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暝》 第1章 回家不要乱开门 “滴!” “欢迎宿主来到平云世界!” “宿主女性,姓舒,名碧薇,字朝露,请核对基本信息无误!” 舒碧薇:“……可能是我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于是她退出家门,嘭地一声把门甩上,掏出钥匙,再次拧开了门。 天呐!为什么还是这一团悬浮在空中,不断说话的光球!舒碧薇目瞪口呆,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有了幻视?听力也出了问题,有了幻听?然后……光团里伸出一只手捏捏她的脸颊,那只手温暖柔滑,摸起来很舒服,舒碧薇却惊恐万状——难道自己已经彻底坏掉了,连触觉也出现幻觉了? “想什么呢?蠢宿主?!”舒碧薇被猛然敲了个爆栗,疼得跳起来。 那团光飘在她面前,缓缓开口:“宿主请核对信息无误,舒碧薇,女性,字朝露……” 舒碧薇扶额:“你是什么东西?新型ai机器人吗?有人让你来整我吗?” 光团说:“滴!检测到宿主问题,根据设置,宿主需要核对信息无误,我才能回答问题!” 舒碧薇无力地挥挥手:“无误!” “滴”,光团哼了一声,变得活泼起来,“宿主有问题请说!”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吗?”舒碧薇憋了许久,这时连珠发炮般地问了一堆,“我就是个二十二世纪的普通大学生,你干什么要来捉弄我?平云空间是什么玩意?宿主又是什么东西?呢要让我干什么?” “你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光团颇为严肃地说,可惜下一秒就破了功,“哈哈哈哈宿主你要去不同的世界体验生活了,开不开心,刺不刺激!” 舒碧薇双手叉腰:“再不讲实话,信不信老娘把你打一顿,嗯?” 光团:“呜呜呜,宿主好凶,人家好怕怕……” 舒碧薇被它哭得心烦,挥挥手:“我听着,有话快说!” 光团道:“宿主要去不同时空游历一转,体会不同背景的生活哦!有武侠,魔幻,宫廷……宿主请抽签!” 舒碧薇咬牙不语,正要甩手拒绝,不知哪里来的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迫着她的手,等她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放在了抽签箱里,指尖摸到一张纸条,猝不及防地用力往外一拉。 “恭喜宿主!第一站抽中的是武侠世界!”光团的情绪忽然高涨起来。 舒碧薇:“我的天呐,我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的模样,去武侠世界不是当炮灰吗?!” “这个宿主不用担心!我已经考虑好了!” “为了百分百的参与度,宿主将直接魂穿到武侠世界里一个同样叫叫舒碧薇的人身上,而且不会有现在的记忆!换句话说,你完完全全就取代了那个舒碧薇,以她的身份,用她的思维方式,替她活下去!” “宿主在武侠世界中经历了完整的人生之后,将会重新回到平云空间哦~宿主在经历世界的过程中是不会记得自己是现代人的,系统不会帮你开挂!不过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哒~” 舒碧薇:“呵呵,这个角色扮演有点彻底啊!” 她忽然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归正常世界?” 光团沉吟:“啊……这个嘛,我猜大概等宿主把所有世界都经历一遍就可以了!” “宿主的魂片目前还不完整……不不不,这个不能让宿主知道……” 舒碧薇:“不能让我知道,你还讲那么大声?你当我傻?”不过她不知道“魂片”是什么东西,一时入耳即过,也没有多留心。 光团大声道:“好了,宿主有没有问题了!” “有有有!”舒碧薇连忙道,“那……” “有也不管了!反正你几分钟后到了武侠世界,根本不记得现在的事!”光团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她的话,然后将她用力推出了门,“去吧!皮卡丘,不对,舒卡丘!” 舒碧薇跌跌撞撞地倒在了一片迷雾中,在意识完全湮灭前,一句吐槽飞也似的从脑海里掠过—— “回家的时候,千万不要乱开门!” 第2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一其二 湖水连天天连水,秋来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帝子有灵能鼓瑟,凄然依旧伤情。微闻兰芝动芳馨。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细雨蒙蒙,如丝如线,飘飘悠悠从空中洒落,在碧玉似的洞庭湖里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恍若记忆里散开的波纹。江南的雨,总是如深闺淑女般缠绵,悱恻,幽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沉沉地打在心上,如天籁之音,在这一方寂静的天地里默默然传开很远去,茫茫岁月里寂寥的回声,穿透那一剪苍老的时光,落在曲折回环的桥上,落在桥边年年不知为谁生的红药上。 亭外的烟雨被一层看不见的帘幕所隔绝,淅沥声遥远得恍若从天边传来。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沿着亭檐,慢慢滑落在朱红色的柱子上,不远处,被雨洗刷过的青山竟有几分出尘的意味,天色有如相门翩翩公子头上的青巾,一片朦胧,模糊不定。 她躲在亭子里避雨,斜倚着栏杆,怔怔地望着清亮澄澈的湖面映出的倒影——那是个身形曼妙的少女,满头青丝和着柔软的衣袂在风中飞舞,皮肤晶莹雪白,青丝下的面容清丽秀美,明艳不可方物。然而,她一眼就望见,那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女,眼眸中却隐隐有着深深的落寞。 是的,落寞——从东篱山出来,已经有三个月。 踏入这个她曾一度无比抗拒的江湖,也有三个月了。 如果,不是那一夜,他忽然消失,她终其一生,也不会踏入江湖吧?任凭那把稀世利刃的传承,断绝在自己手中,湮灭在寂寂深谷。 然,自他那一夜重伤消失,她便踏入了江湖寻找他——自东篱山一路北上,历经扬州、秣陵、洛阳,辗转跋涉千里,终于寻寻觅觅到了她出生的地方——岳阳城。 生命兜兜转转一个圈,还是回到了原地,只是中间隔着的六年岁月,她和他一起采菊东篱、踏歌南山的六年,却给她的一生打上深深的烙印,不可磨灭。 很小很小的时候,当她还是垂髫幼女,每当下起细雨,父亲就在家中偌大的府邸中设下宴席,款待的对象却只是她这个未满六岁的掌上明珠。那么大一个地方,好像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父亲就牵着她的手,在雨中飞奔,一点儿也没有兵部尚书的样子。 父亲老来得女,将她视若珍宝,为她聘请了城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来授课,甚至让当时威震一方的平南将军来教她习武,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十岁那年,那一场熊熊烈火,焚尽了这座江南名苑、官家府邸,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天降大雨才被浇灭。那一日,尚书府十七口人都被烧死在府邸中——包括她,他将她从火海中救了出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尚书府的小姐,她隐姓埋名,陪着他隐居在东篱山。 那是,雪茗他不过只是个比她大三岁的少年罢了,却整天带着木头面具。 雪茗永远看起来那么老成而寂寞,他常常微笑着望着她,不动怒亦不斥责,有时候,轻轻握住她的手,温言鼓励:“薇儿,加把劲,能行的。”尽管隔着厚厚的面具,她依旧能感觉到他脸上淡淡的温度。 采菊东篱,凭栏而歌。花开时,闲话桑麻,鹭飞云飞;花落时,清霜满杆,落英成阵——六年多日日夜夜的相处,她从垂髫幼女长成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底对于他,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少年,早已情根深种而不知。 雪茗,如果真的能与你这样闲逸平和地度过一生,也算是幸福的吧。然而,这一切,却被她自己生生地击碎! 瑟瑟秋风拂面,让她猛然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她痛苦地按住额头,低低地说道,恍如梦呓,她蓦地睁开眼,喃喃地念道,“雪茗……”她慢慢握紧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异样的白色,手下汉白玉雕琢而成的栏杆上,赫然出现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远处,似有无数兵刀出鞘的清脆的声音,顺着冷风微弱的传来,少女陡然一惊,抬起头来,眸光幽深,注视着远处,嘴角似有清冷的笑意绽放,仿佛迎风盛放的血色蔷薇——袖中的刀不安分地跳动,这预示着,今天,它将要见到血光。 青山如黛,湖水如碧,山上怪石嶙峋,重峦叠嶂,曲折回环,在洞庭湖里沉沉浮浮,远看知横黛,近看似青螺。初入江湖的她自矜才能,非但没有退却,反而长身而起,撑着伞从山上的亭子轻飘飘落在一块巨石上,身形轻盈如蝶。一连走过五重人,她才看见那个被包围在中间的青衣公子,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来围攻他的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人,纵然他武功绝世,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是猛虎难敌群狼,她不由自主地为那个青衣公子担心起来。 那人青衫长剑,青丝飞扬,飘然落在桥头,空灵飘逸如天外飞仙。他带着青木面具,只露出一双亮如皓月、闪如星辉的眼眸。他眼神清凌凌的,冰冷肃杀,隐含着无尽的锐利锋芒,仿佛一柄尚未出鞘的绝世宝剑,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只感到无穷无尽的寒意。然而他望着她,却在微笑——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绯衣少女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在笑,他笑起来,眼里冰冷便渐渐消散,有一重重柔和的光晕。 他的眼眸中有一黑一蓝两道光圈,互相交错重叠,不可分割,仿佛是同一个身体里寄居的两个灵魂。 重瞳。 那一瞬,她忽然想起雪茗说过的一个词。他说,生来带有重瞳的人,是天生的领袖、霸主。然而,面前的人眼中似乎有一丝倦怠和厌倦,让她觉得,他不适合做霸主,更适合做采菊东篱的隐士。 是错觉吗?那一瞬,她竟然从他眼中望到了雪茗的影子。 她心中对他莫名地有好感,当下眉毛一扬,淡淡道:“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你呢?” 围着他的诸人暗中交换一下眼神,似乎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如此可笑的问题,都在竭力忍住笑意。然而,更多的人却手指悄悄按上了武器,这忽然出现、不知深浅的少女,不啻于给所有人出了一个难题。 青衫剑客避开了她的问题,定定地望着她,眼眸如一潭千年古水,波澜不惊:“那,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呢?”他的语气淡然如水,听不出喜怒。 “赏花。”少女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半天,方才找出了这个蹩脚的理由。 青衫剑客目露奇色,忍俊不禁:“姑娘真是好雅兴。”他手指点向湖面,深秋的洞庭湖,湖面荷花尽谢,唯余一池惨败凋零,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她呼吸微微一滞,没想到随口胡诌的借口这么快就露出破绽,一丝红晕泛上脸颊,仍是强词夺理,不肯服输:“我喜欢。”为了证明她的话,她顿时转过去,定定地望着一池枯萎的荷花,只给青衫剑客留了个背影。 一时间,曲折回环的白玉桥上又静了下来,青衫剑客负手而立,周围的人慑于他的威势,只是默不作声地围上来,没有人敢率先动手。 “以你的武功,早就可以走了,为何要留下来?”他传音给她,“你可知道,一旦被卷入江湖风波,就再也无法逃脱,生生死死,各由天命。” “既然走上江湖路,就不要想回头。”她撇了撇嘴角,冷冰冰地传音教训他,“哪里有大敌当前,不言生先言死的?” 青衫剑客微微一怔,“由你,小心些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她奔波辗转三月,疲惫的心灵忽然感觉到一丝暖意,忽然感觉心力交瘁,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心中的悲伤苦闷全都释放出来。 蓦地,听见远方一声长笑,笑声冰冷,却殊无杀气:“苏楼主,你今日恐怕要把命留在这里了。”来人足不沾地,竟似御风而行,显然身负绝顶轻功,他白衣胜雪,黑发凌乱,腰上悬着一把古铜长剑,式样古朴厚重,色泽淡青,光泽隐隐。 第3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三 待得白影近了,绯衣少女方才看清对方的容颜,他人如美玉,衣似春水,竟像一个瓷器般精美绝伦的小姑娘——容颜俊美,眉清目秀,眼眸中黑白分明,宛若北方的白山黑水。他微微挑眉,傲气凌人,嘴唇鲜艳如花般,玉颈修长优美,就连手指也如青葱般纤长透明。只是他眼神凌厉,睥睨间自有一种狂傲霸气,身在数丈外,霸冽气息却已如凌厉剑锋,迫在眉睫。 青衫剑客报以一声长笑,笑声激越高亢,直入云霄,凛凛然如金石相击:“我倒要看看你这帮乌合之众如何留下我!” “不,我与你单打独斗,不决胜负,只论生死。”白衣男子冷冷道,声音清脆动听,却如他的脸容一般骄傲。他挥手示意众手下退下,一字一顿道,“倘若我输了,一定保证你安全离开。” 青衫剑客眉头一蹙,正欲说话,忽然听见身旁一道声音脆生生地插进来说道:“假姑娘,既然你执意要跟他打,先过我这关好了。” 白衣男子秀眉微蹙,望着对面如此清丽的少女,少女清秀可人如芙蓉花,除了手中那木制的精致油纸伞,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像一只冲撞入狼群的小鹿,让人情不自禁为她担心,他微微一愕:“姑娘是沙华楼的人?” 回应他的是一道风华绝世的闪电——下一瞬,白色光芒流转,少女指间短刀划过一道美妙的弧度,清光万千,一时大作。刀光柔弱如水,却隐隐然有悲凉肃杀之气。 “朝露刀!”白衣男子悚然动容,低低地惊呼出声,他不敢硬接,长身而起,足尖飞掠,顺手拔出一人的长剑,铮铮,一阵金石相交之声,她冰凉的内息顺着长剑涌入,如同春水绵绵不绝,只一瞬,他手中的长剑便寸寸断裂!他拔身后掠,手腕一点,复又拔出身旁一人的剑,他长剑当空,白衣飞舞,身形飘逸如谪仙降世,七分俊雅的同时带着三分秀丽,竟是毫无杀气。随着手中剑的不断迸裂,他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山的尽头,再向后踏半步,便要落入清亮碧绿的万丈深潭!他放眼望去,湖边连绵不绝的芦苇中,数十人怔怔而立,竟无一柄可用之剑! “现在你该明白,我不是沙华楼的人。”绯衣少女挥刀逼开对方,飘然落地,淡淡道,“不管那沙华楼是什么门派,我仍是不屑为它卖命。”她的声音清冷如水,带着一种单纯稚嫩的骄傲。 听她的语气,竟似从未听说这江湖中声势煊赫的沙华楼,更未将它放在心上!倘换做平日任何一人说这话,他必然冷冷一笑,只当对方装疯卖傻,然而,对面的少女神色平淡冷漠,完全不似说谎。她到底是故意装傻,还是迟钝得无药可救? “你是在试她招数,她又仗着兵刃之利,才占了上风。”蓦地,青衫剑客微微冷笑起来,长袖一振,飘然落在绯衣少女的身边,“否则以你之能,她焉能百招内制胜?” 白衣男子默然半晌,冷冷点头,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少女,负手而立,笔直如剑:“这是什么刀法?” “家师自创的。”她冷冷道,心头陡然涌起反感之意。 “你的师傅是谁?”他竟是不依不饶,打算刨根问底。 “假姑娘,你的问题可真多,我不告诉你啦。”少女秀眉微蹙,不愿回答他的问题。 “你叫我什么?”白衣男子眉头一皱,修长的手指紧紧握起,眸中有丝丝隐忍的怒意。 “叫你假姑娘!”她蓦地笑出声来,声音脆如银铃,清脆悦耳,看着白衣男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正色道,“你,你长得可真好看。” 白衣男子淡漠地望了她一眼,美眸中隐隐有波澜,许久渐息,他淡淡道:“你长得也很好看。”声音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为什么,在面前的这个少女眼中,他隐隐望见了她的影子?那个梦里的她,仿佛真的只在梦中遇见过,梦醒之后,虽苦苦寻觅却再也无法寻到。他按着额头,感觉到后脑隐隐作痛。 白衣男子无声地叹息一声,眸中一点神光变幻不定,似在思量着什么,良久,他一顿足,道:“朝露刀已现江湖,此战不得不推迟了。” “临阵逃走,想做懦夫吗?”少女眼波流转,反唇相讥。出乎意料,青衫剑客竟然同意了,他淡淡地点头,望着对方,微微挥了挥手:“再见。” “假姑娘,再见!”少女见他真要走,忙不迭地挥手道。 白衣男子背对着他们二人,脚步微微一顿,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已消散在风中,几不可闻,也不知到底是对剑客说的,还是对少女说的。 第4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四 凌厉的刀光扑面而来,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青衫剑客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即化作一片平静。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却似有无形的剑气飞快地流转,恍若一座高山,让每一个仰望的人无法企及,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无尽压力。 “让我试试你的本事!”少女嫣然一笑,一式刀法彻底施展开,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少女衣袂如飞,身形的一起、一落皆与炫目的刀光相呼应。绯色的长裙带起一地飞舞的雨滴,随着延绵不绝的寒光飞舞。蓦地,蓝色的刀光在空中陡然一转,去势凌厉,直直地刺向他的眉心! 青衫剑客食指中指并拢,停留在离眉心三寸的地方,指间赫然夹着一寸刀刃!任凭她如何努力,刀刃都无法拔出一毫,亦无法再前进一点。她脸色陡变,心中骇然,面前这个人,究竟有怎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啊?他年纪与自己相若,自己在他手下却甚至走不过百招!先前心底那一点狂妄自傲之气,便都被自己这一道凌厉的刀光斩得粉碎。她秀眉微挑,似有些委屈:“你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真面目罢了。” “你真的想看?”青衫剑客伸手摘下面具,露出长久被隐藏在面具后的清俊落寞的面容。他脸庞清癯瘦削,洗练如刚,因为长时间戴着面具,皮肤略显苍白,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风神俊朗。他微微一笑,嘴角便如绽开一朵素净的白梅,清雅脱俗,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步入凡尘。他不像叱咤风云的江湖剑客,倒更适合做栖息幽寂之处的隐士,与江山清风、山间明月为伴。 不知怎的,她竟忽然觉得,眼前人随时会化作一缕轻烟,御风而去,他明明真实地站在那里望着她,却又那么虚幻,虚幻得好像一个梦。 “你长得也很好看嘛,至少不输给那个假姑娘。”少女欢喜地拍着手,围着他前前后后地打量一圈,皱眉道,“对了,那个假姑娘是谁?怎么有如此凌厉的杀气?” “应该是雪鸿组织里的人吧”,他笑了笑,神色恍然,“雪鸿组织出道以来一直很神秘,近些年,武林中一些大的变动几乎都有它的影子,然而,即便是这样苦苦追查,我们到现在也只知道其中有两位年轻的护法,一叫紫绡,一叫白茗,至于他们的大统领,至今也不能够知道他的名字和真实身份。” “你不是沙华楼主吗?”少女难以理解地摇摇头,瞪大眼睛望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你还有不知道的事?” 他眉头一皱,没有反驳:“当我统一武林,雪鸿组织就是这天下的最大一根刺,定要拔个干净。”他神采飞扬,寂寂寡欢的脸上被一种流动的光晕染开,展现出生动的笑意。 “你……”,她本想嘲讽他两句,然而,被对方眸中的光芒所慑,她竟隐隐觉得心神荡漾,不能自持,她猛地移开眼睛,一跺脚,“算了。”仿佛为了岔开话题,他微微一笑:“能将你的刀借我看看吗?” 她手腕一翻,将朝露刀递给他,这把刀,原本是不会给人看的,看过的人,大多数也都变成了刀下鬼,可她却愿意将自己视若生死的朝露刀给他看看,只因,她不愿拒绝他的要求。 青衫剑客反手握住朝露刀的刀柄,修长如玉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刀刃,铮,他屈指一弹,刀发出一声长鸣,刀光如水,绵绵不绝,却有如同那盛开在午夜的昙花,转瞬即逝,只成全了一场幻梦的破灭:“果然是好刀。” 第5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五 “刚刚这一招该是朝露刀法里的‘刹那芳华’吧?自一百多年前云端首领萧盏寒死后,便绝迹于江湖,想不到,今日又重现于世人面前。”青衫剑客眸光悠远,仿佛望着她,也仿佛望着她背后的青天,他神色冷淡,嘴角却有浅浅笑意泛起,恍如行走在画中的人。 萧盏寒,一盏清寒若浮生。 一百年前,江湖中最富盛名的杀手组织名为云端,执掌黑道之牛耳,云端的创立者萧公子武功盖世,当世无人可与其争锋。然而,萧公子却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他天生绝症,所有医生都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不知出于何等坚强的意志,他竟活到了二十八。然而,由于疾病,他性格也深深地分裂成截然相反的两半,忧郁而冷漠,洒脱而热情。 他以一介病弱之躯开创天下,平定江湖纷争,年方弱冠已是一方霸主,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江湖诡诈、人心莫测,竟都抵不过那个女子的一句话。二十八岁那年,云端首领和蜀中唐门的女侠唐璃共同饮下世间无药可解的摧心断肠散,双双逝去。 青衫剑客低低地叹了口气:“朝露夕雪,刹那芳华,终难长久。” “你是如何知道的?”昔日雪茗便也是这么告诉她,听得他说得丝毫不差,少女不由得大惊,她一震,恍然道:“莫非,你就是夕雪的主人?你知道我师傅吗?” “不”,剑客缓缓摇头,迎着冷风,他飘逸的长发高高扬起,看着少女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的声音顿了一顿,“夕雪剑的主人在我手下。” “噢。”绯衣少女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话音里有止不住的失望,然而,下一瞬,仿佛刚刚回味过来他的话,少女柳眉一竖,诧异得几乎要跳起来,“你骗人!夕雪的主人怎么可能在你手下呢?我有一个朋友说过,夕雪的主人注定是武林霸主。” “夕雪剑是有克星的。”青衫剑客的神色并未因为她的话而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淡淡地微笑着,“我身为沙华楼主,或许武功不是最高,但我一定要利用他们每个人的长处,”他侃侃而谈,睥睨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指点江山的霸气,让人心折,“夕雪的主人虽然剑术惊人,却性格孤僻,短于用人,却只能做我手下的护法,你明白了吗?”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觉得青衫剑客的眸中似有奇特的光芒在燃烧,让他令人钦佩折腰的同时又自然地显出疏离,她不由得咬着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云栖,云间的云,栖息的栖。”沙华楼主清俊的脸庞泛起笑意,他斜倚着栏杆,温文尔雅地行礼道,“以后你可以叫我云栖。” “我叫舒碧薇,碧草的碧,蔷薇的薇,以后你可以叫我薇儿。”她学着他的口气,一板一眼地说道。 “绿色的蔷薇花吗?”苏云栖朗声道,两人相视而笑,先前的隔阂在这清朗的笑声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原来,他也是个不错的人呢!”碧薇垂下头,心想,脸颊却莫名地泛起一丝红晕。 雨声淅淅沥沥,空灵地敲响寂寥的音符,苏云栖伸出手来,望着掌心里的那一滴晶莹,神色默然,陷入了沉思。 第6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六 “你既然能成为夕雪剑主人的上司,那你一定很了不起啦……”少女初识青衫剑客,心中兴奋莫名,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不知道你和他,那个更厉害呢?”舒碧薇歪着头,看着飘落的雨滴,悠然神往。 一转头,却看见苏云栖怔怔地望着掌心出神,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她不由得恼怒,捅了他一下:“姓苏的,你有没有在听啊!” 苏云栖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道:“在听。” “那你说,我刚刚讲了什么?”显然对沙华楼主敷衍的回答不满意,少女眉头一蹙,不依不饶地反问。 “嗯……”他试图努力回想,然而只记得她嘴巴一张一合,具体说的内容却全然记不清了,不由莞尔,道,“薇儿,我忘了。” “你……”舒碧薇气得横眉竖目,赌气地歪过头去,不理他。 一时之间,烟雨蒙蒙的廊桥上又冷清下来,只听得一片雨声淅沥。 ——雪茗曾说,行走江湖,一定要装得老成,喜怒不形于色。然而,为什么,在这初识的、望不到深浅的沙华楼主面前,她竟将自己的真性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呢?碧薇定定地看着身旁人清俊落寞的面容,想为自己异常的行为找些合理的解释,料不到一时间竟看呆了。 她忽然发现,他长得其实也很好看,只是,初见的人往往被他夺人的霸气所慑,只注意到他睥睨之间,眼角眉稍自然流露出的凌厉气势,反倒忽视了他的绝世容光。 蓦地,苏云栖抬起头来,少女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注视,心虚地低下头。他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异样,神色一正,肃然道,“薇儿,你愿意加入沙华楼吗?” 碧薇抬起头来,心中松了一口气,却隐隐有些失望。失望?她悚然一惊,慌忙定下神来,把心中那些旖旎绮思尽皆抛去。少女撑着下巴,沉思半晌,苦恼不已。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她霍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云栖,眨也不眨:“沙华楼是很大的门派吧?” 苏云栖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笑着从容点头:“当然,沙华楼是武林第一大门派。” “那不管什么事,你们都可以做到咯?”少女苍白的脸庞忽然焕发出异样的光采,妙目中却有百种情绪交织,悲痛、惊喜、错愕、激动……她瞬间展露出来的心事,似远超出她年龄所能承受的范围,红袖下,她的手却绞在一起,甚至微微颤抖着。 凝碧楼主一怔,正犹豫该如何回复她,对面那个少女忽地垂下头来,仿佛在考虑着如何措辞:“云栖,答应我两个要求,好吗?”她声音纤细,几不可闻,娇躯在风中微微发颤,楚楚动人,任谁都无法拒绝。 苏云栖微微点头,眸中点点光晕散开,仿佛是重瞳下隐藏着的另一个自己。听得耳边少女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后都不要戴面具了,好吗?” 料不到对方提出一个如此的要求,沙华楼主哑然失笑,声音中不知是赞许还是惋惜:“行,我答应你。”他手一扬,远远地将青木面具掷了出去,翻滚着落入湖中心,消失不见,“还有一条呢?” “我要你帮我寻找一个人。”少女低声道,她手腕一翻,一朵青色的花静静绽放在指尖,青涩纯真,仿佛盛开在梦境的爱情。 “青薇!”那一瞬,见多识广的凝碧楼主发出一声低呼。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霎,苏云栖忽然听见身旁的绯衣女子低吟一句,声音飘渺如雾,只一瞬便消散。 “什么?”他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侧着脸望她,忽然一震,她眼里光芒浮动,分不清是水光还是泪光,她手紧紧抓着栏杆,仿佛在支撑着全身。感觉到身旁青衫剑客的注视,她微微一颤,衣袖似有意似无意拂过面颊,手指盈白如玉,划破云雾,点向远方:“云栖,你瞧,那就是繁华的岳阳城,”她的声音一顿,似在考虑如何措辞,良久,才低低道,“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和这里一样繁华。”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却有掩饰不住的深彻的悲伤一点一点流露出来:“爹是城里的大户,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后来,时局动荡,我们家竟被抄了家,我家十七口人都死在那一场大火中,幸得雪茗在熊熊烈火中找到了我,就把我带回了他隐居的地方,从此,隐居东栏,凭篱而歌。” 舒碧薇微微冷笑起来,“那一场火,虽然他始终没有告诉我始作俑者,但我知道,一定是那个倒行逆施的岱朝末帝放的,那个末代独夫,荒淫无道,凶虐残暴,终于有一日被心腹大将手刃,做了刀下鬼。” 第7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七 她眼里尖锐的冷笑忽然收敛了,望着远方,眼神渺远:“云栖,你知道嘛,那时候,我一心要学成举世无双的刀法去复仇,可雪茗一向不愿我踏入江湖,于是我就偷偷趁着月色准备出去溜达一圈,却被他撞见了,我只好胡诌个理由,说是下山买果子吃,于是,我便去了。” 苏云栖面色微微一变,眼神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剑眉一扬:“后来呢?” “山下,有人望见了我的刀,当即围住了我,我拼死斩杀了他们,受了重伤,逃回山里来,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样做,却是害了他啊。”她全身微微发颤,如同置身冰窟寒窖中,只觉得内心的恐惧痛苦如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雪茗给我喂了一碗药,我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那二十几个人的尸体已经横七竖八躺满地上,然而,雪茗的身上,也浑身都是血,我瞧了他的脉象,已经十分微弱。”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仿佛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他交代我两句,就回房调息,我看到他拿着疗伤圣药青薇进了房间,我想,有青薇,他一定会没事的。然而,” “薇儿,如果你觉得难过,就不要再说了。”蓦地,听见身旁的苏云栖打断她的话,淡淡道,声音中竟带着一丝罕闻的温和。 “不,听我说,说出来,心里要好受得多。”,绯衣女子猛地摇摇头,声音低低有如蚊吟,细不可闻,“第二日,当我醒来,已是正午,他却已经走了,只给我留下一封书信,交代我ri日勤奋练刀不可荒废,他还说,以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她冰凉的手指紧握住同样冰凉的青薇花,“我在他房间里发现了这朵青薇。” 苏云栖静静地望着她,等待下文,然而,绯衣女子却没有再讲下去,她眸里有追忆的光芒,恍惚而迷离,良久,她才轻轻地说道:“倘若十年找不到,我就找他二十年,倘若二十年找不到,我便找他一辈子。” 她撑着栏杆远望,悠然神往:“那隐居东篱的六年,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惜,我当时一心想着复仇,不知道曾深深地伤害过雪茗多少次……”在东篱山隐居的六年,真像是一场转瞬破灭的幻梦。 他本想说,“以雪茗那么重的伤,倘没有青薇这等疗伤圣药……”然而,看着少女哀伤的面容,这句话竟是说不出口,他沉默良久,温言安慰她:“倘若你相信他还活着,在世界上某个地方等着你,你一定会找到他的。”苏云栖眉间一沉,似有淡淡的哀痛掠过,定定地望着她,“你比我好。” “你瞧”,他修长的手指向山间的苍翠竹林,碧薇顺着他的手细细看去,翠竹杆杆清瘦如玉,倚天而立,竹竿上青斑点点,宛若道道泪痕。猛然间想起师傅曾经提起的一物,她一拍脑门,讶异道,“莫非,这就是湘妃竹?” 苏云栖微微点头:“传说中,湘妃指尧帝的女儿娥皇、女英二人,嫁与舜帝为妃。舜帝晚年巡查南方,在苍梧忽然病故,娥皇、女英闻讯前往,一路失声痛哭,眼泪洒在山野的竹子上,形成永恒的泪痕,这就是湘妃竹。二妃哭泣一阵后,飞身跃如江中,以身殉情。”他的话音微微一顿,仿佛在思考着如何开解少女,“你说,比起那些史诗传说里的人物,你是不是好很多呢?” 他的眸光冷峻淡漠,却隐隐含着深彻的凄凉悲哀,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戳中她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地方。她忽然不敢直视,怔怔地走回了船舱。 第8章 江岸逢时似故人其八 她慢慢坐下,沉思不语,从袖中抽出朝露刀,刀光如水,映照出她苍白的容颜,她慢慢俯下身来,将冰凉的脸颊贴在刀刃上,仿佛那是她今生今世在尘世唯一的依靠。“雪茗”,她低低地念道,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往事一旦吐露出,反而轻松了许多。 只是,她怎么会向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坦露自己的过去呢?她微微苦笑起来,忽然有些感激云栖,那个苏楼主,也是有故事的人呢。他应该算得那种看贯世事沧桑、风起云落的人,与她同龄,却炼就了对人心极为敏锐的洞察力。 她痴痴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道:“不再看一眼吗?”她惊愕中抬头,走到船头,只见得摇船飘飘悠悠地行驶着,岳阳城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那一地繁华,早被包裹在烟云中,再也无法望见。 “不了”,舒碧薇却坚定地摇头,迎着沙华楼主深邃悠远的目光,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笑容清冷美丽,恍若悬崖上怒放的蔷薇:“故人不在,徒添伤悲罢了。过去的一切,且让她过去。”她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轻松,然而,衣袂下,她手指却在悄悄地握紧,有一缕光,自她的指间绽放。 “那,随我去沙华楼吧?”苏云栖指着缥碧清亮的湖水,微微一笑,“顺着洞庭湖一路南行,到了沅江的南洞庭山,就是沙华楼了。”他向她伸出手来,眉宇之间有睥睨天下英雄的凌厉霸气,只望了一眼,就点燃她胸中的万丈豪情:“让我们一起,把这个江湖握到掌心里来吧!” 舒碧薇轻轻点头,望着未来的上司,到底是初入江湖,少年意气,她顾不得女子的矜持,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爽朗一笑:“这,该算是步入江湖了吧?我们可以大干一场!” 烟雨迷蒙中,那一对少年男女手握刀剑,并肩站在船头,恍若一对璧人。烟云缭绕,织成几匹浅白的绸缎,从四面八方覆盖上来,看周围的一切,便都有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少女的眼眸幽深若洞庭湖水,清亮澄澈却望不到底,仿佛蕴藏着什么心事。她静静地望着水面上他和她的倒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雪茗,雪茗,在身旁的这个人身上,我忽然望见了我想象中的,你早年的影子。然而,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那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我曾经渴求的平淡的幸福,也如同君山上的蒙蒙细雨一样,从指间湮灭。 或许,君山,有一日或许我会回来,只是到了那时,这里,早就换了人间吧? 九月初九,沅江边,朝露刀重现于江湖。 同月,不知来自何方、身世亦不明的女刀客加入沙华楼,改名朝露,是为沙华楼四护法之一。至此,沙华楼四护法,朝露、夕雪、幽草、晚晴悉数到位,各司其职。 半年后,来自秣陵的神秘少年横空出世,单枪匹马闯过十八天堑,上了南洞庭绝顶,最后沙华楼主亲自出手将其收服,少年易名路无铮,是为沙华楼二楼主。 一年后,沙华楼主用兵南疆,与南诏国定盟,此生以澜沧江为界,不越半步; 第二年,沙华楼主亲征西域天伐族,朝露、夕雪两位护法随队同行,那一战,血色染红了敦煌城头,天伐族长牧野梵天战死,圣子叶尘心率全族臣服; 同年,在路无铮的带领下,沙华楼平定江南三大世家,南宫世家加入沙华楼成为一个分坛,霹雳堂雷家被铁腕剿杀,兖州木家弃武从文。 次月,沙华楼三楼主、江湖人称“快剑”的原梦寻作乱犯上,苏云栖将其手刃,叛乱很快土崩瓦解,余部归顺,天下归心,江湖中莫有敢不服者; 第三年,渊海阁、少林、峨眉等门派承认沙华楼的领导地位,沙华楼一统江湖。自云端首领楚剑岳之后的三百年间,中原地区第一位武林盟主苏云栖出现。 同年七月,叛军打着“反靖复岱,替天行道”的旗号,起兵太原,靖军在靖太祖的率领下,打响了一场又一场保卫战。沙华楼因相助守荆州城,立下大功,靖太祖派使者来宣入京觐见封赏,沙华楼主冷言拒绝,太祖遂不勉强,亦承认了沙华楼武林至尊的地位。 …… 这一切荣光的开端,便是在洞庭君山上,沙华楼的护法朝露遇见沙华楼主,从此他们联剑并辔,北战南征,平定江湖。 他们的人生,自那一日开始,已经被彼此扭转,不可回头。 第9章 泛澜湘西泽其一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深谷两边,群山高耸入云,连绵不绝,他骑在马上,仰头望着在山巅若隐若现的太阳,耳边猿啼阵阵,每一声,都拖得很长很长,在空荡荡的山谷里久久回响,极目所见,澜沧江水翻滚着滔天巨浪,奔腾在深山裂谷中,江水拍击着两岸的岩石,嗡嗡,一阵悠长沉郁,一阵激越高亢,直入高天,江面上,烟雾摇曳,升腾而起,仿佛不经意间涉足了人间仙境。 沿着茶马古道一路南行,所见的一切景象都在提醒他,已经离开了中原,来到滇南。中土的一切事物都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澜沧江畔的风土人情却如一杯香醇浓郁的美酒,分外让人沉醉。 没有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步步杀机,没有军阵前的拱揖指挥、殚精竭虑,有的只是寂静荒凉的山野和孑然独行的过客,冷风卷起江水滔滔,参天的古木翻滚如浪,路边的高脚屋稀稀疏疏,在密林深处时隐时现,那是滇南的民居,炊烟袅袅,氤氲上升,从江的另一边望去,遥远飘渺得仿佛隔着万水千山,那是每一个世俗里的人都拥有的温暖,却永远不属于他。 他衣衫落拓,寂寥而淡漠地望着隔江的土著,女子们大多穿着色泽鲜艳的拽地长裙,裙袂迎着冷风高高地鼓胀起来,长长的青丝缠绕成繁复的云鬓,流苏点缀在发间,每走一步便在风中摇曳出美妙的弧度,木制长链一重一重环起,连接在颈间,微微低头,长链相击,声音清脆悦耳。她们端着木盆,半跪在江边盥洗衣物,水花四溅,落在她们嫩如藕节的手腕上,仿佛不慎遗落在人间的颗颗珍珠。 男人们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整洁朴素,高高地挽起裤腿,脚上都是一双白底蓝花的布鞋,已经被清洗得褪色。他们肩挑水桶,顺着崎岖起伏的山道,走到江边挑水,他们站在各自的女人身边,望着浣纱时她们曼妙的倩影,常常痴痴地看上好一会儿。 斑驳的阳光透过宽大的叶隙投下剪影,映照出每一个人明镜的笑脸,澄澈一如头顶上清亮如洗的万顷碧空。 ——萧萧,如果我与你隐居在这里,你的笑靥,也是这样清澈如水吧?不比在京城里,你的眉眼中总是镌刻着淡淡的哀伤,让人心疼。我把整颗心都捧到你面前,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 记忆里,她青丝如瀑,眉目如画,蓝衣在晚风中翻卷如蝶,不施粉黛、洗尽铅华,胜过任何人间绝色。她是惊鸿一瞥之后,再难忘怀的中原第一美人,她的剑术和她的美貌同样令人惊艳——她自小被峨嵋掌门柳淑柔收养,玲珑心性,天资卓越,深得峨嵋剑法之真传。 她原本可以成为一派掌门,却屈居烟花柳巷之地,她守身如玉,周旋在风月场,阅尽人事沧桑世态炎凉,静候着那个占据着她心的人归来—— “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呢?”她曾轻轻倚靠在他怀里,纤纤素手按住他的肩,问道。她俏脸微仰,妙目中水波流转,仿佛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第10章 泛澜湘西泽其二 “因为我也爱你。”