我娘就非要同你绑在一起,被你恶心下半辈子?”他是真的生气了,安知恪这个人,果然没有任何底线,妻妾儿女,都只是他手中可以算计的筹码:“没有你,没有安家,娘和钰儿只会过得更快活。” 安长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最后一丝耐心已经被耗尽,眉眼冷凝道:“我今日来,不是对安家还有情分,亦不是来与你讲和。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母子三人,与安家不会再有半点瓜葛。安家如何,与我无关。若你们再不识趣凑上来,我不介意叫整个邺京都知道,安长卿是个忤逆不孝之人。” 说完也懒得再看安知恪一眼,拉起萧止戈便走,走到门边时,又转过身来补充道:“还有,日后这等小病也别来烦我,若是安丞相祭日,我倒是可以来吊唁一番。” 饶是安知恪是装病,这一番话听完,也觉得心口堵得慌,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厥过去,捂着胸口大骂:“孽子!孽子!” 两人却没有理会他,推门离开。 意外的是李氏正在门口,或许是没想到他们忽然出来,神色还未来得及收敛,脸上表情十分扭曲。 安长卿怜悯地看她一眼,短短两年间,李氏从那个高高在上端方从容的相府主母,变成了如今发鬓斑白面色憔悴蜡黄的老妇人。今日,她又成了安知恪用来与他谈判的弃子。 然而此刻看着她,安长卿已经不会再觉得愤恨。李氏曾经意图下毒害死他生母,他那时恨不得除之后快,只是没有能力又证据不足,只能按捺下来,设几个局叫她过得不安生。 然而时过境迁,再看她这副模样,安长卿却觉得这或许比直接杀了她更叫她痛苦。听闻安家二房彻底与他们离了心,妯娌孙氏再不肯贴补公中,李氏掌着中馈,手中却没有银两,只能拿嫁妆贴补维持开销,然而即便是这样,被二媳妇养阔了的老太君也不满意,时常叫她去立规矩侍疾,动辄责骂教训。孙氏没了儿子,已然有些疯癫之态,她认定了是大房故意害死了她儿子,疯了一般盯着李氏,这两年间给李氏使了不少绊子。 李氏百事缠身心力交瘁,手中又不阔绰,心中积郁难消,又患上了心疾。杂务和心疾,叫她不过短短两年间就现了老态,瘦削面孔更显刻薄,若不是穿戴还体面,倒是跟那些粗使婆子没两样了。 安长卿无意再对付她,但那眼中流露的怜悯,却更叫李氏难堪——方才安知恪说的话,她在外面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 她嘴唇蠕动,想说什么来挽回一两分颜面,叫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怜。然而安长卿却连怜悯也只是一瞬,接着便毫不在意地挪开目光,与她侧身而过。 两人并肩离开,经过二门处时,又意外碰见安娴歌。 安娴歌如今不过十六,穿一袭浅粉色襦裙,束带在胸下盈盈一勒,更显得身形玲珑有致,娇俏可人。她看见二人过来也没避开,反而袅娜迎上来,姿态万千地行了礼。口里叫着三哥,眼神却像钩子,试探地伸向萧止戈。 安长卿就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是没想到两年不见安娴歌胆子更大了,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就来勾.引萧止戈。接着想到柳姨娘平日做派,又觉得安娴歌会被养成这样也不奇怪了。 他懒得跟安娴歌纠缠,抬脚就要离开。安娴歌却上前一步挡住了路,娇声道:“三哥这么快就要走吗?我新做了点心,还想给你和……和王爷尝一尝。” 一声王爷叫得百转千回,硬生生把安长卿听出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斜眼却看萧止戈,却见萧止戈也拧着眉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安娴歌这样的,还不值得叫他放进眼里当做情敌。倒是他看着萧止戈的反应反而觉得有趣起来,故意道:“王爷想吃么?” 谁知道萧止戈反应大得很,避如蛇蝎般道:“我不吃。” 接着又拧着眉去看安娴歌。安娴歌被他看面色绯红,心脏砰砰直跳,正含羞带怯时,却听萧止戈道:“我听说你差点入东宫做了良娣?你倒是跟废太子般配,可惜了。” 安娴歌脸色煞白,攥紧的手微微颤抖。如今谁不知道废太子是个什么人,他竟然这么说她……安娴歌眼眸蓄泪,委屈道:“王爷为何这么说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因为母妃的缘故,萧止戈向来对这些做作的女子没什么好感,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对他来说,除了安长卿和一双儿女是特别的之外,其他男男女女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他说起话时,也显得十足冷酷和残忍。 “你若是想做皇子妃,本王可以做主,送你去皇陵伺候废太子。” 安娴歌一颤,梨花带雨的面孔切切实实地变成了惊恐。畏惧地后退了一步,她再不敢多话,只结结实实地跪下来,趴在地上微微颤抖。 萧止戈神色鄙夷,将她与安长卿隔开,小心地护着安长卿走在另一边,声音不悦道:“走吧,日后不来了,平白脏了眼睛。” 安长卿微微弯了眼眸,顺从地说“好”。 两人相携而出,安娴歌跪趴在地上,不甘心地看过去,却只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北战王,细心温柔地护着安长卿离开,仿佛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庆幸):这道送命题我答对了。 —————— 绣怀里揣着更新飞奔过来了! 感谢在2019-12-15 18:00:11~2019-12-16 20:1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552624 2个;紫月阁主、拂绿野、_strong壮、静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发倚庭树 70瓶;34646792 50瓶;鲸? 18瓶;taytay 16瓶;斐少阳 15瓶;wwhhyy 12瓶;醋溜薄荷精、荡秋千的猪、静静、我永远爱琴琴 10瓶;西红柿土豆汤 8瓶;彼岸花 6瓶;落葉深秋、凤二、?鲁小佳? 5瓶;我要上天! 2瓶;_strong壮、是氵王呀、飘过ing15、芊芊、亲亲小可爱、喵呜、贰都、挖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1、第 101 章 两人上了马车, 安长卿看着安府大门之上的匾额, 忽然道:“今日算是与安知恪彻底撕破脸皮, 他不会甘心,或许会就此与我们为敌。” “喏喏在担心?” “我只是在想, 他们留不得了。”安长卿摇摇头,他与安家人的血债,上一世已经清算, 这一世若是他们安安分分, 他也并不会做什么。说到底在外人眼里,他们都姓“安”,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族。诚然他如今并不畏惧流言蜚语,但多一事到底不如少一事。可如今观安家人之神态举止, 他们是不会就此甘于平庸的。 安知恪想要权势, 想保住安家荣光;李氏对他们母子深恶痛绝, 如鲠在喉;而安娴歌更是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对萧止戈的觊觎,亦或者说, 是对权势地位的觊觎……安长卿神色微冷,眉眼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兽, 终于收起温润和气的神态,露出了爪牙。 回忆起上一世安知恪勾结废太子做的局,安长卿已然有了抉择。 “得找个机会,斩草除根。安家不能再留。” 最后,他这么对萧止戈说。 萧止戈没有回答, 只垂眸凝神看着他。没有得到回应,安长卿疑惑地回眸,却无意撞击他眼底,看见男人瞳孔之中,倒映着此时的他。 姿态冷然,眉目间还有未散尽的杀意。 他微愣住,愕然地看着萧止戈眼底的那人,似熟悉,又似陌生。他一时呆住:“我……” “你很好。”一直未曾发言的萧止戈却在此时说话了,他的指尖落在他卷翘的睫羽上,指腹上传来柔软的痒意,他轻声道:“喏喏也长大了。” 老人常说,一对相处和睦的夫妻,会越来越相似,是谓“夫妻相”。萧止戈觉得,他与喏喏,也是有“夫妻相”的。不是单纯的容貌相似,是言行举止的逐步同化,亦或者往更深一层的说,是思维的相通。 两年间,七百多个日夜的相处,安长卿中和了他行事上的偏激与暴戾,而他也影响着安长卿的为人处世之道。或许安长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与他的一些想法,越来越贴近。 而这种变化,无疑是叫萧止戈心喜的。就像一株被自己圈养保护起来的小树苗,细致浇灌,精心喂养,如今终于长成了挺拔大树。虽仍然圈在他的地盘里,却也有了独自面对风雨,甚至在风雨时保护他的能力。 可惜安长卿没能明了北战王那种养成的快乐,只奇怪地瞥他一眼,微微嗔道:“我与你说正事。” 北战王点头:“我亦在说正事。” 安长卿没空在纠结那一瞬间的变化,嘟嘟囔囔地抱怨他:“你不许说话了,听我说。” 北战王便闭了嘴,只拿目光凝着他。 安长卿便继续与他说正事:“安家必须斩除,还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梦中事吗?若是不斩草除根,我总担心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萧止戈便点了点头。 安长卿又凝眉思索道:“只是找个什么由头呢?如今安家还没有参与谋反,罪状不足将安家彻底扳倒。” 萧止戈目光迥然地看着他。 “王爷有办法?”安长卿一喜,眉宇舒展,嘴角边浮现小小的笑靥。 萧止戈:“……” 安长卿:“???” 他又道:“你怎么不说话?” 萧止戈这才无辜道:“喏喏不许我说话。” 安长卿:“……” 瞪了他一眼,安长卿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正经”,又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得了允许的北战王这才慢吞吞道:“葵二一直与废太子妃有联系。” 这是安长卿早就知道的,先前他们能找到那间藏匿罪证暗室,便是太子妃告诉他们的,太子妃或许是压抑太久,又受了刺激,如今已然有些疯癫,对废太子简直恨之入骨。 而作为交换,太子妃没有被废太子连累,得以保留皇子妃身份,虽然不复昔日荣光,但也衣食无忧。若是她愿意,也可以就此平平淡淡地活到老。 但是萧止戈却低声同他说:“前日葵二传来消息,废太子妃告诉他,萧祁桉暗地里与宿怀义有往来。” 虽然不知道废太子妃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但显然这消息的可信度非常高。宿怀义镇守朊州,又是师乐正麾下。上一世时,便是师乐正与褚安良扶持废太子杀回了邺京。 这一世虽然变化颇大,但想来萧祁桉并不会甘心老死皇陵,这个时候联系宿怀义,目的昭然若揭——他想逼宫。 为了皇室颜面,萧祁桉犯下的恶行并未对外宣扬。诏书中只说太子失德,不堪为储君。若是他逼宫成功,完全可以抹去这一段,再推出个替罪羊装作受奸人迫害,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萧祁桉想得十分美,但可惜这本就是萧止戈在等待的良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祁桉想做局逼宫,却不知道,这逼宫一环,也在萧止戈的局中。 “近日我便会传信西蜣。叫薛无衣配合我在西境弄出些动静。届时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去西境平乱,给萧祁桉制造机会。” 安长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意图。 “我在邺京等你。” 萧止戈凝着他:“或许会很危险。”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同安长卿说出计划的原因。若是他在,萧祁桉必然不敢轻易逼宫。只有他离开了,并且一时回不来,萧祁桉才有足够把握逼宫并控制住邺京。届时他登基称帝,领兵在外的萧止戈变成了乱臣贼子,甚至连带着迫害太子蒙蔽皇帝的罪名也可以尽数推在他身上。再有大柱国褚安良策应,打出剿灭祸首的名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诛杀他。 萧止戈清楚萧祁桉的性情,早将他的算盘摸得透透的。只是这中间,要取信萧祁桉,引他逼宫,却还差最重要的一环。 ——便是安长卿。 萧止戈领兵出征,家眷必定还留在邺京。这亦是萧祁桉牵制他的棋子。若是他将安长卿与儿女接走,萧祁桉察觉异常,或许就不会上钩。但若是将安长卿与儿女留下,前途莫测,他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安长卿看出了他的疑虑,才会主动说出“我在邺京等你”。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安长卿朝他笑了笑,神采飞扬:“我会保护好自己,还有安珩和安珠。” 萧止戈沉默良久,到底应了一声“好”。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安长卿倒是没有半点不安,同寻常一样和他回府,逗弄两个孩子。到了晚间歇息,四周无人时,才和他完善起计划来。 给薛无衣的信已经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等对方收到信,便会配合他们在陈兵西境。而这中间的时间,他们要尽量地将计划完善。 废太子逼宫,邺京必然大乱,死伤亦不可避免。人手,粮食,武器都得早做准备。哪些人不必理会,哪些人却要尽量护住,这些都有计较。萧止戈想借废太子的手杀人,肃清朝堂格局,打破陈年桎梏,却也不能真叫他把人杀光了,届时自己反而无人可用。 两人商议了半夜,到了下半夜才困顿起来。安长卿打了个哈欠,泪眼迷蒙地趴在萧止戈怀里,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长公主那边怎么办?” 萧止戈默了默才道:“她深居简出,邺京之乱应该不会牵扯到她。” 避而不答,说明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安长卿咕哝一声“知道了”,便将脸埋在他胸口睡了过去。 *** 其后许多日,萧止戈暗中布局,安长卿则派遣人手,悄无声息地囤积了不少粮食。 半月后,西蜣以派遣使臣在大邺失踪为由陈兵边境,统帅是商阙。 朝堂之上,朝臣们不知这使臣失踪来由,认为西蜣不过是随便寻一借口开展,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唯有安庆帝以及舒聆停等少数几人知晓真相。 安庆帝略微心虚。 安庆帝心里一直惦记着舒聆停与他说的西蜣秘宝,几次想要与西蜣王太后联合出兵剿灭奸相薛无衣,然而几次提起都遭到了强烈反对,被迫偃旗息鼓。但没想到的是,他还未与西蜣王太后达成合作,西蜣丞相薛无衣就已经陈兵边境。 他觉得多半是王太后的谋划已经泄露,而得知消息的薛无衣以使臣失踪为由先下手为强,顺带告诉大邺,王太后的计划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是在向大邺示威。 安庆帝脸色铁青,既愤恨对方弹丸小国也敢目中无人,又惦记着西蜣秘宝。在朝臣争论不出结果时,重重拍乐龙案怒道:“西蜣目中无人,他既敢陈兵边境,我大邺难道怕了他不成?” 天子震怒,一众朝臣立即伏地:“弹丸小国何足惧之?!” 萧止戈见时候差不多,主动请缨道:“此事儿臣略内情,愿往西蜣交涉。” 安庆帝对于萧止戈的主动十分满意,颔首道:“不错,此事你去最为合适。若真要开战,可从并州与西昀州调集兵力。” 萧止戈领命。 之后,便是准备征西事宜。 安长卿同以往一般,为他收拾行装。萧止戈却心存担忧,重重将他抱在怀里,沉声道:“务必保重自己。记住,谁也没有你重要。等我回来。” 他换上一身甲胄,安长卿被胳得有些难受,却没有挣开,只温声道:“我知道。” 萧止戈又抱了他许久,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临走前又附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雁州新送来的火器,就藏在库房中,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趟西征,最危险的是邺京。 安长卿轻轻“嗯”了一声,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又道了一遍:“我等你回来。” 萧止戈便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策马往城外去点兵。 如今是多事之秋,天灾,人祸,一桩接着一桩,百姓们对于又要打仗已经没有什么恐惧感,只听着城外雄浑号角声,讨论着这一回北战王又要多久才能得胜归来,听说这一次西蜣的统帅也十分厉害。 安长卿将萧安珩兄妹俩放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这秋千的一侧座椅后来被萧止戈加了四面围栏,正可以让兄妹俩在里面玩耍,又能防止他们不慎摔下来。 听见城外号角连天,安长卿笑着捏了捏兄妹俩的脸蛋,轻声道:“你们的父亲要出征了。” 兄妹俩还小,尚且不明白出征是什么意思。萧安珠瞪大了乌黑的眼睛,抓着安长卿的手懵懂看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含糊叫了一声“父父”。她一叫,萧安珩便也跟着叫。 安长卿这回听得清楚,他们确确实实在叫“父父”。 他微微笑起来,摸了摸兄妹俩的头:“等你们父亲回来了,再叫给他听,他定然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闺女第一次叫爹,我又错过了???(生闷气 —————— 久等啦,呼吸道感染去医院挂吊瓶了orz,大家也注意身体鸭。 挂完水绣又是一条粗长好汉!!雄赳赳地拖着更新出现(bushi 感谢在2019-12-16 20:11:02~2019-12-17 20:0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醋溜薄荷精、凤二、no non いいえ、就爱种田文【肥马】、放开那刺猬、小贤、heead7、henrikholm、低绿枝、蒋嫣、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瓜呀 60瓶;vいer、青灵 40瓶;? ? ? ? 35瓶;m 25瓶;茉莉、80e在线沙雕 20瓶;你的球掉了 13瓶;浅笑心柔、纸醉金迷、阿水、晨曦、冲鸭 10瓶;玥忆、阿呆子 5瓶;亲亲小可爱、想改的名字都没了 3瓶;我要上天!、nice云上的lily、cococco、29978913、蒋嫣 2瓶;夜子、南籽、_strong壮、苏卿_、落葉深秋、绿萝、喵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第 102 章 太子被废, 北战王领兵西征, 朝堂上看似平静了许多。安庆帝身边就剩下三皇子, 倒是开始日日将三皇子带在身边教导政事,不少人猜测安庆帝心中还是更属意三皇子继位。投靠了萧止戈的官员自然有些焦急, 频频登门拜访想讨颗定心丸,但都被安长卿拒之门外。 北战王府大门紧闭,除了必要之事, 连下人都少有外出。王府内部安排了精锐防守, 几乎将王府打造成密不透风的铁桶。好在往常萧止戈出征之时,王府也是谢绝拜访不见外客,今日又来一回,倒也不会惹人疑窦。 安长卿每日在府中也没有闲着, 暗探传回来的消息如今都是他在处理, 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传回来, 他要不断根据最新的消息调整原先的计划。 萧止戈离京的第七日,宫中传出安庆帝重病昏迷的消息。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 却也没能查出病因来,俱都是束手无策。倒是因太子之事憔悴不少的皇后衣不解带地侍疾,又果断下旨请了民间颇有声誉的几位大夫进宫会诊, 方才寻到了病因,叫安庆帝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只是这一病,安庆帝又虚弱许多,连奏折上的字迹都看不太清。太子之位又空悬,无人代为处理政事, 便只能由侍疾的皇后读折子,安庆帝听,之后再口述批示,由皇后代笔批文。 这一病,帝后关系倒是前所未有地融洽起来。 安长卿接到季安民的密信,信上说:押送废太子萧祁桉去皇陵的奏折至今还未批示,废太子仍然滞留邺京。 安长卿猜测,安庆帝这一病,大约便是废太子将要起事的信号。 如此又过数日,朝堂有官员上奏,言废太子之事过于蹊跷,或有冤屈,请求重审。与此同时,又有数名官员联名弹劾御史大夫季安民结党营私,构陷太子。以季安民为中心,受牵连的还有大理寺卿等一众官员。 朝堂上拉锯数日之后,安庆帝不胜其扰再次病倒,最后是赵太后出面平息纷争,命丞相安知恪,大柱国赵信崇二人共同彻查废太子一案。 自此,朝堂之上拉开了清算的帷幕。 御史大夫,大理寺卿等牵涉其中的人员纷纷下狱。又隔五日,查出废太子妃与人私通,因害怕太子发现,便与御史大夫季安民串通,捏造证据陷害太子。自此废太子一案彻底翻案,安庆帝心存愧疚,下诏书重新册立萧祁桉为太子。 而废太子妃的生父,卫尉寺卿蒋玉忠大义灭亲,上奏请求赐死废太子妃,又三次辞官请罪。然皇后与太子宽容,不仅没有问罪,反而有感于卫尉寺卿赤诚之心,允废太子妃去寺庙修行,之后又定蒋家嫡次女为继任太子妃。 不过短短半月,局势便彻底反转。太子萧祁桉一废一立,再次以太子之尊,代行监国之职。 而前朝后宫的风波却未就此停歇。 先是后宫舒贵妃寝宫查出巫蛊,经太医查证,其中蛊毒与安庆帝之病症恰好对应。赵太后震怒,下令赐死的舒贵妃,幽禁三皇子。而后丞相安知恪又大义灭亲,揭发北战王妃安长卿曾意图说服他参与构陷太子一案。 剪除了朝堂异党之后,萧祁桉又迫不及待地将屠刀转向了北战王府。 丞相安知恪亲自带着禁卫军前来拿人。 北战王府大门敞开,安长卿立于门后,身后是雁州军精锐伪装的护卫。 安知恪身穿朱红官服,端得是儒雅端方,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安长卿:“长卿,你莫要怪为父心狠。” “安丞相这大张旗鼓,所为何事?”安长卿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袖,仿佛并不知道他的来意。 安知恪胡子颤了颤,一脸悲痛道:“你犯下此等大罪,难道还不知错吗?” 安长卿与他针锋相对:“不知道我所犯何罪?罪证何在?还请安丞相明言。” 没想到如此境地他还这么嚣张,安知恪沉下脸道:“你曾数次来信求我,求我与你同谋陷害太子,助北战王成事。为父不忍见你为一己之利构陷太子,方才大义灭亲。你还不肯认罪么?”说着又将一沓信件拿出扔在地上。 安长卿自岿然不动,身侧下人捡起信件交到他手中。安长卿信手翻看几页,冷笑一声:“其一,这信件上非我字迹,乃是有人仿写;其二,我与安家之间的龃龉,满邺京皆知,我再去求丞相共谋大事,岂不是自相矛盾?其三,众人皆知道你我父子不和,丞相所言未必不是构陷于我。” “所谓罪名,不过是安丞相一面之词,所谓罪证,更是子虚乌有。敢问丞相要凭何给我定罪?我乃北战王妃,名载玉牒,安丞相不会想凭着这几封伪造信件便想给我定罪下大狱吧?” 安知恪没想到他如此能言善辩,心知口舌上占不了上风,眼神微寒:“是否有罪,还请王妃同我走一趟,到御前去分辨。” 说罢抬手一挥,便要命令禁卫军上前拿人。 “子虚乌有的罪名,恕我不能从命。”安长卿站在原地不动,身后护卫却拔刀上前,杀气凛冽,显然是要誓死护主。 “王妃是要抗旨么?”安知恪阴沉道。 安长卿却笑了笑,眼见着王府门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缓缓开口道:“抗谁的旨?废太子的旨意么?陛下重病昏迷不醒,宫中旨意却一道接着一道,忠良之臣下邢狱,无德之人却坐高堂。我方才要问一问安丞相,你们是想造反吗?” “放肆!”安知恪一怒:“王妃抗旨不尊,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他话音刚落,另一道清冷声音便接上,长公主从另一侧走来,带着人挡在了安知恪与安长卿之间。 她手中执一条金鞭,眼神如刀,金鞭在地面抽出脆响:“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 安知恪一惊,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长公主深居简出,不少人已经忘记她曾经也骄横跋扈过。她是赵太后唯一的女儿,亦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因自小性情冷傲,行事无忌,先帝唯恐日后她会受欺负,特赐金鞭,除太后外,皆可鞭笞。 没想打她会横插一脚,安知恪心道不好。果然就听她又道:“陛下重病昏迷,本宫亦见不到圣颜,丞相是奉何人旨意行事?” 安知恪咬牙,躬身道:“陛下重病,太子监国,自然是奉太子之命。” 却听长公主冷嗤一声:“萧祁桉秽乱宫闱,虐杀民女,性情残暴。无品无德之人,早被皇兄废黜。而今你们挟持皇兄,假传圣旨,颠倒黑白,便真以为世人眼睛都瞎了么?”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聚集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而后便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他们眼中有畏惧亦有鄙夷。有激愤的书生藏在人群中喊道:“长公主所言极是!北战王领兵征西,你们却趁他不在,捏造证据构陷王妃,实在令人齿寒!”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安知恪回头望了一眼,示意禁卫军去赶人。嚷嚷的百姓渐渐散了,然而安知恪此行的目的却也无法再达成。 深深看了安长卿一眼,他挥手道:“我们走!” 待人走了,长公主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安长卿,担忧道:“萧祁桉不会善罢甘休。明着不成,许会暗中动手。” 安长卿没想到她会出面,一时之间神情有些复杂:“我已有应对之法,只是长公主不该牵扯进来。宫中太后恐怕会因此责难。” 萧佑喜笑了笑,神色有些萧索:“母后的心思我明白,却不能苟同。况且……我既然已经糊涂了一回,便不准备再糊涂第二回。” 安长卿见她神色释然许多,也不再做无谓劝说,请她入府喝了茶,又看了看兄妹两个,方才送她离开。临走时安长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嘱咐她这些日子尽量少出门。 萧佑喜凝视他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 安长卿与长公主的一番话,很快在邺京城传遍了。这些日子朝堂动作不断,城内很有些人心惶惶,百姓看不懂局势,但不少书生却看明白了,这是皇位之争。 若是他们不知道废太子所犯下的罪行,或许对天家争斗也就私底下唏嘘感慨一番,然而自安长卿一番话后,城中忽然多出了许多乞儿传唱的歌谣,还有不知何人所印的罪书四处张贴,将废太子萧祁桉的罪行说得清楚明白。 一时之间,萧祁桉的名声跌倒了谷底。不少大无畏的学子写文章抨击太子罪行,又揭露赵太后与赵家狼子野心。而就在这风波起时,归德将军舒聆停首先发难,带兵包围皇宫,直指赵太后与赵皇后牝鸡司晨,挟持天子,谋害皇家血脉,幽禁宫中三皇子被他救了出来,痛陈皇后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帝,却嫁祸舒贵妃。意图谋朝篡位。 两方对峙,很快发展为械斗。舒聆停的地盘在禹州,邺京人手并不多。 而萧祁桉却掌握着卫尉寺两万兵马,又有朊州宿怀义驰援,这场对峙,最后变成了单方面的血洗和屠杀。 舒家满门被屠尽,三皇子被打为乱臣贼子,贬为庶人后枭首。 紧接着,便是借着清查乱党的由头,展开了更彻底的清剿。 邺京城内百姓门户紧闭,那些张贴的罪书全被销毁,凡是诗词文章中可能有影射太子的学子们,尽数下了大狱,带头闹事者立即斩首。明明是盛夏时节,城内却如寒冬萧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长乐大街被鲜血染红,街道上是一队队拿着兵器巡逻的禁卫军。 北战王府门外更是守卫重重,连下人都已经不能外出。幸好府中已经储备了足够的食物,安长卿在府中调度人手,一边听暗探汇报,一边快速提笔书写。 “季大人等在狱中可还安好?” 探子道:“受了些皮肉之苦,性命无虞。季大人叫您无需担心,按计划行事即可。” 安长卿点点头,又道拿笔圈出几家来:“这些大人府邸,暗中派人保护起来,务必护住他们的家眷。另从暗道将粮食也送一部分去,如今轻易不能外出,日子长了,恐会断粮。” 两个探子分别领命而去,安长卿又问:“宫中如何?” “安庆帝仍在昏迷之中,废太子俨然已经以天子自居,恐怕不日就要拟诏书继位。” 安长卿略一停笔,沉吟片刻道:“他若要继位,怕是立刻就要拿北战王府开刀,以我和世子郡主来威胁王爷。你传令下去,所有人加强戒备。将库房中的火器都调出来。以熟悉火器的士兵组成一支火器队。藏在后方策应。恐怕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了。” 安长卿停了笔,又揉了揉了眉心,问道:“王爷还有多久赶回?” “最多三日便到。”护卫统领道。 “那我们撑过这三日便可。”安长卿道。 安长卿又交代了些琐事,护卫统领便领命下去安排人手。而安长卿则扫去一脸凝重,转身去看萧安珩兄妹俩。 外面的严峻形势并未影响王府之内,萧安珩兄妹依旧每日由乳娘带着吃喝玩耍,反而比先前又胖了一些。或许是血脉缘故,兄妹两人比寻常孩童说话要早一些,安长卿耐心地教了兄妹俩一阵后,他们已经能很清晰地叫“父父”和“爹爹”了。 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之后,兄妹俩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每日都要“父父”或者“爹爹”地叫个不停,唯有安长卿过去,他们才会安分一会儿。 这日安长卿刚进门,萧安珠便把哥哥推开,又软又甜地一叠声叫“爹爹”。 安长卿大步过去,抱起来将兄妹俩一人亲了一口,有些吃力地掂了掂道:“又沉了不少。” 这两个小胖墩越长越大,安长卿只抱了一会儿就抱不动了,只能将他们放在毯子上玩耍。 萧安珩扒着他膝盖爬过来,抓着他的衣襟一边叫“父父”一边四处张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疑惑。 安长卿特意教过他们,“父父”是叫萧止戈,“爹爹”是叫自己。此时萧安珩凑过来叫“父父”,显然是疑惑为什么没有看见萧止戈了。 他笑着揉了揉萧安珩小脸,微微笑着道:“别着急,你们父亲很快就能回来看你们了。” 萧安珩似懂非懂,揪着他的衣襟咯咯笑起来,开心地糊了安长卿一脸口水。 安长卿哄着兄妹俩玩累了,等他们睡着之后,才叫乳娘抱着兄妹俩,在护卫护送之下,顺着暗道躲入了暗室之中。 今晚,恐怕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等我回来砍怪切菜! 废太子:你妈的,怎么又是你? —————— 久等啦,多写了一点所以晚了些,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2-17 20:03:13~2019-12-18 19: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日暮迟归、静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阿水、慕慕、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瓜没有刺儿_ 69瓶;沈北俞。 16瓶;荡秋千的猪 15瓶;可识归处 14瓶;傅辰太太、joker7、馥芮黑在线沙雕 10瓶;呼啦圈、小米?、笨笨、若、龙眼longan、柠小仙、湖别、milante 5瓶;零泽-、梨雨鸢 3瓶;_strong壮、喵呜、26760503、西红柿土豆汤、_景炎、挖挖、kylin、苏卿_、q...qn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3、第 103 章 安长卿猜得没错, 萧祁桉已经等不及了。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 为了这个皇位, 他处处小心谨慎,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储君, 但即便是这样,安庆帝依旧防着他!宫里赵太后和皇后管着他,东宫里太子妃监视着他, 后来, 就连皇帝也要把他的脸面踩到地上去,他这个太子不过是面上光鲜罢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萧祁桉换上赶制出来的簇新龙袍,头戴天子冠冕, 展臂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铜镜里映出他张扬的神色。 “朕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寝宫内的宫女太监无一人敢应声, 俱都是小心谨慎地垂着头。 穿着桃粉襦裙的安娴歌袅袅上前, 跪在他脚边,给他将龙袍下摆抚平, 娇声应和道:“妾先恭贺陛下。” 自安长卿那一日与安家撕破脸,安知恪又重新联系上了萧祁桉。知他有逼宫之意后,为表忠心, 便主动将安娴歌送了过去侍奉。到底是丞相府的小姐,虽然只是个庶女,但也能封个良娣,只是萧祁桉起事匆忙,一切从简。安娴歌说是太子良娣, 其实连正经礼仪都未行就直接抬进了宫中。不过她虽然在府中骄纵,但柳姨娘颇会拿捏男人心思,她也跟着学了个十成十,如今继任太子妃还未行大婚之礼,萧祁桉身边不过几个姬妾,反而是她最为得宠。 “娴歌这张嘴就是讨喜。” 萧祁桉意气风发,弯下腰勾起她的下巴,满意地欣赏着她刻意裸.露出来的斑驳伤痕。再次回宫之后,他索性便放开了手脚,不再刻意约束自己。那些姬妾每回都要哭哭啼啼躲躲闪闪,只有安娴歌最懂得讨他欢心。不仅欢好时配合他,连在外头时,也知道怎么叫他满足。 “等朕行了登基大典,娴歌可当贵妃。” 安娴歌一喜,又放柔了身体靠在他腿上,柔声道:“妾谢过陛下。” 萧祁桉拉起她,顺势搂住她的腰肢,克制不住地在她脆弱脖颈间咬了一口,方才恢复了正常神色:“走,爱妃陪朕去看看父皇。” 安娴歌脖颈间剧痛,却不敢皱眉,柔顺地露出一个笑容,颈间犹带着咬出的血痕,便任由他搂着上了銮驾,一起去看望安庆帝。 整个皇宫的防务如今都是卫尉寺在负责。而卫尉寺卿蒋玉忠已经效忠萧祁桉,可以说整个皇宫尽在萧祁桉掌握之中。他爱极了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等不及安庆帝的死期,便先用上了帝王规制的仪仗。 安庆帝中了蛊毒,如今已经是在苟延残喘。经常昏迷一阵清醒一阵。但不管他昏迷还是清醒,在萧祁桉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为此,他甚至迫不及待地将重病的安庆帝挪出了皇帝寝殿,搬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去。而原先安庆帝居住的寝殿,则被他用了。 二人过去时,皇后也在。只不过安庆帝在里头咳嗽,她却在外间吃着冰镇果子——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瞧见一身明黄龙袍的萧祁桉过来,皇后眉头一蹙,挥退了下人,不赞同道:“你父皇还未殡天,你该收敛些。也不急这一时。” 萧祁桉却笑了笑:“这位置早晚都是朕的,早一些又有何妨?” 察觉他态度上的轻慢,皇后不悦地放下茶盏:“太子!” 萧祁桉却未像以前一样认错示弱,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安娴歌的一双玉手,笑道:“母后,你该叫我陛下了。” 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皇后一阵气恼,脸色也难看起来:“这便是你对母后说话的态度?” “朕乃九五之尊,受命于天。理当万人朝拜,便是母后也不能例外。”萧祁桉脸色微沉,声音又阴又冷:“朕已经不是母后与太后掌心的傀儡了。” 说完又侧脸对怀中的安娴歌道:“爱妃,朕带你去看看父皇。” 之后也不顾皇后脸色如何难看,径自搂着安娴歌入了内殿。他并不怕赵家敢做什么。赵皇后只得他一个儿子,赵家也只有支持他一条路。除非赵家敢做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否则,唯有效命于他。他们早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 内殿,安庆帝躺在床榻上,太医刚刚为他施了针,他方才有片刻清醒。 瞧见萧祁桉穿着龙袍来见他,气得瞪大了眼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口中直骂“孽子”。伺候的太医吓得跪伏在地,没得到萧祁桉指示,也不敢上前去替安庆帝诊治。 倒是萧祁桉先开了口:“愣着干什么?没见父皇吐了血,可千万别叫他现在就死了,朕还要他亲眼看着朕登基呢。” 那太医面如死灰,抖着手上前替安庆帝诊治。 萧祁桉在一旁看够了安庆帝的狼狈,方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回宫后,恰逢蒋玉忠来求见。 蒋玉忠不喜安娴歌,萧祁桉便挥退了安娴歌,叫她去后头待着,单独见他。蒋玉忠是来汇报北战王府的动静的。 如今安庆帝已经是鱼肉,三皇子和舒家一个不剩。他唯一的威胁,便只有萧止戈了。 萧止戈虽人在西边,但雁州都是他的人,萧祁桉如今不再轻敌,势必要赶在他得知消息反扑时,拿住他的软肋。他原本还有些没底,担心萧止戈弃了王妃儿女也要与他对上,还是安娴歌特意告诉他——安长卿是北战王的心尖尖的人。 只要捉住安长卿,北战王必定会投鼠忌器。 萧祁桉不太信,他知道萧止戈是喜爱这王妃的,但若是江山与美人选一个,他以己度人,觉得萧止戈多半会选江山。 但是安娴歌却笃定地同他说:北战王一定会选安长卿。 她说话时神色怨毒,萧祁桉忽然觉得这女人的直觉或许是对的。便命令蒋玉忠带人包围了北战王府,势必要生擒安长卿与萧止戈一双儿女。 蒋玉忠回禀说北战王府这些日子无人进出,内里防备森严,或许早有准备。 萧祁桉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不以为意道:“那就强攻,其他人不论生死,北战王妃务必要生擒。” 蒋玉忠领了命,便下去布置。他走之后,安娴歌从后头出来,跪在他脚边柔声道:“若是生擒了安长卿,陛下可能将人交给妾处置?妾从前在相府,可受了不少委屈呢。” “倒也不是不可以。”萧祁桉神色奇异,见她展颜,顿了一顿才邪笑道:“等朕先处置过了,再送给爱妃。” 安娴歌笑容一僵,转瞬又毫无破绽地笑起来:“谢陛下恩典。” *** 蒋玉忠领命后没有一刻耽搁,当晚加派了人手,将北战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街巷之中被火把照得如白昼。 蒋玉忠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拿一卷明黄圣旨宣读,一条条都是北战王之罪状,读完后振臂一呼:“罪臣安氏,还不开门伏罪?若是再负隅顽抗,就莫怪刀剑无眼了。” 王府内院之中,四百雁州精锐披坚执锐,分散守住各处突破口。又有一百精锐拿着最新研制的火铳,埋伏在树冠屋顶阴暗之处。 安长卿一袭黑色劲装,长发利落束起,护卫统领带人跟随他左右。 蒋玉忠的喊话从门外传来,他不屑嗤笑一声,高声道:“北战王戎马十年,逐北狄,平民乱。以血肉之躯守大邺疆土,赤诚之心,皇天可鉴!他何罪之有?我又何罪之有?” “尔等乱臣贼子沐猴而冠,陷害忠良颠倒黑白,也该问问北战王府答不答应!” 他话音方落,就听府中将士以枪杵地,震声齐喝:“不答应!” 气势雄浑,震慑四方。 外头蒋玉忠神色微怒:“困兽之勇!杀进去!” 他身后两千禁卫军又齐喝一声,分成数支队伍,从四面包抄过去。 外头火光晃动,不多时,大门就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响,只是大门却岿然不动——王府大门重新加固过,一时半会儿并撞不开。 显然蒋玉忠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又做了个手势,便有禁卫军推来梯子,意欲越墙杀进来。然而府中将士虽少,却都是精锐。与北狄人不知厮杀过多少回。比起养尊处优的禁卫军来,反应更迅捷,回击也更残酷。 墙内亦架起高台,府中将士以长.枪回击,不远处的屋顶上更有埋伏的弓箭手辅助,来一个杀一个。 墙内墙外厮杀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空气中就弥漫起浓烈的血腥气。 护卫统领担心安长卿在外头受伤,一直劝说他躲去暗室之中。安长卿却摇头拒绝了。如今萧止戈未归,他就是王府的主心骨。他不在,这些将士难免士气不足。 拒绝了统领的好意,安长卿摸了摸袖中匕首,又去拿了一支火铳,就在敞开的花厅主位坐着。那支火铳就放在他手边,他敛容道:“统领不必分神顾着我,我亦学过使用火铳,熟练度并不比这些将士差。若是他们攻进来,我便是躲在暗室也无用。不若与诸将士并肩而战,说不得也能试试这火铳威力。” 统领见他神色间并无畏惧,心中越发动容,屈膝抱拳行了一礼,便转身去巡视府中布防,以免有疏漏处让敌人杀了进来。 安长卿凛然坐镇厅中,听着兵戈声不断,从午夜响到天色微明时分,王府大门经历一.夜撞击,仍然坚守。 王府墙院内尸体堆积,安长卿一眼扫过,大部分都是禁卫军装束。他看着外头的天色,心里数着:第一天。 只要再撑过两天便好。 蒋玉忠带来两千禁卫军,一.夜过去,折损近五百人,却连王府大门都没能撞开。养尊处优的禁卫军头一回对上悍勇的雁州军,心惊胆寒至于,顿时士气大跌。 王府外围的青石板已经被鲜血染得暗红,剩余的禁卫军垂头丧气,依然没了昨日的士气。 蒋玉忠心中懊恼,本以为势在必得之事竟然出了岔子,烦恼着该如何去跟萧祁桉交差。 萧祁桉直到午时方才得知两千禁卫军折损了五百,竟然都没能擒住安长卿的消息。他气得当场斩杀了报信的禁卫军,神色狰狞地骂道:“一群废物!” 安娴歌被吓得尖叫一声,见他红着眼喘气,又试探着爬回来,轻声道:“妾就说北战王必定极在意安长卿,王府中留下的必定是精锐,不若陛下再加派人手。他们再厉害又如何,咱们困也能困死他们!” 萧祁桉脸色一变,眼睛发红地看着她,良久方才笑了,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在她锁骨上重重咬了一口,狞笑道:“不愧是朕的爱妃,走,陪朕去看看。朕要亲自看着近卫军将他擒住!” 萧祁桉摆驾北战王王府。 昨日的动静太大,这一日街道上比往日更加萧条,百姓们都躲在家中,深怕遭了池鱼之殃。与王府挨得近的宅邸更是惶恐不安,生怕那些禁卫军杀到了自己府中来。 萧祁桉的銮驾一路行来,路上竟没有半个人影。 蒋玉忠见他来,连忙上前行礼。萧祁桉已经发过脾气,对他的态度就和善不少,询问了情况之后,下令道:“再调三千人马来,今日务必擒住他。” 蒋玉忠自然无有不从,半个时辰后,又调来三千禁卫军,一共四千五百禁卫军,将整座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王府内,护卫统领脸色凝重:“接下来是场硬仗。是否要动用震天雷?” 安长卿一宿没睡,正喝着浓茶提神。他揉了揉眉心,迟疑半晌,到底还是否定了这个建议:“震天雷威力巨大,这巷弄另一边便是其他人家,贸然动用,怕是要伤及不少无辜。不到最后关头,不得贸然动用。” 第二次改良后震天雷威力更加巨大,护卫统领也正是忧心这个问题,方才犹豫不决。此时听他断然拒绝,便也不再迟疑:“最多还有两日王爷必能赶回,我等誓死也会守住王府!” 安长卿将他扶起来,笑道:“趁他们还未再次进攻,统领叫将士们赶紧休息吃饭。养足精神才好再战。” 统领领命而去。 安长卿又喝了两盏浓茶,思索着颇局之法。昨夜一战,他们损伤虽小,但也伤了几十人。今日禁卫军又增三千人,只会比昨日伤亡更大。且这王府大门再坚固,怕也撑不过一天一.夜的猛烈撞击。 只是还未想出什么办法,大门处又传来沉闷撞击声。 随着撞击声传来的,还有萧祁桉张狂的笑声。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里头乱党听着,如实立刻投降,陛下赏你们全尸。若再负隅顽抗,统统诛灭九族!” 安长卿高声回击:“北战王麾下,宁死不屈!谋朝篡位之逆贼,也妄想我等屈膝?要战便战,废话少说!” 外头的萧祁桉面孔一阵扭曲:“杀!统统给朕杀了!” 禁卫军再次围攻而上。 厮杀了一.夜的将士,再次提枪迎敌。重复刺、挑、劈,枪头红缨滴血,顺着枪杆滑落,滑腻的几乎要握不住。 不远处一个力竭的雁州将士□□脱手而出,禁卫军的长刀毫不留情地砍入他的左臂之中。长刀入骨,一时竟然抽不出来,那将士趁机握住刀刃,不顾伤势朝他猛扑而去,张口咬下对方一只耳朵。 这一幕不过转瞬,不远处的花厅中,安长卿端起火铳,瞄准,扣动机关,呼啸的弹丸便击中了那哀嚎的禁卫军,取了对方性命。 安长卿端着火铳,对身侧护卫道:“将人抬到后面去治疗。” 说完又接连扣动火铳机关,次次射中。被弹丸打中的禁卫军哀嚎着滚倒在地,瞬间被与之搏斗的将士取了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就来了! 喏喏:再不来你就没老婆了:) —————— 努力粗长了,但还是没能写完这个剧情,明天继续叭 感谢在2019-12-18 19:30:43~2019-12-19 18: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y的yuki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418248、不皮不舒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飞飞angie、醋溜薄荷精、分手炮、零泽-、星期伍、heead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期伍 111瓶;安然自若 95瓶;薛定谔的早睡早起 50瓶;sun-xiaodui 40瓶;我是好好 20瓶;33000023 19瓶;玩物丧志 17瓶;北月 15瓶;孤小晴 14瓶;狗湘 11瓶;叶灰、la、975、恋恋修夏、蟹酿橙、飞飞angie、有鱼 10瓶;流花溪暖归倦处、41407570 9瓶;legost、簪玉 5瓶;甘棠勿剪、临江仙 3瓶;最好是不见。、nice云上的lily、ryeal、这货居然、_景炎 2瓶;小菊花、胖头七不吐泡(??w??)、焫漀、莫歆雨、_strong壮、小月、废柴于、绿萝、26760503、素言、英姐、月白、夏皎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4、第 104 章 这一场仗, 比前一晚更艰难。 不到五百将士, 对上四千五百禁卫军, 几乎是螳臂当车。王府围墙之外,登墙梯一架一架地架上来, 墙内将士推到了一架,但却却有更多禁卫军顺着梯子轻易翻进墙内,与将士们展开厮杀。 王府内花草摧折, 挥洒鲜血更添凄壮。 安长卿脸色有些白, 手上动作却不停,飞快地往火铳里填充弹丸,然后扣动机关,射杀意图靠近的禁卫军。火铳长时间使用, 整个已经起了高热, 烫得手心泛红一片, 他仍然咬牙撑着。 王府大门亦已经支撑不住,在长时间的撞击下已经开始摇晃, 想必再过不久,就要被彻底撞开。 护卫统领带着人护在花厅周围,劝说他道:“王妃, 我等断后,您带着小世子和小郡主往北逃吧。” “外头都是禁卫军,我们出不去的。”安长卿闭了闭眼,缓解由于长时间瞄准带来的疲累感:“按照我与你商议的计划行事。把火油,震天雷都搬过来。再分派二十人, 护住小世子和小郡主,火势一起,就往肃州去!去找申屠胥将军,他欠了王爷人情,请他出兵护送小世子和小郡主去雁州。” 护卫统领神情犹豫,还想劝说,却被他厉声训斥:“快去!我若是也跟着走了,萧祁桉绝不会罢休,最后只能是一个也走不了!” 心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护卫统领神情一肃,命人将早就备下的火油全部搬出来,摆在了花厅不起眼之处。火油放置的不远处,又间隔放了五颗震天雷。若是引燃,足够将整座王府夷为平地。 花厅之外还在厮杀,禁卫军却已经越来越逼近,安长卿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火铳。若是当真战败被擒,他是不愿做萧止戈的拖累。他宁愿将萧祁桉引来,与他同归于尽。如此尚可为两个孩子争一线生机,也不至于让萧止戈投鼠忌器。 紧张地观察着花厅之外的战局,安长卿轻轻抚摸着袖中匕首,眼见着禁卫军再次逼近,安长卿正要将匕首抵上喉间时,却听外头忽然一阵喧哗。隐约能听见太监尖利声音在喊:“快来人!护驾!” 逼近的禁卫军一顿,又迅速退了出去,显然是外头出了什么乱子。摇摇欲坠的王府大门处撞击声也停了,剩余的十数个守门将士茫然地执枪守在原地,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外头喧哗声愈发大起来,藏在树冠上的将士激动地跳下来,声音竟然有些哽咽:“王妃,我们有救了!那些百姓、百姓都来助我们了!” 院内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是声音却穿过高墙穿了进来。 “王妃!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北战王在外征战,尔等小人却趁机戕害他家眷!实在寡廉鲜耻!” “废太子不配当皇帝!我呸!” “今天我们与北战王府同生共死!有我们在!谁也别想越过这道门去!” “……” 一道高墙,隔开了外面的景象,但声讨、谩骂的声浪却越来越高。安长卿依稀听见萧祁桉愤怒至极的声音,但转瞬又百姓的声浪压了下去。 安长卿心中震动,叫人搬来梯子,爬到屋顶上去。就见几乎半个邺京的百姓都涌到了王府所在的这条巷弄之中。这些人里头有文弱书生,有粗犷屠夫,还有老实的庄稼人,甚至还有不少女人……他们没有盔甲和武器。操着顺手的农具或菜刀就冲到了最前方,将萧祁桉的銮驾以及禁卫军包围的严严实实。 銮驾边上,太监还在高声喝骂:“大胆刁民!你们这是造反!要诛九族的!” 说完却被最近的屠夫啐了一口,声若洪钟地骂道:“你个老阉货!就是诛九族,老子也要先摘了你的狗头!” 那气焰嚣张的太监缩了缩脖子,往禁卫军身后躲了躲,却不敢再大声喝骂了。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眼尖,看见了屋顶上的安长卿等人,叫了一声:“是王妃!” 其他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都瞧见了安长卿等人,百姓们涌动了一阵,不少人大声道:“王妃且放心!我们受了你的大恩,必不会叫你被奸人所害!” 安长卿眼眶微微发热,扬声道:“诸位高义,我代表北战王府上下,先谢过了!”话罢,便是一揖到底。 直起身来,却是对着萧祁桉道:“萧祁桉,你逼宫篡位弑父杀亲,草菅人命残暴不仁。北战王府今日上下一心,宁死也不会做你俎上鱼肉!” 萧祁按面色扭曲,一把推开畏惧躲在身侧的安娴歌,起身指着他连说三个“好”字:“你既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你!” “来人,倒火油!给朕烧死他们!” 说着又看着乌泱泱一片反对他的百姓,狰狞道:“还有这些暴民,也一个不留!再调一万禁卫军来!通通给朕杀了!” 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残暴的皇帝,一瞬间有些胆怯。但更快的,是被激起了怒气。他们群情激奋地骂着“昏君”“狗皇帝”,不仅不惧禁卫军的刀枪,反而越发蛮狠地挥舞镰刀锄头,靠着人数优势,与禁卫军杀得旗鼓相当。 萧祁桉见无法震慑他们,这才慌了。连忙叫蒋玉忠护着要撤退回宫。然而前前后后的道路都被闻讯而来的百姓堵死。进退两难之时,却见另一头又有一队近千人数的兵马朝着这边赶来。 此时巷弄里已经堵得水泄不通,那一队人马被堵在外头无法进来。萧祁桉见状却是心中一定,张狂笑道:“援军到了!将这些刁民全给朕杀了!还有人马呢?为何还没到?快,再去调兵来!” 然而那一队人马的统帅却没有应他的话,反而抱拳对屋顶之上的安长卿道:“一等将军蔡骢,奉长公主之命,前来助王妃一臂之力!” 安长卿微愣,没想蔡骢竟然会带兵来援。脑海中浮现长公主此前对他说过的“糊涂了几次,便不准备再糊涂一次”又有些了然,他深深一揖:“劳驸马代长卿向长公主致谢。” 是敌非友,杀红了眼的百姓们便自动分开一条道,让蔡骢带着人马顺利通过。 蔡骢带人到了王府高墙之下,利用禁卫军留下的登墙梯,陆续翻进了王府之中。之后与王府中雁州军汇合,重新开始布防。 萧祁桉见状恨得眼睛都红了,但他此时被团团围住脱身不得。又生怕禁卫军继续杀下去真逼急了这些百姓,牵连了自己。只能憋着气按兵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他不动,百姓们亦不动。两方人马就这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从黄昏时分,一时僵持到暮色四合。 夜色漆黑,却没有一个人点火把,唯有邺京城内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在檐下挂起了灯笼。安长卿神情凛然站在屋顶之上,瞧见万家灯火汇聚,照亮了整个邺京城。 邺京北城门外,一支骑兵如夜狼奔袭而来。城内不知是谁开了城门,骑兵呼啸而入,穿过万家灯火,朝着北战王府的方向而来。 距离太远,夜色太黑。安长卿甚至看不清军旗上的字迹,但他就是知道——是萧止戈回来了! 骑兵源源不绝,在长街上一分为三,朝着不同方向而去。唯有中间一支队伍,目标明确地朝着北战王府奔来。距离越近,那张扬的“戈”旗便更灼人眼,安长卿命人撤掉火油和震天雷,所有将士点燃火把,迎接萧止戈的到来。 “北战王回来了!” 他话音方落,数千名将士便接着同声高喝:“北战王回来了!” 气势雄浑,声震四方,却能安定人心。 百姓们一瞬间骚动起来,远远瞧见一支军队挟风声而来,便自发地往其他小巷子散开,腾出了空地。 不过片刻,萧止戈的人马便呼啸而至,与萧祁桉和四千余禁卫军对上。萧止戈身后不过两千人马,可萧祁桉心中却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意。他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萧止戈一马当先,隔着禁卫军遥遥看向他,沉默一息,而后一挥手,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来:“杀。” 两千将士如夜狼狩猎,悍然冲向了禁卫军。 萧止戈侧头朝安长卿所在的屋顶看了一眼,目光一瞬柔软,而后便提枪杀向了萧祁桉。 萧祁桉也学过骑射武功,然后他吃不得苦,只学了个花架子。如此危急时刻,吓得抽刀斩断銮驾前的马匹缰绳,便想策马先逃。身侧安娴歌一把抓住他的龙袍下摆,哀求道:“陛下,带妾一起走。” “贱人!”萧祁桉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向她的手,趁着她惊痛松手的功夫,策马便逃。一边逃窜,一边将身上过于显眼的龙袍扒下来。 巷弄之中已经陷入混战,王府大门打开,蔡骢带着人马也加入战斗。禁卫军节节败退。 萧止戈一枪将蒋玉忠扎了个对穿,眯眼看向策马奔逃的萧祁桉,一加马腹便追了上去。萧祁桉一边逃一边往后看,看见追上来的萧止戈时几乎目眦欲裂:“朕的援军马上就到!你再不回去,你那王妃可就要没命了!” 萧止戈一言不发,收枪拿起弓箭,一箭,两箭,三箭,四箭……萧祁桉手脚皆中了箭矢,终于受不住颠簸,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他手臂和小腿被箭矢射穿,又从马背滚落,只能痛苦地蜷缩着四肢,却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他费力地扭过脖子恶毒地看着萧止戈:“朕是皇帝了,你敢杀朕便是谋反!还不跪下认罪!” 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我不会杀你。” 萧祁桉一喜,语无伦次道:“当然,朕是真龙天子,你不能杀朕!” 然而萧止戈接下来的话却叫他笑容一僵,萧止戈说:“我不杀你,我会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生不如死。” “你敢!”萧祁桉尖声叫骂,然而萧止戈却不再多看他一眼,吩咐跟过来的将士将他待下去看好,便折返回去。 巷战胜负已经见了分晓。禁卫军死伤大半,剩下的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 萧止戈策马上前,瞧着满地尸骸,又看看不远处的蔡骢,片刻后道:“有劳姑父清扫战场,我去看看长卿。” 蔡骢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声音微哑道:“是。” 萧止戈旋身下马,一步步走过染血的地面,在屋顶下站定。 安长卿一直待在屋顶上没有下来,护卫统领带着三个将士护在他四周。见萧止戈来了,放下退开。 萧止戈仰头看向他,朝他张开手,努力温柔地笑了笑:“抱歉,我来迟了。” 屋顶上的安长卿眼眶微红地看着他,嗓音嘶哑又委屈:“我没力气,腿软,下不来。” “不怕,我来接你。”萧止戈说着,爬上屋顶,展臂将他抱进怀里,稳稳当当地将他抱了下来。 安长卿短促地抽噎了两声,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哑声道:“你来的好迟,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嗯,是我的错。”萧止戈怜惜地亲亲他的发顶。 “我的手也痛,火铳又重又烫人。我杀了好多禁卫军。” 萧止戈又亲了亲他的手,夸道:“喏喏真厉害。” 安长卿轻轻吸了吸鼻子,脸埋在他怀里:“外面的百姓怎么样了?今天伤了不少人。” “我会叫人去统计伤亡,能补偿的尽量补偿。不会叫他们白白牺牲。” “我想去看看安珩和安珠,他们肯定吓坏了。” 萧止戈最后在他额头上轻吻一下:“好,我带你去看。” 安长卿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在说话,疲惫地偎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又累又委屈的喏喏,所以没有小剧场。 不过终于把这个副本写完了!! 怂怂要准备登基辽! 感谢在2019-12-19 18:38:19~2019-12-20 18: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95526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a、不吃鱼的猫。、calista__y、紫月阁主、笙歌未散、咿呀11丫、26820049、晟镜说原耽不愧出bp、静静、喜喜舞、41407570、殇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n12345678 106瓶;柠檬、不过天生 30瓶;m 25瓶;是大智喔、^-^~~ 20瓶;狗湘 17瓶;莫歆雨 13瓶;晨曦 12瓶;殇阴、阿水、時柒、小裕、木曳野、兔子爱吃鱼、风墨、漓笙、蒋嫣、一个衙役、凝霜、蜗牛 10瓶;1256 6瓶;walnut、白夜凛音、粲粲兮 5瓶;啦啦啦小魔仙 4瓶;五行缺钱 3瓶;巧笑嫣然、我要上天!、莫非郁 2瓶;_景炎、卿卿、是氵王呀、龙辰潇潇潇潇潇湘、雪兔、余小白爱吃桃子、咿呀11丫、_strong壮、介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5、第 105 章 安长卿确实累得很了, 一天两夜的厮杀, 他没有片刻阖过眼, 整个人紧紧绷着,不敢露出一丝软弱畏惧来。萧止戈不在, 他就是这些将士的主心骨,无论如何,他不能先倒下。 甚至到了后来端起火铳杀人, 即便胃部翻滚, 他也要强压着,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扣动机关,射杀……直到那种恶心的感觉渐渐减弱, 而后变得麻木。 萧止戈的怀抱宽厚温暖, 仿佛隔绝了所有危险与痛苦, 他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安长卿一惊,心脏顿时紧缩起来,几乎要以为那温暖的怀抱只是个虚幻梦境。 他极力睁大了眼, 颤抖地叫了一声。 “我在。” 熟悉的嗓音响起,同时一盏烛火微微点燃,萧止戈握住他冰凉的手:“做噩梦了?” 安长卿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正房的床榻上, 萧止戈就坐在床边。床边的小床里,萧安珩兄妹挤在一起睡得香甜。 他的心一下安定下来,却越发握紧了萧止戈的手,低低“嗯”了一声,说:“我害怕。” 先前见他累极,自己又一身血汗尘灰,萧止戈才克制地守在了床边,如今听见他带着委屈的鼻音,也顾不得别的,脱了靴子上榻,将他揽进了怀里。 安长卿的外裳已经脱了,此时只着中衣,越发显得清瘦。萧止戈用手指一节节数过他清瘦的背脊骨,低叹道:“又瘦了不少。” 安长卿闷闷“嗯”了一声,越发眷恋地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鼻端嗅着他熟悉的气息,揪紧的心才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也不说话,萧止戈一下下顺着他的背脊,以动作无声地安慰他。 两人相拥良久,安长卿才从那如附骨之蛆的阴冷里挣脱出来。 独自一人面对疯狗一般的萧祁桉时他不怕,叫人准备火油和震天雷毅然赴死时他也不怕……但看到萧止戈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坚强都被打碎,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唯有在萧止戈面前,他才能显露一丝软弱。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半跪着立起身体,手臂圈住他的脖颈,仰头去吻他的下巴。 行军在外,男人没有时间打理仪容,下巴上的胡茬坚硬扎人,他却不嫌,反而越发依恋的啄吻,又用脸颊去轻轻地蹭。 萧止戈收紧手臂,任由他放肆地亲吻、索取。 室内烛火幽微,昏黄的烛光模糊了轮廓,只见两人墨色发丝缠绕在一处,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发。 萧止戈盘腿将人圈住,手臂扣着他的腰,与他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直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方才满足地喟叹一声。 安长卿将脸贴在他颈窝处,低低诉说:“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 萧止戈用侧脸轻柔地蹭他的脸颊,想到赶来时见到的那一幕,心脏仍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连声音也带上了狠意:“往后我绝不会放你一个人在险地,你也别想再抛下我,若是你不在,我要这天下有何用?说好生同寝死同穴,你若是敢先走一步,就是黄泉三千丈,我也要把你捉回来!” 这回是他太过自信了,以为能安排的万无一失,却不料路上遇到阻碍耽搁了时间,若是再晚来一步,他几乎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他说着狠话,安长卿却越发安心,轻阖着眼眸道:“好。” …… 安长卿这一觉其实没睡多久,虽然累极了,但也受了惊吓,睡得并不安稳。这回萧止戈搂着他,方才重新踏实睡了过去。 此时天色还未亮,蔡骢带着人在清理战场,轻点伤亡人数。受伤的将士百姓都要立即进行治疗,已然牺牲的将士百姓尸体也要清点入册,等白日里通知家人来领回去安葬,烈士家眷要安置抚恤……这一桩桩的事,都需要妥善地安排。 除此之外,皇宫亦已经被控制住,大理寺刑狱之中的官员也都被解救了出来,之后的章程,却需要萧止戈来决定。 安庆帝重病濒死,三皇子被杀,剩下的萧祁桉成了阶下囚,萧止戈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季安民带着几位官员,和几位将领一同候在外头——北战王将王妃从屋顶上抱下来又进了屋里后,便再没有出来。 众人识趣,知晓安长卿遭遇如此惊险,两人必定有不少话要说,便谁也没敢出声打扰。 然而他们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亮了,仍然没见里头有动静。 季安民揣着手,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齐巍道:“齐将军不是有事要禀?” 齐巍连连摆手:“我不急,季大人要是着急,便先请。” 说完又往后退了一步,腾出位置来,摆明了自己不会当这出头鸟。 季安民咳了一声,揣着手道:“老臣也不太着急。” 众人无话可说,文臣武将分立两边耐心候着。又等了片刻,大理寺卿无话找话说:“王爷同王妃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 季安民笑道:“王妃秉性高洁,心有大义,也难怪王爷爱重。” 另一边的齐巍等人听见,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 互不说话的两方因这个话题气氛融洽了不少,大理寺卿又好奇道:“我方才见那铁管一般的武器,可是火铳?” “正是。”铁虎道:“除了火铳,还有震天雷,那也是王妃想出来的。军器监费了不少力气才研制出来,这还是头一回用上……” 这火器的威力只要见过的没有不惊叹的,不只是武将,就是文臣们也意识到这些火器意味着什么。 “可能大量制作?”季安民略有激动地问道。 “此物需要用铁,对匠人的要求也高。若是有足够的铁和匠人,想来是能大量制作的。