他微微一笑,抱紧了她,清俊的眉眼间有温柔的笑意。趁她不注意,他忽然抓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她柔软光洁的手背上重重印下一个吻,他吻得那样用力,仿佛要留下一个印戳,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唇:“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任何人碰你。” “稍等一下。”他轻声道,不等她反应过来,已慢慢松开她,站起身来。唰的一声,他从悬在墙上的檀木剑鞘抽出长剑,凌厉的剑气激射而出,轰的一声,将名贵的檀木剑鞘击得粉碎,木屑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她望着原本华贵整洁的室内被弄得一团糟,并无不愉之色,只是微有担忧地望着自己的情郎,轻声道:“你可要小心!” 长剑铮然作响,寒光凛冽,细细瞧去,剑刃仿佛水晶碎玉雕琢而成,近乎透明,盈盈一握,流转着道道彩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纵横交织,万千齐作,仿佛指尖上盛开的无数明艳的各色鲜花。 “峨嵋派的绮彩剑,果然是柄好剑。”他赞了一声,忽然神色一正,调转剑柄,郑重地将剑递到她手中,迎着她愕然不解的眸光,他眼神微微一黯,声音也是凝重的,深沉如水:“萧萧,接剑,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惯于握剑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她慢慢接过剑来,只觉得平日用得顺手的绮彩剑忽然有千钧重。她望着他凄然一笑,动人的眉目间染上了淡淡的哀伤,如雨后蒙着一层面纱的朦胧青天:“你又要走吗?” 她凝视着掌心的绮彩剑,光可照人的剑刃映着她动人的容颜,滴答,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剑刃上,晕染开一片淡淡的漩涡,执剑的女子眼中已有重重迷雾。 心中的悲伤忽然抑制不住地狂涌上来,他叹息着再度抱紧她:“答应我吧,萧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否则我无法放心离去。”他感觉到怀中女子柔软的娇躯猛然一颤,他只觉得心如刀绞,终于在她耳边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 她捧起面前人清俊的脸,带着淡淡温度的指尖慢慢抚过他的脸庞,仿佛要把他永远地镌刻在心中。她的神色已无先前的凄婉痛楚,冷定而从容,手指却微微有些游移,按住他眉心,低低地说道:“保重。” 她的声音细如蚊吟,带着万分的不情愿,恍如梦呓:“你该走了。”她轻轻地推着他,催促着身边人赶快离去——尽管因离别之苦而肝肠寸断,她却不愿自己成为恋人的心理负担。 “走吧!”她再次催促道,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大雨如注,小巷中水流成河,她撑着油纸伞追到青石巷的尽头,目送着他消失在珠帘般的雨幕之后,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呼喊道:“我等你!”声音震碎了铺天盖地的飞雨,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耳畔,澜沧江水奔腾呼啸,恍惚间竟如听到当时的雨声。他念着那个如今还在京城的女子,轻轻叹息着,迎着对岸的人好奇地打量他的目光,心中忽然涌起从未有过的寂寥忧伤。 第11章 泛澜湘西泽其三 他慢慢伸出手,一朵飞花飘飘悠悠的落下,鲜红如血,静静地绽放在苍白的指尖。飞花飘散,漫山遍野都披上一层红妆,鲜妍明媚,美不胜收。倘若,自己来此,不是受那人嘱托,完成一件甚为艰巨的事,九死一生,这澜沧江畔,倒是布衣终老的好地方。倘能与她携手徜徉于这人间仙境,做一对双宿双飞的鸳鸯,那真是神仙也难及吧? 他松开了掌心的飞花,苍白的唇畔似有淡淡的笑意掠过,蓦地调转马头,牵着马信步走在足下竹子搭就的茶马古道。一面“茶”字大旗迎风招展,茶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氤氲,白雾慢慢上升,在江边的人们身后影影绰绰。 “客官,要来杯茶吗?”这是间六角主楼,楼内被主人拾掇得清清爽爽,三只式样古朴的竹桌一字排开,数十方圆形石凳环绕竹桌摆放,茶炉置于厅堂东南角,正对着洞开的窗户,墙上琳琅满目挂满了女店主的银饰,一阵风发挥过,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十分悦耳动听。 面容和气的茶馆女店主悠闲地半躺在门前的摇椅上,羽扇掩面,沐浴着深秋午后的阳光。她手撑着椅背,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净了手,熟练地抓起一把茶叶,放入杯中,然后拎起茶壶,冲泡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远道而来的客官。 她打量着神秘的来客,他黑衫飘飞,乱发当风,睥睨间竟是说不出的英俊潇洒。他剑眉星目,唇削如剑,背后玄黄二色剑穗在风中抖得笔直。他瞧起来至多不过二十多岁,眼眸中的沧桑倦怠却好似漂泊半生、心如死灰的老者,对一切都漠然置之,漠不关心。 这个黑衣男子,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过去?半生阅人无数的女店主望着孤高的来客,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嘴角微微有沧桑的笑容,低声问道:“客官是来自中原吗?” 他轻呷一口南疆最富盛名的普洱茶,剑眉微扬,简短地吐出一个字:“是。” “不知客官如何称呼?”女店主将目光移向茶炉上升腾而起的袅袅白气,试探性地问道。 “叶天然。”他淡淡道,神色平淡如水,望不出喜怒。 “噢”,女店主平静地应了一声,她居于澜沧江畔,几近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消息闭塞,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在中原有着怎样的地位,倘若中原人知道他此刻现身澜沧江畔,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钱塘公子叶天然,是靖朝的镇国大将军,靖军的战神,也是靖太祖的心腹爱将,他手握三十万重兵,多年随军南征北战,威名赫赫。据说,他剑术超绝,几乎可与沙华楼主苏云栖比肩,是千古难逢的将才。 前年七月,叛军打着“反靖复岱,替天行道”的旗号,起兵太原,三年内,靖军兵败如山倒,连失八十城,靖军中虽有能征善战的大将,如许真诚、牧野原,手中兵力却太少,直击对方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弃城后撤。后方将士见到前线败退,军心震荡,以至于叛军势如破竹,步步紧逼,甚至逼近国都长安,整个靖朝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直到叶天然重回军中,溃散得形如一盘散沙的靖军方才稍稍凝聚起来,随叶天然挥师北上,叶天然身系天命,众望所归,短短三月内,竟然收复七十九城,甚至包括叛军老巢太原,只剩郑州一座孤城尚被叛军牢牢掌握,能否收复失地在此一举。 然而,在此紧急关头,叶天然将军竟然奉太祖密令,秘密离开军中,前往滇南!叶天然是军中战神,只要他在,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足可抵上几万雄兵,令敌军闻风丧胆,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如果他离开军中的消息一旦传出,靖军军心江湖震荡不安,敌军必然致词契机,趁虚反攻,到时候胜负之数便又说不清楚了。 “这是什么地方?”叶天然微微蹙眉,问道。 “这是苍珈村落。”女店主诧异地回答道,她有些迟疑地追问道,“一般很少有人经过这里,客官是要去湘西?那可还有两百多里路呢!” 叶天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出神地望着茶盅里自己的倒影,没有半点要同女店主继续交谈的意思,他沉默着把玩悬挂在壁上的木剑,剑鞘是沉香木所置,带着厚重的香气。剑鞘上雕刻着不知名的花纹,依稀可识得是曼陀罗花的模样,密密麻麻的苗文小字簇拥着花。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雕刻星目中似有莫名的幽深光芒划过,手慢慢顿在了剑刃上。 第12章 泛澜湘西泽其四 那一瞬,女店主似看到他眼中有如剑般凌厉的光芒划过,整个人静立在那里,竟如同一柄出鞘的稀世利刃,剑气霸冽逼人,如山岳崩塌般倾倒下来,如江湖奔流般肆虐狂啸,疯狂地涌上来,压迫着她,她四肢百骸竟然僵如木石,半步都无法移动,只能任凭头顶上的巨力袭下,将她狠狠地碾压成碎片。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仅凭气势,竟可以将人生生地逼死!她心中骇然,想要出声呼救,可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用力越来越大,让她呼吸越来越艰难,神智也渐渐模糊。他到底是什么人?她颤抖着匍匐在地,静候死亡的到来。 然而,下一瞬,身上那种可怕的压力忽然消失了,女店主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便看到那柄木剑在他手中一寸一寸化为齑粉!木剑轰然崩溃,黑光霎时大作,却被黑衣人慢慢收拢,凝聚成一团黑色的光球,蓦地屈指一弹,空空,光球竟如实体般轰开竹窗,直直地飞了出去,整座房子轰然一震,竹子的碎片猛地激射而出,竟如长了眼睛一般,每一块,都深深地嵌入了石凳里,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块! 这是怎样诡异的一种力量,让脆弱的竹片轻易地破开石头?“啊!”她大骇,惊叫出声,声音凄厉响亮,惊落了枝头栖息的鸟儿,那是一只乌鸦,从枝头猛地坠落。不对!她目光忽然一凝,掉落的鸟儿,连翅膀都没有动一下,就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她抢出屋去察看,地上七零八落满是死去的乌鸦,唯有刚刚坠落的那只,有一片黑色的羽毛留在树梢上,飘飘悠悠地落下,在半空中轰然炸裂。她惊叫着踉跄逃回茶馆,关上门,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前,浑身颤抖着,以手按住眉心,伏地不起,这是南疆住民祷告的最高礼节。她长声祷告:“祝融神上,吾之凡人……”念完一遍祷文,她心神稍定,战战兢兢地起身望去,黑衣青年负手而立,笔直如剑,出神地望着窗外。 他寒声问女店主,声音冷厉肃杀,带着无尽的压迫力:“这把木剑你是如何得到的?” “这是今年开春,我家孩子生病,去南离教求来的镇宅之宝。”女主人惊魂未定,不停地喘息,断断续续地说道,“南离教的人说了,这木剑可除邪祟,避冤疾,保平安。” “呵”,叶天然剑眉一挑,无情地讥诮道,“除邪祟谈不上,招邪祟倒是大有可能。”他似是心有不耐,不愿多说,蓦地长袖一拂,桌上茶杯、茶盅、茶壶轰然坠地,一地铿锵,砰的一声,竹桌倒塌,他看也未看,推开竹门,径直走了出去。 女店主愕然而愤怒地望着他,正想拔足追上去让他赔钱,却看到让她心惊胆寒的一幕——落下的碎片仿佛被无形的漩涡吸引着,渐渐聚拢到一起,凭空消失了!她额头上冷汗如雨,仿佛望见无形的血盆大口吞噬一切,桌子也慢慢向那张“嘴”靠拢,从桌脚、桌腿到桌面,须臾间竟被吃了个干净! 她咬咬牙,将心一横,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绕开漩涡的边缘,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黑衣青年持剑而立,剑光凌厉,映着头顶上眩目的阳光,远处,依旧有女人和男人在澜沧江边相依相偎。 望见这样美丽的太阳,她心头一定,刚准备松一口气,然而,却很快瞪大了眼睛——他,已不见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看不到人影和头顶上的太阳!浓雾升了起来,覆盖了一切,她举起手来在面前晃了晃,却还是一片死寂的白茫茫,似有无数惊恐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怒骂声,嘶吼声,哭喊声,然而,很快,这些声音便消失了,如同快刀斩下,金帛齐刷刷地断裂开,再听不到一丝一毫,只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密林,浓雾——在这一片诡异中,沉默远远比人声更可怕,宛如死亡的脚步无声迫近。 第13章 泛澜湘西泽其五 周围寂静如死,却有丝丝阴风吹过,仿佛背后有一个人立着,向她轻轻吐气,她大骇回首,忽然感觉到浓雾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窥探她,带着冷漠和无尽的杀气,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在俯视卑微的蝼蚁。 叶天然站在不远的地方,手中剑光如雪,穿透重重迷雾,清晰地落在眸中。她壮着胆,扶着身旁一株参天古木,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颤声询问:“客官,为什么会这样?”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令人心悸的眼神打量着她,冰冷肃杀,仿佛第一次见到她这个人。她心中发怵,明明是白天,头顶上的浓雾深处明明有阳光,却有止不住的寒意从脚底一直上升到头顶,她紧咬牙关,打了个激灵:“这,究竟怎么回事?” 回应她的是一道雪亮的剑光——她愕然地望着面无表情持剑的叶天然,感觉到凌厉的剑气刮得脸颊升腾,“啊!”天性中的软弱和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刹猛地爆发出来,她高声尖叫,挣扎着向后退去,一只手如钢箍一般紧紧抓住她的肩,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女店主不敢有丝毫动弹,便听见耳畔有道声音冷冷地说:“叶将军,久违了。”那是一道男子的声音,厚重而深沉,飘渺莫测如从天边传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你是雪鸿?”叶天然剑眉一蹙,打量着对面白衣白发、脸覆铁皮面具的男子,他身在迷雾之中,一切都有如雾里看花,望不真切,仿佛随时会一振衣衫,御风而去。 “是,也不是。”白衣男子似是而非,望着他,慢悠悠地说道,“暂时你还不是我的敌手,但如果给你三年时间,你我谁胜谁负便是未知数了。”他一掌将女店主震落在地,目光灼灼地望着叶天然,似在惋惜,“天资如此绝顶的一个年轻人,偏偏为连轻鸿所用,可惜了。”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叶天然淡漠地说道,手中的剑映照得脸庞苍白如雪,“这便是传闻中的天子望气术?”他唇角泛起淡漠的笑意,如春水泛起微澜,“只可惜你还是猜错了。”他一振衣衫,气势陡涨,万丈高峰节节攀升,如云开雾散后,远处依稀可见的玉龙雪山,只可仰视,不可企及。 白衣男子眸光渐渐冷峻下来,隐隐有一丝莫测的笑意:“此时若你我刀剑相击,我已无必胜的把握。”他微微颔首,悠然神往,“我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一个堪与我匹敌的对手。” “你不是叶天然吧?”他目光锐利如剑,仿佛已经看破面前人内心的每一点细微想法。 “是,也不是。”叶天然重复了一遍先前他的回答,傲然冷漠。 白衣男子注视他半晌,蓦然间长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好小子,果然是人中之龙。” 叶天然坦然受之,淡淡道:“阁下气度不凡,倒也很像我。”他眼里神光慢慢冷下来,一字一顿道,“下次再见面,我们必将一决生死。” “你能有他那样的朋友真是运气。”白衣男子似有所指,淡淡道。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清风般飘远,消失在浩浩迷雾间,寻觅不到踪迹。 叶天然望着手中的长剑,剑尖处赫然有一点艳色——刚刚悄无声息的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鹘落之际,胜负未分。对方的内功之精湛,反应之迅捷均为他生平所罕见,何况他掌控着武林中最是神秘的组织,雪鸿。自出道以来,雪鸿组织所做的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即便是武林至尊沙华楼也要对他忌惮三分,想必,雪鸿一定高瞻远瞩,谋略过人,恐怕是他这一生当中遇到过的最可怕的对手。 ——只是,在这一局长长的棋局中,雪鸿又该被安放在什么位置呢?他现身于南疆,与和此地相隔不到两百里的湘西南离教又有什么关系呢?雪鸿组织在叛军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叶天然倚着树,手指触及着周围的浓雾,看着氤氲的云气在指尖一点一点散开,感觉到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上来,陷入了沉思。 “啊!”忽然由尖叫声传来,在一片死寂中如此刺耳。先前被一掌震昏在地的女店主此时已悠悠醒转,见到叶天然松开缰绳,准备牵马离去。她望着周围的茫茫浓雾,心中寒意更甚,忍不住厉声尖叫,向他请求:“请带上我吧!” “聒噪!”叶天然霍地抽出长剑,倒转剑柄,封住她睡穴,牵着马疾驰而去。不知道是不是神志即将溃散而产生的错觉,女主人望见,那个黑衣剑客骑马过去的地方,浓雾仿佛得到号令一般,向两边齐齐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待他过去,复又聚拢在一起,迷雾茫茫,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14章 泛澜湘西泽其六 惊涛拍岸,轰然作响,猿啼阵阵,哀转久绝,两匹马在傍山而建的茶马古道上疾驰,前头一匹是南疆常见的家养马驹,后头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马头方正,两耳棱角分明,眼睛炯炯有神,臀部浑圆,四腿短粗,竟是一匹罕见的神骏。 前一匹马筋疲力竭地狂奔,马尾激扬起的尘土让马上的人灰头土脸,哒哒的马蹄声惊落了枝头的鸟儿,后一匹马却悠闲地走着,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前一匹马之后。 “客官,再往前行二十里,就到了湘西。”蓦地,身旁的向导一拍马,转过头来望着来自中原的神秘客人,提醒道。 “湘西。”叶天然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是南离教的总坛所在吗?”他手指紧紧攥着缰绳,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让人难以琢磨。方才在苍珈村落那诡异的一幕又浮上心头,那就是南离教威震江湖的幻术吗?想到此行的目的与这有关,叶天然微微有些头疼地蹙眉,手指慢慢扣紧了剑柄。 他此行任务事关重大,须得小心谨慎,于是,他在出了苍珈村落之后请了个向导,是在江边高脚屋中找来的朴实的苗人,纯真善良,全然不会武功,自然也不知道他带领的客官,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在中原掀起滔天波澜。 向导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中原客人登时刮目相看:“客官也知道南离教?”他眼中露出敬畏的神色,手按住了眉心,为一不小心亵渎了湘西神教的名号而惶恐,“南离教是我们南疆的神教,亦称拜火教,教主和祭司,都是我们南疆的守护神。” “守护神?”叶天然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敬称。 “那可未必。”他冷冷地打断了向导的话,“成神成魔,不过一念间,神,有时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 南疆百姓大多信奉南离教,对教主敬若神明,甚至不敢直呼其名,向导也不例外,听到心中的神明被人如此抨击嘲讽,他登时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然而,对方的语气平淡至极,一字一句,不容反驳。向导只是哼了一声,涩声道:“教主和祭司是近乎天道般的存在,可以同时化身亿万,拯救万民于水火……”他硬生生地把“岂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几个字给吞了下去。 出乎意料,他这次没有反驳,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化身亿万?”他忽然全身一震,临行前,那个人的叮嘱忽然从澜沧江底浮了上来,清清楚楚地在耳畔念着: “南离教的这一任教主名为孤光,据传,他可以不用结印而施展法术,也就是说,人和他在一起,随时随地会陷入幻境。” 他知道,幻境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术法,不可用寻常武功来拆解,唯有凭借着一颗冷静从容、静如止水的心,丝毫不为外界所动,方才有可能看破幻境。 然而,心中却似有一层不安的阴云一直笼罩,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岔开话题,扬眉问道:“茶马古道修建多久了?” 第15章 泛澜湘西泽其七 “大概两三百年,从岱朝开国的时候便开始修建咯。当时整个南疆几乎出了三分之二的壮年劳动力,修了整整十年,才把这栈道修好。”向导对于家乡的历史掌故颇为熟稔,娓娓道来,“你别看这栈道是竹子筑成的,可结实了,也挺宽敞,能容得下五马并行。咱们南疆一大半的经济都在这条道上哩——往来于别国和东南沿海富庶之地、繁华京都之间的客商,都要经过这条道,它可是咱南疆的经济命脉。” 叶天然虽常年南征北战,是军中战神,他早年却已文官身份入仕,对茶马古道亦早有所耳闻,他微微一笑:“能够想出在这里修建栈道的人,一定十分了不起。” “在这么高的地方建栈道,可不容易哟。”向导目有自豪之色,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失足跌落,便是粉身碎骨。我们南疆的好儿郎,个个悍然不畏死,修好茶马古道,造福后人。” 他说着,慢慢停下来,回望叶天然:“客官,你也瞧瞧。” 叶天然欣然同意,勒马停步,向下看去,即便在腥风血雨中历练这么多年,见惯了生死,早已冷定如铁,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幽幽深谷,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底,唯有一簇险峰凌厉如剑,从谷底直直地插上来,划破密云,卓然耸立,然而,更多的云涌上去,恍若潮水般将峰顶包围,那露出的一线顶尖,如同一只深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顺着那“眼睛”望着的方向,他也不由得抬头,陡峭悬崖,千丈峭壁,一路栈道弯弯曲曲,像一条长蛇盘旋而上,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一人贴着峭壁侧身通过,栈道曲折绵延,蜿蜒向远方,终于隐于云雾中不可见了。 他由衷地赞叹这神奇的自然造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时间,这一段茶马古道上又寂静了下来,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这一方天地间。 向导想和自己的客人交谈几句,然而,侧眼看去,对方只是望着幽幽深谷,怔怔出神,恍若一尊亘古的雕像。他身后斜背着的长剑,虽然隔着厚厚的雕花剑鞘,却依然有种凌厉肃杀的冷意扑面而来。 向导他虽是淳朴热情的化外之民,不知道中原的情况,也能依稀从这位客官身上夺人的气势中,感受到一点睥睨天下的霸气。这位客官,在中原一定不是简单人物呢! 想着,向导好奇心陡起,不可抑制,忍不住问道:“客官,你在中原是做什么的啊?”话一出口,对着叶天然冷漠淡然的眼眸,他已微微有些后悔。 叶天然冷冷一笑,目露不愉之色:“你最好不要问太多。” 向导尴尬地笑笑,提醒道:“前方栈道最是陡峭,客官,当心了。”然而,话音未落,“嘶”,蓦地,胯下的马一声长鸣,猛地跃起,几乎要将他掀下马来,向导猛地一惊,听见身旁的叶天然冷声道:“有杀气。”他剑眉一皱,背后的三尺剑仿佛感应到前方凛冽的杀气,在剑鞘内不安分地跳动,他手指慢慢扣上剑柄。 “咦”,向导忽的失声惊叫,指向前方,“叶公子,你瞧,那里有条岔路。”叶天然顺着他的手看去,前方狭窄的栈道曲折向上,走到一处断崖,栈道忽然分成两道,一道笔直如剑,沿着陡峭山壁竖直向上,另一条直直地弯向下方,直指万丈深渊。 “你是向导,你不知道路?”叶天然话音冷淡,隐隐有怒意。 “不,不,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二十多年,从未看见过这里有条岔路!”向导猛烈地摇头,惊恐万状,“何况,栈道绝不能修建在那等断崖上,那不是人走的路,是鬼路啊!”他语气森森,睚眦尽裂,说不出的可怖。 第16章 泛澜湘西泽其八 叶天然冷笑一声:“鬼路?我倒要看看故弄什么玄虚!”话音落下,他忽然觉得不对,背后阴风袭来,后颈忽然变得冰凉,伴随着一阵锐痛,他忍痛长啸,啸声清亮破云,他纵身跃起,猛地一剑挥出,“嘭”,背后人应声倒地。 向导被那一剑洞穿心脏,双目尽赤,捂住心口的伤,恶狠狠地盯着叶天然,眼神凶恶仿佛一只见到猎物的饿狼。他四肢着地,口水顺着脸庞流淌而下,将满身的鲜血冲开,身上便黑一块,红一块,说不出的诡异。他一跃而起,曲指成爪,猛地扑向叶天然,张开嘴,那满嘴的牙,竟发了疯似的上长,戳破嘴唇,高高突起,好似恶鬼的獠牙。 叶天然只感觉到有一丝止不住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屈指一弹,剑刃长鸣,飞剑而出,割下向导的头颅,顿时,那身体委顿在地,如同放了气的皮球,渐渐干瘪下去,皮肤、骨骼、血液,全部被扭曲成团,挤压在一切,终于,嘭的一声,炸成碎末。 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按着心口,慢慢走到江边。江水清澈透明如一颗巨大的绿翡翠,光可照人,他俯下身来,伸手捧起清澈冰凉的江水,一点一点地洗净剑刃。剑刃上的点点血迹在水中慢慢晕染开,如同一朵绚丽的血花,花瓣微微卷曲着,似是含苞待放。 血花……叶天然微微一颤,登时便想到了一个有关湘西南离教的可怕传闻—— 南离教三大至高法术之一的“噬月花”,那是一种阴毒可怕的法术。噬月花永远是血色的,盛开在水中,它并非实体,却可以瞬间开满一座山。被种下噬月花的人,大多是些武林高手,噬月花吞噬他们的真气、武功、乃至血液,三个月功夫就可以将一个武功盖世的人化作一副干瘪枯朽的臭皮囊。 然而,因为这种法术太过阴毒,有违天道,五十年前,南离教第九任教主风不言将记载着噬月花的修炼方法的小册子装在木匣中,永沉澜沧江底,不见天日。 澜沧江底……叶天然瞳孔微不可察地一闪,心中那丝不安感愈来愈强烈。联想起先前向导的离奇死亡,以及临行前那人的忠告,他的心底隐隐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测。不好!指尖所触,江水仍是凄寒彻骨,他想要抽回手,然而,那血花的一缕花瓣,忽然远远地伸了过来,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一圈,一圈,又一圈……不过刹那光景,他竟已觉得浑身血脉为之一僵,似是静止了流动,“问情”,叶天然心中惊骇,低低地唤出剑的名字,剑似通灵,长鸣一声,猛地破开水面,带起漫天飞舞的水花,稳稳地落在他手中。他猛地抽回手,手腕被花瓣缠绕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深深的红痕!道道鲜血从伤口中流淌出来,刚开始阵阵剧痛如针扎,然而,不过一炷香功夫,伤口已毫无知觉,再过片刻,便连整条左臂都动不了。叶天然心知自己中了剧毒,虽不是传说中摧心断肠的噬月花,也差得不远,他咬咬牙,伸手点住自己七处大穴,阻止血液流出,他撕下一片衣袂,包扎好伤口,脸色苍白如纸,站立在那里。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江里的血花,蓦然间完全绽开,血色氤氲开去,江水,却还是如玉的绿,血花的花瓣倏然张开,慢慢从水底浮上来,渐渐凝聚成实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向上生长着,长长的花瓣缠住了修建在山上的栈道,仿佛一只极大的章鱼的无数只触手,柔软而灵活地卷住它们,轰隆隆,山壁巨震,山石飞屑轰然滚落,这些“触手”猛地施力,竟将栈道从山壁上生生扯了下来! 他再不迟疑,长身而起,以神御剑,问情剑去势如虹,快如闪电,剑光清亮碧绿如玉,三分温润中有七分秀气,并不似杀人的剑法,倒更像情人间互相切磋。然而,叶天然手指在虚空中一点,问情剑去势陡然一转,剑光亦是陡变,悲凉如水,似是一个人看破红尘、忘却“情”之一字,心中的无限沧桑怅惘。 第17章 泛澜湘西泽其九 这剑法三分清秀带着七分萧索,毫无杀气,然而,放之中原,能接下这一剑的不过寥寥十人,这一剑,亦不知取了多少人的项上人头。然而,这威力无匹的一剑,斩到偌大一朵血花上,竟好似斩过一片空气,软绵绵地半点使不上劲,只有水幕猛烈地晃动,转瞬又恢复平静。 随着水幕的晃动,整座山脉也是轰隆隆一阵巨震,“是了,这是幻境!”叶天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他蒙上双眼,堵住双耳,停也不停,笔直向前走去。其实,他这一招甚为冒险,倘若对方此时突然发难,他耳目俱无用,形同废人。便堵上这一把!他慢慢握紧了手。 果然,足下所踏之处,都是坚实的平地,没有湖泊,他微微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得空中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娇媚动人:“久闻靖朝叶将军大名,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女子故意话音一顿,沉吟道,“叶将军远赴湘西,至少也要知会我们一声,让我好尽地主之谊啊!”声音沉沉响起,竟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飘渺莫测。 叶天然蹙眉道:“莫非你是南离教女祭司?” “将军真是聪明人。”女子红衣如火,猎猎扬扬,似要燃烧起来手上把玩着一只设计精巧的木匣,木匣式样古朴,显然已经过了颇久的岁月,女子望着木匣,语气却慢慢冷下来,隐隐然有杀气,“叶将军想要和大理国结盟呢!为何不尝试着与我结盟?” 叶天然怔了一下,冷冷道:“南离教中乌烟瘴气,多的是像阁下这样藏头露尾的鼠辈”,他声音清冷,眉目如剑,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而产生丝毫顾忌。 “将军生得如此俊秀,倒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知叶将军能否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在面前香消玉殒呢?”那女子阴森森地说道,声音冷酷如来自地狱的阿修罗,她慢慢从密林中走出来,长发齐腰,如血衣袂在风中猎猎飞舞。 叶天然惊疑不定,不动声色,提起一口真气,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很远,冷笑道:“叶某素来一人一剑,征战三军,无悲亦无喜,无爱亦无恨。” “柳家妹子,听见了吗?他对你如此无情无义,你何苦如此护着她?”那女子格格娇笑,声音柔美中杀气森然,她双手结印,轻叱道,“叶将军,睁眼吧!”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凌厉如刀,将面颊刮得升腾,叶天然霍然睁眼,便见到一株粗壮的千年古木,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树干约为十人合抱,树叶碧绿如玉,青翠欲滴,树枝修长纤细,曼妙如女子的手臂,千万根互相纠缠交错,随着微风飘荡。那浓密枝叶间,赫然有个女子闭目而坐,脸色苍白,眉目如画,虽容色憔悴却掩饰不住绝代风华,刺绣长裙在风中摇曳着,手腕上的三十六只玉环叮叮当当奏响,飘渺莫测。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身形颤动,几乎要从树上坠下,她看见叶天然,悲喜交集,然而,仿佛想到什么,眉目中闪过一丝恐慌,迫切地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忧心如焚,娇躯却颤抖得更厉害,她定定地看着叶天然,眸光凄然,终于艰难地挪动嘴唇,吐出两个字。 “萧萧”,望着被吊在树上的女子,他瞳孔猛然一缩,又惊又怒,长身而起,心中积蓄已久的担忧和不安在此刻如潮水般涌上来,轰然爆发,让他无暇细听她的告诫,那只有短短两个字:“小心!” 长剑出鞘,剑光大作,诡秘莫测,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道闪亮的剑光,划破死一般的寂静! 叶天然足不沾地,御风而上,十丈,八丈,五丈……渐渐地,他离那个女子越来越近,他修长的手指已握住她的衣袂,心中的不安却在此刻到达顶点,背后冷风瑟瑟吹来,吹起他的衣袂。不对,这不是冷风!背后长剑凌厉呼啸,向着他后心刺来,来势如电。他如触电般从树上弹开,手指犹自紧握住她的衣角,“问情”,他轻唤道,神剑与主人心意相通,折回护主,剑光交织,笼罩了大半个他,然而,还是迟了—— 背后那柄长剑,生生弹开了问情剑,咝咝,长剑破空,锐不可当,将他生生地钉在树上!鲜血慢慢地流淌出来,染红了苍白的指尖,叶天然望着从自己心口深处的半截剑尖,手指慢慢握紧了女子的衣袂,迎着她哀伤的眉眼,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第18章 流光如电逝其一 凉风拂面,无数枝干随着风轻轻摆动,沙沙作响,像古老而神秘的颂歌,那是桫椤神木。桫椤只生长在这一片神奇的土地,厚重得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光阴。每一株桫椤,都是一位南疆祭司的棺材——他们枕着凝聚天地灵气的桫椤木安息,再被封入桫椤制成的棺材中,高高地悬在玉龙雪山的顶峰,傲然俯视着他们生前统治的一片土地。 这就是悬棺葬。 每天清晨,当玉龙雪山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无数圣棺经受着日光洗礼,展现出如鱼鳞般的层层金色。那是众生眼中的神迹,每当此时,众生永远向着圣棺的方向,三拜九叩,虔诚地朝拜历代南疆的神明。 玉龙雪山上,积雪终年不化,银装素裹,那里有一座门派世世代代守护着圣棺,南离教。南离教又称拜火教,敬奉火神祝融为护教之神。每三十年从教中选出三位圣女,其中一位圣女日后就是女祭司,女祭司术法惊人,可窥天道,然而,她们一年里的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盘腿枯坐在祭坛上,承受非人所能忍受的孤寂,苍老逝去之后,就纵身投入漫天火海中,化为一抔黄土,永归于茫茫雪域。 历代女祭司,都是将心殉了火神的人。 南离教的这一任女祭司形单影只地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祭坛高约十丈,孤零零地立在山顶,如果有一双眼睛从天上俯视,就能看出,那个祭坛恰好是个六角芒星,每一个角,对应着一条指示,那是每到灭门之灾时,祈求火神降旨的地方,冥冥中,火神不可捉摸的旨意,也许会为他的追随者们在灾难前留下一条生路。 从这里向下俯视,整片湘西一览无余,陡峭的雪山仿佛蝴蝶的一只翅膀,连绵起伏,圣洁的冰雪洗净了它折翼的血痕,然而,那只折翼蝶,跌跌撞撞地,又将飞到哪里去呢?又能飞到哪里去呢? 雪山上,永远是死一般的寂静,万物凋零,归于沉寂。作为地位尊荣的女祭司,她常常孤身一人站在祭坛上,痴痴地想着这些问题。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和这折翼的蝴蝶一样,被无形的枷锁永生永世地封锁在这雪域绝巅。 相比向下望雪山,她更愿意仰首望着天上肆意舒卷的流云,从天这边慢悠悠地飘到那边,那些白云啊,柔软地可以采下来当棉花糖吃,她一伸手,就能感觉到它们从指间一点一点流逝。流逝的不只是指间的云,还有她的青葱年华。 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她还没有入南离教,小到她甚至还没有记忆,她常坐在母亲膝上,细小的手握住一点沙子,看着它们从狭窄的指缝中慢慢流失,每到这时,她便会咯咯大笑。 这段记忆是怎么来的呢?所有的画面都已经模糊,为何那清脆悦耳如黄莺的笑声,却穿透岁月厚重的帷幕,一遍一遍响彻在耳畔呢? 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双手轻轻地环住肩膀,将头枕在臂弯上,感受着自己体内仅存的温暖——进了南离教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那样笑过。十七年前,她想要抓住沙子,十七年后,她想要抓住流云,一次一次地落了空。 第19章 流光如电逝其二 原来,这世间的东西,都是越用力抓住就越会换来落空的吗?如幸福。她不禁羡慕起今天抓来的那个叫柳萧萧的女子,她纵然快要死了,却有一个人拼上性命也要救她。 她清晰地记起,柳萧萧初次被抓过来的时候,咬紧牙关,刚劲不屈,那样几番刑讯之后,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屈服,然而柳萧萧一介弱女子却能咬牙坚挺,直至苍莽布满血污的脸上,在也看不出一丝一毫昔日第一花魁的风范。 柳萧萧的眼神也是坚毅执拗不曾屈服的,女祭司曾经问过她,你的爱人已经放弃了你,为何你还不肯对她出手? 他放弃我,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我爱他,是我自己的事。 当时,柳萧萧如是说,她听了之后,内心震动得无以复加。 冷风拂面,女祭司从短暂的回忆中挣扎起身的时候,忽然神思有片刻恍然。她明明是最靠近神的,却在思索着这样凡俗的问题。 “神上,你也曾迷惘过吗?”她蓦地站正了,回望向身后的火神雕像,神情茫然。 在她身后,一尊火神的雕像高高耸立在祭坛的正中,直插云霄。雕像通体用南海至宝紫火冰晶雕成,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雕像上,紫火冰晶中有千万道绯色光芒流转,晶莹剔透,绚丽夺目,仿佛是熊熊烈火环绕在火神周围,也像是天下万火远赴玉龙山巅朝拜火的君王。 火神长眉入鬓,眉目如剑,目光炯炯有神,透过云雾注视着脚下的人间。他神色平静温和,负手而立,隐隐然有如宽厚长者,眉心一处红印恰似一颗睁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孑然而立的女祭司。 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女祭司恍然惊醒,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衣袂飘飘的他,唇畔绽放出浅浅的笑意,美艳不可方物,她轻启朱唇:“辉夜,你来了。”她声音冰冷而高傲,细细地听,却能够听出一丝跃动的欣喜。 辉夜银黑长袍在空中猎猎飞舞,他微笑着看向女祭司,目光温和,柔情似水,然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自然地显出冰冷和疏离。清冷和温和,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在他一个人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多了一重说不出的美感。 辉夜,黑夜里的星辉。阳光从他光洁的额头流淌下来,仿佛阴阳交界,一边是清新超然如神,一边是诡谲魔魅如妖。这就是南离教主孤光的弟子,南离教未来的教主。孤光常年闭关,不闻俗事,教中事务多由他打理,他恩威并施,竭力拉拢人心,声望颇高。 “你说得对,有柳家妹子在手,我们何需布阵?”道道天光顺着她头顶的琉璃窗流淌如下,聚集在她身上,仿佛是耀眼的光之子。她目光灼灼,注视着他,嫣然一笑,“可真是神算,算到连轻鸿那老贼一定会派叶天然和大理结盟,因此我们只好率先一步抓住他的老相好,钓他上钩,此计果然大妙。” “叶天然似乎死得太过容易”,辉夜微微颔首,蹙眉沉思,良久,才沉吟道,“叶天然威震三军,绝对是铁血无情的人物,断断不会如此儿女情长,为一个女子送掉性命。” 身旁的女祭司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衣袖,那只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她按住自己的眉心,仿佛在压制着心中某种濒临破碎的情绪,低声道:“你是说,叶天然的死是一个圈套?” 辉夜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神色淡漠,将一切娓娓道来:“叶天然剑术超凡越圣,手中有稀世利刃,胸中更有百万雄兵,是不世出的将才。他弱冠之年威震三军,手握靖朝四十万大军的兵权,常年驻扎在前线,是靖朝的守护神。” 女祭司倒吸一口凉气,美目中闪过异光,无比惊骇:“连老贼竟敢用这么危险的人作为左右手?他手握四十万雄兵,倘有一天心萌反志,大好江山便会易主。”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叶天然是真正的国士。”辉夜轻叹一声,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他的眼眸忽然亮起来,似有一种奇特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但是,倘若是一个傀儡就不一样了。” “但是,他已经死了……”女祭司皱眉道。 “不,他根本没死,或者说,死的人不是他。”辉夜的声音顿了顿:“之前二十三位弟子设下幻境,你我二人催动离火神镜,幻化出一柄剑将他一剑钉死在树上,若此人真的是叶天然,问情剑通灵护主,虽不至于通过离火神镜凡是到我们,至少也会将幻剑击毁。”他眸中寒光陡然一盛,冷笑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叶天然。” 女祭司默然良久,淡淡道:“还是有两点说不通,第一,倘若那人真不是叶天然,他又怎能使出问情剑法?第二,我们将柳萧萧抓来,她看见此人,百感交集,同时又催促他离开,这样的神情是无法模仿的。” 辉夜目露奇色,沉思半晌,微微摇头:“我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他目光忽然一凝,看向下方不远处的一座宫殿,那是整个南离教的核心枢纽,火神殿。火神巅依山而建,顺着山势节节向上,挺拔雄伟,远远望去,像一团在山间燃烧挑动的火焰。 “阿湮,我们快回去吧,似乎出事了。”辉夜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身旁的女祭司,低声道。 女祭司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飞也似的奔下山梯,辉夜只觉得,自己掌心的那只柔软光滑的小手,微微颤抖着,凉的像一块冰。 第20章 流光如电逝其三 光透过房顶上的紫水晶射下来,照射着横剑于胸的黑衣公子,他苍白的脸庞被映得多出几分血色,眉目也似被这阳光晕染,流动着别样的神韵。 这是一座大殿,殿内空间宽阔,稀稀落落地站着几十个南离教的弟子,大殿最前排,摆着几尊神像,一字排开,每尊石像约有五六丈高,顶天立地,要举头仰视方能望清真容——这里是火神殿,南离教众弟子来朝拜各位先贤的地方。 神像通体莹白,光泽隐隐,是上好的大块蓝天暖玉,经工匠巧手雕琢而成。中间的一尊神像眉目如剑,俊挺翘拔,长发用玉簪束在在脑,虎目含威,神情却宽厚平和,隐隐然似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正是火神祝融。右边第一尊神像相貌俊秀如玉,眉清目秀,气质飘然空灵若一块浑然天成的无暇美玉,俯仰之间却自有一种凌厉傲气,正是古往今来第一美战神刑天。左边第一尊是个虬髯大汉,身长八尺,周身火焰环绕,他赤手空拳,一双肉掌却可呼风唤雨,胜过万种利器,他是上古雨师赤松子。其余各尊形态各异,风神气度也迥然不同,是上古火族的各位神仙。 “我再问一遍,孤光老鬼、女祭司和辉夜在哪里?”黑衣公子翩然落在祝融神像掌中,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空荡荡的火神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清冷而肃杀。 众弟子望着同伴被抛在地上的尸体,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南离教独居一隅,远离中原,与武林中人素无来往,在南疆又是神一般的存在,已多年没有人敢单枪匹马,一人一剑,来教中这样闹事了。 南离教弟子平日被捧得高高在上,自大惯了,不知道面前的人在中原是如何可怕的存在,只听得有人讥诮道:“有本事你等着辉夜大人和祭祀到来,收拾我们几个不入流的小弟子算什么本事?”他原本壮着胆子说的,迎着黑衣男子肃杀冷漠的目光和他手中长剑交织的万千清影,不禁打了个激灵,额头上满是冷汗,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大人,饶命!” “最厌恶你这等人!”黑衣男子眉间一沉,蓦地手中剑脱手倒飞而出,剑光飘渺如雾,带着淡淡的惆怅之意,将一位弟子钉在墙上,他收回剑,拭干剑刃上的血迹,一挑眉,略有些厌恶地说道:“杀你,平白的脏了我的剑。” 他拭干剑刃上的血,闻着血腥味,仿佛有些不适,按住心口微微蹙眉,冷冷道:“你们迟疑的时间足够我杀死很多人了。” 他目光冷然,注视着那个刚刚被他击中的弟子从空中轰然坠地,手中一点剑光倏然亮起:“我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也未见他如何出手,只有凌厉的劲风自耳边刮过,轰的一声,一具尸体被剑气高高地卷起,又猛地落在地上。 余下的弟子不少露出畏惧之色,更多的却如提线木偶般,目光空洞,无悲无喜,只呆呆地注视这边。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微微皱眉道:“第十五个了!”随着话音落下,他屈指一弹,剑光闪烁,无形的劲气自他指尖激射而出,嘭地一声,一位弟子浑身巨震,被撞得倒飞出去,猛地床在墙上,脑浆迸裂,双腿一蹬,惨死。 他慢慢按住心口,强压着闻到血腥味的不适,森然道:“倘若你们再不说出孤光老鬼、女祭司和辉夜的下落,只怕要被我杀光了。”手中长剑铮然出击,剑光如雪,冰冷肃杀。 “就凭你!”殿门忽的被撞开了,高傲的女声愤怒地说道。一道炫目无比的亮光划破殿内的昏暗,凌厉如刀锋,即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术法中的愤怒和冷然杀气,南离教的众弟子看到来人,心中一松,眼中的空茫很快消失了,高喊道:“祭司大人!” 然而,黑衣公子神色冷淡,只是冷冷一笑,嘲讽道:“就这么点微末道行也配做女祭司?”他身形动也未动,只是慢慢伸出手掌,那一道亮光登时停驻在他身前一丈,移动不得,终于慢慢消失,融入他的掌心。 第21章 流光如电逝其四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剑!”黑衣公子面色一寒,手指慢慢握住剑柄,蓦地一剑挥出,那一剑看似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并无太多花样,然而,就在剑挥出的那一瞬,被道道无形的剑气所迫,殿内众人浑身颤抖,修为稍差的,甚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女祭司承担了这一剑的大多数威力,蓦地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收束不住,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阿湮!”辉夜惊道,扶住了她,眸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关切,他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迹,手掌按住她后心,缓缓度入真气。 她只觉得一股暖流慢慢注入身体内,四肢百骸如沐春风,暖洋洋地说不出的惬意。她慢慢睁开眼睛,惊觉自己被辉夜抱在怀里,满面绯红,羞涩中却有淡淡的欢喜。然而,想到大敌当前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微微动了动,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然而,只是微微动一下,全身便如散架般,疼痛钻心,“啊”,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微微蹙眉。 “别动”,感觉到怀里她的异动,辉夜轻声道,他定定地望着她,眼眸是幽深莫测的深蓝色,宛如深不见底、碧波荡漾的海。他轻轻放下她,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她。 “两位眉目传情,莺莺燕燕,倒是让人好生羡慕啊。”黑衣公子足尖一点,从石像上飘落,望着南离教的女祭司和辉夜,苍白的脸上绽开嘲讽的笑意,提起一口真气,将声音传出很远。 听闻此言,南离教的弟子俱是一震,惊疑不定,教中女祭司乃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不能进入世俗,更不能拥有常人的情感,倘若祭司真的与辉夜大人……他们投向那一对年轻男女的目光已微微有些疑虑。 辉夜信步走入大殿,他望着角落里十来个重伤倒地的弟子,面色一沉。早有人带着受伤弟子下去治疗,此刻回来向他禀报伤势情况,他越听神色越是冷淡,慢慢握紧了手,神色冷然中杀气森森,注视着黑衣公子,寒声道:“阁下是谁?对本门弟子下如此重手。” “叶天然。”黑衣公子衣袂飘飞,抱剑而立,清冷如霜。他慢慢扫过在场的诸人,众人顿时觉得有一股凉意自脚底蹿上头顶,浑身发颤。被他眸中的凌厉气势所迫,一些修为稍弱的弟子甚至把持不住武器,咣当一声,轰然坠地。 辉夜心中早有预感,传闻中,靖朝镇国大将军声名赫赫,威震三军,是军中战神。然而,不论是他,还是孤光教主,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年轻。他望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色却苍白得惊人,眼眸宛若一潭深水,深不见底,古井无波。 辉夜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非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素闻叶将军威震三军,今日始知盛名之至。”口中说着客气的话,他神色却十分冷淡,冷冷道:“将军如此屠杀我教中弟子,真当我教中无人吗?” 叶天然眉头一皱:“我不欲多杀人,倘若叫孤光老鬼出来,我便饶了你们满殿人性命。” 他黑衣猎猎,手指攥紧衣袂,当真是肃杀如修罗,让人不寒而栗。对面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意识到不能示弱,便又强行压下。 “哈哈哈”,辉夜怒极反笑。他和女祭司宸湮都是孤儿,自小被孤光教主收养,孤光教主悉心教导他们二人武学,视如子侄。他和宸湮亦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叶天然先重伤阿湮,又辱骂孤光教主,辉夜心中恨极,杀机陡生,神色肃杀:“叶天然,你重伤本门弟子在前,辱我掌门在后,今日你的性命,便留在这里吧!” 他手臂伸直,手掌向下,单手结印,正是离火神阵的起手式,他长袖一挥,一枚镜子自袖中倒飞而出,悬浮在众弟子的头上。那镜子做工精细,是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晶莹剔透,光泽幽幽温润,上刻“离火”二字,字体古朴,笔走龙蛇,颇见功力,镜子的背面镌刻着一只朱雀,翎羽飞扬,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十分生动传神。 此刻,万道明光自镜中绽放,明光灿灿,猎猎扬扬,照耀得人完全睁不开眼,就连叶天然也被这强光所迫,倒退了两步,仍是不能睁开眼睛,唯有辉夜,目光灼灼地望着离火神镜,仿佛那是一片虚无。无数道光没入他体内,他额头上的青筋凸出,豆大的汗珠滚落如瀑,浑身剧烈颤抖,死死地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流下,然而,即便是遭受如此大的痛苦,他依旧是一声不吭,双脚若扎根般稳稳地站在地上,蓦然间大喝一声:“结阵!” 第22章 流光如电逝其五 离火神镜一抖,万道明光尽敛,南离教的诸弟子闭上眼睛,如同提线木偶般,四肢僵硬,双腿笔直,不能屈伸,一步一步挪到阵中。叶天然蓦地睁开眼,一声清啸,嘹亮清澈,铿锵有力,直颇云霄。啸声飘渺如雾,他身影如电,长剑觅得空隙,铮然出击,空空,只听得一阵连绵不绝的金石相击之声,阵中诸人手中高举着的长剑,赫然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然而,兵刃被毁,阵中诸人依旧神情木然呆滞,毫不动容。 “叶将军,还要感谢你击落他们的兵器呢!”辉夜冷笑道,同时屈指一弹,一道红光没入离火神镜,神镜陡然一震,红光怒放,仿佛要燃烧起来。叶天然只感觉身躯陡然一震,所面对的压力节节攀升,寸寸碾压过来,仿佛要将他压成碎片。 离火神阵,一圈为一转,一转约莫一炷香时间,三转之后,几乎无人能敌。叶天然心知,倘若不能在三转之前破阵,今日恐怕要把命留在这里了。他目光如炬一眼望出此阵的关键正是笔直站在离火神镜下的辉夜,再不迟疑,御使长剑,长剑一挑,生生地劈开一条路,杀入阵心。 然而,愈往前去,压力愈大,纵然强如叶天然,也身形一滞,踉跄倒退,被阵中飞速旋转的气流所带动,险些倒飞出去。轰,背后的人岂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轰然一掌击在他后心,他狂喷出鲜血,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叶将军,你若死在此阵中,也算不枉此生了。”辉夜微微狞笑,借助离火神镜的力量,幻化出一柄长剑,流光溢彩,剑气四溢,静静地躺在手心。他枯瘦的手指握住剑柄,蓦地提起剑,直直地刺向叶天然的心口! 蓦地,一股大力袭来,辉夜手腕巨震,手中的幻剑寸寸断裂,他虎口迸裂,流出血来。叶天然趁此契机,长身而起,手中剑刃一抖,施施然退出阵去。离火神镜失去支撑,轰然坠地,辉夜脸色铁青,长袖一卷,将它收入袖中。 一剑破阵!此人竟有这般能耐!虽说离火神阵不过运行到第二转,威力未臻全盛时,但他自忖,即便是师傅 “是谁?”辉夜惊怒交加,如剑的眉目中溢满了杀气,“叶将军原来暗中伏下了了帮手,佩服,佩服。” “今日我暂且留你一条命。”声音清朗高傲,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青衫人从房梁上翩然落下,与叶天然并肩而立,身形飘逸,气质空灵,若天外飞仙,眼神中却颇有倦怠轻慢之意。他微微一笑,将问情剑抛给他:“好久不见。” 叶天然清冷的眸中浮现出丝丝暖意,报以一笑:“好久不见。”见青衫剑客手腕处隐隐然有血迹,一片殷红,甚至长袖都染上了血色,他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妨事。”青衫人淡淡道,“你这剑着实不顺手,否则,我也不必用内力震碎那幻剑,有些碎片割破了手腕。” 叶天然心知他说得轻巧,实际上遇到的艰险远远不止于此。他正色道:“谢谢。”铁血的三军统帅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然而指尖却是稳定的,毫不游移,替他取出已经深深嵌入手腕中的碎片:“以后若你有事差遣,我定然全力以赴,百死不辞。” “不必”,青衫人甩着包扎好的手,似乎有些不习惯,他微微蹙眉,“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你还是死了好。” 第23章 流光如电逝其六 叶天然素知友人的性子,不由莞尔,也不将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道:“下次由得你。” 辉夜瞧着他们二人谈笑自若,完全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禁心中微觉有气,他定定地看着青衫人,只觉得对方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好似万仞险峰,直插青冥,让人站在山脚下仰望,徒生自惭形秽之感。 青衫人衣袂翻卷,沐浴着灿灿金光,仿佛随时会腾云驾雾,御风而去,不似尘世中人。他眼光淡然,明明望着自己,却好似穿透自己,穿过自己背后敞开的殿门,望着背后的茫茫雪山。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云气氤氲的那个夜晚,炉上一壶清茶咕嘟咕嘟直冒泡,清香四溢,孤光教主坐在他对面,面容寂寞如雪,超脱尘世,在袅袅白烟中时隐时现。 孤光教主望着他已有七成火候的“红莲劫焰”,那是南离教中高深的御火之术,仅次于三大至高术法。仿佛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法术,辉夜十四岁时竟已修炼有所小成,是教中古往今来第一人。 然而,孤光教主眼中却殊无无喜,只是伸手招呼他坐下,缓缓开口:“小夜,你天资绝顶,勤奋过人。但,勤奋固然重要,可有些事,勤奋也是无法解决的。” 他心中陡然一震,望着教主:“具体是什么呢?” 孤光教主叹了口气:“顶尖高手的气度多是天生,不可模仿,难以企及。你虽用功,缺少那份气度,可成一流高手,却永远不能傲视天下众生。” “大高手的气度又是什么呢?”他有些不服气地问。他在教中素来被捧得高高在上,以为红莲劫焰练成后就能纵横江湖,傲视古今,听闻此话,不啻于当头浇了盆冷水。 孤光教主微微一笑,指着飞舞的雪花:“小夜,你瞧,这是什么呢?” 他疑惑地笑笑,猜不透孤光教主的意图:“雪花。” “不,在大高手的眼里,这什么都不是。眼空无物,所向无敌,心如止水,广纳百川。这就是大高手的气度。”孤光教主看他不太明白,解释道,“这种高手,面对你的时候,在他眼里,便没有你,你只是空无虚幻,不生不死。” “那我又为什么不能呢?”他咬着唇,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放不下。” “教主,那您难道就没有放不下的东西吗?” “我有,可是我敢于舍弃,你呢?总是要牢牢地握在手心。”孤光教主指着躺在一旁因困倦而沉沉睡去的宸湮,她睡梦中的眉眼如同水墨画镌刻在他心上。孤光教主瞧出他神色的变化,淡淡道,“譬如,你就放不下她。因此,以后你遇上这样的大高手,一定要躲开,你必输无疑。” 他那时候点头应了,心中却颇是不以为然,更兼以后的成长之路无比顺畅,便从未讲这一席话放在心上,偶尔想起来,也是嗤之以鼻,鞭挞之、轻蔑之。 这一席话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辉夜凝立如故,汗如雨下。那青衫人的气势竟与当年孤光教主所说的相一致,难道,他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已是顶尖高手?辉夜望着那一袭青衫,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心中陡然一惊,抱了抱拳:“阁下便是武林盟主苏云栖吧?” “我是。”青衫人淡淡道,声音平淡冷然,听在辉夜耳中却在不啻于一声惊雷。 辉夜手按眉心,俯身下拜,朗声道:“辉夜参见盟主。”他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心中暗叹。沙华楼主苏云栖和靖朝镇国将军叶天然一样,五年前还籍籍无名,却一夜之间横空出世。苏云栖将朝露、夕雪、幽草、晚晴四护法收入麾下,定南疆,灭天伐,诛雷家,并以铁血手段平定楼中叛乱,三年中一统江湖,是三百年间的第一位武林盟主。 叶天然肯将视若生命的问情剑借给苏云栖,苏云栖愿意伪装成叶天然,替他涉险,可见二人相交莫逆。他不知叶、苏二人少年闯荡江湖,少年气盛,相斗三十场,均不分上下,心中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从此义结金兰,历经风波,同甘共苦,可谓是生死之交。 他们双剑携手处,只怕再也找不到什么敌手! 辉夜心中一动,也或许,日后天下都会掌握在这对同心携手的兄弟手中吧!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手指在袖间慢慢抓紧了一样东西的边缘,然而,他忽然浑身一僵——不是因为对面前人的分外崇敬,而是因为动不了。 苏云栖修长的手指拂过他肩头,眼眸深沉,冷笑连连,纵然以辉夜的眼力,也望不清对方是怎样出手的,肩井穴却已被封住,南离教诸弟子只看见未来的教主虔诚地跪在沙华楼主的面前,心中暗自讶异不解,不知道他何以对敌人这么恭敬。 “阁下真是好算计。”苏云栖微微冷笑,他一根一根扳开辉夜的手指,从他袖中取出离火神镜,万千红光聚集在他指尖,仿佛火焰的君王。他细细端详着离火神镜,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微澜,仿佛闪电猝然划过亘古的黑,随即又是一片死寂。 辉夜惊怒交加,心中骇异莫名,不知道对方何以识破他的计谋。 第24章 流光如电逝其七 苏云栖仿佛看出他的想法,微微一笑:“离火神镜果然是不错的,阁下果然宽宏大量,竟愿把教中至宝借我一观。”他竟然将离火神镜还给了辉夜。 知道对方给自己找台阶下,辉夜望着他,目光复杂:“盟主大人是南离教的贵客,自当特别款待。”他动了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穴道已悄然解开,心中对他出神入化的武功更是惊骇敬佩。 他心知今日已无法留下苏、叶二人,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苏云栖天性冷淡,寂寂寡欢,叶天然却是铁血柔情,唯有利用他这一点性情做文章。辉夜淡漠地一笑:“叶将军,这里有你最想见的人呢!” 迎着对方惊疑不定的眸光,辉夜一击掌,两个南离教弟子恭敬地走上前去,从刑天神像的背后拖出个女子。那女子容颜憔悴,却依稀有绝代风华。她原本可以成为一派掌门,却屈居烟花柳巷、秦楼楚馆,她曾是水榭听香的花魁,却与当朝第一将军叶天然有一段惊世骇俗的爱情。 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 辉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们固然能一走了之,但她呢?中原第一美人?”他忽然微微挑眉,“我可以请两位去孤光教主那里做客,但是”,他沉吟了一下,“两位武功太高,我须得跟两位借两只右手,这样使不出绝世剑法来,我才放心。” 苏云栖神色冷漠,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出现丝毫动容,俊美的脸庞却有无形的光晕在流转,纵然身为男子,辉夜望着也是一呆,只听得他淡淡道:“孤光教主既不在家,那便没必要强求了。” 他望着委顿在地的绝色女子,淡淡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抓住的是谁,但这个女子一定不是柳姑娘。叶兄,对吧?” 叶天然微微点头,冷哼一声,问情剑如有灵性,剑尖抖动,无形的剑气伴着万千光华流转,从那个女子的眉心直直斩下,自她眉心向下,笔直出现了一条血线,一旁,早有南离教弟子扯去她的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丑陋面容。 那张脸经过烈火的灼烧,血肉模糊,已经惨不忍睹,整张脸疤痕弥补,狰狞如恶鬼。那摘下面具的南离教弟子大骇,踉跄后退,指着那张丑陋的面容,浑身颤抖:“鬼啊!”他高声尖叫,声音凄厉诡异,如有魔力一般,化作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人们的耳膜中。 纵然淡然如苏云栖,看见这张诡异丑恶的面容,也不禁微微一惊,蹙眉道:“这是什么人?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南离教弟子提着一桶凉水上前来,嫌恶地别过脸去,不敢看地上女子的脸,唰地一声,劈头盖脸地浇下。女子浑身一颤,皱了皱眉,脸上疤痕微微蠕动,仿佛一条长蛇移动身躯,甚为可怖。她慢慢睁开眼,眼眸漆黑如墨,中间有一星红点,诡异如魔。 她悠悠醒转之时,恰好听到苏云栖的声音,全身如触电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然而,重伤如此,方一动弹,整个后背破破烂烂的衣衫顿时炸裂,露出消瘦可见枯骨的后背。她背上道道疤痕纵横密布,高低不平如同山丘,此时伤疤裂开,鲜血横流,难以想象,这个女子曾经遭受过怎样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 苏云栖负手而立,隐隐觉得那女子有几分熟悉,不及思索,他望向叶天然,淡淡道:‘既然捉的不是柳姑娘,你该放心了,走吧!”长剑一挽,铮然相击,随着那一阵孤高桀骜的笑声渐渐微弱,青衫黑影倏地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辉夜大人,就这样放他们走?”有弟子心有不甘,请令追击,却望见辉夜负手而立,微微冷笑:“追上也未必能打得过,追之又有何用?” 第25章 流光如电逝其八 “不用”,辉夜望着早已消失两人背影的茫茫雪原,眸中闪过一抹幽深之色,喃喃道,“我倒要看看,孤光教主出手,你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湘西!” 残阳如血,顺着天顶上的琉璃洒下,一室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女祭司和辉夜并肩而立,定定地望着那委顿在地的女子,身后众弟子尽皆退下,他们沐浴在夕阳中,宛如一对璧人, “硬挨叶天然一剑真是不好受”,宸湮微微蹙眉,紧按住心口,“对了,辉夜,为什么我要装作受那么重的伤啊?” “我也不知道”,辉夜微微摇头,“孤光教主所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忽然间按住身旁女子的手,低声道,“倘若你真受那么重的伤,我一定会像今天紧紧抱着你的。” “谁稀罕么?”宸湮轻笑道,她娇小柔嫩的手在他的掌心微微游移着,秀美的脸颊被夕阳镀上一层灿烂的金红,艳若桃花。辉夜禁不住心神荡漾,轻轻俯下身来,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喂”,从未被人亲过,尽管早已经芳心暗许,宸湮依旧羞得满面通红,轻轻挣开他的手,微垂着头,不敢望身旁男子,轻声道,“不是说要处理那个女的?” “是”,辉夜神色一正,目光落在那女子手上,忽然一凝,那女子浑身焦痕遍布,惨不忍睹,唯有手洁白如玉,纤细秀美如故,她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中指上佩戴着一枚指环,一颗菱形宝石缀于指环上,红光幽幽,无数光芒流转,仿佛一朵跳跃着、燃烧着的火焰。 “辟火珠!”那一瞬,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不对,似乎只是辟火珠的一部分”,辉夜眼中狂喜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指间一动,一缕火光激射而出,丝丝火苗舔舐着那个女子的手臂,咕嘟咕嘟,她的手臂如同烧开水一般,接二连三地冒出大大小小的水泡,那水泡竟呈现出诡异的深紫色,不断涨大,嘭嘭炸裂,血肉横飞,情形甚是骇人。然而,即便是在这等非人所受的痛苦下,初醒的女子依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晕染开满脸的鲜血。 “啊,辉夜,你练成紫炎真焰了吗?”宸湮望着烧灼女子手臂的火焰,又惊又喜,拍手赞道,“好厉害,就是太狠了点吧。” 辉夜微微点头,眸中有不忍之色闪过:“唉,这也没法子,除了紫炎真焰,又有什么可以鉴定辟火珠的真伪?” 说话间,女子臂上的青筋已高高鼓起,串着一个又一个水泡,噼噼啪啪炸裂开来,那青筋轰地一声爆开,鲜血迸溅满地,女子手臂软绵绵地垂下,远远看去,好似一堆烧焦的烂肉。然而,她的手一直是雪白晶莹的,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光幕阻挡住了天地间无坚不摧、无物不燃的紫炎真焰。辉夜眼神微微一凝:“果然是辟火珠。” 他衣袖一拂,熊熊紫炎登时熄灭,他从那个女子手中摘下镶有辟火珠的戒指,那女子又急又气,偏生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摆布。辉夜捧起女祭司的手,微微一笑,笑容欢喜中竟是少有的清澈明净,轻轻将戒指套在她的手上:“喜欢吗?” “嗯,喜欢。”宸湮微微点头,有些羞涩地望着他,“就是太招摇了些。”她慢慢除下戒指,放入口袋,伸出手来,静静与他相握,“喂,你说,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会不会是那个传闻在沙华楼进攻时,纵身跳入火海的天伐族圣女?”辉夜回想着近些年来发生的每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过了良久,方才回答道。 三年前,沙华楼远征西域天伐族。沙华楼主苏云栖和楼中两位护法率领弟子穿越茫茫沙漠,决战在古老的丝绸之路的起点,敦煌城,同时那里也是天伐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 天伐族善于铸剑,族中至宝,传说是一柄锈迹斑斑的破剑,却是削铁如泥,锋利冠绝天下,名为天罚剑。铸就天罚剑,历经三十余年,两代族长舍身跳入铸剑炉,以身殉剑,方才成功。此剑铸成,有鬼神之助,铸成之后,仅杀三人,一为南离教创立者萦缇,二为药王谷首徒苏夙笙,三为北国无量宫掌门魔如念。 然而,这样一柄稀世利刃,如今却彻底毁了——天伐族长死于苏云栖剑下,圣子叶尘心作为十年前被安插的内应,率领众族人臣服于沙华楼,跪迎苏云栖入天伐殿。天伐族圣女慕冰绝望之下,怀抱天罚剑跳入铸剑炉,幸得苏云栖及时赶到,从滚滚烈火中捞出天罚剑,然而,此时,剑已断为三截,天伐圣女亦不见踪影,时人猜测,多半是被烧成了灰烬。 第26章 应谢不归人其一 苏云栖感慨嗟叹圣女的刚烈,于铸剑炉旧址处为她立了假冢,并将天罚剑的碎片供奉在楼中的神兵阁里。 然而,江湖传闻,天伐族历代圣女不传绝学,并非铸剑之术,而是医术,或许天伐圣女有办法在铸剑炉中存活下来,并医治好自己的伤也尚未可知。 心念电转中,仿佛已过了数年光阴,辉夜颔首遐思,默默思忖,忽听得耳畔宸湮低声道:“传闻中,天伐族圣女慕冰最是爱惜自己的容颜,且性格刚烈,倘若真是她,落成这副模样,空有绝世医术却无力回天,多半会自杀。”她蹙眉不语。 女祭司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圈,那是南离教术法中镇压邪魔的手势,她慢慢走向那个虽是人形,已经无法辨别的“人”,俯下身来,微斜着脸,似在细细察看她背上的伤痕。 “辉夜,你瞧”,她纤纤玉指点向那已经被烧焦的后背,中间有一道伤疤犹为可怖,自上到下,贯穿了整个后背,那伤疤呈深紫色,好一道巨大的裂缝,生生地扯开两边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宸湮目露异光:“你瞧,只有冶铁时用的火,才会造成这般伤痕。”她弯下腰来,欲细细研究,然而,躺在地上的女子蓦地睁开眼,目露寒光,猛地一掌拍出! “小心!”辉夜在一旁看得真切,失声叫道。他惊骇得肝胆俱裂,不假思索,长袖一拂,将她带开,被那股气势惊人的掌风所迫,自己却收束不住,踉跄冲上前去,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一股骇人的巨力从胸口袭来,心肺巨震,一阵翻江倒海,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绞在一起,噗,他喷出一口鲜血,噔噔倒退,脸色煞白,站定在那里。 铮铮,女子弹身而起,拾起坠落在地的短剑,冷冷一笑,眸光凌厉,面目狰狞无比,好似来自地狱的黑衣修罗:“真是一对苦情鸳鸯。”她语气冰冷,竟隐隐有一丝酸意。 “像你这般容貌丑恶,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看得上你。”宸湮冷冷道。 “是嘛?我偏要拆散你们”,女子声音嘶哑,仿佛正在被烈火灼烧,她身影如雾如电,被剑光所阻隔,看不清面容,身姿竟显得无比曼妙动人,她一剑横在辉夜的脖子上,辉夜重伤乏力,竟是动弹不得,趁着女子稍微放松了剑刃,他强提起一口真气,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阿湮,别管我,解开封印杀了她!”然而,被女子冰冷肃杀的目光扫过,纵然是早已心萌死志,他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倘若,她真是天伐圣女,能够活下来,又经历了怎样的奇遇?为何她眼中滔天的杀气,甚至更盛于常年拼杀于血雨腥风中、久经沙场的老将?辉夜隐隐觉得女子身上流露出的迥异于常人的气息,竟没有丝毫人的气息,让人胆寒。 “那你要什么?”宸湮默然半晌,望着女子握剑的手,寒声询问。 “倘若他答应娶别的女子,我便放了他。”女子一字一顿,声音包含凌厉杀气。她慢慢收紧手中短剑,剑刃划破辉夜修长的颈,鲜血慢慢滴落,为苍白的皮肤添上一抹娇艳。 她望着宸湮,冷笑道:“你这小妮子身为女祭司却动了凡心,不知道告诉你们的孤光教主,又会怎样呢?” “辉夜”,宸湮忍不住唤道,她自忖离着这么远,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救下辉夜,不由得心中一紧,气息也不由得为之怠滞,“你……”她喉头忽然哽住了,竟是说不出话来。 辉夜面色苍白如纸,低头望过颈间的间,眸光冷然而坚决,仿佛看破一片虚无:“今生今世,除了阿湮,我心中不会再有任何女人。” “是吗?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女子冷笑一声,手指冷定如铁,蓦地一剑切下,向前推进了整整一寸,鲜血横流,剑锋所至,血肉模糊,辉夜闷哼一声,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女子眼中惊骇愤怒之色愈发强烈,蓦地寒光一闪,仿佛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红光,好似来自九天的魔神,凛凛然让人胆寒。“当心!”宸湮惊叫道,心头莫名地一跳。 第27章 应谢不归人其二 女子手起剑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滚落在地,鲜血淋漓,宸湮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睁开眼来,辉夜断了半截的手腕和如泉狂涌的鲜血让她猛地一震。 “辉夜”,宸湮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那只断手,浑身颤抖,喃喃道,“你答应她吧。我不怪你……”她心神巨震,美眸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只不留下。 她慢慢抱着头,从胸臆里低低地发出一声悲鸣——多年枯坐祭坛的日子,竟剥夺了她表达自己情感的能力吗?她颓然跌坐在地上,纤手握拳,撞击着大理石地面,空空,坚硬的地面竟深深地被撞开一道裂口! “快走啊”,辉夜蓦地挣开横在颈部的剑,鲜血从巨大的伤口中狂喷出来,洒满地面,然而,少年神色冷漠,隐隐有着挣扎之色,仿佛丝毫没有感到痛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一拂袖,一掌击向女祭司,掌劲阴柔,未到面前已尽数化解,却让她不受控制地倒退出去,“阿湮,快走,不要管我!” 宸湮以为他要独自对付那疑似天伐圣女的女子,咬着牙双手结印,重又冲入大殿,然而,眼前的一幕让她惊骇莫名—— 辉夜左手五指微微弯曲,对准地下那只断手,仿佛受到一股不知名的吸引力,断手挣扎几下,猛地飞起,悬浮在半空中。辉夜慢慢伸出断臂来,断手蹦跶着贴在断臂处,那一圈鲜血淋漓的伤口,赫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占了一点鲜血,涂抹在颈部的伤口,那伤口如同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飞速地穿针引线,很快绞合上了。 他猛地一拳砸向大理石地面,砖瓦迸溅,一块尖锐的石头深深地扎进他的皮肤里,然而,却没有血流出来,只是有一个深深的坑洞,他手一甩,将石头扔飞出去,手上的那一处皮肤如同气球,迅速弹回来,恢复正常。辉夜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手,握紧成拳:“不错,这就是我的力量。”他声音一字一句沉沉作响,他眼里金光粲然,璀璨的暗金瞳仁里发出的光恍如妖魔,勾魂夺魄,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怎样一种力量?宸湮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不是因为惊骇,而是因为不能动。 “真是愚蠢”,辉夜冷笑着望着门口怔怔凝望的女祭司,“他刚才拼了命的提醒你,让你离去,你却又回来了,既然如此”,他眼中蓝光幽幽,“那刻不能怪我了。” “你不是辉夜,你是谁?”宸湮双手掐诀,皱眉道。 “这你不用知道。”“辉夜”手指一弹,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女祭司,她惊愕地发现四肢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跌跌撞撞地挪动到他面前,宸湮微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的结局。然而,对方却忽然停了手,她睁开眼来,“辉夜”面色惨白,身形颤抖,似是在艰难地同什么做斗争。 “难道这妖魔遭到了反噬?”她觉得手腕处压力陡然一松,毫不迟疑,双手幻化出一柄长剑,铮然作响,刺入他的眉心!然而,那柄长剑没入他的眉心,竟然寸寸断裂,骤然崩溃! “别动,”“辉夜”恶狠狠地说道,猛地反手握住她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骨头捏碎。良久,仿佛平静下来,他慢慢松开手,宸湮望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赫然出现了深深一圈红痕! “如果我伤了你,他会很难受呢。”“辉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笑容清俊中莫名地让人感到阴狠恶毒,“在我还没有完全掌控这具躯体前,你还是乖乖呆在里面吧。”他手指向下,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圈,指尖散发着幽幽蓝光,他按着心口,仿佛在和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搏斗,等到略占上风,他目视指尖,轻叱道:“画地为牢!” 那种巨大的力量从身体里一瞬爆发出来,让这具身躯颇为不适应。辉夜,不,那另一个灵魂,显然也顾及此点,不敢一下子操控太多的力量,却还是有片刻的紊乱。女祭司依稀听见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仿佛是辉夜本人的灵魂挣脱出来的控诉,那个名字似乎是叫什么无尘的。 “你要把我关在哪里?”宸湮神色凄然,凝视着陌生灵魂外的熟悉容颜,不知怎的,那样的目光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先前被泯灭的宿主的灵魂竟然在这一瞬间霍然抬头,想要反客为主。“该死!”他怒骂道,同时冷冷地注视着女祭司,吐出三个字,“沙华楼!” 第28章 应谢不归人其三 地面轰然裂开一条缝,少女身子陡然一震,不可抑制地直坠而下,“辉夜”,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慢慢闭上眼,嘴角泛起一丝飘渺而凄楚的笑意,“一切都结束了!” “不!”那一瞬,她隐隐听见“辉夜”的心口传来一声怒喝,穿透了耳畔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炫目无比的蓝光划破幽深的寂静,一瞬间大作,撕裂了他的心口!然而,却没有血流出来,那道光芒万千交织,吞星噬月,余下一缕,没入渐渐闭合的地缝中。千万道光交织成光幕,将辉夜包围在其中。 那一瞬,静立在一旁、仿佛已经呆滞的天伐圣女长笑一声,笑声凄厉,剑锋如血,直直地破开光幕,刺向“辉夜”的心口!她眼眸中银光闪闪,目光凌厉中华仿佛穿透一切,直直地看到他体内争斗不息的两重灵魂。 剑光大作,她手腕上的三十六只玉环叮叮当当,奏响杀伐之音。一股大力袭来,她手腕巨震,胸中一阵气血翻涌,险些把持不住手中剑,她噔噔倒退三步,方觉得气息稍平。“辉夜”静立在那里,微微笑起来,望着她,神色已无先前的犹豫挣扎,慢慢伸出手来:“七情剑光。圣女殿下,我们都是同类人呢!” 天伐圣女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并不接话。 “辉夜”笑笑,眼里的光却渐渐冷了下来:“你想否认?除了七情剑光,又有什么招数破的开我的剑招?”他举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在那场大火中,你同魔做了交易,魔助你活下来,你为魔颠覆人间。魔毁了你的绝世容颜,却赐给你足可傲视当世的剑术,怎么,你后悔了吗?”他嘴角扯出一缕讥笑。 “若说我是傲视当世,苏云栖便可独步古今。”沉默良久,慕冰冷冷地开口,声音与先前迥异,竟如莺啼般清脆婉转,恍若魔魅的呼唤。 “那么,圣女殿下,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辉夜”紧盯着她,目光如剑,仿佛要将她看穿。 天伐圣女已覆上人皮面具,容貌倾城,风华绝代,她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水袖流仙裙,全身伤痕尽敛,施施然站在那里,也似人间绝色。她冷冷道:“我已死过一回,当然不怕你的威胁。” “那是当然,我怎么会威胁圣女殿下。”“辉夜”大笑起来,笑声却冷冰冰的殊无暖意,“你得苏云栖和天罚剑,我得沙华楼,如何?” 他手指一动,一只玉瓶浮现在指尖:“圣女殿下对苏云栖倾心已久,可偏偏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圣女殿下可乔装打扮后入沙华楼,只要伺机让苏云栖服下这蛊药,他一定会对圣女殿下心神好感,自此,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到时候,圣女殿下趁机取出天罚剑,我攻入沙华楼,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成功。”