不过如今王府这些,已经占了雁州存货的大半了。” “……” 众人围绕着这新型的火器讨论起来,倒一时忘了时辰。 等萧止戈终于从屋里出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见着众人在外头候着,道了一句“辛苦”,便召他们进去议事。 安长卿和两个孩子还在睡着,萧止戈怕自己走远了,安长卿醒来又害怕,索性就放下帐子,直接在屋里与众人议事。 虽然有屏风隔开,但仍然能隐约瞧见后头垂下来的帐幔。萧止戈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众人心领神会,也跟着放低了声音说话。 齐巍和铁虎是从雁州带兵与萧止戈半路汇合,到了邺京后,他们二人分别带人攻进了皇宫,如今皇宫的禁卫军已经全部换成了雁州军,还有邺京城中的重要关口也都被他们的人控制。只是后续要如何处理,却要等萧止戈指示。 “陛下和太后都想见王爷。”齐巍道。他说的委婉,其实安庆帝在知道萧止戈带兵杀回来之后,便激动不已,挣扎着起身,要召见萧止戈。 赵太后但是收敛了气焰,只是言语中也颇为高高在上。 “不急。”萧止戈道:“等这些杂事处理完,我自会进宫。” 说着又转向季安民等人:“季大人所为何事?” 跟随季安民的这几人,是为数不多坚定站在萧止戈这边的。此次也是受萧止戈连累,才被免职下了刑狱,吃了不少皮肉之苦。因此萧止戈对他们也十分客气。 季安民微微躬身道:“老臣从前问过王爷是否要取而代之,王爷拒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老臣斗胆再问,王爷所说破而后立的时机可到了?” 萧止戈屈指敲了敲桌面,沉声道:“不急,尚有一事还未解决。” 诸人一时不解他的意思,但他既然如此说了,便也不好再问,毕竟宫里安庆帝还未殡天,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直白。 萧止戈与他们商议一番,将该相应事宜都安排下去,便打发他们回去休息。 众人这些日子都不轻松,左右现在已经无人能与他争,有些事情就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了。 等人走了,安长卿才从屏风后出来。他着中衣,却披着萧止戈的外裳。衣裳过于宽大,松松罩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清瘦。 “吵醒你了?”萧止戈两人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没有,睡足了就醒了。” 经此一事,安长卿更依赖他,肌肤相触的感觉让他安心,此时被他抱坐在腿上,也不觉得羞赧,捏着他的手指问道:“还有什么事没做吗?” 萧止戈“嗯”了一声,拉着他起来,又找出衣裳亲自给他换上:“既然醒了,便同我一起去吧。” 安长卿不明所以,直到马车进了宫,他才隐约明白了萧止戈想做什么。 他们先去了安庆帝所在的宫殿。 这处宫殿本就偏僻,如今宫中又经了大变,大部分宫女太监都被带到一处关了起来,只有气势冷然的雁州将士守在外面。 萧止戈牵着安长卿进去,寝殿内传来安庆帝低低的咳嗽声。不过短短数日,他就苍老不成样子,头发花白,面如橘皮,沉沉暮气笼罩着他,便是不通医术的人来看,也能看出他命不久矣。 安庆帝如今眼花耳聋,唯一伺候他的老太监也被单独关了起来。直到两人走到近钱,他才察觉有人来了。 眯起眼艰难地辨认了一会儿,他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欣喜道:“我儿来了!”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他拿帕子擦了擦嘴,喘息道:“那孽子,可是被你斩杀了?” 萧止戈脸上看不出情绪,摇头道:“我没杀他,已经给他准备了更好的去处。” 安庆帝似有些不满,但到底没说什么,喘了口气才道:“罢了,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老三没了,朕这身子也不行了,这皇位唯有传给你。你去将玉玺拿来,朕写禅位诏书。日后这大邺江山就交给你了……” “禅位于我,父皇将如何?”萧止戈问。 “朕老了,又被赵氏下了蛊毒,想来剩下的日子不多。便去春山行宫将养着罢。” 昨夜他就将自己后路安排好了。萧止戈必然等不及他归天再继位,唯有他主动禅位,做个太上皇才不会挡了他的路。 但是他打算的好,萧止戈却并不准备按他的设想走。 就听萧止戈似笑非笑道:“我母妃当年含冤而死,父皇是知晓的吧?” 旧事重提,安庆帝脸色有些难看,但如今他势弱,只能压下不满点了点头。 “想来那孽子从那时开始就显露本性,只恨朕当时竟然信了他的辩解……” 他言辞间颇为愤懑,却没有一点愧疚。 萧止戈的声音冷了一些,缓缓道:“萧祁桉将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父皇又准备如何向母妃偿罪?” 安庆帝面露愕然,颤抖着嘴唇看他:“……你什么意思?” “父皇既然没想好,那便按我的想法来罢。” 萧止戈眼神微凛,杀意如有实质:“废太子萧祁桉逼宫弑父,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死于废太子剑下……如何?左右萧祁桉的罪名已经够多,多这一条应该也无所谓。” “你、你……”安庆帝神色惊恐,见他神色平静,却已经抽出了佩剑来,只能勉力撑起身体往后退:“弑父杀君,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不想继位了?!” 萧止戈没应,手中利剑抵在他胸口,缓慢又坚定地推了进去:“从你坐视母妃枉死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利剑穿心而出,安庆帝惊愕地瞪大眼,喉中发出不甘的“嗬嗬”声,而后,彻底断了气息。 萧止戈冷眼看他,而后松了手,安庆帝的尸身便仰面倒在了榻上,死不瞑目。 安长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上前阻止。他知道这些年来萧止戈心中压抑的恨,唯有他亲手斩断,才能平息。 见萧止戈面色晦暗,他上前握住男人的手,轻声道:“走吧。” 萧止戈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一步步走出去。他们身后是阴暗的寝殿和安庆帝的尸身,就像那些陈旧腐朽的往事,终于被他亲手斩断纠缠根系,被遗弃在阴暗角落里,再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皇帝不是我杀的,不信你们看那把剑,那是萧祁桉的。 萧祁桉:???你妈的? —————— 今天也是粗长的绣! 感谢在2019-12-20 18:53:25~2019-12-21 19:2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ta酱 2个;ys云婷、庆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407570、我、29552624、是大智喔、静静、紫月阁主、闰土是爷们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親親寳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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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止戈抬眸看向她,赵太后的神情一如往昔,高高坐在上方,手里捻着菩提珠,如俯瞰众生无悲无喜的菩萨。年幼时萧止戈每次见她,心中总难免惴惴。然而经年之后再看,却觉得她眉目间没有丝毫慈悲,有的只是满满的算计和刻薄。 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她也要拿着仅剩的筹码来算计。只可惜这一局的庄家换成了萧止戈,而萧止戈并不打算继续这场局。 他没有接赵太后的话,亦没有行礼请安,只平静地通知她们:“父皇死于萧祁桉之手,太常寺已经着手准备葬礼。太后与皇后,也该有个去处了。” 这个“去处”是去哪儿不言而喻。 赵太后眼皮一颤,下意识攥紧了佛珠:“你逼死了皇帝,如今又要逼死哀家和皇后吗?你继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没了哀家支持,难道不怕世人诟病?” 萧止戈淡淡道:“太后此言差矣,萧祁桉逼宫弑父,与我何干?父皇殡天,皇后心中有愧,殉葬追随先帝而去。而太后年事已高,哀痛过度病亡。世人又如何会诟病我?” “父皇三子,唯剩我一人。继承乃是大统名正言顺,谁又敢有异议?” 他每说一句话,赵太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他说完,已经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坐榻上,喃喃问道:“你可比你父皇狠多了,你欲将赵家如何?” “赵家与废太子勾结,逼宫谋反,当诛……九族。” 赵太后面色颓败,先前准备数种说辞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若不是萧止戈如今是她的敌人,她几乎要抚掌赞一声好,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不外如是。 手中菩提珠滑落在地面,闷闷响了一声,赵太后闭目低低道:“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已然是认了命。 她身侧的皇后却没有如此机敏,也不愿就此认命。听着萧止戈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她的生死,尖声道:“我乃中宫皇后,日后的皇太后,你不能杀我!” 萧止戈此行来只是为了通知她们,对于皇后的反抗并不在意,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分给她,便牵着安长卿离去。皇后见状想要扑上来阻拦,却被进来的将士挡了回去。 那将士手中还捧着两条白绫,内殿里皇后的声音从歇斯底里逐渐平静,只花了不到片刻。 ——继安庆帝之后,皇后与太后也紧跟着殁了。 这样的时刻,宫道之上一片肃静,偶尔有巡逻的将士经过,连脚步声都仿佛刻意放轻了。 安长卿侧脸去看萧止戈,轻声道:“要去母妃宫中看看么?” 上一世,安长卿曾长居栖梧宫,那里不仅有萧止戈与丽嫔生活的记忆,亦有独属于他的记忆。如今拦在前方敌人皆已经斩除,也是时候去看看了。 “好。” 于是两人又往栖梧宫去。栖梧宫位置偏僻,曾经与冷宫无异。在丽嫔死后,更是荒废许久。宫门前杂草丛生,连门扉上都挂着蛛网。安庆帝一直视此处为不吉,连打扫的宫人都吝啬。 萧止戈上前推开紧闭的宫门,待灰尘扑簌簌落尽了,方才叫安长卿进来。宫殿里光线昏暗,好在此时天色正亮,门扉敞开之后,也能看得清。 当初丽嫔过世后,栖凤宫中一应用具都烧毁的都尽数烧毁了,此时这算不上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竟然显出一丝空旷来。 萧止戈目光有些怀念,指着正殿一处窗边道:“从前母妃常坐在这里给我缝制衣裳。你看这宫殿里的帷幔不多,便是那时母妃都扯了下来,给我做了保暖的小衣。” 儿时的苦难,经年之后再回顾,便只剩下了对亲人缅怀和暖意。 安长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那熟悉的窗户,忽然笑弯了眼睛,附和道:“这里光线好,开了窗户,还能瞧见前头的小花园,景色也不错。若是换做我,也会喜欢这里。” 上一世安长卿住进栖凤宫时,栖凤宫早就已经修葺一新。那时他与萧止戈离心,又不愿卷入前朝争斗,主动退避,终日在栖梧宫里闭门不出,闲来无事时,也喜欢在那扇窗下翻书煮茶。 萧止戈不解他话中深意,又牵着他进了内殿,内殿之中仅剩一张雕花木床,床边仅剩的两片帷幔已经布满落灰:“我六岁之前,一直随母妃睡在这里。那时栖梧宫里没有几个宫人,照明的火烛份例也少,每到了晚上,偌大的宫殿里黑黢黢的,又有憧憧灯影,我心里害怕,就一直缠着母妃不肯去偏殿睡。”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不过后来满了六岁,不管我怎么缠磨,母妃都坚持要我独自睡在偏殿了。” 安长卿努力想象了一下,却实在想象不出萧止戈缠着母妃撒娇不肯一个人去偏殿睡的模样。 两人牵着手,将这破败空荡的宫殿转了个遍,萧止戈偶尔会回忆起一些往事,或温暖或辛酸,都毫不避讳地说给安长卿听。等两人逛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晚霞如火,映红了半边天空。落日余晖之下,这处被遗忘的宫殿更显寂寥。 安长卿道:“找匠人重新修葺一下吧,日后我们可以住在这里。前头的小花园栽上花草,再将你做的秋千挪过来。” 其实栖梧宫位置偏僻,并不太适合作为起居宫殿。但安长卿觉得,日后这偌大深宫就住他们一家四口,便是任性一些也无妨。 萧止戈显然也赞同他的想法,轻声应了好。 *** 安庆帝薨,罢朝七日。 安庆帝在位二十余年,昏庸无能,荒淫无道,有过无功。太常寺为其拟定谥号时废了不少心思,才勉强挑出几个合适的,只是呈上去给萧止戈选定时,却均被否了。 最后萧止戈亲自为其拟谥号“炀”。 薄情寡义称“炀”,违背天意苛待百姓称“炀”,好大喜功懒怠朝政亦称“炀”。 炀者,昏君也。 太常寺卿看到萧止戈拟定的谥号时狠狠抹了一把冷汗,只是到底没有胆子劝说,只能咬牙用了。 因萧祁桉谋逆逼宫,城中一片萧条,前朝也难免受牵连。事急从权,炀帝一应葬礼都从简。萧止戈作为仅剩的皇子扶灵,在七日之后便将棺椁送入早就修建好的帝陵。而赵皇后虽为先帝殉葬,但因赵家谋反牵连,废其皇后之位,褫夺封号,并未葬入皇陵。 如此忙碌了半月,与炀帝相关的诸事随着他葬入皇陵而终止,接下来,却是属于新帝的开端。 北战王平息叛乱,又是民心所向,在太常寺祭告天地祖宗之后,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九月初九,重阳,北战王在泰山祭天封禅。 九月十五,太常寺颁布先皇诏书。北战王在崇政殿举行登基大典。新皇登基,改国号昌顺,大赦天下。 登基大典之后,萧止戈便要着手处理朝中诸事。最先遭难的便是赵家及其党羽。 这些年的经营,赵家在朝中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中。萧止戈却没有半点留手,赵家诛九族,其余党羽核实罪行之后,革职流放亦是毫不手软。 短短数日过去,朝堂上的官员就少了一小半。 那几日赵家人血染红了午门青砖,亦有不少官员觉得他手段过于残暴,不是仁君之所为。只是他的手腕过于铁血狠辣,竟然一时没有人敢当面谏言反对。而有胆子反对的功臣们,却都统一了态度,对此事默不作声。 龙座之上的萧止戈神色冷凝,天子冠冕遮住了眉眼,却越发显得威严深重,他瞧着神色各异的官员们,却并不准备按他们的要求做一个仁慈君主。 他戎马十年,便注定了杀伐不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登基了!该封喏喏当皇后了。 ———————— 抱歉久等啦,今天好晚orz,小姨来做客,陪她玩到很晚才回家,然后又卡文qaq,今天只有这么多了, 明天我努力粗长1551 给大家发99个红包叭 感谢在2019-12-21 19:27:20~2019-12-22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沈允心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ta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鱼儿、29552624、欧阳水蓝、紫月阁主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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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还未行册封典礼,安长卿仍然是王妃身份,原本应先住在王府,待正式册封后再入主后宫。但萧止戈向来不是拘泥礼数之人,他哪里舍得将人留在宫外,因此不顾几个迂腐老臣的劝说,执意将安长卿与一双儿女先接进了宫中。 因栖梧宫还未修葺,安长卿便带着一双儿女住在距离崇政殿最近的乾正宫里。萧止戈下了朝,便回乾正宫处理政务,偶尔空闲时还要带孩子,免得兄妹俩去吵着安长卿。 入宫的这些日子,安长卿虽名分未定,但后宫诸事实际上都是他在料理。 安庆帝的后宫已经迁往春山行宫,未临幸过的妃嫔放回家中,临幸过妃嫔则在行宫之中荣养晚年。还有他们留下的宫人,该杀的杀,该放的放。有才能又无异心的重新启用。再令人着手调.教一批新的宫人以供驱使。虽然细枝末节的事自有下面人操心,但是安长卿这个主子也得擦亮眼把好关,并不比萧止戈轻松多少。 是以朝堂之上杀伐果断的陛下,如今下了朝,还得负责带娃。 萧止戈回乾正宫时,安长卿正在跟新提拔的大太监汪昱商议如何裁剪宫中各司人手,缩减用度。安庆帝在位时掏空了国库,萧止戈将将登基,国库空虚,各地天灾兵乱刚歇,也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正掌权之后,安长卿方才清晰明了地意识到什么叫事事缺钱。从前赚的那些钱,对于千疮百孔的大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萧止戈在前朝想办法开源,他在后宫之中只能尽量节流。安庆帝后宫用度奢靡,人员又冗杂,积年账目更是混乱,安长卿随便翻了几本,发现全是坏账,账册上记录物价更是离谱,想来从上到下都在贪污。一通杀鸡儆猴后,他干脆废除旧例,裁减人手,按照他新拟定的章程行事。 汪昱虽然是新提拔上来,但跟着安长卿这些日子,越发信服他,办起事来也十二分尽心。只是他到底没有根基,许多事情办起来难免不顺手:“尚膳司总管太监和织造司的姑姑昨日又来寻奴婢,说您定的价太低。宫里头用的都是御供品,价格也难免高些。” 坏账最严重的便是尚膳司和织造司。这两处管着宫中主子的衣食,油水最为丰厚。安长卿第一个就拿这两处开了刀,从前坏账既往不咎,但日后所有采买,安长卿叫汪昱去打探了一应价格之后,均定下了清楚明了的价格。如此一来,中间可捞的油水便少了。 这规矩才定下,尚膳司总管太监和织造司的管事姑姑就找汪昱诉苦了两三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旧例沿袭了三朝绝对错不了,安长卿这么胡乱改动,是坏了祖宗规矩等等。 这些宫中老油条,惯会拿腔作调,见安长卿脾气和善,又没有追究前责,便以为他是个软柿子,想继续拿捏。 然而安长卿虽然轻易不发火,却并不是什么软柿子,他冷下脸道:“传我的话,既然他们胜任不了,便退位让贤吧。你再另寻几个机灵的小太监调.教着,等他们上了手,正好顶缺儿。” 汪昱恭敬应是。 萧止戈刚进内殿,就听见安长卿带着怒气的半截话,沉声道:“哪个又惹你生气了?” 汪昱闻声连忙行礼,见萧止戈摆手,方才无声退到一边候着。 萧止戈走上前,见安长卿面色有些疲惫,心疼地给他揉太阳穴:“宫中杂事怎么这么多?” 安长卿顺势往后靠在他身上,半阖着眼皮嘟囔道:“以前那都是一堆乱摊子。我们得用的人手又少,那些总管太监管事姑姑也不好一下子全处置了,不然没人干活,只能先周旋着。等我们自己的人手培养起来就好了。” 萧止戈听得心疼,越发觉得这宫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皇后更是不好当。他想了想,道:“不如请大长公主进宫操持后宫诸事吧?” 安长卿睁开眼,仰头看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我总要学会处理的,也不能总劳烦大长公主。” 萧止戈却摇摇头,温声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说着看了伺立一旁的汪昱一眼,汪昱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什么事?”安长卿坐直了身体。 萧止戈斟酌了一番,方才道:“你想做皇后么?” 他这问题来得莫名,安长卿一时没有领会其中意思,睁大了眼道:“我不做皇后还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叫我给别人挪位置?” 他眼尾高高挑起,看那模样萧止戈要是敢点头,他便要闹了。 “瞎说什么。”萧止戈无奈,惩罚性地掐了一把他的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有机会科举出仕,或是做点别的什么,你还愿意困守宫中么?” 他沉声道:“你知道的,若是册立皇后,日后你便只能困在这后宫方寸之地。” 安长卿一时怔然,平静的眼底逐渐起了波澜,又有些不敢置信:“你……我与你成婚,如何还能出仕?况且若我不当皇后,那些臣子岂不是要逼你立后纳妃……”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一看就是心里慌了神。 萧止戈温柔地摩挲他的侧脸,叫他看向自己,又道:“那些你都不必去想,我自会解决。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想留在后宫之中,还是想自由自在地做些别的,出仕经商亦或者做别的什么,都尽随你喜欢。” 安长卿看进他眼底,男人眼神郑重认真,并不是哄他。 沉默一瞬,安长卿眼睫微颤,诚实道:“若是可以,我自然不想整日被困在宫里。” 上一世为后,他便是终日困守后宫。除了看书煮茶,连宫门都没出过一次。这皇宫再大,终究也只是牢笼,如何有外头天高海阔。 “我也是如此想。”萧止戈笑起来:“喏喏这么能干,不该为我困在后宫之中。” 安长卿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又有些担心,只能板着脸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若是敢把这位置给别人,即便只是做戏,我也不会回来了。” “喏喏放心……”萧止戈按着他后颈压向自己,在他唇上轻咬一下:“你只管信我便是,我何时骗过你?” 安长卿这回认真想了想,道:“你骗我可不止一回。” “……”萧止戈被噎得哑口无言。轻咳了一声,补救道:“这回绝不骗你,你只等着就是。” *** 萧止戈征询了他意见,但之后要怎么做却没有告诉安长卿。只是带着他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 萧佑喜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蔡骢在危急之时又出兵相助,萧止戈感念二人恩情,又大加封赏了大长公主与蔡家。只是就像丽嫔的死始终横亘在萧止戈的心头一般,赵太后的死亦无法短时间消弭。 赵太后死后,萧止戈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仍然将她与先帝合葬皇陵。萧佑喜身为人女,即便知晓赵太后这些年做错不少事,仍然难免伤心。之后越发离群索居,倒是驸马这些日子常去看望她,算是慰藉。 这是自赵太后死后,这是萧止戈第二次去见大长公主。 赵太后和赵家的结局是既定之事,他绝不定为日后留下祸患,但面对大长公主,他却难免愧疚。他因母妃之死对大长公主心存芥蒂,如今赵太后死在他手中,大长公主若是恨他,也在情理之中。因此赵太后下葬后,萧止戈曾独自去过一回大长公主府。 他当时说:“母妃之死原本与长公主无关,是我私心迁怒不肯原谅。如今又是为了我的私心,太后与赵家不得不除,长公主若是恨我,尽可以报仇。我愿受长公主一剑,只望长公主能消心头之恨。” 安庆帝的死亡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对丽嫔的死亦逐渐释怀,因此也越发能理解这些年来萧佑喜的处境。曾经的芥蒂消弭,余下的只有愧疚。皇室血脉本就凋零,如今他的血亲只剩下大长公主一个,他希望能竭尽所能化解二人之间的怨恨,至少,让过往所有积怨仇恨在他这里终止,不再延续下去。 但萧佑喜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剑。她当时尚且穿着孝服,眉间还有哀色,但神情却很平和,她对萧止戈道:“母后曾经做下许多错事,我无力阻止。如今她为此付出代价,我亦不会因此怨恨。皇位更迭难免流血牺牲,我只盼你日后能解开心结,做个明君,莫步你父皇后尘。若你愿意,日后还可叫我一声姑母。” 当日大长公主府的对话连安长卿都不知晓,只是萧止戈回来之后,将邺京的巡防交给了驸马蔡骢。 过往的心结已经解,大长公主与驸马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萧止戈携安长卿到时,蔡骢还在与大长公主品茶。萧止戈没带太多人,低调地进了公主府。 萧佑喜面色比起上回,已然红润许多。 萧止戈和安长卿叫了一声“姑母”,瞥一眼边上的蔡骢,又叫了一声“姑父”。 蔡骢倒是十分高兴地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萧佑喜斜眼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语调温和地请二人进去说话。 侍女奉上茶,萧止戈寒暄了两句,方才说明了来意。 “请我入宫操持后宫?”萧佑喜神情诧异。 “是,长卿的册封我另有安排,并不准备叫他耽于后宫诸事。”萧止戈道:“眼下宫中无太后皇后,身份合适之人唯有姑母。所以想请姑母入宫,暂时操持后宫诸事。” 萧佑喜倒是没有拒绝,而是问道:“长卿另有安排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封他做皇后。还想着那班老臣怕是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萧止戈低低笑了一声,侧目看着安长卿道:“封后自然要封,不过不是现在。我打算先论功行赏,封长卿做一字并肩王。” 一字并肩王,与君同尊,万人之上,再不必受深宫规矩束缚。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不封后,封王,那帮老东西肯定想不到(骄傲 —————— 我来了!多写了一点没有注意时间呜呜呜呜! 感谢在2019-12-22 23:59:14~2019-12-23 18: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eta酱、小欣 2个;羞涩的兔兔、紫月阁主、no non いいえ、等更新~、鹿林、木曳野、静静、沈北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墨 62瓶;杪商七 33瓶;弥生藤四郎、璐璐在屋顶看天空、一颗小馄饨、微讽、吾熊 20瓶;瑷薆、鱼有柠檬、栤杺涙、鴨鴨、一只兔兔、沈北俞。、十一、鎏夜黯、云云云汔、summer、喵~奈风、羞涩的兔兔、悠唐唐、27192478、阿水、兮枂、鹿林、木木、(^3^)-☆ 10瓶;市井说书人、不会飞的雯子 8瓶;阿瑶是个好姑娘呀、婉露maize、_lazycat_、洛殇画、甘棠勿剪、妃妃、鱼女无瓜、段段、=^_^=、24179121、沈忞彧、浪里小肥龙、小笼包啦、白帝、蒋嫣、是氵王呀 5瓶;壞x寶、苍狗 3瓶;雪棠棠、我要上天!、cococco、ryeal、巧笑嫣然、这货居然 2瓶;_景炎、是蜡笔小欣啊、介错、挖挖、小菊花、喵呜、今天男主狗带了吗、飘过ing15、_strong壮、梧桐、q...qn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8、第 108 章 从大长公主府告辞回宫时, 安长卿还有些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去。 一字并肩王, 与君齐肩, 便是往前数上几百年几千年的前朝去,也唯有少数几人能当得起这份殊荣。而这殊荣背后, 往往还跟前朝政治相关,能得此殊荣者。莫不是立下莫大功劳的。 他觉得这个并肩王的分量,比册封皇后还要沉甸甸。心中的忐忑不安也就带到了脸上来。 萧止戈与他相处日久, 一眼便看出他的担忧, 拉过他的手道:“喏喏觉得这封赏太重了?” 安长卿诚实地点头。与前朝那些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们比起来,他那些功绩实属微末,如此重的封赏,反而叫他觉得赧颜。 然而萧止戈却不以为然, 正色道:“喏喏太过妄自菲薄。” 他细数两人一路行来, 安长卿所作所为。 赈雪灾, 解雁州危局;改革雁州田制,推广甘薯种植解决百姓生计问题;又一力组建匠作坊, 制筒车等农具,促进农事生产;更为军器监出谋划策,震天雷和火铳制出, 他亦功不可没…… “这桩桩件件,都是利国利民之大事,你之功绩,不敢说超越前人,但也不逊色。不过区区一个王爵, 你当得起,不必觉得愧对。” 见安长卿面色微赧,萧止戈严肃面容波动了一下,又换了一种更为亲昵的口吻道:“况且喏喏为我诞下龙凤胎,更是大功一件。皇后当得,这并肩王自然也当得。” 安长卿熬不容易酝酿出的那点情绪顷刻就跑光了,有些气恼地瞪他一眼,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好好地说着正事,也要拿言语调笑他。 他既气又恼,眼尾就染了薄红。萧止戈却看得欢喜,攥着他的手顺势将人拉进怀里,也不管此时还在马车上,狎昵地轻含着他的耳垂含糊道:“况且若是没有喏喏,也不会有今日的我。便是并肩称帝,喏喏也当的……” 这人向来網顾礼法规矩,前世就是如此,这一世虽然戾气稍减,但这脾气还是一样。说起浑话来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安长卿晕晕乎乎地想着幸好这话也就在他面前说说,不然叫前朝臣子听见了,怕是要当场撞柱而亡…… *** 回宫之后,萧止戈果然便开始着手准备封爵之事。 安长卿的封号,宅邸,以及封地,他都要亲自拟定。斟酌许久,才定下了“雁”字。 时人婚嫁之时,兴以大雁为聘,取其忠贞之意;萧止戈登基之前又镇守雁州,雁州于他,其意义非同一般。如此两相结合,便定下了封号。 十月二十,安长卿带着一双儿女回了昔日北战王府。 次日,封赏的圣旨便到。 以安长卿为首,北战王府上下在门口跪接御旨。来宣旨的太监是萧止戈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韩彰。韩彰约莫三十余岁,生得憨厚圆胖,却十分机灵有眼色。不然萧止戈也不会提拔他做了太监总管,跟在身边贴身伺候。 萧止戈登基之后,安长卿被接进宫这段日子,宫里看似平静,但其实外头早就暗潮汹涌,流言蜚语更是多不胜数。新帝登基,立后乃是大事。若王妃是女子,那立后便顺理成章。但偏偏北战王妃是个男人。有迂腐的老臣明面上虽没敢说,但却明里暗里暗示过,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男后,此事违背祖宗立法,有违人伦,言辞间很是不赞同。 加上安长卿就这么被接进了宫中,却一直没有册封的消息传出来,倒像是要被不明不白养在宫中一般。因此不少人心思浮动,难免都盯上了皇后的位置。 只是这些糟心事都被萧止戈压了下去,根本没机会传入后宫,污了安长卿的耳朵。 其他人看不明白,韩彰这个整日跟在萧止戈身边的总管太监却看得最明白不过——这后位就是空悬着,也不会落到别家去。外头那些人,对这位新帝的了解到底还是太浅。 因此韩彰对安长卿便格外地客气,白胖的脸笑得堆起皱纹,一点不耽搁地宣了旨——这封赏诏书亦是萧止戈亲手所写。 韩彰的声音高且尖细,洋洋洒洒地念了好长一段溢美之词,方才读到了重头:“……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嘉言懿行当为天下表率,特加封一字并肩王,与君同尊,免跪拜诸礼仪,可随时出入皇宫……” “……封号雁,赐封地雁州……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除此之外,还有小世子与小郡主的封赏也一并送到。长子萧安珩立为太子,长女萧安珠为公主,赐封号“隋珠”。 念完诏书,又念封赏,如此一并花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全部念完。韩彰笑眯眯地将诏书卷好,亲自将安长卿扶起来:“恭喜雁王,恭喜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安长卿虽早有准备,但此时仍然有些心潮澎湃,他递了个眼色,边上的安福便拿出早就备好的赏赐分给众人。韩彰得了最大一份,笑容更大:“谢雁王赏赐,奴婢也沾沾王爷喜气。” 宣完旨,韩彰便该回宫去,临走前他又道:“陛下昨日说王府尚需修葺翻新,王爷莫要久住。如今宫中冷清,陛下一个人用饭都不香。” 安长卿昨日下午才出宫,满打满算两人分开也不到一日,这人还特意叫韩彰传这种话,实在是厚颜。安长卿暗暗腹诽,面上却微红了耳朵,道:“晓得了。” 宫中来人离开,下人们将一应赏赐都搬进去归置好。王管家头一个来贺喜:“恭喜王妃。”说完又意识安长卿如今已经是雁王,又改口道:“奴才老糊涂了,该叫王爷了。” 安长卿倒是对称呼不太在乎,只是想到萧止戈为他所做的一切,就觉得心里涨呼呼的。封号雁,特赐封地雁州,又将这北战王府的旧宅赐给了他……这些微末细节,细细品起来,却满心都甜滋味。 只有在意的人方才知道,雁州与这处宅邸对于他的意义。 安长卿翘着嘴角,竟然也有些想念远在皇宫的人了。不过今日封赏,这几日少不得祝贺之人,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也只能多在王府盘桓几日。 次日,来祝贺之人果然络绎不绝,北战王府摇身一变成了雁王府,门槛都差点被踏破。 安长卿着亲王蟒袍,在花厅之中接受络绎不绝的恭贺。一样的嘈杂热闹,但与往日最大的不同便是,如今围在他身边套近乎的都是王侯公卿,他再不必像从前一般,不尴不尬地夹在一堆后宅女眷之中小心周旋。 头两日,安长卿在府中受众人恭贺。到了后头,来得便都是无关紧要之人,安长卿便叫王管家与安福出面招待。他则请了齐巍等亲近之人小聚。 萧止戈登基为帝,齐巍等人也都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只是大家的交情是从雁州始,比起旁人就更深厚一些,没了外人,还是如往常一般亲近说笑。 齐巍喝多了酒就管不住嘴巴,嘀嘀咕咕地说:“陛下迟迟没有立后,我和铁虎先前还担心王妃被始乱终弃,没想到陛下是要憋个大的嘿嘿……” 他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谢陵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喝了点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陛下也是你能碎嘴的?” 齐巍瞪他:“我又不像你没心没肺,前阵子多少人想把自家姑娘塞进宫里当皇后呢。要我说,这皇后除了王妃,谁也不配!” “对!我也只认王妃!”铁虎也附和道。 “那是因为我有脑子。”谢陵嗤笑一声。 他早就看得透透的,陛下压着立后一事,分明是早有打算,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可惜谢陵和铁虎两个直肠子都听不进去,要不是他拦着,估计还要去找萧止戈胡咧咧一通,然后再平白挨一顿罚。 安长卿却是不知道这事,微微皱起眉头疑惑道:“很多人盯着皇后的位置吗?” 齐巍没想这么多,撇嘴道:“那是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又没有姬妾,膝下也只有太子和公主,那些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哪个不想往宫里塞人?也就是陛下不为美色所迷,通通拒了。” 安长卿却不知道这茬,也从未听萧止戈说过,当即便楞了一下,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些事没有传到他跟前来,想来是因为萧止戈一力担下了。 如今萧止戈又对他大肆封赏,若是那些人有眼色些,就会歇了心思,也不敢闹到他面前来。 萧止戈为他做了十分,却只拿三分来邀功。 想到昨日萧止戈还派了太监来传话,催促他回宫,他原本不甚急切的心情忽然就有些躁动了。 心不在焉地同齐巍等人喝完酒,已经是黄昏时分,安长卿原本想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回宫。随即又想到诏书上说雁王可随时出入皇宫,踌躇了一下,便按捺不住换了一身衣裳,策马匆匆往宫中去。 宫门守卫是雁州将士,见了他毕恭毕敬地放行。入宫后安长卿直接去了乾正宫,料想这个时辰萧止戈应该准备休息了,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汪昱见他回来,满脸喜色地迎上来:“王爷可算回来了。” “陛下呢?” 汪昱道:“王爷不在宫中这几日,陛下都在崇政殿偏殿歇息。听韩总管说,陛下每晚都要处理政事到很晚才歇下。” 安长卿拧起眉头,又转身去了崇政殿。 崇政殿偏殿果然灯火通明。安长卿过去,外面的宫人看见他就要出声行礼,却被安长卿拦住了。他放轻脚步走进内殿一看,果然就见萧止戈正埋头案牍,案头的奏折堆了老高。 韩彰在一侧剪灯芯,将烛火挑亮些,一抬头正瞧见门口的安长卿,顿时惊了一跳:“王爷?” 萧止戈闻声抬头,看见安长卿眼神便深了深,接着又有些赌气一般道:“雁王真是稀客。” 安长卿抿了抿唇,给韩彰递了个眼色,便往内走。韩彰意会,连忙退了出去,顺带将外面伺候的宫人也打发去了外面。 萧止戈很不高兴,他的喏喏就像一只得了自由的鸟儿,一放出去就不愿意回来了。这些日子他独守深宫,听着王府传回来的消息,气闷的饭都少吃了两碗。 他故意板起脸来,也不先开口说话。若是在前朝,那些朝臣看见他如此模样,早就吓得两股战战了。 可惜安长卿却不是那些畏惧他的前朝官员,也不怕他佯装的冷脸。他像一只归巢的鸟儿,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然后顺势坐在了他腿上,接着又仰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弯着的眼睛里盛满狡黠:“我想你了。” 萧止戈绷着脸,没做声。 安长卿于是又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又问:“陛下想不想我?” 萧止戈终于绷不住,扣住他的腰,将他抵在自己与桌案之间,发狠地咬了他一口:“我想不想你,雁王不知道么?” 安长卿配合着他的亲吻,嘴角高高扬起来,黑亮眼底满是笑意:“我知道,所以我趁夜回来了。” 萧止戈动作一顿,手臂不由收得更紧,动作也更凶狠起来。 而这一晚,安长卿为这几日不归家,复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觉得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 来了! 感谢在2019-12-23 18:31:25~2019-12-24 19:1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飞飞angie、八月桂花香、睦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3个;紫月阁主、杪商七、静静、29552624、阿水、小欣、是大智喔、阿西、xiaobaige、【狼】紅糖、yywwh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西 89瓶;暴走係禿九醬 85瓶;ikki 60瓶;安然自若 57瓶;醋溜薄荷精、任任任任任小婕?、子旸 40瓶;wuuuuu 30瓶;孟子伏羲 26瓶;我们天生一对 25瓶;是大智喔、29991078 20瓶;荡秋千的猪、结弦的小迷妹? 19瓶;_chaos″ 16瓶; Людmnлa、飘哇飘、超可爱的lulu 15瓶;lauxay 14瓶;弑人红尘里、如初、天水星河、道长的樱潼、斐少阳、墨书篱、花毛毛、椰奶、飞飞angie、北冥有鱼、林梓蓥、fhyuhtf、零泽-、素衾三三、千葉、宝贝桃、我不知道我叫啥 10瓶;莫非郁 8瓶;今天男主狗带了吗 6瓶;笑墨、lemon、江小鱼、小边的对象、雪棠棠、彼岸花、崽崽啊 5瓶;晟镜说原耽不愧出bp 4瓶;蒋嫣 3瓶;想改的名字都没了、沈允心、26820049、uravity 2瓶;绿萝、26760503、飘过ing15、素素、藍、25767363、这货居然、虎kami、_strong壮、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9、第 109 章 两人晚上还是宿在了崇政殿的偏殿之中。 头一天晚上被折腾的太过厉害, 第二日安长卿便有些起不来床。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腰酸背疼过了。除了两人刚圆房那阵磨合期, 后来大部分时候萧止戈都是极尽温柔的。大概是男人真被他几日不归惹恼了, 连亲吻都带着凶狠猛劲儿,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才好。 想到昨晚被迫承诺的一应事宜, 安长卿脸颊热了热,有些恼却又有些心虚。说到底还是他理亏在先。揉了揉发酸的腰,安长卿趿着软底鞋起身。外间伺候的宫人听见动静, 便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伺候他洗漱。 汪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等他洗漱完便捧着的衣裳来为他更衣。安长卿封王之后,一应常服礼服也都按照亲王规制赶制了新的出来。 亲王服大多是深红或者深紫等颇具威严的浓重颜色。安长卿换上一身绛紫色常服,墨发用紫金冠高高束起,少了几分青涩稚嫩, 多了几分沉稳大气。 汪昱细心替他将衣裳下摆抚平, 赞叹道:“王爷穿这一身, 更有气势了,倒是与陛下有些相像。” 安长卿本身是偏艳丽的长相, 如今这绛紫衣袍上身,压住了几分艳色,反而现出几分锋锐凌厉的美感来。只是这美又与从前不同。从前他出门, 容貌也是引人瞩目的,但却少了几分气势,遇上不长眼的,大概以为他是哪家富贵小少爷,说不得心里还会存些龌龊想法。但如今大概是与萧止戈相处久了, 这宫中荣华又养人,安长卿眉眼间气势已与往日截然不同。尤其是今日换了一身衣袍,更添几分贵气,便是独自走在街上,怕也没人敢轻易招惹。 展臂在铜镜前照了照,安长卿偏着头笑:“你这话要对陛下说,说不得还能讨点赏。” 萧止戈大概是十分在意“夫妻相”这回事,格外喜欢听人奉承他们二人相像,每回听人无意间说起,他都十分高兴。 “奴婢说得可是真心话,不是为了讨赏。”汪昱笑着道。 安长卿抿唇笑了笑,又问道:“陛下何时散朝?” 汪昱道:“陛下派人来传了话,今日事多,叫您不必等他,先行用膳。” 安长卿应了一声,想着还要出宫去接萧安珩兄妹两人,便先行传了膳。 待用完早膳,安长卿便准备出宫去接娃。好巧不巧,他刚从偏殿出来,崇政殿的小朝会也刚散,几位大臣相伴出来,撞见他便愣了一下,忙不迭上前见礼。 朝臣中唯有御史大夫季安民神色自如。与他结伴的另外几位大臣脸色各异,欲言又止地瞧着安长卿。安长卿只当不知,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大理寺卿如今对季安眠十分热络,特意与他走在一处,见季安民对方才之事不置一词,忍不住小声同他感慨道:“陛下可当真是宠爱雁王。”这又是封王又是随意出入前朝后宫的,可见其荣宠了。 季安民倒是看得透,老神在在道:“这才哪到哪呢,咱们就等着瞧吧。陛下与雁王的情谊,可比寻常夫妻深得多。”而这荣宠,怕还在后头呢, 说着又睨他一眼:“我奉劝你一句,少跟着那些人掺和。” 从前在雁州时,他就见过二人相处时的情态,更别说后来北狄围城,谣传北战王身死,雁王派人将他护送回京,自己却留下死守雁州。此等同生共死的情谊,若是萧止戈轻易抛下了,他才觉得不耻。 只是朝堂上有些人却总看不清,觉得一个男人就是再受宠,那恩宠也难以长久延续。他们都觉得色衰而爱驰,如今是雁王还年轻,颜色正好。等过两年年纪大了颜色减了,皇帝就该广纳后宫了。如今封“雁王”就正是个信号,都封了王爵,也算是对得起这两年相伴情谊,等日后皇帝立后纳妃,也算对得起雁王。 季安民心里摇摇头,却不打算多说。有些人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大理寺卿上回听他的话站对了队,如今就差将他的话奉为圭臬,闻言当真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懒得同他们掺和,回去后再跟夫人嘱咐一番。” *** 雁王出入前朝后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皇帝给安长卿封了王,想必便是对其的补偿了。毕竟一个男人不可能为后,于帝王名声也有碍。如今封了雁王,也算是全了曾经的夫妻情分。 不少人猜着接下来皇帝就该宣布采选秀女广纳后宫了,结果她们没能等到选秀的消息,反而先听到了雁王进宫,甚至可能夜宿崇政殿偏殿的消息。 还未燃起的希望就此破灭,有些望女成凤想一步登天的后宅夫人们,便难免生出了嫉恨之心。 龙阳之好是上不得台面的,虽然大邺好南风,但那都是爷们在外头胡闹玩耍,没见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把男宠真当回事的。虽说北战王离经叛道娶了男妻,但不管男妻还是男宠,那不都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原先北战王不受宠胡闹便罢了,现在登基做了皇帝,再这么宠爱一个男人,便有些不成体统了。 有如此想法的不止一家一户。尤其是那些闲来无事的后宅女眷,聚在一处时便难免说起这个话题。 留春候夫人用帕子掩着嘴,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那雁王怕是习过什么狐媚之术,才将陛下迷得只要他一个。” 渠义伯夫人一听眼睛便亮了,脸上也跟着露出鄙夷之色:“那就难怪了,我就说一个男人就是再好看,又不能生养,陛下竟然为了他连妃嫔都不纳,必定是有古怪……” 还有人符合道:“说起来大长公主也算是陛下的长辈,怎么也不劝劝陛下。” 在座的其他夫人,有人附和,也有人冷眼旁观。孝文伯夫人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蹙眉制止道:“妄议皇家,你们也不怕掉脑袋?” “陛下与雁王感情甚笃,那也不是登基之后的事。前年的宫宴,我有幸见过陛下与雁王,那时他们感情就极好,我那时还羡慕过一阵。如今陛下登基,仍然爱重雁王,那叫始终如一。怎么有的人自己没这份运气,就觉得别人也不能有?” 她说话时眼神觑着留春候夫人,指桑骂槐的意思非常明显。 留春候夫人涨红了脸,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留春候就是个混不吝的,男女通吃,后宅小妾更是数不清。先帝在时,他还能领个闲差混日子,如今新帝登基,这闲差也没了。留春候府眼看着是日薄西山,儿子又不成器,唯有几个女儿倒是生得花容月貌,若是选秀当能占一席之地,却没想到新帝独宠雁王,根本不打算充盈后宫。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心里着急又愤恨,便将怨气全都撒到了安长卿身上,觉得是他挡了众人的青云路。 若不是因为雁王狐媚惑主,不让新帝纳妃,她一个侯夫人,怎么会反过来被伯夫人毫不留情地讥讽?! 留春候夫人心里到底不服气,阴阳怪气道:“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谁不知道府上二公子的差事,还是雁王举荐的。” 这次宴会是孝文伯夫人办的,孝文伯的二公子婚事未定,便邀了各家夫人小姐来游园赏景,实际上则是相看媳妇来了。虽说孝文伯如今只是个伯爵,但经不住人家运气好,新帝大肆罢黜贬谪一众尸位素餐的官员后,提拔了不少新人,这孝文伯长子就在提拔之列,听说还颇受赏识;而孝文伯二公子原先只是个纨绔,正经学业做不好,惯喜欢钻研一些下九流的木匠活儿,因为这拖到了十八.九岁还未说到亲事。谁能想到就这么个纨绔,竟然得了雁王青眼,被举荐到了少府寺去做官。 少府寺掌山泽之事,虽说比不上太府寺等势大,但也算是不错的出路。更何况这孝文伯府的两兄弟眼看着就要青云直上了,因此此次宴会不少人家都携女前来赴宴。而孝文伯府更是跟着水涨船高,连留春候府这等没落侯爵,都要上赶着来赴宴。 孝文伯夫人闻言更是嗤笑一声:“我儿是被雁王举荐没错,但那也是他钻研的木匠活儿能派上用场。如今他在少府寺废寝忘食连家都不回,就是为了改良筒车等农具……这都是他凭自己本事留下的。陛下用人唯贤,侯夫人可别说得像雁王徇私一般。” 留春候夫人一噎,讷讷说不出话来。 孝文伯见席间气氛冷凝,又缓和了神色道:“诸位也别怪我说话太直,实在是我前些日子偶然在弘法寺碰见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特地同我说,陛下因怜惜雁王之才能,不欲让他为后宫琐事烦扰,前几日方才请她进宫操持后宫诸事。” 她目光扫过在场诸夫人,笑着道:“大长公主是陛下亲姑母,正正经经的长辈,尚且对雁王多有褒扬维护,我们这些外人,还是莫要胡乱臆测的好,免得犯了天家忌讳。” 其实后来孝文伯夫人反复琢磨长公主的一番话,觉得她是想借着自己的口,敲打敲打这些后宅夫人们。大长公主深居简出,这些年少有举办宴会。倒是孝文伯府那时已经放出了请柬,邺京大部分人家都会赴宴。孝文伯夫人是个明白人,觉得大长公主大抵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特地寻她做传声筒,来给雁王正名了。 因此她这番话说得格外理直气壮,见着有些人目光闪烁,便知道搬出大长公主来果然有用,接下来便不再多说,又招待大家饮宴。 *** 安长卿将兄妹俩接回来后,又住回了乾正宫。 因大长公主已经入了宫,安长卿将后宫诸事移交出去,便多出了许多空闲时间。但这时候也没能闲着,萧止戈每每抱怨政务太多,根本没时间回乾正宫,强行将安长卿拉到了崇政殿偏殿作陪。 一开始只是作陪,后来渐渐的,便开始叫安长卿给自己念折子,再后来,干脆把一部分折子扔给他,叫他帮忙处理。 安长卿觉得那些大臣要是知道,自己又要被口水淹没。 但是萧止戈却理直气壮得很:“雁王为朕分忧,难道不是于国于民的好事?否则朕一人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怕是要短命折寿。” 说完便不肯再看折子,叫韩彰将太子和隋珠公主抱过来玩耍。只留安长卿对着面前那一小堆折子干瞪眼。 萧止戈当了皇帝之后越发恣意,他将一儿一女圈在怀里,在安长卿边上坐下,又随意捡起一份折子念给两个小娃娃听。 萧安珩和萧安珠已经快十一个月,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路了。此时被圈在怀里也有些不安分,一边奶声奶气地要爹爹抱,一边拿小手去掰萧止戈的大手,显然不满意自己被圈住了。 “胡说什么,”安长卿被他闹得又好气又好笑,把闹腾厉害的萧安珠抱过来,又对萧止戈道:“我帮你批就是。” 萧止戈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叹了口气看着怀里小小一只的萧安珩道:“你快些长大,等你大了,这江山就交给你了。” 萧安珩眨着眼睛一脸懵懂地看他。 两人逗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又叫韩彰将孩子抱了下去。眼前还有一堆政事未理,他们松快的时间实在是少,只能见缝插针地陪孩子玩上一会儿。 萧止戈又重新拎起笔来,翻了几本阿谀奉承言之无物的奏折又有些来气:“奏折写得这么花团锦簇,有用的话却一句没有,朝廷养着他们有何用?” 说完批都不想批,便扔到了一边去。安长卿捡回来看了一遍,摇摇头简单批示后放了回去。萧止戈刚登基,地方官员摸不准他性子,便只能写些假大空的溢美之词。这些地方官员也未必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只是安庆帝一朝遗留的风气便是如此。要想完全肃清,还待时日。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安长卿道:“丞相还未定下人选吗?” 原先这些折子该递到丞相处,丞相处理过后,再交皇帝批示。只是原先的丞相是安知恪,安知恪因参与废太子谋逆案,已经被斩首,安娴歌当时在巷乱中被踩踏而死,安家其余人等尽皆被流放。眼见着安家倾覆,这丞相位置虽然诱人,却也有些烫屁.股。 因此这丞相之位至今一直空悬着,所有的事情便全都堆到了萧止戈头上。 萧止戈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屈指敲了敲桌面道:“一直没有合适人选,而且……有安知恪前车之鉴,我总觉得,权利太集中在一人身上并不稳妥,在考虑平衡之法。” 说着又将一沓草拟的章程翻出来给他看,这事他召集季安民等心腹大臣商议过几次,草拟章程也有不少份了,只是众人各有想法,一直没能统一敲定下来。 安长卿接过来翻阅,发现这些章程都是在前朝之法上做了改动,目的都在分化丞相之权柄。除此之外,还有削减地方军力,改革田制等等一系列章程。 越看越觉得心潮流澎湃,安长卿将看完的章程妥善收好,目光熠熠:“这么多章程,若要推行下去,怕是要花不少功夫。” 尤其是涉及地方军务和田制改革,估计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如今十二将军除去萧止戈,还剩下七位。六大柱国还剩五位,这都是重重阻力。萧止戈一直没有提拔人选补上空缺,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萧止戈“嗯”了一声,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故意叹息道:“道阻且长,所以需雁王替我分忧。” 安长卿睨他一眼,抿唇顺着他的话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上得龙床下得朝堂,朕心甚喜。 —————— 今天绣超准时,抱着粗长的更新坐在晋江门口,挨个给我的小可爱们说圣诞快乐! 既然过节不发红包就布星,从怂怂的小金库里抢来银子,给大嘎发128个红包,今天过节要开心鸭=3= 感谢在2019-12-24 19:11:00~2019-12-25 16:3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沈允心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欣、紫月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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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所居住的抱石院最靠近前院,再往后的寿安院和轻漪院则分别是余氏和安娴钰的居所。除了她们从雁州带回来的丫鬟,安长卿又从牙行挑了十来个丫鬟放在院子里伺候。 上一回余氏住进来时,这里还是北战王府。那时她生怕拖累了儿子,甚至不敢久住,过完年便搬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去。如今再回来,北战王府变作了雁王府,而她也再不是安家的一个妾,而是这府上正经的老封君。 余氏长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安长卿的手道:“当初你被迫嫁给陛下的时候,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谁能想到会有如今的日子,真是造化弄人……” 安长卿拍拍她的手背,笑着道:“苦尽甘来,娘的福气还在后头。” …… 归置好箱笼行李后,便该接风洗尘。 萧止戈被政事绊住抽不出身来,便只有安长卿母子三人,外加一个周鹤岚母子。 周鹤岚的母亲也是前头不久方才从城外庄子上接回来,她如今已经养好了病,还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大邺官话。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也没有见外分席,就围桌而坐,吃着暖锅。 余氏与周母久未见面,自有不少话要说。两个母亲说着说着,总难免提及儿女婚姻大事,不管是安娴钰还是周鹤岚,如今都还没定下亲事来。 余氏忧愁道:“娴钰总不肯议亲,总不能真留在家里当个老姑娘。” 周母尚且不知儿子心思,安慰她道:“夫人何必担忧,如今小姐回京,又有王爷撑腰,总不愁说不到好亲事。” 周鹤岚默默瞧了他娘一眼,周氏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又道:“就我回来这些日子,都有不少人家遣媒人上门问过呢,只是王爷说您还没回来,便都拒了。” “嗯,这时候上门提亲的,都是冲着利益来的,未必能真心善待娴钰。”安长卿想起齐巍曾写信给自己狠狠告了周鹤岚一状,目光便不觉往周鹤岚那边飘了飘,慢吞吞道:“要我们说,门第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娴钰也喜欢。” 安娴钰到底未出阁,说起亲事来难免羞涩,脸颊红了红,垂下头没有说话。 坐在她对面的周鹤岚目光微闪,忽然对安长卿道:“陛下开了恩科,我今年想下场试试。” “这是好事。”安长卿颔首道:“如今朝堂正缺人才,以你的学识才干,若是参加,想来能占一席之地。就是你不说,我本来也准备写信与你。” 周鹤岚神色难得有些窘迫:“只是若走科举仕途,日后便不能再随王爷差遣了,” 当初是安长卿伸出援手,将他和母亲从泥沼里拉了出来,他曾说过,这一生愿为安长卿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以偿恩情。只是如今他心里有了人,即便明知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却仍然想为她尽力一博。 他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但却不愿意让心爱的女子因为下嫁被人议论或者怜悯。他若要提亲,当以金榜题名为聘。 安长卿拍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我从前就说过,我救你不是为了图你报答。你本来就是自由之身,不必顾及我。况且你若是走仕途,日后为国尽忠,也算是帮了我。” 他说话时眼神一如从前清澈,显然说得都是真心话。周鹤岚释然一笑,举起酒杯敬他:“好,我必定竭尽全力。” 故人久别重逢,相聚难免小酌几杯。就连余氏与周母都喝了些酒。等散席时,余氏和周母不胜酒力,已经现行回了院子里。安长卿酒量着实不太好,也有些醉了,招呼一声后,就被安福扶回院子里去喝醒酒汤。 花厅里一时只剩下安娴钰与周鹤岚二人。 周鹤岚喝了酒,却没醉,只一双漆黑眼眸越发幽深,即使没有别人在场,他依旧保持着礼数,站起身来朝安娴钰一揖,沉声道:“明日我便去寻宅子,等宅子置办好后便会搬出王府,专心备考。” 他的话没头没尾,安娴钰却听明白了,她屈膝还了个礼,轻声道:“方才哥哥席间一番话,亦是我想说的。” 周鹤岚眼神微柔,摇头道:“小姐品性高洁,我却不忍见心爱女子同我受苦。” 说罢又是一揖,而后便先行告退。 *** 安长卿回屋喝了醒酒汤,又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就见屋里已经点了火烛,不远处的桌子边坐了个人。男人大概刚从宫中出来,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他睡觉的功夫,他就在在桌边看文书。 “什么时辰了?”安长卿撑着手臂坐起身,因为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一点闷闷鼻音。 “戌时了。”萧止戈放下手中文书,抬手倒了杯温茶递给他。 安长卿就这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盏,神思才清明起来:“不是跟你说若是事多就别来了?” 今日给余氏和安娴钰接风洗尘,萧止戈本来想同他一起来。可惜被朝中事情绊住了手脚,加上他如今贵为天子,出宫一趟阵仗也实在太大,安长卿便没叫他来,只说改日请余氏二人进宫再聚。 哪成想这人晚间还是任性地出了宫,甚至连未处理的公文都带了来。 “我若是不来,怎么知道喏喏又背着我喝酒?”萧止戈坐在床边,捏着他的下巴亲上去,在口腔中扫荡一番后蹙眉道:“酒味好重,看来喝了不少,该罚。” 说完不等安长卿辩驳,又按住人亲了好一会儿。 安长卿原本想推他,只可惜如今萧止戈摸透了他的喜好,三两下就亲得他丢盔弃甲,原本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软绵绵地没了力气。 一吻结束,萧止戈才勉强满意了,虚虚扣着他的腰道:“今日朕留宿雁王府,雁王意下如何?” 安长卿轻飘飘瞥他一眼,将人推开道:“不如何,怕是明日雁王狐媚惑主的名声又要更响亮一些。” “那些人有一点倒也不算说错,”萧止戈自顾自地脱了靴子靠在榻上:“那小话本里不是写了么?喏喏本是狐王转世……” 安长卿原本故意绷着脸,被他一说又忍不住噗嗤笑起来,半跪起身子,伸手在他袖袋和腰间摸索:“你是不是又藏小话本了?不是叫你少看些……” 好的没学着一点,净学些乱七八糟的话。这些小话本实在是误人甚深! “没有,不信你好好找找。”萧止戈张开手臂,做一副任君搜查的大义模样。安长卿不信邪,上上下下搜了一会儿真没找到,哼了一声道:“说不定藏在别处了,等我回宫再去找。” 萧止戈咳了一声,顺势将人揽进怀里,叫他跟自己靠得更紧,转移话题道:“马上要冬至了,这是我登基后第一个节日,得与民同庆。喏喏准备怎么过?” 冬至又称冬节,坊间不论富贵贫贱,至冬节都要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而皇帝则要至城外祭天,百官罢朝修沐,互赠贺表。 早些年国力强盛时,冬节办得尤为盛大,各地都有庆典。至后来国力渐衰,便只有邺京等繁华之都方才能热闹一二。 萧止戈初登基,为了安定人心,也为了与民同庆,此回冬节必定要大办。不过如何办又成了个难题,虽说战乱初定,但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还在休养生息。这冬节庆典,既要办得盛大,又不能过于奢靡,最好能叫百姓都能同乐,方才达到了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随便找,能找到我藏的小话本算我输(得意 —————— 久等,今天太卡啦,只有这么一点点了orz 希望明天的绣能粗长起来(叉腰 感谢在2019-12-25 16:34:00~2019-12-26 19: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ta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飞angie、甜、放开那刺猬、heead7、拉文克劳一年级级长、29552624、喜喜舞、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沅芷 50瓶;一块大奶糕 36瓶;kxin、沉迷深海 30瓶;原来是阿喵呀 27瓶;兮汎、修凌 20瓶;鲸?、夕桦、张起灵的吴邪 15瓶;朝秦秦秦秦、子凌呀、今天男主狗带了吗、随遇、lopolp、林夕一梦间、唐影轩、馥芮黑在线沙雕、栤杺涙、翎墨、道长的樱潼、逻辑的本格、想睡觉,,,、阿银、东毓璤、maureen、荡秋千的猪、彤彤、鲸落、桑心的叶子、超可爱的lulu、楚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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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止戈“嗯”了一声。谢陵回京后便跟他详细汇报过雁州情形:“今年雁州百姓当可过个丰收年,不愁饱腹问题。还听说因甘薯产量太高,不少百姓自家吃不完,便结伴将这些甘薯运到了相邻州郡去贩卖,因价格便宜又能饱腹,倒是反响不错,连雁州军中都又收了一批甘薯做粮草。” 安长卿道:“甘薯在雁州都能长得如此好,若是再往南推广种植,想来日后,百姓饱腹问题应当能解决。我觉得冬节兴许是个推广甘薯种植的好时机。” 甘薯生熟皆可食,易种植耐贫瘠,产量又高,更难能可贵的是,味道并不差。若是在整个大邺推广开来,日后百姓当不必为果腹问题发愁。大邺百姓如今之所以生活困苦,大部分便是因为现下的粮食产量低,再交上高额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连生计都成问题。和平年代尚有不少饥民,若是遇上天灾人祸,说是饿殍千里亦不夸张。 萧止戈立即明白了他想法,目光鼓励地看着他,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大可以从雁州买来大批甘薯,在冬节时在宫中办甘薯宴,还可以在各州郡开办善堂,善堂就以甘薯为主食,熬粥,煮食等等皆可。善堂中最好再专门安排人讲解甘薯种植的好处,等来年时还可备一些种薯发往各州郡,叫各地百姓们尝试种植……如此既可以扬陛下美名,亦可以让那些吃不上饭的贫民好好过个节,也是达成了与民同乐的目的。比起那些花架子的烟花画舫,百姓怕是更需要些饱腹的吃食……” 萧止戈越听笑容越大,等他说完,又与他讨论完善细节后。才终于忍不住将人揉进怀里一番揉搓,嗓音低沉暧.昧道:“雁王果真是国之栋梁,当赏。” 他嘴上话语十分正经,手却不老实地钻进了衣襟之中,安长卿低呼一声,下意识想拒绝,却很快便被他带入了欢快之中,再顾不上其他……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止戈便起身准备去上朝。韩彰早就捧着衣裳在外头恭候。 萧止戈更完衣,就看见安长卿拥着被褥还睡眼朦胧,他亲自将人从暖和被褥之间挖出来,又在暖炉上烘热了手,毫不避讳地给他穿鞋更衣。 “你做什么?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他又不用上朝,根本犯不着天不亮就起来。安长卿十分不配合,缩着脚就想往被褥里躲。萧止戈耐心地哄着他穿衣裳:“今日喏喏与我一同去上朝。光禄寺那班子人是指望不上了,你去指点指点他们,免得那些蠢货给办砸了。” 嗯?安长卿躲避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睁大了眼睛,诧异道:“我去上朝?” “如今你都贵又雁王了,除了我便是你最大,去上个朝有何稀奇?”萧止戈理所当然道。若当初这雁王只是个荣封,封王爵之时他又何苦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安长卿眼神微微颤动,这回倒是不躲了,接过腰带来要自己系。萧止戈却避开他的手,趁机在他面颊上偷亲了一下:“别动,朕伺候雁王更衣。” 萧止戈平时与他相处时,极少称朕。但偏偏玩笑时却喜欢以此打趣他。安长卿只能乖乖展臂任他给自己扣好腰带。又见萧止戈还在细心地给他整理好衣襟,忍不住小声道:“你这样子若是被史官记下,怕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 “那可不行。”萧止戈一本正经道:“我是昏君,雁王岂不就成了妖后?狐王与将军尚可,昏君与妖后却不行。” 他凑在安长卿耳边如说情话一般低语道:“朕还想与雁王流芳百世,为后世典范……”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安长卿心脏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分不清是亲昵的姿态还是情话映红了脸颊,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伺候的宫人,就见韩彰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声退了下去,此时屋里就只剩下他与萧止戈。 抬手揉了揉脸颊,安长卿将人推开一些,语气却不觉柔和,应承一般道:“我知道了。” 萧止戈恣意一笑,牵起他的手走出去,命众人摆驾回宫。安长卿自然与他同乘。 于是这日上朝的文武百官们,就见先是一身紫衣的雁王缓缓步入了崇政殿,紧接着,皇帝便带着大太监韩彰出现在殿上。雁王忽然来上朝就是件奇事,更奇的是这两人还是前后脚出现的,再思及昨晚有消息说皇帝夜宿雁王府,一众朝臣交换了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了头。 萧止戈今日心情好,脸色也没那么骇人了。目光扫视一圈,在安长卿身上微妙地顿了一顿后,方才示意韩彰可以开朝。 韩彰鸣鞭一声:“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话落之后,便有朝臣依次出列,陈述问题。安长卿站在朝臣前列,听着朝臣一个接一个的提出问题,而龙座上的萧止戈在对方说完后,总能切中要害一针见血地给出回复。对于言之有物的臣子,他虽面色沉凝,但都耐心与对方商讨解决之法,若当堂无法商议出结果,便叫对方回去写折子,散朝后御书房再议;而有些只会提问题却不思解决之法的臣子,他便没什么耐性了,目光如利刃刺在对方身上,多半送一句“诸事都来问朕如何办,不如朕替卿去做官如何”,直把对方吓得连连认罪才罢休。 虽然自登基之后,安长卿时常听人说皇帝脾气不好,但这还是头一回见萧止戈上朝的模样。忍不住暗暗腹诽道:对着这些不思进取的官员,便是圣人来了脾气也好不了。这些流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朝会进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再没有出列官员。 萧止戈见他们终于说完,方才道:“眼下已入十一月,冬节将至,操办章程却未拟出,众爱卿若有好法子,尽可建言。” 光禄寺卿面色微苦地出列:“臣新拟了一份章程,还未及呈给陛下,请陛下一观,”说着便将袖中奏章呈上去。 韩彰下了台阶,将奏章捧上去递给萧止戈一看。 萧止戈翻了两下,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新拟章程,仍是些换汤不换药的东西。 后头的内容他没有耐性再看,将奏章不轻不重地放在龙案上,还未说话,光禄寺卿便当先跪下请罪:“是臣无能。” 萧止戈竭力压了怒意,才没当场发火。若是从前带得武将,以他脾气,早就上脚踹了。只是文官却不能如此粗暴,他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光禄寺卿若实在不懂何为与民同乐,不懂何为百姓所需,冬节之后便不必上朝,亲去坊间感受一番罢。” 光禄寺卿吓得鹌鹑一般趴伏在地,直呼“陛下恕罪”。 萧止戈却懒得理睬他,目光转向安长卿道:“尔等没有建言,便听听雁王之策。” 安长卿接收到他的目光,往旁边跨了一步出列,缓缓昨日与萧止戈讨论细化的章程一条条陈述。不少朝臣见他上朝已经倍觉诧异,又听萧止戈叫他献策,起先都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此举实在太不成体统。 然而安长卿越说越深,有部分朝臣的神色便渐渐变了。时不时有人提出一二问题,安长卿都能对答如流,后来连季安民都忍不住加入了讨论之中。 朝堂上气氛一时十分热烈,萧止戈见他们商讨地起劲,便也没有阻止,这一日朝会延迟了两刻方才散朝,最后萧止戈命雁王主持今岁冬节,光禄寺从旁协助,其他衙司若有需要,亦可调动协助。 待散朝之后,安长卿身边破天荒地围了好几个人,尤其是哭丧着脸的光禄寺卿凑上来讨好道:“雁王妙策,臣定档竭力协助。还望日后雁王能替臣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 安长卿很好说话,不过有些话却不能胡乱应承,他肃容道:“陛下向来不喜我们做面子功夫,美言不敢说,但若是此次冬节操办得好,想来陛下也不会再怪罪寺卿。” “那是自然。”光禄寺卿得了他这句话,心好歹放回了肚子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与他商讨冬节事宜。 冬节在冬月二十七,眼下相距还有大半月的时间,但政令往各地发去,施行尚需要时间。因此这一日散朝后,安长卿便去了光禄寺,合众人之力制定出一份详细章程后,便匆匆开始准备。 先要快马去信雁州收购甘薯,之后又要将甘薯送完北方诸州郡。而南地距离甚远,因甘薯本来就是从雨泽引进,安长卿去请示了萧止戈之后,当即派了南地官员去与雨泽接洽,又购入了大批甘薯分往南地诸州郡。 除了购入甘薯之外,各地还要加紧修建善堂。这善堂亦不是一时之用,除了冬节征用之外,之后还可施放粥米,收容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等,当然,这些都是后续章程,还需要再议。 定下章程,再一条条实施起来,动作便快了许多。邺京今年冬节大办,却不备烟花,亦没有画舫歌舞,只有城里城外一间间的善堂迅速建了起来。 邺京百姓有不少曾参与过废太子谋逆的巷战,如今对于新帝和雁王都十分爱戴,见着这些动作,也有胆子大的上前询问,谁知道建善堂的官员竟然十分亲和,告诉众人,今年冬节陛下要与民同乐,特意命雁王建了这许多的善堂,届时还会发放甘薯供众人分食。不止是邺京,其他州郡也都有。 至于甘薯是什么?等冬节时自然就知道了,他们也还没见过咧。 百姓们听了,不由地对冬节更为向往起来。而萧止戈与安长卿原本就极受百姓爱戴,如今萧止戈登基不过数月,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免田赋,如今冬节还要建善堂与民同乐,坊间对他评价亦越发好起来。从前“暴虐嗜杀”、“残暴不仁”等流言早已不见踪影。 反倒是偶尔有些自诩读过书的文人,开始酸溜溜地拿皇帝宠幸雁王说事。多半是说皇帝为美色所迷,空置后宫,现在又让雁王参政,日后怕是会为佞幸所惑,大邺江山危矣等等。 大邺朝没有因言获罪的风气,言论一向较为开放。萧止戈登基后更是极少干涉坊间言论,因此此类言论虽然不多,但也没有断绝过。 有些文人更爱以此博出位,以彰显自己见识不同凡人。只是从前他们说时少见人当面反驳,但在冬节大办,广建善堂的消息流传之后,他们却发现形势彻底逆转了。但凡有人再提一句“昏君”“佞幸”“江山危矣”之类的字词,便有百姓围上来骂人。 诸如“陛下爱民如子,说他昏君你莫不是眼瞎”、“雁王与陛下那是三媒六娉的正经夫夫,我看你贼眉鼠眼才像个奸人,幸好陛下火眼金睛没叫你当官”,“自陛下登基,不打战不说还免了赋税,我瞧着比前头的皇帝好多了,你再乱说信不信我去高官”之类言论不尽其数。 许多百姓未受教化,说出来话直白而尖锐,不管是自诩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流文人,还是某些想煽风点火的别有用心之人,统统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铩羽而归。 *** 而在安长卿与其他衙司通力合作忙碌半月之后,在众人期盼中,终于到了二十七这一日。 二十五时邺京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素色。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百姓们过节的快活,百姓家中都挂上了九九消寒图,稚子们换上了喜庆新衣,大人们则聚在家中和面擀皮,难得买了一点荤腥,准备包饺子。 而这日大清早,萧止戈便带着百官去城郊祭祀天地,祭典结束之后,便该回宫饮宴。 为了推广甘薯,今年的宫宴亦都是以甘薯为主食材,煎炸烹煮,各种花样齐出,原本以为这宫宴怕是要饿肚子的大臣们,意外发现这甘薯竟然比想象中香甜,至此心中最后一次疑惑也彻底打消,对皇帝与雁王之决定赞不绝口。 宫中与朝臣均大力赞扬甘薯之美味,而在坊间,一早便早早去善堂候着的贫苦百姓,在领到了煮甘薯、甘薯饼,甘薯粥后,迟疑地尝了第一口,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穷苦百姓,从前也领过别处施的粥水。那粥水自然不能说有多美味,只是饱腹而已。但如今他们领到的这些甘薯,不管是烤的、蒸的还是煮的,各个都是香甜软糯,美味又能饱腹。 有不少百姓,捧着其貌不扬的煮甘薯,轻轻咬了一口后便热泪盈眶,接下来也不舍得再吃,将暖呼香甜的甘薯小心揣进衣襟里头,准备拿回去给家人尝一尝。 善堂开设整整两日。不只是叫百姓们好好过个节,还安排了官员宣扬甘薯的好处,告知所有百姓,来年春日官署会运来薯种,家中有贫瘠荒地的人家,都可以领一些薯种回去种植。 百姓们捧着热乎乎的甘薯,再听着官员讲述甘薯种植的好处,说到甘薯广为种植之后,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时,便有百姓陆陆续续地跪下,眼含热泪不住叩头。 兴许日后他们当真能过上有衣可穿,有食饱腹的好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要日后史书做我们的见证,让后人吃我们狗粮。 喏喏:……行叭。 —————— 今天是又粗长又准时的绣!得意地叉着腰嘻嘻~ 然后接档文定了,最后决定插队写新脑洞,喜欢的小可爱可以先收藏一下,这本完结后就开。2月左右叭。 《我们妖怪禁止单身》,依旧甜饼,戳专栏可以收藏~ 第108次妖口普查后,妖族计生办颁布了一条新规定——由于单身妖怪数量过多,严重威胁社会治安,不利于人妖两族和谐发展。即日开始,妖族禁止单身。 于是母单万年的应龙和饕餮被迫相亲—— 应龙二郎腿一翘:孤儿蛇一条,没房没车,工资三千,五险一金太贵没交。 饕餮垂眸语调温吞:无父无母,兄弟八个全靠我养,临时工,日薪八十。 两人一拍即散,各回各家。 隔天计生办上门突击检查,两人再度见面—— 应龙:先凑合一下? 饕餮:……那就试试。 ———————— 恰逢外国妖怪偷渡入境,在海城兴风作浪。妖管局启动一级警备,精锐尽出全力追捕犯事妖怪。 刚做完鳞片保养的应龙张开翅膀,火速弛援—— 正开会的饕餮松松领带,把弟弟往兜里一揣就走—— 海城上空,两人狭路相逢。 应龙心虚卷起尾巴,使劲把价格不菲的翡翠尾环往身后藏:“我临时出差,你呢?” 饕餮面不改色整理袖口,遮住百万腕表:“好巧,我也是。” 两人对视半晌,一齐道: “回去再跟你算账!” 【弱小可怜但能吃饕餮受x臭美事儿逼暴躁应龙攻】 ★阅读指南★ 大概是两个万年老妖怪互相飙戏套路对方结果真栽了的故事。 山海经系列,各种妖怪幼崽出没,童话风小甜饼,私设如山。 攻受母单,万年老处男。 阅读标签:#妖界黄昏恋#,#相亲也有真爱#,#单身老妖怪的办公室恋情# 文案已截图。 112、第 112 章 宫中饮宴结束之后, 众朝臣回家过冬节。萧止戈与安长卿移驾去乾正宫继续家宴。宫中人口不丰, 萧止戈这边的血亲就剩下大长公主, 今日大长公主与驸马都进了宫,再加上余氏与安娴钰, 满打满算也不过八人。尚膳司才被整治过,也没敢将家宴准备的太奢靡,倒是别出心裁用甘薯和面, 包了各色馅料的饺子, 给他们尝了个鲜。 等家宴用完,大长公主随驸马去蔡家,安长卿则亲送余氏与安娴钰回王府。等一切都安置妥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冬日里天黑的早, 此时已经不见夕阳, 只剩下蒙昧天色。 安长卿换了一身家常衣裳, 便准备回宫去。今日冬节,萧止戈与两个孩子都在宫中, 若是安长卿不不回去,明日萧止戈必定又要来找他“讨个说法”。 方才策马出门,就见门前空地已经停了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驾车的马夫面生, 但这时候等在门口的,也不会是别人,他下了马,径自去掀马车帘子,里头果然坐着萧止戈。 那些无处不在的禁卫军们不知道藏身在何处, 也没有见踪影。萧止戈一身极普通的黑色劲装,墨发以发冠束起,瞧见安长卿时眉眼一挑,倒又有了几分行伍痞气。 “你怎么出宫了?禁卫军呢?”安长卿顺势钻上马车,放下了马车帘子。 “今日无事,想邀雁王与朕同游邺京。”萧止戈一笑,顺势将人拉过来抱住,头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止戈如今特别喜欢抱着他,安长卿任由他抱着,还是有点不放心,掀开车窗帘朝外张望:“不带上禁卫军怕是不安全。你也不能再去街上露面。” “人都在暗处跟着,出不了岔子。”萧止戈放下帘子,将他的脸转回来面对着自己,道:“我们许久没有一同出游过了。” 当皇帝便是这点不好,再不能同从前一般策马带他踏遍邺京,亲自给他买来喜爱的糕点和松子糖。偶尔禁卫军带少了,那些臣子们还要苦口婆心地劝说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生怕他有个闪失。萧止戈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出门时只能带上足够人手。 安长卿捏着他的手指玩,笑道:“那今日就再陪陛下游一回。陛下想先去哪?” “先去三味斋。”萧止戈吩咐车夫驾车去三味斋,对他道:“许久没给你买糕点,尚膳司虽然手艺不错,但吃起来总觉得没有外头的味道好。” 安长卿嗜甜,平日最爱三味斋的糕点和一家糖铺里的松子糖。从前萧止戈下朝后便会顺道买回去。如今搬进了宫中,日日都是山珍海味,安长卿反而吃的少了。虽然他嘴上没有说,但萧止戈知道他必定是更喜欢吃常吃的那几样。 今日既然出了宫,便特地带他去买。 即便是冬节,三味斋今日也还开张,不少人家在今日都会买些平时舍不得吃的糕点回家,萧止戈不便露面,便叫报了几个名字,叫车夫去照着买。 今日在铺子里的正是从前常接待萧止戈的掌柜,听车夫报了一串熟悉的点心名字,心里就跳了一下,再伸脖子朝外张望一眼,却只瞧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他心想北战王如今都是皇帝了,应该不至于再吃这坊间的小点心,便摇了摇头,又乐呵呵地添了几块新鲜口味的点心进去做添头。 车夫将包好的点心送过来,萧止戈又让转道去买松子糖。那买松子糖的糖铺,是一对老夫妻所经营,他们过去时,糖铺却没有开张,想来是回家过节去了。 安长卿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笑道:“别人都赶着回家过节去,倒是陛下着急往外跑。” 萧止戈就着他的手将剩下半块糕点吃了,方才道:“雁王不回家,朕可不就得追出来?” 安长卿轻轻“哼”了一声,不与他争辩,眼睛转了转,便叫车夫往善堂行去。 邺京是繁华之地,如今又是冬节,家家户户都点了灯,街道上虽然冷清不少,但两侧房屋的窗户里都透出融融暖光,并不显得萧条。 马车行过长街,又转入另一条巷道,便瞧见并排而建的善堂。 善堂是征用了废弃的宅邸锁扩建,宅子前头又建了草棚,草棚前头放着两个大火炉,火炉上架着大锅,锅中正冒着袅袅热气,隐约还能闻到甘薯的香味。 此时天色已晚,有一顶遮身的百姓这个时候都在家中与家人团聚,只有少数无家可归之人,便凑在善堂的火炉附近,一边取暖,一边捧着甘薯小心地吃着,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遥遥看着善堂方向。安长卿叹道:“不知道别地的百姓能否像这样过个好节。” 虽然政令都送到了地方,但总难免担心地方官员尸位素餐,不按令行事。 萧止戈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微沉道:“今年尚未可知,但再给我两三年时间,必定叫百姓们丰衣足食。” 两人将城里城外的善堂都转了一遍,到了戌时方才回宫中。 乾正宫中,萧安珩与萧安珠正闹腾着没有睡觉,兄妹俩睡着前爹爹们还在,一觉醒来却没见着人,不管怎么哄都没用,就哇哇地哭。汪昱和韩彰瞧见他们简直像是瞧见了救星,一人一个将太子和隋珠公主抱过来,苦着脸道:“太子和公主殿下睡醒了就在寻陛下和王爷,奴婢们怎么哄都哄不住。” 安长卿挑眉,凑过去一看,就见兄妹俩都是干打雷不下雨,眼里一点眼泪都没有。萧安珠一瞧见他就止住了哭声,伸着小胳膊嫩生生地说:“爹,爹,抱抱。” 萧安珩慢一些,但也停了啼哭,嘴里附和着:“抱抱。” 安长卿要伸手去接,萧止戈却一手一个抱了过来,手臂还上下颠了颠,颇为不满地对萧安珩道:“妹妹哭就罢了,你堂堂太子,怎么也跟着哭鼻子?” 萧安珩茫然地看着他,嘴巴瘪了瘪。萧安珠人小鬼大,也不管听没听懂,在边上一通咿咿呀呀地瞎起哄。 萧止戈偏心的明目张胆,越看小女儿越觉得玉雪可爱,忍不住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萧安珩大概终于明白自己被冷落了,不太高兴地扭扭身体,朝安长卿伸着小胳膊,嘴里不住叫“爹,爹”。 “你就会欺负你儿子。”安长卿将委屈得不行的萧安珩接过来,没好气道。 “这怎么叫欺负他?堂堂太子,自然要稳重些,怎么能跟妹妹争宠?”萧止戈理直气壮地将女儿顶在肩膀上,让她骑大马。 安长卿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大白眼,还来得及说话,就见萧止戈身体一僵,然后说:“安珠你是不是尿了?” 萧安珠:“驾!驾!” 旁边伺候的乳娘连忙上前查看,顿时面色就有些发白,颤声道:“陛下恕罪,这……公主殿下确实尿了,奴婢这就给殿下换衣裳……” 萧安珠第一次骑大马,就尿了她父皇一脖子。 “该。”安长卿抱着萧安珩不厚道地笑,又叫乳娘带萧安珠去换尿布和衣裳。 萧止戈咳嗽一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故意板起脸问:“小坏蛋,敢尿你父皇,下次还敢不敢了?” 萧安珠睁大了眼睛,脚用力蹬了蹬:“驾!” 皇帝陛下脸色都是青的。安长卿忍笑催促他去沐浴更衣,旁边的宫人想笑不敢笑,压着笑意垂下了头。 *** 冬节罢朝三日,萧止戈难得空闲,便在乾正宫里带孩子。 他也不知道打哪里听来说法,娃娃要从小抓起,就将太子圈在怀里,寻了本治国纲要给他读。说是要从小耳濡目染,大了才能成为明君,接过他的重担。 萧安珩靠在他父皇怀里,大眼睛可怜的眨巴眨巴,昏昏欲睡。安长卿哭笑不得,不过也只由他去。 两人正哄着孩子,就见韩彰匆匆从外头进来,屏退了伺候宫人,低声禀报道:“陛下,雁王,庄子那边传来消息,说人快不行了,约莫撑不过今晚。” 他说得隐晦,但能这么称呼的,只有废太子萧祁桉。 逼宫谋逆失败后,萧祁桉被萧止戈锁所擒。后来萧止戈登基,对外宣称太子弑父杀君,罪不可恕,已然伏诛。但实际上,却暗中将他关在了城外一处庄子上,而主动请求去照顾他的人,正是曾经被打发到寺里带发修行的前废太子妃蒋筱情。 萧止戈曾说过,不会轻易叫萧祁桉死了,如他这般以虐待他人取乐的畜生,就该自己亲自尝一尝这诸般苦痛。 他不知道蒋筱情与萧祁桉之间有何恩怨,但他知道蒋筱情恨萧祁桉入骨,他所做的事情,不过是顺应了蒋筱情的要求,将他们两人养在了城外庄子里。庄子上有人看守,亦有几个粗使奴仆伺候起居,但那些奴仆只听从蒋筱情一人差遣。 将人丢过去后,萧止戈便没再关注那边的消息,没想到不过两三个月,萧祁桉就撑不住了。 “出了什么事?蒋夫人呢?”萧止戈问道。 庄子上的事都是交给韩彰在处理,他道:“听说昨日是冬节,蒋夫人思念孩子,下手狠了一些,动了鞭子……人又在外面冻了一晚,今天白日里就发起烧来,大夫看过,说亏得太厉害,救不回来了。蒋夫人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托人传话,问陛下要不要去看看,若是不看,等人死了,她便一把火烧了。” 要不古人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对于萧祁桉,蒋筱情当真恨不得生啖其肉。那许多折磨人的法子,连他这个阉人听着都觉得胆寒。 萧止戈沉吟片刻,道:“备车驾,朕去看看。别惊动了旁人。” 韩彰明白他的意思,又退下去准备。 “我同你一起去。”安长卿道。 萧止戈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与他一同去了城外庄子。 庄子地界偏,远远瞧着就透着一股萧条,马车低调地进了庄子内,就见蒋筱情已经在堂中候着了。她素衣荆钗未施粉黛,神情瞧着比从前冷淡许多,没有故作的端庄大方和完美笑靥,看见了萧止戈与安长卿,福了福身,只道:“人在偏房里。” 两人点点头,便被下人引着去偏房。 偏房里空旷阴暗,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连暖炉都未生,病重的萧祁桉就躺在床上,四肢被绳索缚在床柱上,不甘地睁大眼喘着气——大夫未得到命令,并没有给他医治。 萧止戈站在两步远处看着他。萧祁桉已经瘦脱了形,露出来的手臂脚踝上还有新鲜鞭痕和陈旧淤青。骤然看见萧止戈与安长卿,他竭力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出声:“那贱人要杀我!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死吗?我还不想死……你、你给我找大夫来,我不想死……” 他的嗓音也变得嘶哑难听,像是嗓子受过伤。 萧止戈冷眼看他垂死挣扎:“你如今的模样,才与你的德行相配。” 从前的废太子,端的是清风朗月,翩翩佳公子。便是将他做下的恶事宣扬出去,众人看着他那一张端方温和的脸,或许还会生出疑问,这些恶事,当真是他做的吗? 人面兽心不外如是。 如今他瘦脱了形,眼眶深陷,颧骨高.耸,四肢细瘦,倒比从前的模样更衬他。 萧祁桉噎了一噎,忽然毫无预兆地发起狂来,他似野兽一般嘶吼:“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你把我丢给那个贱人折磨!她就是个疯子!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啊?” 他吼着吼着又嚎哭起来:“她就是个贱人!疯子!她竟敢那么对朕!朕不会放过她的!” 他双.腿不停踢蹬着,盖在身上的被薄被踢开,被子底下已然被尿湿的裤子勾出清晰的沦落。安长卿扫了一眼便蹙眉挪开了模样。同是男人,他自然看出来萧祁桉的不同——他被去了势。 难怪他会疯成这样。只是安长卿却一点都不同情他。他为了一时快活,以虐杀女子取乐时,便该想到会遭到报应。 萧祁桉的下场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凄惨,萧止戈略微满意,有些嫌恶地收回目光,便同安长卿一起准备离开。身后的萧祁桉哭嚎道:“不许走!你们杀了我,我不要再被那个贱妇折磨了,杀了我啊……” 两人都没有回头,踏出这道门槛,便有下人关上了房门,只萧祁桉疯癫的声音依旧传了出来,他又不想死了,哀求萧止戈给他寻个大夫…… 蒋筱情就候在外面。蒋家当初随萧祁桉造反,男丁被斩女眷流放。如今留在邺京的,反而只有当初成为弃子、被送进寺里准备秘密处死的蒋筱情。如今被庄子里的下人称一声蒋夫人。 萧止戈并不准备多留,只是如今萧祁桉将死,蒋筱情也该有个去处。蒋筱情其实并算不上全然的无辜,只是她为了报复太子,给萧止戈提供了不少消息,所以萧止戈投桃报李留她一条命。若是她愿意,可以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萧祁桉的尸体亦交给你处置。之后,你便隐姓埋名,离开邺京吧。”萧止戈这么对她道。 蒋筱情却摇了摇头:“谢陛下宽厚,只是我手上血腥亦不少,到今日这地步,都是我的报应。萧祁桉的血债已经偿了,我的却终其一生也还不完。若是陛下不嫌,允我在尼寺出家,余生为枉死之人诵经祈福。若是陛下不允,我在这庄子上了断亦无不可。” 她神情无悲无喜,眼底如枯井。 萧止戈不欲与她为难。道:“你自己选吧。” 之后便携安长卿一同离开。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有些沉闷。萧止戈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长卿见他沉着脸,却以为他是想起往事不高兴,拉着他的手主动道:“明日我们带着安珩与安珠去祭拜母后吧。” 萧止戈登基之后,便追封了丽嫔为皇太后。又着人挑了好时辰迁棺,将丽嫔的棺椁移进后陵之中,以享后世子孙香火。冬至寻常人家都要祭祀先人,萧止戈贵为天子,冬至日却忙着祭祀天地宗庙,尚未来得及去祭拜生母。 “也好。”萧止戈叹出一口气,道:“叫母后也看看安珩和安珠。看见我们过得好,她也能放心了。” 安长卿“嗯”了一声,往他身边挤了挤,双手伸进他衣襟里头去捂着:“明日就去。” 萧止戈给他暖着双手,微蹙的眉峰舒展,眼底蔓出温柔情思。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教女# 怂怂:不许再尿在父皇身上,知道吗? 小公主:啊!(知道了,下次还敢 太子:拍巴掌.jpg —————— 久等啦,虽然晚了点但是绣依旧粗长!用力拍巴掌,jpg 感谢在2019-12-27 17:01:23~2019-12-28 19:3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猩沉大海、★咩咩★、阿呆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3个;l、飞飞angie、馬卡貝拉、sunny89、龙可冉、西晓汐、喵叽、木久口、短手小天使、紫月阁主、木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灰灰飞飞飞 48瓶;江鱼、随水 30瓶;你的宝贝冬枣 28瓶;春山笑 25瓶;百无禁忌 21瓶;雪儿、我不知道我叫啥、周一、墨柒、潇潇夜雨红尘中、辣椒 20瓶;西晓汐 15瓶;箫棠、雪染青衣落无息、宝贝桃、yx、飞飞angie、nlnl、阳光和盐、不吃米 10瓶;柒拗 7瓶;泽熙泽瑾 6瓶;fhyuhtf、彼岸花、蕉、半点丶骄矜、兔子不吃草、33583141、少年殊、紫灵、17472803、满谷月雨、清歌攬月 5瓶;夜灵雪、林深雾起*~ 3瓶;欧阳虎子、kylinzhang、雪棠棠 2瓶;寒羽、糯米团、38858788、公子兮、ja□□ine、英姐、梧桐、kylin、_strong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3、第 113 章 两人带着萧安珩与萧安珠特别去祭拜过太后, 冬节三日的假期也过完了。萧止戈又投入到繁忙的朝政之中去。而安长卿自头一回上朝, 又协助光禄寺操办了冬节, 并大受赞赏,在坊间亦得不少美评之后, 再没有人对他上朝有任何意见, 甚至有不少人觉出,有雁王在朝上, 皇帝连脾气都好了许多。偶尔有朝臣没能领会萧止戈之深意, 又不敢去问萧止戈,差事总办得不得圣心。如今倒是多了条路子——不敢问皇帝,却可以去寻雁王点拨一番。 如此一来下头朝臣差事办的好,不用提心吊胆怕吃挂落, 而萧止戈也终于不再整日对着些差事办不好的朝臣们扔眼刀子, 省了不少力气。算是皆大欢喜。 唯一觉得不太好的大概只有安长卿。他如今在官场上人缘可算得好, 每日天不亮起来上朝,等散了朝会不是去御书房批折子, 就是被同僚邀去饮宴。白间应酬完,到了晚间还要陪年纪尚幼的太子和公主用膳。而到了夜晚歇息时,又要应付皇帝陛下旺盛的需求。虽然大多时候他自己拒绝的也不太坚定, 但罪魁祸首还非萧止戈莫属、 安长卿觉得这日子有些艰难。 尤其是他前一晚刚被折腾了大半宿,眼睛才阖上没一会儿,韩彰和汪昱就来叫起了。安长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蹙起长眉不耐地哼唧两声,便拉上被子蒙住了头。 汪昱见状也不敢再催, 面色为难地瞧着已经起身萧止戈,就见萧止戈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王爷累着了,今日不必叫他。” 待他洗漱更衣后,才去挖安长卿。安长卿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萧止戈怕他闷着自己,将人拉出来一些,又给他掖好被子,将温度刚好的汤婆子塞到他脚边,之后才满面春风地去上朝。 这日早朝上没瞧见雁王,众人便有些惊讶。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萧止戈倒是颇为好脾气地答了,只说雁王身体略有不适,今日不来。 众人这才安了心,想着雁王身体不适,这时候该去探望一番,也好尽一番同僚情谊。 …… 却说安长卿这头,他睡足了觉起来,外头天色已经亮了。萧止戈这时候应该还在上朝,并未回来。 汪昱伺候着他洗漱更衣,又用过早膳后,安长卿揉揉还有些发酸的腰,心里琢磨着这样的日子绝不能再继续了,否则日夜操劳,他恐怕迟早要死在龙床上。当下也顾不上别的,匆匆拾掇了一番,便带上萧安珩与萧安珠出宫回了王府。 因带上了太子与公主,安长卿这出宫的阵仗就小不了。 等散朝之后,不仅萧止戈知道雁王出宫了,就群臣都晓得了。众人觑着皇帝忽然沉下的脸色,再想想今日早朝时雁王没来,面面相觑半晌,都在猜测雁王身体不适是假,怕是陛下和雁王闹了别扭才是真。 不过他们也就在心里猜测一番,并不敢表现出来。倒是季安民在御书房中回禀完恩科举办诸事后,忍不住劝说道:“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陛下可莫要为置一时之气耽搁了正事。腊月的冰嬉还需雁王主持……” 眼下之意就是陛下若是惹恼了雁王,可得赶紧把人哄回来,还有正事等着办呢。 萧止戈脸色乌漆抹黑,可季安民说的偏偏又都是实话,也确实是他把人惹恼了没错。他只能理亏地咳嗽一声,道:“朕知道了,御史大夫可还有事要禀?” 季安民连忙摇头,退了下去。 外人一走,萧止戈便坐不住了,匆匆起身回了乾正宫。汪昱还有两个乳娘也都跟着去了王府,如今乾正宫就剩下几个伺候的宫人。 萧止戈逮着一个小太监问道:“雁王出宫前可有说什么?” 那小太监吞吞吐吐道:“王爷交代,叫陛下不必去寻他,明日早朝照旧。” 萧止戈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觉得心里的猜测多半成了真。昨晚他兴致大发,按着人要了三回,最后把人都弄哭了,安长卿恐怕是因为这生气了。 他背着手踱了两圈,又折回来问道:“王爷可有说何时回来?” 小太监摇摇头:“未曾。” 萧止戈脚步一转,就想出宫去寻人,只是紧接着又想起安长卿才说了不许他去寻,估计这会儿还没消气。迈出去的脚步便又收了回来。他沉吟片刻,召来韩彰,吩咐他去三味斋和糖铺买些糕点和松子糖送到雁王府去。 韩彰笑眯眯地应下,当即便拿上令牌出宫去买。 *** 安长卿回了王府后神清气爽,又带着萧安珩与萧安珠去见他们祖母。 余氏也才接到了下人通报,正要去前院瞧瞧,就见安长卿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两个乳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身边还跟着个小余绡。 余绡的身份不好进宫,这些日子便一直留在王府中,偶尔去胡是非的那家小医馆坐诊几日。今日他正好在府上,听见安长卿带着兄妹俩回府,便欢喜地跟了过来。 余氏一见到孙儿就笑得合不拢嘴,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哪个都舍不得放手。小余绡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兄妹俩,稀罕地凑在余氏身边逗两个小团子玩闹。 等兄妹两人玩累了,乳娘才把他们抱下去休息。余绡喜欢孩子,便也跟了过去。 余氏这才有心思同安长卿说起正事来:“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往常安长卿若是要回府,总要先遣人传个信。多半时候还有萧止戈同行。今日这样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回府的情形倒是从未见过。余氏难免疑心他是不是与萧止戈闹了别扭。 闹别扭倒是没闹,但缘由也不好宣之于口,安长卿耳朵热了热,咳嗽一声道:“没有,就是宫里有些住烦了。陛下原本也要来,只是政务繁忙脱不开身。” 余氏不疑有他,信了他的解释。 安长卿应付完母亲,生怕她再追问,便在寿安院略坐了一坐便又去了前院。他倒是没打算跟萧止戈置气,只是觉得自己得过一阵清心寡欲的日子才行,不然于身体不利。 刚回了前院,韩彰又来了。 白胖的总管太监捧着两个眼熟的木食盒过来,笑呵呵道:“陛下听说王爷携太子和公主殿下回了王府,特地遣奴婢去买了送来。” 两个食盒,一个里头放着安长卿最爱吃的糕点,一个里头放着冬节时没买到的松子糖,大概是刚出锅,松子糖还泛着热乎乎的焦香。 “陛下没来?”安长卿伸脖子往他身后看,总觉得萧止戈说不得就藏在哪儿了。 韩彰笑着道:“陛下怕王爷还生气,没来呢。” 安长卿便放了心,美滋滋地收了东西,打发韩彰回去复命。 *** 回了王府之后,安长卿总算过上了清净日子。早朝也照常去上,下朝后便同齐巍去河上看冰嬉排演。 冰嬉亦是大邺年节的习俗,一是为庆祝春节将至,二则是展示大邺兵力。这冰嬉排演之人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上千人按照阵形走冰鞋,或如探海、或如金鸡独立、或如凤凰展翅……变幻出种种阵形,场面壮观又赏心悦目。 今年因萧止戈的缘故,参加冰嬉的将士基本都是从雁州军出,也有少部分是从禁卫军亦或是武将子弟中挑出来尖子,这两拨人互相不服气,一到了冰面上就开始别苗头,原本应该是互相协作的演练,硬生生变成了两拨人互相较劲儿。 雁州军人多,自然就占了上风。而邺京这边以申屠良为首,虽然处于下风,却半点不输气势。好好的金龙阵形弄得歪歪扭扭,安长卿等人到时,就见龙头与龙尾差点打起来。 齐巍高声喝止,场下众人才发现安长卿他们来了。雁州将士令行禁止,当下便听从齐巍命令重新排了阵形。但申屠良为首的这群邺京子弟,却不太服气齐巍。尤其是申屠良,他乃是大柱国申屠胥的嫡孙,虽未投军,但也自小习武,一身武艺出类拔萃。 他双脚一动,便如星驰电掣一般滑行到了安长卿面前,抱拳朗声道:“还请雁王替我们做主。这雁州军仗着陛下之势,根本不将我等放在眼中!” 雁州军都是萧止戈麾下,萧止戈登基之后,雁州将士自然也都扬眉吐气。除了留守雁州的将士,不少表现优异的将士都调回了军中。他们常年在边关杀敌,不管是气势还是手段都比养尊处优的禁卫军和武将子弟要强些。因此今年冰嬉选人,雁州军出了大头不说,还做了龙头。 今年走冰鞋最大的压轴阵形乃是金龙腾飞,需要两千二百人一同摆阵。雁州军出一千五百人,而邺京这边,禁卫军加上武将子弟,不过只有七百人。只能做了龙尾。 雁州军自然是兴高采烈,而往年做惯了头名的邺京子弟,却难免有了落差。之后排演之时又遇上各种摩擦,这落差就渐渐变成了不满。到今日安长卿等人来之前,他们刚为了金龙该如何腾飞争执过一次,只是双方谁也没能说服对方,摆阵时便如一团散沙,龙头,龙身,龙尾各行其是,差点撞在一处打起来。 安长卿这还是头一回来看冰嬉排演,见状便蹙了眉,将双方领头都叫上来询问。 雁州军领头的乃是一名参将,安长卿也认识,便叫他照实回禀情况。参将瞥了身边的申屠良一眼,道:“我等奉命排演阵形,又被齐将军点为龙头,本是尽心竭力。但申屠少爷他们却瞧不上我们这些人,因不满我们做龙头,就连排演时也不甚配合。” 申屠良怒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仗着有陛下撑腰,趾高气昂!” 参将也不悦,瞪着眼道:“陛下治军严明,我们何时仗过陛下的势?!” 两人你来我往,差点当着安长卿的面打起来、 安长卿顿时沉下脸,当即有侍卫二人隔开,安长卿沉声道:“叫你们上来,是为了弄清楚实际情形,调解矛盾,不是叫你们当着本王的面打架!你们身为领头人,不思如何缓解冲突就罢了,还带头闹事,等下一人去领十军棍!” 参将与申屠良这才蔫了。 “今日又是为什么事情起了冲突?先照实说来。”安长卿又道。 两人便分别说了情况。安长卿听着,又叫人取来纸笔,叫他们当场将金龙腾飞的阵形画出来。 二人较这劲儿,闻言便铆足了劲儿飞快画出了设想的阵形来。参将与众人商议法子,是龙自西南出,由西行至正北后变换阵型为龙俯首,之后再由东北出。而申屠良却认为这阵形太过简单,想自西南出,由西行至东,再变换为龙翻腾阵型,自西北出。 安长卿与齐巍认真商讨一番,却觉得参将的阵形更合适。倒不是说申屠良所提议的阵形不好,而是并不适合实际演练,一旦时间没把握好,极容易撞在一处出事故,冰上出事更是非同小可。冰嬉表演虽越夺目越好,但也要保证妥当。 安长卿点了点申屠良的那一张图,道:“申屠公子想法很好,但却难以实现……”他到底也是在雁州待过不短时间,又跟着萧止戈熟读不少兵书,认真给他分析了两种阵形的利弊。 申屠良神情一垮,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他这阵形虽画出来好看,却有些纸上谈兵了。 旁边的参将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还未等他高兴太久,就听安长卿又接着道:“阵形不变,但队伍却要重新编排。” “齐将军你将雁州军全部打散,与禁卫军全部混在一处,重新排出龙头,龙身与龙尾来。” 齐巍当即领命。安长卿方才又看着他们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贵为天子,不管是雁州军还是禁卫军,亦或是还未投军的子弟们,都是陛下麾下将士。不该分的如此清楚。今日幸好是陛下未来,他若是来了,你们二人怕是每人逃不掉一百军棍。他自来最厌恶军中拉帮结派,可不会偏袒哪一方。” 安长卿说这一番话,不只是在敲打他们二人,也是在借机表明态度。 自萧止戈登基之后,雁州军中提拔了不少将士,这些新贵与老贵族自然难免有摩擦。一方觉得自己是陛下亲信,行事多有张扬;一方觉得自己被打压,犹有不甘。虽然目前暂时还未爆发矛盾,但只看这冰嬉演练,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的模样,就知道积怨不少。 若是处理不好,怕是双方积怨会更深,由这小小的冰嬉演练,变成新旧两股势力的抗争。这并不是他与萧止戈想看到的局面。 “雁王说得不错。” 忽然一道浑厚声音由远而近,萧止戈背着手过来,眸色微沉地瞧着跪地的二人:“雁王心软,只罚你们十军棍,朕暂且饶你们一回。若是下次再犯,自己去领一百军棍。” 说着又去看边上的齐巍:“还有你,一同领十军棍。” 齐巍大冤:“陛下明见,臣可没打架生事。” 萧止戈冷冷一笑:“你莫非没有拉偏架?” 齐巍:“……” 拉偏架还是拉了的,到底是自己人,人心难免有偏,齐巍苦着脸跪在二人边上,蔫蔫道:“臣认罚。” 萧止戈下颌微抬:“现在就去领罚吧,朕看着。” 三人只好苦着脸去领罚。十军棍对练武之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难堪的是当着众人面挨打,实在丢人。偏偏萧止戈好像能看透他们心思一样,还特意派了韩彰跟去,大声将安长卿的一番话语重述了一遍,之后才尖着嗓子道:“行刑。” 三人一人爬一条板凳,因皇帝在不远处盯着,行刑的将士也不敢放水,每棍都打实在了。 申屠良看着旁边的齐巍,幸灾乐祸道:“陛下果然圣明,叫你下回还拉偏架。” 齐巍放狠话:“老子下回不拉偏架,直接揍你信不信?” “齐巍再加十军棍。”萧止戈冷酷无情的声音传过来。 齐巍:“…………” 参将都有些不忍心了,劝说道:“齐将军你少说两句,这事是我们连累你。”说着又去看申屠良,道:“这事是我们的错,我向你道歉。咱们先齐心把阵形排练好。若是还有不服,抢等时咱们再比一回。” 申屠良梗着脖子:“比就比,我们虽然没上边关杀北狄,可也未必就差了。” 说话间军棍已经打完,三人捂着屁.股被扶下来,倒是比先前融洽许多。 齐巍忍着屁.股痛重新给他们打乱了编排队形,之后再叫他们演练。 萧止戈与安长卿在边上看着,低声道:“这申屠良倒是个敢说敢做的,性子也直。不知道若是去找申屠老将军讨人,他肯不肯给。” 申屠家是旧武将世家,几乎辈辈都有男丁投军。申屠孛年轻时也曾马上杀敌,儿子申屠胥镇守肃州,唯有这个独苗苗孙子没有从军。申屠孛也聪明,自萧止戈登基后,他就自请归家荣养,更是几番暗示申屠胥手中的兵权亦可随时上交。萧止戈虽有收回兵权之意,却并不准备卸磨杀驴,借此机会提拔申屠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申屠良一身好武艺,若是当真不想让他投军,当初就不会叫他学了。”安长卿道。虽然不知什么原因申屠良没有从军,但他觉得申屠老将军还是希望孙子能继承祖辈事业的。 萧止戈点点头:“现在说此事也还早,不如日后再议……” 说和他又换了一副略有哀怨的口吻道:“朕独守深宫六七日,雁王真是好狠的心。” 不妨他忽然说起这事,安长卿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明明满打满算也才五天。” 萧止戈不依不饶:“六天也不短了。喏喏打算何时回宫?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住到雁王府去了。” 安长卿耳朵一热,瞪他一眼:“我又没说不回。” “那便今晚回宫。”萧止戈趁热打铁道:“我叫韩彰先把安珩和安珠接回宫去。” 两个孩子回了宫,就不怕安长卿不回。 安长卿其实也有些想他了,晚上一个人睡虽然清净,但冬日天冷,他又畏寒,即便屋里烧了地龙,晚上手脚也还是冷的。往常萧止戈在时,可以将他整个圈在怀里,热乎乎像个暖炉。现在没了暖炉,两三日还好,日子长了他还真是不习惯。 “急什么,今日不早了,明日吧。” 萧止戈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手掌拂过他的耳垂,低声道:“那今日朕就宿在雁王府,明天与雁王一道回宫。” 不亲自把人捉回宫里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邺京小报:听说雁王跑啦! 怂怂:没有的事,再瞎说就封了。 —————— 久等啦,有没有发现绣这几天都特别长!!!是不是非常值得夸一夸~ 感谢在2019-12-28 19:34:04~2019-12-29 19:4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unny89、田园木偶、智智、★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2个;heead7、木久口、sunny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433037 68瓶;凉生 50瓶;min酱、青尾 30瓶;小乖、depaeture、lemonpig、北北不想起床、尼禄怒风、姽婳、抽不到奖的声吾 20瓶;水榭云亭、漓笙、长安夜雨、花开半夏凉城空、薯片小姐、温柔长夜、冬枫古情、簪玉、小战士、朝秦秦秦秦、凯莉 10瓶;徵澄澄、寂言 8瓶;茶香巷深 7瓶;木木吖、颜七、超可爱的lulu、40876079、k.、墨墨墨墨墨鸢、寒素、小鹿鹿、砚上花、kingfly2012、青阳日孟平 5瓶;苍狗、36743097、akoul 3瓶;我要上天!、星光点点、ey~honey、木美 2瓶;梧桐、babo、柒琪、槲寄生下、_strong壮、·胡小青·、shusheshe、英姐、kylin、木落、小阿雪、jasmine、26760503、41266993、星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4、第 114 章 看完冰嬉演练, 二人便回了王府。回去之时正瞧见王府偏门处挺着不少马车, 正一箱箱地往外搬东西。安长卿找来人一问, 却原来是南边的商队返京了,带回来不少南地的吃用之物, 周鹤岚特地叫人送了过来。 安长卿他们回来时箱笼都搬得差不多了,进去一看,院子里堆了十好几个木箱子, 除了各式布料, 另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并金钗玉镯子。再剩下的就是一些搜集的孤本、上好笔墨纸砚以及奇巧玩意儿。 萧止戈道:“周鹤岚倒是有心。” 安长卿打眼一瞧,这些箱笼送给谁都标记好了的,绫罗绸缎与脂粉首饰自然都是余氏与安娴钰的,余氏的布料多些, 头面首饰都是贵重大方的金玉款式。安娴钰的头面多些, 更多是各色鲜嫩颜色的宝石所制, 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另外那一箱子古籍也是给安娴钰的,安长卿瞧了一眼最上头的书名, 隐约记得安娴钰提过这书名。再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奇巧玩意儿,则是给安长卿和小太子小公主的。 确实有心得很,安长卿心里略微满意, 道:“把这些箱笼都送去寿安院和轻漪院,就说是鹤岚公子送来的。” 萧止戈道:“我听说周鹤岚参加了这次的乡试?” “嗯,他想走科举出仕,我觉得为官比做生意更适合他。左右现在翡翠矿转到了明面上来,也不缺人手。” 萧止戈登基后, 从前暗中开采的翡翠矿也转到了明面上,由梁州常在昌主持开采诸事,之后供应送往各个州郡。所得之利八成进了国库。而周鹤岚将从前培养的人手都交给常在昌后,自己便回了邺京备考。 自上次接风宴与安长卿一番恳谈,没几日他便寻摸了一处距离王府不算远的宅子,和周母一起搬了出去,之后他专心备考,虽然少至王府拜访,但走动却不少,时不时便派人往王府里送些吃用之物。 周鹤岚是个聪明人,在南地售卖翡翠原石时,自己也经营了不少人脉,置办了产业。如今虽未出仕,但家财却颇为丰厚。 萧止戈也觉得周鹤岚是个人才,颔首道:“前几日季安民还同我说,乡试结果就要出来了,看地方考官送上来的卷子,倒是有几个出类拔萃之人。说不得这一届会试,会比往年更精彩些。” 他登基之初,为了吸纳人才,特地下令开了恩科。季安民为主考官,十月间各州郡方才加开了乡试。等乡试结果出来,明天二月中旬便要举办会试。 安长卿对周鹤岚很有信心:“说不得那几人里就有周鹤岚。” 萧止戈虽然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但见他如此信任周鹤岚,又忍不住有些吃味,低声道:“喏喏怎么就如此笃定?这么相信他?” 安长卿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当然要信他,他可是雁王府的准女婿。” “……”萧止戈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周鹤岚倒也配得上娴钰。若他真能金榜题名,我亲自给他们赐婚。” 安长卿笑起来:“那臣先代娴钰谢过陛下了。” 萧止戈牵着他的手往正院走,又忍不住附在他耳边低低道:“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雁王若真要谢,不如拿出些诚意来……” 他的声音几乎是气音,温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两人分开数日,已许久没有亲近。安长卿心里起了些涟漪,但转念又想到萧止戈空旷数日,真要遂了他心意,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便侧了侧脸躲开他狎昵举动,眼风斜着他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谢了。” 没能讨到好处,萧止戈也不失望。与他回了屋里先后洗漱后,便早早催着人上.床歇息。 屋里烧了地笼,两人穿的寝衣都不厚,萧止戈像抱孩子一样将安长卿整个圈在怀里,又夹住他的腿脚,与他严丝合缝地抱做一团,耳鬓厮磨。皇帝陛下孤枕数日,这会儿终于将人抱到了怀里,舒服地喟叹出声。 安长卿也觉得极舒服,男人天生火气旺,冬日里像个大火炉,浑身上下都是热乎的。他容易发凉的手脚都别妥善地捂着,半点凉意都没有。 只是两人年轻男子,又旷了数日,便有些干柴烈火的意思。安长卿一开始想着只是抱着睡觉,绝不多做别的,但等萧止戈又缠磨了几下,便忍不住弃械投降,与他共赴巫山…… …… 一.夜云.雨,第二日还是天不亮就要去上朝,萧止戈满面春风,亲自拧了热帕子给安长卿擦脸。安长卿瞧着他龙精虎猛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羡慕,从被褥间伸出脚踹踹他:“你怎么一点也不累?” 干那事分明是萧止戈出力多些,但萧止戈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要更精神抖擞些。反倒是他这个出力少的,眼皮子打架,浑身酸软。这也忒气人了。 萧止戈由着他踹,顺手捞起他的脚来给他穿上鞋子,笑道:“我每日习武,自然不累。不若喏喏以后也跟着我习武?” 他说着捏了捏安长卿的脚腕,比划道:“还没我手腕粗,是该多操练操练,不然日后年纪大了身体难康健。” 安长卿拉过他的手腕瞅了眼,不由撇了嘴。萧止戈自小习武,身材结实精壮,却并不像一些武将那样五大三粗,显得粗笨不雅。反而是颀长挺拔,健壮骨骼上头覆着紧实皮肉,一看就同他这般四肢不勤的文弱公子哥儿不同。这人像头收敛爪牙的野兽,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感。 他当真思索了一番萧止戈的话,赞同道:“那以后你早起打拳便叫我一道。” 萧止戈这样的一看便是身康体健长命百岁的,他可不能差太多。 “好。”萧止戈笑着将他从床上抱起来,给他穿好衣裳,便与他一同去上朝。 于是这一日早朝,众朝臣就见沉郁数日的皇帝脸色忽然放了晴,再去瞧瞧前列的雁王,亦是脸色红润嘴角含笑的模样。众人这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这夫夫二人是和好了。 *** 进二九之后,距离年节愈近,事情也越发多了起来。 第一桩便是乡试放榜,周鹤岚一举夺了解元。虽然先前安长卿还与萧止戈探讨过,周鹤岚应该能得个不错的成绩,却也没想到他会一举夺了解元。周鹤岚原本名声不显,连学院都没去过几回。但乡试放榜之后,他却声名鹊起,成了明年会试夺魁的热门人选。不仅是没什么交情的同窗举子登门拜访,甚至还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 邺京向来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只是这状元榜眼探花都不好抢,不少人家为了抢占先机谋个有前程的女婿,反而将目光转向了乡试中拔头筹的举子。比如夺了解元的周鹤岚——能夺下解元,会试时只要不出岔子,一个进士出身是少不了。若是再厉害些,入了殿试,就更是前途无量了。 因此,原本门庭冷落的周宅一时之间热闹了起来。只是周鹤岚赴约吃酒照旧,但凡是上门说亲的媒人,却毫不犹豫地拒了。因此事倒是惹来有不少人说他目下无尘,还有拿他西蜣血统说事的。只是周鹤岚都只当做耳旁风,只特意又派人往王府送了一箱古籍。 虽然没说明是给谁,但这王府里也只有安娴钰喜爱搜罗这些古籍孤本。安长卿亲自将古籍送到轻漪院去,却见安娴钰正在绣一条帕子,上头已经绣了荔枝、桂圆与核桃,分明是“连中三元”的图案。 安长卿一挑眉,故意道:“这帕子可是给我绣的?” 安娴钰收了针,抬眸就瞧见他打趣的神色,有些羞赧道:“哥哥既然猜到了,还故意问我做什么?” 安长卿叫下人将古籍放下,指指那木匣子道:“鹤岚叫人送来的。我可听说这些日子不少媒人去周家说亲。” 安娴钰翻了翻那些古籍,脸上笑容恬淡:“他腹有诗书,若不是身世拖累,怕是早就有不少人要给他说亲了。” “你当真一点也不着急?”安长卿促狭道。 “美玉良才光华初绽,自有狂蜂浪蝶往上扑。”安娴钰垂眸轻声道:“他若不是如此出众,我也不会心折于他。”说着她又晃了晃手中古籍,笑道:“这便是他给我的答案。” 自从去雁州之后,安娴钰性子活泛许多,对待许多事情也更加成熟。安长卿见她眉眼间平静坦然,显然并没有因此事烦忧,就更加放了心。摸了摸她的头道:“亏我还怕你听了不高兴,巴巴地过来准备开解你。” 安娴钰抿唇笑起来,又福了福身:“那哥哥怕是白跑一趟了。” 安长卿失笑,又特地同她说了不少会试之事才起身离开。离开时之时,又特地要走了那条刚绣完的“连中三元”的帕子。安娴钰生性内敛,便是有心相贺,碍于礼数也绝不会私相授受。这帕子她虽是绣完了,但想来却绝不会送到周鹤岚手中。 经了他的手再给周鹤岚送过去,既不会叫人说闲话,也全了两人的心意,倒是正好。 …… 放榜之后没几日,便是三九。 此时距离年节不过短短数日。而演练许久的冰嬉也终于要正式登场。 腊月二十五,萧止戈率领文武百官登凌霄楼,共赏冰嬉。 三九天寒,河道上结了厚实的冰层,两千余将士穿着金色衣饰,手持阵旗,脚踏冰鞋,次序上了冰面。一片素色之中,只见一片金色忽而如大鹏展翅,忽而如狮子抢球……将士们在冰面上飞快滑动,变化出种种阵形之后,最后汇集在一处,化为一条金色长龙,自冰场西南方腾飞,行至正北方向,经过凌霄楼时,金龙变化为俯首之势,二千余将士齐声高喝:“陛下千秋,大邺长安!” 气势雄浑,声传八方,余音回荡不歇,仿佛真如金龙吟啸。 萧止戈站起身,举杯示意。俯首金龙就倏尔变化阵形,绕行一圈之后,以腾飞之势从东北方向出。 这一年的冰嬉,当属这开场的走冰鞋格外震撼。 大柱国申屠胥眯起眼,指着远处一个拿着红色令旗、看不清模样的士兵笑道:“我家那混小子,在龙首执令旗,就是那个,你们瞧见没?” 坐在他边上的夏侯商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听说前不久圣上还跟你讨人?我们都老咯,想我们年轻时,那也是当过龙首的。” 他们二人一个自请荣养,一个曾是萧止戈上峰兼恩师,如今一唱一和,明摆着是在替皇帝安抚人心。 萧止戈年轻气盛,又出自军中,对大邺军制利弊了然于胸。早就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帝想收回军权,日后再没有什么六大柱国,十二将军亦成往事。 这消息传出来后,军中人心浮动。皇权与军权,历来是不可调和之问题。当年太.祖还在时,尚能压得住六大柱国,但可惜后世子孙能人太少,六大柱国实力日渐壮大,逐渐威胁到了皇权。 近的有赵家意图谋反,远的有庆州雍州守将拥兵自重,阳奉阴违,属地内豪强兼并,百姓民不聊生。 不管哪一条,都不是如今的皇帝能容忍的。两方冲突必不可免。 申屠孛历来中庸,安庆帝还在时,忠心于皇帝,不搅合夺嫡之事。如今萧止戈继位,又主动上奏归家荣养,生怕遭了祸事。如今又和夏侯商唱双簧,来替皇帝收买人心。 褚安良皮笑肉不笑道:“我等虽老了,却还能为陛下效命。” 师乐正坐在他身侧,笑着道:“要我说,申屠将军实在太过谨小慎微了些。” 赵家覆灭后,昔日六大柱国只存五个,其中薛岂乃是舒家养子,自舒家之事后郁郁寡欢,积郁成疾一病不起,已然不中用了。如今唯剩下他们在座四人而已。申屠孛与夏侯商显然是站在皇帝那一边儿的,褚安良与师乐正却是各有心思,谁也不想轻易放开手上的权利。 尤其是褚安良与师乐正先前还与逆党萧祁桉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在这个当头,就格外不愿意向皇帝妥协示弱。这些日子军中看似平静,但实则人心涌动。不少将领都怕萧止戈会效仿前朝,为了收回兵权,对他们这些武将动手。而褚安良和师乐正为拉到更多同盟,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 申屠孛将他们二人的野心看得清清楚楚,摇头叹息道:“这人啊,还是得服老。陛下春秋鼎盛,励精图治,不出两三年,这世道必然和从前不同。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得自觉些,给年轻人腾腾位置。” 他的目光略过褚安良与师乐正二人,看向后头其他将领:“陛下出身行伍,最是体恤我们这些老将。咱们也该投桃报李,为陛下分忧才是。” 夏侯商一捋胡子,附和道:“正是如此。” 他们这一番话,基本便是向众人表明了态度——陛下收回兵权势在必行,若是主动交权的,陛下不会苛待。至于那些不愿交权,还想同从前一般拥兵自重的将领会是什么下场,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说话间,忽闻场中一阵高声喧哗。众人中断了话题往冰面上看去,就见萧止戈正脱了披风走下台阶。 走冰鞋之后,便是抢等。 所谓抢等,便是在冰场上一端插上不同颜色旗帜,代表不同等级。参与抢等的士兵在另一头等待。待开始之后,众人在冰上竞速,先拔取旗帜者,可得奖赏。 冰场上置金龙旗一面,红狮旗三面,兰象旗五面,另有黑旗十面。 金龙旗为一等,赏赐金十两;红狮旗二等,赏银五十两;兰象旗三等,赏银二十两;黑旗为末等,赏银五两。 此次抢等赏赐十分丰厚,众将士早就摩拳擦掌等着上场了。萧止戈见安长卿看得津津有味,不由便生了些好胜之心,要亲自下场比试,叫安长卿也瞧瞧他的威风。 萧止戈从前常年在边关,又不得安庆帝欢心,倒还真没在这样的场面展过身手。场下的将士们一听说他也要下场吗,便都欢呼了起来。 脱下碍事的披风,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萧止戈又回到台上,对安长卿耳语道:“场上的奖励我都瞧不上,若是我得了头等,可能向雁王讨赏?” 安长卿与他同坐一席,闻言笑道:“你是皇帝,他们谁敢赢你?” “我自然要叫他们拿出全力来,”萧止戈笑:“雁王只说答应不答应?” 安长卿笑望着他,发觉他讨赏的模样不像是英明稳重的皇帝,倒像个急于展示自己的毛头青年,嘴角便忍不住更弯了一些。 “答应你就是,但你得叫他们使出全力来。” 萧止戈眉眼飞扬,笃定道:“雁王好好看着,便是他们使出全力,也抢不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要是赢了,喏喏就要陪我困觉。 —————— 感谢在2019-12-29 19:48:22~2019-12-30 20:0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沈允心 2个;天涯海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2个;小怪兽、紫月阁主、一只小鲳鱼、可可爱爱没有脑袋、醋溜薄荷精、所爱隔山海、江波涛、喜喜舞、木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杪商七 58瓶;27192478 50瓶;汐梦 30瓶;29023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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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在他身后的申屠良瞠目结舌,脚下动作都惊得滞了一滞,待反应过来时,就见萧止戈甩下他们已有百步远,而这距离仍在不断拉大。 申屠良心中一凛,立即凝神奋力追赶…… 萧止戈不出意料夺了第一,他手中握着那面黑底金边的“戈”字旗,背手瞧着追上来的将士们,语气端的是张狂:“你们差朕太多,还需苦练。” 然而在场将士无不心服口服,闻言更是面色惭愧,心中热血却翻滚沸腾不休:“我等愿追随陛下脚步!必不让陛下失望!” 他们中的许多人从前只听闻北战王之凶名,亲眼见其勇猛却是头一回。不过小小冰嬉便能如此出色,若是当真上了战场,不知道又是如何力震四方的风姿。 萧止戈拿了魁首心满意足,朝他们略一颔首,又叫韩彰唱名表彰众将士,自己则拿着那面旗帜上了凌霄楼。 凌霄楼上,安长卿目光晶亮地望着他,率先拱手道:“今日瞻仰陛下风采,令人折服。”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当着众臣的面,萧止戈矜持地客套了一句,嘴角却不由更翘了一些,待缓步走到他面前,方才附耳低声道:“雁王只有这一句话要对朕说吗?” 安长卿抿了抿唇,略露赧色,但忆起他方才风采,仍然忍不住为之心动,也忍不住想叫他知晓自己心意,遂低声道:“我……甚悦陛下。” 萧止戈朗声一笑,在他身侧坐下,道:“那这面令旗,便赠与雁王。” 群臣不知他们耳语了什么,但见萧止戈高兴,便也都举杯相贺。安长卿收下那面令旗,眼睛弯了弯,妥善地将令旗卷起来交给汪昱收好。萧止戈见状又忍不住心猿意马,凑过去提醒道:“朕为雁王夺了旗,雁王的奖赏却还没给……” 安长卿有些面热,小声道:“你想要什么奖赏?” 萧止戈却只看着他笑,道:“先欠着,过几日再找喏喏讨……” 这人语调暧.昧又含糊,想来肚子里又没装好水。只是愿赌服输,安长卿不是那种赖账的人,抬眸瞧了他一眼,低低应了声好。 *** 赏完冰嬉之后,转眼便到年关。 年节时百官罢朝休息,但皇帝的事情却不少。除夕举办宫宴,初一祭祀天地宗庙,受群臣朝贺……诸多事宜都要提前准备。 因萧止戈没有后宫,这除夕宫宴招待命妇之事便交给了大长公主代劳。而安长卿则随着萧止戈去了朝臣那一边,与群臣共饮。 二人都不是喜欢拘泥规矩之人,又向来不喜铺张浪费,因此宫宴办的比往年要简单得多。不过歌舞弦乐倒也必不可少,众人喝酒观舞,倒也算快活。 安长卿就坐在萧止戈身侧,与萧止戈并排列席。 群臣如今多少摸清楚了这位新帝的脾性,知晓他虽偶尔脾气不好,但实则不是那等随意惩罚大臣的君主,甚至只要你不犯错,办好差事,其实还算平易近人。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几人敢去寻萧止戈喝酒。不过雁王与皇帝并肩,以皇帝对雁王的爱重程度,想来敬雁王也是一样。因此反倒是有不少人借着年节祝贺去敬安长卿。 一场宫宴,安长卿喝了不少酒,脸色也有些发红。虽然每次敬酒他都只抿一小口,但无奈他酒量浅,喝了几回就已经醉眼朦胧了。全靠着旁边的萧止戈撑着他,方才没有东倒西歪。 萧止戈瞧着他面色绯红、醉眼迷蒙的样子,有些可怜又可爱。他抿下唇边笑意,吩咐韩彰去将酒壶中的酒换成醒酒汤。 再后面有人来敬酒,他就只喝醒酒汤,如此方才撑完了整场宫宴。 因喝了一肚子醒酒汤,安长卿的酒意也散的差不多,和萧止戈回乾正宫之时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他们怎么只敬我?” 萧止戈就笑:“谁叫你这般好说话。” “那还不是因为你脾气太坏?”安长卿不满道:“他们怕你,自然就要来寻我。” 萧止戈胸膛震动,笑声不绝:“他们都盼着喏喏给我多吹吹枕头风呢。” “我才不吹。”安长卿斜眼瞥他,目中光华流转。 “那我吹好了。”眼见已到了乾正宫,萧止戈将人揽入怀中,亲昵地触碰着他的耳垂道:“雁王可要多疼疼我……” 安长卿被他说得耳朵发热,连忙挣开他的怀抱,又忍不住瞪他一眼:“安珩和安珠可还在,你端正些,别把他们教坏了。” 说完甩袖当先进了内殿。 今晚是除夕,太子与隋珠公主亦在宫宴上露过面,只是他们年幼。略一露面后便被乳娘抱了回去。安长卿他们回来时,兄妹俩已经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却仍然撑着没有睡。 他们自满了一岁之后,越发显得与寻常孩童不同,十分早慧,如今已经能听懂一些话了。今日爹爹说等他们回来,要给他们压岁钱。虽然不知道压岁钱是什么,但兄妹两人没等到爹爹回来,都倔着不肯去睡觉。 安长卿一进来,就听萧安珠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爹爹”。 他应了一声,上前摸摸兄妹俩的小脸:“困了?” 边上的萧安珩“唔”了一声,小胳膊已经抱住了他的手。后进来一步的萧止戈上前一手抱起一个:“困了就去睡觉。” 萧安珠不依,一叠声地念:“压压钱,压压钱!” 她分不清压岁钱,只记得大约有这么个东西,便抓着萧止戈的头发吵闹。 “都给你们备好了。”安长卿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却叫兄妹俩听进去了。便叫汪昱将早就备好的压岁钱拿过来。 压岁钱用红封装着,上头用金粉写了兄妹俩的名。安长卿给他们一人手里放了一个,兄妹俩这次才满意了,抓着红封咯咯的笑。 萧止戈将他们抱去偏殿,在各自的小床上放好,又将那红封当着他们的面压在软枕下面,才终于哄得犯困的兄妹乖乖睡觉。 等他们睡熟了,二人才悄声离开偏殿。 萧止戈牵着他的手缓步而行,享受着这难得静谧的时刻:“这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三个年。” 庆历十五年成婚,由陌生人成了夫夫;庆历十六年定情,风雨同舟。庆历十七年,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携手站在王朝顶峰。 等过了今晚,便是属于他们的昌顺元年。 安长卿转过身,眼中情思深沉:“愿往后岁岁年年,都与君携手共度。” 萧止戈珍重吻上他的额头,嗓音低哑醇厚:“如你所愿。” 乾正宫正殿内,宫人都已尽数屏退,只剩下安长卿与萧止戈二人。殿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龙涎香的香气融于暖意之中,叫人莫名生出一种温香软玉之感。 安长卿摘了发冠,去掉沉重礼服,只着轻衫。萧止戈拿梳子给他将散发梳理整齐后束好,又弯下腰来,头靠着他的肩窝低声道:“喏喏可还记得,尚欠了我一个奖赏?” “嗯?”安长卿眉眼微抬看他。 萧止戈一笑,在他颊侧轻吻:“现在我来讨赏了……” 安长卿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但总归这时候提起不会是什么正经事,便没做声。果然就听这人继续道:“后殿有一暖池,乃是用山上泉水烧的热汤……今晚良辰美景,正好一同试试这暖池……” 又睨他一眼,安长卿实在想不通这人哪来这么多花样。只是今日正值除夕,他也不太想拒绝他的要求,便低低应了一声,起身当先往后殿暖池去。 后殿充作浴房,里头地龙烧得正旺,暖池亦是水汽氤氲。显然是宫人早就得了吩咐,提前准备好了的。 