他语速越来越快,眸中金光闪耀,仿佛已看见未来成功时沙华楼群雄俯首称臣的情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慕冰脸上肌肉抽动,看不出心中所想,冷冷道:“阁下未免太过聪明了一些。”被一语戳中痛处,她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纤纤十指在衣袂下握紧了,一想到苏云栖那张清俊落寞的容颜,她那颗已死的心便感觉到莫可名状的深深的痛苦。他毁了她的族人,家园乃至她所拥有的一切,她本该恨他入骨,然而,自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他将会深深地刻在她心中,而她,再也无法恨他。一千多个日夜,辗转反侧,她心心念念的还是他,那,真是一段冤孽啊! 她忽然想起,当年他和她初见时的情景,从此以后,那一抹潇洒落拓的青影,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29章 应谢不归人其四 秋风瑟瑟,秋雨绵绵,深夜破落的小酒馆里,青衣人独坐在窗前,摆上两只青瓷杯,沉默地喝着一瓮菊花酿。周围,人声寂寥,夜凉如水,他就这样对着虚空,一杯一杯地喝下去。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从楼下负剑匆匆路过的她,听见楼上临窗的地方,有人曼声长吟。 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从敦煌城一路南行,长江三峡江水一泻千里的惊天豪情,国都长安应接不暇的繁华风云,江南水乡蒙蒙烟雨的温润情怀,无不让这个自小生长在西域,傲视风沙的小姑娘大开眼界。 听着那清朗而略带悲凉的吟诗声,她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信步上楼,坐在那个青衫少年的对面,拿起一只青瓷杯,倒了一杯菊花酿,微微抿了一口:“好酒。” “好在哪儿?”青衫少年把玩着玲珑剔透的青瓷杯,慢慢斟上酒,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叹道,“此酒寂寞,苦涩,虽唇齿留香却难掩萧索之气,哪里好了?” 她不由得皱眉,“你喝得哪里是酒?是心。”她蓦然间瞥见他袖间露出一截洞箫,感兴趣地凑过头去,“你会吹箫?” 青衫少年从袖中抽出一杆翠绿盈盈的洞箫,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箫管,低声道:“这本是亡人遗物,不该用,既然你要求,我便勉力一试。”他指间露出一个“汐”字,行草小字,清秀温婉,隐隐有超凡脱俗之气。晶莹的箫映着帘外飞溅的雨珠,散发着幽幽碧光,仿佛一滴泪水悬浮在他的指尖。 箫声如水,静静地流淌,幽美空灵中却隐含着一丝说不出的忧伤。这样的曲调,如泣如诉,缠绵悱恻,在破落的小酒馆里悠悠地回响,已近乎于鬼神之音。 人,如雪;箫,如雪。 只是,雪终究会融化,他内心的悲伤,却似永远不会融化。 这样的人,本来就该是九天上的仙人吧?超然而不食人间烟火。 只听得箫声陡然一变,由这清淡的哀愁转化为近乎疯狂的凄厉,先前的箫声,只是离人在分别时流下的一滴晶莹剔透的相思泪,而现在已成了参商永隔时,面对昔人的容颜时那一声凄凉的笑。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她怔怔地听着这一曲《葛生》,时悲,时喜,直到箫声戛然而止,她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百年之后,我又能归往何方?”箫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经久不息。少年将洞箫从唇边移开,语音幽幽,低声道。 她心中一痛,无法直视他悲伤痛苦的眼眸,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斟满酒,一杯,一杯,又一杯……恍然间她酩酊大醉。 一夜宿醉。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她趴在桌上,只觉得头痛欲裂,随着她一动,满桌的空酒瓶噼里啪啦地碎裂在地,一地铿锵。 她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她只模糊地记着那个青衫人轻叹一声,望着她,素来清冷倦怠的神色竟然是温柔的:“你真的有几分像当年的她……” 她,是谁?是他摆下两只青瓷杯,在这里等的人吗?她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涩,想要问那个人的名字,然而,酩酊大醉的她头中昏昏沉沉,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在他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她望向对面,已空无一人,昨晚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只是,梦醒了,她心中却多出了一个潇洒落拓的影子,他翩然而去,如同黄鹤般杳无音讯,却掳走了她的心。 她一直揣度,他应该是空俱满腹才情却无用武之地的仕途不顺者,或是寄情山水的文人墨客,然而,直到一年后再一次见到他,她才知道,他竟然是那个威震江湖的沙华楼主苏云栖,那个弱冠之年撑起偌大门派的纵世英才,那个武功冠绝天下的武林盟主。 然而,当她看见他和沙华楼护法朝露并肩而立,带领弟子攻入天伐族时,她最伤心的并非是家族将亡,而是那一对璧人冲锋时,心有灵犀的默契配合和嘴角的淡淡笑意。青衫绯衣,一刀一剑,平分天下。 她听见绯衣女子一刀刺入她族人的心口时鲜血飞溅的声音,听见熊熊烈火焚烧敦煌城的爆裂声,听见他挥剑与族长决战时金石相击的铿锵之音,听见他回眸微笑着唤那个女子“薇儿”…… 她只觉得心痛如绞。 族长阵亡,圣子臣服,她抱着天罚剑跳入铸剑炉。当熊熊烈火舔舐着她的脸颊,当一阵阵热浪压迫得她无法呼吸,她心中唯一念着的人,竟依然是那个毁了她家族的他! 四周疯狂涌上来的火焰让她神志恍惚,原本洁白晶莹的皮肤被火烙得生疼,已烤成了焦黑色,上面不断有水泡咕嘟嘟地翻滚而起,又轰然炸裂。自小在族中被奉为天人、高高在上的她哪里经历过这等痛楚?她勉力睁开眼,泪水顺着眼角倏然滑落,却被肆虐地高温蒸发殆尽,“啊!”她厉声嘶叫,火焰猛地蹿起,灼伤了她的眼睛,剧痛,鲜血疯狂地涌出来,却很快变成了红色的蒸汽…… 第30章 应谢不归人其五 ——“你想活下来吗?”那火里,有一道声音沉沉响起,如同魔魅之音,透过炙热的火焰传来,只是冷冷地抛下,不带有一丝情感,却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心间,再平静的心也会波澜骤起,何况是此时身处地狱、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的她? ——“想。”她不假思索地说道,虽然闭着眼,她却隐隐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烈火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冷厉如剑,一眼洞穿了她内心深处所有隐秘的想法。便听到耳畔那道飘渺如星、深沉如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喜欢苏云栖吗?” 她沉默了,迟疑着开口,火焰却在不经意间倒灌进她的口中,嘶嘶,如同吞下一块烙铁,她喉间剧痛几乎要炸开! “别动。”她感觉到有人靠近,冰凉的手指在她额头一点,不,那只是一滴甘露而已,有寒流顺着后心流入全身,全身火烧火燎的剧痛忽然间减轻了很多。火焰慢慢从身旁退却,那是世间奇珍辟火珠的妙用——不论怎样凶猛的火,遇到辟火珠,都会自动退却。 她灼热的手指慢慢抚过因为烈火烧灼而惨不忍睹的脸庞,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她终于能够慢慢睁开眼,望见那个救了自己命的人—— 他白衣胜雪,白发如瀑,无风自动,猎猎飘飞。他眸如繁星,眉如远山,容颜如皓月。细细瞧去,他已不算年轻,脸上似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一笔一画如刀刻,这却并不可憎,反而为他增加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他的眼神冰冷如雪,含着一种清高到极致的孤傲,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仙睥睨人间万物,众生的生老病死,聚散枯荣他皆不放在心上——他已是超脱尘世的天之君王。 不知道为何,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有种奇异的预感,面前的这个人,将是同样清冷狂傲的沙华楼主的死敌。他们都是人中之龙,翻云覆雨,谈笑间有着扭转乾坤的力量,然而,同一时代,天地间的最强者只能有一个吧? 现在她必须做出抉择了,选择自己的所爱,或是面前这个为了利用她而救她的人。 “你就是雪鸿吧?”沉默良久,她接过对方递来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你想要我干什么?”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却以极高的内力将声音凝成细细的线,入她耳中:“你将作为第二颗棋子,打乱苏云栖的棋局。” 他将一柄镌刻着符文的短剑递到她手中,同时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她的掌心划过,声音渺茫如从天边飘来:“接过这柄司暗杀的西方神剑,你将告别前生,成为我身边一柄无念无想的杀戮之剑。当我君临天下之时,命轮倒转,你将彻底忘却他,告别冥灵,重现阳世。” 冷漠的吩咐如风一般飘落,人却已渺无无踪:“记住,我将化作魔的眼睛,每时每刻注视着你。” 从此,她成为了雪鸿组织的影子杀手。 很久以后,当她悄无声息地返回族中,看见那一片战争的废墟上,立着一座她的假冢。青衫剑客立在墓碑前,静静地吹奏那一曲《葛生》: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听着悲凉如水的箫声,她真想出现在他面前,让一切卑鄙的勾当都曝晒在阳光下,让自己在阳光下和那些往事一同死去——然而,她没有,就这样辗转又过了三年。 三年了,这三年间,她恍若游魂一般,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干了多少恶事啊!她手上沾满鲜血,是魔的帮凶!心底仅有的一点良知在鲜血的浸泡中逐渐变得麻木,一直到她走向生命的终点,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逃避的“善”,一直存在于她心底。 那一日,当雪鸿命令她斩杀南阳府满门时,她杀尽了府中成年人,连生火煮饭的老妈子都没放过。然而,面对五个天真烂漫、在花园中自由嬉戏的孩童,她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丢开滴血的剑,背着后面孩童的尖叫声,飞也似的转身逃开。 雪鸿的化身在她的耳畔冷笑,讥诮:“你已经死过一回,已经不算人了。他们并非你的同类,何必同情他们呢?”他的语气忽转冷峻,冷飕飕的让人莫名感到寒意:“你怕苏云栖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别忘了,你已是冥灵,生前的一切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你到了苏云栖面前,他也不会认出你来。”于是,雪鸿将她易容成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假装失手被南离教擒获,在茶马古道的幻境中,用来牵制住靖朝战神叶天然。 第31章 应谢不归人其六 当她终于在火神殿里望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他亦眉眼深深地望着她,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多么盼望那一刻,他能唤出她的名字,悦动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冷。 他仿佛不愿再思索,蹙眉望着身旁的黑衣公子,问道:“她是谁?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那一瞬,她只觉得心中悲凉如死。然而,这悲凉失望中竟隐隐有一丝庆幸,他终于没有认出,面前这面相丑恶的女子,就是昔日风华绝代的天伐圣女。 雪鸿冷冷地讥讽她,寒声给她下命令:“他已认不出你来,你又何苦执迷不悟?用你手中剑去杀了他吧!”那一瞬,想也不想,她传音告诫他,只短短两个字:“过来!” 他眉头一皱,俯下身来,她轻轻将掌心的纸条塞给他,同时用力推了推他。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透过她丑恶的面容望见她的心底,他再不迟疑,转身离去。 心念电转之间,仿佛已过了数年光阴。慕冰长舒一口气,望向“辉夜”手里的玉瓶,眉头微蹙:“我要怎么做?” “辉夜”见她已然意动,便解释道:“这是情蛊。”他打开玉瓶,通过他的指尖,慕冰清楚地看见那里面有两只相对而卧的蛊虫,一红一黑,目如朱砂,肚腹臂背均有绿青黄条纹,蛊虫嘴巴一张一合,宛若春蚕吐丝,从口中吐出道道丝线,互相纵横交错,好似心中斩不断的一缕柔情,似断还续。 慕冰对南疆制蛊之术亦早有耳闻,蛊虫,传说中,蛊虫的制作方法是将各种毒性强大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容器里,让它们在其中互相打斗,最后剩下来的那一只就被称为——蛊。然而,这种蛊药,竟能有两只蛊虫并存,可见毒性之剧。 “圣女殿下只要让他服下这蛊虫,自己再将另一只带在身边即可。”“辉夜”将玉瓶递给天伐圣女,神使鬼差地,她竟伸手接住了,只觉得手中玉瓶沉甸甸地仿佛有千钧重。 “辉夜”望着她的手,侃侃而谈:“湘西滇南一带,蛊毒盛行。可用放蛊手法的不同鉴定法术高低:伸一指放,戟二指放,骈三指四指放,后果各不相同。一二指所放的蛊,中蛊人较容易治愈,三指所放就较难治了,倘若是三指四指所放,几乎属于不治之症,中者必死无疑。” “蛊毒练到极致,在山里作法,可以放竹篙在云为龙舞,或放斗篷在天作鸟飞。”“辉夜”抬头,悠然神往,他忽然间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森冷,隐隐有得意之色,“当然,如果圣女殿下愿意,也可以将苏云栖炼成傀儡,就是这样”,他拍拍手,声音清脆响亮,门外的南离教弟子听到指令,鱼贯而入,动作僵硬,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 慕冰注意到他们的眼睛,暗淡无神,成一种死灰色,仿佛死鱼的眼睛,木然地看着人,让她心里发毛。“辉夜”双手握爪,猛地插进最前排一位弟子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生生挖了出来!鲜血淋漓,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傀儡依旧恭敬地跪在主人面前,神色木然地垂头望着胸前的血,仿佛全然感受不到痛楚。 “他们被剥夺了对痛苦的感知能力,这样,他们才能够战斗力更强。”“辉夜”看着慕冰,大笑起来,“圣女殿下,你觉得,这怎样?” “殿下不需要,不过我认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服下它好。”“辉夜”淡淡道,形如鬼魅,快如闪电,趁着慕冰还未反应过来,已捏住她下巴,将一粒丹药塞了进去。慕冰挣扎几下,但觉丹药入口即化,化为苦涩的液体,一点一点顺着喉咙流下。 慕冰看着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邪异之色,没有多想,皱了皱眉:“罢了,不过我不需要。” 第32章 应谢不归人其七 她感觉到捏着自己的手猛然一松,同时眼前一黑,六识尽封。辉夜横掌当胸,望见有一股黑气腾地升起,从她的七窍中散出,欲要散向四面八方。他早已一步上前,一掌击出,神色凛然如天神,掌风凌厉,逼迫得黑气从七窍倒纵回去,那情形瞧来甚是诡异。 “黄口小儿,如何敢炼制我化身为傀儡?”那黑气聚集在慕冰的识海中,已控制了她的咽喉,这时阴森森地说道。慕冰咬紧牙关,封闭穴道,感觉到那黑气如刀割般一寸一寸凌迟过自己的神识,在这场看不见的身体内的斗争中,慕冰渐渐让出自己身体的指挥权,只能操控着一双眼睛乱转。 黑气陡然一震,“慕冰”左掌平平推出,轰然一击。“啊”,辉夜惊叫一声,被那股大力猛地逼迫,倒退开去,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他惊骇地俯下身来,恭敬地垂首,声音惶恐:“属下将傀儡丹放入主上宿体内,罪该万死,恳请主人降罚。” “你既知她是我宿体,为何还要下傀儡丹?”“慕冰”神色稍霁,冷冷地问道。 “那是因为……”辉夜跪在慕冰面前,低头沉吟,垂下眼帘,仿佛要掩盖住眼底的心事,他动了动嘴唇,低声地说些什么,“慕冰”弯下腰来靠近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些,蓦地,辉夜骤然暴起,一掌推出,狂暴无匹的掌力击在她心口。 “慕冰”硬接了这一掌,站定在原地,身形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去,他双脚如生根般深深扎入地面,大理石铺就的坚硬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她眸中寒光一闪,目光凌厉如剑,恶狠狠地刺向辉夜,怒极反笑:“小子,你想将我练成傀儡?” “老东西”,蓦地,辉夜一改恭敬惶恐之色,指着她心口,狂笑道,“你真当这是傀儡蛊吗?这是化魔丹。”他眼神森冷,语气怨毒。 “化魔丹……”“慕冰”默默地重复了一句,俏脸惨败,然而,唯一属于原来那个灵魂控制的眼眸中却展露出喜色,艰难地移动着,表示同意他的做法。 化魔丹药性剧烈,天下罕见,不到一柱香功夫,已起了效果。黑气竭力聚集成人形,容貌森然如鬼魅,终于在一声凄厉的长叫中灰飞烟灭。慕冰长舒一口气,动了动手,确定这具身躯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了,便缓缓摘下面具。映着万千金光,琉璃瓦上映出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一如往昔。肤若凝脂,白肌胜雪,峨眉宛若书法中最精细的一笔,不蹙不舒,多不得一丝柔媚、少不得半分清雅,双眸剪水,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她三千青丝用一根紫色的绸带束在脑后,但仍有几根随意地散落在后颈,颈上肌肤白皙如玉,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迷人魅力,比起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来竟是毫不逊色。 “多谢!”良久,慕冰默默注视着辉夜,盈盈一拜,妙目中眼波流转,恍若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不必”,辉夜伸手扶住了她,低声道,“请代我进入沙华楼,”他的声音一顿,似在思考着如何措辞,“一定要救出她。”他语气幽幽,眼眸是深蓝色的,宛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平静下却有暗流涌动。 慕冰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微叹了口气,正色道:“我尽力吧。”她心中暗叹,原来,这世上,有人的执念,和她一样深,宁愿自身受苦,也要救下所在乎的人。 这,就是世间所有痴情人的通病么? “那个,‘魔’到底是什么东西?”迟疑良久,慕冰还是忍不住问道。 辉夜沉吟良久,就在慕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四百年前,滇南有个门派叫司月教,曾经兴盛一时,据说,司月教的兴起是因为培育了一种特异的蛊虫,蛊虫入腹,可作人言,可编制幻觉,可暂时麻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然而,因为这种蛊虫太过逆天,雷劫空降,一夜间将司月教从地上抹去。我想,雪鸿便是利用这一点,假托魔的名义来操控你……”话未说完,他已翩然走远。 慕冰负手凝望,神情渐渐冷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域中,才轻轻地开口:“辉夜啊辉夜,我怎能相信你,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她指尖拢在长袖下,触及那一只温润的羊脂小玉瓶,微微颤抖。 她俏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明艳如只盛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苏公子,我叫你变作傀儡,永远停留在我身边,没有痛苦,没有哀愁,再也不会想起她来,岂不是很好?” 第33章 应谢不归人其八 “一份珍珠丸子,半盘脆皮豆腐,再来几个热菜吧……炖全鸡、糌粑鱼、锅巴虾仁、排骨藕汤……还有,两碗万寿羹。”客人甫一进门,便熟极而流地报出一大堆菜名,这才想起问身边的同伴:“云栖,你要什么?” “两壶霸王醉。”清朗的男声答道,声音铿锵如金石相击。 “好嘞”,店小二忙不迭地应了,端着酒将两人引到三楼上的位置坐了,定睛看去,那时两个人,都是俊美清秀的少年,卓然立在那里,仿佛集中了天地间的灵气。 “你想把这么多年征战在外没有吃的家乡菜全都补回来?” “天伐圣女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叶天然望着店小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似笑非笑地拍拍苏云栖,陡然间,想到那女子狰狞可怖的面容,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无法想象,那样丑陋的女子,就是昔年的绝世美人。” “我心有所属,不能误了她。”苏云栖头也未抬,将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喂,那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好不好?”叶天然皱眉道,拍拍他的肩,“意志坚强点,别永远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你不一样忘不了你的夕颜姑娘?”苏云栖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眸底流露出尖锐的讽刺,神情却落寞萧索,仿佛在自嘲,“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颜?”叶天然喃喃地念着这个曾经疯狂爱过的名字,倦怠地笑笑,笑声中有深深的疲惫和怅惘,“云栖,我们不一样,我能从过去走出来,可是你能吗?” 他唇边泛起苍白无力的笑:“云栖,你是大情圣,可是,一个人不论怎样留恋过去,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生活的滚滚洪流总会向前。当时光的浪潮冲刷过记忆的海滩,终究只剩下一片荒凉,和那些你一直在意的东西。”他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所说的一切与己无关,然而,却有淡淡的悲伤静静流淌,如潮水般涌上来,压抑得人无法呼吸:“我永远不会忘了夕颜,但我会如她所愿,好好活下去,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 空荡荡的三楼只有这一桌客人,店小二端着菜送上来,只觉得这一桌气氛压抑,竟是近乎死寂般的沉默,他忙不迭地丢下菜,走了。 叶天然夹了个珍珠丸子,忽然笔直地坐起来,嘴角复又挂上戏谑的笑意:“江湖里爱慕你苏楼主的人一大把,对你芳心暗许的江南少女多得是呐!宁汐她美是美,可是已经死了……”话还未说完就被苏云栖指间的青光打断了。 苏云栖霍地站起,面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目光如剑。他指尖三尺青锋猝然绽放,如雪山之巅莲花盛开,清冷绝尘中隐隐有肃杀之意,他一剑指着叶天然眉心,微微冷笑:“闭嘴!” 酒肆中的其他顾客望见这拔剑相向、骨骼清奇的一对少年人,早就能逃多远逃多远。老板则扯着两个店小二,骂骂咧咧地说要去找城里的巡查队,话虽是如此说,看着青衫少年掌心的万千寒光,三人却腿软了,如同烂泥软瘫在酒肆的一角。 叶天然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不觉微微有些后悔,低声道:“云栖,罢了,当我没说过。”他伸手拨开三尺青锋,望着锋利剑刃划破手掌流下的点点鲜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苏云栖微微一怔,铮然一声,手中三尺青锋轰然坠落在桌上,他颓然跌坐在凳子上,微微闭上双眸,不再言语。叶天然似是早料到他如此反应,拾起青锋剑,捧到他面前:“拿好你的剑。”他凝神望着掌心的青碧长剑,剑刃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近乎透明,流转着深青色的光芒,剑锋却雪白晶莹如霜,仿佛一朵盛开在天山的雪莲花。靠近剑柄的地方镌刻着两个小篆:“青锋”,字迹已然模糊,仿佛经历了破旧的岁月。剑柄处系着一根缎带,色作浅碧,幽光盈盈,乃是世间少有的青鸾锦,寻常火焰不可加其身,历经风霜而簇新如故。 “青锋剑果然是柄好剑,可惜我三次看见他,它都是指着我脖子。”叶天然欣赏着手中长剑,但觉青锋剑在手中不安分地跳动,表示对他的不认可,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云栖,这剑跟你倒真有几分相像。” “当然”,苏云栖慢慢睁眼,眸中已无先前的犹豫挣扎之色,一抬眉毛,傲然道,“那些人,也配我在他们面前拔剑?” 第34章 听澜群中雨其一 他从叶天然手中接过青锋剑,语调悠悠:“青锋剑传说中乃天人共铸,为铸这把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铸剑大师薛紫青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才铸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薛紫青也力尽神竭而亡。” “薛紫青?莫不是成都薛氏的先祖?”叶天然神色一正,肃然起敬,“薛紫青一生铸两剑,一为散云,一为青锋。想不到天佑沙华楼,两大绝世神兵分归于两代楼主手中。” “柳楼主手中空有绝世利刃,却只能任由内心的敏感和不信任将她一寸一寸燃烧成灰烬,最终死于心上人的刀下。”苏云栖微微冷笑,神情清冷倦怠,眸底依稀有一丝伤痛和惋惜。 三十年前,一对惊才绝艳的年轻男女横空出世,一为江渊,一为柳凝霜,他们本互相倾心,然而,残酷的命运让他们笃信强者为王的法则,在二八年华挥霍着内心的一点灼热。 在那个金戈铁马的乱世里,他们并肩策马,北战南征,最终创立了渊海阁、沙华楼,一刀一剑,平分江湖。然,江湖的血腥让他们内心的敏感脆弱远甚于常人,每当那扇心门开了一线,又因为种种误会悄然合上。最终,他们约战于苍山之巅。 柳凝霜在刀剑相向的那一刹,终于明白自己心中对他的爱意,然而,一切已不可挽回,她只能将剑刃刺偏了半寸。江渊失手杀死爱侣,心中悲痛无以复加,第二日便辞去阁主之位,孤身一人,浪迹天涯。 “你好像很恨柳楼主?”叶天然奇道,“据传,柳楼主一纸遗书,直接指明了你这个素不相识、甚至不是沙华楼弟子的人来担任下一任楼主。事实证明,她眼光不错。” “我以前,当真是有些恨她的”,苏云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现在同样做了楼主,才知道这种孤寂和悲哀折磨得人要发疯,她做的其他事我都能理解,只是有一件事,她不该杀了汐儿。” 手中的金盏轰然炸裂,叶天然惊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宁姑娘是柳楼主杀的?”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他上上下下将苏云栖看了个遍,叹道,“云栖,原来你做沙华楼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仇?” “不”,苏云栖缓缓摇头,如画眉宇中有伤感一闪而过,“她自知沙华楼要统一江湖,楼中那些人的才干已然足够,只是缺乏一个领袖,而这个领袖,在她看来,除我之外,不做第二人选。她与我父相交莫逆,便将她计划告诉父亲,父亲虽觉不妥,也勉强同意了。” 他眸中有追忆之色,恍惚迷离:“于是,柳楼主就派出了沙华楼七杀手,孰料竟被汐儿杀了大半,她只好亲自出马,斩杀汐儿,并用鲜血留字‘沙华楼主柳凝霜’,我盛怒之下,一人一剑杀入沙华楼总坛,洞庭君山,我闯过十八道天堑,当时所有弟子长老都望呆了,柳楼主亲自出手,与我战到一百合,仍是胜负未分。后来,她将我引入洞庭天居,蓦地一剑刺来,将我逼开。我这才知道,先前她留有余力,存心试探我门路招数,这才勉强打了平手。我当时心灰意冷,以为自己今天定会死在那里,父亲却突然出现,并劝我加入沙华楼。我正当盛怒之时,哪里理会他们的想法,冷冷地掷剑下山去了。柳楼主说,若我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上君山找她。” 叶天然静待下文,然而,苏云栖沉默许久,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眼前慢慢浮现出当年的一幕,陷入了深深的追忆之中,叶天然也不愿打断他,两人相对沉默—— 烟云缭绕的君山上,白衣如雪的女子衣袂飘飘,卓然而立,凌波若仙。她望着负气掷剑离开的少年,深邃的妙目中有淡淡的笑意蔓延:“若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上君山找我。” “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我再来。”他戒备而警惕地望着烟云里若隐若现的女子,冷冷道。 “我死的那一天?很快了。”她的声音顺着风传到山这头,黑发在风中飞舞,与汐儿竟有几分相像。她的声音中蕴含着淡淡的悲伤,深深地望着山那边的少年:“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话音随风飘落,人已飘然远去。 想来,那时,她已预见到自己的宿命吧,也已算计好身后的一切吧? 当他第二次来到沙华楼,已是四年后。这四年间迭遭变故,父亲离世、尊师远走,他隐居深山,将当日与她对敌时,从她的剑法中吸收到的一些精髓尽皆融入自己的剑法中,已足可跻身顶尖高手行列。 然而,此番上山,竟遭到数位当世一流高手围攻,他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当日与她对敌时,从她的剑法中吸收的一些精髓,不出千合,连败诸人。 “这和柳楼主的散云剑法有些像。”他听见那个容貌秀丽如玉的女护法幽草恭谨地弯腰拜下,低声道。 蓦地,仿佛已验证无误,所有人一撩衣衫,跪倒在他面前,神色恭敬,眸光不敢与他对接:“沙华楼晚晴、幽草、任苍茫等参见新楼主!” 他惊怒交加,正欲冷冷地讽刺两句,忽然瞥见晚晴指间的书信,赫然便是父亲的字迹!他心中一沉,劈手夺过书信,纸上一行行字迹化作一柄柄利剑刺入心底:“云栖吾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必然已不在人世。我知你生性倦怠出尘,不理会凡尘俗事,然大丈夫生来须当有所作为,你天资绝顶,纵世英才,倘若籍籍无名、湮灭于深山中,岂不可惜?我和柳楼主共同制定此番计划,她是我生前至交,亦从小默默望着你长大,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后面再说什么,他已没有细看,原来,父亲也一直希望自己做沙华楼主。一边是生死不渝的恋人,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亲,权衡良久,仍无结果。刹那间,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咬咬牙,扶起幽草,沉声道:“免礼吧。” 耳畔有声音飘飘悠悠地传来,打断他的思绪:“你本是这般疏淡超然的性子,偏被逼得去做劳什子武林霸主……”叶天然伸手帮他倒满了酒,蓦地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 苏云栖笑得勉强,夹了片豆腐,轻轻咬了一口:“罢了,若非这样,也不能与你坐在这里喝酒。” “云栖,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叶天然手指慢慢扣紧酒杯,眸中闪过幽深莫测的光,移望向窗外来往如潮的人群。这是荆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尽管荆州为天下兵家必争之地,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城内常有整装待发的士卒列队经过。 但在这里,却是歌舞升平,人来人往,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酒楼的下面,有衣着整洁朴素的小贩兜售天南地北的稀奇货物,顾客为了几个桐子的差价磨上半天,也有新科贵人衣锦还乡,风流打马,楚楚动人、白纱蒙面的妙龄少女常常对他们暗送秋波…… 这是烟火红尘里的温暖繁华,酒馆里,却永远是寂寞的。叶天然定定地望着楼下卖力吆喝,硬拉着路人推销水烟的烟贩,路人大多不耐烦地拂袖离去,只有这一个,已经整整讨价还价了半个时辰。待得顾客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一大包水烟心满意足地离去,叶天然才转过头来,望着对面相交十年的挚友,低声道:“雪鸿组织的首领曾两次传书要求与你合作,你都断然拒绝;太祖曾有两次召见你,你也借故避开;南离教辉夜的红莲劫焰可称得上天赐,威震江湖,到你手中却如此不堪一击……云栖,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你觉得我会害你吗?”沉默良久,苏云栖淡淡地问,望着他,眸光平静如水,隐隐有深彻的悲哀。 “如果是你,当然不会。”叶天然迟疑了一下,“但,如果是别人逼迫你呢?或者,由于种种原因你不得不这样做?” 他手指慢慢松开了酒杯,杯上赫然有五个深深的指印,微微叹息道:“云栖,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不该怀疑你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父月帝一直是淡泊的性子,与柳楼主也多年未曾来往,为何会非要你当上沙华楼主?” “除非,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他们知道你的身份绝不普通,总有一日会用得到沙华楼。” “不论怎样,你觉得我会害你吗?”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苏云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第35章 听澜群中雨其二 “不会。”叶天然这次却毫不迟疑地断然摇头,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方才那些疑问抛却,他慢慢握住对面友人的手,眼里有了感慨的神色,低声道:“反正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兄弟。”声音轻轻落下,却无比坚定,如一座大山般颇具分量,掷地有声。 “罢了,我也不问了,那便喝酒吧。”他将一坛霸王醉推到了苏云栖面前,斟了两杯酒,将自己的一饮而尽。 苏云栖心头一热,两只叱咤风云的手紧握在一起,他唇畔忍不住泛起温暖而愉悦的笑意,再不似平日冰冷如霜,他眉毛微扬,淡淡道:“等是时候了,我会告诉你的。” 两人对酌,一杯又一杯,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他们没有说半句话,却能清楚地洞悉对方的心思——这就是生死与共、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信任的兄弟。 叶天然沉默良久,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行字,道:“自前年七月,叛军打着‘反靖复岱,替天行道’的旗号起兵太原,连克八十座城池,虽说这三月间我重返军中,已挥师北上收回七十九座城池,但我心中的不安却是一日强过一日。”叶天然眉间一沉,眸中眼光忧虑而深邃,“我隐隐觉得,背后有着极为可怕的图谋,但兵败如山倒的靖军太需要这些大快人心的胜利了,虽然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迈入。” “云栖,我知你心怀天下苍生,虽然你素来不欣赏靖太祖,但若真到决战之时,你必然会挺身而出。”叶天然的眼眸中迸发出灼灼热光,看着对面可以一言托付生死的兄弟,剑眉一挑,“此次你趁我牵制住辉夜和女祭,摧毁了南离教的护山神阵,并取来了南离教的镇教之宝——《南国疆域图》。” “这图上已有五个朱丹小点,是人新近点出,分布杂乱无章,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苏云栖双手拢在袖中,慢慢取出卷轴,却被叶天然伸手拦住:“此处人多眼杂,等等吧。” “叛军所攻克的八十座城,虽然还占不到靖朝的半壁江山,却大多是守卫森严的军事重镇,亦不乏彭城、徐州、潼关、襄樊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坐拥天堑,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一度逼近国都长安,颠覆江山、改朝换代也不用费吹灰之力。”他神色渐渐冷峻,微微偏着头沉思:“可他们偏偏在这时候放弃了,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这还不算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目前一定要弄明白,雪鸿组织在叛军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苏云栖慢慢握紧了手,低声沉吟:“还有,南离教一直未露面的教主孤光,和这场叛乱、和雪鸿组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会不会就是雪鸿?”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叶天然托着腮,沉思着望向窗外,慢慢问道:“你觉得,她会是雪鸿吗?虽说雪鸿出现在你面前的是白衣白发的男子形象,可对于他来说,易容乔装易如反掌。” 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苏云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是。”他将前因后果细细地梳理一遍,剖析道,“她武功虽高,自小生活在天伐族,远离中原,雪鸿这样的组织,没有十年是绝对无法建立的。何况”他声音一顿,沉吟,“表面上看来,她假死于铸剑炉中是对自己身份最好的掩护,可明眼人很快能瞧出其中蛛丝马迹。并且,雪鸿自出道以来,所办的每一件事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慕姑娘既没有这样的铁血手段和深远的谋略算计,又是烈火一般爱恨极端极性子,雪鸿一定不会是她。” “为什么?”叶天然不由得皱眉,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无懈可击的逻辑,只得解释道:“我父亲立下三个最有可能是雪鸿的人,一是南离教主,二是天伐圣女,三是渊海阁主。” “你父亲?叶城主?”苏云栖笑笑,“他镇守荆州城,哪里晓得江湖中的动态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中,执掌黑道牛耳的听澜组织总坛也在荆州,人来人往,我父亲耳目众多,遍布全城,自然消息灵通。”叶天然目光灼灼地望着苏云栖,“你若不信,三十分钟内,定会有巡查队的人赶来。”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从楼梯拐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训练有素的蓝衣侍卫迅速地围拢上来,成扇形,堵住他们通向四面八方的路,苏云栖似笑非笑地望着一群人,手指慢慢扣紧了酒杯,眸光戏谑。 为首的人信步走上前来,他龙行虎步,两眼含光不露,显然武功不俗。他正要下令捉拿,看到叶天然却愣了一下,这张脸实在是太过熟悉,他星目剑眉的英武的将军像挂满了军中,他是镇国大将军,更是靖军的战神。 蓝衣侍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少城主?叶将军?” 叶天然微微点头,目光却落在一只从窗口翩翩飞来的鸽子上,并没有继续同他交谈下去的意思,这让侍卫们有些难堪。 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身形轻盈,落在窗沿,鸽子的嘴里衔着一卷小小的纸卷,鸽子将纸卷吐在叶天然的掌心,“咕咕”,叫了两声,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映射着初升朝阳的万道霞光,晶莹剔透,清光四射,仿佛两颗琉璃珠。 叶天然解下纸卷,望着传书上的字迹,脸色越来越难看,蓦地将纸往苏云栖跟前一推,面沉如水:“云栖,瞧,雪鸿的传书。” 