池内水雾弥漫,安长卿走近,探脚试了试水温,方才脱了衣裳,踩着阶梯缓缓下去。 温热池水漫过胸膛,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便听见身后传来悉索动静,他面颊有些发烫,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慢他一步的萧止戈已然进来了。 萧止戈触及他的目光,嘴角翘了翘,而后动手解开了衣带…… …… 第二日,韩彰来叫起时,萧止戈深深觉得前人所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瞧着身侧睡眼朦胧的人,心里想的却是这劳什子祭天,实在是不想去。 只可惜他到底不是个做昏君的料,只能硬着心肠将安长卿唤起来,两人一起更衣洗漱,换上庄重冕服,去住持祭祀诸事。 大年初一,帝王敬告天地,祭祀宗庙。而雁王从始至终与他并排而立,连执礼都一般无二。 朝拜群臣见状却有种果然如此的轻松感。若是刚开始他们可能还会私底下反对一二,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他们又有不少人见识了雁王的才干,更是受了他的恩惠。再见此情此景,竟然没人上前说一句于理不合。最多亦不过是感慨一句,陛下果然早有预谋。 只是此时,再说什么都晚了。 皇帝与雁王领着百官行完诸礼仪,又在崇政殿受百官朝拜。自这一日始,史书记载正式变更为昌顺元年,而安长卿以并肩王的身份,与帝王同列。 两人几乎忙碌了一整天,到了天色将暗时分,才终于得以休息。祭祀结束之后,百官休假,他们亦能偷几天闲。 安长卿斜靠在塌上,使唤萧止戈给自己揉揉腰。可怜雁王日夜操劳,年纪轻轻一把细腰就快承受不住了。 萧止戈心虚,动作就越发轻柔小心。 而快活的时光便在这样温存的片段之间穿行而过,回过神来,已然出了年。 封笔封印的衙门重新运转起来,一封封折子也被送到了天子面前。 开年头一桩大事,便是向来无事的鸿胪寺卿递上来两封国书。一封来自西蜣,一封则来自雨泽。 自安庆帝往前的三朝,大邺均是闭关锁国,几乎不与其他国家往来。而鸿胪寺也因此成了个清闲衙门。却不料这才开年,西蜣与雨泽就接连递了国书。 其他人不知道,萧止戈却是知道,他与薛无衣之间几番互帮互助,算是解下了善缘。年前听说西蜣王宫生了内乱,年后西蜣就递了国书,想来是薛无衣有事相求。 只是这雨泽忽然递了国书,倒真叫人有些疑惑。这些年来,他们唯一算是正式与雨泽接触的时候,大概便只有去岁冬节时南地官员像雨泽采买了一批甘薯。 若是雨泽王因此而来,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朝会上因此议论纷纷,对这两国的目的都抱着警惕,觉得他们不安好心——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往,忽然递交国书,欲派遣使臣觐见大邺天子,显然是有所图谋。 安长卿与他们想法不谋而合。他始终记得,上一世最后,便是雨泽王攻打大邺,占领了邺京。至于西蜣,因来往实在太少,他也只隐约听人提过几回,说西蜣国内争斗严重,已然大乱。再详细的他虽不知,但是西蜣确实没有威胁到大邺。 他对雨泽的目的十分警惕,忍不住将上一世雨泽攻入邺京的事情告诉了萧止戈。只是这一回他却没有再假托梦境,想着若是萧止戈来问,不论他信还是不信,他都会如实告诉他重生之事。 他们朝夕相伴三载,已经对彼此有了足够的信任。 只是萧止戈听完虽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追问他如何知晓,只眸色幽深地摩挲着他的手指,道了一句:“喏喏果然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安长卿抓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坦然:“就这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谁知道萧止戈却摇摇头:“总觉得这个秘密不会太好,喏喏愿意说吗?” 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安长卿侧头认真想了想,上一世他们有太多遗憾,说出来反而平添烦忧,便摇了摇头:“确实不太好,我不想说。” 萧止戈揉揉他的发顶,温声道:“那便不说了。” 安长卿弯眸笑起来,又将雨泽送来的那份国书摆在桌案上:“那再说说雨泽吧,你觉得雨泽忽然递国书,是为了什么?” “大邺国力如今虽然略有衰弱,却也没到四分五裂之时。”萧止戈手指敲敲国书:“听说这如今这一位雨泽王是个聪明人,想来不会如你方才所说那样,再贸然与大邺开战。” 若不是图谋大邺疆土,那便只剩下两个可能。 一是当真想与大邺建交,互通商贸——但雨泽疆土虽小,水土却肥沃丰厚,十分富饶。前头这么长时间都未提互通商贸,现在忽然想建交,便有待商榷。 另一个可能则是,雨泽同西蜣一般,对他们有所求。只是他们要求什么,却要等使臣抵京方能知晓了。 萧止戈与安长卿一番商讨后,觉得与其暗中猜度,不如等对方派使臣前来,双方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谈,左右便是谈不拢,他们也并不需要畏惧小小雨泽。 次日朝会上,萧止戈便当众拍板,叫鸿胪寺拟了国书分别送往西蜣与雨泽,欢迎两国使臣前来大邺,彼此互通有无。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这个新年我很快乐,希望你们也快乐。 —————— 怂怂喏喏给大家准备了168个红包,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里平安健康快乐~ 绣绣虽然没有红包,但是也给大家准备了惊喜番外,记得去康康作者专栏鸭,希望大家喜欢(嘘~) 感谢在2019-12-30 20:02:08~2019-12-31 16:2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允心 2个;heead7、斯皮尔蛋、淼淼、紫月阁主、静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雪 43瓶;下弦月、朏朏、根白远绪 30瓶;41266993 29瓶;9 22瓶;cecil是樊家桃阿四、一只杨杨呀、flj800127、33000023、41255330 20瓶;不过天生 19瓶;阿水 15瓶;阿云 13瓶;爱潜、长安藜、o红豆相思o、月月月月月、突突、sn淡忘、youko、26805266、魚崽、元宝.、汤圆、口口、寂夜姬、静静、馥芮黑在线沙雕 10瓶;喻衍柒想睡张起灵、纳兹de可可 8瓶;桃鸽鸽 7瓶;鱼儿、咸鱼不翻身、icy°mojito、兮汎、彼岸花、asura、尼飞彼多 5瓶;柠檬酸不酸、馨羽、一鹤、玄、江小鱼 3瓶;雪雪、唯一、索菲、楽寶、中也爱我我爱学习、想改的名字都没了、q...qnm?、我要上天! 2瓶;梧桐、墨、挖挖、是氵王呀、白玉猫儿、_strong壮、七夜、ey~honey、ja□□ine、云垂平野、星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6、第 116 章 国书送出后不到半月, 西蜣的使臣便率先到达了邺京。而这使臣, 竟然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老熟人薛无衣。薛无衣还是老样子, 一副弱不禁风的文人模样,即便是二月天里, 还披着厚实的狐裘披风。露出来的面颊比纸还白三分,唇色亦是浅淡,只一双青白分明的眼眸格外的有神。 西蜣来使, 鸿胪寺设宴接待, 萧止戈与安长卿出于重视,亦出席了宴会。萧止戈与安长卿并肩坐上座,薛无衣与另两位西蜣居客座,鸿胪寺卿则在一旁作陪。 宴席之上无非说些客套话, 多是聊到两国风土人情。薛无衣说得少, 另两位使臣说得多。一番交谈之后, 他们方才知道,他们此番来邺京, 竟然是西蜣王所授意,甚至还钦点了丞相薛无衣前来。 西蜣局势,即便远在大邺, 他们亦知晓一二。比如西蜣王太后联合部分朝臣,已经开始逼迫薛无衣还政放权;再比如这位那位年方十五的西蜣王才成了婚,王后是他的表妹,依旧是釜阳王家的女儿;再比如,如今西蜣国内, 有不少昔日被压迫的西蜣族人举了反旗,这些被当做下等贱民的西蜣族人联合在一起,已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丞相薛无衣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下令平叛。因此事西蜣官员纷纷上奏弹劾丞相,还有部分官员联合西蜣王族,包括西蜣王在内,都想将薛无衣扳倒。 西蜣局势瞬息万变,如此关键时刻,西蜣王却派薛无衣出使大邺……其目的昭然若揭。更令人疑窦的是,薛无衣本可以不来,但他却偏偏来了。 安长卿不觉将目光转到薛无衣身上,就见他脊背挺直地坐在那儿,垂着眸子不紧不慢地喝酒,他身侧依旧跟着那个不苟言笑、唤做霁雪的侍女。只是此行的西蜣护卫队之中,并未见到商阙。 酒宴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另两位西蜣使臣与鸿胪寺卿一见如故,又对大邺之风土人情十足感兴趣,便由鸿胪寺卿作陪,再带他们逛一逛邺京这繁华之都。唯有薛无衣称身体不适,没有同行。 因他不去,西蜣两位使臣便先来同他告罪。安长卿听了一耳朵,发觉他们动作虽恭敬,言语间却满是尖刀,显然与薛无衣并不齐心。 安长卿随萧止戈离开,低声问道:“西蜣王这是想将薛无衣拖在这儿?” 今日饮宴,西蜣使臣闲话倒是说了不少,又要一观大邺风土人情。并不说正经事,瞧着倒像是来游玩一般。 “西蜣王大概觉得是将薛无衣拖在这儿了。只是西蜣王又怎么知道,不是薛无衣自己想来?”萧止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他们与薛无衣前几回合作还算愉快,加上先前王太后想用西蜣秘宝拉拢安庆帝的举动惹怒了萧止戈,他们如今倒愿意配合薛无衣。毕竟薛无衣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当邻居,总是更简单些。 …… 第一日饮宴过后,萧止戈安排了鸿胪寺卿好生招待两人,带着他们游览邺京风情,薛无衣则在驿站之中寸步未出,如此过了五日之后,鸿胪寺卿便递了消息来,说两位使臣想要单独面见萧止戈。 萧止戈与安长卿一并召见了二人。 因此行是秘密接见,时间便定在了晚间。鸿胪寺卿引着二人到崇政殿偏殿觐见。两位使臣看见坐在皇帝身边的安长卿时,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 操着强调有些怪异的大邺官话问道:“我们王另有一封国书交予陛下,不能让其他无关人等看见。” 这无关人等想来说得便是安长卿。 安长卿还未出声,就听萧止戈不悦道:“哪里有无关人等?” 两个使臣目光齐齐看向安长卿,鸿胪寺卿咳嗽一声,连忙打圆场道:“雁王乃是陛下亲封的一字并肩王,与陛下同尊。” 两个使臣面色悻悻,只能告了罪,将西蜣王的国书呈了上去。 这封国书很长,上头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内容,但总结起来大致便是:西蜣有意与大邺建立互市,结成友好邦交,若是大邺同意,西蜣愿每年上供若干金银牛马,同时让出西蜣与大邺相邻的三座城池。这丰厚的让利后头还加了一句:西蜣丞相薛无衣独揽大权,因为觊觎西蜣祖上留下的秘宝,意图造反,为了两国日后能顺利合作,恳请大邺天子相助斩杀逆臣。 萧止戈潦草看完,将国书递给安长卿,神色不明。 两个使臣揣摩不出他的意思,小心问道:“王已经拿出了最大诚意。”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西蜣丞相出使大邺,若是在邺京出了事,怕是难以周全。”萧止戈手搭在膝盖上,似为难道。 使臣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请放心,我们自不会陷陛下于不义。其实丞相素有顽疾,身体向来不太好。若是生了急病离世,绝不会有人察觉。如此也不会影响两国邦交。” 萧止戈似还有疑虑,又道:“若是下毒,岂不是仵作一验尸便能验出来?还是不妥。” 那使臣迟疑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来:“这乃是出发前王交予我的药方,只需要照着方子配制药物,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到丞相饭食之中,便是仵作验尸,也只能验出是得了急病。” 韩彰接过药方,捧上去给萧止戈查看。萧止戈接过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个天衣无缝的好法子。不过这药方朕还需要叫御医验证一番……” 使臣立刻会意,躬身道:“陛下只管叫人验证,我们等着陛下的好消息。” 萧止戈神色不明地“嗯”了一声,吩咐叫鸿胪寺卿将人送回驿站,务必要好好招待。 两个使臣自以为他被重利打动,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大半,便一脸轻松地随鸿胪寺卿离开。等他们一走,萧止戈便嫌弃地将国书和药房扔给了韩彰,摇头道:“若是没了薛无衣,西蜣将亡。” 安长卿蹙眉道:“我听说,薛无衣还是西蜣王的老师。” 老西蜣王临终托孤,薛无衣自幼主五岁始,便开始担任他的老师。如今西蜣王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两人十年师生情,便不是亲如父子,也不该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谋害他。 萧止戈道:“老师再亲,也亲不过亲娘去。” 薛无衣为了朝堂稳定,也为防止王太后干政外戚势大。一直有意在打压釜阳王家,连同其他王族成员,亦多有压制。因此以王太后为首的这些人,对薛无衣简直恨之入骨。西蜣王在生母和丞相之间,不出意料地选择了生母。 安长卿叹息一声:“薛无衣没有动作么?” 萧止戈道:“先前没有,不过这两人今日秘密来见了我们,薛无衣也该有应对了。” *** 薛无衣的耐性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足,他仿佛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着急,始终闭门不出。他既然不急,萧止戈也懒得替他操心,转而命人筹备安长卿的生辰宴。 安长卿生辰在二月十五,大邺风俗只有五十岁以上老人方才过寿,不足五十岁者,只过“小生辰”。小生辰只与亲人庆祝,并不大办。 但即便如此,萧止戈也还是想好好为他庆祝一番。早早便叫韩彰派人去雁王府筹备,届时一家人在王府庆贺一番。 不过虽说是不大办,但以安长卿如今的身份,风声传出去后,仍有不少人备了贺礼送上门。萧止戈更是借着雁王生辰的名头,光明正大地罢了二月十五的朝会。二月十四的早朝散后,便摆驾去了雁王府。 他们提前一日回去,王府里还忙碌着,下人们洒扫除尘,修建花草……就连余氏和安娴钰也都忙着,没空招呼他们。 王府里下人往来,人声嘈杂,安长卿嫌吵闹,能待在屋里,与萧止戈大眼瞪小眼:“我就说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好,你非要折腾。现在娘都忙的没工夫搭理我了。” 萧止戈笑,指指桌上一摞合理:“喏喏要是嫌无聊,不如把贺礼拆了。” 安长卿蔫蔫地,也不太愿意拆。这些都是官场同僚或者一些有心攀附讨好的人家送来的,不过是人情往来,他实在是没有太大兴趣。他正无聊着,便听安福来通传:“有位薛公子来送贺礼。” “薛公子?”安长卿一愣,他认识的薛公子可只有一位,遂疑惑地看向萧止戈:“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萧止戈道:“把人请进来就知道了,带客人去前厅。” 安福应了一声,便去请人。安长卿则和萧止戈一同去了前厅。 前厅里。 薛无衣已经被请了进来,瞧见他们二人,便起身见礼,目光扫过两人,感慨道:“陛下与王爷的感情当真是好。” 他语气似有一丝怅惘,又有一丝羡慕。 安长卿抿唇笑了笑,叫下人上茶:“寒舍这两日嘈杂,薛丞相别见怪。” “我倒是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薛无衣略摇头,又道:“听闻雁王明日生辰,今日特来送上贺礼。” 跟随在他身边的霁雪便将捧着的木盒子送了上来。安长卿接过,客气地道了谢,正要将贺礼收起来,却听薛无衣道:“王爷不若打开看看。” 安长卿闻言,只得打开盒子。长条形的朱红木盒内,放着的是一幅卷轴。安长卿取出画卷缓缓展开,待开到一半,脸色微变,又将画卷卷起来放了回去——这画上分明画着那个与他十分相似的鲛人族男子。 “薛丞相这是何意?” “我曾命人给陛下送过一副仿作。如今赠与王爷这幅,乃是原作。”薛无衣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方才继续道:“此地不宜详说,可否借一步细谈?” 安长卿与萧止戈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带他往书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生辰我应该送什么? —————— 新年第一天,秀努力粗长但是失败了orz 明天再努力叭! 感谢在2019-12-31 16:25:57~2020-01-01 20:0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涯海角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飞飞angie、静静、庆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阿水、云中君、闰土是爷们儿、啦啦啦卡q、vera、29552624、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霖 139瓶;英,英 114瓶;慕月柒 46瓶;野生兔子 42瓶;盒盒盒盒盒、月半酱33 40瓶;雾终、流光飞舞 30瓶;小璇玑 28瓶;姽薇 26瓶;何空空 22瓶;醉世浮生、清怀玉鉴应无骞、沧笙踏歌、赞赞儿、七 20瓶;墨砚砚 18瓶;tiora、貓爾君不爱哭、繁星相送、fate 15瓶;逐兰、馥芮黑在线沙雕、木兰、潇妤、北居一格、茯苓、羽槐、泺云卿、wifi、没鱼丸、天天、居居o(^o^)o、梦想童话、trasy、寻、这就是我、君玄清、飞飞angie、宿画、簇、不培、cygfi 10瓶;苍笠、喻衍柒想睡张起灵 9瓶;羊咩咩、林梓蓥 8瓶;荡秋千的猪、悠然南亭、曦兮、秋雨纷飞 6瓶;梧桐、彼岸花、28002392、苏小猪?、木木、无名小卒、言寺、cb 5瓶;昭昭是大宝贝、小诺、木沨 4瓶;一只快乐精、lanai、韶光 3瓶;moonttttttop、小月、125、花开半夏、一鹤、中也爱我我爱学习、june、。。。。。。、狗湘、余生都是你、馨羽 2瓶;沐·陌染、蓝忘机、镜中花水中月、小菊花、忘机无羡、ja□□ine、西红柿土豆汤、若莱忘川、小草、易知行、喵嗷、英姐、眠于日落、介错、babo、白玉猫儿、七夜、雪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第 117 章 三人去了书房, 又屏退左右, 薛无衣才继续说起来。 “我先前便与二位说过, 第一任西蜣王留下了秘宝,又交代后世子孙, 若是见到画中人,便将画卷交给他。只是后来我回西蜣之后又多番打探,方才直到我所掌握的画卷只是一半, 老西蜣王另将一把钥匙交给了王太后……” 而这钥匙多半便是打开秘宝宝库的钥匙。 萧止戈眸色微沉, 当初求见安庆帝的西蜣使臣也提到过王太后手中有一把钥匙,他们以薛无衣手中有画像为由,请求安庆帝出兵助他们杀了薛无衣,事成之后寻到秘宝, 愿将秘宝赠与大邺。他那时尚不确定这钥匙的说法是够可信。但如今再与薛无衣的说法相印证, 多半便是真的。 第一任西蜣王不仅留下了画卷, 还留下了一把能打开宝库的钥匙。后世王族一代代地传下来,但到了老西蜣王手中后, 因他病重,幼子又孱弱。便将画卷与钥匙,分别给了薛无衣与王后。甚至就连告诉他们的故事, 或许都只有一半。 素闻老西蜣王对丞相十分信重,薛无衣感其恩德,一直为西蜣鞠躬尽瘁。然而此时真相一层层揭开,所谓的信重,亦不过是重重伪装罢了。 即便是萧止戈, 也忍不住有些同情他了。 “钥匙在王太后手中,你欲.望如何做?”萧止戈手指轻轻捻动,问道。 薛无衣又重重咳嗽了几声,顺了顺气,方才道:“不,这钥匙如今也在我手里。关于西蜣秘宝之事,我亦都会告诉陛下与王爷,只唯有一个请求……” ——这便是他今日之行的目的了。 “你说。” 薛无衣脸上泛了些病态潮红,极力压抑着喉间痒意道:“陛下还未登基时,我曾以两座翡翠矿交换,请求陛下两年内不对西蜣出兵。如今,我还是只有这一个请求……” “以陛下之雄心,或许野心不止于大邺。眼下西蜣局势混乱,如今是我还在,争斗便没摆到明面上,一旦我身死,西蜣将大乱,于大邺而言,必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他压抑不住地咳嗽几声,继续道:“我只请求陛下,能宽限两年时间。西蜣百姓已然艰难,若是再起战争,恐怕将无力支撑……” 他一番话言辞恳切,兼之满脸病态,十分叫人动容。安长卿心下不忍,道:“薛丞相先喝口茶缓缓再说罢。” 薛无衣却摇了摇头,浅笑道:“叫二位见笑了,我这是沉疴旧病,一直便是如此。” 说罢,又继续道:“我知晓这请求眼下看着有些异想天开。但我向陛下保证,只需两年时间,待西蜣内乱平定,届时陛下不必费一兵一卒,西蜣便会臣服于大邺。” 萧止戈却摇摇头,话语甚至有些冷酷:“往后两年的局势谁也说不准,我便是今日应了你,日后焉知不会有其他变数?再说,薛丞相这样子,怕是熬不过两年了吧?你若身死,我便是不守承诺,你又如何知道?” 薛无衣笑容淡淡:“陛下一向重诺,今日不过是将死之人的豪赌罢了,我这一生掣肘无数,壮志难酬,却依旧想为西蜣百姓做点什么。若我当真身死,又哪能管身后洪水滔天?不过是安自己的心罢了。” “陛下顾虑我亦明白。想必陛下也听闻西蜣内部,西蜣族已然揭竿而起,渐成气候了?” 萧止戈略一点头,道:“听闻都是昔日西蜣首领的后人,十分勇猛。”还有一点他没说,那便是使臣曾说薛无衣一直在放任这些西蜣族人,并未立刻派兵平乱。 当年薛常叛出大邺,联合大邺西边游牧部族西蜣,共同建立了西蜣国。西蜣首领率领西蜣族人尊薛常为王,而薛常为了笼络西蜣族,特将国名定为西蜣。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薛常早已作古,薛常后代所代表的大贵族们,却因迥异的相貌血统,以及权利划分问题,与西蜣族的矛盾越来越深。到了如今,西蜣族人已然成了最低等的贱民,西蜣族人可当做牲畜买卖,平民与其通婚所生之子,亦是贱民。 西蜣族人在西蜣备受压迫,如今在王廷权利争斗之时,这些被压迫的西蜣族人趁势揭竿而起,竟然很快壮大起来,在西蜣国内已然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西蜣族在马背上生活,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依旧不减悍勇,倒是这些年的压迫,叫他们变得更加凶猛。”薛无衣言辞间果然不见愤怒,反而有赞扬的意味:“我曾想过推行新政,将西蜣族人的户籍改为良民,禁止人口买卖,使西蜣族人亦可参军,出仕……若是成功,西蜣有了如此勇猛的军队,或许便不至于到今日地步。 然而王太后与王联合其他朝臣,一力否决了这个提议……” 薛无衣提起无疾而终的新政,神色终于起了些波澜:“我曾想力挽狂澜,但终究是螳臂当车,如今王太后已然知晓我罹患重病没几年好活,但他们却都等不及我死了……” 此番他前来大邺,给了从小看着长大的王最后一个机会,然而对方听从了生母的计策,毫不犹豫地派遣他出使大邺,又联合另两位使臣,想叫他客死异乡。薛无衣听闻消息时,竟然不觉得有多心寒或者气怒,更多的反而是如释重负。 如此也好,他欠先王的恩情算是还清了。接下来,他可以随本心行事。 “我与陛下说这些,不是诉苦。只是想告诉陛下,西蜣皇族腐败糜烂,已现了颓势。他们拦不住反噬的西蜣族人。这王座,终将易主。西蜣族的新首领,二位也见过,便是从前跟随我的北护军统领,商阙。”他游离的目光重新凝聚,又变得明亮起来:“商阙不想西蜣族人再受欺凌践踏,但也不愿为了旧仇起战乱,他会是个仁慈的首领,待他整顿好西蜣,必会主动臣服大邺。” ——这方才是他今日谈判的底气。只需要等待两年,大邺不需耗费一兵一卒便能收服西蜣。不管萧止戈一开始作何打算,这样的条件摆在面前,他定然会心动。 萧止戈道:“我可以答应你在局势尚未明朗前尽量不出兵,但若是商阙未能夺得王座,亦或是他并不愿意归顺大邺,我依旧会出兵亲自收服西蜣。” 西蜣,雨泽原本就是从大邺分出的小国。他年少时驱逐北狄,如今既然继位,必定要找机会收服西蜣和雨泽。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愿意坐视敌人酣睡卧榻之侧。 “如此便可。”薛无衣颔首,从袖中摸出一把古旧的青铜钥匙来:“这便是那把钥匙。” 薛无衣对敌虽然诡计多端,但对于合作伙伴,却是足够诚恳的,他将钥匙递给安长卿,又道:“这幅画作我曾多番研究过,洒水烤火等法子我都试过,但并无太大作用。反到是我翻阅早年记载时,发现第一任西蜣王曾以寻仙问药之由,派过一支商队出海。这支商队从载虢出发,穿过雨泽,抵达南海。出发时商队带上了许多货物。但其后却再没有返回的记载。因此我推断,这画作上并没有玄虚,这把钥匙才是关键。而那西蜣秘宝,很可能并不在西蜣,而是被运到了南海去。” “我所查到的消息,便仅止于此。”薛无衣道。 安长卿听到南海,确实眉头一跳,想起了古籍所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族,临水而居,不分男女,容貌皆绝色。有红纹者可生育。擅织鲛绡,鲛绡刀枪不入,一尺千金。 薛常派商队去南海,而鲛人族记载又与南海有关,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安长卿与萧止戈交换了眼神,道:“多谢,这些信息对我们已十分有用。” “既如此,我便不再叨扰,先行告辞。”薛无衣起身一揖,便要告辞离开。 安长卿对他敬佩又有些同情。只是想来薛无衣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需要别人怜悯他,便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客气道:“我送薛先生出去吧。”将薛丞相改口称薛先生,少了几分疏离与对立。 薛无衣没有拒绝,带着侍女与他们同行出去。 书房到王府大门的距离不长亦不短,二人沿着回廊缓缓行走,薛无衣这才有功夫打量着周围景致,赞叹道:“都说陛下对王爷爱重,观这王府可见一斑。听闻从前陛下自己居住此处时,从不在意这些外物。” 安长卿抿唇笑了笑,又道:“薛先生这病可有看过大夫?王爷麾下有一名胡大夫擅疑难杂症,若是薛先生愿意,我可请那位大夫为你诊治,说不得还能治好。” 薛无衣回头笑看他:“王爷心思纯善,不过听我一席话,便愿意替我寻医问药。” 安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又怕太多唐突:“我只是觉得,该多些如先生这般为百姓着想之人。” “我明白。”薛无衣温声道:“只是我这其实不是病,是毒。自十六那年我拜为丞相。便中了这毒,本来早该死了,只是命大撑了过来,这些年全靠霁雪想尽法子替我吊着命。” 安长卿诧异地回头看了霁雪一眼。霁雪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薛无衣身后,容貌倒是上乘,只是神色极冷。他原本以为是贴身伺候的女婢或者侍妾一类,却没想到竟然是大夫。 薛无衣笑着道:“霁雪祖上曾是名医世家,她尽得家传,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她都解不了的毒,再看恐怕也无用。况且我也活够了,只能多谢王爷好意。” 见他不愿,安长卿也不再勉强,只得送他到门口,又道:“薛先生不急着回西蜣,若是在驿站无事,可随时来王府做客,也让我尽地主之谊。” 薛无衣应下,又带着霁雪缓缓离去。 安长卿在后头看着,方才发觉他实在瘦削的吓人,明明裹着一身厚实的披风,却比他身后的霁雪还要瘦弱些。像一根孱弱的绿竹,唯有身姿挺拔不屈。 安长卿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才转身回去。 薛无衣上了马车,方才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手中帕子染了血,霁雪给他换上一条干净的,又将手炉塞进他怀中,声音有些冷道:“我的医术再高明,也总有缺漏之处,你为什么不同意雁王请大夫为你诊治?” 仔细擦干净唇边血迹,薛无衣又喝了一盏温茶润喉,方才道:“我只信你的医术。” 霁雪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这个人若是当真说起谎来,谁也看不出来,她忽然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薛无衣默了一默,道:“这些年操劳,我也该歇歇了。” “你做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给商阙铺路吧?你死了,王廷迟早要散。如此一来,商阙必能赢。”霁雪质问道:“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在算计他?”薛无衣捏了捏眉心,叹息道:“你知道的,他本不想涉足朝堂争斗,是我强迫他为我卖命。如今,也是我算计他为王。他是西蜣首领的后人,是最适合之人。他会是个很好的王,我未做到之事,他当能做到。日后西蜣族人不必受欺凌践踏,你亦可以恢复本名,将宋家医术发扬光大……” 霁雪拧眉看着他:“我说不过你。但你死了,商阙未必肯乖乖当王。” 薛无衣却笑了笑:“所以你得帮我,别叫他知道。”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压过枯枝,发出吱呀声响,车内霁雪沉默着,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依稀听到低低的咳嗽声。 *** 安长卿回了正院,就见萧止戈正对着一副舆图皱眉沉思。 “怎么忽然把这个翻出来了?”萧止戈看的这幅图,是前朝所制舆图,彼时西蜣和雨泽尚未分离出去。 萧止戈点了点南海的位置道:“我在想,当年薛常与淮如峪为什么一起叛出大邺?太.祖当年又为什么没有再出兵平叛?”还有古籍中所载的南海,与薛常派人去的南海是否是同一个地方?薛常为什么偏偏要派人将秘宝运送到南海去?那批秘宝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画中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薛常死时大约五十多多年纪,但从他留下的遗言和画作来看,却叫人觉得那男子还会出现…… 薛无衣一番话,不仅没能解开谜团,反而激起了更多的疑惑。那画中人极有可能与安长卿是同族,但目前看来鲛人族除了男人能生育,并未看出其他异于常人之处,那么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叫鲛人族销声匿迹?到了如今竟然只剩下只言片语的记载。 画中人风采不俗,又与薛常相识。薛常那个年代,群雄并起风起云涌,这般出色的人物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偏偏除了西蜣王族代代相传的一幅画,竟然再没有任何对他的记载。 安长卿道:“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西蜣并不临海,薛常派遣的商队要穿过雨泽境内方才能抵达南海。假若商队当时带着一批宝藏,就这么穿行雨泽去往南海,就不怕被雨泽截下么?除非是薛常与淮如峪尚有联系,南海之行淮如峪亦知晓。如此一来,说明淮如峪应该也和画中人有关系?” 萧止戈略沉吟,赞同道:“不无可能,若是再大胆一些猜测,这两人当初叛出大邺,或许也与鲛人族、或者说画中人有关。毕竟薛常遗言还说“薛常的债,还了”,显然是对画中人有过亏欠。” 只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却缺少了许多线索,无法推断。 安长卿泄气道:“这么久远的事情,若是当真没法查明,就算了。左右也不知道那批秘宝是什么,说不定并没有什么宝藏。” 萧止戈摸了摸他发顶,声音有些沉:“秘宝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鲛人族。不查清楚,心里总不踏实。况且也不只是为了你一人,还有安珩与安珠。” 萧安珩与萧安珠出生时身上并没有鲛人族的红纹,若是按照他们查到的记载来看,那便是不具备鲛人族男性生育的能力,应与常人无异。但目前没出问题,难保日后不会出问题。萧止戈不是个喜欢回避问题的人,如今既然有了线索,他便想继续查下去,不管是为了安长卿,还是为了两个孩子以后他们的后代,他都要其查清楚。 安长卿想想也觉得他说得对,这事不查清楚到底是个隐患,便道:“那便寻机会,派人去南海一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上班太累,是时候出门旅游了。 —————— 今天是腊八节,也是绣生日,绣哒哒哒抱着粗长的更新往晋江一丢,就出门次火锅去啦~ 感谢在2020-01-01 20:07:22~2020-01-02 18:4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涯海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寻 2个;沐雪、紫月阁主、heead7、sunny89、33450480、candy夭、静静、零泽-、吾爱禹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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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被啃的满脸口水,陪了兄妹俩一会儿,估摸着客人该到了,才叫乳娘将他们抱到后头去。萧止戈接过汪昱准备的布巾给他擦了擦脸,方才与他一同去了前面。 最早到的便是周鹤岚,接着便是齐巍等人。时候还早,先来的客人们,便在花厅喝茶。安长卿与萧止戈是主,便坐在主座上听他们谈天说地,偶尔插几句话。 客人里就齐巍是个闲不住嘴巴的,他又因那点年少慕艾的心思早早付诸东流,便对周鹤岚有点酸里酸气,每逢碰到了总忍不住挤兑几句。今天亦是一样,没说几句话又扯到了周鹤岚身上去。 “眼看着会试临近,你不在家中备考,怎么还有功夫来吃酒?我听说这些日子可有不少媒婆上周府说亲,你可别被乱花迷了眼就松懈了。” 边上的谢陵不动声色地踹他一脚,用眼神示意他老实点别上赶着被人挤兑——这傻子抢姑娘抢不过人家,回回见面酸两句,还句句被人堵回来。就这样儿也不长记性,下回见到了准还要凑上去给人挤兑。 偏偏齐巍还特别不领情,扭头气道:“谢陵你踹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区区解元可配不上……”说到半路他想起不能败坏了安娴钰的名声,顿了顿改口道:“……可配不上真正的好姑娘。” 说完还要冲着周鹤岚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最少得得个三甲吧?” 周鹤岚闲闲喝着茶,闻言放下茶盏,从袖中掏出一块绣了连中三元的手帕擦了擦嘴,又仔细地叠好收进袖中,笑着颔首道:“齐将军说得甚是,我必不会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会试必定全力以赴。” 齐巍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你要是考不中,我可不会再让着你。” 旁边的谢陵为好友的迟钝深深叹了一口气,出声点破道:“周兄的手帕倒是精致,寓意也好。” 周鹤岚嘴边笑容更柔和一些,斜眼看了齐巍一眼,温声道:“是一位极重要之人所赠。” 齐巍瞪大了眼,瞧瞧周鹤岚又瞧瞧谢陵,侧身靠到谢陵耳边小声问:“什么意思?好好的你扯帕子干什么?” “……”谢陵同情地看着他,忍不住道:“安小姐不喜欢你,喜欢周鹤岚,还是有原因的。” “???”忽然被戳到了伤口,齐巍有点恼羞成怒,压低了声音道:“安小姐……就是不喜欢我,也不一定喜欢他!你到底是哪边的?” 谢陵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盏茶,敷衍道:“好了好了,当然是你这一边的,喝茶吧,今日雁王生辰,你少说两句,免得又连累我同你挨陛下罚。” 齐巍心里还有点骂骂咧咧,倒是想到上回才挨了二十军棍,便不敢再继续找周鹤岚的茬,只好愤愤地喝茶。 等客人都到齐后,便有下人开始布置席面,请众人入席。 因前厅都是男宾,女眷不便与他们同席,开席时便只有余氏特地送了亲自做的长寿面来。一小碗面条金黄、汤水透亮的长寿面,是安长卿从前每年生辰都不可缺少的。 他的生辰,亦是生母的受难日。尤其是因为他异于常人之处,余氏为了护着他吃了不少苦。安长卿将面条一口气吃完,之后郑重地斟酒,敬谢余氏的生恩。 余氏与他们喝了几杯酒方才离开,只叫他们年轻人自己畅快些喝酒玩乐。 生辰宴一直热闹到天色将黑方才暂歇。都是些年纪相仿的朋友聚在一起,酒酣耳热之后,少了君臣束缚,玩乐起来也更加开怀。喝酒投壶、斗牌行酒令……能玩的花样都玩了一遍,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就连安长卿也喝得半醉。 厨房里送来了醒酒汤,众人分着喝了,酒宴这才散。没喝醉的便自行来辞行,喝醉了的则有下人驾马车将人送回各自府上。等客人都走完了,萧止戈才折返回来,去扶厅中喝醉的人。 安长卿今日喝的实在有点多,醒酒汤也没能起作用,整个人飘飘忽忽,看人都是重影。 模模糊糊间瞧见萧止戈来扶他,他拧眉挣了挣,软声嘟囔道:“头晕,你抱我。” 萧止戈动作一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头,改为将人打横抱起来:“小醉鬼,这可是你自己要抱的。”清醒的时候,安长卿可不愿他在外头抱他,生怕被下人看见了笑话。 “嗯。”安长卿被他打横抱着,熟练地在他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被萧止戈抱着回了正院,他又努力地瞪大眼道:“我的生辰礼呢?” “你喝醉了,明日再看。”萧止戈将他放在床上,给他将靴子脱了。 “我没醉,我现在就要看。”安长卿蹬了蹬腿,将他推开,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摇摇晃晃地就要去寻自己的生辰礼。 萧止戈哭笑不得,只得将他按回床,又给他将被褥搭在腰间,方才哄道:“你坐好,我去给你拿。” 安长卿现在好哄的很,闻言便乖乖点了头:“我坐好。” 萧止戈这才转身去将木匣取来,放在安长卿手里。他神色温柔下来:“本想晚上再给你看,哪成想竟然喝成了小醉鬼。” “都说了没醉。”安长卿皱眉嘟囔一句,手上却打开了木匣,取出了里面的卷轴缓缓展开——这是一幅画卷,画上是熟悉的庭院,园中摆着一架秋千。秋千之上坐着一大两小三个人。大的是安长卿,小的是萧安珩兄妹俩。画上应是个春日,庭院里花草繁盛,父子三人开怀地坐在秋千之上,萧止戈则站在他们身后小心护持,目光温柔又缱绻。画卷之下还题了一句前人诗句“迟日江山丽”。 安长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侧头去看萧止戈:“你画的?” 萧止戈“嗯”了一声,神情难得露出了几分赧然:“送别的太过普通,便亲自画了一幅画。” 安长卿又扭头去看画,看了半天又指着那句诗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怎么没有落款?” 许是喝醉了的缘故,他的问题十分跳跃,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但萧止戈依旧耐心地回答:“本想叫你与安珩安珠一同落款。” 安长卿又拧起了眉,也不知道这醉鬼听明白了没,就见他忽然又直起身体,不顾萧止戈的阻拦,光着脚跑到外间的柜子里去一顿翻找。最后找出来一枚紫翡翠印章,高兴地举着印章道:“用这个加印!” 萧止戈神情无奈,只得接过印章来。印章是上等的紫翡翠雕成,外形古朴简洁,触手却光滑油润,显然被人细心打磨过。再看印章上的刻字,上头分明刻着“萧安珩珠”四个字。 萧安珩珠……萧止戈心里一热,摩挲着印章问道:“喏喏什么刻的章,我怎么不知道?” 安长卿才找出了印泥,被他这么一问,便呆了呆,紧接着似乎想起什么又紧张起来,慌慌忙忙地从他手中抢过印章,横眉竖眼地凶道:“不许动,这是你的生辰礼!” 说完没头苍蝇一样要找地方藏起来。萧止戈心头又软又烫,将光着脚满屋子到处乱窜的小醉鬼捞进怀里压在塌上,又从他手中哄过那枚印章妥善放在一遍,方才贴着他的唇道:“嗯,这个生辰礼我很喜欢,我再送喏喏一样礼物……” 安长卿迷茫地睁大了眼睛,被迫收下了萧止戈另一份别致的“生辰礼”。 *** 第二天安长卿没能早起,等醒来时萧止戈都已经下朝回来了。正坐在床边把玩着那枚紫翡印章。见他醒来便笑:“醒了?头疼不疼?” 安长卿摇摇头,目光落在那枚印章上,又移到画卷上,再想起昨晚……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忍不住狠狠剜了萧止戈一眼。昨晚就是他哄着自己要写落款,拿了毛笔在他身上…… 萧止戈恍若未觉,还道:“这是你先前挑中的那块紫翡翠料子吧?什么时候偷偷刻好的?” 去梁州与西蜣谈翡翠矿归属时,安长卿曾带了一块紫翡翠料回来,得空了便会拿着工具雕琢一会儿。只是后来事多,又回了邺京,萧止戈便再没见过,只以为他是没了兴致。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偷偷刻好了,还在上头写了一家四口人的名姓。 就像他在画卷上题“迟日江山丽”一般,安长卿父子三人是他的江山;而安长卿也悄然将一家人的名姓亲手刻在印章之上。 想到昨日的事情安长卿就气恼,又斜了他一眼,愤愤地伸出脚踢了他一下:“你把画卷和印泥拿来,我要落印。” 萧止戈从善如流地将东西拿来铺在他面前,又将印章沾上印泥递给他。安长卿接过印章,抿着唇神色郑重地将那一句题字之下落上了印。 “好了。”安长卿终于又开心起来,指挥着萧止戈干活:“得再找个地方挂起来。” 只是挂在哪里却是个问题,乾正宫,崇政殿偏殿,御书房,雁王府……要挂的地方太多,画却只有一副,实在难以抉择。 萧止戈将印章小心地收入盒子中,拍板道:“这幅画就挂在御书房里,等以后我每年画上一幅,总能将这些地方都挂满。” 安长卿被他逗得笑起来:“你也不怕被大臣们笑话。” 萧止戈将他连人带被褥抱住:“有什么可笑话的?怕是他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良辰美眷,儿女双全,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有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等我把御书房挂满,给那些三妻四妾的大臣做做榜样。 —————— “迟日江山丽”出自杜甫《绝句二首·其一》 感谢在2020-01-02 18:45:45~2020-01-03 20:2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晋江催更协会会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了个咪,本喵明明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ead7 2个;梧桐、24970449、云中君、qianz、起名废*n、阿水、阿诺-lancy、喵了个咪,本喵明明是、但能凌白雪、余清忱、oliviaj2010、紫月阁主、夜叶烨耶、荡秋千的猪、歪小暖爱五月天、sunny89、鱼儿、闰土是爷们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了个咪,本喵明明是 105瓶;書生不可八卦 84瓶;我恨漫威 66瓶;bright 60瓶;任任任任任小婕? 50瓶;猫咪~喵呜~ 39瓶;羊咩咩 36瓶;柚子巧克力 34瓶;君眠、墨墨、凌凌 25瓶;北音清越、小污女、梓桫 20瓶;墨砚砚 19瓶;l.a 18瓶;余清忱、阿诺-lancy 15瓶;大郭 14瓶;26469366、城遥在南、毒萝最可爱、燕林、一桃小丸子、冉夕、馥芮黑在线沙雕、沈北俞。、及觉已晓、三叠声、(??w??)??、素衾三三、东隅、凭谁花解语、住井香、阿呆子、晋江催更协会会长、圆圆 10瓶;鬼墨寒、逐兰 9瓶;嘉嘉 8瓶;龙眼longan 7瓶;无题、喻衍柒想睡张起灵、草丰八禺、遇虞与 6瓶;wifi、殊妹、满谷月雨、彼岸花、超大一只攻、北冥有鱼、鸡蛋灌饼姐姐、滢曦糖 5瓶;棠梨落 4瓶;白玉猫儿、客家、是二胖呀、夏弥、灰粉蝴蝶蓝 3瓶;卡卡卡莉兒、槐序十六、鲜花饼饼饼饼饼 2瓶;° 夏、虎kami、梧桐、拿什么拯救晋江的丑ui、月白、西红柿土豆汤、achilles、月箫、风吹雨、_strong壮、今天男主狗带了吗、小月、英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9、第 119 章 安长卿的生辰之后没过几日, 便进了二月下旬, 正是会试开考的时候。 会试在以御史大夫与太常寺卿为主考官, 在邺京贡院举办,需要考三场。二月二十五日考第一场, 之后每隔三日再考一场,二月二十七日最后一场考完方止。 而早在春节前后,邺京大大小小的客栈便都被各地陆续来赴考的举子占满了。 自萧止戈登基之后, 免赋税, 罢黜贪官,各州郡均施以仁政修养生息,使得大邺皇室跌落的民心回复不少,亦有不少因官场浑浊而灰心丧志的有才之士重燃热血壮志, 都赶来参加了这次恩科。这一年的恩科赴考举子人数比前头几年的人数都要多得多, 据各地送上来的考卷来看, 其中更是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学子。 因着周鹤岚这回也参加科举的缘故,安长卿对此次恩科多有关注。散朝后同太常寺少卿说起来还是感慨:“如今邺京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赶考的举子。” 太常寺少卿也叹道:“前头那些年, 可没见如此热闹的场面。” 二人从酒楼雅间往外看,酒楼大堂里有一半都是举子,大多都是些年轻人, 聚在一处高谈阔论,论的如何先不说,但却是另一种热闹景象。 大邺有了这些壮志勃勃的学子,方才能一年更比一年强盛。 安长卿道:“太常寺卿昨日同我说,因此次邺京举子太多, 客栈赁院都住满了,还有许多囊中羞涩的举子无处可住,同我商议要把善堂暂时空置出来收容这些无处居住的举子。” 前几年大邺光景不好,各地积贫积弱,百姓果腹都成问题,不少贫寒人家的举子虽然凑够银两上京赴考,但为了省下一些盘缠钱,晚间就在这春寒未褪的时节就睡在了贡院门口,只等着二十四放牌进考场。 这样的贫寒举子不在少数,太常寺卿偶然所见,担心这些举子等到开考时吃不消病倒在考场上,便将此事同安长卿提了提试探口风——如今还能被委以重任的臣子都不是庸碌之辈,只是萧止戈并不是个脾气温和的君王,君臣之间相处还有待磨合,官员们做起事来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像这样拿不准圣意的事,他们都习惯先去安长卿那里探探口风。若是雁王亦不反对,便可以在朝会上提出来。 这事昨日太常寺来探过他的口风,还未来来得及在朝堂上提出来。正好今日太常寺少卿邀他喝酒,安长卿便将此事应了:“善堂那边我会去打招呼。你们先命人将举子安顿好。至于折子可以后头递上去。陛下也是赞成此事的。” 太常寺少卿敬了他一杯酒,喜笑颜开道:“那就有劳王爷了,我这就去叫人办好此事。还有两三日功夫,叫这些举子住得好些,也能好好备考。” 说完告了声罪,就要先走一步回官署去拟写公文,叫人张榜出去公告。 只是他刚推开雅间门,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本谈论治国之策的举子们不知道何时吵闹了起来。依稀夹杂着什么“雁王”“狐媚”“網顾人伦”的字眼。 太常寺少卿往雅间里瞥了一眼,小心掩上门,往那吵闹处走近些,方才听明白这些举子又在吵吵什么。 原来是几个梁州雁州的举子与并州的举子吵了起来。因为当今圣上为王时封地在雁州,因此这些雁州举子都以此为傲。与其他举子谈论时也多有提及。只是提到皇帝就避不开雁王,尤其是安长卿在雁州那些日子,千里送粮草、与将士守城抗击北狄、后来又制出灌溉筒车、制定种种利民之策……不管是雁州将士还是平民百姓,都对他十分拥戴。 只是这次几个雁州举子说起皇帝与雁王早年在雁州种种作为时,却有两个并州来的举子不服气地嘲讽了一句“以色侍人狐媚惑主罢了”。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这酒楼大堂里,哪桌说句话其他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那举子说的雁州之事,本就有不少人好奇正竖着耳朵听呢。 这两个并州举子的话一说完,当即就有邺京周边郡县的举子不服气,气愤地起身指责他们为“白眼狼”。那率先说起的几个雁州举子也气愤不已,说话也更粗俗,先是列数皇帝与雁王仁政,最后毫不客气地骂他们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新帝登基已有半年,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对他不立后不纳后宫独宠雁王之举颇有微词,但在雁王参政,又做了不少于民有利之事后,“狐媚惑主”的说法便渐渐销声匿迹了。这半年时间里,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皇帝重情,是当真爱重雁王,而雁王更是没有留一点把柄给御史抓,所作所为皆无可指摘,就是朝堂上的官员们对他也渐渐信服。对于他们之间事已经少有人置喙,反倒是民间话本戏折子传颂的越来越多。 眼下忽然又听到这“狐媚惑主”的说法,众人可不就得炸锅了。 不只是那起头的几个雁州举子,就连不少邺京百姓也跟着指责起来。两个并州举子没想到一句话引出这么多人指责,也又是气愤又是羞恼:“若不是狐媚惑人,你们怎么都护着他?一个男人不清不楚地出入后宫,可不是以色侍人?再说这话也不是我们说出来的,并州百姓都这么说,你们若是不服,倒是去并州寻人辩去,眼下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二人罢了!” 他二人说完,又有其他并州举子忍不住出声辩驳道:“他们说得也不算错,而且你们所说的什么免赋税建善堂……咱们可没见过,反倒是上头又新加了不少名目,说是陛下要为雁王建行宫别苑呢。” 酒楼大堂吵得不可开交,太常寺少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紧皱就要转身去寻安长卿。只是还没等他去寻人,就听一道清冽嗓音从背后传来:“并州加收赋税,要为雁王建行宫别苑?此事可当真?” 闹哄哄的大堂静了一静,都朝着出声源头看去,只见一个高挑俊秀的年轻人缓步从雅间出来,虽只穿了一身并不名贵的月白长袍,周身亦无多余赘饰,但那气度光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大堂里也有人认出了安长卿,但见他眉目冷凝,竟没敢出声。 安长卿本是听见外面吵闹不休,以为出了事来一探究竟,却不想正听到了那举子的话。他走到刚才说话的那名并州举子的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方才所说,可是真话?若是虚言妄语,恐会影响你们前途。” 那并州举子为他气势所摄,一时呆愣地没出声。倒是被他出言相帮的举子道:“他说得没错,我们那征税的官兵也是这么说的,说是陛下为美色所迷,要加征赋税修建行宫……”举子说到这里红了眼眶:“我家中贫寒,父母亲为我攒下的盘缠全被强征了去,如今这赶考的银两,还是全村筹借的。若是不信,你们尽可去寻其他并州举子求证。” 安长卿眉头微蹙,难怪这些并州举子怨气这么大。他缓和了神色,向他解释道:“陛下登基之始,便下令免除三年田税,从未加征过赋税。加征赋税修建行宫实属无稽之谈,我会将此事上奏陛下,着人去并州核实查证。” 那举子大概没想到他三两句话就要上报陛下,顿时便有些害怕了,迟疑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安长卿眉眼间不见怒色,温和道:“鄙姓姓安,名长卿,正是你们方才所谈论的雁王。” 周围顿时好一阵窃窃私语,有不少举子还从未见过雁王真容,此时恨不得现场画幅肖像,日后好拿出来给旁人吹嘘。只有那几个并州举子一瞬间白了脸,颤抖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他们的话可谓大逆不道,便是雁王发怒要发落了他们也是足够的。 只是没等他们认错求饶,就听安长卿又道:“后日便是会考,太常寺卿惜才,特奏请将邺京内外善堂腾出部分来给诸位学子落脚。此事今日便会着人加紧去办。会试在即,诸位当静心备考,莫要为杂事起了争端,误了自身学业。” 说完又看向那三名呆若木鸡的举子,温声道:“并州之事朝廷会查证,若当真有此事,朝廷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你们只安心备考便是。” 话罢,朝大堂众人拱了拱手,便随太常寺少卿一同离开。 他走之后,勉强压抑住的议论轰然爆开,许多第一次见到雁王真容的举子都十分震惊:“想不到雁王竟是如此风华气度……那些坊间话本未写出雁王二成风采!” 众人七口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又有贫寒举子说起善堂收容之事,皆是满脸喜色。三个并州举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没想到雁王竟然半点没有追究的意思。 他们瞧了瞧热闹的众人,试探着打探一番,才知道其他州郡竟然都没有征税,加征赋税的竟然只有并州!原本还看不惯他们的举子听他们说了并州之事后都不有同情起来,与他们一起痛骂并州官员。 而并州举子的一番话,也很快传到了萧止戈耳中。 并州毗邻西蜣,乃是偏远之地。并州守将宁远将军师荀又是大柱国师乐正之子,萧止戈登基不过半年,本还未打算这么快就对这二人下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如此嚣张,假借修建行宫之名征收赋税,搜刮百姓。更加让他不可容忍的是,他们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抹黑安长卿。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先派人去并州,若是查明,立斩不赦。”萧止戈面沉如水:“另再命蔡骢带人将师府围起来,事情查明之前,不允他们往外传递消息。” 为了安抚人心,安长卿今日不得不出面。此举有利有弊。弊端便是此时并州之时已经瞒不住了,若是师乐正得到消息,怕是正在想办法往并州传消息。 此事便是看谁动作更快,萧止戈杀伐决断,又正在气头上,口谕一道道传出去,下午师府就被重重围了起来。 师乐正气得倒仰,后头两日一连往外递了几封折子,却都被拦了回来。素来与他交好的褚安良见状,联络了两个武将,一同在朝会上上奏,声泪俱下地指责萧止戈为了几句谣言便寒了老臣的心。 然而萧止戈若是这么哭一哭闹一闹就能被威胁,那他就不是萧止戈了。等着他们闹腾哭诉完,萧止戈也不管他们起不起身,便将他们晾在了一边,继续与其他朝臣议事。之后照常散朝,甚至都没有叫人扶一把。 百官从帝王神情之间瞧出了端倪,原本亦觉得有些寒心的武将们原本还想为师乐正说几句话,但转而想到萧止戈不同寻常的态度,以及外头的风言风语,顿时便偃旗息鼓了。 也有些人生怕此次会波及自身,拐弯抹角地去打探夏侯商与申屠孛的态度。只可惜这两人更是滑不留手,如今荣养在家,每日含饴弄孙,时不时再去军营里转一圈,日子过的舒坦极了,仿佛根本不知道朝堂上的风波。 如此又过了十日,便到了三月初五。并州传来加急快报。萧止戈看完后大发雷霆,当即派了忠勇将军随大理寺少卿前去并州捉拿罪犯师荀,而师府的重重守卫并未撤除,先前还想为师荀说话的官员俱都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贸然作声。 师荀此次实在太过猖狂,他在并州经营多年,上下皆为他的心腹。并州又偏远贫瘠,不如南地多豪商富绅,他过惯了奢靡日子,年年都有下面官员孝敬供奉。下头的官员出了血,自然要想办法挣回来,便开始巧立名目加征赋税。偏偏去岁新帝登基之后免除三年田税,并州官员被断了财路少了供奉。师荀心中不满,便令立名目加收赋税。只是他受父亲影响,对萧止戈多有怨言,忍不住趁机叫人散播此类消息,败坏萧止戈与安长卿的名声。 他怕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最后竟会败在几个举子的一场争论之上。 齐巍带兵随大理寺少卿去拿人时,师荀等人还不肯降,只是当齐巍拿出师乐正的印信,告诉他师府整个被围,上下皆在掌控之中时,他方才认了命,放弃抵抗被押送上京。 整个三月间,朝阳上都是风声鹤唳,风云涌动。从师荀被问罪,又牵连出一系列贪污腐败之事,萧止戈震怒,命大理寺彻查到底,自此拉开了整顿军务的序幕。 师荀以及并州一干官员被问斩,大柱国师乐正受牵连被革职查办,师府被查抄。六大柱国只存其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走剧情~ 看到好多小可爱在问,其实已经在收尾啦~差不多一月中下旬的亚子完结~ 感谢在2020-01-03 20:29:59~2020-01-04 19:3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鸭 100瓶;趴趴 60瓶;小李飞笔 50瓶;孤小晴 30瓶;馥芮黑在线沙雕、taytay 20瓶;山岚 18瓶;凝霜、晟镜说原耽不愧出bp、memory、郁词 10瓶;玉琪、彼岸花、一只快乐精、墨墨墨墨墨鸢、是个小天使呐 5瓶;想改的名字都没了、清歌攬月 3瓶;我要上天!、彤踏歌笙 2瓶;毒萝最可爱、kylin、英姐、_strong壮、西红柿土豆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0、第 120 章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由师荀牵扯出来的地方贪墨案, 不仅仅是直接相关的师府难逃其咎, 与师乐正来往密切的官员亦多受盘查,尤其是曾经出面给师乐正求情的褚安良与两三名武将, 更是战战兢兢地写了自罪书自陈其罪,拼命与师乐正撇开关系。 只是皇帝的怒意并未消散,朝堂之上风声鹤唳, 每日都能听闻又有哪位大人或将军被请进了大理寺, 有的进去了还能出来,有的进去了,却是再没有消息,等再传出消息时, 已然定罪伏诛。 早在拔除赵氏之时, 众人就见识过一回皇帝的铁血手段, 尤其此次皇帝明显是冲着整顿地方军务所去,矛头都对准了武将功勋们, 朝堂上文臣们战战兢兢地捏一把汗,却是谁也没有胆子站出来谏言。 有些心里不太敞亮的武将功勋们吓得告病在家,生怕这头顶上悬着的刀斧哪一日就落到了自己脑袋上。而与之相对的, 却是大柱国薛岂因病,请辞大柱国之位的折子被驳了回去,皇帝感念薛大柱国之功,保留其大柱国之位,准其在京荣养, 之后派了宫中御医前去薛府诊脉,又赏赐了名贵药材若干。 薛岂撑着病体上朝,再三叩谢君王恩泽,之后回了府便称病不出,大门紧闭。同夏柱国与申屠柱国一般,不问朝政,只一心养老。 师乐正与另三位柱国的待遇对比,皇帝的意思昭然若揭。 焦坐府中的褚安良气得摔了一套名贵瓷器:“他这是在逼我就范!” 如今四大柱国,唯有他还兵权在握。褚家这些年子弟青黄不接,全靠他一人撑着,因此底气也不比另外五家足。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地筹谋,生怕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当初师乐正一力劝说他暗中出兵襄助废太子成事,为了稳妥起见他都没有派人前去。却没想到他没折在谋逆一案上,临了却还是要被迫上交兵权。 但凡有点脑子的,如今都能看出来,皇帝至今还未叫大理寺结案,分明是要逼他主动上表请罪辞官! “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随废太子反了!”褚安良当了一辈子墙头草,也憋屈了一辈子,如今又被皇帝这么架在火山烤,终于憋不住积年怨气。 “柱国消气,小心隔墙有耳。”心腹一惊,警惕地打开门看了看外头,没瞧见人影方才放下心,又谨慎地检查了一遍门窗,方才压低声音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咱们独木难支,若是强撑着不肯低头,怕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完,怕是大理寺的邢狱正等着他们呢。 这些年褚安良与师乐正交往甚密,师乐正父子在大理寺邢狱中关了半个多月,谁知道都吐出了什么。若是褚安良强撑着不肯低头,怕是皇帝随便拿出一份证据,便能叫他们也去邢狱走上一遭。 心腹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胆寒,这些年他为褚安良可做了不少事情,便是想抽身也难。若是褚安良出了事,他怕是也落不着好。因此他越发小心地劝道:“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大事。” 褚安良心里恨极,咬牙切齿半晌,却终究认了命,闭眼道:“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次日,大柱国褚安良摘官帽除官服,只着素白中衣上朝请罪。自陈碍于与师乐正之间多年老友情谊,明知对方行差踏错却替他遮掩。这些日子自己在府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深觉愧对陛下之信任,亦不配这一身官服,故而愿认罪辞官,以偿罪愆。 褚安良年纪一大把,神情憔悴地在崇政殿痛哭出声,只求萧止戈准他辞官偿罪。 朝堂上无人敢为他说话,但不少武将物伤其类,神情隐隐动容。萧止戈坐在龙座上,将这前后变化尽收眼底,知晓这次只能到这里了,否则便是过犹不及,怕是要激起武将怨气。 站在前列安长卿与他视线对上,再瞧瞧涕泗横流的褚安良,已然明白了形势。他上前两步,亲自将褚安良扶起来,温声安慰道:“陛下乃圣明君主,赏罚分明。柱国识人不明虽有小错,却无大罪,何至于如此自责?” 安长卿递了台阶,萧止戈便顺势而下,颔首沉声道:“雁王所言正是,师乐正之罪行尚未连坐亲族,褚柱国不过是好友,实在不必如此。如今四位大柱国,唯有褚柱国尚还能为国效力,辞官之话也不可再说,” 他这明安抚暗威胁的一番话,堵得褚安良差点没说出话来。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战战兢兢地又跪下道:“不是老臣不愿为国效力,实在是老臣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因师乐正之事又焦心劳神,已然不中用了。只求陛下怜悯老臣,准臣告老养病。” 两人在群臣面前一个挽留,一个坚辞,最后萧止戈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褚柱国去意已定,朕也不好再强留。” 话罢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准了他辞官之请,只是他嘴上挽留的好听,却到最后连个大柱国的荣封都未留下,只十分温和地命韩彰将人扶去侧殿休息,再请御医前来把脉,莫叫褚大人受了风寒。 散朝之后,安长卿与萧止戈同去崇政殿偏殿处理公务。待几个议事的大臣走了,萧止戈将奏折一丢,长臂一伸将安长卿搂进怀里,不太高兴道:“这个褚安良真是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 师乐正父子下了邢狱之后,萧止戈命大理寺严加审问,他们倒是吐出了不少东西,但有关褚安良的,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也能给他定罪,但却不能一次将他钉死。萧止戈在朝堂上手腕虽然强硬,但也向来公正,因此即便是有朝臣不满,也说不出一个“错”字来。 褚安良的罪名不足,萧止戈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治他的罪,否则便是有失公允,无法服众。 “他是个墙头草,做事要是不谨慎,也不会活到现在。”安长卿身体放松往后靠在他怀里,手中的笔却没停:“不过这一回逼他自请告老,也算不错。至少明面上他不能再做什么。” 萧止戈冷嗤道:“这老狐狸心不小,只要没死,就不会服输的。” 废太子谋逆之时,他与废太子就有来往,之时首尾处理的干净,没叫萧止戈寻到证据。眼下他虽然被逼无奈自请辞官养老,但背地里说不得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安长卿蹭了蹭他的脸颊,笑道:“以后隔三差五地派人去气气他,憋不住才好。不然他要是憋一辈子,我们岂不是要防着他一辈子?” 萧止戈一笑,拿下巴新冒出来的胡茬去蹭他,嘴里却十分正经地夸赞道:“雁王果然足智多谋,日后诸事还要多多仰仗雁王才好。” 昨晚他又缠着安长卿胡闹了一宿,早上难得起迟了,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便上了朝。也得亏是龙座隔得远,下头瞧不清楚。不然一个仪容不整的帽子少不了。 安长卿被扎的痒,嫌弃地将人推开一些:“快去叫韩彰给你把胡子刮一刮。” 萧止戈不肯去,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方才又说起正事来。安长卿将一份折子递给他看:“太常寺卿说会试考卷已经批完,不日便能放皇榜。” 会试三月初一考完,三月二十三便已经阅完考卷,排出名次。前头因师乐正父子之事,众人目光都放在这上头,也没什么心思关心会试。如今此事终于平息,太常寺卿方才递了折子来问殿试以及之后琼林宴的安排。 三月末放榜,四月中旬便要进行殿试。殿试之后由萧止戈从前十名的考卷之中再点出一甲三人,便是状元、榜眼与探花。