纸卷随着真气的迸发在指间被燃成灰烬,苏云栖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亦为之动容,淡淡道:“敌暗我明。雪鸿能传书给我们,说明他早就知道我们到了这里,甚至,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更有甚者——” “他可能正在暗中盯着我们。”叶天然接口道,同时松开鸽子,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飞上青天——那是魔的使者。 “该走了!”两人对视一眼,蓦地从高高的窗口跳下。众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青影黑衫倏地交错,望向楼下,已没有两人的踪影。 这是怎样惊世骇俗的武功?年轻些的侍卫对视一眼,不由得有些神往。叶将军是军中战神,久闻他武功出神入化,可他身旁的青衫少年瞧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又是什么来路? 侍卫的首领望着两道轻盈落地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少城主多年未见,终于抽空回了一趟荆州城,昔年那个只会吟风弄月的翩翩公子如今的武功放眼全江湖,只怕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身旁的那个人,该是当今天下任何人都要忌惮三分的武林盟主吧?有他相助,何愁少城主大事不成?帝都里的那个人,可以放心了…… 蓦地,蓝衣头领一顿足,吩咐手下:“少城主怕是追不上了,我们打道回城主府吧!” 月华如练,又是一个寂静的月夜,明月高挂在空中,只差一线便是圆满。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给万事万物染上了一层圣洁而美丽的轻纱。 白蝶漫天飞舞,像缤纷的落英,成双成对,美不胜收。溪水潺潺而流,白蝶轻盈若雪,入对成双。月光如水,静影沉璧,满天的白蝶也沾染上了空灵的气息,身披银纱,漫天飞舞,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来到人间的使者。这一幕,说不出的梦幻,瑰丽与唯美,亦真亦幻。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相照光皎洁。 他衣袂飞扬,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静静地坐在洞庭湖畔的阴影里,眉目间一片幽深,仿佛为了掩盖心事,他微垂下眼帘,望着手里晶莹剔透的一管洞箫,怔怔出神。落月西斜,给他如画的眉目镀上一层银辉,有淡淡的哀伤如水般流淌在眉间,仿若画中人。 耳畔箫声如水,穿透十年光阴厚重的帷幕,悠悠扬扬地传来。白衣女子素手按在一管玛瑙洞箫上,远远望去,她幽影缥缈,仿佛身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若风拂玉树,雪裹琼苞。衣袂翻卷如云,沐浴着月华,像一只翩翩起舞的雪鹤。月光映着着她苍白的面容,没有半点血色,清丽绝俗,秀美无双,仿佛姑射仙子再世。 苏云栖握着洞箫的手微微一颤,漆黑的眸中闪过幽深莫测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箫声曲折回环,缠绵悱恻,出尘如明月照松间,悠长若千里阳关曲,那是一曲《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36章 听澜群中雨其三 “汐儿,是你吗?”苏云栖望着云雾里缥缈的人影,低低地问道,声音恍惚而惶恐,生怕惊醒了此刻原以为参商永离的人再次相见的美好梦境。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天下除了她,还有谁会吹奏这首曲子呢? 这首《鹧鸪天》,当初他曾亲手教她的曲子。 “是我”,白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烟波如水,静静地注视着他,“云栖,我们好久不见。” 他们彼此凝望着,视线仿佛穿透了十年的光阴,然而,等落到对方身上,已如同过了季的花朵,零落成泥。 突然间,站在阴影里的青衫剑客低低地说了一句,却被清冷的晚风吹散。 “什么?”白衣女子靠近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苏云栖又飞快地重复了一遍,冷风吞噬了他的声音,她微微颔首,无声地询问。 苏云栖脸色蓦地惨白,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他跟我说,你死了!他骗我!”素来冷静从容的沙华楼主,终于在此刻猝然崩溃。 说话的时候,他眸中闪过深沉而绝望的神色,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起白色,他嘴角掠起尖锐的笑意,一字一顿道:“宁姑娘,你骗了我十年,你说是不是?”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吗?”她一震,一眼洞穿他心中深深的悲哀,她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无力去开解他。沉默良久,她低低地说道,独立风中,俏脸苍白,却仍是在微微笑着,她慢慢向他伸出手来,“云栖,现在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走了。” “你回来干什么?”苏云栖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握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片片碎裂,随风而去,就是往日无数的梦境。两只手冰凉如玉石,手的主人,仿佛都在竭力压制着内心情感的波澜。 她柔嫩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滑动着,恍惚而迷离的月色里,她的容颜温柔如雪莲,唇边笑意浅浅,美则美矣,却让人琢磨不透:“那个沙华楼里因为叛乱而被你亲手诛杀的三楼主,就是靖师兄吧?” 苏云栖微微点头,却慢慢抽回了手,他望着她掌心的一管玛瑙洞箫,神色落寞:“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时光流逝,便是这般无情。”他如有所指,然而却并没有看着她,只是移望向幽深莫测的虚空,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声音轻柔,再度将手伸向他:“云栖,跟我走吧,离开沙华楼,我们浪迹天涯,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如春风里飞舞的花朵,叶影里回旋的鸟语,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沉迷。 “神仙眷侣?”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神色骤起波澜,恍然间,神思缥缈,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记忆里,明月像一颗巨大的琉璃珠悬在天上,洒落点点银辉,映得澄澈的溪水和溪水边竞放的千枝野荷一片雪白,传说,这是天底下离明月最近的地方,所以叫明月谷。 那时候,他还不叫苏云栖,叫潇冥。 他的父亲选择了居住在那里——其实,他本是个孤儿,没有父亲的,只是小时候被月帝收养,认他做义子。月帝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陆地飞仙级人物,生性孤高,淡泊无为,远离尘世,一心清修。陪伴着父亲的只有两个人,他和那个孤高桀骜的黑衣少年,潇靖。在父亲的指导下,他剑术进步神速,垂髫幼年已可跻身高手之列。 然而,父亲每次教他剑术时,眼里总流露出复杂而冷涩的光芒,仿佛一柄未出鞘的稀世利刃,洞穿了被浮云遮掩的命运,曾有一次,他望着静立风中、飞扬跳脱的少年,忽然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按住剑刃:“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取名‘潇冥’?” 苏云栖茫然摇头:“为什么?” “你的命星,是冥星七杀,大凶之相。”月帝神色淡然如水,眸中隐隐有洞察天机的睿智,望着自己的养子,语气中忽然有了深彻的悲哀。 他忽然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倒退开去,“您的意思是,我的命星,是冥星?” “我生平自以为修为绝顶,可窥天道,然生平所见诸人命相中,从未有如此凶险者。”见到苏云栖依旧似懂非懂,月帝硬起心肠,解释道,“凡命星与冥星交错者,皆会陨落,或者,冥星变为暗星。” “那……”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我有什么办法呢?” “除非你死去,才有可能保住你所爱的人。”月帝淡淡道,望着他凄然苦笑的神色,心中不忍,一振衣衫,“罢了,命运之数,终归渺渺,造化玄机,不可蠡测,好好习剑,以后终归是有用的。” 那一年,谷里来了一个白衣少女,那是父亲新收的徒弟。她容貌极美,清丽出尘,明艳不可方物,潇靖和她极是谈得来,而他,却一直记得父亲的预言,将自己禁足在小木屋里,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习剑、练功,不愿出去与他们多说半句话。 那一对少男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明月谷里,让这个清冷寂静的地方有如世外桃源,这年夏天,溪水畔千朵野荷绽放,白衣少女站在池边,衣衫如雪,长发飞扬,清净绝美,就像这荷塘中亭亭玉立的一朵白莲。他隔着窗户往外看,一时间竟看呆了。 “靖师兄,帮我摘一朵荷花吧?”她转过脸,向旁边负手而立的黑衣少年恳求道,声音柔软如水,任是谁听了都不忍心拒绝。 潇靖素来孤高桀骜,唯独对这位小师妹宠爱有加,当下微微一笑,挽起袖子:“好啊。”他望着满池盛放的清荷,笑着问她,“小师妹,你要哪一朵?” 少女盈白如玉的手指向荷塘中间,最大、最洁净的一朵莲,莲花的花瓣微微蜷曲着,柔软宽阔得仿佛可以容得一个人静卧在上面,她拍手笑道:“我要那一朵。” 黑衣少年微微蹙眉,有些犯难,但又不忍拂她愿望,低声道:“我勉力一试。”他足下一点,身形已如风般飘了出去,他飘然落在荷花上,足尖点着荷花细长的茎,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稳稳地立着。少女见到如此轻功,不由得嫣然一笑,大声喝彩起来。 潇靖望着她如花的笑靥,忽然间有些失神,足下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拍,脚下一滑,竟要坠入荷塘中。荷塘极深,有淤泥三尺,万一失足落下,极易被挨挨挤挤的荷花荷叶缠住,溺死在水中。 “小心!”她花容失色,忍不住大喊道,然而,似有一阵清风自耳边掠过,青衣少年从她手中抽走一根缎带,衣袂翻卷,缎带飘飞中卷住那个正在下落的人,举重若轻,扯着潇靖,将他拖上岸来。 少女松了口气,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拂过掌心留下的淡淡温度,少女苍白如雪的脸颊忽然泛起一丝红晕,望着潇洒飘逸的青衣少年,她的心忽然莫名地砰砰直跳起来。 青衣少年看也未看他们,转身便走,她下意识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哎,别走啊!” 他离去的脚步一顿,淡淡道:“什么事?” 少女咬着唇,见他仍然没有回过头来,不由得有些失落,闷闷不乐地低声问道:“为什么你老是躲着我们呢?” 他一震,终于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少女一眼,忽然觉得如坚冰一般的内心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他望着她,轻叹道:“我怕会伤害到你们。” 显然是会错了意,少女松了口气,展颜一笑,笑颜纯净优美如雪莲:“怎么会呢?如果是无心之伤,不管是我,还是靖师兄,都不会介意的。”她望着旁边扑打着衣衫上水珠的黑衣少年,帮他点了点头,“靖师兄,你说对吧?”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望着他的目光深沉如水,隐隐有复杂的情绪交织,一种是友爱,一种是莫名的敌意。 少女向着他伸出光洁柔软的小手,洁白如雪:“跟我一起吧!”一起,一个多么温暖的词汇,只要一起走,就不会早一步,也不会晚一步。 他只觉得心头一热,唇畔第一次泛起了温暖的笑意,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先前的一切顾虑都被抛到脑后,这一瞬,孤僻的少年眸中居然隐然有泪:“汐儿,我答应你。” 苏云栖望着面前所伸过来的手,同十年前的一样洁白修长,如玉雕般充满光泽和美感。那只手仿佛穿越了十年的光阴,直直地伸到他面前,一瞬间,他静静地望着,眼眸里的光恍惚而迷离,只觉得人生如梦,弹指即逝。 第37章 人生伤往事其一 她纤纤玉指点向他身后的隐于夜幕中的南洞庭,神色平和中隐隐有着痛惜,她轻启朱唇,缓缓开口,“你素来不爱理会这些凡尘俗事,如今做这沙华楼主,真是委屈你了。”她低下头来,轻声叹息着,“十年了……” “十年……”苏云栖喃喃道,沉寂的目光却变得雪亮,十年了,隐逸淡泊的潇冥成了孤高倦怠的沙华楼主,飞扬潇洒的潇靖成了深沉冷漠、甚至有些贪恋权势的三楼主,而她呢?她的内心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三年前,沙华楼三楼主原梦寻犯上作乱,被沙华楼主手刃,从此,天下归心,莫有敢不服者。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将青锋剑刺入师兄心口的时候,那一瞬,他心中的痛苦和悔恨几乎要把他吞噬,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本是居住在世外桃源的师兄弟,怎么会兄弟阋墙、反目成仇、乃至生死相向呢? “楼主,这就是江湖传闻中能杀人于无形的快剑原梦寻。”二楼主路无铮掀开帘子,淡淡道,他的眼睛是一种奇异的深碧色,宛若君山上雨后的湘妃竹,沉寂而深郁。 侧耳倾听来人的脚步声,便知对方功力匪浅,加入楼中可成为一大助力,“且让他进来吧。”苏云栖淡然道。他翻动着案上的一叠资料,入目的一行字迹赫然是:“诛杀当朝太尉并家眷共三十六人于太尉府邸……” “好是好,不过太狠了些。”沙华楼主微微蹙眉,一声叹息轻轻飘落。 “楼主,倘若手段仁慈,那便只能做妇人之仁的懦夫,唯有手段狠毒,方能生存下来,攀登到武林的顶峰。”帘外,等候入内的原梦寻反驳道,神情傲然。 “进来吧。”沉默良久,沙华楼主终于淡淡道。 黑衣少年唇畔笑意稍纵即逝,终于来到了武林中最神圣而至尊的地方,沙华楼。他掀开帘子,悄无声息地弯腰一拜:“久仰沙华楼主的大名。” 他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近些年江湖中声名赫赫的沙华楼主究竟长什么模样,望着未来的上司,他却忽然怔在了那里,只一瞬,便悄然移开目光。 坐在文案前俯首批阅卷折的沙华楼主微微抬头,望着他,手中的朱笔忽然一顿,他眼神中闪过幽深莫测的光芒,无法猜透他内心所想。他淡淡道:“‘快剑’果然是名不虚传。” 黑衣少年心中泛起莫名的苦涩和不知名的情绪,有一种,是急切想要超过面前那人的野心和渴望。他不假思索地单膝跪地,双手按住额前,朗声发誓:“我原梦寻愿意加入沙华楼,以供差遣,百死而莫辞。” 他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曾经的师弟,两道眸光只轻轻一触又悄然分开。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重逢时中间已横亘着时光的鸿沟。 虽然长久的江湖历练已让他们都有了足够的定力,足可稳稳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看着跪在地上熟悉的人陌生的神情,听到他的新名字,一丝苦笑还是忍不住攀上了沙华楼主的嘴角——原梦寻,过往幻灭无痕,唯梦中可寻。 “那便做三楼主吧!”迎着一屋子人惊诧的目光,他淡淡道。下属们面面相觑,楼中三楼主的位置已经空缺了三年有余,今日竟凭空落在一个师承神秘、身份不明的“外人”身上,他们心中绝难平衡。何况,快剑原梦寻虽在江湖里名声显赫,却从未在楼中子弟面前显过真本领,众人皆难以信服。 但,从没有人敢当面质疑沙华楼主,大多数人却将目光投向了四大护法和二楼主,那是和楼主走得最近的人,或许可以劝说他改变这个决定。 散场后,楼中掌管信息的护法晚晴拦住他的去路,少年桀骜不驯的眉眼间写满了诧异,讥诮:“楼主,据可靠消息,原梦寻曾在十六岁那年与渊海阁主相识,也曾与听澜首领并肩作战。”他霍然抬头,顾不得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上司,冷冷地劝诫:“楼主,你居然用这么危险的人做为左右手?他必有反意,我断言,他三年内必反!” 苏云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觉得我还能控制他。”他的眼神却微微一凝,十六岁,不正是那场劫难之后,他埋葬了父亲,离开药王谷的年纪吗? 他恍然间有些失神,直到耳畔女子的声音清凌凌地传来:“云栖,他野心巨大,绝不甘久居于人下,你切不可信任他。” 沙华楼主微微一怔:“薇儿,他才华横溢,况且,我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降服他。”然而,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却没有说,因为原梦寻,就是曾经的“潇靖”。 从原梦寻进入沙华楼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培植亲信,安插党羽,密谋篡权,楼中不断有人向他汇报三楼主越来越逾矩的动向,他仍是一笑了之—— 因为“潇靖”的缘故,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清原梦寻,或者说,看清了,只是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不愿意真的看到兄弟阋墙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终于到来了,趁着朝露、夕雪两位护法外出未归,早有准备的叛党与沙华楼众弟子兵戈相向,势均力敌,然而,路无铮、幽草和晚晴却被困在阵中,不得脱身。或许,这是上天的意思,要这对师兄弟做个了断,最后活着的人,才是最强者。 “好一招‘青冥长天’啊!”原梦寻望着洞穿自己心口的剑刃,回眸望了一眼曾经无比疼爱的师弟,目光中忽然有清澈明净的笑意,不带有半分杂质,一如当初无忧无虑地居住在明月谷,没有涉入红尘的名利纷扰,他淡淡开口,声音悠远而飘渺:“你还记得师傅的预言吗?今日果然应验了。” “你知道?”苏云栖脸色惨白,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当初,为何……” 原梦寻竖起手掌,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师傅能看到天命,却无法也无力改变,所以他会为救你而死,而我,看不到天命,更不相信天命,所以我也会去救你。” 苏云栖双眸紧闭,惨然一笑,叫出了这个遗忘了许久的称呼:“师兄……”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他喟然长叹,神情落寞萧索,隐隐有洞悉一切的悲哀。苏云栖望着,忽然心头一跳,觉得他的眼神与曾经父亲望着他的竟有几分熟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你该知道的!”原梦寻蓦然间长笑一声,屈指弹在剑刃上,空空,剑刃猛地震颤,凌厉的剑锋斩下他的头颅,旋起漫天飞血,高高地溅了出去,唯有那一句话还回荡在半空中:“苍天有负,非我之过!” ——这是月帝门下的秘术,在功力全失的情况下,毁损筋脉发动最后一击,或自杀,或杀敌。苏云栖按着额头,提剑而立,望着地上咕噜噜滚落的头颅和那犹自睁开的双眸,蓦然间只觉得心中悲凉如死。 首恶已诛,余部皆不成气候,不出一日,便已平定。这场叛乱背后隐隐有第二门派渊海阁和执掌黑道牛耳的听澜组织的影子,却仍然是在一夕土崩瓦解。 从此以后,“苏云栖”这三个字,成了武林中众口相传的神话——从来没有人能够扳倒沙华楼主,从来不行。 苏云栖静立在月光下,望着对面清丽出尘的白衣女子,虽然近在咫尺,中间却仿佛横亘着沧海,那是他与她之间生生错过的数年光阴,终究误了一生。他的眼神悲哀而深沉,宛如一潭冰冷的深泉:“我亲手杀了他……” 宁汐一震,却没有问“他”是谁,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能告诉我,自我离开后的那一日起,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她一言勾起心中万丈狂澜,苏云栖肩头微微颤动,显然心绪翻涌,难以平静:“我父亲为了助我逆天改命,兵解飞升,我与他埋葬了父亲的骨灰后,就离开明月谷,联剑闯荡江湖。” “后来,听澜组织不知从何种渠道得到消息,我遭到他们天罗地网般的追杀,他们首领萧叶亲自出马将我抓了过去,威逼他交出父亲留下的法术秘笈。”苏云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眸光悠远而深邃,如同头顶上望不到底的星空:“父亲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秘笈,他便一人一剑去了听澜,将我换了回来,他却留在那里做人质……后来,直到他加入沙华楼,在这以前,我从没有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我不该离开的。”宁汐幽幽一叹,“想来,师傅那时已有打算,所以才胡乱找个理由将我支走。” 第38章 人生伤往事其二 “都是过往浮云,不提也罢。”苏云栖打断她的话,望着她,神色淡然从容,已无先前的悲伤。 他微微仰头,望着苍穹里沉浮不定的明月,仿佛守望着那不知远在何方的明月谷,他嘴角忽然泛起复杂的笑意——对于天上亘古的冷月来说,不论是他,还是她,亦或是沙华楼,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人间幻景罢了。 “云栖,跟我走吧。”她声音中仿佛有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的沉沦其中。 苏云栖望着她,神色却慢慢冷峻下来,嗓音低沉而迷离:“阁下身手不错”,指间青锋凌厉眩目,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紧紧地抵着她雪白的颈:“拿亡人当幌子,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握着剑的手却冷定如铁,毫不游移。 “你不相信我?我是你的小师妹啊!”白衣女子微微蹙眉,轻轻推开剑锋,锋利的剑刃割破她雪白的手指,鲜血滴落在白衣上,如雪地朵朵寒梅绽放。苏云栖一剑指着她眉心,神色冷淡,月光如水,照在对峙的这一对年轻男女身上,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宛若一对璧人,然而,青衫楼主手中的剑却在月色下闪烁着幽幽的青光,划破了所有离人久别重逢的美好气氛。 “云栖”,她两指夹住剑刃,只要苏云栖手上稍微用力,便能将她的手削断。她吐气若兰,衣袂上冷香幽幽,扑鼻而来,她神色淡然却隐隐有哀伤,她纤细的手一直伸在他面前,“跟我走吧。” 多年来,在这个血腥的江湖、纷冷的尘世里,如果说有谁他曾经毫无保留地信任过、爱过,那么一定是面前的这个人了。望着她伸过来的手,他神情一阵恍惚,耳畔女子清脆空灵的声音响起,沉沉地敲打在心上,仿佛有某种魔力:“云栖,跟我回明月谷吧,” 她手指在空中飞舞着,仿佛月夜里漫天飞舞的流萤,勾勒出一幅一幅美妙的幻境,虽然明知是虚幻的,却让人忍不住沉沦:“我们可以并肩坐在花丛中,守望花开花谢,或是卧在草地上,望着谷里如琉璃珠一般耀眼的明月,或者,倚槛听雨,或者,切磋武学……”每一幅画面,随着她的描述,竟都依稀浮现在眼前,仿佛那就是昨日。 铮然一声,青锋剑凌厉无匹,生生地打断她的话。 “你对我使用幻术?”苏云栖面沉如水,冷冷地望着她,眼神肃杀,“瞳术,惑音……宁姑娘,你真是好身手啊。”他重重地说道。 被这样凌厉的眼神注视着,白衣女子却丝毫不慌张,她身形飘逸地,清雅若莲,眼里的清光却渐渐冷下来:“若非我对你使用幻术,你肯离开沙华楼吗?” 苏云栖默然不语,是的,尽管曾一度如此抗拒这个地方,然而,在他看来,如今要离开沙华楼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仅是因为当初对于柳楼主的承诺,还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承载了时光的印记,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乏的一部分,更因为,沙华楼里,有她吧? 想到那个独居洞庭绯衣楼的清丽无双的女子,苏云栖的嘴角自然地泛起淡淡的笑意,她此刻在干什么,是静坐窗前望月怀远,还是独立月下长剑当歌?想起三年多来,并肩征战、一刀一剑平分江湖,想起江湖安宁后把酒言欢,她坐在亭子里静静听一缕箫声,望着他嫣然微笑的时候,想起楼中议事之后,她蹙眉反驳他的决定……往事一点一滴涌上心头,遥想着所有关于那个绯衣少女的事,他心中忽然泛起难得的安宁静谧。 他恍然心惊,却又有些释然,原来,自己心中真的是很在意那个绯衣女子的。 他望着对面的宁汐,眼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没有丝毫彷徨迟疑,而是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其实,我是很喜欢她的。” 他的眼底有一丝哀伤划过,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中划过一丝微澜—— 汐儿,汐儿……当时光的洪流冲刷过记忆的沙滩,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并没有变得淡薄,往日每每想到早逝的恋人、师妹宁汐,心中总是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然而,现在不过余下淡淡的悲哀和怅惘罢了。 年少时纯如初雪的爱恋在时光中渐渐远去,不知何时,他已悄然改变心意。幸而他及时发觉内心的变化,不至于再来一次参商永隔的生生错过。 “怪不得”,宁汐踉跄后退,神色凄楚地望着他,“她是谁?就是那个与你齐名的沙华楼护法朝露吗?” 苏云栖微微点头,解释道:“我发觉,当初对你,不过是一种懵懵懂懂的情愫,对她,才是刻骨铭心的相爱。” “我庆幸曾经遇见过你,所以我才明白如何去爱她。”苏云栖微微颔首,望着相隔不远的南洞庭山上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仿佛一眼望见了绯衣楼里的她,他微微一笑,真心诚意地说道:“我应该谢谢你,汐儿。” “我背负着悲哀而无法更改的宿命,当你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我注定是无法得到幸福的。”苏云栖淡淡道,在月光的映照下眉目如雪,染上一层浅浅的哀伤,语气却是坚定的,毫不迟疑:“因此,我应当放手。” “呵,如此美满的因缘,你会因为师傅虚无缥缈的一句话而放手?”,宁汐讽刺地笑笑,“朝露青锋,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对璧人,而他们背后的人,比如我,比如夕雪,只能被遗忘在江湖中寂寞的所在。”她微微低头,泫然欲泣,眸中似有泪光闪动。 “你知道吗?”宁汐泫然欲泣,轻轻别过脸去,来回踱步,“在靖师兄叛乱前夕,他曾找过我,而我,也找过夕雪”。 朝露夕雪,刹那芳华,终难长久。 朝露刀与夕雪剑本是并称,可世人铭记的永远是那一段不朽的传奇,朝露青锋,沙华楼护法与沙华楼主。 “小女子一介无名之辈,远道而来拜访夕雪护法,愿与君煮茶论琴。”她停伫在门前,听着庭院中传出的若有若无的琴声,嘴角泛起飘逸的笑,清脆的声音随风飘远。 “请进。”仅从声音,便可以判断出,那一定是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沙华楼里的每一个人,气质都截然不同呢! 白衣女子飘然落在庭院里,衣袂翻卷如云,静立在那里,宛如姑射仙子下凡,她望着玄亭里白衫束发的剑客,他横琴而奏,琴声飘渺如水,静静流淌,他独坐晚风中,超然出尘,一如九天上的谪仙。 剑胆琴心。那一瞬,她只想起这样一个词。眼前的人,出尘飘逸如琴,凌厉激越如剑——这样的人,一定不甘屈居人后吧? 她侧耳倾听着琴声,微微地笑了:“海月清辉果然是好琴。”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住,微微颔首:“姑娘果然知我。”他眼里似有淡淡的笑意,如雪的长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有某种超脱尘世的光芒,他望着她,目光清澈如一泓清泉,毫无杀气,却仿佛能一眼看进她的心底,“你远道而来,应该不会只是与我谈论琴道吧?” 沙华楼里的每个人,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她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如果我只是来与阁下切磋琴技,你应该会欢迎吧?” “当然”,夕雪微微点头,屈指一弹,一只紫砂杯落在她面前。杯中茶叶浮沉不定,枚枚清腴秀颀,竟是选取新鲜上好的天目湖白茶,轻呷一口,满嘴生津,唇齿留香,“听琴怎能缺少品茶?” “好茶”,她望着紫砂杯,感觉到清香在喉间氤氲浮动,由衷地赞了一声。 夕雪淡淡一笑,毫无烟火气,空灵若仙:“我这里有名茶三十六种,这道白茶一般用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在她手中的紫砂杯上屈指一弹:“白茶配紫砂杯,茶的清香能完完全全展露出来,令人神清气爽。” “朝露护法一向喜欢喝酒吧?”她握着紫砂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声音轻柔,仿佛声声莺啼回响在耳畔。 夕雪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云淡风轻的眼眸里却似有了锋芒:“她常与楼主在绯衣楼里对饮,有时候,还会加上一个晚晴。” 他回想往事,眸中泛起追忆的光,悠然神往:“晚晴号称千杯不醉,最是痛恨来我的夕楼,只有茶没有酒的地方。有一回,他非要架着我去喝酒,我勉为其难地喝下了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终于被他手下抬回了夕楼。” 宁汐遥想着面前空灵的谪仙醉酒后的样子,不由莞尔,眼里的神光却渐渐冷下来:“我知道你喜欢朝露,可是朝露喜欢苏楼主。你注定只能被他们两个人的光环所掩盖。” 第39章 人生伤往事其三 夕雪淡淡道:“朝露夕雪,两把绝世神兵,古来并称。”他声音一顿,沉吟道,“千百年来,传颂着夕雪剑的主人为武林至尊,这两条规矩,也该改一改了。” “怎么,难道你不想做武林至尊,号令天下?不想和你爱的人并肩出现在世人面前吗?”她霍然抬头望着他,神色惊异。 夕雪平淡地摇头:“我手中有利刃,心中却无利刃,强求不得。” “朝露既然选择了楼主,必然有她的道理。”夕雪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如果她这样能够幸福,我又何必强求?”迎着宁汐愕然的目光,他轻呷一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沉默良久,方才轻轻道:“楼主待我匪浅,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他声音平淡如水,无悲无喜,仿佛参禅多年、阅尽世间沧桑、风云变幻的老道。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手:“墨砚,送客。” 书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丛对面,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夕楼外。 宁汐惊愕地望着他,良久,微微叹息一声:“你这样超然的隐士,真不该身在江湖中。” “以夕雪那样的淡泊心性,必然不会答应你。”苏云栖淡淡道,打断她的思绪,“我甚至觉得,让他加入沙华楼就是一场错,虽然沙华楼如虎添翼,迅速发展,可我却彻底打破了他原来平静的生活。”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不知为何,她忽然说出了这句夕雪曾经说过的话,她望着面前的沙华楼主,眉目间镌刻了一层复杂,隐隐有着敬慕。 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 沙华楼主卓然而立,望着对面的白衣女子,蓦然间一步向前,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丝毫不逊色的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苏云栖将人皮面具递到她手中,淡漠的眼神中似乎划过一丝微澜,默然半晌,低声道:“你没死,我很高兴。” 天伐圣女,如今便站在他面前。 天伐圣女微微一颤,心中的所有怨念与愤恨都在这一句带着淡淡温度的话语中消融,三年来的每一个日夜,心中对他疯狂的思念如同烈火,几乎要将她的心一寸一寸燃烧成灰烬。然而,他毕竟是灭了她家族的罪魁祸首,他和那个绯衣女子的手中沾满了她亲人的鲜血,她本该恨他,不惜一切代价复仇,当她真正地看见他的时候,却觉得一切都是虚幻不存在的了,她只愿,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再也不管那些纷扰红尘。 然而,当她听到他说:“我是很喜欢她的”,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她仍觉得心中悲凉如死——自己是多么可笑啊,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却妄想要他永恒的爱情! 她望着他,目光中因为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感而显得平淡,她颤抖着丢下手中的人皮面具,对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苏云栖,我恨你!”然而只喊出他的名字,她的声音便忽然哑了,咸涩的泪水顺着清秀的侧脸滚落进嘴角,彻底的苦痛,和她的心一样。她用力将泪水咽了下去,喉头哽住了,她竟说不出剩下的半句话——说到底,她心中,还是恨不起来吧? 苏云栖怔了一下,迎着她清凌凌的悲伤眼神,他微微苦笑起来,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对自己有着怎样深的情意,只可惜,虽是心知肚明,他却什么也给不了她,哪怕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这世间的情缘本就是不可捉摸的,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手翻云覆雨,操控着这一切,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他轻轻叹息着,握住她柔软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雪,在他同样冰凉的掌心微微发颤,他望着她,唇畔忽然泛起淡淡的笑意,渺远而无奈,“慕姑娘,请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他的语气淡然而决绝,不带一丝留恋。 “我恨你……”她低声说道,声音轻如洞庭水波,随着夜风远去、消散,她挣开他的手,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将一管玛瑙洞箫塞回他手中,蓦地一顿足,远去。 似有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那个女子却脚步匆匆,没有回头,她知道,如果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她会抑制不住地扑到他怀中,永生永世地沉沦在他如海般深邃的眼神里,沉沦在他唇畔泛起的淡淡笑意。 背后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似是在无声地道别。君山上,细雨纷飞,夜风卷起青衫剑客的黑发和长衫,如墨的烟云在夜色里翻卷,浮沉不定,如同心底那些尘封多年而后又被唤醒的往事。远处,细细的雨幕织成了珠帘,在珠帘外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不属于人间,梨花纷纷扬扬从枝头飘落,洁白如雪,陨落如雨,洒满地面,像铺了一层霜雪。 青衫剑客静静地立在梨树下,满树的雪染白了他的长发,宛如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守望着君山上淅淅沥沥的细雨,那是在那是在万丈红尘里周旋今生的每一个人,都逃不开的悲欢离合、缘生缘灭。 南华山,青云观。 白衣少年衣衫如雪,翩然落地,晚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一张如蓝田玉般完美无暇的俊颜,若非他眉宇间的霸气和孤傲,竟似个如瓷器般精美绝伦的小姑娘。他望着头顶横匾上题写的“青云观”三个大字,手指慢慢扣紧了腰侧青铜长剑的剑柄,沉默半晌,轻轻推开道观的门,缓缓走了进去。 紫衣少女坐在窗前品茗,芊芊素手按住紫砂茶盅,盈润剔透的指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清光万千,恍若一排琉璃珠。茶炉上的茶已经咕嘟咕嘟地起了泡,她却看也未看一眼,只是望着来人,嫣然一笑:“坐。” 她手指微微一弹,似有什么东西落进茶盅里,不露痕迹地溶解了。她为白衣少年沏了一杯茶,轻声道:“远道而来,一定渴了,喝茶。”她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十分优美动听,隐隐有种摄魂夺魄的魅力。她微微一笑,纤纤玉指交错,捧着茶,递到他面前。 少年一言不发,坐在她对面,却不喝茶,只是望着茶盅里自己的倒影,秀气的眉紧紧锁起,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如此美丽的女子,他却依旧神色冷淡,不为所动,只是微微颔首,淡淡道:“主上约我在此同你见面,要干什么?”他显然对这笑容甜美的女子没什么好感,甚至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只想尽早完成任务离去。 “哎呀,先不说这个了。”紫衣少女慢慢站起来,她面容姣美,一颦一笑之间自有万种风情,“你难道就只想和我说这些?”她柔软温暖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年修长的颈,仿佛温柔的春风拂过泉水,想要挑起他内心的丝丝悸动。 她慢慢伸出手来,用一根长长的紫色缎带挽住头发,由于手伸得高了些,那雾一般的紫色纱衣,便轻飘飘地从肩头滑落,露出晶莹圆润的肩头和修长纤细的锁骨,她轻轻一扯胸前的锦带,纱衣便完全褪下,露出了如象牙玉雕般的完美胴体。她全身雪白,皮肤洁净而柔嫩,全身上下竟毫无瑕疵,仿佛是在倾诉着无言的渴望,渴望一双大手抚上她的白嫩的胸脯,爱抚她的身心,填补她的渴望。 她静静地望着白衣少年,眼波流转,双眸剪水,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他:“来啊,来啊!”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美丽的女子投怀送抱,只怕都会忍不住上前去,将温香软玉抱在怀中,与她云雨一番。 然而,白衣少年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神色清冷,他的眼眸宛如深潭,深不见底,隐隐有厌恶之色,冷冷地唤出同僚的名字:“紫绡,穿好你的衣服,你这一招对我没用。” 紫绡目中寒光一闪,果然依言穿好衣服,只是美眸中眼波流转,闪也不闪地望着他,目光天真,似是孩子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谁能想到,这个貌似纯真无邪的绝世女子,竟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雪鸿组织四大傀儡使之一的紫绡,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知有多少男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又被她手段残忍地杀害,江湖中人将她斥为妖女,正道曾数次围剿她,却都被她事先得到消息,狡猾地躲开了。 白衣少年微微蹙眉:“主上到底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吩咐。”紫绡把玩着紫砂壶,忽然间指尖一动,将上好的紫砂一寸一寸碾压成碎片。她似是觉得十分好玩,咯咯地笑了出来,全然不顾对面白茗清冷如水的神色。 她将摆在桌上的另一只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轻轻举着,那夜光杯是西域龟兹国进贡的上等珍品,葡萄酒也是西域酿酒名家的杰作,用冰贮存,快马加鞭运送千里,方才留住那醇香浓郁的美味,不至于变味。 第40章 人生伤往事其四 然而,这大费周章得来的上品美酒,在她眼中,却一文不值,紫绡推开窗户,将夜光杯猛地掷了出去,空空,夜光杯轰然碎裂,晶莹剔透的夜光石炸裂了一地,如血般色泽浓郁纯正的葡萄酒慢慢流淌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清光万千,煞是好看。 望着对面白衣少年微微蹙起的眉毛,紫绡忽然嗤嗤地笑了,笑声如黄莺啼叫,悦耳柔美,却似乎不带有半点情感,她的神色也冷冰冰的没有半点笑意,笑声蓦地顿住了,她冷冷道:“白茗”。 她望着同为雪鸿组织四大傀儡使之一的白衣少年,语气中忽然有了不解,“你是第一个能抵挡住我魅力的人,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不够美吗?还是身材不够好?”她将一张脸凑上来,轻启朱唇,如丁香花绽放,幽香四溢。她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垂落的长发,轻吹一口气,看着他的长发从掌心飘起,幽幽一叹。 “我已心有所属。”白茗淡漠地望着她,眉宇间如千年古水,波澜不惊,仿佛望见的不是人间绝色,而是一片虚无。 紫绡怔了一怔,嫣然一笑,似是毫不在意:“我倒要看看,让白茗使动心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她慢慢握紧了手,美眸中闪过莫测的光,语气森然,“若她有一日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你敢。”白茗冷冷道,秀丽的眉目中忽然溢满杀气。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冷冰冰的不解风情,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看上你。”紫绡黛眉紧锁,绕着他走了一圈,似是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注脚。她这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江湖中虽不将男女之妨看得那么重,但这样轰轰烈烈讲出自己心声的女子却是少有。她将心一横,扯着白茗的衣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很惊讶吗?我本来就是苗女,自然不用向你们汉人一样讲究什么吃人的礼教。”紫绡粲然一笑,露出皓齿,“苗女都是轰轰烈烈,敢爱敢恨的性子,可不像江南的小家碧玉,风情万种,羞涩内敛。”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鎏银镂空雕刻着一朵幽兰,缀着流苏,流苏的末端有两颗晶莹剔透的深红色宝石,阳光从洞开的窗户上直射进来,照得发簪如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你瞧”,她晃了晃发簪,“这是我们苗家代代相传的银簪,戴着可以有好运气呢。” “我以前行走江湖从来不信什么命,但这支银簪屡次助我化险为夷,真算得上护身符。”紫绡端详着发簪,正色道。 白茗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唇畔有淡淡的笑意泛起,如素净的白莲盛开,让他清秀的俊脸显得幽深莫测:“你真有意思。” “你还会笑?”紫绡瞪大眼睛望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是被他这一笑所鼓励,她索性将话说开了,“真的,白茗,我很喜欢你哎。”她将一只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却被少年毫不留情地甩开,她依旧微微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受影响:“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她望着他,眼里忽然闪现出真切的盼望的神色,仿佛不是手中沾满鲜血的魔女,而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 “没有。”白茗看也未看她,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快得仿佛想逃避什么。 少女的星眸微微一黯,望着白茗,凄然一笑,眼里竟似有泪光浮动:“白茗,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她忽然一把扯过他的手,紧紧握住,白茗微微一怔,只道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又要下毒,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来,然而手却并无异样,便任由她紧紧握着。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般魂牵梦绕?”紫绡眼中冷光如电,逼视着他。 白茗微微一怔,摇头道:“不知道。”那个绯衣少女,仿佛真的只在梦里遇到过,梦醒之后,便了无痕迹,所余下的记忆,也不过只是些凌乱的片段。 耳畔紫绡又逼问道:“她是长得比我好看,还是武功比我高?”她目光冷厉如剑,声音却顿住了,“你是不是看不起苗女?” 白茗没有回答,她以为他是默认了,猛地松开他的手,神色冷淡下来,愤然道:“你们汉人中,就没有一个男的是好东西!”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隐隐含着追忆的悲伤,“二十四年前,滇南拜月苗寨的圣女隐瞒身份来到中原,遇到了一个相貌堂堂的翩翩公子,是新登科的进士,写得一手好文章。他英俊潇洒,她柔媚动人,他们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却由于情势所迫无法长厢厮守,只好约定三年后再见。”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定翻涌的情绪,微微颤抖着叙述:“第三年,当圣女带着定情的玉佩来到约定的地方寻找恋人,却不期然望见朝思暮想的他与新婚夫人携手漫步在园林中。他的夫人是宰相的女儿,位高权重,他一介新科进士,无依无靠,想借着宰相的势力青云直上,官运亨通。” “圣女如遭晴天霹雳,却并未死心,趁夜潜入宰相府,想要与他当面说个明白。不料,他竟翻脸不认人,携着夫人的手命相府侍卫将圣女乱棍打出,圣女拔剑斩杀了所有侍卫,然后愤而将剑掷到他面前。那进士惊慌失措,忙不迭地下跪求饶,历数过往与圣女的种种故事,圣女心软之下饶了他,不料”,紫绡声音一顿,蓦地伸手紧紧扣住他手腕,十指如铁箍般将他的手勒得紧紧的,她冷冷地叙述,“他趁着圣女转身时,闪电般的拾起地上的剑,刺入圣女的后心!圣女重伤逃脱,回到拜月苗寨后,她心中郁郁不愿医治,不久就与世长辞。” 白茗挣开她的手,发现手腕处有道深深的红痕,他心中有种奇异的预感,按住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他静静听她说下去。 紫绡秀眉紧锁,道:“她有一个女儿,她给自己的女儿取名恨殇,就是希望她的女儿永远不要忘记这一段绝世殇情,仇恨所有汉人,帮她复仇。” 她注视着白茗,一字一句:“那个女儿就是我。” 料不到面前这妖冶毒辣的魔女竟然有如此凄惨的身世,白茗心中一震,沉默不语。便听到耳畔她冷厉而决绝地说道: “我母亲让我仇恨所有的汉人,可是我偏偏喜欢上了你。” “我从小就是这样极端的性格,得不到的,宁可毁灭,可你是例外。” “白茗,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紫绡深吸一口气,温柔如水地望着白茗,沉默半晌,仿佛已迟疑了一个世纪,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可不可以尝试着喜欢我?” “但我已心有所属。”白茗按着额头,感觉到后脑隐隐疼痛起来,随着疼痛加剧,仿佛有什么尘封的记忆在一点一点被唤醒,然而,却是凌乱的碎片。 ——血色的蔷薇花、青蓝色的短刀、如水的琴声、还有,那个坐在花间的绯衣少女,他努力想要穿透重重迷雾,望清楚她的面貌,然而,那个绯衣少女忽然反手一刀,刀光如水,绚丽夺目,劈开了重重迷雾,重重地击在他身上,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神志几近模糊。 “雪茗”,那一刹,他忽然听到有一道声音低低地唤道,声音茫然而苦痛,雪茗是谁?又是谁说的话?是她么?然而,他却望不见那个少女的嘴唇在动。 “你可不可以尝试着喜欢我?尝试着喜欢我……喜欢我……”脑中这一句话如同惊雷般轰然炸响,反复回荡,让他几近几近眩晕。 “啊”,白茗低低地呻吟出声,按住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常,紫衣少女心中一惊,走上前去,轻轻地揽住他颤抖的肩,她光滑纤细的手按住他的额头,指尖冰凉,带着丝丝幽香,有某种镇静人心的奇特力量。白茗的痛楚渐渐减轻了些,感觉到自己被她抱在怀里,奋力想要推开她,方一动弹,后脑仿佛有一根针直直地扎入,痛彻心扉。 他蓦然间张口紧咬住紫衣少女柔嫩的小手,紫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回手,白茗顺势向后退去,倚着墙角,按着额头:“别靠近我”,他从牙缝中迸出这四个字,后脑如针扎般的疼痛让他神志不清,然而眼神却依旧清冷如雪,冷厉如剑,望着对面的紫衣女子,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紫绡只感觉心中仿佛被撕裂开,一阵空洞的疼痛,然而,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依旧是笑吟吟的,上前紧紧抱住毫无反抗之力的白茗,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他耳边,她吐气如兰,丝丝幽香萦绕着少年,她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就是抱住了你,你又能将我怎样啊?” 第41章 人生伤往事其五 她嗤嗤地笑了起来,吹起他耳边垂落的长发,忽然抓起他的手,轻轻挽起洁白如雪的衣袖,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来回摩挲着,让他冰凉的手指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算准了他此刻无法动弹,她轻轻将唇凑到他冰凉的唇上,深深地印下一个吻,少女特有的体香夹杂着少年清冽的气息,仿佛要将她融化。良久,她轻轻松开他,迎着少年冰冷如雪,欲要杀人的眼神,她嫣然一笑,慢慢扯去薄如蝉翼的一层纱衣,再度抓起他的手,放在胸前最柔软的地方。 白茗动了动,想要挣开她的手,紫绡却在他修长洁白如玉雕的手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可真不安分。”她慢慢披上纱衣,托腮沉思半晌,取下头上的发簪,放在他掌心,然后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阖上,她笑容灿烂,隐隐有着狡黠:“喂,白茗,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吻也吻了,甚至连我的传家宝也拿走了,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啊?”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和她的一样。 白茗只是冷冷地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却泛起奇异的红晕,紫绡伸手在他柔软如玉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微微笑道:“看,脸红了吧?你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你”,少年为之气结,咬牙切齿,强忍住后脑的头痛,暗暗聚集真气,想要趁她不被寄予他猝然一击。紫绡功夫本与他相若,他稍有异动,便即发觉。她再度握紧他的手,正色道:“不要乱动,握着这支银簪的人,一定会有好运气。你一定会好的。” “你一定会好的……”这句话如惊雷般在脑海中轰然作响,整个脑袋“嗡”的一声似要炸开,眼前少女和梦里的那个绯衣女子渐渐重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反手握住她手腕,眼神迷离,低低地唤出一个名字,轻声道:“别走!”他在她面前慢慢阖上眼帘。 “喂,白茗,白茗”,他感觉到有人在猛力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似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他朦胧地感觉到那是一滴泪水,是你吗?他无力地伸出手来,然而意志却不受控制的渐渐模糊,终于眼前完全黑暗。 一周以来,江南各地多位名医死在自家的医馆中,死法相同,都是被一剑穿透眉心,钉在墙上,血肉模糊,十分可怖。据医者侥幸活下来的家人陈述,杀人的是一个绝色妙龄女郎,满面风尘,杀人的原因,是因为她要求医者治一种根本治不好的病。 ——“那是绝症啊,古书里的歹毒法子,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回春堂”的堂主、江南第一名医路回春在死前这样说。 然而,许多人都知道,真正的第一名医并非路回春,而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名女医者,常年居住于山野,人迹罕至。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女医者的住所,想要一举逮捕这几天杀人众多的女子,出乎意料的是,妙手仁心的女医者拒绝了,坚持要医治好病人。 深夜,当月色中天时,女大夫终于望见了那个抱着少年求医的女子,那个女子芳华绝代,穿珠戴翠,却容色憔悴,她显然平日里颇注意容貌,然而,这连日来的奔波却让她丝毫不顾忌形象,满面风尘。她小心而轻柔地抱着那个白衣少年,不时拂起他耳边垂落的长发,神情温柔,仿佛初恋的少女对于沉睡中的情郎。 紫衣少女这几天杀了许多名医,女医者本想责备她几句,却被少女身上的气息所镇住,这并非是一种强烈的杀气,只是自然而然的压迫力甚至让人无法呼吸。少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向着女医者微有歉意地勉强一笑。 她怀里的白衣少年容貌俊美,恍若小姑娘般俏丽,脸色是惊人的苍白,两颊却泛起病态的殷红,如烈火灼烧,煞是美丽。女医者只望了一眼就面色大变,她拿出药枕垫在少年瘦削的手腕下,定睛望去,少年皮肤苍白,仿佛只是薄薄的一层纸,甚至可以望见手腕下青青的血管里血液流淌,他的手腕上有常常一道伤口,瞧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幸好来得虽晚,还赶得上,再迟些,就没救了。”女医者颇为庆幸。 扶着少年的那只素手忽然颤了一下,女医者诧异地抬头看去,紫衣少女眸中,居然隐隐有泪。紫衣少女咬着唇,定定地望着他,目光悲凉而哀伤。 她,是真心爱这个白衣少年的吧?女医者将两根手指搭在少年的手腕上,心头一颤,迟疑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将少年按在桌上,拨开他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露出了后脑的三根金针。那三根金针原本有一寸长,此时竟已深深陷入脑中,一片血肉模糊。 “金针封脑这法子好生恶毒,没想到今天还有人用”,女医者叹道,手指虚悬在他后脑,指给少女看,“这三根金针不偏不倚正好封了玉枕穴,本是没救的,只是,”她眼里闪过灼灼热光,仿佛发现了奇迹。 “只是什么?”少女深沉的眼中忽然掠过希冀的光,急不可耐地问道。 “病人似乎能够挪移穴道,将金针移偏了一点,但后脑原本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这样做虽然避开了致命的穴位,却在脑中积下了淤血。”女医者娓娓道来。 紫绡一颗心沉了下去,一咬牙,问道:“大夫,你直说吧,能不能治?” “金针入脑太深,能否成功,我只有五成把握。”女医者神色一正,沉声道。 紫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对面的女医者已是江湖中最顶尖的医生,连她也只有五成把握……五成把握,也就是说,还有一半的可能是失败,失败唯一的结果就是死! “我倒还有一法。”女医者忽然道,她指尖一动,从身旁木抽屉里翻出一只药瓶,空空,晃了两下,里面丹药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扭开瓶盖,倒出一粒药在掌心,丹药是朱红色的,清香袭人,“金针封脑本用来封锁记忆,金针忽然移位,乃是他想起部分以往的事,心神激荡所致,倘若服下洗尘缘,忘却过去,再服用朱果玉露丹加以调理,便能无恙。”她望着紫衣少女,阅尽红尘情事的眼光无比锐利,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内心,“姑娘,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公子的心上人,只怕另有其人吧?” 紫绡全身一震,没有答话,然而她苍白的脸色已经是无声的答复。 女医者淡淡道:“如果他想起来所有过去的事,那你,又将被置于何地呢?” 冷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偶尔窗外飘零的黄叶也被卷进屋子,屋子里的炭火呼呼作响,明晃晃地散发着暖气,然而,浑身颤抖的紫衣少女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良久,仿佛思考出了结果,她抬头断然否决了女医者的建议:“洗尘缘这种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和金针封脑之术又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站起来,柔若无骨的手臂撑着桌子,肩头微微颤抖,显然是心绪激动,难以平静:“一个人若失去记忆,那还算是人吗?何况,既然金针封脑不能彻底封锁记忆,洗尘缘又能比它强多少?”她望着女医者,一字一句道,“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医术,强得过人心呢?” 女医者似乎被她这一席话怔住了,她从不懂医术的少女眼中望见灼灼热光,那是能够战胜填下任何医术的东西,情感。她神色一肃,微微点头:“你既是如此选择,我当尽力而为。” “姑娘这样,可真不像武林里的顶尖人物。”女医者眼里划过一丝异光,手在墙壁上轻轻一拍,露出一道暗门来,她掀开门帘信步走了进去。暗室里竟一片明亮,阳光透过侧面洞开的窗户洒落进来,室内并没有长期封闭而产生霉味,甚至有淡淡的清香。 女医者望着跟进来的紫衣少女,淡淡道,“我医治病人时素来不喜欢别人站在一旁打扰,姑娘请先出去吧,十个时辰以后就可以进来了。” 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让紫绡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神色有异,但女医者素居深山,于江湖素无瓜葛,她便没有多想,将白茗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道了一声谢:“有劳神医费心了”,便掀开帘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紫绡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望着桌上的香炉里的香慢慢燃尽,计算着时间。若有江湖中人望见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一个人,只怕会让无数人惊讶。 她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恩恩怨怨梳理了一遍,过往的二十一年人生,就好像一直穿行在漫长的黑暗中,唯有遇到那个白衣少年之后,她枯涩如死的生命才出现一丝光亮。 白茗,白茗……她冰凉的手拢在袖子里,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这就是你们未来的同僚。”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带着青木面具,信步走入亭中,望着一众聚集在此地的下属,简单地介绍身旁的白衣少年。 第42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一 女医者淡淡道:“如果他想起来所有过去的事,那你,又将被置于何地呢?” 冷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偶尔窗外飘零的黄叶也被卷进屋子,屋子里的炭火呼呼作响,明晃晃地散发着暖气,然而,浑身颤抖的紫衣少女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良久,仿佛思考出了结果,她抬头断然否决了女医者的建议:“洗尘缘这种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和金针封脑之术又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站起来,柔若无骨的手臂撑着桌子,肩头微微颤抖,显然是心绪激动,难以平静:“一个人若失去记忆,那还算是人吗?何况,既然金针封脑不能彻底封锁记忆,洗尘缘又能比它强多少?”她望着女医者,一字一句道,“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医术,强得过人心呢?” 女医者似乎被她这一席话怔住了,她从不懂医术的少女眼中望见灼灼热光,那是能够战胜填下任何医术的东西,情感。她神色一肃,微微点头:“你既是如此选择,我当尽力而为。” “姑娘这样,可真不像武林里的顶尖人物。”女医者眼里划过一丝异光,手在墙壁上轻轻一拍,露出一道暗门来,她掀开门帘信步走了进去。暗室里竟一片明亮,阳光透过侧面洞开的窗户洒落进来,室内并没有长期封闭而产生霉味,甚至有淡淡的清香。 女医者望着跟进来的紫衣少女,淡淡道,“我医治病人时素来不喜欢别人站在一旁打扰,姑娘请先出去吧,十个时辰以后就可以进来了。” 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让紫绡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神色有异,但女医者素居深山,于江湖素无瓜葛,她便没有多想,将白茗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道了一声谢:“有劳神医费心了”,便掀开帘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紫绡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望着桌上的香炉里的香慢慢燃尽,计算着时间。若有江湖中人望见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一个人,只怕会让无数人惊讶。 她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恩恩怨怨梳理了一遍,过往的二十一年人生,就好像一直穿行在漫长的黑暗中,唯有遇到那个白衣少年之后,她枯涩如死的生命才出现一丝光亮。 白茗,白茗……她冰凉的手拢在袖子里,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这就是你们未来的同僚。”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带着青木面具,信步走入亭中,望着一众聚集在此地的下属,简单地介绍身旁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眉清目秀,容貌极美,如同绝色女子,眉宇间的冷意和睥睨之中的霸气却让人一眼忽略了他的绝世荣光。他冷冷地望着将要在一起工作数年的同僚,眼眸如一潭千年古水,波澜不惊,良久,才淡淡道:“我叫白茗。”短短一句话,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白茗,是他,他又回来了? 所有“雪鸿”组织的成员都知道,八年前,有一个叫白茗的人叛离组织,封剑归隐,甚至惊动了最高领导人“雪鸿”亲自出手,却仍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他的讯息。直到不久以前,他忽然出现在东篱山下的小镇,十二修罗联袂追杀,却被他一一斩于剑下。 没有想到,八年前几乎动摇整个组织根基的人,竟然如此年轻。 “以后你便是四大傀儡使之首,他们都和你一样,这是紫绡,这是青烟,这是蓝岚。”木面人指着站在最前列的三个人,一一介绍道。 四大傀儡使之首?她望见一旁的青烟微微蹙眉,她的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主上任命一个曾经背叛过组织的人来担任如此高位,难道不怕他再次反水吗? ——现在想来,是因为主上已经对白茗进行了金针封脑,让他忘记了一切,所以没有了任何顾虑。 从那以后,白茗就成为了组织中仅次于“雪鸿”的二号人物。他行踪神秘,诡谲不定,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以外,基本没有和别人说过半句话。于他,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同伴;于她,他却已是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她也不知道。只是她每次见面,都痴痴地望着他俊美的眉眼,至于他说什么,每次都一个字也没听得进,她又不想惹他不悦,只能事后悄悄转问青烟。 “白茗……”她按住心口,轻轻唤出这个名字,想到他对她的冷淡,忽然觉得心如刀割,俏脸上写满了从来不在人前显现的脆弱。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呢?”她一遍又一遍无声地问自己,却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很久很久以前,她生活在苗疆,跟着一位蛊师学习蛊术,那位蛊师亦精通占卜,她曾央求他为自己算上一卦,蛊师手拈蓍草,目中有洞察天机的冷厉,望着她轻轻叹息,你这一生,会喜欢上一个对你冷冰冰的男子,柔肠千转,难以解脱,你亦会因他而死。 “那,他会喜欢我吗?”迟疑半晌,她怯怯地问道。 “只能看造化了。”蛊师手中的蓍草坠落在地,随风飘远,宛如把握不住的命运。 真的是一语成谶,后来,在江湖里的这么多年,她孤单而寂寞地飘零,几乎每一个男人见到她都想占有她,除了那个白衣少年,然而,造化无情地捉弄着她,天底下那么多男子,她偏偏喜欢上他,“柔肠千转,难以解脱”。 “造化”,她的造化又在哪里呢?她从来不是命运的宠儿,也未曾奢求过得到他同等的爱,只不过想留在他身边,多看他一眼罢了。 紫绡全身微微颤抖着,将俏脸深深地埋入掌心,如同一尊玉像,久久不动。透过指缝,她望见香炉里的第十柱香快烧完了,时间,要到了…… 她忽然觉得迷茫,心底竟隐隐有些留恋这一周抱着他四处求医的日子,等他醒来,他们便又是陌路人。“姑娘这样,可真不像武林里的顶尖人物。”这一句话在她耳畔朦胧地响起。 紫绡忽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个女医者的眼睛,神光凝练而不外露,显然身俱深厚内功,然而,作为一个医者,需要内功干什么?她发现女医者的身份大是可疑。 那么,将白茗交到她手中……她不假思索,长身而起,按照记忆里的方法,伸手在墙上猛地一拍,空,墙壁一阵剧烈的抖动,灰尘簌簌落下,然而,不知道那个女医者先前拍的哪里,她几乎把墙壁拍出了个洞,那道暗门竟还是没有出现。 紫绡一跺脚,几乎要急疯了,就在此时,咔嚓一声,似乎暗中的齿轮开始缓缓运转,暗门转了一转,终于缓缓出现,她忧心如焚,急不可耐地打开门,掀开帘子,握剑闯了进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暗室里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女医者手拈一根细长的银针,正在为白茗打通血脉,被她这般冒冒失失地打断,不由得皱起眉头,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出去。” 自己真是太疑神疑鬼了,紫绡心道。她尴尬地笑笑,目光落在白茗的后背上,流畅的线条,光洁莹白如玉雕,她只看了一眼,便两颊泛红,匆匆退了出来。 “你瞧,人家真是关心你。”待得紫绡的身影完全消失,女医者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的银针上寒光点点,她望着白衣少年,淡淡道,“看来,紫绡也不能留了,我先除去你再杀了她!” 白茗僵如木石,竟然已经被她点了穴道,他闭目不答,神情清冷,不知在想些什么,如雪的白衣袂下,他修长纤细的手指却在渐渐握紧。 “长得如此俊俏,叫我怎么忍心杀你?只好让你多受些痛苦。”女医者手中银针激射如电,刺入他后背中天宗穴,少年咬着牙一言不发,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淡漠,额头上却有豆大的汗珠滚落,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女医者厉声道,声音被厚厚的隔音墙壁所阻隔,外面听不到一丝一毫。她纤纤素手从药箱中拈起一根银针,那双手优美柔软,却可以瞬间致人于死地。她脸上僵如木石,面无表情,如果细细察看,发现她没动一下嘴角都是十分勉强,竟然戴着厚厚的人皮面具,做工精美细致,几可以假乱真。 “肯定比苏云栖长。”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茗忽然冷冷道,“你说是吧,天伐圣女。” “……”她冷笑着将手竖起,平平一拍,手中的银针直直地插入他背后心俞穴,少年的瞳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猛地放大,死死地咬着牙,鲜血顺着他苍白的唇流下,仿佛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凄艳而绝美。 “如此俊俏的一张脸,如此美丽的一个人。”女医者慢悠悠地转动着手里的银针,“可惜,我注定要杀了你。虽然我们本是同一阵营,谁让你的心上人是沙华楼的朝露?” 第43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二 白茗猛然一震,微微蹙眉,难以置信地问道:“是她?”他心中却恍然明白过来,第一次见到朝露时,自己奇异的反应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不管什么金针封脑之数都抢不过人心。 他讽刺地笑笑:“你们想利用我,让她成为雪鸿在沙华楼的卧底?” “当然,否则对于你一个背叛过组织的人,主上怎会再度任用你?”女医者慢悠悠地冷笑道,“可惜,朝露对苏云栖一往情深,叫她背叛沙华楼,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现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我只好除去你。” 白茗猛然睁开眼,眸中冷光如电,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一片沉寂,只是平静冷漠的深处隐隐有丝丝暗流涌动。 她再度取出一根银针,银针上蓝光幽幽,竟是淬过剧毒,她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我也不想用毒,毁了你这张绝世容颜,可惜,可惜……”她慢慢站起来,猛地一伸手,银针闪电般的激射而出,刺入他命门!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时,被点了穴道的白衣少年,忽然动了! 他反手一剑,空空,银针被远远地击飞了出去,他形如鬼魅,飘渺莫测,轻功高明至极,一时间,女医者只觉得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一处不是他的人影,竟找不到攻击对象。她心中骇然,身子僵住了——不是因为惊骇,而是因为一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茗眼神肃杀,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的点穴手法也不如何高明。” “是吗?”剑横在脖子上,女医者却丝毫不慌张,反而肆无忌惮地笑了,仿佛笃定对方不敢杀她,“三分钟后,这里就会化为一片火海,你杀了我也没用的。” “主上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如果你杀了我,我们在沙华楼的内应立即会动手对付朝露。”女医者狂笑着将这一暗招全盘托出,眼里有阴狠的凌厉和疯狂,“组织的追杀将如附骨之蛆,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的!”她仿佛望见了他悲惨的结局,冷笑连连,“紫绡现在痴恋你,我倒要看看,她到时候会不会亲手杀了你,终结整日被追杀的生不如死的生活!” 白衣少年移开剑锋,面沉如水,蓦地屈指一弹,无形的劲气从指尖激射而出,洞穿了女医者的心口,鲜血如泉般狂涌出来,女医者陡然失去支撑,颓然跌坐在地上,嘴角犹自挂着一丝冷笑,像是在说:“你逃不了的。” 看不见的暗门外面,紫绡静静地坐着,等待里面的人出来,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空空,清脆的声响,桌面竟似是空心的。她警惕地站起来,正想削开桌面看个究竟,背后忽然剑气纵横,轰的一声巨响,整面墙轰然倒塌,她向后轻盈一跃,避开去,心中惊骇莫名,隐隐有着恐慌。 然而,烟尘散去,映入眼帘的却是白衣少年持剑而立的身影,她又惊又喜:“白茗?” “快走!”白茗一把拽住她,不及细说,向外捷足狂奔,“走啊!” “到底怎么了?”待得狂奔出到了半山腰,紫绡已上气不接下气,然而身边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忍不住问道。 “别停!”白茗厉喝,语气平淡中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因为这一阵狂奔,气血未复的他微微喘息着,却半刻也没有停下脚步。 紫绡心中一惊,回首望去,不过一炷香功夫,山脚下,赫然已成了一片火海!火如一条爬行的蛇,肆虐地向着上蔓延,她奋力地挪动着脚步,前方,清凉的气息夹杂着冷风扑面而来,那是清澈见底的溪流,后面却有滔天热浪,快了,二十丈,十丈,八丈……然而,后面的热浪已逐渐逼近,丝丝火舌舔舐着她的衣袂,她挣扎着脱离火海,人力毕竟有限,又怎能抗争得过大自然? 她手指翻卷,紫色缎带卷住溪边的垂柳,用力一扯,忽然间猛地松开他的手,将缎带塞到他手中,用尽全力在他的后背重重一推,那是人能够使出的力量的极限。白衣少年如冰霜般清冷的眼神似有所动容,仿佛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顿住脚步,缎带的另一端卷起她,手腕一翻,借助风力将她远远地送离这个地方,而他,却脚下一滑,陡然向后坠落,顿时被铺天盖地、如怒龙咆哮的火焰吞没。 “不!”紫绡撕心裂肺地一声厉喝,无奈身在半空,身不由己,终于重重地摔落在溪水那边的地面。火焰在清溪前顿住了脚步,仿佛有无形的漩涡将它渐渐吞没,紫绡颓然地将手砸在地上,几乎砸出血来—— 不过隔着一弯溪水,却已经是参商永离,生死之别! “原来,师傅你的预言也不是很准吗?”她仰天长笑,状若疯癫,笑声凄厉而悲凉,如同此刻被烈火炙烤、正在滴血的心。“为什么,死的是你,而不是我……”她按着心口,无声地说道,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颊边滚落。 然而,前方忽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望去,忽然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少年衣衫飘飞从火中走出,自他足下所过,火焰在他身旁自动断为两半,他如雪雕般的容颜上泛起殷红,一枚银簪虚悬在他掌心上,银簪上垂下长长的流苏,流苏的末端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石,散发着幽幽红光,笼罩着白衣少年,宛若浴火重生的凤凰。 紫绡望着安然无恙的他,又惊又喜,失声叫道:“这是辟火珠!”她有些羞怯地擦去颊边的泪珠,嫣然一笑,长舒一口气,“我说拿着这个会有好运气的吧!” 白茗清冷的脸上也出现淡淡的笑容,如纯净的雪莲盛开在雪山绝域:“多谢了。”他手一扬,将发簪递到她手中,“既是有好运气,还给你吧!” 紫绡怔了一下,失声道:“你不要?”她黛眉紧锁:“辟火珠可是世间奇珍,天下罕见,唯有南疆苗族一带居民中显赫者世代相传,何况,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送人东西,你你你,你居然不要!”她望着他,眸中盈盈波光流转,似是泪光。 白茗微微怔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你……” “既然这样,那就是要咯?”她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意,打断他的话,将簪子接过,低声道,“我帮你戴上吧。” 白茗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躲开。望着少女的笑容,他冰雪一般的内心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泛起少有的丝丝安宁静谧的感觉——在这之前,他从未想到过,会有人不要性命也要让他活下去,何况,对方还是素来冷漠自私的同僚。 少女纤细的手指挽起他乌黑的长发,若有若无地轻轻划过耳际,仿佛水面的点点涟漪,也像内心的丝丝悸动,她手指轻轻缠绕,将他的长发束起,忽然俯下身来,在他耳畔轻吹一口气,低声道:“这算不算定情信物?”她的眼中忽然闪现出如孩子般的欢欣。 白茗微微蹙眉,淡淡道:“当然不算。”他冷如霜雪的眼眸中似微有波澜泛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独来独往,从未和人、尤其是女子单独相处过, 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沉默地望着一直绵延到他们身前的火海,初升的朝阳在他身上洒下万丈金光,映照得他苍白的脸似也有了淡淡的血色,流动着无限光华,与身前的火海相映,他白衣一片火红,随风扬起,仿佛要燃烧起来。 “紫绡,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一道来。”就在她望着他发愣的时候,白茗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紫绡微微一笑:“主上近几日也没有派什么要紧任务,就是让我们清明之前,多多留意洛阳城防,最好能记录成图给他。” 白茗沉默半晌,淡淡道:“从今日起,我已与雪鸿组织没有任何关系。”迎着紫绡惊愕的眼神,他解释道,“刚刚那个女医者,便是雪鸿派来追杀我的天伐圣女。” “至于你,还是快些走吧!”他神色清冷,眼眸深处依稀有决绝和留恋。 紫绡微微一颤,组织中追杀的可怕她是知道的,然而,她的一缕情丝已牢牢记在面前人的身上,往后见不到他的日子,对她来说,每一日都将像炼狱一般可怕。她心一横,咬牙道:“我就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白茗秀眉紧锁,冷冷道:“我素来独来独往,带上你岂不平白多了个拖累。” 紫绡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涩声道:“我才不是那样的弱女子,我武功不比你差……”她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呼喊道:“白茗,没有你的日子,我还不如死了好!”声音铿锵如相击,随着浩浩晚风激荡在半空。 白茗凝立如故,清冷的眼眸中却微有动容,良久,他叹道:“随你。”他一挑眉,沉吟,“我们得先去沙华楼。” 第44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三 剪冰为甲,裁雪为裙,梅花有整个银装素裹的冬天。此时,南洞庭的梅花已在寒意料峭中怒放,红如火焰,白似流云,星星点点,缀满了枝头。 一枝独秀的白梅,如同亭亭玉立的少女,冰肌玉骨,清丽脱俗,也像银雕雪塑,流转着神圣而晶莹的无限光华;粉红色的桃花则千枝万树,连绵不断,好似少女的面颊,含情脉脉,柔情似水,风吹过,便飘飘悠悠地从枝头坠落,点染起一地的粉白色。 江湖里第一门派沙华楼就坐落在南洞庭山上,漫漫长冬,山上梅影飘飞,大片大片圣洁的雪色掩埋了大地,然而,在这雪色之下,又隐藏着多少权谋,多少鲜血,多少恩怨? 她怔怔地望着满山缤纷飘落的梅花,仿佛看到了雪域绝巅大片大片的梅影。然而,旁边的人却大煞风景——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硬生生地拖走,同时一道声音厉声呵斥:“看什么看!” “放开我,你们这帮人,只会使鬼蜮伎俩!”