大邺历朝都有举办琼林宴,邀请新晋进士与圣上共饮之传统,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琼林宴乃是国宴,新科进士亦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因此也算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这些都得早早准备起来。 萧止戈道:“琼林宴办得热闹些吧,前面刚发落了一批人,正好借着喜事宽宽大臣们的心,免得他们说话都不敢大声,成日战战兢兢。”、 明明是他自己整日沉着张脸吓唬人,现在还要怪朝臣畏惧他。安长卿瞥他一眼,心里对同僚们愈发同情,便道:“那就办得热闹些。” *** 三月二十五日,贡院放榜。 一大早,贡院张榜的墙边便挤满了来看榜的举子们,考完之后他们便暂留邺京等着放榜,日日翘首以盼,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一张张皇榜被张贴出来,所有人目光殷切地在上头寻找自己或者亲友的名字。安长卿一大早也派了人来看榜,人太多他便没出去,只派了安福去看榜。 周鹤岚就坐在他身侧——两人来贡院时正好撞上,便同路过来。 安长卿打趣道:“我以为你胜券在握,不会紧张。” 周鹤岚来时还云淡风轻,眉头都没皱一下。眼下安福去看榜,他才露了几分紧张之色,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不时朝外张望一下。 “原本是不紧张的。”周鹤岚见状也不再掩饰,眉间浮现出一丝赧色:“只是考完后赴了几场酒宴,发觉这一次举子中卧虎藏龙,本以为连中三元当无悬念,后来才发觉是我坐井观天了。只怕这回要辜负小姐期望。” 安长卿将安娴钰亲手绣的那条“连中三元”的手帕转送于他时,他便说过必不会叫安娴钰失望,此次一定夺得三元,风风光光地上雁王府提亲。 只是事到临头,他却怕会辜负了安娴钰的期望。 安长卿为他将茶水斟满,问道:“若是没能夺魁,你准备如何?” 虚虚握成拳的手又紧了紧,周鹤岚垂头道:“若是未能夺魁,我还是会遣媒人上门提亲,若是小姐不弃,我.日后定当为她挣一份诰命,不叫她脸上无光;若是她觉我无用,另择人议亲,我亦无怨言……” 安娴钰年岁渐长,寻常女儿这个年岁已经嫁做人妇。她却迟迟未能定亲,更何况她从前还退过一门亲,虽然碍于雁王权势,没人敢碎嘴闲话,但想来提起来时言语也不会太好听。周鹤岚一直想叫她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如此日后也不会再被人碎嘴,说些“便是有兄长庇护,这个年纪也难寻到一门好亲事,不若趁着还有人要早些嫁了”之类的难听话。 他一席话言辞恳切,安长卿神色满意,若是周鹤岚说什么“今年不中那便来年再考,考中再去提亲”之类的话,便是他考中了,安长卿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他能设身处地地为安娴钰着想,便是未能高中,也是值得托付之人。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安福与周家小厮声音接连传来。 “中了,周公子中了!” 安长卿一喜,掀开帘子,比周鹤岚还要急切些:“第几名?” 安福与那小厮穿过人山人海去看榜,看到名次后气都没喘匀又折返回来报喜,此时兴奋得舌头都打了结:“中、中了……头名!” 周家小厮急急补充道:“公子是榜首!” 周鹤岚神情一瞬怔愣,随后闭了闭眼平度情绪,沉稳道:“回府,今日都重重有赏!” 周围众人听着他们主仆几个对话,便知这马车上坐着的乃是会元。不少榜下捉婿的人家瞧着马车蠢蠢欲动,欲要上前攀谈时却被身边人拦住,好心提醒道:“您可瞧清楚了,这是雁王府的马车。” 安长卿的马车十分低调,只在马车帘子上头绣了个黑底金字的“雁”,字体与曾经北战王的“戈”字旗如出一辙。 其他人闻言定睛一看,发觉果然是雁王府的车驾,便只能悻悻歇了心思。 倒是安长卿将人送回周府,之后便赶回王府去给安娴钰报喜讯了。 *** 解元之后,又中会元,周鹤岚名声更胜从前。邀约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还有不少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勋贵侯爵之家向周鹤岚抛出了橄榄枝。 只可惜周鹤岚就像条滑不留手的鱼,长袖善舞左右逢迎,却谁的高枝也不接。 这日又是同窗设宴,周鹤岚应邀而去。设宴的同窗与他出自同一书院,原本关系平平,但中了进士后,大家同朝为官,难免有需要互相帮衬的时候,这份同窗之情就显得重了起来。 前来赴宴的几位举子名字都不低,都在五十名之内,若是不出意料,一个进士出身少不了,若是再厉害些的,殿试上得了皇帝青眼,进士及第也不无可能。 放榜后的这些日子,一些家境普通的举子几乎是一步登天,许多从前难以见到富贵权势之家都朝着他们递出了橄榄枝。尤其是排名靠前的几位,好些都成了座上宾。 举子们酒酣耳热之际,便难免说起些风.流韵事。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如今金榜题名触手可及,就该畅想一番娇.妻美眷,洞房花烛了。 坐在周鹤岚身侧的举子道:“要说还是周兄最有福气,连中双元,怕是不少娇客都瞧进了眼中,实在是艳福不浅。” 另一人接话道:“我听闻周兄与雁王颇有渊源,雁王尚有一胞妹还未出阁——” “李兄慎言。”不等他说完,周鹤岚便蹙眉打断了他的话:“嫁娶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赴宴吃酒便罢,还是莫要轻浮娇客。” 率先起头的这两人是贫寒出身,一个得了十一名,一个得了十六名。这些日子难免被捧得飘飘然,话语间也越发没轻没重起来。眼下被周鹤岚当面戳破,面色便有些讪讪。 周鹤岚不喜二人性情,斟了酒转头去同别人说话。只是这酒宴上的一席话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七弯八拐地传了几道,竟然就传成了周鹤岚酒后吐真言,说自己对雁王胞妹无意,但碍于雁王知遇之恩,殿试之后不得不去雁王府提亲。 连中双元,三鼎甲有望的乘龙快婿谁都想要,这消息传出来后不少人信以为真,心里便难免有些酸溜溜。不过碍于雁王身份,这些话也只在私下流传,但凡提起来就有人要拿出来酸几句,说得多了,渐渐便有人当了真。 安长卿知道这事时已经是四月中,殿试在即的时候。太常寺少卿只比他虚长几岁,又因平息酒楼举子争论之事对他颇为敬重,时常邀他去吃酒。最近一回吃酒时,便忍不住偷偷摸摸地将这话告诉了他。 “这周鹤岚我见过一回,眉目间十分清正,不像是那等狭隘小人。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听闻他与王爷有些渊源 ,又事关安小姐名声,我便斗胆当一回碎嘴之人。” 安长卿果然蹙起眉,片刻之后又舒展开,挑眉笑道:“多谢少卿好意。不过若是早些说与我,我还要发愁如何处理。不过眼下殿试在即,我倒也不用再费心,再过上几日,谣言不攻自破。” 太常寺少卿目露不解:“王爷可有妙计?” 安长卿一笑:“你且等着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扮黑脸,喏喏扮红脸,果然是天生一对。 ———————— 感谢在2020-01-04 19:37:46~2020-01-05 21: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沈允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heead7、sunny89、口口、悠悠紫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正版江夏 20瓶;小雨、arazl、星辞远 15瓶;orchid、一口怪兽、东方神起跟jyj永远是、二食堂的包子⊙▽⊙、城遥在南、突突、荼靡、空心缺爱老栗、溯洄从之、38677667 10瓶;苍狗 9瓶;夜灵雪、梨雨鸢、taka.、南巷狐狸、尼飞彼多 5瓶;顾麗kings、耀夏 4瓶;灰粉蝴蝶蓝 3瓶;江枫渔火对愁眠、我要上天!、白玉猫儿 2瓶;_strong壮、鲜花饼饼饼饼饼、与或非、挖挖、西红柿土豆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1、第 121 章 四月十五, 殿试。 殿试在崇政殿举行, 皇帝没有用主考官季安民亲自拟定的考题, 而是临时出了考题——题目便是前一阵才被争论过的师荀加征赋税一事。此事不只是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震动,因发现的巧合, 又牵扯到了雁王,师乐正父子伏诛之后,在坊间亦传的沸沸扬扬, 安长卿与那三个并州举子之间的对话, 亦被百姓引为奇谈。只不过师乐正父子虽已伏诛,但并州留下来的烂摊子却还要人去收拾。并州官员如何任命、百姓该如何安抚,都需要细细商榷。 恰逢此时殿试,萧止戈想着并州正缺着人, 便将此事做了考题, 问这些考生解决之策。若是有答得好的, 正好可以送往并州历练一番。 然而历来科举都考四书五经、诗赋策论,但萧止戈手中缺人, 缺的不是纸上谈兵的人,而是踏实务实、能给他解决问题之人才。这些考生本来信心满满准备充足而来,待听到考题, 不少人眼睛都直了,接着额间便冒出了细细冷汗。 加上萧止戈生得一副威严气度,当了皇帝后气势更盛。往崇政殿的龙座上一坐,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过来,没多大一会儿, 就有满心焦急又惶恐的考生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季安民打了个手势,便有侍立在侧的禁卫军将那嚎啕的考生架出了考场。这一去,今科便与他无缘了。周围其他考生,定力强些的擦把汗便继续皱眉答题;定力差些的,看着那被拖下去的考生已然乱了心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殿试整整答了两个时辰。答完之后,考官将考卷收上来,考完的考生们被请去偏殿之中暂歇,十八名阅卷官当场糊名开始批改。批完之后再复核两边,排出名次来,再将前十名的考卷呈给萧止戈,由他选出头三名来。 因这次考题的特殊性,此次殿试阅卷与从前大为不同,萧止戈亦一直没离开,甚至还带了奏折来打发时间。 待下头将那十份举子的考卷呈上来,萧止戈一一看过去,蹙起的眉目终于放松些许——至少这呈上来的卷子,都是踏踏实实给出了解决之策,不是那看这花团锦簇实则空无一物的空论。尤其是其中一份卷子,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又不太能确定,便拟定了名次,叫季安民再复核一遍。 季安民亦无异议之后,方才又请了那些歇息的举子到崇政殿中,由传胪当堂宣读名次。 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分别是周鹤岚、卓清泉、郝长风。 其后二甲一百一十二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二十三人,赐同进士出身。 此科一共录了三百三十八人,在后来记载之中,乃是萧止戈在位之时,录用人数最多、也最为宽松的一次科举考试。 而这一科的三鼎甲亦是名副其实,即便在多年后亦是后世臣子之典范。 萧止戈点出了头三名,却没有给他们定名次,他点了点手边的考卷,沉声道:“尔三人答卷各有所长,朕亦无法抉择。但并州事急,故而当堂加试,答的好的,便是状元。” 接着便给三人赐座,就三人答卷之中所说之策一一提问,君臣一问一答,时而平和,时而激越,待问题问完时,已经是黄昏日落时分。 萧止戈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愉悦神情,提笔沾了金墨题名,钦点周鹤岚为状元,郝长风为榜眼,卓清泉为探花。 “你们可有不服?” 三人跪地谢恩,无有不服。 隔日,又有传胪持皇榜在贡院大门之前当中宣读。二甲进士们各有去处,三鼎甲则破格被萧止戈封了官。榜眼郝长风与探花郎卓清泉封郡丞,琼林宴后便动身去并州赴任。而状元周鹤岚则留京入了太府寺,封了个从五品的太府丞。 状元入太府寺,榜眼探花去并州历练,都是帝王重用之兆。加上当日三鼎甲与皇帝的君臣问答也被传扬出来,又激起了不少学子的热血——当今圣上求才若渴,只要能考得好功名,不愁不能出人头地。一时之间贫寒人家读书之风盛行,而即将到来的琼林宴也越发叫人期待。 琼林宴这日,萧止戈与安长卿一同出席。先前殿试因有周鹤岚的缘故,安长卿为避免瓜田李下,主动避嫌。如今尘埃落定,倒也不必故做疏离。 光禄寺将琼林宴办得热闹,一、二甲进士都能列席与君同饮,三鼎甲的席面更是邻近皇帝,方便皇帝召他们说话。开席之后,鼓瑟声鸣。萧止戈和安长卿举杯与众人同饮。酒罢之后,萧止戈又看向次席的周鹤岚三人:“你们三人即将为国效力,如有所求可说与朕,朕可满足你们一人一个要求。”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郝长风与卓清泉尚未摸透帝王性情,便都迟疑的看先周鹤岚。毕竟据传周鹤岚曾是雁王手下,想来应该是见过陛下的。 坐得最前的周鹤岚略一沉吟,便起身一揖:“谢陛下,臣确实有一心愿未偿。” 萧止戈眉头一挑:“哦?你说。” 周鹤岚便道:“故人言先成家后立业,如今臣将满弱冠,却尚未定亲,故想请陛下为臣赐婚。” 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萧止戈诧异地看了安长卿一眼,用眼神问他:你没告诉他? 安长卿略一颔首,无声回答:告诉了。 先前萧止戈便说过,若是周鹤岚高中,变回为他与安娴钰赐婚,叫安娴钰风风光光地出嫁。之后周鹤岚高中,周母请了媒人上雁王府说亲,安长卿便将这事知会过他。 只是没想过他会在琼林宴上又提出来,他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分明是知道私底下那些难听的传言,借机要为安娴钰正名——这婚事是他亲自向陛下求来的,而不是雁王挟恩逼迫于他。 但此时萧止戈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哦?鹤岚可有心仪女子?是哪家小姐?” “臣心仪之人,乃是雁王胞妹。” 周鹤岚又朝安长卿一揖,缓声道:“从前在雁州之时,安小姐办女学为雁州女子启蒙。臣曾有幸目睹其风采,一见倾心。只是当时臣只是一介白身,亦无显赫家世,不敢痴心妄想。这才生了科举之思。如今蒙陛下不弃,钦点为状元,遂觍颜求雁王将胞妹下嫁于我,鹤岚此生只求一人相守,必不相负。” 说完,又是长长一揖到底。 萧止戈神情越发缓和,抚掌赞了一声好字,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问安长卿:“雁王可答应?” 安长卿笑着颔首:“周公子人品贵重,是值得托付之良人。” 萧止戈听完,当场命人拟了圣旨,为周鹤岚与安娴钰赐婚。周鹤岚捧着那卷珍贵万分的圣旨,眼神微微颤动,再次谢了恩。 赐婚之后,琼林宴继续,但众人话题的焦点,却变成了周鹤岚请陛下赐婚之事。等琼林宴结束之后,这状元赐婚的佳话便传了出去。先前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从前私底下说了不少酸话的人更仿佛吃了没熟的酸橘子,牙都快酸倒了,却再不敢多说一句闲话。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谁敢再置喙? 而周鹤岚捧着赐婚的圣旨回了周府,之后没多久就请了大媒,亲自挑选了三十六种吉物,骑着高头骏马,以比状元游街更为庄重的姿态,亲自去雁王府提亲。之后便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两家定下成婚吉日,这门亲事便算圆满落定,只等着成婚之日。 安长卿看着面若红霞的妹妹,在回想起上一世,竟然恍如隔世。 身侧萧止戈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娴钰的婚事也定了,日后你也不用再操心了。” 安长卿弯着眼笑起来,神色揶揄:“少了这一件操心事,后头还有一堆朝政要操心。” 萧止戈轻咳一声,做一副大义凛然状道:“无妨,我与喏喏一同操心。” *** 安娴钰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已经进了五月里,春日将尽,夏天已经悄然露了一角。 而一直迟迟未至的雨泽使臣,也终于抵达邺京。 鸿胪寺照例设宴款待,不止萧止戈与安长卿出席,还请了薛无衣一同赴宴,另两位西蜣使臣却是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人前了——自二月时萧止戈与薛无衣达成合作,便命人将那两个使臣控制了起来,只不断借他们的手传些假消息回西蜣去。如今距离西蜣使团抵达邺京已三月有余,西蜣国内局势动荡,但西蜣王传来的意思,却是叫他们继续拖延时间,即便不能叫薛无衣死在大邺,也要让他短期内无法回西蜣。 薛无衣顺着西蜣王的意思,将计就计一直留在了大邺。那两个使臣被控制之后,他倒是不再深居简出,时常会四处走走看看,偶尔也会去寻安长卿解闷,比刚来之时活泛许多。只是他的脸色却也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差起来。 安长卿本以为他这次不会来,却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见他面如白纸,却还是强撑着的模样,叫汪昱给他换了一壶参茶,不赞同道:“你身体不好,实在不必来。” 薛无衣倒是无谓得很,淡声笑道:“听闻雨泽风土人情与大邺西蜣迥异,我十分好奇,只是从来没有机会去看一看,这次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 安长卿见他身体虽孱弱,眸色却清明坚定,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不再相劝,只叫他保重身体。 薛无衣颔首谢过,转而举杯同邻座的雨泽使臣交谈。 雨泽此次前来大邺,阵势比他们所想的要大,除了出使的使臣,甚至还来了一位煜王。乃是雨泽王淮如峪的同胞兄弟淮如善。 淮如善相貌斯文端方,很有南地儒雅书生的风采,说话亦极有章法,酒宴不过半,就已经与鸿胪寺的官员相谈甚欢。 安长卿听着他们说起雨泽与周边小国来往,便插了几句话,淮如善见他感兴趣,便说得更详细些:“雨泽临海,许多百姓亦是靠海而生,因此都十分擅造船。我们造了许多大船,常会与周边一些小国做生意……雁王可曾见过海?” 安长卿摇摇头,道:“只在游记中看过,想来应是十分壮阔,” 淮如善给他描述了一番大海的波澜壮阔,语气颇有些奇异道:“我以为王爷会见过海。” “煜王何出此言?”安长卿笑着摇头道:“我生于邺京长于邺京,还没有机会去过海边。” 淮如善一笑,举杯敬他:“将来总会有机会的。” 宴席散后,鸿胪寺卿送雨泽使团去驿站休息。 萧止戈面色沉下来,冷声道:“那个淮如善一直在引你同他说话。” 安长卿还以为他又在拈酸吃醋:“煜王看着眉目清正,看起来不是好.色之人。” 难知萧止戈摇了摇头,沉声道:“他同鸿胪寺卿说话时,余光一直在观察你。雨泽此行,定然别有所图。” 淮如善的目光十分隐晦,若不是萧止戈常年习武作战,目力极好。再加上他目光习惯性落在安长卿身上,也不会发现这一点违和。 他嘱咐安长卿道:“在摸清他们的目的之前,你最近少出宫。” 安长卿见状也正色应下,雨泽与他们而言谜团太多,谨慎一些总不会出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淮如善:…… —————— 雨泽终于出来啦~ 秀快完结了,但是基友们都陆续开新辽,再给大家推个基友文。 基友橙子雨的沙雕文《张总叕去拍戏了》。 娱乐公司大佬张总(受),天生邪魅帅哥脸,性格狂霸酷炫,人生理想是捧出一个大影帝。 一次机缘巧合,自己去演了一部戏。 180+标准霸总脸,演了个纤纤病弱美少年。 结果因为太沙雕,爆了…… 张总:??!!! 并不想红只想捧人,谢谢! *** 张总沉迷捧影帝,做男团,不亦乐乎。 直到某天,捧起一只阴郁小狼狗。 狗:不喜欢我,对我这么好?{强行碰瓷jpg 请负责到底,否则不放过你! 张总:?!?!? 治愈文~野狗变小甜甜 阴郁痴情小野狗&沙雕霸总。 122、第 122 章 自萧止戈提醒之后, 雨泽使团抵京的这段日子, 他果然没有再出宫。淮如善一行倒是递上了两国贸易往来的章程与大邺商讨, 看着似乎真是为了开通商路而来。除了正经议事的时候,其余时候, 淮如善都在鸿胪寺官员的陪同下游览邺京。 安长卿观察了几日,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正逢初十这日薛无衣邀他去游湖, 安长卿便应约去了。 五月微风暖, 岸边草木葱。河水清冽,泛舟湖上,煮酒烹茶,倒也别有一番情致。两人只赁了一盏乌篷船, 船夫在船尾撑篙, 安长卿与薛无衣二人在船头对坐烹茶。 “我带了自酿的桃花酒来, 可惜霁雪不让我喝。长卿回去时再带上吧,此时就陪我喝几杯清茶。”薛无衣一指身后两坛酒, 眉间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安长卿将路上清水取下烫杯:“霁雪也是为了你好。” “今日试试我泡茶的手艺。”薛无衣从他手中将烫到一半的茶盏接过来,葱白的手灵巧地提起茶壶,颇为自得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茶艺。他手上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嘴上却也不住:“她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年纪不大大道理一堆,还常板着脸,日后我不在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给自己寻个好归宿。” 安长卿瞧着他:“既然不放心, 为什么不亲自看着。” 薛无衣笑容洒脱:“大约是我这人太自私罢,只想过这泛舟煮茶的快意日子,不想再劳心劳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雁王可别学霁雪一样唠叨我。” 安长卿便不再说,端起他送到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又皱起眉来:“太苦了。你怎么喜欢喝这个?改天我给你送几两我最爱喝的茶叶去。” 薛无衣眯起眼抿一口茶水,笑而不语。又另起了个话题道:“我在西蜣的探子若日传来消息,说王太后得急病殁了。如今是大将军在辅佐幼主……西蜣王那边,已有半个月没传消息来了吧?” “算算差不多是半个月。”安长卿道:“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薛无衣撑着下巴,目光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语气轻飘飘道:“大将军霍征勇武有余,却无甚智谋。他野心不小,只是这些年一直被我和商阙压着,才没敢轻举妄动。” 然而西蜣王先是派遣他出使西蜣,接着北护军统领商阙又不知所踪。兼之王太后仗着是西蜣王生母,没少作威作福,为娘家釜阳王家谋利。霍征会趁机出手毫不意外。 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霍征出手比他料想的要早得多罢了。 安长卿垂眸道:“你当真不准备回西蜣了?” “不回去了。”薛无衣一叹,目光收回来注视着手中清透茶水:“薛稚五岁时我便做了他的老师,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但他顽劣有余聪慧不足,我只能一面对他更加严厉,一面着手铲除不利朝局稳定的势力。原本盼着他亲政之时,便是不能做个英明的王,只要按着我给他铺的路走下去,也能平平顺顺……只是我到底错估了人心。” 薛无衣自嘲一笑:“我对他严厉,为他铺路,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而老师也终究亲不过生母,他越大,便与我愈发离心,许多新政推行都因此无疾而终。” “如今我只盼着西蜣内动荡极快结束,只要商阙当了王,我有信心他能将西蜣治理的很好。” 他脸上的怅惘在提到商阙时又尽数散去。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一双青白分明的眼眸闪着润泽的光,就像……就像是…… 安长卿心头沉了沉,觑着他试探问道:“你与商阙……他知道你病了吗?” 薛无衣抬眸看他,揶揄道:“雁王真是好眼力。他不知道,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你也别告诉他,我不想叫他知道。” “你们……”安长卿本想问问他与商阙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想想又觉得多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也太厚重,并不是简单言语便能解释清楚。 他止而不语,怕勾起薛无衣的伤心事。薛无衣却豁达的很,又给他斟了一杯茶道:“商阙原本是来杀我的。” 薛无衣原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幸被先王收养。十六岁便展现过人聪慧。少年封相,看似春风得意,实则明枪暗箭无数。先王那时身体就已经不好,独子薛稚尚年幼。而他则是先王寄予厚望的辅政大臣。那时候先帝常对年幼的薛稚说的一句话便是:只要丞相在一日,我儿便无忧。 后来先王崩殂,薛稚继位。不仅仅是王室那些人想他死,盼着西蜣王室分崩离析的西蜣部族遗孤也盼着他死。 十五岁的商阙武艺出众,被派来刺杀他。却被薛无衣擒住了。 回忆起往事,薛无衣抿唇微微笑起来:“他那时候空有一身武功,心思却十分简单,被我三言两语就骗得留下来为我效命。只因我告诉他,只要我还活着,终有一日会叫西蜣部族再不受凌.辱践踏。” 只是岁月变迁,人心渐疏。少年时轻信的承诺,长大后却已经明了其实现艰难。商阙虽一如既往为他办事,却已经不再信他。 “可惜我到底要失信于他,西蜣部族的未来,只能他自己去开创。”薛无衣轻叹。 安长卿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故事,国仇家恨横亘其间,均是身不由己,想也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曲折与矛盾。 他抿了一口苦涩茶水,大约明白为什么薛无衣喜欢喝这苦茶了。茶再苦,也苦不过人心难守,苦不过世事难改。 “或许日后,他会明白你的难处。”安慰太苍白,最后,安长卿只能这么说。 薛无衣便笑了:“我倒情愿他不明白。” 乌篷船在河面上缓缓前行,一壶清茶喝完,薛无衣又为他烹茶,安长卿这回拦住了他,笑着说:“你泡的茶太苦,还是我来。” 薛无衣浅笑驳他:“明明是这茶叶苦,你泡也一样。” …… 船沿着河道绕了一圈方才回来,两人喝茶谈天,倒也尽兴。眼见着天边已经燃了红霞,薛无衣披上一件厚些的外裳,与他在码头分别。 带来的两个禁卫军做仆人打扮,就等在河边。见他过来,便牵着马迎上前。 安长卿方才上马,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那边可是雁王?真是幸会。” 安长卿循声去看,就见淮如善正从不远处的画舫下来,身边亦只有两个仆从,并无鸿胪寺官员陪同。 “竟然是煜王,幸会。”安长卿下了马,笑着同他寒暄,心里却默默警惕起来:“煜王人生地不熟,怎么不叫鸿胪寺的官员陪同?” 淮如善做一副寻常书生打扮,手中折扇晃了两晃,道:“我更想自己领略这大邺风光。从前总听说邺京十分繁盛,比之载虢更甚,这几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煜王若是喜欢,尽可在邺京多留几日。” “我也是作此想,只是我在邺京并无好友,鸿胪寺官员虽热情备至,却难免客套。不知日后可否请王爷一同游玩?我听闻邺京有许多茶楼说书也十分有特色,还未曾去过。” 安长卿眼神一闪,面上却不露异样,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公务繁忙,怕是不一定得空。” 淮如善朗声一笑:“无妨,哪日王爷有空我再去叨扰就是。” 两人在码头寒暄几番,安长卿方才回了宫。 淮如善看着他的背影,轻道了一声:“可真是像啊……” *** 安长卿回了宫中,便现将偶遇淮如善又邀他事情告诉了萧止戈。 萧止戈冷哼了一声:“你这些日子都没出宫,偏偏今日一出宫就撞上了他,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安长卿也是觉得太过巧合,方才提起了警惕。只是又想不通淮如善到底接近他想做什么。 萧止戈确实如有所思的样子,沉思道:“你说……雨泽会不会也有那副画像?” 那画中人既然与薛常相识,薛常又与太.祖和淮述安相识,那淮述安没道理没见过画中人。看淮如善这些日子的表现,明显是冲着安长卿而来。那么很有可能雨泽也与那画中人相关,甚至因为雨泽毗邻南海,极有可能对画中人或者鲛人族知道得更深。 否则安长卿与鲛人族之关联除了少数几人,至今无人知晓。除了长相相似引起了淮如善的注意,从其他方面实在寻不到缘由。 安长卿也凝起了眉,他认真思考了许久,道:“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他下次若是邀我,我便赴约却试试他,看看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萧止戈下意识皱了皱眉,接着又想着这是邺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会出什么事,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说完淮如善,安长卿想起什么,又问道:“与雨泽通商之事谈得如何?” “双方都有意推进,谈得还算顺利。只是细则还需要进一步商讨才能定下。不管淮如善目的如何,雨泽倒确实是诚心想与大邺通商。” 安长卿点点头:“若是能打通商路,也是件好事。” 萧止戈也正是这么想,闻言又牵着他走到里间,拿出一份草拟协议给他看:“今日还与他们谈了这个,若是能成,日后或许我们便能坐船出海,去南海看看。” 他拿出来是一份造船的草拟章程,大邺以改良筒车的图纸为交换,换雨泽派遣擅于造船的匠人来大邺,教大邺的匠人造船。大邺闭国多年,少有出海。所造船只十分落后,而雨泽却最擅造船,萧止戈为以防万一,便又与雨泽使臣谈了相关事宜。 安长卿看的目光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乘船出海的盛况,激动道:“也不只是为了南海之行。大邺雨泽之外,尚有无数外邦,等我们自己造了海船,也可以出海去异邦看看,同他们做生意也无不可。”就像他从前看过的那些游记所写一般。 萧止戈被他看得心头发热,趁机在他唇上偷了一吻,低笑道:“雁王心里惦记的都是大事,朕却想着,日后我们可以周游大邺河山,看尽之后再乘船出海,见识一番天地广博。” “安珩不过一岁,你想得也太远了些。”安长卿笑他。 萧止戈理所当然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前半生攘外患平内忧,励精图治为后世铺路。剩下半生我却不想耗在这上面。人生苦短,爱侣难求。我只想珍惜与喏喏相守的时光罢了。” 这是他自当了皇帝之后便有的想法,若不是这大邺江山无人可守,他当个闲散王爷与安长卿自去逍遥也无不可。 安长卿听得心里一动,尤其是今日听了薛无衣的故事,他愈发觉得这世间不美满太多,他与萧止戈此生看似圆满,却也是上一世生死相离才换来的。因此这一世,他也愈发地珍惜两人的情谊。 凝视着男人认真的眉眼,安长卿粲然一笑:“那你现在可得对安珩好些,不然他可不接你的担子。” 萧止戈背过手哼了一声:“他若不当,便叫安珠当好了。” 安长卿被他逗得笑容愈盛,当真认真想了想道:“还是安珩好了,安珠脾气像你,真要是当了皇帝,那些大臣们怕是没有盼头了。” 萧止戈笑容一收,神情危险地逼近他,将他抵在内殿的屏风之上:“那些大臣没有盼头,雁王可有盼头?嗯?” 安长卿半点不憷他,拧着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出其不意地仰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笑吟吟道:“我自然有盼头。” 萧止戈舔了舔湿润的唇角,眸色微深去寻他的唇,低声喃喃道:“是吗?那亲我时……喏喏在盼着什么?” 呼吸被掠走,安长卿睁大了眼,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带进了另一番更美妙的天地之中…… *** 接下来几日,安长卿不再刻意待在宫中,有空了便去雁王府住一两日。果然没过几日,淮如善便寻上了门拜访。 彼时安长卿正在雁王府中晒书。医馆中无事,小余绡便也在王府中帮忙。安福进来通传时,安长卿眉头一挑,擦了擦汗又换了一身衣服,瞧着正在咕嘟嘟喝水余绡,便把他也带上了。 余绡今年十岁有一,自被他从梁州带回来之后,便一直跟着胡是非学医,如今精气神养起来了,越发长得好看,便是脸上那一块鱼鳞状的红纹,也越来越和谐,看久了不觉得丑陋难看,反而有种异样的美。 安长卿一直猜测余绡与他同是鲛人族,想到上门拜访的淮如善,便生出了试探的心思。索性将余绡也带上了。只是又担心余绡年幼被淮如善哄骗套话,又叮嘱道:“等会带你去见的那位客人你防着些,若是问到你红纹相关的事,不能说便装作不知道。” 余绡十分机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牵着他的手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淮如善被下人请到了前厅等候,安长卿牵着余绡进去时,刻意观察着他的表情,果然就见淮如善在看见他们二人时,目光凝了一凝。接着便十分自然地起身同安长卿见礼。 “听闻雁王在府中,冒昧前来叨扰。” 安长卿笑着道:“煜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怎么能说叨扰?”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客套话,淮如善才说了来意,原来前日邺京城一位十分受追捧的说书先生远游归来,今日下午便要开场子,淮如善十分好奇,便来邀请安长卿一同去听。 安长卿有心试探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为难地看向余绡,道:“正逢好友的小徒弟来做客,可否带上他一同?” “自然可以。”淮如善顺势笑问道:“这小公子生得精致可爱,想必王爷那位好友也是位灵秀人物。” 安长卿笑了笑却没接他的话,只道:“那可好,我这就叫下人去备车。” 作者有话要说:  #教孩子# 怂怂:这皇位,总要有一个人来继承,谁当? 小公主:你不当我不当,当然是萧安珩当。 太子:…… —————— 感谢在2020-01-06 21:19:45~2020-01-07 20:3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heead7、uravity、木曳野、吾爱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冰月? 119瓶;37776974 86瓶;抽不到奖的声吾 29瓶;???、26305626 20瓶;39940074、菠萝a 10瓶;pj 6瓶;小喵兮、arazl、26666930 5瓶;苍狗 3瓶;我要上天!、清越 2瓶;_strong壮、月白、是氵王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3、第 123 章 淮如善要去看的这位说书先生在邺京极负盛名。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 生得儒雅面孔, 着藏蓝长衫, 一把折扇一摇,倒是有几分文人雅士的味道。据说他原本是个举人, 为官无望又屡试不中,为了养家糊口干脆开始说书。他腹中有些墨水,口技又好, 说起书来跌宕起伏, 渐渐便积攒起了名声,从市井百姓到文人书生,甚至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听他说书, 人称一声王先生。 王先生这日的场子设在望仙楼后园, 园子前头设了雅座, 专供富贵人家。再后面一些以围栏隔开,摆了桌椅板凳, 为通座,坐的多是普通百姓。淮如善早就定好了雅座,三人到了望仙楼之后, 便被跑堂小二引着到前方雅座落座。 此时还未开场,通座已经坐了不少人,淮如善环顾一圈道:“这位王先生果然极负盛名,竟然有如此多看客。听闻他今日说得故事乃是他一位友人所著的故事后传,讲得是天上仙人与人间帝王的故事。” “这个我知道。”余绡脆生生接话道:“前传说的是是仙人下凡报恩, 又与恩人将军相恋的故事。仙人因身具仙力,为将军孕育了孩子,却被人间的昏庸帝王当做妖怪处以火刑。后来将军劫狱救人,自己却死了。将军死后仙人回了天庭生下一双儿女独自养育,只年年带孩子去人间祭拜将军。这后传说的就是仙人后来寻到了将军的转世之人,与他相认的故事。” 听到一半时安长卿眼皮就跳了跳,等余绡说完,果然就是当初萧止戈为了给他生子造势铺路特意叫人写的话本故事。他目光隐晦地打量着淮如善,揣摩着他邀请他来听这故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淮如善却没有露出半点端倪,扬了扬眉饶有兴趣道:“没想到前传竟是这般惨淡结局?” 余绡点点头道:“我当初看完,还躲在被子里哭过呢。听说后传有了团圆结局,所以大家才赶着来看。” “那倒是不错。”淮如善摇了摇扇子,目光看向安长卿,意味深长道:“我听闻这故事是那作者照着陛下与王爷所写,不知道王爷可有看过?” “看过一些。只不过我不爱看这些坊间话本,便没看完。”安长卿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邺京果然比载虢民风开放。若是在载虢,这些文人画匠就不敢拿我王兄来写故事。”淮如善道:“更可况是这男人生子的奇异之事。” 安长卿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有所图,面上更加打起了十分警惕来应对:“天地广博,我们一生所见也未必能全。这些编撰出来的故事,也未必都是假。他们写他们的故事,只要不作奸犯科违背律法,至于写的谁写的什么,我们又何必去干涉?” 淮如善若有所思道:“王爷真知灼见,真该叫我那王兄也学一学。” 他们正说着话间,就见王先生已经出场,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惊堂木一拍便要开讲。于是三人便都不再说话,专心听起书来。 王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一折认亲的故事被他说的缠.绵婉转,更兼伤心感动。待他惊堂木落了最后一下,一声惊响才将众人从故事之中唤出来。 余绡听得眼泪汪汪,淮如善好笑地递给他一块手帕,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余小公子这脸上是胎记还是刺青?花纹瞧着倒是十分独特。” 余绡下意识看了安长卿一眼,见他不阻止方才回道:“是胎记,出生时便有。” “是吗?这胎记状似鱼鳞,我还以为是刺青一类,有什么独特的寓意。”淮如善笑着道。 安长卿含笑道:“巧合罢,不过这红纹确实有些深意,却不便多说。” 淮如善见状不便再问,只好邀他们一同用晚饭。望仙楼原本便是酒楼,一楼往上都是雅间,三人便又换到雅间去用了晚饭,饭后安长卿便借口回宫告辞离开。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淮如善却没走,他临窗而坐,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灰衣人推门进来,关好门窗后跪地行礼道:“王上。” “出门在外,不必讲究虚礼,如今我既顶着二弟的身份,你称我王爷便是。”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临窗而坐的斯文男子换了一副神情,背手起身道:“可有查到什么?” “雁王府之内防守十分严密,我们不敢太过接近,只能旁敲侧击地打探,并未查到鲛人族的消息。”灰衣人道。 淮如峪转过身,看着下头熙攘人群,沉思片刻道:“据记载,邺太.祖当年销毁了所有有关鲛人族之记录,他们不知道实属正常。但偏偏我却总觉得,雁王应当知晓一些鲛人族之事。” “王上今日一番试探,可有发现?”灰衣人道。 “雁王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孩子,亦是鲛人族,我不觉得这是巧合。”淮如峪道。 灰衣人迟疑道:“既如此,为何不对雁王说明,请他随我们回雨泽?” “鲛人墓是当年先王所建,先王祖训有命,但凡雨泽王族延续一日,便不许将鲛人族之消息传扬出去,亦不许大邺皇室血脉踏足鲛人墓。据我这些时日观察,雁王与邺帝感情深厚,若如实相告,邺帝必会知晓。” “可您身上的毒……” 淮如峪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急,还有些时日。” 灰衣人闻言只好不再劝说,只道:“那雁王那边可还要继续盯着?” “先将人手撤回来吧。”淮如峪道。 “是。”灰衣人又行了一礼,便悄声退了出去。 灰衣人离开之后,淮如峪枯坐窗边,想起身上的毒,扯开衣襟看了看,就见胸膛处灰色鱼鳞又蔓延了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衣襟,坐在窗边,又回忆起父王死前对他所说的话。 那时父王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鱼鳞,周身弥散着难闻腥臭,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将一副画卷塞给他,叫他务必找到画中之人。唯有画中人能打开鲛人墓,解开他们身上的毒。否则,雨泽王室世世代代,都活不过三十。 淮如峪还记得自己那时问他:“如果找不到呢?” 父王那时候人已经糊涂了,只瞪着一双凸起的眼珠咒骂道:“找不到便只有等死!若不是你爷爷违背了祖训,亵渎圣使!我们何至于此?!” 淮如峪当时还想追问更多,父王却已经陷入迷障之中。一会儿咒骂违背祖训的父亲,一会儿又咒骂先王与鲛人族……而当时不过十岁的淮如峪,便亲眼见着他周身布满鱼鳞,狼狈又不堪地死去。 后来淮如峪继承王位,一边暗中命人寻找画中人,一边遍查典籍,方才将当年之事拼凑出一角。 事情大约要追寻到雨泽建国之时,当初先王淮述安判出大邺,在载虢称王。但外人只知淮述安称王,雨泽一代代传下来。却不知淮述安其实一生未娶,称王之后便派船队出海,傾雨泽之力在海上建了一座鲛人墓。鲛人墓在南海中心,据记载里面不仅堆满了金银珠宝,还有世所罕见的鲛人族隐居其中。淮述安倾其一生建造了鲛人墓,年迈之时,又从自己的忠仆后代中挑选了继承人承袭王位,同时又命对方服下奇毒,立下十六条祖训,世世代代守护鲛人墓。 奇毒每十年间便发作一次,唯有自鲛人墓来的圣使能解。如此传承许多年,皆相安无事。直到他爷爷打破了祖训,与鲛人族的圣使相恋,却又违背了誓言另娶。 据说鲛人族极少与外族通婚,一生只认一个伴侣,不同生,却同死。他爷爷另娶之后,神使便不知所踪,而他爷爷亦没能活过下一个十年毒发。 而自圣使失踪之后,鲛人墓再无人出海。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曾派过船队出海去寻,然而鲛人墓外迷雾重重,根本无人能入。 据说鲛人墓乃是先王为心爱之人所建,唯有那画中人才能进入鲛人墓。 淮如峪十岁丧父继承王位,便是第一次毒发之时。而今他二十有五,距离下一个毒发之日,只剩下短短五年。第一次毒发时,他胸膛之上便生了细密的灰色鱼鳞,第二次毒发,双腿亦生出鱼鳞。这十数年间,鱼鳞缓慢生长。到他满了三十岁,鱼鳞长满全身,他便会如他父王一般丑陋难堪地死去。 原先或许还有惶恐,然后十几年徒劳无功的找寻,反而叫他渐渐绝了希望。却没想到在他近乎放弃之时,竟然意外发现了与画中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安长卿。 只可惜他得知消息时,安长卿已经是北战王妃,后来又被封为雁王。想要将人悄无声息地带回雨泽已然不可能,他只能借着打通两国商路的借口,伪装成淮如善亲赴邺京。 从黄昏时分坐到暮色低垂,淮如峪喝了一盏凉透茶水,方才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做头发了,从中午弄到晚上,这点更新是做头发的空隙里用手机码出来的,大家将就康康,绣明天努力粗长orz 感谢在2020-01-07 20:37:40~2020-01-08 21:0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沈允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福娃娃鸭 100瓶;叶相惜 71瓶;sun-xiaodui 50瓶;lee、君绾、basilisk、藍轩?靈兒、xiaobaige、跳水冠军张云雷 10瓶;荡秋千的猪、莫问沫念 8瓶;柠小仙 7瓶;木兰、沈忞彧、厌姜、余清忱 5瓶;花开半夏 2瓶;花玖柒秋、鲜花饼饼饼饼饼、谁吃了我的草莓qaq、夏皎梓、_strong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4、第 124 章 安长卿回宫之后, 便将会面之事告诉了萧止戈:“今日我特地带了余绡去试探他, 观他反应, 果然是知道鲛人族的。” “不意外,你看看这个。”萧止戈将一份密报递给他:“下面人刚刚呈上来的。” 萧止戈登基之后, 手中的情报网有一部分转到了明面上来,但还有一部分,却仍然藏在暗处。淮如善几次三番对安长卿和鲛人族表现出兴趣, 叫人不得不防, 萧止戈便动用了暗部的人手,一直在悄悄调查他们。 “淮如善还暗中派了人在查我?” “嗯,估计是怕被我们察觉,并未做得太过分。只是在四处搜集打探你的消息。”只不过就算只是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也叫萧止戈产生了被冒犯的不悦。只不过目前碍于两国之间的邦交, 再加上淮如善并未做得太出格, 他才引而不发。 “商路之事才谈到一般,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很快敲定。淮如善也必定还要留在大邺, 总跟苍蝇似的围在你周围,也叫人生烦。”萧止戈把玩着他的手指,语气十分不愉道:“不如我们给他设个圈套, 叫他主动跳进来,如此我们占了理,将他暂时羁押审问或者强行送返雨泽,雨泽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只有千日做贼,万没有千日防贼的。安长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只是要怎么设圈套却是个问题:“淮如善做事谨慎,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萧止戈沉吟片刻道:“他的人一直想靠近王府查探,我叫护卫暗中将人放进去,到时候瓮中捉鳖人赃并获,让他抵赖不了。派人探查雁王府意图不轨,单这一条就足够给他定罪羁押了,到时候再叫雨泽来赎他。” 安长卿侧脸去瞧他,笑眯眯:“听说雨泽王对这个弟弟一向十分严厉?等雨泽王将他赎回去,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也不排除此事是雨泽王所授意。” “不管背后主使是谁,”萧止戈声音微沉:“我都要叫他知道,你是大邺的雁王,与君同尊万人之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查的。若敢随便伸爪子,来一个我砍一个。” 敢朝他的人伸爪子,萧止戈心里早就憋着火气。眼下都攒着,准备都撒在淮如善身上呢。 *** 萧止戈说要做局,何时做如何做安长卿便也没再问。左右萧止戈出手便不会落空,他便安心地同周鹤岚去商议改革田制之事。 周鹤岚如今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太府寺丞,但谁也没有轻视他。一则众人都知道他是雁王的准妹婿;二则是与他有过接触之人,都知此人绝非池中物,眼下虽被皇帝放在太府寺历练,但却绝不会止步于此。加上太府寺卿本身也是个惜才之人,对他也多有栽培。 周鹤岚上任后不久,正逢田制改革之事被提上日程。安长卿有意仿造雁州之举推行新田制,但各地情形各有不同,一州比之一国又更难监管,要想完全推行下去还需不断完善细化,这些日子安长卿常同太府寺卿讨论此事。太府寺卿事忙,便常将周鹤岚待在身边办事。 大邺旧有田制乃是承袭前朝。前朝实行井田制,但到了末期井田制被破坏,公田无人耕种逐渐荒废,许多百姓将私田据为己有。太.祖建立大邺之后休养生息,废除井田制,改为计口授田,允许私田存在和土地买卖。此种方式前期使得大部分百姓都能分到田地,靠着耕种田地暂且得到了休养。但是这种方式发展到安庆帝那一代之后,因为地方吏治腐败,导致许多地主豪强兼并土地。普通百姓的田地被豪强吞并,导致许多百姓失去田地成为流民,只能依附于地主豪强。 在萧止戈登基之前,当初庆州雍州等地便因豪强地主兼并土地导致民怨沸腾,不堪其苦的百姓揭竿而起,生了不小的乱子。虽然后来萧止戈前去平乱时,斩杀了一批豪强地主,又将土地放还百姓。然而此举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杜绝此事,使得百姓有田可种,到底还需要改革田制。只是田制要变革,难免牵扯到户籍与赋税,更会触到地方豪强地主的利益,因此推行必须小心谨慎。 安长卿已经就此与太府寺卿商议过多次,后来周鹤岚随行,亦提出了几个颇有见地的建议,太府寺卿便叫他参与新田制的制定。 周鹤岚是自己人,安长卿便直接在乾正宫中见了他,两人谈完正事。就见周鹤岚欲言又止地看过来。安长卿一挑眉:“鹤岚可还有事要说?” 周鹤岚轻咳一声,有些赧然道:“二十一城南有花会,主办花会的管事给我送了十张请柬,王爷可要去?” “花会?”安长卿正要拒绝,却忽然反应过来周鹤岚不会在这种事上犹犹豫豫。了然笑道:“怎么?想邀娴钰一同去花会?” “虽然订了婚,但只我们二人同游,难免招人闲话。” “知道了,你将请柬给我,我去同娴钰说。” 周鹤岚连忙从袖中掏出请柬递过去,起身一揖道:“多谢王爷成全。” 心愿达成,周鹤岚便告辞离开。安长卿盯着这请柬倒是忽然有了主意,连忙起身去寻萧止戈。 崇政殿偏殿,萧止戈才跟朝臣议完事,就见安长卿急匆匆过来,手里还攥着十张请柬,满脸都是笑容。他搁下笔眉头一扬:“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安长卿在他身侧坐下,问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给淮如善做局?可有进展?” “已经布置下去了,他们试探了几次,不过比较谨慎,并未咬钩。” 安长卿晃了晃手里的请柬,狡黠笑道:“那正好,二十一城南有花会,我们若是都去花会,府上护卫肯定要同行,届时府中防卫松懈也十分正常,他们若是有心入府探查,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萧止戈略一思量,亦觉得可行。不过他比安长卿想的还要多些,道:“可以叫上淮如善一同前去。” 两人就此说定,安长卿提前给淮如善送了消息邀他参加花会,而萧止戈则将眼前政务提前处理完,到了花会那一日,没有带宫中禁卫军,只从雁王府调了护卫,一行人通往城南行去。 城南花会这次办的极盛大,连着办三日,头一天展出的花都是名贵品种,不少爱花的达官贵人都会参加。因此第一日的花会场地守卫十分森严,只有凭请柬方能入场。 虽然借此给淮如善设了局,但此次花会十分盛大值得一看,因此安长卿不仅邀了淮如善,还邀了薛无衣同行。 余氏、安娴钰、周鹤岚、淮如善与薛无衣,再加上安长卿与萧止戈二人,一共七人进了花会会场。 花会会场这一日早就清了场,会场洒扫干净,名贵花种被摆放在精心布置的展台之上,每盆花边上都有其主人守着,如有贵人来看,便能为其介绍。 会场极大,越往里花卉越稀有罕见。七人对花各有喜好,入场之后没多久,便分成了三拨。周鹤岚与安娴钰一拨,余氏带着丫鬟又是一波,剩下四人则同行。 其余三人都是颇有兴致地赏花,唯有淮如峪满脸凝重地盯着余氏离开的方向,心中颤动。 几人逛了一会儿,安长卿余光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始终魂不守舍,便唤了他一声:“煜王怎么连赏花都满脸心事?” 淮如峪堪堪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脑海中余氏面孔却挥之不去:“不,只是看到这些花,想起了旧人。” 安长卿“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只体贴道:“那边正好有个茶棚,可要去坐一会儿?” 淮如峪此时心烦意乱,脑子更是一团乱麻,闻言胡乱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们往茶棚去。 薛无衣与安长卿走在前头,瞥了魂不守舍的淮如峪一眼,再看看满脸含笑的安长卿,意会到了什么,也不多问,随他们在茶棚坐下。 花会上人极多,茶棚也设的大。邺京达官显贵如今少有不认识萧止戈与安长卿的,只是见他们装扮明显不想暴露身份,便无人敢上前骚扰,撞见了也只远远行个礼。此时见他们在茶棚坐下,更不敢进来打扰,都避开去了别处。因此挺大的茶棚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有貌美的侍女泡了好茶送来,安长卿饶有趣味地品茶,却忽然发觉淮如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 他回以疑惑的目光:“煜王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淮如峪看着他,喉咙一时竟然有些干涩。先前他单发现安长卿与那画中人相像,然而今日见了安长卿的生母余氏,他才蓦然惊觉,安长卿的五官虽然与画中人相像,但他眼神与无意中流露的气质,却像极了那位失踪了的圣使。 他看过祖父留下的手稿与画像,那位圣使便是位温润如玉的男子。当年祖父与圣使相恋,却因龙阳之癖上不得台面不敢公诸于世,后来更为掩人耳目,瞒着圣使议了亲。圣使自海上来,原本只该在载虢停留一个月便返回海上,然而两人相恋之后,圣使滞留载虢一年有余,期间一直住在别苑之中。直到祖父迎娶王后的大婚之日,他方才知晓此事。再之后,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别苑,不知所踪。 祖父手稿之中记载,圣使失踪之后并未回海上,他曾广撒人手去雨泽四处寻找,均无所获。唯有一次,似有人见过与他相貌相似的男子在雨泽与大邺交界的村落出现过。只是那一次祖父依旧扑了空,此后直到祖父毒发身亡,都没再见过圣使一面。 但从那些留存下来的手稿与画像之中,淮如峪依稀看到了他悔意,只是却不知道是因为一步踏错失去爱人而悔,还是因为没了解药,害了自己又害了子孙后代而悔。 祖父去的早,淮如峪从未见过他,亦不爱迁怒死者,对他自然没什么感情。这些年除了翻阅他的手稿寻找线索,并未对他与圣使之间的感情纠葛有太大兴趣。然而今日见到余氏,他方才想到一个可能:圣使乃是鲛人一族,记载里鲛人族中带红纹的男子亦可生育——留存的圣使画像之中,圣使耳后便有鳞状红纹。且圣使与祖父相处一年有余,这期间若是有孕,也实属正常。更何况当初祖父翻遍整个雨泽亦未寻到圣使,却偏偏有人在雨泽与大邺交界处见过肖似圣使的人……如此推断,圣使当初躲到了大邺去也不是不可能。 算算时间,余氏的年纪也正好对得上。 假若余氏真是圣使与祖父生下的女儿,那安长卿便是圣使的后人。即便从那画中人身上找不到线索,安长卿作为圣使后人,或许会有机缘进入鲛人墓之中。绝望了太久,猝不及防间眼前忽然又现出一条生路,淮如峪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胆怯,就怕这不过是一桩巧合罢了。 盯着安长卿看了半晌,淮如峪勉强整理好纷乱思绪,正要开口时,就见一护卫打扮的人凑到萧止戈与安长卿耳边说了什么,之后萧止戈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王府中出了些事,朕与雁王要回去看看。二位可继续赏花。” 薛无衣目光一转,闻弦歌便已知雅意,配合道:“正巧我有些累了,便随陛下与王爷一道回去,在王府歇一歇吧。” 他既如此说了,淮如峪自然不可能再独自留下赏花,便也只能一同去了雁王府。只是他回想起萧止戈看过来的眼神,眉头皱了皱,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来时从容,去时匆匆。四人迅速赶回了雁王府。就见院中有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被两个护卫押着跪在地上。护卫统领见他们回来,回禀道:“此人扮成下人混入府中,意图去王爷书房行窃。我们搜查审问之后,发现他并不是大邺口音,且身上只带着一块令牌,上头的纹饰,瞧着像是雨泽那边常用的。而后属下又请人去鸿胪寺请了接待雨泽使团的官员来辨认,发现此人乃是煜王的护卫……” 护卫统领说完,双手捧着一块令牌呈上来。 淮如峪听见雨泽时眉头便跳了跳,再听到他连自己都牵扯出来了,眼皮也跟着跳起来,不用再去看地上之人相貌,他都知晓,那必是他之前派出去的手下。 怎么可能就有这么巧? 他暗叹一口气,再去看萧止戈与安长卿,却发现二人神情似乎并不意外,他心念一转随即便明白,对方大概早就察觉了他别有用心,今日故意设了局,等着他的人往里钻呢。 他越发想叹气,上前拱手道:“陛下,王爷,我可以解释。” 萧止戈却没耐心跟他浪费口舌,冷声道:“煜王乃是贵客,不必同朕解释。待雨泽王派了人来,王爷回载虢同雨泽王解释吧。现在只能委屈煜王先去我大理寺的邢狱走上一遭了。王爷放心,刑狱虽简陋些,但必不会让王爷吃苦头。等我们查明证据,同雨泽王交涉好,便会放王爷离开。” 他连如何处置都安排好了,分明是有备而来。开口就是大理寺刑狱,显然并不怕因此跟雨泽交恶。又或者是吃准了雨泽王不会为了一个刺探别国消息的王爷同大邺交恶。 淮如峪苦笑一声,只可惜他并不是淮如善。制止了欲要拔刀护驾的侍从,淮如峪沉声道:“我便是雨泽王淮如峪,此事多有误会,还请陛下与王爷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敢打我老婆主意,整不死你:) —————— 来了,今天努力粗长啦。 另外跟大家说一下,因为《暴君》在收尾阶段了,想每天多更一点尽量年前完结,加上年底聚会啊各种事也多,所以更新也没法固定时间了,如果没事我会尽量早点更,有事就会比较晚,不过肯定还是日更哒~以后就不每天挂请假条啦。大家可能看烦了我每天挂请假条其实也挺不好意思orz 感谢在2020-01-08 21:02:58~2020-01-09 21:2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流觞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894128、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秀秀秀秀秀x、姽薇 50瓶;天天 22瓶;路酱酱 20瓶;鬼墨寒 10瓶;松吹玉絮 6瓶;花兮狸、_lazycat_、离离 5瓶;介错、nice云上的lily、这货居然、清越、甘棠勿剪 2瓶;谁吃了我的草莓qaq、宋羽嘿、雪雪、_strong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5、第 125 章 一言既出, 满座皆惊。 虽是同胞兄弟, 但煜王与雨泽王的地位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大邺可以找由头扣押煜王, 却不能扣押人家的王上,除非他们想主动挑起战端。萧止戈冷眼觑着他, 嗤道:“雨泽王顶替胞弟的身份来我大邺,有何图谋?” 安长卿亦道:“大邺诚心与雨泽相交,雨泽王却冒名而来, 又派人潜入王府之中, 可是想要蓄意挑起两国争端?” 就连一旁看热闹的薛无衣都出言道:“雨泽王此举实在不妥。” 他们三人一唱一和,全然没有给淮如峪说话的机会,两侧护卫依旧警惕地守在四周。淮如峪面露苦涩,拱手道:“诸位所言不错,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只是雨泽确实诚心与大邺相交, 还请二位听我一言。” 他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安长卿与萧止戈对视一眼,也不好再紧揪着此事不放, 便颔首道:“去厅中细说吧。” 只是话虽这么说,那个被扣押的探子却仍然没有放走,反而被护卫押了下去。他们几人往厅中去说话, 薛无衣见状便主动出言道:“即是雨泽与大邺之事,我在侧恐不妥,便先回驿站了,改日再邀雁王小聚。” 安长卿叫安福送他出去,自己则去了前厅。 诸人在前厅落座, 待下人奉了茶水上来,萧止戈便屏退了侍从,命护卫统领带人守在厅外。 闲杂人等都退下去,厅中就剩下他们三人。萧止戈方才道:“雨泽王来我大邺到底意欲何为?现在可说了?” “我之前顶替胞弟前来大邺,此事说来也与陛下有些干系。”既然都已经摊开来说,淮如峪也撤去了伪装,换上另一副更为冷漠沉着、却也更符合他身份的神情来。 “我不知道陛下与雁王如何查到鲛人族之事,又对之知晓多少。但我们雨泽,却是从先王淮述安建国至今,便留下了诸多关于鲛人族之记载。另还立下十六条祖训,命后世子孙不得违背。祖训第十六条便是“但凡雨泽王族延续一日,便不许将鲛人族之消息传扬出去,亦不许大邺皇室血脉踏足鲛人墓”。 淮如峪道:“我此行大邺,是为了寻雁王,但雁王与陛下关系亲密无间,我担心如实告知雁王,陛下也会知晓。” 听他亲口说是为了寻安长卿而来,萧止戈脸色更黑了一些,毫不客气道:“那怎么如今又能说了?被朕人赃并获抵赖不了,那祖训就不用守了?” 淮如峪神情复杂,目光转向安长卿道:“非也,乃是因为今日花会,见着余老夫人,我怀疑老夫人是祖父遗落在外的骨血。若此事为真,那我与雁王,极可能是表弟。以陛下与雁王的关系,我便是瞒也无用,不如坦言。” “……” 他这一番话实在石破天惊,安长卿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最后还会牵扯到娘亲甚至还有不知是何人的外祖父来。他一时失了语,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止戈轻拍他的手背,沉静道:“你可有证据?雁王生母的出身邺京无人不知,可不止雨泽王一人想认亲,沾一沾这皇亲国戚的光。”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将一国之王与那些想认亲谋富贵的魍魉小人作比。然而淮如峪理亏在先,加上身家性命还系在安长卿身上,只能越发放低姿态道:“只是猜测,但结合祖父手稿,有七八成可能。” 说着他便将祖父与圣使的一番纠葛缓缓道来。 安长卿越听心里越沉的厉害,有些事淮如峪不知道,但他与萧止戈却早就知道的,如今与他所说相印证,竟然大部分都对上了。 比如安长卿藏于耳后从未示人的红纹,位置与圣使一模一样;再比如他们巧合得到的那份手稿。手稿中记载那有孕的男子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带着女儿离开。那接生大夫所在的地界,正是雨泽与大邺交接之处:再便是那手稿上有时间,算一算那女婴若是顺利长大,年纪确实与余氏差不离…… 巧合太多,便不能称之为巧合。不知其出处的鲛人族血脉,十分相似的面容……虽然他并不愿认一个忽然冒出来的表亲,但真相摆在眼前,却也无法否认。 “就算我娘真是你祖父遗落在外的血脉又如何?”安长卿想到母亲前半生的遭遇,冷下脸来:“前头几十年她过得苦,没见你们寻人认亲,如今她终于过上舒坦日子了,却要来搅她平静。再说你那祖父薄情寡义背信弃义,圣使既然不原谅他,那我们也不必相认。” 打亲情牌完全不管用,淮如峪又叹一口气。只能公事公办道:“祖父所为我不便评论,雁王不愿相认我也能理解。只是此事不仅仅是简单的认亲,还关系到雨泽王室直系血亲的身家性命。” “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冒险来大邺寻人。”淮如峪扯开衣襟,将胸膛一片灰色鱼鳞露出给他们看。 见他们神情震惊,淮如峪方才合拢衣襟,自先王建国之初说起,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或许是今日受得震撼已经足够多,安长卿听到他说雨泽先王亦留下了许多画像,且画中人与他十分相似时,竟然有种果然如此感觉。他与萧止戈对视一眼,又问淮如峪道:“记载中可有记载那画中人的身份?” 淮如峪摇头:“未曾,我派人翻遍雨泽,也暗中派了人在大邺与西蜣寻找,但是并未找到相似之人。直到去年见到王爷画像,方才起了探寻之心。” “你寻雁王是想做什么?他便是与画中人长得再像,却也不是那画中人。再说那圣使,他更是从未见过,更无法给你解毒之法。”萧止戈忽而出言问道。 淮如峪喉头滚动,顶着他噬人的目光道:“我想请雁王同去雨泽,一探鲛人墓。圣使既是从鲛人墓来,那鲛人墓中必定会有解毒之法。” “鲛人墓在何处?墓中可有危险?雨泽王可有十成把握全身而退?” 淮如峪默然,而后摇头:“我不知。” 萧止戈一声冷笑:“那雁王凭什么同你去雨泽涉险?雨泽王室这些年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如今快死了却想找他救命,雨泽王自己觉得这桩买卖公平吗?” 他咄咄逼人,淮如峪在他质问中闭上眼,似思索良久,方才道:“这些年确实是我们对不起雁王母子,此番请雁王帮忙,不论亲情,只做交易。我这些年因中毒缘故,并未成婚也没有子女。若是雁王愿意出手相助,待我解毒之后,愿立雁王为王储,将这江山托付雁王。” 这毒只对王室直系血脉起作用,因此这些年来雨泽王室血脉一直不丰,一是子孙太多秘密便守不住,二则是先祖们担心血脉太多,解药却不够。因着种种顾虑,雨泽传到他这一代,真正的直系血脉不过就剩下他和胞弟两人而已。 他十岁目睹父王毒发惨死,而后十五年间,一边要顾着雨泽的江山,一边还要四处寻找解毒的线索。然而年复一年过去,失望越多希望也越渺茫,他们兄弟二人更近乎是在等死。他这些年来克己自律,不立王后不纳嫔妃,更不近女色,便是厌倦了这从出生便开始等死的宿命,宁愿叫这血脉断绝在他这里,也不愿意再生下孩子,叫他们重复自己的老路。 淮如善总笑话他看不开,便是注定三十岁要死,也该享尽人间富贵再死,如此也不枉白来人世一趟。这个弟弟常年四处游历,偶尔回宫来也不愿多待。