少女被点了穴道,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不由得怒喝道,“有本事放开我,叫你们楼主出来,我们单挑!”这沙华楼平时干得都是些行侠仗义的事情,怎么手段却这么阴险毒辣?而那个高高在上的楼主,又有着怎样一颗变幻莫测的内心呢?她无声地叹息着,忽然想起了三天前的一幕—— 悠长的青石巷曲折回环,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此时,小巷中已挨挨挤挤地排满了人,多是当地的灾民——连年征战,烽火连天,时局动荡不安,百姓的生产受到波及,也有两年没有好收成了,偏偏朝廷为了添置军需,强征赋税,无数百姓被逼迫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当真是个民不聊生的乱世。 靖太祖连轻鸿原本也算得罕见的明君,无奈为时势所迫,唯有如此行事,无能为力。可百姓却不明白这些,民怨沸腾,隐隐有要学叛军揭竿而起的趋势。举国上下,唯有湘鄂二省一片安宁,丝毫没有受到战火波及——江湖第一门派沙华楼在这里。 沙华楼富可敌国,楼中护法幽草是塞外丝绸富商独女,这几个月来,更是散尽万贯家财,每月初一、十五定时发放赈灾粮。天下各地的灾民闻讯,疯一般地涌向湘、鄂两省,数月间,两省流动人口竟已多出十万!此时,荆州城主叶倾靖站了出来,开城赈灾,只留下最基本的军备军粮,其余钱财全部折换成粮食外发,两省的灾情暂时得到了缓解。 “原本以为武林中人,就是整日打打杀杀,尽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没想到啊,他们中,也有好人!”衣衫褴褛,破破烂烂的灾民领了一袋赈灾粮,那是十斤米,他一家三口半个月的伙食。他扑通一声跪在发放救灾粮的女子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泞:“恩人呐,多谢……”话还未说完,他已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绿衣女子衣袖轻拂,将他托起,这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武功”吧? 她眉目生动,婉然如画,温和一笑,如雨后青草上点点晶莹的露珠,“老人家,无须多礼,请回吧!” “对了,我能否向你打听一件事?”她语声柔软,恍惚碧水上泛起的点点涟漪,手腕一翻,向灾民出示了一张画像,“老人家,您见过这个人吗?” 画像上是个年轻女子,眉目俊俏,长发齐腰,薄唇紧抿,透着说不出的冷意,侵入骨髓,凛凛然不可侵犯。女子头戴红冠,冠上镶嵌着玲珑剔透的红晶石,光芒幽幽,她红衣如火,虽是一幅静止的画像,却仿佛感觉到她衣衫猎猎飞扬,如一团烈火般熊熊燃烧,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瞬间遗忘了女子的美丽容颜。 “老人家可曾见过这个人吗?”见灾民只是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画像,幽草微微蹙眉,淡淡地提醒道。 “哦,见过,见过。”灾民如梦初醒,微觉赧然,忙不迭地回答道,他布满泥垢的乌黑的手指向小巷的尽头,“这个女子就在那儿哩,脸色不太好。姑娘……”等他抬起头来时,只看到一抹绿影倏地一闪,那个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小蒋,替我瞧着,唉,她向来便是这样。”蓝衣少年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赈灾粮往属下手里一塞,拔足追了上去。 斜倚着布满青苔的墙,绿衣女子俯身闪电般的点中那个女子的七处穴道,对方武功并不高,更兼连日奔波乏力,现在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反抗。红衣女子对她怒目而视,目光锐利如剑,幽草却只是淡淡一笑,伸手拂中她的睡穴,然后将她抱起:“睡吧。” “你能确定她是南离教女祭司吗?”她转头对疾奔过来的蓝衣少年道,她抓住昏迷的人的手,露出一截指环,指环上缀着紫红冰晶,光泽盈盈,如炙热的火焰疯狂燃烧。 “辟火珠!”少年一眼识得奇珍,耸然动容,“先将她送回去吧,由我负责审问。”他淡淡道。 寒风迎面吹来,清冷入骨,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放声叫道:“苏云栖,你敢出来,和我单挑吗?”声音略嫌清冷,脆如银铃,随着冷风默默然传出很远去,飘进了沙华楼主日常处理楼主事务的地方,洞庭天居。 “是什么人这么吵?”苏云栖从案头堆得约莫有一人高的卷帙中抬起头来,搁下朱笔,从身前清光万千的琉璃窗向外看去,微微蹙眉。 “禀告楼主,是三天前在山脚下抓到的红衣少女,容貌、言谈、法术都酷似南离教女祭司。”仿佛风一般,蓝衣护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案前,低声禀告。 “哦”,苏云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淡淡开口,仿佛只是随意提及,“对了,晚晴,这两日,雪鸿组织有什么动静吗?” 晚晴从山形笔架上取下墨笔,在摊开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字迹飘逸潇洒,笔走龙蛇。沙华楼主望着这一行字,面色渐渐凝重,目光灼灼地望着蓝衣护法:“此话当真?” “应有八成可信。”晚晴神色竟是少有的严肃。 晚晴在沙华楼四大护法中位居末席,是负责收集信息的一个,掌管着天下武林信息枢纽听风阁。江湖传闻,晚晴是个博闻强记的少年,面相文弱,擅长暗器,对江湖里的风云变幻,就像是对掌心的纹路一样尽在掌握。 江湖里,有九成九的信息要自他和几位下属手中过一遍,再筛选出重要的汇报给沙华楼主。因此,晚晴所汇报的尽管惊世骇俗,却仍有九成九可信。 “让朝露夕雪联剑调查吧。”良久,苏云栖淡淡地抛下一句,苍白的嘴角似有一丝笑意飞快地划过,“虽然他们不过只是两个人,天底下,有谁可以挡住他们两个人?” 晚晴震惊地抬起头来,却只望见沙华楼主漆黑的眼眸,宛如繁星点缀的星空,月光下深潭,深不见底,幽深莫测。他俊脸上总是挂着清浅的笑意,仿佛谈笑间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生死,他说话的语气永远是淡淡而漠然的,宛如命令,让人不得不听从——天底下,有谁可以质疑沙华楼主? 晚晴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点头道:“遵命。” “叫二楼主来吧。”苏云栖蹙着眉沉思,良久,淡淡地吩咐道,“还有,三个时辰以后,我要见女祭司一面,届时不可有人跟随,就在湖边的玄亭吧。” 晚晴轻声应道:“属下知道了。”话音未落,他便如影子一般,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少年红衣如火,迎着长风猎猎飞扬,神色却暗沉而阴郁,仿佛一株栖身在幽寂之处的野草,终年得不到阳光的滋润,虽然年轻却充满了死寂。谁会知道,沙华楼冷漠的二楼主,也曾轻狂,少年心性?他一直快意恩仇,率性而为,直到他遇见了沙华楼主折服于他的剑下,终于望着曾经斑斓的梦想逐渐褪色,曾经热血的青春逐渐远去,一切的往事,都在日日的血腥厮杀中破灭。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统江湖,万丈荣耀的背后是累累尸骨的堆积。 路无铮静立在窗外,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的上司,面前的这个人,给了他无上的地位与荣耀,那是每一个奔波在江湖里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这一切,他又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如今站在孤绝的高处,虽然还未到顶峰,他心中却已倦了,那个峰顶上孤家寡人的武林盟主,又会默默承受怎样难以想象的清冷与孤寂? 他忽然记起,那一日加入沙华楼时,苏云栖望着他叹息着所说的话:“我们这样的人啊,从出生起,就走上了一座高高的祭坛,与世隔绝,渺无人烟,献出的,是自己一生的幸福,换来的,是绝世武功和万人俯首称臣的地位。” ——可是,楼主,你没有告诉我,站在祭坛上的人永远都是寂寞的。他们在高处,就注定要忍受顶峰孤绝的寒冷,摒弃低处微不足道的温暖。 迟疑半晌,他终于轻轻敲门:“楼主,是我。”待得里面人允许后,方才慢慢走了进去。 “无铮,你瞧瞧这个。”苏云栖将摊开在桌上的纸笺倒头推到他面前,提笔蘸墨,将地图上的几个点都重重地勾勒出来,连结成图案,“这像什么?” 路无铮端详着纸笺,沉思不语,良久,才沉吟道:“前年七月,叛军打着“反靖复岱,替天行道”的旗号,起兵太原。这股叛军约莫有二十万人,其中不乏北国各大门派的精锐,这样一支精锐部队出师以来,势如破竹,攻克大大小小整整八十座城池,甚至一度逼近国都长安,整个靖朝岌岌可危。靖军兵败如山倒,前线将士阵亡溃退的消息不断传来,太祖虽为一代明君,仍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直到靖军战神叶天然将军回来,率精锐士兵绝地反攻,奔涉千里,奇兵突袭叛军老巢太原,叛军不得已回兵以自保,叶将军趁机挥师北上,所到之地,百姓出城十里列队迎接,瓜州、临安两城,更是百姓中有异人盗来兵符,打开城门放叶将军入城。” 第45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四 虽是身在江湖,谈起威名赫赫的靖朝镇国大将军,路无铮依旧悠然神往,“叶将军天命所授,三月内收复七十九城,包括叛军老巢太原,只剩郑州一座孤城还牢牢掌握在叛军手中。然而,前些日子,叶将军奉太祖密令远赴滇南,就在他离开的时间,叛军勾结洛阳城主段坤,一举拿下东都洛阳。洛阳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繁华富庶之地,也是东南沿海一代经济交易运输的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三面环山,拥天堑,易守难攻。叛军掌控洛阳城,不啻于扼住靖朝经济的命脉,不出数月,靖朝自会大乱。” 苏云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待他说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叛军首领深居简出,十分神秘,但定不是易与之辈,叶天然先前收复七十九城”,他微微蹙眉,沉沉地吐出几个字,“只怕也是对方首领有意为之。” “景初(叶天然的字)先前也曾怀疑过,但靖军那时士气低落,即便叛军别有所图,他也只能北上收复失地,重振军心,否则,靖军便会溃散愈发不可收拾。”苏云栖叹息了一声,手指压住案上的纸卷不被风吹走,一边皱眉道: “如果景初的一切都落入叛军首领的算计中,那么,对方的谋略心机实在可怕。如此富于谋略的人,不惜以二十万大军、七十九座城池为饵,引诱景初入套,所图必定甚巨,断断不止这江山这么简单。” 沙华楼主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有忧虑的光闪过,深邃若群星闪耀的夜空深处,他按着眉心,仿佛尝试着唤醒久远的记忆:“我生平阅过的所有人中,唯有一人拥有此等卓远见识。能狠心抛弃眼前利益,他是艺高胆大、孤注一掷的赌徒,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他气度宏伟,襟怀坦荡,所谓的正道人士还及不上他一根毫毛。” “谁?”第一次从沙华楼主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路无铮心中一凛,问道。 苏云栖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但愿我猜错了——他与我父齐名,已是方外之人。”他声音一顿,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南华真人赵无尘。” “若真是他,何以对靖太祖连轻鸿有那么深的仇恨?”路无铮愕然不解。 “你可知他为什么归隐?”不等他反应过来,苏云栖已语气淡淡地接着说下去,“他生平挚爱,遭到靖军底层几个士兵的玷污,拼死不从,咬舌自尽。他曾一人一剑,杀入皇宫欲取连轻鸿的项上人头,却不知何故住了手,旁人还道他畏惧靖太祖的威势不敢下手,现在想来,他是觉得,当初一剑杀死连轻鸿太便宜他了,于是二十年后重新出山,定要让连轻鸿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二十岁时剑挑正邪二道十一派掌门人,名震江湖,就在众人以为武林中一颗新星将要升起的时候,他却决然弃剑归隐,出家南华山一心修道。”苏云栖微微皱眉,叙述,“我父亲曾在他出家修道之后,与他有一场长谈,他曾询问我父,有什么方法可以逆天改命,他愿倾尽所有力量来复活她的恋人。我父有感于他的痴情,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法,只好委婉地拒绝他,并赠予他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的优昙婆罗花——优昙婆罗花据说是佛祖的化身,可以度化一切生灵,渡往彼岸,安息长冥。” “二十年后,赵无尘又出山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滔天巨浪啊!”苏云栖面有忧色,喟然长叹,“苍生浩劫!” “他会不会就是雪鸿?”眼前仿佛已出现了一根线,将所有混乱的线索串在一起,只差最后一步,真相已昭然若揭,路无铮脑中灵光一闪,“雪鸿,雪鸿,不就是当年身重剧毒、离奇惨死的梅妃江映雪和靖太祖连轻鸿的合称吗?赵无尘恨极靖太祖,也要让他尝尝失却挚爱的滋味,于是一手导演了当年的那场惨剧。” “一定是”,苏云栖淡淡道,他简单地介绍了雪鸿组织的情况:“雪鸿是雪鸿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创立于十年前,但一直到今日,它的脉络才大致清晰:雪鸿为至高无上的统领,是全组织的精神领袖,其下有白茗、紫绡、青烟、蓝岚四大傀儡使,白茗的武功谋略均是过人,是江湖中这十年间唯一能与楼主你匹敌的人物,当然还有叶将军,但叶将军与你是生死之交,断然不会反目成仇。”路无铮如抽丝剥茧般细细剖析局势,说到最后几句时,略微迟疑了一下,“白茗深居简出,极为神秘,或许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不用说了”,沙华楼主断然截住他的话,眼眸里冷光如电,仿佛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凌厉而杀气四溢,他的手指慢慢握紧了朱笔,蓝田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笔竟在他手里一寸一寸断裂,化为碎片,“我明日就去会会这个白茗。”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半卷的书笺,路无铮瞥见那书笺上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字:“云栖阁下:久仰。余途经洞庭,请见朝露护法一面。明日申时,余与紫绡在君山静候阁下、朝露。白茗敬上。” “楼主”,他震惊地抬起头来,为沙华楼主眼中的冷光和杀气而心惊。楼主素来冷静从容,高瞻远瞩,从未有过这样骇人的怒火——这是龙之怒,龙一旦被触及逆鳞,怒火必将滔天,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心底隐隐有种惧意,夹杂着莫名的担忧,沉默良久,他讷讷地问道:“朝露护法年少时遇见的人,就是他吗?” “也许是。”苏云栖敛眉道,蓦地一振衣衫,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迎着路无铮愕然不解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如此做,我们方能制胜。” “可是,楼主,你……”路无铮震惊道,他迟疑着将剩下的话咽下去,深深鞠了一躬,“遵命。” 残阳如血,血色的楼,血色的天,仿佛也为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镀上一层血色。青衫与绯衣伴着长风猎猎飞扬,那对男女容貌清丽,气质卓越清新,宛若画中的神仙眷侣。 “云栖,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绯衣女子微微敛眉,撑着栏杆,侧身望着青山剑客,眸中有淡淡的冷光,眼眸深处却依稀有着柔情,缓缓道,“若是紫绡与白茗联手,你自认有几分胜算?” 沙华楼主斜倚着栏杆,望着夕阳影照下,一池洞庭水波光粼粼,晚风吹过,浪花翻滚如千岩,洁白如雪的水鸟伴着斜阳,尾巴在湖中轻轻掠过,不疾不徐地飞着。他默然良久,仿佛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淡淡道:“五成。” “只有五成把握,你还孤身前去?”舒碧薇冷冷地讥诮道,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人是沙华楼主而产生顾忌,然而,下一句话却幽幽如同叹息,隐隐夹杂着深深的担忧,“云栖,你这么想把命送在雪鸿组织的人手中?” 苏云栖微微颔首,傲然道:“能够杀死我的人,一定拥有足以与我匹敌的力量”,他眉间一沉,目光深沉如海,落在她身上,“这种力量不仅仅来源于武功,也可能源自内心。” “比如,雪鸿,孤光,可能还有你。” “我与孤光曾在南离教外有一次短暂的交手,他略输一阵,况且那时景初在我身旁,他奈何不了我。”苏云栖淡淡地叙述,“至于雪鸿,我曾乔装成叶天然与他会面,只有他,方有资格做我的敌手。” “那,白茗呢?”舒碧薇有些迟疑地问道。 “白茗?”苏云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微微摇头,“明日见面便知道了,至于你——”他声音一顿,目光骤然凝结,“你是最有可能杀了我的人。” 舒碧薇微微一惊,心中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她俏脸瞬间惨白,猛地摇头:“不,我不会对你动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如果你不能杀了我,我将亲手杀了你。”苏云栖迎风而立,长发飘飞,眼眸中依稀有洞悉一切的冷锐的光芒,睿智而残酷地流露出来。迎着舒碧薇惊愕的目光,他忽然淡淡一笑,仿佛看开一切,却又似执迷不悟,令人难以捉摸。 “你可知道,我生来就是带着不可逆转的诅咒的。”苏云栖凝视着她,淡淡地抛下一句话,俊目间有丝丝缕缕的冷意在扩散,他微微别过脸,似是不愿意再望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在我手中的话——请跟着夕雪走。” “云栖……”舒碧薇微微蹙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眉目间镌刻着深沉的痛楚,“宿命之说本是虚无缥缈,任何命运都是人写出来的,何况,人定胜天。”她的声音一顿,蓦地发出一声长叹,低声道,“如果我死在我爱的人手中,那也是我的命。云栖,我……” 然而,还未说完的半句话已被雪亮冷厉的剑光打断! 苏云栖冷冷地望着她,素来云淡风轻的眼眸中如结了一层寒霜,三尺青锋剑抵着她修长的颈,轻轻一划,便有滴滴鲜血流了出来,如同素白手绢上绣着的朵朵红梅,凄艳动人。他神色冷峻:“身为沙华楼下属,本就应该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第46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五 舒碧薇感觉到颈间一阵冰凉,夹杂着的浅浅的疼痛传来,疼痛虽浅,却不及她心中痛的万分之一。她喃喃地念着当日在众人面前,发誓加入沙华楼的誓言,只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自愿加入沙华楼,献一身本领以供差遣,赴汤蹈火,百死莫辞……” “如果你不去,朝露从此从沙华楼中除名。”苏云栖直视着她的眼睛,眸中有丝丝异光闪过,语气森然,冷淡得近乎于威胁。 “苏楼主,你好大的威风啊!”舒碧薇眸中冷光如电,猝然闪过,寒声讥讽。面前这个她一心倾慕的人此刻瞧起来竟是那样陌生,可笑至极,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而今看来,似乎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原来,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沙华楼主的心中,她不过是沙华楼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罢了! 她袖间蓝光盈盈,清光万千——你还在迟疑什么呢,直到此刻,朝露刀还不出鞘吗?你真的要此刻死在他手中吗?“不,我不会对你动手。”誓言犹在,却如冷冷的讥讽。舒碧薇痛苦而茫然地闭上眼,彷徨地摇摇头。 苏云栖凝视着她,目光淡漠而哀伤,如一潭千年古水,其中涌动着丝丝她此时还无法明白的情绪。他忽然慢慢闭上了眼,青锋剑的剑尖竟然在微微颤抖着,沙华楼主武功盖世,怎么会握不住视如生命的青锋剑?只因他心已乱。 他握紧了手,一字一句道:“薇儿,别逼我!”不等她反应过来,铮然一声,他收剑入鞘,早已翩然走远,只有那淡淡的清冷的气息仿佛还在空中弥散。 舒碧薇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清冷的眸中竟隐然有泪,那一句他临走时抛下的话仿佛还在空中幽幽回荡:“薇儿,与其你以后死在我手中,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但是,我下不了手……” 她将脸缓缓埋入掌心,屈膝坐在绯衣楼边临湖的长凳上,斜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落在她如血的衣衫上,映得她指尖缓缓滑落的那一滴晶莹,也如鲜血般殷红。 细雨霏霏,烟云迷蒙,沙华楼主青衣萧瑟,立在洞庭湖边的玄亭里,手慢慢伸出亭外,冰凉的雨珠跃动着落在他掌心,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碧薇的情景——也是在这样一所亭子里,不在这里,而在君山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隐隐感到不安,觉得派朝露夕雪同去是个错误的决定,虽然这一刀一剑联手足可纵横江湖,但遇上真正的高手,胜负不过五五之数。比如,雪鸿组织那个代号为“雪鸿”的首领,再比如,南离教主孤光…… “你背负着悲哀而无法更改的宿命,为何不放手让他们在一起?夕雪一定能给她幸福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毅然决定了,原本平静如水的心还是会感到丝丝缕缕的疼痛呢?竟如万箭穿心一般剧烈。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苏云栖”,南离教的女祭司忽然在背后一字一顿地唤出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虽满面风尘,容色憔悴,却掩饰不住姣好的眉目,她斜倚着汉白玉雕琢成的栏杆立在那里,妙目不住地打量着对面的沙华楼主,一边揣测着对方见自己意欲何为——她的眸光凝聚在对方颈间的紫檀小木牌上,那是一个雕琢精美的护身符,然而,就在苏云栖转身的那一瞬,她忽然从那里读出了深彻的悲哀,一望无际的深红色,艳烈如血,那样撕心裂肺的深沉痛楚和绝望。 宸湮倒吸一口凉气,研习术法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心如止水地洞悉旁人的情感,并进而控制他们的思想行为。她武功不强,却会惑心术,心智稍有不坚者,就会受她影响,一步一步发展成傀儡。 然而,在这样深沉强烈的情绪面前,她忽然压抑得无法呼吸——护身符中,蕴含着好强的力量!它在竭力与之对抗的,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面前的青衣楼主,经历过怎样痛彻心扉的过去?护身符中保留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悲哀,宛如宿命般一道一道镌刻在掌心,无法逃开,无法抹去。 这种窥探忽然被打断了——“我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冷涩如剑的声音在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响起,原本稍微柔软的心灵在一次次暗示中变得坚硬如铁,铺天盖地的死灰忽然涌上来,淹没了所有的一切。下一句话却是有些迟疑的,“我再也不要任何人因我而死。” “女祭司”,苏云栖神情却一片淡然,平静如水,淡淡道。他清俊的眉目与亭外的烟雨相映,似流动着一层波光,“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她微微一怔,冷冷道:“我失手被擒,已是你们的阶下之囚,何必在挖苦我一次?” “辉夜假托入魔之名,将我关进火神殿之下的地牢,待我昏迷后,雇船将我送来南洞庭。迷药的效果刚解,我武功本不高,又发挥不到五成,便被你的手下生擒了。”她冷冷道,想起那个自己疯狂爱过、却毫不犹豫将她推进深渊的人,眼里依稀有愤恨之色,“他这一招借刀杀人,可不高明啊!” “你错了。”沙华楼主淡然道,俊目中有一抹异光闪过,“他只是想要保护你罢了。” “保护我?”她讽刺地笑着,端详着右手上戴着的缀着辟火珠的小小指环,想起当日,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笑容澄澈如水,帮她慢慢戴上戒指:“喜欢吗?” 往昔朝夕相处的一点一滴难道都是假的?那些款款柔情竟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自己竟动了真心,相比之下,又是多么的可笑? 宸湮眸中冷光锐利如剑,讥诮,“他亲手将我送入敌阵,就是为了保护我?苏楼主,你还真是不可理喻啊!”她忽然意识到对面的人正是她最大的敌人,当即住了嘴,心中却惊骇莫名——对面年轻与他相若的青衣少年,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去,竟带着一种奇特的魅力,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禁不住对他坦诚心扉,甚至为他赴汤蹈火,不惜生死。 他能轻易明白别人的心思,他的心思在所有人看来却永远是个谜。 “等着吧,十日内,南离教中必将发生一件大事,他不愿意连累你,又知道你绝不会放弃他、放弃教中子弟离教而去,于是只得出此下策。”苏云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扬眉,淡淡地解释道,“何况,这里也算不得什么敌阵。” 苏云栖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走近神情戒备的女祭司,低头抛下一句话:“辉夜其实是我在南离教中的卧底。” “什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在女祭司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她失声惊叫,心中忧虑更深——辉夜将她送入沙华楼,便等于暴露了自己的卧底身份,现在必然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何况,他既借故将自己赶出来,他留在教中必然做的是十分危险的事,只怕九死一生。 更让她担心的是南离教的未来——女祭司离开了南离教,辉夜已是卧底,孤光教主仍然闭关修炼,生死未知,曾经的南疆第一门派如今竟已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到底是曾经待过许多年的地方,虽然那里曾无情地吞噬了她大好的青春年华,她却也因此在最好的岁月里能够遇上辉夜,诸般是非,难以论清。她心中毕竟还对那里有些情感,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淡然如水的沙华楼主,神色复杂,勉强一笑:“他可没有将这告诉我。” “并非她信不过你,只是他不愿你同他一样背负太多。”苏云栖眉眼深深地望着她,若有所思,“你必须得好好活着,才不辜负他所做的一切。” “苏楼主,你如何能知道?”宸湮黛眉紧锁,涩声道。 “因为我和辉夜本是同类人。”沉默良久,沙华楼主曼声道,他青衫随风飞扬,忽然有了说不出的寂寞,如同她曾经无数次地望见,辉夜孤独地立在雪域绝巅的身影,风华绝代,遗世独立。 辉夜,一直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孤高而充斥着矛盾,即便是她,也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他是教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术法天才,十四岁习得红莲劫焰,是教中年轻一代名副其实的第一高手,一直被捧得高高在上。 除了孤光教主,能常常靠近他、与他相伴的人,也只有她了。她曾以为,至交不需要了解太多,只需心心相印,可她现在发现,她从未走进过那个人的内心,更不理解他真实的想法。 她无声地叹息着,心中似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动,一时间怔然无语。 “你不回南离教了?”苏云栖忽然问道,眸中一点神光变幻不定,如同他变幻莫测的心事,让人捉摸不透。 “当然不回去了”,她微微摇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他既然将我赶出,教中必有重大变故发生,我武功低微,赶回去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 “有辉夜一个卧底就够了。”她语声低沉,仿佛沉重的叹息,她忽然回忆起当日在火神殿中的情景,微微蹙眉,道:“那一日辉夜使出的术法,竟是我前所未见的强大,已到上窥天道之境界,即便是孤光教主也未必能及。他似乎真的被人控制了思想一般——控制者自称为‘魔’。” 第47章 尘封眉睫之间其六 “魔?”苏云栖喃喃地念着这一个字,淡淡道,“自称是魔的,多半不是魔了。”他注视着红衣女祭,目光平淡而悠远,仿佛穿透一片虚无望进她心底:“能够借助蛊虫化形震慑人的,必然有惊人艺业,指不定就是你们教主孤光。” “应该不会吧,孤光教主对我很好的,对辉夜,更是不遗余力地栽培。”她微微有些迟疑地回答道,但想到那等可怕淡然的语气,强大的术法,当世除了孤光教主的确找不出第二人来,她心中一寒,颓然地摇摇头:“算了,我不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雪鸿。”沙华楼主负手而立,神色渐渐冷峻下来,手指不断敲打着玄亭边朱红色的栏杆,空空,声音冷涩沉寂,让她心中一震。 “雪鸿,是近些年崛起的那个雪鸿组织的首领吗?”她神色一肃,郑重其事地问道,“苏楼主,他是否就是叛军的首领呢?”她素知雪鸿组织是近些年来崛起在江湖中的组织,出道以来所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组织中的人却十分低调,极少露面,至今仍是身份成谜。前年七月,叛军起兵太原,辉夜曾分析,雪鸿组织在叛军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很可能雪鸿的建立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组建叛军,而他们代号雪鸿的首领,很可能就是叛军的统领。 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已将波及南疆,她是南离教女祭司,忝为南疆守护神,却无力使得南疆百姓免遭战火波及,心中早已愧疚不安。面前的沙华楼主虽然曾经是生死相见的敌人,现在却成了有力的盟友,不知为何,她对面前的人感到莫名的信任,她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腔心怀天下苍生的浩然正气,令人折服。 “苏楼主,你要我做什么?”宸湮咬着唇,问道。 “久闻姑娘易容术惊人”,苏云栖抚掌而笑,他微微扬眉,淡淡道,“请姑娘扮成朝露护法,明日随路无铮出门,截杀雪鸿组织傀儡使青烟。” “到时候,还请姑娘用一用惑心术,让二楼主来制住他。”苏云栖慢慢握紧了手,从容一笑,眉宇间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和睥睨天下的霸气。 “好。”被他的气势所感染,尽管早闻雪鸿组织四位傀儡使的厉害,她仍是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宸湮定当尽力而为。” 似乎有些惊异于她答应的如此爽快,苏云栖忽然微微一笑,如一朵素净的白莲绽放,那样脱俗的美丽让她也微微怔了一下。沙华楼主清亮的眼眸中似有赞许之色,莞尔道:“姑娘果然爽快。” “会有人带你去休息,我仿制了一柄朝露刀,明日你可以带上。”苏云栖淡淡道,神色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谁能看得出,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深重的悲哀和无力? “苏楼主,等一下。”望着他猛然顿住的脚步,宸湮忽然有些慌乱,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着不安,“你的那个护身符……”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你也看出来了吗?”苏云栖笑容中有着淡淡的讽刺,他望着掌心晶莹剔透的雨水慢慢滚落,仿佛那是一颗易碎的玻璃心。他颈间的紫檀木牌上升腾起淡淡的烟雾,化作一道一道的柔和光晕,勉励压制着护身符中濒临破灭的血红色——那一瞬,自小修炼而成的天眼倏然洞开,宸湮清楚地望见,护身符上的小孔被一团红色掩住,嗖,那如血的艳红猛地冒出来,化作万千狰狞的眼睛,阴狠地望着被团团围在中间的沙华楼主。 “小心!”她心头一跳,失声惊叫道,心中强烈的不安在此刻达到顶峰。 苏云栖微微摇头,从颈上取下紫檀护身符,她看见那些负面的情绪化做团团黑气,在沙华楼主的指尖氤氲散开,消泯于无形:“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她松了口气,旋即想起这个问题,蹙着眉问道。 “你是否听说过冥星七杀呢?”苏云栖负手而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地询问,他的眉目间却掠过一丝冷意。 她微微一震:“冥星七杀,大凶之象。”她迟疑了一下,道,“凡与冥星轨道交错者,将有血光之灾,不可避免,唯一破除的方法是冥星变为暗星。” “冥星司杀伐,戮气重,常有怨灵集中,因此寿命也比其他命星要短得多。”宸湮秀眉一扬,简短地叙述,“据说,四百年间天下医家圣地药王谷的开山祖师柳青莲,曾是北国浩气教的风尊者,主管修罗场。他的命星便是冥星七杀,直到他后来遇到一位女子,一见倾心,与她相约私奔,遭到教中长达八年的追杀,最终失手杀了爱侣。” 她微微一叹,似乎也在为药王谷祖师的生平而惋惜:“柳青莲悲痛欲绝——他的恋人是一位妙手仁心的女医者,他为了完成恋人的意愿,将自己视若生命的佩剑重新熔铸成十面药王令,创立了药王谷。” “天下没有药王令的人,到不了药王谷,医好病后,他们有关于药王谷的记忆也会被清理干净。因此,谁也不知道药王谷究竟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这则传闻是真是假。”宸湮将目光移望向亭外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神色恍然:“但当年的风尊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几乎让中原大地血流成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又能比他好得了多少?”蓦地,沙华楼主淡淡地说道,清俊落寞的脸庞上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流动,似冷淡,似悲伤,似决绝,只一瞬就消失了。 “苏楼主,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宸湮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声音一顿,“你是否经历过特别悲伤的事?或者,曾经遭人背叛过?” 她微垂着头,轻声一叹:“我现在已不算是南离教的女祭司,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苏楼主,虽然我看不见你的内心,但我能感受到你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孤独、倔强、厌恶世俗,你本不该做这沙华楼主的。” “江湖中,都传闻你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惊才绝艳,高瞻远瞩,雄才大略,其实,你武功虽高,谋略虽强,气度虽宏大,你心底却是厌恶这个江湖的。”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埋藏许久的话一股脑地讲出来,“我来的时候,望见了朝露姑娘。你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她也喜欢你,可你们彼此之间却总有一道深深的鸿沟,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何必交浅言深?”苏云栖眸中冷光陡然一闪,似有些不悦,冷冷道。 这冷冷的一句话说得她面上一热,颇为尴尬地垂着头,勉强一笑:“看来倒是我唐突了。”她仿佛鼓足了勇气,霍然抬头,眼神复杂,“可你不告诉我原因,我要如何帮你啊?” 如果换做江湖上任何一人说这句话,所有人都会把这当成一个笑话一笑置之。沙华楼主翻云覆雨,富可敌国,有什么搞不定的事需要别人帮? 然而,面对少女认真执着的眼神,沙华楼主却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他淡淡一笑,宸湮却清楚地感受到,他握在掌心的紫檀木牌,又有一种莫名地负面情绪轰然炸开,泯灭在指尖。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难怪辉夜对你情深若斯。”苏云栖淡淡道,她听着这话却满脸绯红,听着他下面的话却神色一变:“可惜你帮不了我的。” “为什么?”她诧异道,“你不相信我?我的武功虽然比不上辉夜和孤光教主,我却是能通灵的圣女,只要你说出来,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这块紫檀木牌,是我父当年为我逆天改命不成,兵解飞升后留下的护身符,能镇压怨灵和一切负面气息,保持神志清明,不迷失自我。”苏云栖晃了晃手里的紫檀护身符,语气淡然,仿佛在讲述这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曾将这个护身符转赠给别人,可还是没能改写我的宿命——冥星七杀,所有与之交错的人,都将死在其手中。” 迎着少女惨白的面容,他的脸庞似有一种奇异的笑容绽放:“很残酷,是吗?” 宸湮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讷讷道:“人定胜天嘛,只要心中怀有信念,一切都可以改变的。”她声音越来越小,终于细若蚊吟,再不可闻。 她忽然抬起头来,眸中有灼灼热光,声音却飘渺的恍若叹息,语调悠悠:“如果是我,一定会远离自己所爱的人,宁可让对方恨自己一辈子,也不愿意让对方因我而死。” “正是这样。”沙华楼主望着宸湮,蓦然间笑了出来,传音入密,低声地将未来的计划告诉她。宸湮听着,神色渐渐地变了,她望着沙华楼主,神情肃然中有着敬佩,仿佛叹息一般轻声问道:“辉夜知道吗?” “不知道。”苏云栖淡淡道,“我不愿在涉及任何无辜之人,只是此时事关重大,须得姑娘助我方能成功。” “宸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南离教曾经的女祭司手按眉心,神情郑重,向着沙华楼主深深一拜——那是南疆向人表示敬意的最高礼节。 “多谢。”苏云栖深深望了她一眼,亦微微抱拳,回礼。 第48章 旧逐似初逢其一 “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清朗而寂寥的声音念道,紫衣少女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去,秀气典雅的六角小亭上,镌刻着一副对联,字迹清丽秀雅,转折处却神采飞扬,力透纸背,仿佛神来之笔。对联的落款竟是“柳凝霜”三个行楷小字,后附文字细细说明:“辛卯年夏月题写东坡先生对联于君山。” 柳凝霜是沙华楼的第一任楼主,一介弱女子,惊才绝艳,建立江湖第一门派,以绝代风华倾倒世人,包括她的恋人,同时也是敌人的渊海阁主江渊。她与江渊武功高绝,曾并肩北战南征,一刀一剑,平分天下。两人本为一对千古佳侣,怎奈都自视甚高,不愿屈居人后,因此,两人见面时,心中纵有脉脉柔情也早已湮灭在泠泠剑光中。 他们的经历也有颇多相似之处,都是自小流落江湖,历经腥风血雨、残酷厮杀,终于一步一步站上武林巅峰,睥睨众生。然而,表面高高在上的两人,内心却远比旁人敏感、脆弱,旁人的挑拨、挚友身死、师门覆灭……重重叠叠的人和事让柳凝霜和江渊对这段感情心灰意冷,他们之间厚厚的心墙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累积起来,终于,最后发展到刀剑相向的地步,约战于苍山之巅。 