外人都说是他对弟弟太过严厉,兄弟间生了间隙。然而实际上他知道他看似洒脱,实则想法与他一样,否则也不会这些年来跟他一般不肯留下血脉。 淮如峪以为他以江山做筹码,这两人总要考虑一二,然而萧止戈却毫不犹豫地抢在安长卿之前拒绝了他。 “雨泽王以为在朕心中,雨泽江山与雁王,孰轻孰重?” 淮如峪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口中有些发苦,抛去这江山与雨泽王的身份,他实则并不比普通人多多少筹码。闭了闭眼,淮如峪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他起身一揖:“既如此,我不便再勉强。今日之事是我冒犯,还请陛下将属下交还于我,为表歉意,雨泽与大邺商路互通之事,雨泽再让一成利。” 萧止戈神情微冷,宽大袍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安长卿的手,并不挽留地送了客。 淮如峪至到门口,神色已有些释然。只是他似想起什么,又转身道:“方才还有一事忘了说。这毒当年由先王所制,只在每一任雨泽王的直系子孙血脉中留存,每十年便需圣使解一次毒。此毒十分神异,虽观余老夫人与雁王之态,似并未受此毒侵扰。但鲛人族血脉与王室血脉融合本就前所未有,难保没有隐忧。我尚且还有五年时间,若是这期间雁王身体有异样,都可随时来寻我。我先前的承诺仍然作数。” 说完之后,他再次拱了拱手,道了一声“珍重”之后,便大步离开。 他走之后,安长卿与萧止戈一时都没有说话。淮如峪先前说得再多再恳切,也没有临走时说得这一番叫人深思。便是萧止戈也不得不承认,他精准地戳中了他心中隐忧。淮如峪叫他们日后注意身体异样,然而这异样其实早就有了,当淮如峪朝他们展露胸膛灰色鱼鳞时,两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安长卿幼年时那次大病——安长卿四岁时忽生怪病,高烧不退,脸上和胸膛上现出大片红纹,双.腿上生出斑驳鳞片。 虽然后来红纹退了,鱼鳞也脱落了。但这身上长鱼鳞的症状,竟与淮如峪的情状十分相似。 萧止戈虽然嘴上拒绝淮如峪拒绝的干脆,但其实心里未必没有担忧。只是为了未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叫安长卿现在去涉险,他却又踌躇起来。他自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仿徨,但在安长卿的事上,却没法如此冷静从容。 安长卿的手搁在他掌心里,被他攥得都有些发疼。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扬起笑容道:“其实这买卖也不错,就算淮如峪不来寻我们,我们不也准备造船出海吗?我们若是答应同他一起去南海,事成之后还能将雨泽收入囊中,一举两得的好事,不做白不做。” 他眉眼弯弯,笑得明亮又好看。萧止戈抬起手,轻轻描摹过他精致眉眼,最后落在他脸侧,低声道:“我不敢赌。” 南海之行迷雾重重,鲛人墓更是满是谜团。墓在哪里,墓中有什么一概不知。若是在战场上面对这样的局势,萧止戈必定会选择冒险破局,但是现在这个冒险的人变成安长卿,他却怕了。 安长卿是他所有对未来的畅想,是他每一的软肋。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不想让他冒险。但现在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都藏着不可预料的危险。 萧止戈闭了眼,紧紧将他抱住,埋首在他颈窝里:“我再想想。” 安长卿侧脸蹭了蹭他,轻声说:“我不怕。” “但是我怕。”萧止戈道:“很怕很怕。” 于是安长卿静静拥着他不再说话。 此后一个月间,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起此事。白日上朝处理政事,晚上相拥而眠。只是偶尔安长卿半夜醒来,却发现萧止戈并不床上,男人只着了薄薄单衣立在窗边,眉头紧锁地望着远处漆黑的天幕。 六月便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进了七月时,雨泽与大邺互通商路之事终于敲定,而恢复了身份的淮如峪则带领雨泽使团前来辞行,准备返回雨泽。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睡不着的怂怂:去,不去,去,不去,去…… —————— 最后一个副本即将上线。 126、第 126 章 雨泽使团要启程回雨泽, 两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也终于避无可避。 “我随淮如峪去雨泽, 再带上五百精锐和新研制的火器同行, 应能保无虞。” 这几日萧止戈虽然没明说,但这些日子见他夜不能寐, 安长卿便已经猜到他的决定。 萧止戈果然沉默,幽深眼眸凝视着他,缓缓道:“雨泽之行必去, 但你不能独自去。我与你一起。” 安长卿蹙眉, 并不赞同:“你若也去了,诸多政事谁来处理?万一出了乱子,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些我都有了妥善之法。”萧止戈背起手,声音微沉道:“不去雨泽, 往后数十年怕是都难心安。但若让你独自去, 我更不放心。我思虑良久, 唯有我同你一起去才能两全。” ”他见安长卿似有话要说,抬手按住他的唇, 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朝堂之上诸事都已经有了既定章程,文有季安民等人,武有齐巍铁虎。今年年景好, 应无天灾。我不在数月,生不了大乱子。” 他把话都说完了,安长卿一肚子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只能无奈道:“这些日子你晚上不睡,就在想这些?” “嗯。” 萧止戈在榻边坐下, 将他拉入怀中抱住,头埋在他后颈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我想了许久,终究不放心。” 若是将人放到他触手不可及的地方,别说处理政事,他怕是要夜不能寐。 安长卿是他的命,他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失去他。 湿濡的吻印在后颈上,萧止戈狠声道:“江山没了可以再打,但若是你……” 后面的话他嫌不吉利,不肯说完,只用力在他后颈咬了一口,留下个清晰咬痕道,才道:“此行我必同往,朝中之事我会安排好。” 他如此坚决,安长卿便不再说,只能应下。 *** 雨泽出发前一日,萧止戈请了淮如峪入宫。淮如峪听说安长卿同意前往雨泽时,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深情。直到听萧止戈也要同行,请他在邺京再滞留半月,方才露出了诧异之色。 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他这些日子听说了不少两人的事迹,道听途说难免觉得夸大其词,触动并不太真切。 直到此刻方才感到了一丝触动。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实在令人艳羡。若是当初他祖父能有萧止戈一半的担当与真心,雨泽王室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三人商议好,雨泽使团在邺京再留半月,而萧止戈与安长卿则着手准备远行事宜。 萧止戈先将季安民、周鹤岚,齐巍等心腹大臣召进了宫。 季安民听说他要同安长卿一同前往雨泽,自然是不赞同。 然而萧止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君王,他没有说鲛人族之事,却透露出此行事关雁王安危,他意已决。 季安民观他神色,竟比当初在雁州之时更为坚决,心知劝说已无用,无言揖了一揖,道:“臣明白了,遵从陛下安排。” 萧止戈满意颔首,逐一布置下去:“朕不在邺京之时,早朝暂罢,朝中诸事由御史大夫、太府寺卿、大理寺卿、太府寺丞共同商议处置。明日早朝,朕会当朝宣布此事,命诸朝臣将折子递交到崇政殿偏殿,尔等每日在偏殿处理政务。朕会将三张空白圣旨交给韩彰保管,若遇重大国事需用,尔四人可同去找韩彰拿圣旨。巡防诸事交于驸马蔡骢,城外大营三万人马由齐巍与铁虎统领,万一有人趁机生乱,可前去求援……” 他一条条地安排下去,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四人见此再与异议。待他说完,便领命下去。韩彰奉命送他们离开,待周鹤岚经过他身侧,便朝他递了个眼神。 周鹤岚会意,与另三人同行到宫门口,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又折返了回去。 偏殿门前,韩彰果然候着,见他过来,便一躬身,引他进去。 萧止戈与安长卿仍等在里面。 周鹤岚行了个礼:“陛下与王爷可是还有事吩咐?” 安长卿唤他起来,道:“刚才陛下说的是国事,现在要跟你说的,是家事。” 他简略将鲛人墓之事与他说了,便直言道:“鲛人墓是何情形我们无从得知,为以防万一,离开之前,便将后事交托于你。” “你既与娴钰订了婚,便是安家人。太子公主尚且年幼,万一我与陛下不能回来,半年之后,你便持遗旨以辅政大臣之身份扶持太子登基。我会留下信物于你,若有意外,可调动城外大营与雁州人马……” 比起方才,他们显然对两个孩子安排的更加周全。周鹤岚越听越心惊,跪地俯身道:“鹤岚必不负所托,万望陛下和王爷保重自身,让臣永无拿出遗旨的机会。” 安长卿将提前写就的遗旨交予他,道:“也不必太担忧,此举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周鹤岚接过圣旨,又与他们筹谋半晌,方才再次出宫。 *** 待朝中诸多事都安排好,半月之期也到了。朝中虽有不少大臣反对萧止戈以身犯险,但也已经无力回天。雨泽之行,定在了七月十九。 萧止戈前往雨泽之事并未大肆宣扬,但邺京之中人手调动也瞒不住。消息灵通之人多少都知道了此事。 安长卿他们出发前一日,薛无衣前来辞行。 薛无衣在邺京滞留了小半年,半年时间里,西蜣局势变换,先是大将军霍征谋杀王太后,挟持西蜣王掌控朝政,又借着西蜣王之手大肆清洗反对他的朝臣。此后没多久又有西蜣王室打着诛杀乱党的旗号与霍征开战,双方厮杀各有胜负。 西蜣朝堂风起云涌之时,西蜣部族趁势而起,在新任西蜣族长的带领之下,悍然无畏杀入载虢。年近十五岁的西蜣王在混战之中身亡。起义的西蜣部族占领载虢,西蜣族长于载虢王庭称王,废除了西蜣国内数百年来买卖买卖西蜣族人的律法。 西蜣举国方才知晓,西蜣族长竟然是昔日北护军统领商阙。 商阙成了西蜣的新王,西蜣朝堂势力亦大肆清洗,唯有薛无衣的丞相之位仍然保留。滞留邺京小半年的西蜣使团也终于被召回载虢。 就在七月初十时,除了薛无衣与两个有异心的使臣外,其余诸人均已启程回了载虢。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回了载虢。 安长卿道:“商阙当了王,你当真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薛无衣捂着嘴低低咳嗽一声,将染了血的帕子收回袖中。 “我写了书信叫人送回去,当初承诺,依旧做数。” 安长卿点头:“那你准备去哪?你身子不好,不如就留在邺京养病,也免得奔波劳累。” 薛无衣又咳了两声,拢了拢披风道:“我不回去,他定然会再派人来接。我这时日无多,相见倒不如不见。我信中告诉他,我同霁雪去周游各国,等到累了,自会回去。” 七月天里,他裹着厚实的披风却仍然面色苍白嘴唇乌青。安长卿瞧着他这副模样,低低叹息一声:“那你多保重。” “今日一别,或许无缘再见,你也保重。”薛无衣一揖,而后缓缓转身离开。 即便已经病入膏肓,他仍然不肯露出一丝羸弱之态,身姿始终如青竹般挺直。一言不发地霁雪跟随在他身后,二人缓缓离开了安长卿的视线。 七月十九。大邺的人马与雨泽使团一同出城。他们离开之后,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也跟着出了城,驶向了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 *** 邺京与浮梁,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加上车马众多拖慢了行程,等他们抵达雨泽国都浮梁之时,已经是八月中旬。 八月正是暑热之时,南地尤为炎热。马车之内逼窒闷热,安长卿不愿再待在马车里,干脆骑马与萧止戈并肩前行。 淮如峪见他不住地擦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城池道:“那里便是载虢了。王宫之中有冰鉴,等到了便不会这么热了。” 路上一个月的相处,双方关系再没有一开始的生疏,安长卿虽然还是没法将他真正当做表兄的看待,但是相处也算平和。他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眺望,道:“雨泽比我想象中还要炎热一些。” 淮如峪道:“载虢不临海,若是再往南走,到了南海边上,有海风吹着,就没有这么炎热了。” 安长卿目光四处逡巡,虽然进了雨泽之后,已经见识过不少雨泽风情。但再见着仍然觉得新奇。雨泽因气候炎热无冬,常年受金乌炙烤,因此雨泽百姓大多肤色黝黑,穿着也十分大胆奔放。他以为大邺已算是民风开放之国,但到了雨泽,方知山外有山。 不过雨泽百姓显然对王族更为畏惧,他们所过之处,百姓都是跪地相迎。 淮如峪见他目光扫过那些跪地百姓,主动解释道:“雨泽建国之初,此处还是蛮荒之地,男女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后来是先王带来了粮种,教百姓种植作物,出海捕鱼……才有如今的富饶。他们感念先王教化,对王室十分敬重。如今浮梁还有许多先王塑像,都是百姓铸来供奉。” 安长卿没想到还有这一番故事,讶然道:“雨泽先王倒是个心怀百姓之人。” 然后淮如峪却摇了摇头,一脸复杂道:“这却未必,造鲛人墓之人力物力,皆从雨泽百姓身上所出。” 鲛人墓在海上,建造之人力财力不可估量。如今数百年过去,谁也说不清楚,先王淮述安到底是为了建鲛人墓方才教化百姓,还是当真只是一片爱民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南海公费旅游,你值得拥有。 —————— 总算赶在十二点前更新啦,今天又出门一整天orz 感谢在2020-01-09 21:41:18~2020-01-11 23:5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晋江催更协会会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吃恩陈、紫月阁主、吾爱禹、沫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薛定谔的早睡早起 100瓶;公子 50瓶;吃饭睡觉撸猫毛 40瓶;白发倚庭树、taytay、齐 30瓶;冉夕 24瓶;babysimba 16瓶;叶小楼 14瓶;紫灵、晨曦、三叠声、莫子若、方战之、黑尾凤、41255330、? 10瓶;晋江催更协会会长 9瓶;张起灵的吴邪、默.、鬼墨寒、白玉猫儿、羽羽柴、24956309 5瓶;38114445 4瓶;苍狗 3瓶;_strong壮、铃铃落落、这货居然、落日余晖 2瓶;余小白爱吃桃子、英姐、沫绪、凌翎聆、哥哥送了我一只羊、棠梨落、涞迩、下雨天纷纷、jasmine、潇潇若听雨、? 静、嗯哼?、梧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7、第 127 章 浮梁城中, 果然如淮如峪所说, 供奉有先王雕像。城中百姓的穿着要比一路讲过的那些地方城池的百姓们要更精致也更华丽些, 不过还是沿袭了雨泽的风格,十分大胆而奔放。 大邺的队伍跟随在雨泽的队伍之后, 被引着进了浮梁内城。国都浮梁分为内城与外城。内城是王宫和王公贵族居住,外城则是普通百姓所居住。 安长卿与萧止戈被奉为贵宾迎入了王宫之中接风洗尘。接风的宴席是提前备好的,淮如峪与一众雨泽官员作陪, 酒足饭饱之后, 淮如峪才派人送他们到王宫别苑休息。 临别前淮如峪几番欲言又止,瞧了安长卿半晌,终还是道:“雨泽王室如今就剩下我与阿弟两人,你若是愿意认祖归宗, 我这两日便将命内侍准备封王典仪。一是替先祖弥补你们, 二是日后若真立你为王储, 也算顺理成章。等到南海事了,可再将老夫人与安小姐接来, 一并分封正名。” “不必如此麻烦。”安长卿道:“前人已逝,我们后辈本来没有立场计较当年之事。不过既然当初圣使至死都不愿回雨泽,那我们作为后辈, 也当尊重他的选择,娘亲与妹妹也是如此想。至于王储之事也不必着急,若是南海之行能平安归来,只需雨泽向大邺称臣便可,其他便不必了。” 他既然这么说, 淮如峪便也不再提此事,只道:“也可,总之一切都随你。别苑之中我都叫人安排好了,若是住不惯只管同别苑总管说,不必客气。我离开国都有一段时日,堆积了不少事情要处理。南海之行也要尽量安排妥当才能出发。暂时便定在八月末出海。这期间你们可在浮梁游玩,另先王还有祖父留下来的一些手稿笔记,都存放在宫中秘库,你们若是感兴趣,亦可以去查看。” 安长卿应下,才被侍女引着去别苑。 别苑已经洒扫干净,虽然外面仍然是浓烈的雨泽风格,但内里已经体贴地按照大邺的习惯重新布置过了。汪昱指挥着带来人手,迅速将箱笼行李都安置好。 安长卿与萧止戈坐在竹床上喝茶,从二楼窗户往外眺望,可看见远处王宫高墙之内一栋栋的宫殿。淮述安原本是大邺人,到了雨泽之后,将大邺的许多习惯也带了过来。比如王宫那些这亭台楼阁红墙绿瓦。但因雨泽与大邺气候迥异,临海又炎热潮湿。因此这些殿宇又因地制宜做出了许多变化,在大邺的古朴庄重之上,多出了一丝独有的异域风情。 再加上穿行往来的下人,倒是十分赏心悦目。若不是鲛人墓之事悬在头上,在浮梁住上一阵倒是件美事。 “难怪雨泽从上到下都穿的如此少。”安长卿拽了拽衣领,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极薄的丝绸薄衫,但雨泽连吹来的风都是炙热的,长衫将人从头裹到脚,便是冰鉴杵在面前,侍人在身后打扇子,还是燥热的很。 不像雨泽人,男女都露出一截胳膊腿儿,虽然一开始觉得不雅,但在雨泽呆了几天之后,反而觉得必须得如此,否则那些穿不起丝绸的普通人家,大夏天一身厚布还得捂出暑热来。 萧止戈瞧了瞧伺候的雨泽侍从身上穿的衣裳,上头一件马甲样的衫子,下头则是条裤子,裤腿是扎着的,脚上则穿着藤编的鞋子。不论男女,袒露出来的脖颈、手腕还有脚腕上都带着颜色鲜艳的饰品。据说雨泽贵族是靠身上饰品材质区分,普通人家戴着麻、布、铁、银等。贵族则可带金玉宝石象牙等。 “刚才我瞧见屋里箱子里有背了这种衣裳,喏喏要不要试试?”萧止戈目光在他身上转悠着,想象着安长卿穿上那一身的模样。安长卿的皮肤是通透的奶白,不管是传金饰还是玉器,他戴着定然都十分好看。 他这么一说,安长卿便十分心动了,只是他从未当众穿过这么裸露的衣裳,便有些不好意思。萧止戈看出来了,便抬手召了汪昱过来吩咐:“雨泽气候炎热,我们入乡随俗。你去将给王爷备的衣裳拿来,再去寻些雨泽的寻常衣裳,叫外头的将士侍从都换上,叫他们都注意着些,别中了暑。” 汪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欣喜地“哎”了一声,便匆匆去吩咐。到了雨泽这些日子,不仅仅是两位主子不适应,他们这些下人也都难受得很。只是主子没开口,他们不敢贸然换雨泽衣裳,只能这么生扛着。这下有了萧止戈的吩咐,他们便都能松快一些了。 没多一会儿,汪昱便捧着衣裳过来了,一共两套,安长卿是白色织金,萧止戈则是黑色织金。两套衣裳的规制都是按照诸侯品级备下。安长卿在下人的伺候下换上,又将戴上那十分华丽繁复的金饰,有些忐忑地走了从里间出来。 萧止戈动作快,已然换好了。他不耐烦戴那些繁复华丽的饰品,只在手腕上带了个象征身份地位的象牙手链。但极简单的黑色马甲与长裤,却叫他穿出了一股野性。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结实流畅,肤色微黑,有种不同于文弱书生的男子气概。 安长卿看得呆了呆,接着想到这人身上暗藏的力量,又有些面红耳热。他有些不自在地把略有些短的马甲往下扯了扯,道:“我好了。” 萧止戈原本坐着,瞧见他出来时微微放松的身体便坐直了。目光流连在他身上,笑道:“诺诺穿着一身真好看。” 极白的皮肤与华丽的金饰相互映衬,有种说不出来的艳丽。萧止戈觉得像是那话本里的妖精出来了。 屏退了左右侍从,萧止戈走近他,低低道:“我又不太想叫你穿这一身出门了。” 安长卿咳了一声,微恼地瞪了他一眼,道:“这身凉快。” 萧止戈一笑,牵着他往外走:“罢了,大不了谁敢多看,朕就挖了他的眼珠子。” 安长卿被他逗得笑起来,被他牵着走出了别苑的门方才想起来问:“我们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四处走走。”萧止戈回头笑着道:“喏喏从前不是很羡慕那些四处周游的笔者?如今既然来了雨泽,就该好好领略一番此地风情。其他事情,现在急也急不来。” 他步伐沉稳,手掌温热有力,安长卿便也弯起眼眸:“好,那我们先去看看大象。听说雨泽有那种丈高的大象。” 丈高的大象安长卿只在游记中见过,听说还有颇为奇异的训象人,可以骑着大象行走,十分威风。两人一路行来并未见过,跟行人询问,方才知道大象珍贵,只有王公贵族才能驯养。 兴盛而来,败兴而归。安长卿难免失望。正准备去问问淮如峪可有驯养大象,就听旁边一道声音道:“我家便养了大象,小公子可要去看?” 安长卿回过头去,就见说话那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衣裳,脖子手腕挂满了金银饰品,相貌倒是十分不错,就是笑起来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看对方打扮,身份非富即贵。安长卿便客气地谢绝了:“多谢好意,我们友人应有驯养,我们先去问问友人。” 花孔雀又上前两步,笑的十分热情道:“二位不是雨泽人士吧?让我想想,听说最近大邺使团来访,你们可是大邺之人?雨泽向来热情好客,二位又是难得的美人,实在不必同我客气。” 难得的美人……安长卿下意识侧脸看了看萧止戈,虽说萧止戈确实相貌俊朗,但从没人将“美人”这词用在他身上过。 萧止戈果然已经黑了脸,目光冷冷地觑着他:“不必。” 说完牵着安长卿转身往别处去。安长卿跟着他走了几步远,方才忍俊不禁,目光上上下下扫视道,学着那只花孔雀的腔调道:“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美人可愿意陪我去喝杯酒?” 萧止戈眼神一沉,瞧着旁边便是一条小巷子,将他推入巷中按在墙上,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这是预付的酒钱,喏喏还想喝什么?” 本能察觉这个话题有些危险,安长卿便咳嗽一声将他推开,抿抿唇正经道:“罢了,我又不想喝酒了。这条街还没逛完,不如继续逛着。” 萧止戈便笑起来,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肉:“不闹了?” 安长卿头皮一麻,挣开他的手当先往街上走,嘴里还催促道:“走了走了。” 两人在街上逛了半晌,到了傍晚时分时,才有人寻来请他们。说是煜王回了浮梁,王上摆了家宴,请他们二位去赴宴。安长卿从前听说淮如峪对这个弟弟极严厉,煜王惧怕兄长,吓得都不敢回浮梁。不过看淮如峪顶着煜王身份去邺京,人一回来又专门摆了家宴来看,传言大约并不属实。 安长卿好奇这淮如善,便和萧止戈一起赴宴。 家宴只有四人,并不隆重。比起上午的接风宴要低调得多。安长卿与萧止戈被人引着去内殿,还没出声就听见一道熟悉男声道:“哥,我今日在街上见到两个十分漂亮的美人,应该是大邺使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那些使臣?” 里头淮如峪没做声,就听那声音就继续聒噪道:“他们还想去看大象?我府里正好养了两头十分威武的大象,不如我替你去招待那两位大邺使臣?” 等他们到了内殿门口,那声音还在唠叨不休,始终没听淮如峪作声。反倒是给他们引路的侍女出声道:“王上,殿下,贵客到了。” 那聒噪的声音陡然停下,屏风内传来淮如峪的声音:“请二位进来。” 安长卿与萧止戈这才随侍女进去。屏风之后,摆了张大圆桌,桌边坐着两个男人,都是熟悉面孔。一个是淮如峪,另一个则是他们下午在街上碰见的那只花孔雀。 花孔雀见着安长卿与萧止戈进来,眼睛瞪得极大,嘴巴也张开,做了个极其滑稽的表情。直到两人坐下了,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满脸笑容地凑到安长卿身边来:“你就是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小表弟吧?我是你表哥淮如善,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安长卿“嗯”了一声,还没得来得及说话,就听这人一张嘴跟突突突的火铳一样又转向了萧止戈:“这位相比就是我表弟夫?从前常听人大邺新帝智勇双全一表人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表弟夫跟小表弟果真是天生一对!” “……”萧止戈冷凝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些,吝啬地给了他些微笑意。 淮如峪显然是习惯了他的聒噪,将人拉椅子上做好,训斥了一声“莫要胡言乱语”,才对两人解释道:“他自小就对容貌出色之人有好感,并无冒犯之意。” 说完见他又要张嘴叭叭叭,立即冷冰冰地瞥他一眼,淮如善这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端起茶杯朝两人举了举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因为有淮如峪警告在先,淮如善总算不敢再过分热情,倒是显得正常了许多。 安长卿与他们交谈几句,方才知道淮如善是听说大邺使团到来,猜到他们或许要去南海,才提前回来。他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花孔雀模样,白玉杯盏在他手底下滴溜溜地打转,像他这个人一样不安分:“这次让我去呗。若是能拿到解药,我带回来给你。若是拿不到,你就安心当几年皇帝,再随便挑个人继承王位好了。” 淮如峪面对弟弟脾气显然坏了许多,蹙眉训斥道:“不要胡闹。此行我去。你既然回来,便暂代我处理政事。万一……若是有个万一,雨泽就交予你了。” “我不同意!”花孔雀受惊地瞪大了眼睛,往安长卿身边凑了凑,朝安长卿控诉他哥道:“表弟你看看他,对你轻声细语,对我就如此独断专制!我当个闲散王爷自由自在,为什么要累死累活去当王?我不干!”他眼珠子转了几转,大爷状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淮如峪被他气得脑袋嗡嗡响,还有安长卿二人在,打又不能打,只能道:“不许胡闹。” 淮如善阴阳怪气地回了他一句“知道了哥哥”,扭头便跟安长卿说话去,显然并没听进心里去。待吃完了家宴,天色也不早,安长卿与萧止戈便准备回别苑去。淮如善眼巴巴地跟上来:“我府中养了两头大象,你们明日要来看吗?” 吃了一顿饭,安长卿对他改观许多,也没有那么防备了,索性便应承了下来。淮如善便乐呵呵地走了,他身上衣裳又换了一套,比下午那身更华丽也更艳丽,行走间繁复饰品碰撞发出声响,清脆又活泼。 “淮如峪跟他弟弟感情倒是很好。”安长卿看着他背影道。南海之行凶险难料,兄弟两人却争着不让对方去,再看淮如善这副洒脱自在的模样,想也知道淮如峪这个兄长虽然嘴上训斥严厉,但实际上还是纵着他的。 萧止戈道:“传言不可尽信。” 安长卿一笑:“也对。我倒是对淮如峪改观不少,若是做亲戚倒也不算坏。” “他是个有底线的聪明人。喏喏若是想交,无需顾虑太多。” 安长卿“嗯”了一声,方才转身同他回了别苑休息。 次日,两人去王宫寻淮如善。淮如善早就已经成年,在王宫外自然有自己的府邸。只不过淮如峪未成亲也没有妃嫔,王宫空置,淮如善每回回来便大都住在王宫里。 三人在王宫用了午膳,便一同去煜王府看大象。两头大象养在煜王府的珍兽园中,有专人照料驯养。他们过去后,就有仆人将大象牵出来给他们看。 安长卿与萧止戈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巨兽,均是目露惊诧之色。 “这有一丈多高了吧?”安长卿道。 “一丈六尺高。”淮如善道:“别看它们体格大,性格其实很温顺,你们若是不怕的话,可是试试骑一骑。” 两头大象背上都放了特制的座椅,安长卿闻言有些心动,便点了点头,在驯象人的直到下,与萧止戈同乘一头象。淮如善则骑了另外一头。两头大象卷了卷鼻子,被驯象人牵着走出了珍兽园。 三人骑着大象溜达了一个中午,下午淮如善又带着他们去吃了雨泽特有的吃食……一整日吃喝玩乐,倒是十分尽兴。最后两人是骑着大象回的别苑。 安长卿今日玩的开怀,与淮如善熟稔许多。跟他告别了方才准备下去。 骑在象背上的淮如善叫了他一声:“长卿表弟,我求你个事呗。” 安长卿回头,一挑眉:“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淮如善看了看左右,倾身过来小声道:“我哥是不是给了你出入秘库的令牌?你去的话,带我一起去啊。” 秘库便是淮如峪存放先祖手稿的密室,为防泄密,是藏在王宫地下的,守卫十分森严,要凭借淮如峪的令牌方才能出入。只是安长卿没想到淮如善竟然不能进去。 见他神情讶异,淮如善哼了一声,不满道:“我哥就那德行,一心把我当小孩子,说只要他活着一日,便不用我.操心这些事,快快活活地或者就行。若是他能寻到解毒之法我自然性命无虞。若是他寻不到,他这些年寻找之线索都藏在秘库之中,等他死了,我继位后再操心也不迟。” 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理由,安长卿神情动了动,无奈道:“既然王上都说了,我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淮如善脸色一垮,嘟嘟囔囔道:“小表弟你怎么如此不讲义气!”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不如这样,我送你一头大象,你带我进去好不好?我哥这些年不让我插手,我便也整日游手好闲当个纨绔。但如今事关我和他的生死,我绝不可能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别看我哥瞧着一副聪明样儿,其实我比他可聪明多了,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安长卿着实为一头大象心动了一瞬,但还是艰难又坚决地拒绝了他:“这事我不能自作主张,你还是先去说服王上吧。” 没能达成目的的淮如善顿时满眼谴责地看着他:“枉我将你当做最好的兄弟,却没想到你竟然跟我哥是一伙儿的,本来我还想带你去看我养的白孔雀的……” 说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骑着大象跑了。 安长卿:“……” 还有白孔雀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想要大象,还想看白孔雀。 怂:我去给你抢来。 ———— 雨泽蜜月(x) 今天努力粗长啦~ 感谢在2020-01-11 23:55:20~2020-01-12 22: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babysimb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馥芮黑在线沙雕 20瓶;skye 17瓶;段段 15瓶;kwai、不知名的小伏同学、37441189 10瓶;阿水 9瓶;西禾、灰粉蝴蝶蓝、不二喵ν、金宝妈妈爱你、鬼墨寒 5瓶;苍狗、木沨 3瓶;楽寶、我要上天! 2瓶;_strong壮、东兀官人、荼靡.天狐、齐光不朽、落日余晖、梧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8、第 128 章 虽然对大象和白孔雀十分心动, 但最后安长卿还是没有同意带淮如善进去。说到底那是淮如峪兄弟两个的事情, 他在中间横插一手, 总有些越俎代庖。在浮梁城内尽兴游玩了一番之后,安长卿便与萧止戈持着淮如峪的令牌去了秘库。 秘库就建在淮如峪的寝宫地下, 淮如峪的心腹侍从引着他们下去,到了门口躬了躬身便离开。守门的是两个聋哑侍从,安长卿出示了令牌, 便和萧止戈一同顺利进去了。 秘库内十分干燥, 在里头一点都感觉不到外面潮湿与炎热。整个库房除了一排排的书架之外,便只有一张看书用的书案,书案宽大,上头摆放着笔墨纸砚, 以及基本堆叠的书籍。为了防止走水, 秘库内照明用的全是夜明珠, 一颗颗镶嵌在墙壁上,将库房内照得明亮。 他们进来没多久, 其中一个守门人便送了茶水与糕点果脯过来。安长卿颔首致谢,那看门人比划了两个手势便退了出去。 安长卿信手翻了翻书案上堆叠的书籍,发现除了一些前人手稿之外, 还有许多与鲛人族有关的文卷记载,是他们在大邺与西蜣从未见到过的。 将书籍放下,安长卿又书架上翻阅,存放书籍都细细分了类别,哪些是先人手稿, 哪些是野史传闻,还有一些前人留下来画卷,专门用不易腐坏的木匣子存放着。 “看来这一趟雨泽我们是来对了。”安长卿打开一个木匣子,看着里头的画卷道。 萧止戈亦有此感,指了指这些书架道:“还有十来天时间,书架上的书我们一人看一半,说不得出发前还能找到些新的线索。” 安长卿与他想法不谋而合,当下便跟他分了分,各自抱了几本书开始翻阅。安长卿看的是淮述安留下来的手札,手札封面处标记了时间,他从最开始翻阅,才依稀弄清楚了那画中人的身份。 手札应该是淮述安年老后回忆所写,他从初遇开始写起,字里行间皆是回忆。 “载德十六年,我乘船出海,在海上遇见了余峤,他说自己出海行商,不幸在海上遇见了风暴,船只倾覆,他抱着一块船板漂浮了三日方才遇见我。我心生不忍,许他上船,带他回了雍州。” 这余峤便是画中人,那时候雨泽还是分属于雍州的蛮荒之地。而淮述安出自雍州淮家,尚且还只是个刚刚弱冠的青年。 在这段话下面,淮述安又以小字补了一段话:“那时年轻,见他相貌昳丽,为美色所迷便轻信了他。如今回想,他那时神采奕奕连一丝憔悴都没有,怎么会是在海上漂浮了三日的人?他之神异,早露端倪。只是那时年少并未察觉。” 安长卿按照封面上列出的时间,一本本看过去。手札上大多是写二人相识相处之片段,除了开头提过一个名字,再未提起过余峤的其他信息。加上许是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记录的文字也大多简短零碎,安长卿一目三行看得极快,直到看到载德二十一年的记录时,事情才起了变化。 手札上写道:“载德二十一年春,北地少雨,逢大旱天。至秋时,粮食欠收,朝廷苛捐杂税却越发沉重,听闻饿殍千里,死人无数。雍州处南地,虽未大旱,但数月阴雨连绵,大坝决堤淹没农田。朝廷不肯拨银两救灾,灾民死伤无数,瘟疫横行……萧历来信于我,约我到京都共谋大事,余峤好奇京都情形,与我同行。此乃我此生最后悔之事,是我害了他。” 这一段字迹力透纸背,足见淮述安心中悔恨。安长卿急急忙忙地往后翻,却发现后面连着的是大片空白,翻过几页空白纸张,后面记录却直接跳到了两年后的载德末年。 载德末年,前朝魏国因君主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八位大柱国共谋起事,历时两年,终于带兵攻入了京都,推翻前朝建立新朝。其余七位大柱国共同推举萧历为帝,改国号大邺。 这中间三年如何淮述安并未写出来,只是写道:“我们花了三年时间占领各地攻入京都,所有人包括余峤都愿尊萧历为帝。余峤曾说他是心怀天下的明主,是值得信任之人。但实则他不过是个贪恋权势的伪君子罢了,我们都被他骗了。” 安长卿继续往后看,却发现同先前一样,这一段又空了出来。不知是淮述安不愿意回忆,还是他怕写出来被人窥探当年,遂刻意隐去了。 安长卿翻到最后一页,却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余峤不见了,若是当初我能早些带他回雍州,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载德年间的记载到底戛然而止。安长卿肉揉了揉眼睛,正准备起身去寻后面手札,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萧止戈及时扶住他,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坐着缓一缓:“你先歇歇,不必看得那么急。” 安长卿喝了一盏茶,又捏了捏眉心,道:“这些手札里有用的内容太少了,看到现在也只知道画中人叫余峤,跟淮述安一同去了京都,结识了太.祖以及另六位大柱国。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却无从得知。” 萧止戈却道:“我这边的手札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内容,不过我找到了一幅画。” 他将手边的画卷递给他:“跟西蜣那副画一模一样。” 安长卿将画卷缓缓展开,就见那画像果真与薛无衣送他们的那副画一模一样。但是一副在西蜣,一副却在雨泽,这两幅画之间,必定有什么关联。 “我们跟淮如峪说一声,将画卷带出去比对一番。”安长卿道。 薛无衣说薛常派出的商队很可能是出了海,当初他们分析,自西蜣去海边要经过雨泽国境。而这两人又同时判出大邺,显然是有某种联系。若是薛常派商队出海是与淮述安合建鲛人墓,那他们一人保存一副画卷便能说得通了。这画卷上或许就藏着鲛人墓的线索。 萧止戈看了看被夜明珠照得通明的秘库,这里不见天日并不知道时辰,但他估摸着时候也不早了,便道:“出去再说吧,剩下的可明日再来看。” 安长卿坐下这会儿也觉得还有些头昏脑涨,便带上画同他一起出去。本来以为出去时那两个看门人会阻拦他们带画出去,却没想到对方并未阻止,只在他们出来后,又谨慎地锁上了门。 两人沿着台阶上去,才发现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除了淮如峪的心腹侍从在厅中候着,淮如善也在。 见他们出来,淮如善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道:“那秘库里可是有无数没人,你们竟然在里面待到了这个时辰才出来。” 萧止戈看了看外面天色,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从回道:“丑时末了,王上见两位贵客一直未出来,便叫奴候着。王上还在书房处理政事。” “久等了,秘库中不见天日,分不清楚时辰,就耽搁的久了些。”安长卿道。 侍从弯了弯腰,说了一声“我去请王上”便离开了。 倒是淮如善又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画轴问道:“你们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确实找到一点线索,不过还有待确认。”安长卿道。 淮如善一听,立刻精神抖擞地凑过来:“是什么?快给我看看。” 安长卿将画轴背到身后去,慢吞吞道:“大邺没有大象,也没有白孔雀。” “???”淮如善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中,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气道:“我现在知道了,你比我哥蔫坏多了。” 安长卿笑出一口小白牙,像只机灵狡黠的小狐狸,又可爱,又好看。淮如善顿时就屈服于美貌了:“行行行,大象送你一只,白孔雀也送你。你快给我看看。” 说着便伸手去他身后抢画轴。反正等会淮如峪来了他也会看到,这会儿安长卿就没有跟他争,将画卷给了他。 淮如善将画卷展开,兴奋的表情在看到画中人时凝住了,他卷起画卷,眯起眼看向安长卿:“你不会是拿自己的画像在讹我吧?” 安长卿道:“我讹你做什么,这画中人叫余峤,大约……是我的祖先?” 淮如善将信将疑地将画卷又展开细细看了一遍,方才发现了不同。他将画卷在案几上铺开,看看安长卿又看看画像,啧啧感叹道:“鲛人族可真是厉害,各个都是大美人。我听哥哥说那圣使容貌也是一绝。” “你就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怎么就不记得我叫你别掺和这事?”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淮如善一回头就看见他大步过来了,立刻端起谄媚地笑凑过去:“我记得啊。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多个人也多份力是不是?” 淮如峪瞥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无奈。到底没有赶他回去,只目光转向安长卿与萧止戈道:“这幅画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安长卿先前并未同他说过画像与西蜣秘宝之事,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事情太多还没机会说出来,因此淮如峪自然不知晓其中特殊。 “我这里也有这么一幅画,是西蜣先王薛常传下来的。”安长卿将西蜣秘宝之事告诉他,正巧派去取画的人也来了。安长卿将画接过来都给淮如峪道:“你先看看吧,一模一样。” 淮如峪接过画像,铺开放在先前那副画边上,发现果然是一模一样。 “你们怀疑当初鲛人墓其实是先王与薛常一同建的?”淮如峪问道。 “没错。”萧止戈道:“西蜣秘宝是薛常留给画中人,也就是余峤的。而淮述安建鲛人墓,也是为了余峤。他们二人相识,会合作也并不意外。” 安长卿补充道:“可惜那些手札略去了许多重要事件。若是能弄清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们探寻鲛人墓或许会简单许多。” 淮如善沉思一阵,缓缓道:“其实鲛人墓虽是为了余峤所建,但我翻遍所有手札,却觉得余峤也许根本没有葬在鲛人墓。它虽称作鲛人墓,但其实只是一座孤岛。” 他蹙起眉,似乎不知道如何阐述:“我从前翻阅那些手札时就觉得,先王记述中,并未当余峤已死。鲛人墓不像是墓地,更像是打造了一座海上桃源,他一直在等着余峤回来,但至死也未等到。” 他从前隐约有这种想法,但并不能太过确定。直到今日听到了薛常的遗言,方才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并没有错。 “先王和薛常,好像都觉得余峤不会死,并且还会再回来。” 安长卿被他一点,眼睛也亮了一下:“没错,淮述安最开始的手札上有一段话,说自己早该发现余峤的神异之处。能被称之为神异的……会是什么?” “长生不老。”萧止戈忽然开口道。 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他沉声道:“我看了秘库中留存的余峤画像,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画像明明间隔了数年,但余峤的样貌却一点都没有变吗?” 从淮述安在海上遇见余峤,到他们建立新朝,中间一共经历了七年。手札中从未提到余峤的年岁,但从零星片段中大约推算,余峤与淮述安差不多大。从弱冠之年到近三十,便是老的慢,也不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但那些画像中的人,除了衣裳装扮变化,容貌却没有半点改变,连一丝细纹都没有增加。 虽然也可以解释淮述安画画时特意画了余峤年轻的模样,但是按照这种种迹象来看,更可能的是余峤这些年里,样貌并未变老。 如若余峤长生不老,那薛常与淮述安的态度便可以解释通了。 安长卿一时哑然,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否则薛常与淮述安怪异的态度根本说不通。 “可是这世上,当真有人能长生不老么?”淮如峪拧起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钻上来。前朝总有帝王追寻长生之术,但他却只觉得可怖。试想当相识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地死去,最后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孤独地活着。这不是恩赐,分明是惩罚才对。 安长卿下意识想说长生不老太过神异,话要出口时,忽然想起自己重生之事,又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他拧着眉道:“是真是假,去鲛人墓一探就知。” 三人相对无言,淮如峪道:“罢了,我们在这瞎猜也无用。我尽快将事情安排妥当,咱们尽早出发去南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不需要抢,大象和白孔雀我都有了。 怂:给喏喏打call —————— 感谢在2020-01-12 22:46:12~2020-01-13 21: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月阁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抖怪叔叔 36瓶;喵了个咪,本喵明明是 22瓶;禾禾姐、馥芮黑在线沙雕、迷之糜者 20瓶;肆寒。 17瓶;君玄清 15瓶;33881268、冉夕、我又不傻 10瓶;狗子 8瓶;不二喵ν、阿卡小卡 5瓶;市井说书人 4瓶;雪棠棠、_景炎 3瓶;安然残光、英姐、楽寶 2瓶;挖挖、sky、落日余晖、_strong壮、月白、全幼儿园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9、第 129 章 时间已经不早, 三人商议完要尽快去南海, 正要各自去休息, 一回头却见淮如善撅着屁股,手中举着烛台, 整个人都快趴到了案几上去。那两副一模一样的画像则被他叠放在了一起。 淮如峪眉头跳了跳,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你在做什么?小心烛火!” “诶,别碰我。”淮如善扭了扭, 直起身将画像举起来, 得意道:“这次你不带我去南海都不成了。” “你发现什么了?”淮如峪皱起眉。 “应该是鲛人墓的地图。”淮如善道。 “让我看看。”淮如峪说着就要伸手去接画像,淮如善却猛地退后两步,仰着下巴道:“带我一起去,不然我就是给你了, 你也不会看。” 淮如峪面色不善地瞧着他, 淮如善顿时有点怂, 挪动脚步往安长卿身后躲了躲,不服气地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地图, 你就是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找到船出海,说不定比你还要快些。” 说完又觉得自己势单力孤, 戳了戳安长卿道:“表弟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安长卿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倒是淮如峪看了他半晌,叹口气道:“你要去便去吧。画上到底有什么?” 没想到这次如此简单,淮如善呆了呆,接着反应过来,正了正色, 将叠放在一起的两幅画悬在烛火上方道:“你们看,就是这个。” 就见烛火之上,那两幅交叠在一起的画像之上,隐隐约约显出了浅淡的轮廓来。 “若是只有一副画像,在烛火下是看不到这图的。”淮如善将其中一副画像拿开,那浅淡的轮廓果然便看不见了。他将画像交给淮如峪,叫淮如峪举着,自己则寻了纸笔过来,一边画一边解释道:“我以前四处游玩时,也见过这样的技艺。以特制的颜料在纸上书写,写出来的字晾上一会儿便消失了,若要看纸张上的字,需要对着烛火,烛火一熏烤,字迹便会显现出来。” 他本来只是好奇试一试,一开始只拿了一幅画,并未发现特殊之处。但他无意间将两幅画叠放在一起,火光照到画像之上,却隐约多出了浅淡轮廓。 “这两副画像应该比我看见的民间技艺更高超些,字迹很淡,必须要叠放在一起才会显色。”他指着宣纸上临摹出来的轮廓道:“这轮廓,看着像是雨泽的舆图和临近的海图。你们看这里,这里是嘉懿城。嘉懿城南边便是南海海域。海域正南方向这座岛,应该就是鲛人墓……” 说话间,他已经将整副图都临摹了下来:“……这些水浪应该便是海流流向,只要避开这些逆流的海流,应该便能靠近鲛人墓,只不过鲛人墓周围还画了一圈黑色竖条,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其他三人凑过去细看,也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按照常规猜测,大抵会是一些防御之物。 “若是猜不出来,便只能等去了之后随机应变了。”安长卿道。 萧止戈赞同颔首,看向淮如善道:“你对舆图和海图都很熟悉。”本来以为只是被兄长护着的纨绔子,没想到也有些本事,至少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憨傻。 淮如善嘿嘿笑了两声,接着便察觉到另一侧淮如峪沉甸甸的视线。他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谁解释:“我常年在外,雨泽包括临近海域都被我走遍了。每到一处我都会画下当地舆图,自然熟悉。” 淮如峪发出一声哼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对安长卿二人道:“天色不早,今日先休息吧。画像之事明日再议,我再命人去挑几个会看海流的老船手。” 安长卿今日看了不少书,着实也累了。便顺势告辞离开。淮如善跟在他身后也想走,身后却传来淮如峪咬牙切齿的声音:“阿善,你留下。” “……”淮如善脚步一僵,目光哀怨地看着安长卿的背影。安长卿只作未觉,同萧止戈一起离开。 *** 此后几日,安长卿与萧止戈继续去秘库之中翻阅典籍。淮如善终于得了他哥首肯,美滋滋得也跟着去了。只不过他没什么耐心,看了几本手札便不耐烦,专门寻那些鲛人族的民间传闻来看。 而且他还聒噪多事,安长卿与萧止戈单独来时,两人一壶茶,两碟高点便能应付一天。淮如善来了之后,又是要好茶又是要各色糕点吃食,两个看门人听不见,他便叫淮如峪的侍从来送。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书,看见个稀奇的记载还要大惊小怪一番。 一会儿咋呼道“鲛人族织的鲛绡竟然能刀枪不入”。 一会儿又倒吸一口气“鲛人族下海后双腿竟然会变成鱼尾”,说完还要偷眼去看安长卿的腿:“你也会变出鱼尾巴吗?” “……”安长卿笑着对他道:“若不是看在大象与白孔雀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把你丢出去。”他总算明白为何淮如峪与他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开始凶人,现在看来纯属淮如善太聒噪烦人。 淮如善:“……” 大约是怕真被扔出去,他总算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等他们差不多将秘库中的书籍与手札都看完时,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下旬。与此同时淮如峪终于将政事处理完,同时任命了心腹大臣代为处理政事。与安长卿萧止戈一样,他也暗中选好了继承人,留下了遗旨。如果淮如善不去,这遗旨便当是留给他的。但是他死活要跟着去,淮如峪只能另外挑了继承人以防万一。 除此之外,他还征用了十艘海船。这十艘海船皆是常年往来于海外诸国之间,因为运载货物,建造的大且结实。用于南海之行刚刚好。 十艘海船,每艘船上配备了百名有经验的船夫,另加二百将士,数十名大夫等。余下船舱则储存了大量的食物、水、药物和武器。当初从邺京带来的一批新研制的火器也都分配到了各艘船上。 八月二十五,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马抵达嘉懿城,准备出海。 一艘主船在中间,其余九艘船以护卫之状分布于主船前后左右方位。主船之上除了安长卿四人,还集齐了雨泽与大邺的精锐。 安长卿和萧止戈都是第一次坐船出海,两人站在夹板上,看着船帆高高拉起,海风将船帆吹得鼓涨。一声号角响后,十艘海船便先后往海中驶去。 前方海水被破开,激起阵阵白色浪花。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安长卿胸中激荡,微微激动道:“大海比我所想像的还要壮阔许多……”即便是这看着无比高大的海船,在这大海之中,也显得渺小而脆弱。 沧海一粟,大抵便是如此了。 淮如善从船舱中走出来,见他一脸向往感慨,遂笑眯眯地道:“你们第一次出海,最好去船舱里歇着,海上晕船可不是小事。” 安长卿感受了一下,道:“我不觉得晕。” 淮如善总算找回一点优越感,抱着怀道:“现在还早着,再过一会儿你再看看。” …… 船出海半日之后,安长卿伏在船舷边吐了个天昏地暗。先前吃下去的东西尽数被吞了出来,头脑眩晕,手脚绵软无力。若不是萧止戈即使接住他,安长卿差点就瘫坐在船板上。 “现在你信了吧?”淮如善将一瓶药丸递过去,道:“把这个吃了,会好受一些。等在海上再行两三日,你们就能习惯了。” 萧止戈将瓶子接过来,拔开瓶塞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尝了一颗,一股冲鼻味道从口中一直传到大脑,刺激的差点吐出来。虽然味道实在难以言喻,但确实有些作用。萧止戈神色不动,倒出一颗喂到安长卿嘴边。 安长卿体力还未恢复,脸色苍白,闻到味道便蹙起了眉毛:“好难闻。” 萧止戈面不改色地骗人:“只是有些难闻,不难吃。” 安长卿正难受着,也不疑有他。便张嘴由他喂了下去。萧止戈动作迅速地将药丸塞到他口中,而后飞快捏住他下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强迫他咽了下去。安长卿才吐过,吃了这药丸更是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才平复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淮如善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伺机报复我?” 淮如善讪笑着摆摆手否认:“你想多了,咱们俩就是亲兄弟,怎么会有仇?” 安长卿没力气与他斗嘴,感觉眩晕感确实减轻了一些,便叫萧止戈扶着他回船舱休息。 船队在海上走了五日之后,安长卿终于克服了晕船。萧止戈身体比他好,除了头一天,后面便再受影响。 算算时间,这时已经时九月三十,他们按照那份临摹的海图,一直绕着逆行的海流前行,暂时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安长卿背着手站在甲板上,初时的新奇感过去后,这蔚蓝壮阔的大海也变得千篇一律起来。海上航行,除了要应对各种突如其来风浪与危机,最大的阻碍其实是枯燥时间。日复一日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心里发慌不适。 在甲板上略站了一会儿,安长卿便折返回去。萧止戈与淮如峪在下棋,淮如善这个臭棋篓子在边上指点江山,安长卿看着他们三人,方觉得心中莫名的焦躁少了几分。静下心在萧止戈旁边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书继续看起来。 只是没平静多久,船舱们便被敲响了,侍从神色凝重地进来禀报道:“船长说今天傍晚可能会有风暴。” 海上行船,最忌讳遇到风暴。他们出行前观测过天象,都是晴日。这五日行船也确实风和日丽。却没想到会忽然出现风暴。 四人交换了眼神,淮如峪出声道:“风暴有多大,可能抗住。” 侍从回道:“船长说云团不小,这场风暴不会小。” “通知所有船只,傍晚降帆,按先前的预备方案,叫人立刻以铁索将船只全部连在一起。若是风暴起,所有人到船舱躲避。” 这是出海前便商议好的应急方案。海上行船,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年半载,途中难免会遇到风暴,小的挨一挨就过去了,大的却可能会连船只都会整个掀翻。好在出海前他们就预计会遇到此类情形,已经做足了准备。虽然消息沉重,但至少不会太过慌乱。 他们尽了人事,剩下的,便只能听天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带猫回老家了,奶黄包怂成一团,晚上都在哄猫,所以只有这么多了! 明天我再粗长叭 感谢在2020-01-13 21:59:38~2020-01-14 22: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磕的西皮超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bysimba、叁尺的小黑伞、紫月阁主、吾爱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娜 20瓶;三叠声、エンちゃん、gddddd、mr.raindrop~ 10瓶;与你i 9瓶;殷橙橙、灰粉蝴蝶蓝 6瓶;城遥在南、与或非、_景炎、不二喵ν、金宝妈妈爱你、清秋 5瓶;全幼儿园最可爱、花玖柒秋、. ? 白亦非 ? .、梧桐、_strong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0、第 130 章 傍晚时分, 天空已经安全阴沉了下来。深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仿佛下一刻就会整片倾轧下来。下方的海水已经变成了深深的黑蓝色, 猛烈的风卷着巨浪,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船身。巨大的风浪声掩盖了人声, 几艘船只之间,只能靠扯着嗓子以及打手势传递消息。 所有船只的船帆都已经降了下来,大部分人此时都已经躲到了船舱之中去, 唯有萧止戈几人还在甲板上, 听将士汇报几艘船只的即时状况。十艘船此时已经排列成了方阵,主船在中间,副船护卫四周。船只与船只之间用人腿粗的铁索连了起来,随着海浪上下起伏。 最后一个检索铁索的将士传回消息:“全都检查好了, 没有松动!” 此时天上已经砸下了黄豆大的雨点, 先是一颗颗砸在甲板上, 很快便连成了片,成倾盆之势。萧止戈将安长卿推进船舱, 继续沉声说了最后一道指令:“所有人立刻撤回船舱内,栓好舱门,尽量找个固定的地方抓住, 风暴停息之前,不允许四处走动!” 说完又用军旗打了几个行军的旗雨,确保所有人都撤回船舱内后,他方才下了甲板,回了船舱。 待他进来, 安长卿便拴好舱门,又拿了一身干衣裳叫萧止戈赶紧换上——就在外面那一会儿,萧止戈已经全身湿透了。 时间紧急,萧止戈直接脱掉了湿透的衣裳,迅速换好后,才拿出一根结实的绳索,两头分别系在他与安长卿的腰上。安长卿用力拽了拽绳索,纹丝不动,虽然勒得腰有些疼,但也安心了一点。 外头雨声更大了些,船身也开始剧烈起伏起来。 “坐在这里,我抱着你。”萧止戈怕他害怕,自己背靠床榻,脚蹬在船舱木板上,示意安长卿坐在他双腿中间来。 安长卿依言坐过去,背紧靠着萧止戈的温热的胸膛。萧止戈在他耳后的红纹上轻吻,沉声道:“别怕。” 说罢将连着两人腰部的绳索穿过床头镂空之处,再在手掌上缠绕了几圈牢牢握住,用一种十分缱绻的姿势拥紧他才道:“好了,只要船不翻,我们不会有事。” 安长卿靠着他胸膛,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谁也没有说若是船翻了该怎么办。这汪洋大海之中,风暴肆虐,若是船真翻了,他们腰间的绳索绑得这样紧,就是死了,想来也能死在一起。 萧止戈显然与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两人静默地靠在一起。绳索将他们和床固定在一起,随着整艘船上下起伏颠簸。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船舱内没有点火烛,目之所及尽是黑暗。倒是风浪声越来越大,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声音,到了后面,竟似巨兽咆哮。偶尔还有刺目的闪电划破黑暗,堪堪从缝隙之中照进来,带来一丝丝光亮。 风声、雨声、浪声和雷鸣声交织在一起,片刻不歇。黑暗中听得久了,渐渐便会产生一种这些声音都渐渐远去的空茫感,只有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和闷闷的心跳声还在响。 安长卿闭着眼,极力感受着萧止戈的体温。但风暴天太冷了。人静坐着一动不动,体温便慢慢降了下来,与这满室的寒凉差不多的冷。黑暗里时间也变得更慢。外面声响一刻不歇,只有船只起伏越来越大,比马上驰骋还要大的起伏,就好像下一刻整个船舱就会翻转过来,连身后的木床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萧止戈一声不吭,只是呼吸越发沉重。安长卿睁开眼睛,只是这漆黑之中,睁眼与闭眼似乎也并无太大的差别。黑暗中他摸索着握住萧止戈的手,萧止戈的右手缠着固定两人的绳索,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里,那手的温度似乎比海水还要凉。 “疼不疼?”绳索在手上勒得太紧,血脉滞塞不通,便变得冰凉无比。安长卿摸索着捂住他的手背,手指轻轻地按揉。 “不疼。”黑暗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微凉的嘴唇无意擦过他的耳阔:“怕不怕?” 安长卿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道:“不怕,有你。” 男人就低低地笑了笑,继续与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外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始终没有亮起来,反而是外面隐约传来木头断裂的声响。嘎吱嘎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断了。 萧止戈说闲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反倒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低声道:“喏喏,我渴了。” 这时候也没法喝水,安长卿只能道:“那你别说话,换我给你讲故事。” 萧止戈没应,只道:“你把头侧过来。” 安长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凭感觉将脸侧了过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两瓣冰凉的、略有有些干燥的唇吻在了他的唇上。安长卿顺势启唇,接纳了他的侵入。 外面木头断裂声还在持续,船舱内,两人前胸贴着后背,竭尽全力地亲吻着。 船只在海上颠簸,忽然猛地一颤,两人亦跟着重重一颠,牙齿磕在嘴唇上,唇齿间便弥漫出咸腥味道。萧止戈痛“嘶”一声,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舔了一圈,方才放开他,舔了舔磕破的嘴唇笑道:“这就不渴了,喏喏给我讲故事吧。” 安长卿喘匀了气,重心向后靠在他身上,拿后脑勺轻轻撞了他一下:“我又不想讲了。” “可是我想听。” 萧止戈越发用力地揽住他的腰,黑暗之中,他的手掌已经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皮,皮肤上传来闷闷的疼。船体的震颤一阵比一阵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撞击船只。然而他只做无事,一边用尽全力拽紧绳索蹬住船板,一边磨着安长卿给他讲故事。 安长卿到底还是讲了。 他想了想,道:“我给你讲一个前世的故事吧,以前怕你听了不高兴,一直没告诉你。现在倒是可以说了。”他是觉得,万一这关真过不去,他不能带着这个秘密走。 况且,他能重活一世,或许萧止戈也能。有了心爱之人作陪,有时候死亡也不是个太难面对的事情。 “我之前告诉你,我做梦预知的那些事情,其实不是我梦见的。”说起上一世的事情,安长卿的心绪已经很平淡,声音也是沉静的:“我其实重活了一世。就在你我大婚那天。” “重生?” “嗯。” “那你重生前的那一世,你跟谁在一起?”萧止戈有些吃醋地问。 安长卿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就笑:“应该算是和你在一起。” 萧止戈不满地在他颈边咬了一口:“算是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安长卿就将两人那些年间的事情细细讲给他听,一直说到邺京城破,他在栖梧宫自裁,废太子入主皇宫,安长卿化做一缕孤魂游荡世间。 “这么懦弱无能,不可能是我。”萧止戈拧着眉,斩钉截铁地说。 安长卿翻旧账:“也不知道大婚那晚是谁去了书房睡。” 这人这些年越发嚣张肆意,大约早就忘了当初自己做过的混账事。 萧止戈就不说话了,默了默,才在他颈侧蹭了蹭,低声道:“若不是你追着我,或许我又会重蹈覆辙……其实我就是这么胆小。” 他在感情上就是如此地懦弱胆怯。当初若不是安长卿一再主动示好,或许他当真会自以为对他的好的方法避开他、躲着他。只因为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凡是见过他的,没有不畏惧他的。安长卿在他心里的位置太特殊了,即便长大后两人并未再见面,但他仍然将他视为满目血腥之中的一点纯白,仿佛这样就不会彻底迷失了自己,在这人世间还留有一丝牵绊。他太怕在安长卿眼中看到和其他人一样的畏惧恐惧了,所以他先做了逃兵。 “对不起,上一世没有保护好你。” 安长卿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看,这就是我之前不想告诉你的原因。” 萧止戈若是知道上一世两人的结局,必定会心疼和懊悔,即便上一世的他实际与这一世的他并不相干。 “我倒是觉得,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很好。这一次我才不会错过你。”安长卿思索着缓缓对他道:“上一世或许只是时间不对,所以老天给了我们机会重来。” “如此难得的机会,我觉得老天不会轻易收回去的。”安长卿最后这么说。 萧止戈“嗯”了一声,声音中带了点笑意:“没错,喏喏是得上天庇佑之人。我们都不会有事……” 风浪肆虐仿佛没有尽头,两人就这么相拥着说话,即使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却谁也没有先说累。两人像在风浪中漂浮的一叶轻舟,彼此依靠着、支撑着,在黑暗中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天明。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船身的震颤还未停歇,外面天色却已经现出了一丝微光。风浪声和雨声渐渐小了,只有船身震颤越来越剧烈。 安长卿皱起眉道:“这感觉……像是有东西在撞船。”风浪虽然颠簸起伏不定,却不会有这种强烈的撞击感。 萧止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只是先前那样的情况,就算外面真有东西撞船,他们除了等着,也无能无力。眼下天色微明,风浪渐小,他犹豫了一瞬便道:“我出去看看。” 安长卿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萧止戈本来想拒绝,但看到他的眼神时话又顿住了,最后道:“那绳子不松开,出去后沿着舱壁走,一旦有不对,立刻回船舱躲避。” “好。”安长卿重重点头。 萧止戈这才松开了紧紧缠绕在手掌的绳索,些微的光线之下,安长卿看见他整只右手已经勒成了黑紫色。绳索上沾染着零星血迹。 “别看,不疼。”萧止戈皱眉活动手腕,缓解长时间勒带来的麻涨感。待手指恢复灵活之后,他才打开舱门,与安长卿一前一后往外摸索而去。天色不算太亮,船舱之中更加昏暗蒙昧,两人适应了光线之后,方才悄声上了甲板。 风浪比方才似乎又小了一些,只有船身的撞击感依旧剧烈。甲板上能扶的东西少,他们互相搀扶着,矮身走到船舷边往下看,就见海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巨大的黑色背鳍。 就在他们往下看时,就见那数百计的背鳍快速移动,灰黑色的背部露出水面一些,“嘭”地一声撞在了船身上。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撞上来,船身震颤不休,摇摇欲坠。 安长卿身体一晃,紧紧抓住了船舷方才稳住身体,压住了喉间惊呼。 他神情惊惶未定:“这是不是淮如善说过的鲛鲨?还是海鲸?” 说话间,一只体型更大的鱼跃出水面,头部尖尖,牙如锯齿,尾鳍拍打咸腥海水,再次一头撞在了船舱上。除了体型比淮如善说得更大,模样分明便是鲛鲨。 两人稳住身体,扶着船舷又看了一圈,发现不只是他们这艘船边上围着这些巨鲨,其他船只边上都围着巨鲨。离他们最远的一艘船,船身上已然有了一个破洞,不知道撞破了多久,里头的人估计还未察觉,并未发现底层已经漏了。 萧止戈正色道:“要通知他们,再想办法把这些鱼群赶走。” 安长卿又往海面看了一眼,那些黑色的背鳍竖在海面上,仿佛一条条黑色竖线…… 黑色竖线! 安长卿眼睛陡然一睁,失声道:“是那些黑色竖线!鲛人墓外面的那些黑色竖线,就是这些巨鲨,我们快到了。” 按照海图上所绘,鲛人墓是一座海岛,海岛外面围绕着一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色竖线。当时他们猜测这多半是防卫之物,眼下看来,多半便是这些巨鲨。若不是他们挑选的船只结实,他们又冒险出来查看,再在二层船舱里等上半日,那船身多半都要被撞破漏水,而他们也只能成为这些巨鲨的口中餐。 “通知其他人,拿上弓箭和火铳。”萧止戈声音一沉,当先往二层船舱冲去。 他们将船上的将士叫出来,拿出预备的弓箭火铳,严阵以待。其他船只都已经收到了指示,将士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储备。那艘被撞破的船只也终于察觉船舱漏了水,所有人全都聚集到了甲板上,通过临时搭建的木桥,转移到了其他船只上去。只是船上储存的弹丸火药都淹了水,只能彻底弃掉。 十艘船只剩下九艘,船上的所有武器都搬了出来。 萧止戈拿起一只火铳,添加了弹丸之后,对准一只撞船的巨鲨扣动机关,就听一声啸声,深蓝的海面上献血弥漫开来,那只被打中的巨鲨在海中疯狂翻滚着拍打海面,而它周围的巨鲨,闻到血腥味后争先恐后地扑上去,一瞬间便将受伤的巨鲨撕碎分尸,海面之上只余下一片暗红海水。 只是这些尝过了血肉的巨鲨似乎变得更加兴奋和迫不及待,撞船的次数也变得更多起来。 淮如善抓紧船舷惊恐道:“这些绝对不是普通鲛鲨,我出海不知多少次,也是见过鲛鲨的,它们很少主动攻击海上船只,体型也没有这么大。” 淮如峪道:“得先办法把它们引开,不然激起凶性后,我们船只恐怕支撑不了这么久。而且船只之间靠的太近,火铳容易误打到船身。” 萧止戈到:“风浪已歇,船只相连的锁链可以去了。我们可以先用带绳索的弩箭捉住数只巨鲨,之后再拖着他们将鲨群引到沉船处去,用震天雷直接轰炸。” 淮如峪道:“此法可行,可以先将震天雷堆到沉船上去。沉船会越沉越快,鲨群速度也快,我们必须要抢时间。” 几人商议好,很快便将指令传达下去,将士们通过绳索将一箱箱的震天雷全部堆到了那艘沉船的甲板上,之后为求稳妥,派两艘船以带绳索的特质铁弩捕住了四十只巨鲨。船帆重新升起,舵手掌控着方向在海上航行一圈,待血腥味散开,大部分鲨群都跟在了后面,方才分别靠近那艘沉船,由数十个大力的猛士跳上沉船,将扎着鲨鱼弩箭另一端死死钉在了沉船的甲板上。 追上来的鲨鱼群顷刻便至,或撞击沉船,或撕扯被弩箭钉住无法逃脱的同伴。海面上很快蔓延出一片深沉红色,大部分巨鲨都聚集在沉船周围。完成任务的将士不敢耽搁,来不及走木板,纵身飞扑到船上,人还垂在船边,便大声催促道:“快走!” 舵手听见指令,飞快调转方向远离沉船。有几条巨鲨没能抢到肉,转头有追上了船只。船边将士端着火铳,怕将其他巨鲨引过来,却不敢贸然动用火铳,只催促船行的再快些。 萧止戈站在船头,见两艘船离开的足够远只有,端起火铳,瞄准,扣动机关一气呵成,只听远处一声巨响后,甲板上堆积的震天雷在船只沉没的最后一刻尽数被引爆,发出震天裂地般的巨响,轰然炸开。 海面上卷起数丈高的巨浪,沉船上燃起熊熊大火,焦臭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那片燃烧的海域之中,仍然有无数巨鲨争先恐后的冲过去,撕咬被炸碎的同伴尸体。蹲下身靠着船壁躲避的淮如善站起身,看着那不断燃烧沉船,惊魂甫定道:“幸亏你们带得这些火药,不然今天估计要交代在这里了。” 安长卿道:“震天雷都用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来一次,怕是就没办法了。” 淮如峪拍了拍胸口,掏出海图看了一眼道:“往东走,等我们到了鲛人墓,谁还怕这些鬼东西。” 劫后余生的九艘海船,一同扬起船帆,铆足了劲儿往东方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前世竟然这么怂??这不应当。 —————— 今天努力粗长啦~ 感谢在2020-01-14 22:44:33~2020-01-15 22:1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牛渣渣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牛渣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008567 2个;紫月阁主、余屾岘、与或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743097 12瓶;三叠声 10瓶;简晴 6瓶;鬼墨寒 5瓶;mirror、梧桐、我磕的西皮超甜、_strong壮、jasm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1、第 131 章 出了巨鲨聚集的海域之后, 海面重新变得平静起来。海上那场暴风雨持续了一天一夜, 待平风浪静之后, 天色又变得晴朗起来。天空辽远高阔,海面湛蓝, 仿佛之前的暴烈风浪从未出现过。 众人劫后余生,待船只航行平稳之后,便开始清点伤员和检查船只情况。那场暴风雨虽然没有死亡, 但是受伤的人不少。风浪加上巨鲨的撞击, 船身颠簸起伏,导致许多人在船舱里撞伤。 好在船上随行的大夫充足,药物也都够。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萧止戈亦受了伤,他的手掌被绳索勒得太久, 加上碰了水, 已经有些红肿。安长卿将白酒倒在他手掌上反复清晰之后, 才将药粉撒上去给他包扎好。萧止戈全程一声不吭,眉头都未皱一下。 反倒是在旁边蹭伤药包扎的淮如善一直在大呼小叫:“疼疼疼, 轻点!” 他运气不好,船身颠簸太剧烈,他生生把船舱内的木头给掰断了, 木刺扎进了手掌心里,虽然不深,但手心一片伤口看着也有些骇人。淮如峪在给他挑木刺,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叫嚷,沉喝了一声, 叫他闭嘴。 淮如善这才安静下来。 *** 船队又在海上平稳航行了五六日,这一日天朗气清。海水无波。船队成方阵航行在海上,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就见远处的海面上空,隐隐约约现出了一座岛屿。岛屿悬浮在海水上空,周围云雾缭绕,隐约能瞧见岛上草木繁盛,屋舍俨然,偶尔见人影穿梭其间,玄妙无比。 海上航行数日,一直看不到岛屿,众人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如今这悬浮的岛屿一出现,就有人叫了一声“仙岛”,其他人亦纷纷放下手上活计,跪地虔诚叩拜。 安长卿几人站在船头,互相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他们都熟悉鲛人族之情状,鲛人族虽与普通人有异,却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并无飞天遁地之能。如今这漂浮在半空中的“仙岛”,反而让人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淮如峪道:“我曾在杂记上看见过,古人记载‘海中有蜃,状如大蛤,能吐气成楼台’。” 淮如善亦道:“我也在出海时听老船夫说过。海上有蛟蜃之气,凝而成仙山楼阁。老船夫说若是瞧见这东西,千万不能跟着走,否则跑到深海处,便会被恶鲛吞吃。就算没有遇见恶蛟,在海上失了方向,也是死路一条。此物不吉。” “海图如此,但不朝着东边走,我们又能去哪里?”安长卿道:“而且我看着那座岛屿,总有种熟悉之感。” 淮如善将海图拿出来,四人又拿出来探讨许久,并未发现任何被忽略之处。如果海图没有问题,那鲛人墓确确实实就该在这个方位。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止戈忽然道:“喏喏觉得该往哪里走?” 安长卿沉思了一下,道:“我还是觉得该朝着‘仙岛’走。” 萧止戈看他一眼,对淮如峪和淮如善道:“海图是薛常与淮述安所制,他们必定是想将鲛人墓留给余峤,如果是这样,他们没必要在海图上做手脚误导人。那么多半这图所标记的方位就是正确的。”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喏喏身负鲛人族血脉,我相信他的直觉。” 他说完便看着淮如峪与淮如善,等他们表态。 淮如善想了想,道:“这么说也有道理。海域这么广,除了‘仙岛’方位明确,其他方位都难以寻找。不如我们就赌一赌。” 淮如峪也赞同这个说法。 四人达成共识,之后便传令下去,叫船队朝着‘仙岛’的方位全力航行。船员们得知要去寻仙岛,俱都振奋精神,铆足了劲儿加速前行。 只是船队向着仙岛航行了一日、两日、三日……十日,那仙岛却仿佛永远无法抵达。昼出夜隐,总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 随行的老船夫大着胆子来寻他们劝说,说法与淮如善先前一般无二:海上‘仙岛’缥缈不定,不可追寻。前人说这是深海恶蛟捕猎之饵食,引着船队一直往海中央航行,最后迷失在海中,成了恶蛟腹中餐。 安长卿其实也有些忐忑,但他,每每看着那悬浮着的‘仙岛’,就觉得该往这个方位前行。他犹豫一瞬,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往前航行。” 其他三人见状,便下令继续前行。那老船工见劝说无用,只能叹着气离开了。 第十五日时,海上又下了一场雨,海面上起了大雾,‘仙岛’隐没不见。船队航行了小半日之后,忽而有人来报,说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 几人急匆匆上了甲板,就见那浓雾渐渐淡开,一座绿意盎然的岛屿渐渐呈现在眼前。 “是鲛人墓!”安长卿忽然道。 萧止戈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下令道:“命所有人戒备,先锋队带上武器,靠岸后上岛探查。”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船队收起船帆,在岛屿附近的海面上停了下来。先锋队将小舟放下海,分成五队登了岸。其余人则在船上等着。 大约过了小半日后,先锋队便折返了回来。他们在岸边比了个“安全”的手势,船上众人这才准备登岸。大船吃水深,岛上并没有码头停靠。将士们便将小舟全部放下去,一趟趟往返,将一部分人与物资都运到了岛上。 留下小部分在岸边与船只上留守,其余诸将士则保护着四人往岛上走去。岛上没有路,四处都是旺盛的草木与不知名野花。 先前去探路的先锋队队长一边前行一边汇报岛上情况:“我们往前探查了十五里,并未发现人迹。再往前去便是一道悬崖阻隔,我们无法横渡,无法继续探查。” 先锋队在前面开路,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淮如善问道:“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处?刻字的石碑或者隐蔽的山洞之类?” 队长愣了愣回道:“并未,这四周全是荒山野林。树木成群。没有石碑也没有山洞。” 淮如善摸了摸鼻子:“那话本和志异不都是这么写的?” 淮如峪斜眼看他:“我就叫你平日少看这些无用之书。” 淮如善不服气地要辩驳,就听萧止戈一声沉喝,动作飞快取过队长背后的弓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矢钉在茂密的树冠之中,隐约传来一声痛呼。 其他士兵见状,反应迅速地冲向了那颗大树,从树上拉下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来。 少年穿着一身褐色衣裳,头上带着藤蔓编成的草环,一张面容倒是十分俊朗。他满脸不甘地被士兵押上前,凶狠地瞪着眼睛,用发音有些奇怪的大邺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岛上想干什么?” 安长卿注意到他挣扎间脖颈露出来的红纹,眼神动了动,示意士兵将他松开,而后走上前,将耳后的红纹给他看,温声道:“我的外祖父是圣使。” 少年果然一副受惊的样子,瞪大了眼诧异道:“小叔叔没有死?” 安长卿不动声色:“你们以为外祖父死了?” 少年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明显在岛上生活久了,没有什么防人之心。闻言摸了摸头道:“我父亲说外面的人不守信用,小叔叔肯定是他们捉住杀了。” “你们以前被外面的人迫害过吗?”安长卿继续套话。 或许把他当成了同族,少年并没有防范之心,道:“是啊。听老人们说,以前很多人想杀我们。后来躲到岛上来才安生了。只不过每十年都要有人出海一趟。本来该是爹爹去的,但是小叔叔争着要去。爹爹便让他去了。结果到了时间,他却没有回来。爹爹还伤心了许久,说肯定是那些人卷土重来了。也不许我们再出去。” 安长卿与萧止戈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道:“外祖父已经去世了,但并不是被人杀死的。我根据他留下来的线索才寻到了岛上来,可以劳烦你带我们去见见你父亲和爹爹吗?” 少年看了看其他人,犹豫了一下将安长卿拉到了一边去,压低声音道:“你若要去,我可以带你去,但是其他人不行。父亲和爹爹都说外面的人都是坏人,若是看见了,要把他们引去天宫杀死。” “天宫?”安长卿眉眼微动。 少年低声道:“天宫里全是机关,我也不敢进去。” 安长卿又与他交谈一阵,少年无论如何不肯带路。安长卿见他眉目清正,想来他的族人不会是什么恶人,便同萧止戈商议道:“他不肯给外人带路,我随他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要到解药。” 萧止戈眉头一蹙,沉声道:“太冒险了。他未必可信。” 淮如峪兄弟俩也不赞同,这偌大岛屿,他们人生地不熟。安长卿若是跟着这少年走了,万一出了事他们根本都收不到消息。 安长卿却很笃定,他对这少年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和信任感。这或许便是血脉的传承。 他坚持道:“我带上响箭与□□,万一真有意外,我放出信号,你们循着来找我,我亦会努力自救。怎么说也是同族,就算要杀我,也不会那么快动手。” 萧止戈还想说什么,但见他神情坚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将身上带着的响箭与匕首取下来交给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会暗中跟随,你务必小心。” 安长卿微楞,随后点了点头,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方才转身朝着等在不远处的少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啦,很晚才回家,赶在最后一分钟发出了更新,明天粗长,啾咪~ 感谢在2020-01-15 22:12:10~2020-01-16 23: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ek、萧菇凉、、紫月阁主、别看了去学习、bocaimeme、浅心猫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月 50瓶;吃兔子的竹子 30瓶;霜景、taytay 20瓶;depaeture 19瓶;菲肆、喵了个咪,本喵明明是、一切安好安安安安、叶知秋、31193577 10瓶;冉夕、唐梓梓.、. ? 白亦非 ? .、婉露maize、西红柿土豆汤 5瓶;奶声奶七 3瓶;草丰八禺、萧菇凉、、与或非、全幼儿园最可爱 2瓶;梧桐、云垂平野、今天男主狗带了吗、客家、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2、第 132 章 少年见他朝自己走来,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神色之间对安长卿也更加亲昵,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边主动介绍到:“我叫余桥,是爹爹为了怀缅小叔叔取的名字,你呢?” “安长卿。” 余桥放慢脚步,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安长卿,笑眯眯道:“你长得可真好看,要是回了村子里,那些追着要跟我生娃娃的男人,就该转道去追你了。我听爹爹说,从前小叔叔就是村子里最好看的人。” 安长卿淡淡一笑,道:“我已经成亲了,还生了两个孩子。夫君就是刚才那个穿黑衣的男人、” 余桥就十分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外族人?” “嗯。”安长卿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林地:“我的父亲也是外族人。” 余桥歪着脑袋,十分不解的模样:“父亲常说外面很危险,但是我看你在外面过得也很好。你能跟我说说小叔叔和外面的事么?” 安长卿对上他清澈的眼眸,想了想还是没有瞒着他,便将圣使在雨泽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余桥听完。喃喃自语道:“那父亲也不算骗我,外面的人确实太坏,我们村里可没人敢做这种事情。” 安长卿便笑:“外面确实有许多坏人,但好人也不少。我的那些同伴,便都是好人。” 余桥大约是不太能理解。凝眉想了想道:“那坏人好人又要如何分辨呢?” 安长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迟疑道:“一生数十载,坏人好人都会遇见,见得多了,大约就能分辨了。况且好人坏人有时候也并没有分明的界限,也许同一个人,他伤害了你,对你来说那就是坏人。但是他保护了我,对我来说,就是好人。” “那你那些朋友呢?他们对我们来说,是好人还是坏人?”余桥忽然停下来,眼神并不闪躲地直视着他。 少年的眸子还是清澈单纯的。有的人单纯是蠢,有的人单纯却是通透,但余桥显然是后者。 “他们并无恶意,但他们分别出自大邺和雨泽,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那些坏人的后代。”安长卿并没有因为他的年纪小便轻视他,反而坦诚相待。他此行来是为了替淮氏兄弟求解药,也是为了解除自身隐患。既然是有求于人,总要做到开诚布公,以示诚意才好。 余桥果然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道:“你说得那些话我虽然一知半解,但是父亲曾告诉我,若是说谎的人,绝对不能将他带到村子里去。你没有说谎骗我,便可以进村子。” 安长卿被他感染地笑容更大:“那我是通过你的考验了?” “是。我带你回村。”余桥快活地笑着,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大步往前跑起来。两人在树林中穿行,踏过一片片草地,终于来到了一条大河面前。 那大河尽头便是一道数丈宽的悬崖,河流在悬崖边跌落,便成了倒挂的瀑布。河流对岸的景色为水雾所遮掩,并看不太清晰。但安长卿估算了一算两人所走的时间,猜测这悬崖便是先锋队探查发现的那道天堑。 “我们要怎么过去?” “从水里过去。”余桥道:“你会凫水吗?” 安长卿迟疑道:“我幼时淹过水。” 余桥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是很快又释然了,推着他往前道:“不要紧,父亲说鲛人族没有不会水的,这是我们的天性。我三岁时他就将我扔进河里了呢。你下去就会了。” 安长卿还在迟疑,他却已经迅速脱掉了身上衣物,将衣物包裹在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袋子里。另一个袋子则交给了的安长卿:“你快把衣服脱了,装在袋子里不会湿水。” 手中灰色袋子触感凉滑,并不是常见的布料。安长卿瞧着已经跳入河中等待的余桥,一咬牙也脱掉了外衣,跟着他跳了进去。自幼时落水之后,他便一直有意远离水源,但此时下了水后,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手脚在水中没有章法地挥动着,竟然渐渐地漂浮了起来。 “你凫水的姿势真难看。”余桥在水中笑话他,手脚优美地挥动几下便到了他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腕道:“你闭气,我带着你往前。” 安长卿点头应下,之后憋了一口气,任由他带着自己沉入了河底。岛上的河流清可见底,安长卿一开始睁眼有些不适应,待习惯之后,却又好奇起来。睁大了眼睛四处观察。河底除了水草,还有各种鱼虾,见人过来,便惊慌地四散奔逃。余桥似对这一片十分熟悉,只见他从容地在水底挥动四肢,甚至还有余力去逗弄那些惊慌逃窜的鱼虾。 安长卿嘴角弯了弯,幸好及时想起来这是在水里,连忙憋住了一口气。 被余桥带着在河底游了不知多久,安长卿始终没有窒息的感觉方才感到了惊讶。他回头看了一眼,估计两人在河底待了至少有一盏茶的功夫,但是他一口气仍然憋着没有散。身后河水清澈,也并未见看见有人跟上来踪迹,他猜测着萧止戈大约是没能跟过来。 这么想一想,鲛人族将通道藏在河底,也确实更能防范外人。 他正沉思着。就感觉余桥用力地晃了晃他的手,回过神来,就见余桥指了指头顶的位置,比了比口型,又吐出一串气泡来,意思大约是他们到了。安长卿便学着他,试着往上浮。 两人从河底浮上来时,看见的便是一排花树,淡红色的花瓣点点落在河面上,随着河水漂远。再远一些,便是青翠的草地与一排排精致屋舍。屋舍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晒着太阳,有中年人背着鱼篓拎着鱼竿似刚刚归家。目光瞧见河面上的余桥,挥手招呼道:“桥桥,你又偷跑去外面玩,你爹爹知道了,我可不帮你。” 说完又瞧见旁边的安长卿,笑容收敛了一些,道:“这是谁?” 两人上了岸,快速换好衣物,余桥方才拉着安长卿过去道:“七叔,这是安长卿。是小叔叔的外孙。” 被称作的七叔的中年男子目光在安长卿脸上凝了凝,带上了审视:“你是小弟的外孙?小弟在哪?你怎么找过来的?可有办法证明?” 他不似余桥,对外人的戒心显然非常重。神态间不见多亲近,反而多有戒备。 安长卿将耳后红纹露出来给他看,又将先前找萧止戈拿回来以防万一的双鱼玉佩拿出来:“我娘是被人收养的,外祖父只留下了这块玉佩。我是顺着线索追查,方才寻到了这里。” 七叔看见玉佩时目光果然颤了颤,接过来细细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果然是小弟的。” 说完他抬头看向安长卿,沉声道:“你跟我来。” 安长卿犹豫一瞬便跟了上去,余桥也想跟上来,却被七叔喝止了:“你去寻你父亲和爹爹回来。” 余桥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最后看了安长卿一言,方才磨磨蹭蹭的离开。 七叔带着安长卿进了右边靠后的一间木屋,二人坐下之后,七叔并不开口说话,只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安长卿并不怯阵,目光坦荡地与他对视。 “你长得不太像他。” 安长卿垂眸,轻声道:“我并未见过外祖父。” “那你找来做什么?”七叔道:“你说你母亲是被遗弃,那小弟必然已经不在。你们母子没见过他,也不会有多深的感情。你寻过来,是因为你发现了自己体质特殊?还是雨泽王室的人派你来的?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他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安长卿坐在他对面,房间里门窗紧闭,让他有种被审问的感觉。他心里默默提起了警惕,心想这鲛人墓虽然与世隔绝,上头的人却不都是想余桥一样淳朴。 “我来寻解药。” 他既然已经猜到了大半,也省了安长卿解释的功夫:“当年外祖与雨泽王相恋,中途生了变故前往雨泽,生下母亲留下一块玉佩后便不知所踪。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嫁人后生下我。我发现自己体质特殊,明明是男子之身却能受孕,便一直暗中追查。寻到雨泽才得知我是外祖与雨泽先王之后。而雨泽王室血脉之中有毒,外祖正是送解药的圣使。他失踪之后,雨泽王室之人没了解药,代代英年早逝。这一代雨泽王查到了我的身份,我们便合作追查到了此处。” “你倒是聪明,他若是有你一半的心眼,大约就不会被人骗了。”七叔不知是褒是贬地说了一句后便不再出声,只垂眸打量着那块双鱼玉佩。 他沉默不语,安长卿却在暗中观察着他,先前他就觉得奇怪了,以他娘亲的岁数推算,外祖当年就是再年轻,若是活到现在也该将近六十岁了。但余桥称他的外祖为“小叔叔”,七叔也称呼外祖为“小弟”,显然年纪与外祖差不多,甚至更大。但面前的男人观相貌却只有四十来岁,身材健壮有力,没有一丝老态。 安长卿正疑惑,到底是这“七叔”的辈分高,还是鲛人族当真能像传说中那样长生不老? 没等他疑惑多久,闭着的门便开了,当先进来的是一对相貌出色的中年男子,略高的那个相貌与余桥十分相似,一双鹰目扫过来,在他脸上凝了一瞬,声音带着威严:“你就是长卿?小弟的外孙?” 七叔转过身,将那块双鱼玉佩摊在手心给他们看。 “是小弟的。”他身边那个相貌清隽的男人接过玉佩辨认了一番,又深深看向安长卿,半晌后才道:“你别怕,我们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些事情。” 安长卿微微颔首。 那清隽男子又道:“这里太小了,去我那儿说吧。” 安长卿这才转身随着他们出去,出去时,发现除了这二人,门口还站着三个人,有男有女,各个容貌都十分出色,大多是中年人模样,只有一个女人年纪看起来最大,头发白了一半,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模样。他听见其他人叫她“二姐”。 二姐站在最前方,见安长卿出来了,便上前来打量他一番,又叹了一口气,用力拍拍他的手,对其他人缓缓道:“这是鲛人一族的命数,大祭司早就有预言,你们别怪这个孩子。这也未必都是坏事。” 安长卿听得一头雾水,但其他人显然都明白她的意思,清隽男子颔首道:“我们知道的。” 二姐似乎满意了,又道安长卿道:“你外祖父是我的小弟弟,你就叫我一声二姑姥姥吧。” 安长卿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她便笑了起来,脸上细小的皱纹堆叠起来,看起来比方才不笑时年纪显得更大一些。她拍了拍安长卿的背,对他道:“你们先去说正事,说完了,来我这儿吃饭。” 其他人应下,便领着安长卿去了另一栋木屋。比先前更大更亮堂,显然是用心布置过。余桥也在,小尾巴一样偷偷摸摸地缀在后头,被鹰目男人淡淡瞥了一眼,又止住了跟上老的脚步。 所有人到场后,清隽男子才给他介绍:“你外祖一共有八个兄弟姊妹,他最小,方才见的是二姑姥姥,我排行第五,”又一指身边鹰目男子:“他行三,老七你见过我就不说了。他们是老四和老六。你叫姥爷就好。” 安长卿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圈人,在场几人的目光果然都缓和不少。 余五便接着道:“你先给我们说说你外祖以及外面的情况吧。” 安长卿便又将查到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给他们讲一遍。几人听完,脸色各异。倒是余七脾气明显比较急躁,口气不太好道:“我就说不该让小八出海,外面那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也是这样!总之我们不死绝了,他们就不会死心!” “老七!”余三沉声喝了一声,鹰目带着凛然威严:“这是我们生来便要背负的命数,不必怨天尤人。有得必有失。” “我倒是愿意做个普通人。”余七眼底情绪翻腾道。 “好了。”余五叹了一口气,打断他们的争论:“先说正事。” 余七显然更听他的话,愤愤不平地坐下去,只一双眼眸里头仍旧翻腾着不甘和愤懑。 余五这才又将目光转向了安长卿,问道:“你是来寻解药的吧?” “是。” 余五温和地看着他,神情有些抱歉:“解药在崖底天宫之中,原先我们可以轻易出入天宫,但就在小八一去不复返之后没多久,崖底天宫机关启动,大门紧闭,我们也进不去了。即使小八没有出事,等到下一个十年,我们也取不到解药了。” 安长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愣了愣,又迟疑地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天宫里有什么?” “天宫啊……”余五神色似陷入回忆:“按照族里一代代传下来的记载,天宫有无数金银珠宝和鲛绡,也有数不清的机关,最中心的地方……是大祭司的安息之地。” “大祭司……是余峤吗?”安长卿又问:“他死了?” 余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当时造的空墓而已,我们从未去看过。” 安长卿还想问什么,余五止住了他的话头,指了指外面暗下来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先去吃饭吧。我知道你必定有许多问题要问,等吃完饭,我再说给你听。” 他露出个无奈的笑:“许多事情都是口口相传,我年纪大了,也记不大清,得好好想想。” 安长卿瞧着他不过四十出头的面孔道:“你看起来不老。” 余五就笑,招呼其他人先去吃饭:“看人啊,不能光看相貌……就像恶人往往长着一张菩萨面。而有的人老了,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说好跟着我,人呢? 怂:…… —————— 今天努力粗长啦~感谢在2020-01-16 23:59:54~2020-01-17 23: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油炸鲤鱼、叁尺的小黑伞 2个;紫月阁主、37008567、37452495、sunny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匿 78瓶;野生兔子 27瓶;閻愛兒 14瓶;段段、冉夕 10瓶;肉肉和肉泥 8瓶;飞兔子fly、超可爱的lulu、35591317、鬼墨寒、木兰 5瓶;小喵兮、?声声漫? 3瓶;与或非、小熙、想改的名字都没了 2瓶;梧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3、第 133 章 晚饭之后, 安长卿被余二姑姥姥留下来, 方才知道知道了鲛人族的来历。 大约不知道多少年前, 鲛人族还只是一群普通渔民,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海边, 靠着捕鱼为生。有一日村子里的男人们照例出海捕鱼时,却带回来了一天奇怪的大鱼。据先辈传下来的描述:那大鱼一身暗金色鳞片,额头有角, 眼珠如琉璃, 似是灵物。但那时候村子缺衣少食,这么一条大鱼,够全村人吃上十天半月了。即便那大鱼眼神似有乞求,村民们仍然将大鱼杀死, 每家每户分了鱼肉。 吃了鱼肉的村民, 不久之后就生了怪病, 许多人身上开始长鱼鳞,脸上、身上、腿上……这些村民害怕被当做怪物, 也不敢去找大夫看病。就这么一日一日地煎熬着,渐渐便有撑不住的村民死了、疯了……侥幸没死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见那条被所有村民分吃的大鱼。 那大鱼自称是跳过龙门的龙鱼,即将飞升。却被村民意外分吃。死而不甘,怨气与诅咒便融于血肉之中,所有吃下了大鱼血肉的村民,都逃不过它的诅咒。 “龙鱼的存在是否可信已经不可考, 但诅咒一说,大约是真的。”一旁的余五补充道:“那些侥幸活下的村民,有的保持了人的模样,也有的人变成了人身鱼尾的怪物,只能从此生活在海上。有人偶然在海上看见人身鱼尾的村民,便将他们称作鲛人。而维持了人形,仍然生活在村子里的村民们,自此改姓余,自称鲛人族。” 侥幸活下来的鲛人族,整个搬迁到了更隐蔽的海边去,以为只要诚心忏悔,在他们死后,诅咒便会终止。但年复一年过去,他们却发现,那诅咒并没有随着时日减淡。第一批吃了鱼肉的村民相貌不再变老,最长可以活到一百五十余岁,只有在他们将死之际,他们暂停衰老的面容才会飞快地变老衰败,最后迅速死去。而他们生下来的男孩,身上开始出现了各种奇异的红纹……到了成年之后,甚至能像女子一样受孕…… 重重异于常人的表现,叫隐居避世的鲛人族更加惶恐不安,小心谨慎地藏匿行踪。但容貌不老这样的异事,却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藏住。上至寻求长身不老的皇帝,下至江湖术士都在寻找鲛人族的踪迹。鲛人族忽然成了可居奇货。如同过街老鼠一样狼狈逃窜。 他们被追赶着,藏到了更深更远的海上去。从此再也不敢与外族人过多往来。但是岛上贫瘠,他们想要维持生活,只能靠着捕鱼织布,数月或者半年出一次海,冒险去与外族人交易。 “可岛上就这么多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亲戚。不与外族人往来之后,血脉传承就成了难题。”余二道:“据说那时候鲛人族抛弃了世俗人伦,可以随意结合。但如此不过两三代,恶果便显现了出来。” 岛上开始出现了许多身体残缺或者畸形的孩子,甚至还生出了带着鱼尾,如同野兽一般没有理智只会吞吃血肉的鲛人。族中有智者说,这或许才是龙鱼真正的诅咒。他们于是又冒险离开了海岛,上了岸隐姓埋名,艰难躲藏。也有一小部分选择留在了岛上,但却不敢再延续血脉,只在岛上苟延残喘着。 看着余二似乎又苍老许多的面孔,安长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想到鲛人族的先辈们,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黑暗的过往。所谓长生不老,不过是表象罢了。难怪余七会说宁愿不要。 而看余二的老态,显然已经步入了最后的时光,安长卿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沉重。 余二倒是很释然的模样,在他手背上轻拍一下,缓缓道:“这是先人造的孽,我们后人只能受着,人早晚都有一死,你要学会看开些。” 安长卿“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大祭司是怎么回事?” 余二道:“大祭司的事情,老三老五知道的更多些,叫他们说给你听吧。” 说完她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撑着膝盖慢吞吞地起身:“我累啦,先去歇了。” 等她离开之后,余五才继续给他道:“大祭司,是岛上最后一个活人。按照留下来的记载看,他应该是两个鲛人□□剩下的孩子。” 发现了罔顾人伦结合的恶果之后,留守孤岛的村民们便不再繁衍血脉。但是他们尚有理智,那些生下来就是鲛人、只剩下野兽本能的孩子长大后,却会发情□□。它们大约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习性几乎变得与鱼一般,也不认得人,唯一的本能便是每年□□的季节,会在岛上产卵。而余峤,便是两个鲛人□□后生下来的。 他与其他卵不同,破卵而出时便是人形,但因为他没有鱼尾,便被鲛人抛弃了。岛上的鲛人族偶然遇见,便收养了他。 余峤自小便十分聪慧过人,而且无师自通了许多东西。在他长到十八岁那年,岛上最后一个鲛人族也死了,他便离开了孤岛,想去岸上寻找其他的族人。 “他是不是那次遇见了淮述安?”安长卿倾身上前问道。 雨泽先王淮述安的手札中记道:他出海时遇见了自称遇到海难的余峤,便好心将他捎带回了雍州。如果就是这一次他们相遇,那时间便能对上了。 “他出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与雨泽、西蜣还有大邺之间又有什么纠葛?” “大祭司那个时代,我们并未经历。只听爷爷辈的人说,大祭司一心想要为鲛人族谋一个安稳的生活,参与了‘八柱国之乱’。” 先前便说过,鲛人族世代捕鱼织布,后来他们吃下龙鱼肉,被诅咒的同时,也有了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比如鲛人族织出来的布,十分轻薄坚韧,制成软甲甚至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世人谓之“鲛绡”。再比如鲛人族擅造海船,所造之船坚不可摧,便是最厉害的工匠,按着鲛人族所绘的图纸,也造不出一样的大船……除了造大船,他们用出色的技艺,在“八柱国之乱”时,为余峤制作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机关武器。 “八柱国之乱”的详细记载史书上几乎没有,涉及时只寥寥数笔写了前朝皇帝昏庸无能,八大柱国于国都商定大事,推翻了前朝,建立了新朝,尊萧厉为帝。安长卿从不知道,这中间余峤与鲛人族竟然出了真么大的力。 “那后来……” “后来萧厉食言了,他背叛了大祭司。” 余五眯起眼回忆着幼时听过事情:“鲛人族从前是没有大祭司的,余峤是第一个。他一力庇护族人,那大约是鲛人族最平静安宁的一段日子。他还说一定会解除血脉诅咒,结束族人东躲西藏的日子。” 所以他参与了“八柱国之乱”。只是这中间,他与萧厉相识,两人互相倾心。萧厉是天生的帝才,其余几位大柱国都听令于他,萧家又是前朝贵族,于公于私来说,余峤都支持他登基称帝,即便讨伐前朝的战役之中,是他出力最多,功劳最大。 而萧厉原本承诺,登基之后与他并肩称帝,给仅存的鲛人族一个安宁的生活。但他登基之后,却并没有践行诺言——为了安抚前朝遗孤,稳定朝堂局势,他娶了前朝公主为后。 余峤虽失望,却并未因私情耽误鲛人族的大事,他只去寻萧厉,叫他抹除鲛人族所有记载,还鲛人族一个太平日子。 但这件事不知道如何走漏了风声,鲛人族的事情再次被提起,余峤数年未曾变化的容貌也被多次提起,鲛人族“长生不老”的秘密被曝出,再次成了世人眼中吃一口便能得道成仙的“灵丹妙药”。 余峤不再对□□抱有期待,带着幸存的族人仓惶逃走,躲避追杀。 “这中间,淮述安与薛常扮演了什么角色?”安长卿又问。 余五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嘲讽地笑道:“鲛人族之事,只有余峤亲近三人知道,萧厉是一个,剩下两个,便是淮述安与薛常。事情走露风声,多半是他们中的一个,亦或者……是他们三个。” 安长卿背脊一阵发凉,爱人背叛,族人被追杀,连最要好的朋友也信不过。他几乎不敢想余峤当时是什么样的处境。 “后来呢?” “后来大祭司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追杀的人全部引去了海上,鲛人族则藏身去了别处,继续隐姓埋名。而从那之后,大祭司再未出现过。老人们都说他在海上与追兵同归于尽了。但淮述安他们不肯信,觉得他本事大,能长生不死,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死了?” 所以后来淮述安寻到了余下的鲛人族族人,将他们秘密送到了南海的海岛上,在岛上建造了天宫,在里面堆积了无数金银财宝,又在天宫中心建了墓,却又从不肯承认余峤其实已经死了。 余五显然对这些人都十分厌恶,冷笑道:“你说他们可笑不可笑?淮述安终其一生都守着这座岛,给岛取名叫“鲛人墓”。自己死了,又叫后人一代代守着这里,甚至还给他们下了毒,叫我们每十年去天宫取解药送去雨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祭司回来后能寻到这座岛上来,看到他们的补偿。” 这些故事他们小一辈并未亲身经历,都是从经历过一切的爷爷辈老人那儿听来的。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仍然能感同身受地悲伤和愤懑,这些年来,他们也一直谨记绝不离开这座岛一步。只有每十年才会派一个族人出海。却没想到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面对亲人死去的悲痛。 他们八个兄弟姐妹其实并不是血亲,当年鲛人族东躲西藏,也有不少同外族人通婚生子的。后来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他们四散逃窜躲避追杀,最后活着躲起来、又被淮述安送到岛上的,不过是一小撮人罢了。而他们父母在生下他们后,按照年岁排了名,以兄弟姊妹相称,只为了叫他们珍惜仅剩的族人。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仔细长大感情却做不了假,若不是怕给岛上其他人带来灾祸,当年他们早就出海去寻人了。 余五闭了闭眼,情绪有些低落。旁边的余三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开口道:“我们知道的仅止于此,你若是还想再追查寻找解药,只能去天宫一探究竟。”顿了顿他又道:“天宫是为大祭司所建,中心部分危机重重,我们也不敢深入其中,许多机关据说只有他方才能破解……不过你与大祭司生得相像,或许可以去试试。” 就算他不说,安长卿也准备一探天宫。像几人道谢之后,安长卿便暂时在余五给他安排的屋子里住下来,准备明日便请他们告知天宫位置,然后送自己出村,他再带人去探查。 安长卿离开之后,余五睁开眼睛,蹙起眉头看向余三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长卿去天宫?就算他们长得再像,也不是一个人,天宫机关重重……” 余三轻轻按住他的唇,又拆了他的发冠,用手指给他按摩头皮,声音倒始终是平静的:“天宫机关忽然启动时,我去天宫探查过,当时无意深入了一些,看见了大祭司。” “大祭司?”余五一下直起身体,皱眉看着他道:“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也是多一个人担心。”余三按着他的肩膀将人转过去,继续说道:“大约只是一道残留虚影,他对我说‘生死有命,因果轮回,愿以余一人精血为祭,改天换命,护我族人’。” 说是对他所说也不太准确,大约只是他无意闯入,撞见了一些残留的景象。这天宫在崖底,因是淮述安所建,里面又布满机关,因此他们从未深入过,因此也从不知道,大祭司或许曾经回来过。 余五还是担忧:“即便大祭司……但还是太过危险。” “去与不去,选择权在他们。”余三道:“安长卿并非大祭司的血脉,但与他长得如此相像,或许便是应了那句因果轮回。我大约记得天宫外部的机关,如果他们要去,我会给他们带路。” 余五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拍了拍头:“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 安长卿在村子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清早,便提出了出村。余三主动送他出去,余桥本来还想跟着,被余三淡淡瞥了一眼之后,又悻悻地闭嘴了。安长卿这时候才知道,余三与余五便是他的父亲和爹爹。 与村人告别之后,余三便送他出去。一回生二回熟,大概真是血脉之中留存天性,安长卿已经能自如地跟上余三的速度,只是余三的凫水姿势极其优雅悦目,他为了快些,只能怎么方便怎么来。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两人浮出水面,他们刚穿上衣裳,就被一队士兵围住了。安长卿大约知道是谁,转身身来道:“是我,陛下呢?”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大步赶来的萧止戈抱进了怀里。萧止戈抱得很紧,仿若失而复得的瑰宝。 余三在旁边瞧着,眉头动了动:“这便是你那个伴侣?” 安长卿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外人看着,推了推萧止戈,示意他把自己松开,方才给两人介绍:“这是三姥爷。” 萧止戈眉头微动,没想到他独自去了一趟还认了个姥爷,虽然嘴上客气地鲛人,眼神却带着审视。 余三与他对视一瞬,又淡淡移开目光。萧止戈脱下外袍,给安长卿将打湿的头发擦干,又道:“我们在悬崖不远处扎了营,去那便再说吧。” 一行人遂回了营帐处。他们回去时正撞见不少士兵正在宰杀野兽,野兽皮毛都被完整剥了下来,血肉晾在另一边风干。 安长卿皱了眉:“这是在干什么?” “在取野兽的皮做气囊。”萧止戈面上看出什么,手却紧紧攥着安长卿的手,力道大的甚至抓的安长卿有些疼:“我尾随你们下了河,却根本憋不住那么长时间的气,后来尝试过许多次都没办法下去。只能叫将士们加紧赶制气囊。” 他没说的是,前一天下午把人跟丢之后,他就像头暴怒的狮子,命令将士去狩猎野兽,加紧赶制气囊。看这数量,他根本不准备一个人去。 安长卿轻咳了一声,看向一旁的余三道:“昨天我独自进去,他便有些心急了,并无恶意。” 余三淡淡颔首:“我知道。” 几人在营帐中落座,等淮如峪兄弟也到了之后,安长卿才将村中得知的诸事告知他们,又说了余三愿意带他们去天宫的事情。 淮如峪疑心重些,凝眉道:“那天宫怎么就这么凑巧,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关了?” 余三:“不知道。” 淮如峪:“天宫里真的有解药?” 余三:“应该有。” 淮如峪蹙眉:“什么叫做应该?” “我们亦有几十年没去过了。”余三对他就没有安长卿那么客气了,冷声道:“我们又不需要解药,可不会冒险深入查探。” 他说得也有道理,说到底还是他们有求于人,淮如峪叹了口气,不再询问。 倒是萧止戈道:“天宫中有多少机关?” “我只去过外层,外层并不算危险,中心机关我们只听老人说十分危险,有进无回,绝不允许我们踏足。因此我也不甚清楚。此番我也只能给你们带路到外层。如果外层没有找不到解药,你们就只能考虑往中心去寻。” 几人对视一眼,既然来都来了,便绝不可能空手而归。 萧止戈道:“若无问题,三日内准备充足,一探天宫。” 淮如峪兄弟没有异议,余三见他们已经定下时间,便起身道:“那我三日后清早再来。气囊你们可以加快准备,也有一段水路。”说完朝安长卿略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 留下四人亦迅速调整了人手,开始为天宫之行做准备。 天宫要走水路,需要用到气囊,那人手便不能带太多,萧止戈与淮如峪分别挑选了二十个擅长水性的好手随行,又准备食物与武器。以防万一,他们依旧带上了余下震天雷与火器。全部用兽皮包裹的密不透风。 到了约定的第三日时,余三如约出现,一行人便整装随他出发去天宫,其余将士则驻扎在原地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到底有几个姥爷? 喏喏:……五、五个? —————— 今天也努力粗长啦~开始收尾辽orz 感谢在2020-01-17 23:40:43~2020-01-18 22: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八月桂花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唐翎洛 2个;市井说书人、油炸鲤鱼、清远、余清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事秋风悲画扇 29瓶;寒锦 20瓶;一条咸鱼 18瓶;晋江不配让我花钱、余清忱、半夏超热、清歌攬月、taka.、mirror 10瓶;天水围的夜与雾 9瓶;村上暮茶 7瓶;kt.、chloetsai、每天都在想要吃什么、西禾、?声声漫? 5瓶;羽羽柴、易艾薇、苍狗 3瓶;小熙、壞x寶、花开半夏 2瓶;落日余晖、全幼儿园最可爱、_strong壮、喵心甚悦、戮世摩罗的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4、第 134 章 余三在前面带路, 安长卿四人, 加上四十名善水精锐跟在他后面, 缓缓往天宫行去。 天宫虽然名为天宫,但实际却是建在崖底。悬崖陡峭, 他们在余三的带领下,以悬崖上粗壮的藤蔓为绳索,编制成十来个可供人乘坐的大吊篮, 而后顺着用藤蔓慢慢将人送到崖底的河水边。 十来个吊篮往返数次之后, 所有人到达了崖底。悬崖底部是奔流的大河,奔流而下的瀑布注入其中,使得水流非常湍急。余三领着他们往下游走了一段,到了河水平稳的地段之后, 才叫所有人下水。 安长卿好奇道:“天宫难道在河底?” 这悬崖两侧都是峭壁, 中间一条大河。一眼可见全景, 根本容不下一座天宫。 “天宫在这山里面。” 余三指了指河对岸的山体,对面是一座陡峭的高山。因是盛夏季节, 山体缝隙之中长满坚韧的野草,在对面看去,倒是青葱蓬勃的样子。 “当初淮述安叫人将这座山里面挖空了, 建了天宫。这悬崖是原先就有,但这崖上与崖底的大河,却是人为开凿,进山的通道就藏在河底。为的便是防范外人进入。河底颇深,只有擅长闭气凫水的鲛人族方能进入。” 安长卿遥望着如白练悬挂的瀑布, 再看看面前宽阔的河流,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这一条大河,不仅仅连通了鲛人族所在的村落,竟然还与崖底天宫相通。 余三招呼了一声,叫众人准备好下水。先前准备的气囊排上了用场,众人穿戴好之后,便陆续下了水。普通人到底不似鲛人族,为了防止有人在水中掉队或者出现意外,每九人为一组,分为五支队伍,以绳索在腰间相连,若是出了意外,便可扯动绳索呼救。 来的都是会水的好手,众人下了水之后,便跟在余三那一队后面,谨慎地朝着河底游去。安长卿与萧止戈分别带一队人,两队人离得不远不近,他朝萧止戈挥了挥手,便当先追上了余三。 刚下水时,河水中尚且是明亮通透的,等一行人越来越往下,河中光线变得昏暗蒙昧,游动的鱼儿也变得少了起来。余三与安长卿还憋着气,其他人却已经时不时开始用上气囊换气。 在河中游了两刻钟有余,安长卿也觉得憋不住了,方才拿过腰间别着的气囊换了一口气。其他人的气囊已经快要换空,但余三却仍然在往下游。安长卿追上去比划了一会儿,问他大约还要多久才到。余三看了看后面的人,比了个快到了的手势。 安长卿略松了一口气,转回去示意其他人省着点换气,又把自己的气囊换给了一个气囊空了的士兵,方才继续往前游去。 又往前游了一阵,光线昏暗的河底现出了一道柔和光团。众人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个通道,众人次序通过通道,发现这边水域竟然十分浅,阳光照射进水中,将正片河面照的透亮。 憋了许久气的众人争先恐后地浮上水面,紧接着便愕然地张大了嘴——天宫之恢弘,便是最富丽堂皇的邺京禁宫亦不可比拟。只见河面环绕中心之处,一座以水晶与玉石建造雪白宫殿矗立着,宫殿前是两尾捧着琉璃杯的雕像,琉璃杯微微倾斜,杯中水便倾斜而下,顺着鲛人雕像脚下的贝壳状水池流出,汇入了他们所在这片河水中。 这河水与外面河道相通,打造的却更像一个嬉戏玩耍的水池,边上以各色彩宝装饰点缀,将整座天宫环绕一圈。 其奢靡堂皇,世所罕见。 “你们头顶。”淮如善感叹中又带着几分酸溜溜:“先王的钱,怕是全拿来建这座天宫了吧?” 众人闻言抬头往上看,就见那本该漆黑的头顶上,被开凿了无数孔洞,那孔洞按照二十八星宿排列,外面的阳光穿过开凿的孔洞照射进来,宛若一片璀璨星空。 淮如峪也眯起眼睛道:“你看那那些开凿的孔洞旁边,还镶嵌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珠子,没看错的话,应该都是夜明珠。” 阳光好时,这些孔洞可照明,若是天色不好或者夜晚时分,这些夜明珠又是另一番美景。 安长卿道:“淮述安时不时也喜欢余峤?” 否则若仅仅只是对好友的愧疚和补偿,想来不会做到如此地步。其他人显然也赞同这个想法,望着这座宫殿十分唏嘘。 “先想办法进去吧。”余三早就来过天宫,对这里的奢靡富丽并不如其他人惊叹。 众人方才回过神,聚集在大门之前。 天宫大门紧闭,想必便是余三所说的,里面机关启动,关上了宫殿大门。 “这门要怎么开?”安长卿上前,试探地用手推了推,谁知他话音还没落,就见紧闭的宫门被他轻轻一推,推出了一条缝隙。安长卿顿时僵住,诧异回头看余三:“不是说打不开吗?” “先前确实是打不开的。”余三皱眉,上前一步将大门整个推开,天宫内部的情形便展露在众人面前。天宫前殿摆着待客用得全套桌椅板凳,桌上还放着茶具,这桌椅与茶具自然也都是珍品;正对着他们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书法,字迹狂放大气,如笔走龙蛇。安长卿凑近了去看,下面钤印上是余峤的名——竟然都是余峤的手迹。 他们看完,又随余峤去了旁边偏殿,边走边对们解释道:“我们每次来取的解药,便都放在这里。” 说话间众人便已经到了,偏殿里只摆着几排博古架,架子上摆着许多装着玉石的花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余三上前细细查探一番后蹙眉道:“全都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这解药是活的?”淮如峪问道。 “这些花盆里原本长着一种状似龙角的植物,它们被种在玉石中,不许打理照料,我们每十年来取一次便可。但现在你们也看见了,这些植物都没了。” 种在玉石里的植物没了,代表解药也没了。 淮如善瞪大了眼:“这也太巧了,刚好我们找来了,这天宫大门就自己开了,解药也没了。” 余三仿若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对安长卿道:“若要继续寻,只能再往里去。” 安长卿看了看几人,道:“继续往里面去看看吧?” 来的来了,那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否则白来一趟多少不甘心。众人于是又跟着往里走去。过去之时,余三再次重复了里面机关的危险性性,叫所有人跟紧他:“我也只往里面走了一段,里面东西不能乱碰,任意一个物件挪位,都可能触动机关。那些机关暗器上淬了毒,又精巧细小,防不胜防。” 众人听他警告,俱都屏息凝神地跟着往里走。 然后穿过一个回廊,一个月亮门,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只地面似受了潮,开始积了浅浅的水。 “这里不太对劲。”余三忽然停下脚步道。 萧止戈也道:“我们一路行来并无机关。” 他并不是怀疑余三说谎,先不说余三与安长卿之间的关系,只看他全神戒备的神态,就知道他确实是见识过这里机关的厉害。然后他们走了一路,别说机关了,蚊虫都没见到一只。 淮如峪道:“是我们没有触发机关,还是时间太久,这些机关已经朽坏了?” “不可能没有触发。”余三指着众人脚下的菱形玉石地砖道:“天宫机关刚启动时,我到过这里,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能触发机关,只要踩上去,必定会触发毒箭。毒箭从头顶和走廊两侧射出,根本避无可避。” “真的假的?”淮如善垂着头,用脚在地面踩踏。他胡乱踩着,冷不防就听淮如峪道了一声“小心”猛地将他推到一边去。而淮如善刚刚站着的地方,赫然钉着一支短箭。短箭入地三分,足见力道。 萧止戈将短箭□□看了看,道:“有毒。” 安长卿看了看两头相通的回廊,再看看头顶,若是真像余三所说,三面射来毒箭,怕是当真无法可避。 淮如善以身示范,倒是佐证了余三的说法。这里确实有机关,且机关并未朽坏。 “机关没有坏,却没有被触发,难道是有人已经来过了?”淮如峪猜测道。 余三笃定道:“不可能,鲛人族之人都知天宫机关重重,不可能有人犯险。更何况就是有族人闯入,也不可能知道如何关闭这些机关。” “地面的水变多了。”一直垂眸沉思的萧止戈忽然道。 众人被他提醒,方才惊觉方才只是薄薄一层的积水果然增多了,浅浅一层覆在玉石地砖上。 余三蹲下身,手指沾了沾水放进口中,沉声道:“这不是潮湿造成的积水,是海水。外面的海水灌进来了。” “天宫连着海?”淮如善惊道。 余三:“不知道,我没去过。” 萧止戈道:“去看看便知道了。若真是海水,这里怕是迟早会被淹没。” 众人说话间便匆匆前行,余三原本只准备送他们到这里便离开,但想了想,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众人一路往天宫中心处疾行,果然再没有遇见任何机关,倒是到了天宫中心时,却出乎意料的只有一道盘旋向上的楼梯。 众人拾阶而上,越往上走便越明亮,待到了顶上时,便见阳光倾泻,竟然已经到了山体之外。他们所在之处一座八角楼阁。四面开阔,举目望去,尽是蔚蓝海水。 淮如善道:“你们看,那里果然连着海。” 八角楼不远处便有一道瀑布,瀑布掩映之下隐约可见一道峡谷,而那峡谷,却是与大海相通的。如今他们看去,便见峡谷中水不再外流,反而是海水缓慢地倒灌其中。 余三道:“这个时间,还未涨潮。”若是涨潮,怕是海水倒灌更加迅速,届时整座天宫都会灌满海水。 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紧迫性。若是不趁着天宫被淹没前找到解药,他们这一趟大约便是白来了。几人不敢再耽搁时间,匆忙下了楼。准备去天宫之内搜寻。 安长卿落后一步,最后看了一眼蔚蓝的海面,隐约觉得这样远离大海的宫殿,余峤应该不会喜欢。 或许是下水之后,他也拥有了某种鲛人族的天性,对大海有了难以言喻的好感。因此就算这天宫建造的再富丽奢靡,在他眼中,远远比不上那一片辽阔无际的海洋。他尚且不喜欢,余峤这样生于海上长于海上的鲛人族,大约更不喜欢吧。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来,出声叫住众人,斟酌了一下言辞道:“你们说……这天宫的机关,会不会是余峤破解的?” 整座天宫都是为余峤所建造,余三也说过,淮述安当初命人建造时所设机关,只有余峤才知道如何破解。若不是其他人,剩下的人选,便只有余峤了。 \"我觉得不无可能。\"淮如峪沉思了一番后道。 萧止戈也道:“若是不考虑他的年纪,我们到达天宫后的一切便都能解释通了。” 余三:“当初确实不能确定大祭司是否身亡,都只是族人臆测。” 安长卿的猜测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若是细究起来,又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毕竟这岛屿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找到这崖底天宫来。而鲛人族在村落里自给自足,与世无争。若不是淮述安当初的要求,他们根本不会踏足天宫。 那么唯一可能在天宫来去自如,又有能耐破解天宫的机关之人,便只剩下了余峤,假如他确实还活着的话。 “那他要是还活着,得有多少岁了啊?”一旁的淮如善眨巴眨巴眼,声音颤颤地问。 其他人看他一眼,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余峤若是还活着,他的年纪……实在不想算,略一算算都觉得惊人。 淮如峪拍拍他的脑袋,难得和蔼道:“多少岁也与我们没关系,先去抓紧时间找解药吧。” 众人于是匆匆下楼,去天宫个殿内寻找解药。绕过中心阶梯之后,后面几间殿内都存放着大量金银玉石。琳琅满目地摆在殿内,推门进去,璀璨金玉的珠光几乎闪花了人的眼。 然而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却管这些宝贝,毕竟命都快保不住了,要宝贝也没有用。而且就算有命去拿,也是在难以将东西运出去。 众人正费心寻找时,就听另一间偏殿内淮如善“嗷”地惨叫一声,屁滚尿流地冲了出来,抓住闻声而来的淮如峪惊恐道:“里面有鬼!” “把话说清楚。”淮如峪皱起眉。 淮如善哆哆嗦嗦:“我去里面找解药,正在翻箱子时,就见一道人影从边上飘过去了。”然后他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冲了出来,哪里来得及细看? 几人见他也说不清楚,只能进去殿内查看。萧止戈在前,身后跟着安长卿,其后是淮如峪兄弟,余三断后。五人谨慎地进去,没发现鬼,反倒是发现了不少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间偏殿与其他堆满宝藏的偏殿不同,里面的放置了大量的起居用品,仿若有人在其中生活过。 萧止戈拿起桌案上摆着的砚台和毛笔,道:“砚台毛笔都有用过的痕迹。” 边上还堆着不少书,他拿过一本翻开,却见上面写着:“我四处游历多年,终为鲛人族寻到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线生机。鲛人族延续千百年之宿命,当由我终止。” 他正看着,就听其他人道:“这些箱子都是余峤的手札。” 萧止戈暂时放下手中的那本,去看其他的,便见这些手札分门别类地排列放置,显然是其主人早就料到会有人寻来看,特意归置好了。 为防海水继续上涨打湿手札,萧止戈命人将这些箱笼全部搬到了八角楼上去,五人便在八角楼上,花了四五日时间昼夜不休地将全部手札看完,方才理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这手札中所说,却与淮述安的手札、以及鲛人族说讲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当年余峤于海上结识淮述安,与他同去雍州,成为至交好友。后来邺太.祖萧厉去信邀请淮述安去邺京共谋大事。余峤当时已经寻到自己的族人,为了改善鲛人族处境,他提出与淮述安同去邺京,因而结识了萧厉薛常等人。 余峤虽然长于海岛,但他生而知之,天生聪慧,更有许多大胆奇思妙想。很快便融入了淮述安的朋友之中,更参与了“八柱国之乱”。而八位大柱国里,除了最早结识的淮述安,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便是萧厉与薛常。 萧厉为人果决,有勇有谋,是天生帝才。而余峤智多近妖,在推翻前朝的数次战役之中,两人共谋大事,并肩而战,很快便惺惺相惜,彼此萌生了爱意。余峤经历特殊,对于男人与男人在一起觉得理所当然,而萧厉亦不在意旁人看法,两人相恋后,便也没有瞒着几个的朋友。 却不想两人的恋情,却牵扯了后来的许多事情。 余峤后来方才知道,他视为挚友的淮述安,竟然早已经痴恋他多年。淮述安碍于世俗礼法,又唯恐遭他厌恶,将自己的心意死死压抑数年,却不想突然得知痴恋之人竟然与自己好兄弟在一起了。 淮述安受了刺激,由此走入歧路。他当时并未表现出一丝异常,连萧厉与余峤都未察觉不对。在战争结束后,他们一并推举萧厉登基为帝,而萧厉在登基前夜曾与他们共饮庆祝,说登基之后便会筹谋与余峤并肩称帝之事,届时再一并举办二人大婚。 淮述安表面未说,暗中却开始联络前朝旧臣,一边在暗中煽动他们向萧厉施压,一面暗暗挑拨萧厉与余峤之间的关系。萧厉初登基,朝堂事多,而余峤因萧厉之筹谋,暂未得封,还在淮述安府上住着。在萧厉假意答应迎娶前朝公主准备借此机会将前朝旧臣一举铲除之际,淮述安故意在其中传递了错误消息,让余峤误以为是萧厉背弃承诺薄情故意。之后他又设计不知情的薛常,让他酒后意外泄露了鲛人族之事。 他们与余峤相交多年,多少都知道鲛人族之事。淮述安更是知道鲛人族在余峤心中地位。他借着薛常的口将消息泄露出去之后,暗中操控前朝旧臣,以此向萧厉施压,逼迫他不得不将假意迎娶前朝公主铲除旧臣的计划匆忙提前。 而余峤进宫质问萧厉,萧厉自然是极力解释。余峤原本心存疑虑,但随后鲛人族的消息被泄露出去,无数人要追杀鲛人族,他没有时间再在邺京等萧厉向他证明,匆匆忙忙间在淮述安的帮助下去寻找族人。 多方的追杀与躲避,自此数年间,余峤便于萧厉失去了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8 22:35:35~2020-01-20 00:0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008567 2个;吾爱禹、sunny89、鳕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ead7 54瓶;软fufu的崽 20瓶;是田七不是三七、flute、馥芮黑在线沙雕、晨曦 10瓶;飘哇飘 8瓶;三叠声、九夏 5瓶;this_is_谢吉祥 4瓶;苍狗 3瓶;花开半夏 2瓶;_景炎、梧桐、谙諳lilil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5、第 135 章 按照鲛人族的说法, 当初追兵太盛, 无论如何摆脱不掉。余峤为了以绝后患, 设计孤身将追兵引去了海上,而鲛人族则躲藏到了其他地方。余峤其后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只有族人猜测,余峤大约是在海上与追兵同归于尽了。 而叛出大邺的淮述安几经周折寻到了鲛人族,以余峤好友的身份提出送鲛人族出海躲避, 还他们一个安生日子。淮述安对幸存的鲛人族确实算尽心尽力, 更对余峤表现的一往情深,鲛人族被他蒙骗,对他颇有好感,反倒是对大邺与萧厉则是深恶痛绝。 再加上淮述安晚年间留下来的手札, 这一切都误导了他们, 叫他们以为是萧厉负心薄幸, 背叛了余峤。而淮述安则是那个求而不得、深情守候之人。直到他们看到余峤特意留下的手札,方才窥见了真相。 原来余峤当年引追兵出海前, 曾托淮述安给萧厉送过一封信,信中言明不论萧厉背叛是真是假,但他都相信他的品行。请他念在过往情谊之上, 为鲛人族留一条生路。信中他告知萧厉鲛人族藏身之地。言明若是他无法归来,请他代为寻一处安稳之地安置鲛人族。然而淮述安收到信后,却并未转交给远在邺京的萧厉,而是私自看了信。更在余峤失踪之后,煽动被蒙骗的薛常, 二人一同进宫质问萧厉,为余峤讨公道。 萧厉当时对他已有怀疑,但却始终没有证据,加上薛常与淮述安都是他过命的兄弟,他又困于朝堂,还要分神寻找余峤与鲛人族的踪迹,实在□□乏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与他决裂,叛出大邺。 之后所发生的事,便是后人所知的所谓“真相”。薛常与淮述安自立为王,分别建立了西蜣与雨泽。而邺太.祖萧厉娶了前朝公主为后,之后他大肆清洗朝堂势力,培植亲信。短短数年间将大邺朝堂变成了他的一言堂,大邺吏治清明,百姓和乐,天下人无不拜服。而皇后则在他独揽超纲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这数年间,萧厉并未扩充皇宫,只与皇后育有一子,立为了太子。 但余峤手札中却写道:他当初引追兵到了海上之后,确实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但过程中出了意外,追兵虽然覆灭,但他自己却并没有身死。而是重伤昏迷,沉入了海中。后来他被海中鲛人救到了荒岛之上,方才发现自己濒死之时意外觉醒了鲛人血脉,因血脉返祖,他双腿化为鱼尾,无法再上岸。只是虽然行动受限,但他仍然保持了人形时的清醒。 他跟随救他的鲛人生活,一直试图去岸边打探消息,但还没等他打探到消息,却先撞破了淮述安的阴谋——他随着鲛人群,无意间撞进了鲛人族隐居的这座岛屿。 他看见淮述安乘着大船,一批批地往岛上运送工匠与宝藏,为他建造所谓的“天宫”。他本就聪慧,将这些年的事情串联起来重新思索,便发现了破绽。而巧的是这些年来萧厉从未放弃过寻找余峤与鲛人族踪迹,对淮述安的怀疑也没有忘怀过,在淮述安数次秘密出海之后,他的人也暗中跟了上来。一直困于海上的余峤终于得以与萧厉相见。两人重逢之后,将所有误会一一摊开来说,方才明白了淮述安的险恶用心。 得知真相之后,萧厉有心带兵踏平雨泽。但却被余峤劝阻了。一是大邺百姓休养生息数年才有了如今太平盛世,并不宜再兴兵戈;二是鲛人族在岛上生活安宁平静,若是与淮述安开战,鲛人族与“长生不老”再度被提起,即便有萧厉庇护,也难有安生日子;三则是余峤当时之状况,并不宜在人前露面。况且二人都是心怀大义之人,各有各的重任。萧厉要顾着大邺百姓,而余峤在破除鲛人族诅咒一事上已有了些许眉目。两人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引而不发。 淮述安那些年倾尽雨泽之力建造“天宫”,而薛常知是自己酒后失言才泄露了鲛人族消息,更是愧疚难安,他得知淮述安的计划之后,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尽数送往南海,以作对余峤和鲛人族的补偿。而淮述安则幻想着,有朝一日余峤归来,看见他的真情,必会为此感动。他要让余峤知道,让后世人知道,唯有他才是一心一意爱着余峤。萧厉顾虑太多,肩上责任太多,他对余峤的爱,与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余峤写到这一段时说:“淮述安其人,年少显贵,一世顺遂,未尝人间疾苦。他以为他所做一切都是源于爱我,其实不然,不过是他偏执作祟罢了。他临死之际,我与萧厉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将这些年所发生之事告诉他,他疯癫恸哭,死不瞑目。” 余峤的手札记录口吻十分平静,不像淮述安留下的那些自欺欺人的手札,处处都带着浓烈情感。从他言语之中不难看出,他虽然对淮述安生厌,却并未痛恨他。经年之后往事远去,淮述安亦将被淡忘。这大抵便是淮述安死不瞑目的原因。他终其一生,坏事做尽,却没能在余峤心底划过一丝波澜。 淮述安死后,余峤重归大海。他没有去见鲛人族,反而住进了天宫之中,专心寻求破解鲛人族宿命之法。而萧厉与他分别之后回了邺京,彼时太子已经长大,足够守住大邺江山。萧厉不久后便设计假死,放下江山重担,秘密出了海。 看了余峤手札他们方才知道,当初萧厉与前朝公主成婚,乃是双方做的一场交易。前朝公主早有婚约之人,前朝被推翻后,公主身不由己,被旧臣推出来作为制衡萧厉的棋子。而萧厉直接釜底抽薪,与公主做了一场交易,两人明面上做相敬如宾的夫妻,实则这些年公主一直与旧情人在一起。后来公主有孕,生下一对龙凤胎,萧厉留下了男孩,立为太子。女孩则交给亲生父亲抚养。在萧厉掌控朝堂之后,公主假死,与情人带着女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再不知所踪。 太子继位之后,萧厉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在晚年与余峤相守。然而余峤变为鲛人之后,这些年容貌再无变化,而萧厉却在一年年老去,萧厉唯恐自己死后余峤一人孤独,在两人晚年之时,两人孕育了一个孩子。那孩子随了余峤,出生时便是鲛人模样,却极其聪慧。一家三口住在天宫之中,偶尔随着鲛人出海,日子倒也快活。 这个孩子的出生给余峤破解诅咒提供了新的思路,在萧厉一百零五岁寿终正寝之时,余峤以自身为祭,为鲛人族寻到了一线生机。 他最后在手札上写道:“萧厉寿终,阿慕也已经长大寻到了相守之人。鲛人寿数漫长,我深觉独活无甚趣味,遂自愿以身相祭,平息龙鱼之怨气。鲛人族被诅咒的宿命自此终止。但“长生不老”为世人狂热追求,鲛人族一日尚存,一日便不能自在生活。遂我又拨动命盘,寻另一机缘。若是此事能成,想来尔等应已经寻到天宫,看到了我特意所留之手札……” 安长卿看了萧止戈一眼,觉得这手札上所说“机缘”,说得或许便是他们。当初他莫名其妙地重生,本就十分神异。但若是余峤所为,那便能解释通了。若不是他重生,他们这些人想必不会寻到此处,也不会发现鲛人族和余峤的手札。届时就算是诅咒破解了,鲛人族仍然只能在海上隐居,最后等待他们的,还是只有灭族的命运。 如今一切重来,他们寻到了鲛人墓,发现了余峤的手札,找到了所有的真相。一切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按照手札所说,鲛人族的诅咒当是破解了。”安长卿看向余三道:“这些年里,族中人可有何异常?” 余三皱眉沉思片刻,迟疑道:“异常?也不知道算不算异常,余桥这些年长得十分快,而大姐二姐的寿数也短了些。” 因为鲛人族的特殊之处,幼儿其实是长得非常慢的,鲛人族年幼时个头总比同龄的普通人要小一些,到了年长时,面容也不会有太大变化。直到寿数终了的那一两年间,才会迅速衰老,直至死亡。而鲛人族最长寿者,能活到一百五十余岁。就是寿命短的,也多能活一百二三十岁。但过世的余大却只活了不到八十岁。余二更是刚过七十,便已有了衰老之兆。 萧止戈道:“或许这便是诅咒正在消除的表现了。” 对于早已经深受诅咒影响的鲛人族,或许消除诅咒影响还需时日,但是对于新生的鲛人族来说,这诅咒大约已经消失,或者说影响十分小了。比如说除了红纹,其他都与常人无异的安长卿和余桥。再比如出生之时便没有红纹与任何异样的萧安珩兄妹俩。原先他们以为只是年岁小还未显现,如今看来,或许正是应了余峤所说。 余三仍有些不敢置信。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我们当真能与普通人一般了?” 这是所有鲛人族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事情。世人只道长生不老有多玄妙难求,但实则长生不老带给鲛人族的,只有没有尽头的东躲西藏和异于常人的痛苦。 安长卿道:“应该不会有假。” 几人将鲛人族往事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之后,遵照余峤所说,将所有手札付之一炬。接着便去寻余峤所说的解药——余峤果然料事如神,他不仅料到了后人会寻来,连雨泽后人都算计了进来。他在手札上说,淮述安所制作的毒,乃是当初余峤赠与他防身所用,却没想到淮述安执念成魔,把这毒药用到了自己继任者身上。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并未给当时雨泽王室解毒,只在暗格之中留下了一瓶解药,可以彻底解除毒性。 几人匆匆下了八角楼,就见下面的海水已经涨到了小腿处。余三道:“尽快拿到解药离开吧,不然怕是更难出去。” 他们回了先前那间偏殿,淮如峪在桌案旁边的墙上细细敲击了一会儿,果然找到暗格,在其中寻到了一小瓶药丸。不过他为人谨慎,没有立刻服药,准备等出去之后再找大夫验一验再吃。 找到了解药,众人便准备离开,临走时经过那些存放大量宝藏的偏殿,淮如善有些感慨道:“可惜了这些珍宝,从此就要埋葬海底,若是能运出去,也能做不少事了。” 他的话众人都十分赞同,安长卿也有些唏嘘,如今大邺国库也正缺钱呢。 只是他们的人力和时间都有限,这些东西又多又沉,实在难以将其运送出去。只能忍痛放弃。 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余三原本该与他们分别回村,但是余峤手札解开的往事,叫他明白他们一直信奉的事实也未必就是真的,他犹豫一瞬后,还是主动邀请几人与他一同回村。 安长卿原本也有此意,见他主动邀请,自然欣然同往。 淮如峪兄弟归来后让随行大夫验过解药,确认无毒后,便吞服了解药。虽然解药是否有用,大约要等五年之后方才知晓,但如今好歹一颗心不用再时刻悬着,轻松不少,便也都跟着去做客。 鲛人族大约从未见过这么多外人,一时都有些紧张戒备。直到余三将天宫之中所经历的事情讲给他们听,他们方才露出愕然神色,对萧止戈一行人的戒备和敌意也少了许多。余桥尤其高兴,手舞足蹈道:“那以后我们可以出海到外面去看看吗?” 他出生时便在岛上,对海那边的世界不算十分向往,但这岛就这么大一点,实在容易住腻歪。如今知道能出海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许久未曾离岛外出,还是要谨慎一些。”余七大约还是不能释怀小弟的死亡,对他们敌意最深,也抗拒离开。 余五温声道:“老七莫要钻牛角尖,你又不是不知道,村子地势与天宫差不多高,若是天宫淹了,村子迟早也要淹。或者说,是这座岛正在缓慢地往下沉,我们迟早要离开的。” 岛在下沉这件事早有端倪,村子里只有少数几人发现了,怕其他人担忧,方才一直没有说。如今得知诅咒解除,而安长卿亦愿意给他们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他们摆脱旧日鲛人族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余七闻言不再说话,倒是余三与余五一直在问海岛外面的事情。萧止戈亦承诺会替他们寻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等他们离开,这座岛屿沉入海下,以后这世上,便再没有长生不老的鲛人族。 安长卿一行人在村子停留了五日,和鲛人族商议好离开的日子之后,便准备离开。等萧止戈回了邺京,寻一块合适的地方,便会再派船只来接他们离开。 出发那一日,鲛人族去送行,八艘海船停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俱是整装待发。 安长卿与萧止戈立于船头,对岛上的余桥等人道:“最多三月,我们必会来接你们。” 余桥眼睛极亮,蹦起来朝他挥手道:“我也要这样的大船来接我!” 安长卿便笑着说好。 一声号角声响起,船队缓缓。安长卿与萧止戈牵着手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海岛越来越小…… 比起来时,船队不再急躁,航行地十分平稳。远处海面上有海鸟低飞,落在漂浮的木箱上整理羽毛,安长卿目光无意扫过,顿时凝了凝,他趴到船边仔细看了半晌,立刻叫人放小舟下去打捞。 淮如善闻声而来,奇怪道:“你捞海上的破箱子干嘛?” 安长卿指着飘飘荡荡的木箱子道:“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淮如善闻言立刻凑近去看,看清楚之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喃喃道:“这是天宫里的……它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安长卿也觉得奇怪,不过奇怪归奇怪,若是不出意外,这些箱笼里装的可都是金银珍宝,还是得捞上来的。下海的士兵将箱笼捞上来打开,果然就见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金银。 箱笼一共有上百个,尽数捞起来后打开,几人面对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珍宝,俱都沉默了。 淮如善小声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正常?”这便宜捡的实在有点吓人。 他不说,其他人也这么想。天宫在山中,就算被海水淹了,这些箱笼被冲出来,也不至于会飘到此处。此情此景,倒更像是被特意放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捞的。 “这海上不会真有鬼吧?”淮如善忍不住嘀咕道。他又想起来在天宫看见的那个影子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萧厉与余峤还有一个孩子?”安长卿问道。 手札中记道:萧止戈晚年时,两人育有一子,取名为萧慕鱼。或许是为保护孩子,余峤并未太多提起这个孩子,只一笔带过,说这孩子随他,乃是鲛人模样。余峤说鲛人寿数更长,按照时间推算下来,萧慕鱼还活着倒也不奇怪。 萧止戈道:“说不定他还活着,只是不愿露面。余三说几十年前天宫机关忽然启动,大门紧闭。但我们进入时一路通行,并未遇到机关。大约便是有人暗中帮忙,”他们先前猜测是余峤破解了天宫机关,但若仔细推算,时间其实对不上,但若是萧慕鱼破解的,就能解释通了。 还有淮如善所见到的那个人影,鬼魂的可能性不大,是萧慕鱼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只是他们虽然这么推断,却也没有实证。毕竟鲛人族的存在已经足够稀奇,遑论更难见到的鲛人。几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将此事按了下去,不再深究。只有安长卿趴在船边,朝着涌动的海水道了一句“多谢”。 将箱笼捞起来后,船只继续航行,直到看不见船只了,那片海面上才扬起一条银白色鱼尾,紧接着另一条鱼尾也扬了起来,在海面上拍打出浪花,平静的海面上,两个赤着上身,长发如海草披散的青年遥望已经看不见的船只,之后齐齐摆动鱼尾,再次钻入了海底。 *** 返航一共花费了十余天,到达雨泽时,已经是十月中旬。 因为出来太久,安长卿与萧止戈没有在雨泽多留,清点了人马和行囊后,便准备启程回邺京。他们离开前,淮如峪在朝上提出了雨泽自此并入大邺版图,向大邺称臣之事。 雨泽官员第一反应自然是反对,但淮如峪坚持己见,又将利弊一一与他们分析清楚,拉锯数日之后,他终于说服众臣,派了使臣随同萧止戈一行前往邺京递交正式国书。除此之外,淮如峪出于感激,附送了大批贡品,其中就包括淮如善喂养的一对大象和一对白孔雀。 一只变成了一对,安长卿自然乐意之至,唯有淮如善一脸愤懑地指责他哥拿他的宝贝充门面,进而愤愤地混进了使臣队伍之中,跟着安长卿一行北上。 安长卿是在队伍出发后五六日才发现混进来的淮如善的,返程时他们走得急,此时已经出了雨泽边界,进了大邺境内。淮如善不怕被送回去,也不再遮遮掩掩,主动现身跑到安长卿的马车上去蹭吃蹭喝。 路上又行了半个月,进了十一月时,他们一行终于抵达邺京。 提前接到消息的群臣在邺京城外恭迎。彼时萧止戈与安长卿骑着骏马并肩受百官叩拜,在他们身后,是前来递交国书的雨泽使团,以及雨泽进贡的大象和白孔雀。大象高大威武,只观体型便觉得骇人;白孔雀高洁神圣,即使屈居木笼之中,仍然犹如神鸟,凛然不可侵犯。 他们在百官的恭迎下带着大队人马与大象白孔雀进城,听闻消息出门观看的百姓们瞧见了,纷纷跪地口称万岁。 这一日,后来在史书上被称为“盛世之开端”,大邺收复旧地,扩大版图,数百年盛世自此而始。 皇帝与雁王离京数月终于归来,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使得雨泽主动臣服。先前对两人离京颇有微词的官员们此时只剩下交口称赞。群臣尚且如此,目睹邻国进供的坊间百姓更是将皇帝与雁王捧成了天上神仙下凡。都说是老天看世道艰难民不聊生,才送了明君下凡来救民于水火。 坊间传言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深信不疑。而萧止戈听闻,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在其中添了一把火,让这传言烧得更旺。 十一月初八,雨泽使臣当朝递交国书,自愿合入大邺版图。萧止戈欣然而允,封淮如峪为闵王,淮如善仍为煜王。改雨泽为泽州,为闵王与煜王之封地。同时派遣鸿胪寺官员常驻泽州,正式设立海上通商口岸,与海外诸邦往来贸易。 十一月十六,新任西蜣王亲自带领使团抵达邺京,亦主动递交国书,称愿归顺大邺。这是安长卿第一次见到商阙,他身形高大,眉宇间有深深“川”字纹路。他单膝跪在地上,右手贴于左胸,垂首肃容道:“薛无衣之承诺,今日我来兑现。望陛下善待西蜣百姓。” 萧止戈走下龙座,接过他亲手递交的国书,郑重道:“朕必不会叫你们失望。” 自此,西蜣归入大邺版图,萧止戈改西蜣为蜣州;原西蜣王商阙亦封王,以蜣州为封地。 雨泽、西蜣先后主动归顺大邺,数百年前从大邺分裂出来的版图终于完整。待一切封典结束,恰好又是一年冬至。 冬至日,帝王需至城郊祭天。 去年冬至之时,是萧止戈独自前去,但今年他不仅带上了安长卿,还带上了萧安珩兄妹俩。这一年冬至祭天大典格外盛大,除了文武百官到场,还允许百姓观看。 无数百姓蜂拥而至,等着看祭天大典。 邺京此前下过一场雪,祭坛之外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给祭典又添几分圣洁。萧止戈与安长卿并肩行来,自红毯一端走向祭坛。自古以来都是帝王独自祭天,从未有过他人同行的经历。但官员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萧止戈的“不合规矩”,况且收复雨泽与西蜣,雁王亦功不可没。如今皇帝便是给他再高的尊荣,也无人再敢置喙。 两人在礼官的唱礼声中,一丝不苟地执行祭天仪式。礼毕之后,唱礼官本来宣布祭天大典结束,却被萧止戈抬手阻止了。 只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上前一步,声音郑重道:“今日祭天,天地为鉴,群臣百姓为证,朕正好再宣布一事。”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侧的太监总管韩彰捧着一卷明黄圣旨上前。萧止戈接过,沉声道:“雁王安长卿,与朕成婚三年有余,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于私,为朕诞下太子与隋珠公主,使大邺江山后继有人;于公,朝堂建言献策,忧君之忧,苦百姓之所苦。又辅佐朕不费一兵一卒收复雨泽与西蜣……乃封无可封之大功,朕感怀于心,为彰雁王之功绩,特封雁王为凤君,与帝同尊,并称‘双帝’。” 说完不等愕然的众人反应过来,便将那卷圣旨郑重放入安长卿手中。身后早有准备的汪昱用金盘端着一件银白色绣金龙的龙袍上前,双膝跪地,口称“凤君万岁”。 萧止戈将与他同款不同色的龙袍展开,披在安长卿身上,高声道:“今日百官万民为见证,朕在此立誓,朕与凤君,绝不负诸位期待!” 誓言掷地有声,呆愣的百官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纷纷跪地高呼:“陛下英明!凤君英明!” 四周百姓受此感染,纷纷跟随跪地山呼,素白一片的天地之中,二人并肩立在祭坛之上,受百官万民叩拜。 天空中有纯白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萧止戈握住身侧人的手,望进他的眼底,神色郑重道:“从此以后,便是我们的盛世。” “如君所愿。”安长卿桀然一笑,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后世史书记载:邺武帝萧止戈一生戎马征战,大邺休养生息十数年之后,他与隋珠公主带兵亲征,一举踏平北方诸部,大邺版图一再扩大;邺仁帝安长卿与太子留守后方,改革农业,发展商业,大力扶持海上贸易。大邺国力之强盛,百姓之富足,前后五百年亦无人能及。 后世评价仁武双帝,皆称赞二人乃是文武合璧,相辅相成。他们以二人之力,为大邺江山数百年传承定下了基业,而两人所开创之盛世,亦被合称为“仁武盛世”。 就像当初萧止戈所说,后世史书,终究成为了他们二人的见证。即便他们早已作古,但他们坚贞不渝的感情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仍然为后人所传颂。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很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陪伴,也谢谢大家的喜欢,绣会更加努力的!(海豹鼓掌.jpg 番外明天正常更新,大概会有两三个的亚子。怂怂喏喏和两个崽崽的后续,怂怂前世番外。至于商薛cp其实当初写这个cp就是想写个be来着,大过年为了不给大家添堵所以be番外就放围脖叭,写完就发围脖上,想看可以来看。大家可以先关注下绣绣围脖:是只甜甜绣。 下本新文开《我们妖怪不许单身》,2月末的亚子,喜欢的可以去专栏先收藏,开文围脖会通知,最好顺便也收藏一下作者专栏鸭~ 最后,明天番外见! 136、番外一 冬至祭天大典之后, 安长卿从雁王摇身一变成为了凤君, 雁王府的匾额亦改头换面。然而实际上安长卿除了从朝臣前列挪到了萧止戈身边, 与他一人一张龙座听政之外,其余诸事, 并无太多变化。 依旧要每日与萧止戈一同处理诸多朝政,依旧要在萧止戈发怒之时□□脸安抚惴惴不安的朝臣们。而下头的朝臣拿不定主意时,还是依旧喜欢偷偷来他这里探一探态度。 唯一的变化大约是许多朝臣隐晦地来询问:这太子与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祭天大典之上, 萧止戈金口玉言说太子于隋珠公主乃是安长卿所生, 只是当时大家对于立凤君之事太过骇然,这才忽略了。如今回过味儿来,才惊觉不对。这凤君是男人啊?男人怎么生孩子?! 只不过这般朝臣不敢当面去问萧止戈,只能小心翼翼地来寻安长卿探问。毕竟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这太子和公主的来历更是不能有隐人的怀疑的地方。就连一向不瞎掺和的季安民也坐不住了, 进宫找安长卿讨杯茶喝。 季安民是老臣, 在萧止戈登基之时又助力颇多,安长卿对他客气, 也不太瞒着他。等他慢吞吞喝了两盏茶水,将问题跑出来时。便直言道:“太子与公主确实是朕所生。” ——封了凤君之后,安长卿便是第二个皇帝, 亦称“朕”。 季安民一愣,不可置信地嗫嚅道:“可、可这男人如何产子?” 安长卿笑眯眯地又给他倒了一盏茶,道:“可这男人不能生子,又是谁说的呢?天下之大,万物之奇, 总有例外。朕大约便是那个例外。朕明白诸位大人之担忧。你且放心,皇室血脉绝不会混淆。你看看太子与公主,难道不是与朕和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季安民想了一想,觉得他也说的没错。古往今来奇闻异事诸多,神仙鬼怪之说更是多不胜数。男人生子……大约也不是不可能。况且他略一回忆,就惊觉这夫夫二人从未否认过此事,对外时从来都说太子与公主是凤君亲生骨肉,只是那时众人都不信罢了。更何况太子和公主已然快两岁,眉眼长开之后,确确实实与二人相像。 他叹了一口气,将第三盏茶喝完便起身告辞:“老臣这便告辞了。” 安长卿起身相送:“其余诸朝臣,还有劳季大人解释一二了。” 季安民自然是应允下来。带他离了宫之后,不少教好的朝臣便寻上门来探听消息。望着同僚们或担忧或焦躁上火的面孔,季安民捋了捋胡子,不急不缓地道:“太子与公主却是陛下与凤君的亲生骨肉,诸位放心,皇室正统不会有乱。” “可、可这凤君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有人信,自然也有人顽固不肯信。 季安民呵呵一笑道,故作神秘道:“诸位怎可以寻常眼光看待陛下与凤君?往前数几百几千年,诸君可见过皇帝娶男后?” 众人摇头。 他又问:“可见过一朝双帝?” 众人再次摇头。 季安民道:“这不就是了?陛下与凤君绝非凡夫俗子,尔等莫要拿世俗常理来揣度。我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结伴前来探听消息的大臣们满心焦急地来,又满头雾水地走了。一众大人的轿子回府时经过长乐大街,就听街道上有一男声高声道:“我就说凤君乃是神仙下凡,先前还有人不信。” 周围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若不是神仙下凡,怎么会叫我们过上太平日子?自陛下登基,咱们这日子是越过越舒坦。” 诸位大人们之所以如此着急上火,一是怕乱了皇室正统,二也是担心如此违背常理之事,会叫坊间妄议。有碍帝王名声。如今听见百姓议论,自然是停了轿子,听这些百姓怎么说。 就听刚才那雄浑的男声又道:“不过你们说,陛下与凤君,都是天上的哪路神仙?等我收了铺子,就去庙里请一尊神仙回去供奉着。” 他旁边卖包子的大娘显然对此颇为精通,得意道:“这陛下自然是真龙天子,乃是天上龙神。凤君菩萨心肠救苦救难,佛家不都说菩萨有万千法相,不拘男身女身么?凤君想必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 停轿偷听的诸位大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他们觉得荒谬,百姓们却深以为然。大家都觉得包子大娘说得极对,商量着过几日清闲了,就请两尊神像回家里摆着,多供奉一些香火。 诸位大人越听越觉得荒谬,但同时心里那份担忧也散了。心里想着的是临走前季安民那一句“陛下与凤君绝非凡夫俗子,尔等莫要拿世俗常理来揣度”,纷纷在心里感慨,难怪季安民历经几朝圣宠不衰,果然是个通透人物! 本该是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就这么被朝野上下和百姓们接受了。当然,也免不了仍旧在心里嘀咕血脉正统的人,只是太子与隋珠公主一日一日长大,一个酷似凤君,一个脾性简直是皇帝的翻版,终于此事再无人敢心存疑虑。 毕竟太子和隋珠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昌顺四年春,太子与隋珠公主已经过了五岁生辰。 宫中只与他们一家四口,安长卿不欲早早叫两个孩子背负太多,一直叫兄妹俩玩到了五岁,才开始正式启蒙。 这一日正是兄妹两人上课的日子。为了方便时常去看看两个孩子,上课的地点就放在崇政殿偏殿。一间是安长卿与萧止戈日常处理政务之处,一间则整理出来,给兄妹俩上课。 上课的老师请了四位,季安民讲史,周鹤岚讲治国民生;还有两位武夫子,谢陵讲兵法,齐巍教骑射武艺。 兄妹俩第一堂课是季安民授课。安长卿一视同仁,让两个孩子上一样的课,就连书袋和笔墨纸砚都准备了一样的。两个玲珑可爱的孩子穿着妥当,便自己提着书袋,被伺候的小太监送去上课。 安长卿在后头看着,感慨道:“一转眼他们都这么大了。” “确实不小了,该叫他们分宫了。”萧止戈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一脸冷酷道:“伺候的宫人叫汪昱去挑选,他们到底是天家儿女,不能总娇养着。” 他说的正义凛然,安长卿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这分明是嫌两个孩子碍着他的事儿了。安长卿瞥他一眼,却到底没有戳破他。 一连几日过去,安长卿与萧止戈上朝,兄妹俩俩就去上课,但是相安无事。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半个月后,苦主就寻上了门。齐巍捂着一只乌青乌青的眼眶,哭诉道:“臣教不了隋珠公主,公主这手劲儿也忒大了!再教几日,臣怕是要告假养伤了!” 安长卿一问,才知道这半个月里,萧安珠上骑射课最为积极,她人虽然小,但胆子大力气也大,跟着齐巍打了两套拳扎了一会儿马步就不耐烦了,总想去摸摸那些刀枪剑戟。 齐巍哪敢叫她碰这些,见她年纪小,生的又可爱讨喜,自然把她当小娇客哄着。但萧安珠性格完全随了萧止戈,那就是个混世魔王。见齐巍好骗,就可劲儿地欺负他。 齐巍一开始不觉得,还以为是小公主年纪小不懂事,等过了半个月,终于回过味儿来了,这哪里是可爱的奶娃娃,分明是混世魔王!就一张脸能骗人。 于是就满心愤懑地寻来告状了。 安长卿见他青着一只眼,又滑稽又有些歉疚,绷着一张脸叫宫人去请太子和公主过来。 没过一会儿,兄妹俩就来了。 萧安珠一看见齐巍,就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哒哒哒地跑到齐巍跟前,扒着他的膝盖糯声糯气地问:“夫子,你的眼睛还痛不痛呀?我昨天太用力了。不如我去请余绡哥哥给你看一看?” 她的神情天真可爱,齐巍心顿时就软了,觉得昨天萧安珠一拳打到他的眼眶肯定不是故意的。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却来跟五岁小娃娃计较,还告状,真是太不应该了。 嘴边的话顿时就咽下去了,对安长卿和萧止戈道:“这……公主年纪小,是我多想了,要不这次就算了。” 规规矩矩站着的太子闻言,顿时同情的瞥了他一眼。 谁知萧止戈黑着脸,沉声道:“安珠,你自己说,这是怎么回事?” 萧安珠见瞒不过去了,撅了撅嘴,一下子从齐巍膝头跳下来,换了一副神色道:“我打的!” 她脸蛋圆鼓鼓,一双凤眼却往上挑,除了长相,哪里还像刚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娃娃。 齐巍目瞪口呆。 萧止戈又问:“为什么要打夫子?” 萧安珠脆生生道:“他瞧不起我,把我当小奶娃,我当然要让他瞧瞧我的厉害。” 萧止戈沉思半晌,道:“这倒也不算太错,但你的方法不对。你可知道哪里不对?” 萧安珠就茫然地摇摇头。 萧止戈便给她分析道:“你错在太自以为是。你既然觉得夫子没好好教你,为何不与夫子直说,不与父亲爹爹说?你以为若不是齐巍喜爱你,你当真能伤到他?他曾是雁州副将,带兵杀退过数以万计的北狄人。你觉得他会打不过你一个小娃娃?他只是不与你计较,让着你罢了。” 萧安珠听得瞪大了眼,回头瞧瞧齐巍,又皱了皱小眉头,似乎不相信这个傻乎乎的夫子竟然是厉害的将军。 她用自己的逻辑问道:“夫子跟铁虎叔叔,谁厉害?” 萧止戈道:“自然是齐夫子。” 萧安珠就瞪大了眼,又转头去看齐巍,奶声奶气地说:“原来你这么厉害?” 接着又有些生气,脆生生地问:“那你怎么不肯教我?” “???”齐巍已经听不懂这父女俩在说什么了,他迟疑道:“公主年纪还小,不好拿那些刀枪。况且骑射武艺都要从扎马步学起,腿脚没力气,下盘不稳,如何能舞动刀枪?” 萧安珠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说得也对,是我错了。” 说完三两步跑到齐巍跟前,扬着头道:“先前我是故意打你的。你要是生气,我可以让你打回来。不过日后你得认真教我武艺。” 齐巍哪舍得打她,闻言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儿,连声道:“没事没事,公主时候想学什么,臣都教你。” 既然事情说开,萧安珠也道了歉,此事便揭了过去。只不过萧止戈虽然没有说要罚萧安珠,却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去校场上,带着他们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齐巍亦在一旁陪练。 萧安珠年纪小,毅力却很足。尤其是萧止戈陪着,她憋着一张小脸,硬生生地扎够了一个时辰。 遭受池鱼之殃的太子也跟着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等时辰到了,萧止戈与安长卿不见多心疼,伺候两位小主子的宫女太监却心疼坏了。拿了汗巾给他们擦汗,又抱着捏胳膊捶腿。 萧止戈对萧安珩招招手,叫他到跟前来。萧安珩整理了仪容,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他向来是个聪慧又知礼数的孩子。 “知道今日为什么连你也一起罚吗?” “知道。”萧安珩道:“我不该看热闹。” 萧止戈满意颔首,在他头上摸了摸,道:“知错就好。” 此事这才算真正过去了。之后兄妹两人安安分分上课,再未出过其他幺蛾子。倒是季安民偶尔谈及两个孩子,只感慨太子年幼聪慧,日后必定又是治国明君,倒是隋珠公主过于顽劣,明明天资聪颖,但上课时总是敷衍了事,不肯好好用功。 萧止戈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笑眯眯道:“安珠肖朕,说不得日后又是大邺一名勇将。” 季安民听闻,初时有些愕然,随后又无奈摇头。让公主上战场杀敌,也确实是这二位能做出来的事情。 *** 白驹过隙,转眼间又是十年过去。 太子和公主都年满十五,太子芝兰玉树,公主容色姣姣。均到了议亲的年岁。 彼时季安民已告老,朝堂格局亦经几度变更,废除了沿袭数百年的丞相制度与三公九卿的制,改九卿为六部,皇帝直接统领;又设在崇政殿设内阁,阁臣皆为这十年间提拔上来的俊杰能臣,以周鹤岚为首。协理政务。 昌顺十四年,太子亦入内阁听政。 萧安珩自小受季安民与周鹤岚教导,于治国一道上已经颇有见解,萧止戈便将部分政事移交给他处理。 这日内阁诸位议完事,见太子面色冷肃,一言不发的模样,便忍不住逗弄他几句:“今日早朝,又有几位老大人上奏,要给太子殿下选妃。殿下可知晓?” “不知。” 萧安珩脾性也不知道随了谁,年岁越大,话越少,小小年纪便不辩喜怒。这些阁臣都是他的叔叔甚至爷爷辈,闲暇之余就喜欢逗一逗萧安珩。 郝长风见他就吐了两个字,又笑道:“殿下芝兰玉树龙章凤姿,听闻京中许多闺秀小姐都倾心殿下,盼着太子妃大选呢。” 萧安珩道:“婚事全凭父亲与爹爹做主。” 说完便起身,矜持地朝众人一颔首:“孤尚有事,先走一步。” 待他离开,郝长风看向周鹤岚,啧啧两声道:“殿下真是越大越有陛下之风范。” 周鹤岚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安娴钰前些日子诊出了喜脉,乃是他们意外而得的第二个孩子。他哪还有心思跟同僚说闲话,匆匆扔下一句“那你是没见识过隋珠公主的厉害”,便拱拱手大步离开了。 *** 萧安珩规规矩矩地出了政事堂,规规矩矩地入了后宫,眼见着快到了栖梧宫脚步方才急切起来——早在前几年安长卿与萧止戈便搬入了栖梧宫之中。 安长卿正与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男人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身边还跟着个明艳的少女。 萧安珩急切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站在门口整了整仪容,方才从容进去:“余桥叔叔,熙妹妹。” 安长卿看他一眼,脸上顿时便露了笑,意有所指道:“平日你可不是这个时候来请安。” 萧安珩正色道:“余桥叔叔难得进京,所以特来拜见。” 余桥身边的明艳少女外头看着他,笑嘻嘻道:“太子殿下只看我爹爹,不想看我吗?” 萧安珩一下红了耳根,却还是故作镇定道:“自然是看的。” 安长卿与余桥对视一眼,俱都笑了。恰好这时萧安珠也过来了,安长卿便顺势打发他们小辈自己去玩。自己与余桥说话。 如今两人都已经将近不惑之年,但当初往事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 当初他们回了邺京安顿好一切后,便又派了海船去南海,将余桥一行人接了出来。鲛人族世代逐海而居,安长卿担心他们到了邺京住不惯,便与淮如峪兄弟商量,讲他们安置在了浮梁。 只不过他们不再以鲛人族自居,而是改称余家村。 鲛人族的诅咒被破除,鲛人族族人也有了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他们不再为数十年不变的相貌苦恼,逐渐开始与外界接触,甚至渐渐破除了成见,开始与外族通婚。 开始的数年他们还有畏缩不前,但日子久了,他们惊觉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便开始尝试走出余家村,去寻自己的一番天地。 余桥便是第一个离开余家村的。他聪慧大胆,竟然随着淮如善的商队出了海,渐渐地做起了自己的海上生意。往返海上之时,他结识了一个女子,后来与对方成亲,生了一个女儿,便是余熙。 他们一家长居浮梁,每隔一两年才上京一次看望安长卿,萧安珩作为兄长,自然也会跟萧安珠一起招待做客的小妹妹,却没想到一来二去,两个孩子竟然看对了眼。只是萧安珩生性内敛,主意又大,从不肯跟他们说自己少年慕艾的心事。眼看着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他却不肯议亲,安长卿便去信给了余桥,请他带着女儿上京一趟。若是顺利,说不得就能把太子的婚事定下来。 只不过少年人脸皮薄,两人大人看得明白,却没有说破。 余桥道:“听说北方最近不太平,是要打仗了?” 安长卿颔首:“之前败逃的北狄残部统一了其他部族,想要一雪前耻。” “我听说那首领还与你和陛下有旧仇?” 安长卿回忆了一番道:“似乎是那逃走的呼延兄弟,当年陛下曾带人深入北狄王庭,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呼延兄弟眼见不敌逃入了北漠深处,如今想回来报仇也不足为奇。” 见余桥神色似有担忧,他笑着解释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当初陛下都能败他,遑论如今?大邺国富力强,兵强马壮。陛下倒是不准备亲自上战场,是想叫安珠去历练一番。” 余桥神色一怔,随后笑起来:“从前就听说公主想上阵杀敌,没想到竟然要成真了。” 安长卿也颔首笑起来,道:“她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像她父亲一样马上杀敌。” 两人坐着说了些闲话,又一同用了午膳,之后余桥父女才出宫去。 晚间休息时安长卿又和萧止戈提起这事,道:“安珩的婚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安珠却不知道要定个什么人家。” 萧止戈给他揉着腰,神色懒懒道:“安珠的婚事叫她自己定吧。若是降不住她,我们擅作主张定了,她说不得还要打到人家府上去。” 安长卿笑起来,瞥了他一眼:“哪有人把自己女儿说得跟夜叉一样的。” 萧止戈手掌挪了挪地方,挑眉道:“你自己的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说得倒也没错,安长卿遂不再跟他说这事,问起别的来:“你真准备亲征?” “嗯。”萧止戈手指穿过他乌黑的发丝,沉声道:“如今只有北方部族还未收复,又有北狄在中间挑事,这一仗迟早要打。” 安长卿虽然早就知道,还是难免担心:“安珠也跟着你去?” “去。她盼这一日盼了几年了。不让她去,她恐怕要翻天。”萧止戈说着笑起来,眉宇间却是骄傲。 安长卿便点头:“也好,我与安珩坐镇邺京,等你们凯旋。” 萧止戈将捏捏他柔软的耳垂,俯下身低声道:“等踏平北方部族后,我就将这位置交给安珩,你我二人游遍大邺河山,再乘船出海,去看看海外诸国……” 安长卿抬眼看他,手指在他翘起的嘴角点了点:“安珩怕是不肯。” “那就由不得他了,”萧止戈顺势在他耳垂上轻咬一口,哼声道:“咱们留下诏书俏俏地走,不叫他知道……” 安长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的动作分了心,再想不起来要说了什么了。 …… 而许久后的某一日,当萧安珩看到不见踪影的父亲爹爹留下的禅位诏书时,绝不会想到,他未来几十年的日子,就是这么在他父亲的三言两语中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大约还有个番外,晚上十二点前更吧。这个是补昨天的更新。 昨天出门买口罩,回家吹了风嗓子有点痒,吓得都不敢熬夜了,吃了感冒药又早早睡了,幸好今天就没事了,虚惊一场。 最近疫情扩大,天气又冷,大家注意防寒保暖呀,感冒了真的吓人。尤其是武汉和武汉周边的小可爱,出门一定戴口罩orz。我家就在武汉周边,现在囤了口罩都不敢出门了qaq,大家也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健康康过个好年。 感谢在2020-01-20 18:52:41~2020-01-22 18: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叁尺的小黑伞、零泽-、唐翎洛、墨染莲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去来 16个;heead7 3个;山上住着小白龙、大郭、吾爱禹、晨曦、yyforheart、馥芮黑在线沙雕、零泽-、彼岸有妖、一只快乐精、棠棠、浪里小肥龙、嘎嘎、turtledove、居居朱、薄荷糖、大九、37008567、41803295、阿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莲殇、唐翎洛 60瓶;我好快乐因为我是小熊 50瓶;april 49瓶;大婶哥哥 44瓶;山有木兮木有枝 40瓶;君不知 31瓶;初见 30瓶;寒锦、吧唧一口我家三啵、逐兰、32866627 29瓶;忘羡 24瓶;小丑丑丑鱼、basilisk、此账号已注销、oka_、叶尽舒、rattan、零萝树、三叠声、一只兔兔 20瓶;喵喵の叉烧~、?爱看书的小妹妹 12瓶;me1kitty、西红柿土豆汤、君子之交淡如水、菲薇、柒拗、厌姜、bloom、ann10000、镀芝、38159409、24454634、雨落后、溯洄从之、嘻咿呦、1987.遇色、alicia、黑尾凤、喵了个咪~、墨末、艾黎晨曦 10瓶;喵了个咪,本喵明明是 8瓶;冉夕 7瓶;墨黎、君玄清 6瓶;骆枭、栗子、易知行、hikari、冰霖、云溪、金鱼君十二、狐狸小宇、鬼墨寒 5瓶;月危啾、苍狗、小熙、想改的名字都没了、羽生结弦 3瓶;徐小电点点点、草丰八禺、雪雪、40284397、挖挖、谁吃了我的草莓qaq 2瓶;_景炎、xunnnnn讯呐、全幼儿园最可爱、梧桐、饼饼、哈哈一笑、l丧丧、芊芊、月白、29978913、小菊花、陌于倾年、程谨、小月、这货居然、小小小小小玉、elev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7、番外二 栖梧宫内, 烛影幢幢。进来的宫人身影被拉长, 投映在地上微微晃动。 萧止戈察觉动静, 蓦然睁开眼,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 道:“说。” 进来禀报的太监抖了抖,颤声道:“齐将军传回消息,废太子和两位柱国大将军在朊州等地集结了十余万流民, 准备围攻邺京。” “不自量力。”萧止戈嗤了一声, 从榻上起身,身上龙袍松松垮垮也懒得去整理,踱步走到窗边。 “传令给肖统领,叫他从城外调兵布防。” “是。” 太监应了一声, 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三年了……” 萧止戈低低叹了一声, 手中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玉佩, 目光地看着窗外荒凉一片的景色,连落点都寻不到。这栖梧宫原本是他母妃所居之所, 后来母亲自戕后便荒废了。再后来他登基,立安长卿为后,安长卿又住了进去。然而如今, 安长卿也离开了他。 距离安长卿离世,已经整整三年了。 幼时栖梧宫里的温暖情景都已不再,他在意的人也一个个都离开了他。如今这偌大禁宫里,只剩下他孑然一人。 或许再过一阵,他也不在了罢。 萧止戈闭了闭眼, 放开手中玉佩,转身正准备出去,却冷不防听见帐中传来轻微动静,他目光一厉,大步走过去猛然掀开帐幔,厉声道:“何人在此?!” 帐中人与他面面相觑,萧止戈呼吸一窒,抓着帐幔的手指都微微痉挛起来。 安长卿才睡醒,还有些迷糊着,嘟嘟囔囔地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怎么这么凶?这里除了我还能是谁?” 萧止戈目光凝在他脸上,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没有。 这张脸太像了,五官几乎没有差别。只是肤色更加红润些,瞳仁清亮,神情亲近依赖,像一株吸饱了水分的植物,清脆又挺拔。萧止戈微微冷笑,暗处那些人为了对付他,可真是用心良苦。他俯下身钳住他的下巴,目光舍不得离开他的脸,语气却十足嘲弄道:“你确实与他长得很像,只可惜性情差的太多。派你来的人想叫你做什么?勾引我?暗杀我?不如早早死了心。孤从来不做这等自欺欺人之事,你的存在,便是对他的亵渎。若不想死,便滚吧。” 说完他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怔愣着跌入松软的被褥之间。 安长卿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茫然地看着萧止戈,男人神情冷硬,眼底似寒潭。面孔是熟悉的,神情却是陌生的。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才终于恍惚明白过来,张了张嘴,瞧见萧止戈冷漠的面孔,又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 他与萧止戈之间极少称姓名,但却喜欢拖长了调子叫陛下,声音缱绻柔软,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不是他故意如此,而是与萧止戈十几年长久的相处,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萧止戈听这一声,心尖跟着颤了颤。从前的安长卿也叫他陛下,却是畏惧的、疏离的、冰冷的。他从未用这样柔软的强调唤过他。 闭了闭眼,萧止戈压下心中的贪恋,傲然转身道:“最后一次机会,孤回来之前,不想再见到你,否则……”否则如何,他也不知道。 帐中忽然出现的青年,有着与安长卿一模一样的面孔,性情却柔软美好,仿佛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与依赖。他嘴上说得好听,心却已经先软了。他能做的,不过只有避开。 坊间叫他“太岁凶神,天煞孤星”他都是知道的,他无亲无故,唯一想要护着的人也死于他的疏忽。那些人说得没错,他注定孑然一身不得好死。因此他从来不称“朕”,只称“孤”。 孤者,孤家寡人也。 萧止戈大步离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安长卿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他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拢了拢身上的寝衣,赤足下了地。屋里烧着地龙,地上铺着绒毯,很是柔软。他在内殿转了一圈,摆设仍然与他重生前那一世一模一样。再去窗外看,窗外的精致倒是荒了些,花草都枯萎了,也不见重新种植,光秃秃难看。 安长卿又召来伺候的小太监,明明只穿着素白寝衣,头发披散着,他的气势却半点不弱。小太监连瞧见他那张脸的惊诧都忘了,唯唯诺诺跪在地上回答了他的问题。 今年是元禧六年初冬,距离他死亡,正好三年。昨晚才过了他的忌日。 ——没错,在“前世的他”死后三年,他又回来了。突兀地出现在了帝王的床帐之中。 回忆起萧止戈的一番话,安长卿叹了一口气,心想萧止戈必定是以为自己是哪个对手派来的奸细。接着又想起开春之后的“斩龙之役”,更觉得头疼。二十万流民围城,萧止戈在栖梧宫自裁,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却没想到重活一世他好不容易扭转了结局,如今竟然又回到了过去,还是这样危急的时刻。 安长卿愁地吃完了一碟糕点,又喝了两盏茶,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就听外头传来了行礼声。接着就见萧止戈又大步走了进来。瞧见他便顿了顿,声音冷沉道:“你还没走?” 说完又瞧见他面前的空碟子,目光深了深,神情露了些嘲讽:“你为了完成任务,倒是命都不要。那孤便成全你。”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他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换换抚上他的脖颈,就要收紧。 安长卿在他发力之前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睁圆了睁眼道:“是我,我回来了。” 萧止戈的手顿住,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身上戾气很重,这么垂眸冷淡看人时,便叫人畏惧。安长卿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表情,不过倒也不算害怕,在心里又计较了一番,对他道:“三年前我抛下你,现在我又回来了,真的是我。” 萧止戈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目光微微闪动:“你们很像,但你们不一样。” 安长卿想来想去,觉得没有太好的办法完全说服他。此时的萧止戈不仅戾气重,疑心也重,并不是那么好骗的。谎言被戳穿反而会失了他的信任。他于是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 说完又拿一双乌黑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我没骗你。” 萧止戈心又揪了一下,思及他所说的事情,又有些不平起来,他扯着嘴唇讽笑道:“那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痛失所爱,孤独自戕。另一个他却与心爱之人厮守,幸福美满。 安长卿伸手触了触他的眉毛:“所以老天又把我送回来陪你了呀。” 萧止戈也不知道信没信,只神色莫名地看着他道:“你愿意陪着我?” 安长卿故作思考状,道:“若你不把我当奸细和妖怪的话。” 萧止戈便笑起来,手指划过他细嫩的脸颊,声音低沉:“当然不,你是我一个人的。” 安长卿与说了会儿话,惊觉自己一直没穿外袍,不由搓了搓手臂,道:“我以前的外袍可还有?我有点冷。这地龙似乎不怎么热。” “那些不吉利。你先穿我的。”萧止戈将身上的龙袍脱下来将他包裹起来,瞧见他一双嫩白的脚踩在地毯上,粉润的脚指头怕冷的蜷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的脚捧起来放在腿上,掀起上衣,让他有些凉的脚贴在自己小腹处暖着。 安长卿动了动脚趾,笑着看他:“你以前看见我都躲着我走,还很凶。” 或许是他表现的太过熟稔和亲近,萧止戈冷硬的神色也柔和下来:“是么?我以为是你怕我。不想见我。” “是有些怕你。你不爱说话,也不笑。”安长卿知道这是两人心里的结,以前是他们两人的,现在却是萧止戈的,“他们都说你杀人不眨眼。” 萧止戈面无表情道:“他们说的也没错。” 安长卿却正色摇头:“他们说错了,是我以前太胆怯畏缩。你比任何人都好。” 萧止戈忽然道:“比起另一个我呢?” 安长卿一下子就噎住了,他皱眉思考了半晌,正要开口,却听萧止戈说:“罢了,这个问题你不必回答。” 他不想听了,安长卿却非要说。回到过去,面对面地相处,过去那个萧止戈变得更鲜活立体起来,他自然也察觉到了他那一点微微的酸和难过。 如今的萧止戈,戾气满身,却又脆弱胆怯。胆怯到心爱之人在面前,却不敢听一个回答。 安长卿掰正他的脸,认真道:“你们是一个人,在我心里,并没有高下好坏之分。就像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在你心里有好坏之分么?” 谁知萧止戈当真认真地想了想,凝着他道:“有的,现在的你就很好。” 不会用跟其他人的一样畏惧的眼神看他,不会躲着他。会如此自然地依赖他,这种感觉太过美好,叫他不舍得放开,“所以就算你心里觉得另一个我更好,也没有关系。” 他说:“只要你说,我就当不知道。” 安长卿一瞬间觉得他像个可怜的孩子,抱着仅剩下的糖果,可怜兮兮地欺骗自己。他的心一下就软了,忍不住收回脚坐起身,乌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会让你相信的,你就是你,不轮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萧止戈不置可否,只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在榻上,见他还要说话,又按住他的唇道:“这里没有你的衣裳,我叫人来给你量尺寸,这几日你就先穿我的。” 安长卿“呜”了一声,湿润柔软的唇擦过萧止戈的手指,萧止戈不自然地抽回手,垂眸继续道:“也不要乱跑,宫里并不安全。” 安长卿又“呜”了一下,眼珠转来转去,指着那些看不顺眼的摆设叫萧止戈按着自己的喜好换了,又指着窗外道:“虽然是冬日,但是外头光秃秃的也太难看了,叫花匠移栽些草木吧。” 萧止戈一一应下。 不过半日,宫里宫外就都知道皇帝有了个新宠,人住进了栖梧宫不说,皇帝还为了他将栖梧宫大肆改动。又有人说这新宠与死去的元后一模一样,陛下怕是思念元后成狂了。 想当初元后刚去世时,宫中几乎血流成河。栖梧宫更是无人敢踏足。如今三年过去,旧人作古,这冷清的宫里也终于住了新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小可爱看不懂,大概解释一下。就是喏喏回到了前世陪了怂怂一段时间,解开了他心结这亚子。正文没有双重生,番外让怂怂想起前世叭。 138、番外二 【第二章是fu利, 正文在作者有话说哦。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晋江连载至此就正式完结了。商薛番外我会放在老地方(是只甜甜绣), 喜欢副cp的可以来康!最后买了全本的小可爱要是喜欢《暴君》,记得给客服绣打个五星好评呀~】 然后给新文打一波广告, 新文《我们妖怪不许单身》二月开,大家可以戳专栏提前收藏。 第108次妖口普查后,妖族计生办颁布了一条新规定——由于单身妖怪数量过多, 严重威胁社会治安, 不利于人妖两族和谐发展。即日开始,妖族禁止单身。 于是母单万年的应龙和饕餮被迫相亲—— 应龙二郎腿一翘:孤儿蛇一条,没房没车,工资三千, 五险一金太贵没交。 饕餮垂眸语调温吞:无父无母, 兄弟八个全靠我养, 临时工,日薪八十。 两人一拍即散, 各回各家。 隔天计生办上门突击检查,两人再度见面—— 应龙:先凑合一下? 饕餮:……那就试试。 ———————— 恰逢外国妖怪偷渡入境,在海城兴风作浪。妖管局启动一级警备, 精锐尽出全力追捕犯事妖怪。 刚做完鳞片保养的应龙张开翅膀,火速弛援—— 正开会的饕餮松松领带,把弟弟往兜里一揣就走—— 海城上空,两人狭路相逢。 应龙心虚卷起尾巴,使劲把价格不菲的翡翠尾环往身后藏:“我临时出差, 你呢?” 饕餮面不改色整理袖口,遮住百万腕表:“好巧,我也是。” 两人对视半晌,一齐道: “回去再跟你算账!” 【弱小可怜但能吃饕餮受x臭美事儿逼暴躁应龙攻】 ★阅读指南★ 大概是两个万年老妖怪互相飙戏套路对方结果真栽了的故事。 山海经系列,各种妖怪幼崽出没,童话风小甜饼,私设如山。 攻受母单,万年老处男。 阅读标签:#妖界黄昏恋#,#相亲也有真爱#,#单身老妖怪的办公室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安长卿知道自己成了那个新人后,不过淡淡一笑。到底是当过凤君的人,掌管前朝后宫于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更何况萧止戈对他插手宫中之事并不反对,甚至还有意调配了自己的人手配合他。 不过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安长卿就将后宫肃清,换上了自己新提拔的人手。他整顿后宫时手段凌厉,面对宫人求情眼都不眨毫不留情。然而到了萧止戈面前,却又连件衣裳都懒得自己穿,总要萧止戈伺候。伺候的宫女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萧止戈却极为乐意,有些笨手笨脚地为他束发更衣。脸色虽然依旧沉着,眼神却很柔和。 这日他为安长卿束完发,安长卿忽然侧身拈起他常常挂在腰间的双鱼玉佩,道:“这块玉佩你为什么常常戴着?” 萧止戈答:“是你留下的。” 从前安长卿与他不亲近,留下贴身之物就只有这块玉佩,他过世之后,萧止戈便将他待在了身上,偶尔觉得孤独难捱之时,便握着把玩片刻。 “可是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安长卿看着他的眼睛道。 “无碍。”萧止戈将玉佩从他手中抽出来,嘴角勉强勾出个弧度:“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似悲似怅,有些低哑,眼神很悠远,一瞬间空荡荡的,似乎看着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向某个不知道的远方。 安长卿的心揪了一下,转身抱住他的腰,无奈道:“常在昌骗你的,这玉佩不是李海云送给我的,是我娘十岁那年送我的生辰礼。我也并不喜欢李海云。” 若不是他忽然回来,或许萧止戈仍然会误会下去,捏着这块“别人”送给他定情的玉佩,孤独地在栖梧宫中自裁。安长卿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口揪住一般地疼。 萧止戈身形一僵,垂首看他:“这也是后世发生的事?” 安长卿说:“这些误会,我重活一世后都解开了。我们之间误会,也没有欺瞒和秘密。” 萧止戈脸上的神情真切了一些,被他将蹭散的鬓发勾到耳后,声音轻柔道:“这样很好。” 安长卿顺势提要求:“所以以后你也不许骗我,若是有事情,也不能憋在心里。” 萧止戈捏了捏他的鼻子,却没有回答,只道了一声:“小狐狸。” 安长卿瞪眼看他,萧止戈眼中盛了笑意。 又是一个月过去,转眼到了新年。往年萧止戈并不会在宫中设宴,今年有了安长卿,他破天荒地设了宴。只是仍然将安长卿护得密不透风,没叫任何人瞧见。众人除了初时传出来的一些消息,再没有关于这位新宠的任何信息。 除夕夜,安长卿与萧止戈小酌。 安长卿酒量浅,喝多了就喜欢腻歪,他熏红了脸颊,歪歪扭扭地倒在萧止戈身上,嘟囔着叫他抱自己去睡觉。 萧止戈将他抱起来,柔软鲜活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扭动,散发着甜美诱人的气味。他拧了眉,低声道:“别动。” 可惜喝醉了的人并不听他的,依旧像个扭股糖一样不安分。萧止戈眉眼间现出几分无奈,低低道:“就是仗着我不舍得动你。” 将人抱进内殿,萧止戈将他放在床榻之上,安长卿闹腾累了,终于安分下来,脸颊红扑扑地躺在床上。萧止戈坐在床侧,目光从他脸颊流连到纤细的脖颈处,眼神幽深,却始终没有动作。 眼前的人很美好,很诱人。是他最致命的毒药,但他知道,如此好的人,并不是属于他的,他属于另一个自己。 所以萧止戈忍耐着,这些日子虽然同床共枕,却从未碰过他一下。他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太少,安长卿是他得来不易的珍宝,他小心珍藏,舍不得触碰。 这世道乱了,外面的情形安长卿知道,但并不是那么清楚。而他全然都掌握着。他想要打造一个盛世,尚还需要很多年的时间。这是他从前造下的恶果,如今终于应验,叫他连触碰自己的心爱之人的底气都没有。 但另一个他已经打下了一片盛世江山。他舍不得安长卿陪他吃苦,所以也从不碰他,他怕自己得到了,便舍不得放手。 睡着的人皱眉轻哼了一声,萧止戈收回思绪,宽衣上了榻,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哄。安长卿又安静下来,蜷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 萧止戈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在他额头轻吻。 *** 春节过后,转眼便开了春。朝廷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废太子连同师乐正褚安良纠集了十余万流民已经往邺京行来,一路上无数流民纷纷加入,要“斩暴君还太平”。 萧止戈从前冷眼观之,只觉得可笑。江山倾覆非一日之功,这些百姓以为换个人当皇帝变好了,实在异想天开。废太子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呢。 可如今又不同了,他有了安长卿,又有些许别的想法。另一个他尚且能为他打造一个太平盛世,他为何又不能? 从前他只是不愿罢了。天下人负他,他便负尽天下人。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旁人生死又与他何关?不过都是百年后一抔黄土而已。 但是现在他莫名有了点酸,不愿输给素未谋面的自己。 况且他心中存着个奢望,若是他将这支离破碎的江山治理好了,或许老天便会厚待他一些,将安长卿留给他。 可又是一个月过去,清明快来时,萧止戈心中的奢望又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他发现其他人看不见安长卿了。安长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有些悲伤地看着萧止戈,说:“对不起。” “无碍。”萧止戈淡淡一笑,却并不觉得太突然。这凭空而来的短暂时光,本就是他偷来的。他很庆幸。 安长卿有些着急,只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都塞进他的脑子里,反复告诉他废太子和师乐正等人的阴谋,说着又恶声恶气地叫他绝对不许自裁。 萧止戈温声应好。眉眼温和,依稀有了几分安长卿熟悉地模样。 安长卿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哽咽着说:“你不许死,你要杀了废太子,杀了那些蛀虫,做大邺的明君。” 萧止戈心想,若是没了你,暴君或者明君,对我都没有意义。但他嘴上却道:“好。” 偶尔进来通报的太监看着萧止戈对着空气说话,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惊呼声,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出去。 三月十二,清明。 废太子,师乐正和褚安良纠结了二十万流民兵临城下。 萧止戈一觉睡醒,怀中空空荡荡,已然没有了熟悉的体温。他怅然若失地笑笑,平静地起身更衣,叫来齐巍等人,冷静商定退敌之计。 男人眉宇间冷肃,手指在舆图上点了点:“迎战,务必诛杀废太子!” 齐巍等几位将领神情一振,拱手道:“末将领命!” *** 安长卿一觉醒来,泪流满面。 他愣愣的坐起身,望着熟悉的帐顶,便知道自己回来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至少能陪着他度过最难的那一段时光,却没想到偏偏只差一天,他便回来了。他甚至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 身侧男人被他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瞧见他时愣了愣,之后长叹一口气,坐起身大力将他搂进怀里:“喏喏,我等到了。” 他说话的腔调与平时有些不同,安长卿心中一动,转脸去看他,萧止戈闭目吻住他的唇,尽情品尝他的甜美。 辗转亲吻之间,安长卿听见他说:“喏喏,我想起来了。” 他走之后,他死守邺京,先杀废太子,又杀师乐正,褚安良。肃清朝堂,选贤任能。又让百姓休养生息。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将支离破碎的江山一点点拼凑成了盛世模样。 他用十五年重整河山,赎清了自己的罪孽,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能尽情地拥抱他,占有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