那惊天动地的绝世一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已无人知晓,但后人唯一知道的是,柳楼主死于江渊的落英刀下,江渊葬了昔日恋人后,亦辞去渊海阁主之位,孑然一身,浪迹天涯。 一年后,苏云栖来到沙华楼,楼中诸人遵照柳凝霜遗书,奉他为楼主,从此,武林中一个新的神话诞生,远远超过江、柳二人,三百年间无人可以比肩——他成为了三百年间第一位武林盟主。而江渊走后,渊海阁缺少一位能够支撑偌大产业的继承者,最终如昙花一现般,沦为沙华楼附庸,再无一丝一毫当年纵横江湖的威风。 遥想这段武林逸事、前人殇情,紫绡联想到自身,心中凄然,幽幽一叹,念出了刻在亭上的下联:“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 “两位真是好兴致。”蓦地,背后一道略嫌清冷的声音响起,紫绡回眸望去,青衫飘飞的公子负剑而来,足不沾地,御风而行,他翩然落在亭中,淡然如水的目光落在白茗身上,眼眸深处有丝丝缕缕的笑意泛起,淡淡道:“白茗使,紫绡使,久仰。” “阁下便是苏楼主吗?”想不到纵横江湖的武林盟主竟是如此年轻,风华绝代,紫绡微微一惊,提起衣袂,弯腰盈盈行了一礼,格格娇笑着说道:“沙华楼主的名声如雷贯耳,我们才是久仰了啊!” 他们雪鸿组织虽然平日隐世不出,却仍然隶属于武林一脉,何况,此时还未到翻脸决战的时候,至少应维持表面的尊重与相安。 苏云栖云淡风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微蹙起:“无须多礼。” 她忽然感觉到面前这双眼眸仿佛能一眼深深地望进心底去,她心中陡然一惊,移往向他空空荡荡的身后,看似随意地问道:“朝露护法没有来吗?” “她病了。”苏云栖眸中寒光蓦然间大作,冷冷一笑,声音冷涩而锋利,宛如一柄长剑,“沙华楼中事务,无需你们关心。” 被这样冷漠而直截了当的话呛住,紫绡尴尬地笑笑,深吸一口气,话语中似有深意,“朝露青锋,同心同意,一刀一剑,平分江湖,如果朝露姑娘离开了……” 白茗一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沙华楼主,忽然一伸手,截住了紫绡接下来的话——江湖传闻中,朝露护法与沙华楼主相互倾慕,情投意合,谈到她生病,为何苏云栖却表现得如此冷淡? 还有,他梦境中的那个绯衣女子,真的是沙华楼护法朝露吗? 朝露,已是目前除了苏云栖外最大的敌人,如果自己一直等的人是她,他又该何去何从呢?素来果敢决断的雪鸿四大傀儡使之首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白茗微微苦笑着按住额头,感觉到现在后脑又隐隐作痛——三天前,被组织中的人派来杀他的女医者为他解开了金针封脑,并嘱咐他不可有大喜大悲等剧烈情绪波动,然而,此刻听说她病了,他心中忽然涌起莫可名状的情愫,心中狂澜万丈,巨浪滔天,难以平息。 “白茗使很希望见到她?”苏云栖慢悠悠地说道,眼里忽然迸发出凛凛冷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声音却依旧平平淡淡,毫无波澜,“不过是三年前她刀下的败走之徒。” “此话怎讲?”紫绡不知三年前白茗曾受命,带属下伏击沙华楼主,可他生性孤傲,提出单打独斗,突然出现的少女舒碧薇自告奋勇替沙华楼主先来试剑,孰料,白茗竟败于舒碧薇手中。 后来,舒碧薇带着朝露刀加入沙华楼,改名朝露,是为四护法之一,这也是一百五十年间朝露、夕雪两把神兵第一次聚于一处。难道真的是天佑沙华楼?当世数得上的名剑利刃,除了叶天然的问情剑,悉数归于沙华楼。 紫绡秀眉微微蹙起,美眸中眼波盈盈流转,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沙华楼主,仿佛想要通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敏锐地捕捉到他内心的情绪波动,她微微一笑,语含机锋:“苏楼主武功盖世,也不过比白茗使略高一筹,朝露不过是沙华楼的一介小卒,怎么可能胜过他呢?” 苏云栖微微冷笑,敛眉不语,素来云淡风轻的眼眸中却似有了火气,让她心头一跳,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确实输给她了,那又如何?”白茗伸手示意紫绡无需再说,紧盯着苏云栖,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冷道:“月帝门下秘术共有七种,你那日使得便是一招‘清风明月’,虽未出手,却暗中相助。” 清冷的笑意绽放在他的嘴角,宛如茫茫雪域绝巅中一朵孤傲的雪莲,他寒声道:“我纵是武功盖世,也敌不过沙华楼主和未来沙华楼护法朝露的联手。” “你如何知道?”苏云栖眉间一沉,眼神蓦然间变得锐利如剑,直直地望向他,仿佛要一眼看进他心底去。月帝门下,与江湖中人素无瓜葛,月帝传授给他们师兄弟三人的术法,亦属于不传之秘。面前的白茗是如何知道?难道,自他和潇靖离开后,有外人闯入明月谷,掘出父亲的法体,盗走了他的传承? 苏云栖惊怒交加,唰的一声,青锋剑弹出剑鞘,剑光幽幽冷厉,抖起一道长虹,如黑夜中千朵流星陨落,绚丽夺目,已重重抵在白茗纤长的颈上! 白茗心中陡然一惊,江湖传闻,沙华楼主武功盖世,足可傲视当下,睥睨古今,而今才知此言非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剑,起手去势清清楚楚,他竟然闪避不开!他冰凉的手指抓住剑刃,锋利的剑刃割破他的手指,鲜血如缕,慢慢地流出来,为青锋剑染上一抹艳色。 他慢慢后退,凝视着自己这一生中遇见过的最可怕的敌手,嘴角忽然绽放起奇异的笑意,仿佛笃定了对方不会杀他,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是。” 苏云栖微微松了口气,猛然惊觉青锋剑竟已抵在白茗的脖子上,素来冷静从容、心如止水、纵观全局的他从未像刚刚那样焦急失态,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他深吸一口气,让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慢慢移开青锋剑的剑尖,寒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千万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有一个人,你我都认识,他叫原梦寻。”白茗慢悠悠地说道,冷眼观察着苏云栖,看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仿佛很满意他的反应,微微一笑,道:“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潇靖。” “潇靖?”苏云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苍白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微微摇头,眸中冷光猝然迸发,“别提这个人,我已忘了他。” “忘了他?”白茗神色一凝,侧脸望了紫绡一眼,淡淡地开口,“苏楼主怎么会忘了你的师兄呢?身居幽谷,六年多的相处,拜师学艺,切磋武功,煮茶论道,举杯邀月,共赏清荷……年少时天真无邪的时光是深深刻在记忆中,再也忘不了的吧?” “白茗使说的是你和舒碧薇吧?”苏云栖猛地打断他的话,神色一冷,眼眸深沉如星,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舒碧薇,是朝露护法以前的名字。” 白茗微微一震,苍白的脸庞蓦然间泛起难以置信的神色,原来,真的是她……向来智计百出的傀儡使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迷茫,彷徨失措。他与绯衣女子,东篱山一别距今不过四年,却遥远得仿佛上一世的岁月。 采菊东篱、悠然踏歌的日子被江湖里的刀光剑影,血腥厮杀给取代,原本只想平平淡淡度过一生的他,由于各种机缘,重又在雪鸿组织中身居高位,却又被他们当成工具狠狠地利用了一次。而今,他已离开组织,那个绯衣女子却还在沙华楼。 ——纵然她认出他来,纵然他已恢复记忆,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是四年的岁月,还有这不长的时光一点一点挖掘成的深深鸿沟吧?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49章 旧逐似初逢其二 一时间,白茗只觉得心中悲凉如死,他踉跄着向后退去,颓然跌坐在亭间的长凳上。一只手扶住了他,他抬头望去,是紫绡。他心中忽然涌动起从未有过的情愫,感激地一笑:“谢谢你。” 紫绡如临大敌,双眸一瞬不闪地紧盯着苏云栖,手指暗自扣紧了袖中短剑的剑柄。然而,苏云栖只是斜倚着亭柱,微垂着头,眉眼深深地望着白茗,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紫绡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苏云栖这个人,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平静如水,令人捉摸不透。 白茗沉默不语,只是微微抬头,他的眸光终于落在苏云栖身上,那句江湖中流传甚广的话又一次响彻在耳畔:“朝露青锋,同心同意,一刀一剑,平分江湖……”他冷定如铁的手指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面前的这个惊才绝艳的沙华楼主,与她,在这四年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苏云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天伐圣女慕冰对他的痴情人尽皆知,甚至为他负剑跳入铸剑炉,即便复生后,成为影子杀手也不愿意与他为敌;通过潇靖的叙述得知,他与那个明月谷的小师妹宁汐之间有段生死绝恋…… 算起来,宁汐死后,苏云栖入主沙华楼,到遇上她,也是整整四年。四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切,足可洗刷去情感上的每一点杂质,剩下的纯净无暇的美玉,才是真爱。 那么,他对碧薇,到底又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感?是因为在不断地寻觅中,发现再也没有人同最初的人一般适合自己,于是,又回头去追回,然后错失所有的一切? 白茗的手指在不停地敲打着亭边的栏杆,一下,一下,又一下。感觉到指尖大理石的冰凉,他忽然收了手,只是慢慢将目光移向亭外,出神地望着君山上大片大片的湘妃竹。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诗来,湘妃竹上的斑斑泪痕,据说是舜帝妃子娥皇、女英的眼泪染成的,二妃悲痛欲绝,哀哭不止,最后投入湘江自尽。 君山,这一座山,本就凝结了太多伤感的情愫。为什么人世间总有许多的伤情别离?分别四年多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那个绯衣女子可曾想到他? 白茗摇摇脑袋,将这些悲伤惆怅、而又有些莫明其妙的情绪从脑袋中驱逐出去,他喟然长叹,扶着亭柱慢慢站起,淡淡地讥讽:“像楼主这样身居高位,却不愿直面自己的内心,一味逃避,才是深深的悲哀。” 他修长的手指缓慢抚过剑刃,指尖有雪亮的光,冰凉肃杀,他微微仰起头,眸中凛凛杀意一闪而过,望着苏云栖,却不言语。 “你想要动手?”苏云栖深邃的眼眸中忽然泛起丝丝屡屡的笑意,一眼望不到底,他平平淡淡地负手而立,却如一堵铜墙铁壁,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处破绽可以攻击! 紫绡、白茗并肩而立,两柄长剑一上一下搭在一起,对方强大的气场逼迫得他们无法呼吸,面前的人宛如千仞险峰,高耸入云,直插云霄。紫绡手中的剑甚至都微微颤抖着,神色却冷静从容,没有一丝畏惧,她心中叹服,忽然想起来近日来,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云,永远只栖息在千仞险峰,云栖,就是一座世人无法企及,只可仰望的高峰。” 这个人,果然是当得起他这个名字,当得起武林盟主四个字的!这种比斗前无声的对峙最是费心劳神,不知不觉间,紫绡额头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珠,她忍不住偷眼望向身旁的白茗,白茗白衣飘飘,翩然若仙,目光深邃如海,凝结在苏云栖身上,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 苏云栖也凝视着他,青衫随着浩浩长风高高地鼓荡而起,他长剑竟然还收在剑鞘中,尚未出鞘。然而,隔着厚厚一层剑鞘,已有丝丝森冷的气息渗透出来,奇寒入骨,隐隐带着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气,让人忍不住胆战心惊,服拜在这把剑下。 “你们固然可以伤我,但至少有一个人的性命要留在这里。”苏云栖忽然开口,淡淡道。高手过招,讲究积蓄气势,最忌比斗前开口说话。然而,沙华楼主虽然在说着话,全身积蓄起的气息却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集中锐利,若说先前只是无锋重剑,让人感到无形的威慑和压力,现在已成了稀世名剑,是剑中的君王,杀气四溢,仿佛随时会化身千万,重创敌手。 紫绡手腕一抖,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你想要怎样?”她功力略逊于苏云栖,一开口,双剑合璧、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气势便有分崩离析的迹象,她心中一惊,不敢再说话,紧紧地锁上了嘴。 “也不用怎样”,苏云栖忽然间微微一笑,蓦地一伸手,将紫绡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迎着女子愕然而惊惧的眸光,他扬手将剑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深深地插入亭柱中,只余下三寸剑尖。倘若是露出剑柄,以锋利的剑尖破开亭柱,也算不得什么,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以较钝的剑柄破开,深厚内功尽显无疑。 见到沙华楼主露了这一手内功,紫绡心中叹服,知道今日即便侥幸取胜,也必定付出惨重代价,当下敛眉不语,只是侧着脸将眸光移向白茗,似是在无声地询问。 “两位已经不是雪鸿组织的人了,何必再为它卖命呢?”苏云栖淡然的声音轻轻地响起,随风飘散,不留痕迹,落在他们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白茗一震,似是微微迟疑了一下,慢慢撤回了剑,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陡然变化的神情却无异于已经默认。 苏云栖却依旧淡然如水,只是抚掌微微地笑了:“白茗使是想问我如何知道的吗?你们雪鸿既然能在我手下插入卧底,为何我不能在你们组织中安插眼线?” “你一定很好奇这个人是谁,如此隐蔽,除了雪鸿之外没有人知道的事,她却知道。”苏云栖传音入密,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 白茗听着这个名字,神色渐渐地变了,转头望着沙华楼主,目中似是有敬佩叹服之色,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连这个人都能为你们所用,足可见,天佑沙华楼。” 苏云栖微微摇头,显然不同意他的看法,皱眉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沙华楼自创立以来,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有损百姓利益的事,即便是在统一武林的过程中,虽然免不了流血,我却已竭尽所能,将武林中的损失减少到最低。” 白茗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长发下的面容变幻莫测,不知是赞许还是轻蔑:“原来传说中心机深沉,位高权重的沙华楼主,竟然还是心有苍生的大侠。” “你知道我当日为何放你走?”没有去理会他话中特别的意味,苏云栖沉默半晌,淡淡地开口问道。 显然明白他口中的“当日”是什么时候,白茗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明白这个问题,他伸手扯住欲要冷言讥诮的紫绡,平静地摇头,心中揣度他忽然提出这个问题的意思。 “那时候,晚晴经过周密的调查,给了我一份明明白白的四大傀儡使的详细介绍,我仔细阅读,发现你和紫绡加入雪鸿,虽由于不同机缘,总算还没有泯灭良知,从不滥杀无辜,紫绡姑娘虽然爱使小性子,奢侈浪费,所有花销却全部是从那些贪官巨蠹家中劫来,尚可理解;至于蓝岚,她表面纯善而手段狠辣,有不少阴险毒辣的计谋便是出自她手中,而青烟这个淫贼,欺软怕硬,嗜杀成性,这两人乃是一丘之貉,人人得见而诛之。”苏云栖侃侃而谈,气度飘然超逸如闲庭信步,让对面的两人都怔住了。 “你们可以不加入沙华楼,但一定要帮我。”苏云栖忽然神色一肃,郑重其事,直视着他们,两人第一次从他的眼中望见了这样深彻的忧虑,不由得心中一惊,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听他讲下去。 “雪鸿组织已占领了洛阳城,从他们所弃的八十城的地理位置分布,我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上古阵法九幽归罔阵。”苏云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而客观地叙述,“九幽归罔阵传说可以逆天改命,雪鸿肯用如此大的代价布阵,足见所图甚巨,据两位对他的了解,他的图谋是什么?” “复活他的恋人。”想也不想地,两人同时说道。 “真不知道,雪鸿还是一个情圣。”苏云栖微微一怔,冷冷地讥诮道,他手指慢慢握紧了栏杆,沉吟半晌,仿佛在思考着如何措辞,忽然正色道:“两位可愿意帮我?” 白茗眸中一点神光变幻不定,神色陡然变幻,蓦然间一咬牙,将心一横,伸出手来,啪,清脆的一声,两只翻云覆雨、足可掌控江山的手轻轻相击。 紫绡亦深深一揖,盈盈拜倒:“苏公子打算如何做?” 苏云栖眉头微扬,眉宇间自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冷静,从容不迫地说出一番话来,只听得白茗、紫绡二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计划委实太大胆了些,可又思虑缜密、计谋深远,一时间倒也找不找不出漏洞,两人只得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尖利的飞鸟啼鸣声响过,苏云栖陡然面色一变,抬起脸来望着半空,天空中有一只青鸟盘旋着落在掌心,是沙华楼紧急发布命令的手段,他也不避讳对面的白茗紫绡二人,直接拆开来,只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 苍白的纸笺上只记录了两行字: “舒姑娘被雪鸿掠走,雪鸿首领留书一封,落款为赵无尘。” 苏云栖将那两行字反复地看了看,神色惊变,几乎算得上目眦欲裂,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讲话,忽然又听见呼啸的啼鸣声响起,这次声音更为沉重嘶哑,白鸽颠扑着落在掌心,羽翼上沾满灰尘血痕,显然是经历了长途跋涉。 这是他与叶天然紧急联络的信鸽!怎么偏偏也在此时到了!难道军队里出了什么事吗? 叶天然的书信一如既往的简洁,字迹狂草,力透纸背,显然是仓促写成,很多地方都辨认不清。苏云栖将信摊在三个人面前共同看,过了许久,才满心涩然地辨认出了上面的字,那是—— “雪鸿和叛军正式在洛阳城下交锋,九幽归罔已经不好,阵眼不知如何破解。往速至,不可耽于情思,罔顾大局。” 苏云栖的目光在“耽于情思”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涩声道:“白茗,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白茗讶异于他身为武林盟主,居然用这种语调讲话,宛如从幽冷的远山之间发出,充满凉意,像脆薄的冰凝结而成:“你说,我一定尽力。” “去将舒碧薇救出来。”苏云栖不避不闪地直视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 第50章 旧逐似初逢其三 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 初升的朝阳将万丈霞光洒落在绝巅,千仞险峰笔直如剑,直插云霄,山脉连绵起伏,山间羊肠小道绵延不绝,蜿蜒如一条曲曲折折的绸带,划出柔美的曲线,延伸向远方。 此刻,四匹马正拉着华盖香车在进山的道路上慢慢前行,马车前的马夫衣衫褴褛,与这华贵奢侈的马车极不相称,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缰绳,在陡峭的山间艰难地行进,在清凉的早晨,竟已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然而,他却时刻不敢放松—— 只要稍稍怠慢,身后的马车中便传来一声厉叱,饱含狂暴的杀气。他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地对身后装扮考究的车厢投去一瞥,被华盖、珠帘所遮,车厢中的人只能看到朦胧的侧面,他斜倚着墙,侧卧在软榻上,修长的手腕搁在床头的药枕上,苦涩的药味弥漫着整个车厢,又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弥散在空中。 “青烟大人……”里面有一道娇柔的声音轻轻唤道,同时一只纤纤素手按住他的手,娇俏可人的少女含笑望着他,如水的眼波轻轻流转,仿佛要将他融化。 那卧在榻上的人,赫然就是雪鸿组织四大傀儡使之一的青烟!他携属下伏击南离教女祭司宸湮扮成的朝露、沙华楼二楼主路无铮,却中了宸湮的惑心术,险些被路无铮击杀,幸好同僚蓝岚及时出手,救下他一命,尽管如此,他也受了重伤,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方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轻轻揽过少女的肩,感觉到温香软玉在怀中轻轻一动,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生生地按捺住自己的欲望,贴在她耳边,轻吹一口气:“就要见到朝露那贱人了,我一定要好好折磨她!” 少女怔怔地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神色茫然,青烟手指慢慢摆弄着她的长发,唇畔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意,近乎于冷酷:“呵,我忘了,你的耳朵被我毁了,听不到。”他手掌慢慢握紧她的长发,直到她疼得尖叫起来:“啊——”叫声凄厉,震耳欲聋。 外头的马夫早已见怪不怪——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经常同美貌姑娘交欢以后,用极其残酷的手段杀害前一刻还同床共枕的女子。此时,他身体刚刚痊愈,又行鱼水之欢,马夫巴不得他旧伤复发,赶紧死去! 就这样稍稍一分神,啪,金丝长鞭穿过珠帘,劈头盖脸地打下。脸上一阵热辣辣地疼痛,马夫不敢作声,心里却早已问候了青烟的祖宗十八代。 青烟收回长鞭,直到少女眸中泪水盈盈,凝望着她,青烟方才松了手。 他忽然觉得有些厌烦,蓦地松开她,少女陡然间失去支撑,砰的一声,洁白的额头撞上墙壁,有鲜血肆意地流出来,他却只是冷眼望着神情痛楚的少女,蓦地手起刀落,少女的眉心已出现了一个血点,惊愕地望着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聒噪!”青烟狞笑道,神色中没有半分动容,如同嗜杀的魔头,已近疯狂。 ——雪鸿组织四大傀儡使中,白茗、紫绡行事亦正亦邪,虽然手段毒辣,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却良心未泯,鲜少滥杀无辜;蓝岚平日深居简出,主要负责训练杀手,搜集情报,其为人难以了解;青烟却是彻头彻尾的疯魔,心狠手辣,嗜杀成性,常常在击杀满门后掳走黄花闺女以供淫乱,而后又残忍地将其杀害,因此为正道所愤恨,他曾遭到数十次追杀,却都险之又险的死里逃生。 “主上,到了。”车间渐渐停了,马夫拜伏在车外,恭声道,声音中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毒。青烟掀开珠帘,缓缓走下,那是个笔挺如剑的男子,黑冠束发,眼眸深沉如星,十分好看,却隐隐有阴狠恶毒的冷笑在他的嘴角蔓延。 他抬眼望去,长长的甬道望不到头,一片幽深,通向山腹。天柱山的山腹内,是雪鸿组织最隐蔽的监狱。谁会想到,在这样如诗如画的风景中,却又如此血淋淋的地方?在这里,每天上演着严刑拷打,逼供事实,为得到情报,无所不用其极。 “青烟大人……”守卫在甬道两旁的雪鸿组织弟子望见来人,躬身行礼,神色冷冰冰地没有半分温度。他们对于这位臭名昭著的上司也没什么好感,只想着尽快远离他。 青烟毫不在意弟子的冷淡态度,冷冷地开口,声音刻板而高傲,给弟子下达命令:“沙华楼的女护法关在哪里?我要审讯她。” “山间监狱一直是蓝岚主上主管,似乎与青烟护法你没有什么关系。”有弟子不太客气地提醒道,然而,话音未落,一柄弯刀已刺入他胸膛,“你……”他瞳孔猛地放大,紧盯着青烟,形如厉鬼,轰然倒下。 其余弟子心中骇然,噤若寒蝉。青烟见达到了威慑的效果,冷笑道:“将朝露提到洗心室来,不许有人跟着!” “洗心室?”听到这个名字,再想想洗心室中的十八般酷刑,弟子浑身一颤,连站都站不住了。他低着头,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可是蓝岚主上吩咐我们要善待她。” “蓝岚?”青衣人嗤地冷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他蓦地收住笑声,厉声吩咐,“我已代替蓝岚掌管山间监狱,倘若蓝岚前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她!” “你若胆敢不听,我现在就杀了你!”青烟知道这帮新下属人心浮动,对他的命令多半是阳奉阴违,当下冷冷地威胁道。他再未看任何人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是”,众弟子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勉强地低声答应了。待得青烟的身影完全隐于黑暗中,才有人愤愤出声:“怎么搞的!他居然敢这样!” “白茗大人和紫绡主上只怕就是被他陷害,才被排挤出去的!”关于白茗、紫绡离开组织的真相,众说纷纭 白茗虽走,余威犹在,尊敬他、敬仰他的人依然很多,有弟子愤懑不平,冷笑连连,“如果白茗大人回来,我第一个支持他杀死青烟!” 关于白茗八年前曾背叛过组织的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们所敬仰的,是白茗虽行事亦正亦邪,却颇有几分侠气,从不滥杀无辜——这是雪鸿组织一片血色、暗无天日中,那些弟子心底仅存的一点善念。 “是吗?多谢。”门外,忽然有一道声音悠悠地应道,所有负责守卫的人都震惊地抬起头来,白衣少年衣衫如雪,猎猎飘飞,抱着剑立在阳光和阴暗交界的地方,俊美的脸庞清冷一如往昔,那里有一种神色暗中涌动,却望不分明。 “白茗大人?”弟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旁边的人连忙用力推了他一下,所有的人齐齐跪拜,行了一礼,“恭迎大人归来!” 白茗伸手截住他们接下来的话,淡淡道:“我并不是归来——只是为了救一个人。”他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为首的灰衣弟子身上,清冷如霜雪,“沙华楼护法,朝露。” “难道,您投靠了沙华楼?”虽然处于对白茗的尊敬,这句话没有直接问出来,然而,所有弟子都面面相觑,有一种异样的沉闷弥漫在山洞里,那些照不到阳光的地方。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白茗语气淡淡地开口解释,“与我,与沙华楼,与雪鸿都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显然松了一口气。隔着通往山间监狱的厚重的大铁门,斑驳的阳光映照得生锈的黄铜锁熠熠生辉,所有人都凝望着曾经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他半边身子沐浴着日光,卓然而立,风华绝代,令人心折。 终于,他们中有人慢慢地伸出手来,指向甬道,有弟子沉默地上前去打开与白茗之间相隔的一道铁门,恭声道:“白茗大人,请。” 那年长的弟子显然更为稳重,迟疑半晌,低声道:“白茗大人,看守山间监狱的狱卒是神上最新调来的人,不属于组织的成员。” “有这事?”白茗微微蹙眉,秀丽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无妨。”他缓缓推开铁门,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几近眩晕,他扶着门,定了定神,缓步走进去。 白衣如雪的少年在黑暗幽深的甬道中飞掠,足不点地,借着每隔五十步远,火把微弱的、不停跃动的灯光照亮前路,他身影如风,形如鬼魅,显然轻功高绝,然而,却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一声暴喝传来:“你是什么人?” 黑衣狱卒从甬道中间悄无声息地出现,仿佛从地下钻出来,听他沉重的脚步声,已知他略懂一点武功,但显然涉猎不深,至多算得上二流水平。白茗微微皱眉,不愿随随便便伤人性命,眼看着狱卒到了面前,他伸手掐住狱卒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紧,寒声道:“说,沙华楼的人被关在哪里?” 第51章 旧逐似初逢其四 “我,我……真的……不知道”,因为呼吸不畅,狱卒连连咳嗽,断断续续地回答道。眼看着对面的白茗流露出刀锋般的凌厉目光,他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小的猜,可能在洗心室。” 白茗神色冷漠,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杀气:“带我去。”他蓦地松开手,狱卒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然而,狱卒不敢稍稍迟疑,生怕惹怒身后的声名赫赫的四大傀儡使之一的白茗,白白丧了性命。当下他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起路来。 一想到此时她可能被关押在那“洗心室”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白茗立刻觉得心痛如绞,心底似有不可抑制的煞气升腾而起。“杀光所有与她为难的人吧!”有道声音如此说。他双目尽赤,呼吸微微急促,嗡,他猛地一掌向狱卒头上拍落。 “雪茗”,然而,就在那一瞬,少女如星的眼眸忽然穿透了厚重的时光,望在他身上,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响在心头,他顿时神智一清。心中杀意如狂,然而,他伸出的手却生生顿在了半空中,杀了这狱卒,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碧薇”,他轻轻地按着心口,无声地唤出这个名字。眼前的密道长长的望不到尽头,长长的奔袭中,仿佛已走过了半生—— 在他们相遇的最初,彼此就已经错过。那年,在烧尽尚书府的熊熊烈火中,他找到了她,彼时,她还是十岁的垂髫幼女,却已孤苦无依、无家可归,而他,不过比她大三岁,却早已心灰意冷,封剑归去,隐居东篱。 他自小便是个孤儿,被无尘道人收养在南华山,无尘道人教他习武,恩同再造,他也慢慢成了雪鸿组织的一员。然而,他慢慢发觉了幕后的那个人到底在做怎样的事,也发现了无尘道人到底怀有怎样的野心——他想推翻靖朝,夺取这天下! 他看不惯组织里的人滥杀无辜,杀人如麻,终于在一日,当他望见同伴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沾满罪恶、行尸走肉的生活,他杀了同伴,弃剑而走,遁入千里之外的东篱山隐居。 当时心灰意冷,对这个血腥的江湖再无半点期待,直到从火中救下小她三岁的少女,他如死灰一般的心才微微涌现意思波澜。 那一日黄昏,满院蔷薇花盛开,花香阵阵,招蜂引蝶,暗香在傍晚的斜阳里浮动,她在蔷薇丛里望着他,笑声清脆如银铃,悦耳动听。 “你原来的名字,以后是不能再用啦。”他微微偏着头,手指敲打着蔷薇架,沉吟道,“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舒碧薇。”她脆生生地答道,神色果断,似乎已经在心中想了千百回。 “好吧,碧薇”,他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仿佛被勾起心事,轻轻地叹了口气,长身而起,曼生吟道,“闻道半生谁可怜?苍云旧迹已如烟。经年不语参差梦,犹忆蔷薇花弄弦。从别后,两难牵,相思未了也无缘。天涯沧海孤独处,执手飘零多少篇。” 念道“执手飘零多少篇”时,他神色陡然一黯,独立在晚风中,身形寂寥落寞。身后,绯衣少女仍是微笑地坐在蔷薇丛旁,望着他,神情迷惑,不知道他为何发愁。他轻笑着走上前去,摘下一朵蔷薇,别在她的发际,她微红了脸,笑靥如花。 …… 碧薇心中杀气太重,他曾想方设法化解她心中复仇的想法,琴声,野花,山间清风明月,他日日与之相伴,丝毫不觉得寂寞,然而,天真活泼的她却似乎觉得有些无聊,趁着夜色下了山。 她是那样天真无邪,缺乏江湖经验,身上又带着朝露刀这等让天下人觊觎的宝物,终于被人发现了,她拼死杀了这些人,逃回山里来。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已经为他惹下多大的祸事吧? 他本想责备她两句,然而,看着少女灿若蔷薇的脸庞,任何重话竟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沉默地转身,给她斟了一碗安神药。碧薇,睡吧,一觉醒来,那些仇人都已经走了。 他独自一人杀了二十多人,却已经身受重伤,他在一人的身上发现了疗伤圣药青薇,他假托回房调息,趁着她熟睡之际,远走,他不假思索地将青薇留给了她——以后,总是能用到吧? 再后来,他被迫重回雪鸿组织,被无尘道人施以金针封脑之术,忘却一切过往记忆,甚至,他当着她的面,也未曾认出她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他们君山上的重逢,之间已隔了数十年光阴。 他本希望,她永不踏入江湖,然而,向来习惯顺从他的她,这一次却违背了他的意愿——在雪域绝巅,那个青衫飘飞的苏楼主曾告诉他,她加入沙华楼,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到他。 痴人,何至于此!一念至此,他顿时心痛如绞。 后颈忽然一痛,似乎被锐物狠狠砸中,白茗下意识地长剑一挽,在身后袭击他的人已经毙命,竟是那名看守。他微微摇头,一脚踢开地上的人,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口——头上三个大字提醒着他,“洗心室”已经到了。 白茗伸手摸了摸“洗心室”的门,顿时感觉一股凉意深入骨髓,空空,他轻轻敲了敲,那门竟是钢铁铸成,约有一米多厚,完全是实心的。倘若没有钥匙,手中便是有末血剑这样的稀世利刃,也少说要砍三天三夜才能砍通! 他忧心如焚,却又想不出办法,无助地四下里踱步,寻找着周围是否有开门的机关。 洗心室内,各式刑具一应俱全,此时,雪鸿组织的四大傀儡使之一的青烟正负手而立,微微冷笑地望着经过严刑拷打,被暂时放到地上休息片刻,无力地蜷缩在角落的绝色少女。 少女容光惨淡,虽异常憔悴却掩饰不住她姣好的眉眼,她一身绯衣因为流血过多,已经变成了如血的殷红。她冷冷地望着青烟,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只怕此人早就被她千刀万剐。此人是个好色之徒,三个月来,不断有美貌的女囚被他叫进洗心室来,折磨得对方奄奄一息,然后趁机图谋不轨。 今日,难道自己……望着穿过琵琶骨的两根锁链,想到自己未来不可预测的命运,昔日的江南第一剑心中绝望如死。 “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横竖就是一死,不如你死前给我快活快活,我便给你个痛快。”青烟慢慢迫上前来,俯下身,看着少女惊恐万状,下意识地向后躲闪,他眼中顿时闪过复仇的快感和残酷的笑意,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以为你还是沙华楼的朝露吗?在这里,你连条狗都不算。” 舒碧薇面色惨白,望着捏着自己下颌的手,用力一甩头,张嘴咬住他的手,青烟吃痛,猛地将手一抽,反手甩给她两个嘴巴:“贱人!”他恶毒地咒骂。被咬中的那根手指,血肉模糊,痛如针扎,他越看越怒,霍然撕裂她的衣衫,露出光嫩洁白的胸膛,像一大块纯净无暇的白玉。 “只要白茗喜欢的,我都痛恨,一定要毁了它;只要白茗痛恨,不论有多丑恶,我必将视如珍宝。”青烟斜眼望着她,冷笑道,声音中有极大的仇恨和恶毒。 少女羞愤欲死,心知对方身为雪鸿组织里最为可怕的人之一,自己又中了毒,再怎样挣扎也是无效的。白茗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让这个疯子如此惦记,她已经无瑕去关心。她慢慢闭上眼,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视如生命的贞洁将被侵犯,可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然而,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那般痛苦的滋味,她只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温和如泉水翻涌,隐隐带着痛惜和愤恨。“碧薇”,那声音颤抖着唤出她的名字,冰凉的泪水落在她脸上,仿佛一只手,轻柔地拨开她紧闭的心扉,让她浑身一颤。 “是你……”她低声道,悲喜交集。话音未落,她已感觉到自己落入冰凉的怀抱,白茗紧紧地抱住她,用力之大,仿佛要把少女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体中。闻着她长发里的清香,他长吸一口气,蓦然间发出一声啜泣。 他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少女的脸颊,动作轻柔,一如当年东篱山上在她熟睡时,无数次,他曾这样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十年间,多少繁华过眼,锦绣成灰,初识时没有遇上合适的时间,当这一世颠沛流离,辗转两地难以相见,还能在十年之后重逢,还能看见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还能抱住她哪怕只是一秒,便已是上天的恩赐。 第51章 旧逐似初逢其五 炽热的吻落在少女的唇上,他吻得那样用力,仿佛要留下一个印戳。许久,他才慢慢移开,幽深的眸底依稀有一丝深彻的不舍和留恋,他为她披上外衣,轻轻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碧薇,我带你走。” 白茗一剑飞出,将目露凶光的青烟钉在墙上,鲜血横流,青烟目瞪口呆地望着横穿自己胸口的剑,头一歪,嘴里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白茗冷笑一声,笑容清冷若雪,蓦地平平削出一剑,青烟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便觉得自己好似飞了起来,再一看,下面两条腿犹自整整倒在地面,他的半身咕噜噜地滚落在地,死了。 白茗一眼都未看他,拉着舒碧薇,顺着记忆中来时的路狂奔。然而,很快有人发现了他——“那是什么人?”黑衣看守一声怒喝,话音未落,头颅已高高飞起。 剑光如电,硬生生地从戒备森严的天柱山腹内的监狱中杀开一条血路。 月华如练,月色中天,白衣少年手中的长剑上有滴滴鲜血滑落,他的白衣却一尘不染,随风猎猎飞扬,长发散落在肩头,在月下散发着幽幽荧光,如谪仙降世。山腹内有阵阵血腥味传来,他微微蹙眉,一剑劈开旁边的千钧巨岩,慢慢将它推到洞口,封上了山洞。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舒碧薇已换了一身绯衣长裙,晶莹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眉目如画,如空谷幽兰般飘逸灵动,分不清是她照亮了月光,还是月光照亮了她。她向着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袖间白光如雪倏然划过。 白茗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默然半晌,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他望着对面的女子,苍白的脸庞泛起一丝苦笑:“我曾与你说过,不要踏入江湖的,沙华楼的护法朝露,怎么会是你?” “我答应云栖的。”舒碧薇秀丽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异光,轻叹一声,依旧叫着他本来的名字,“雪茗,其实我……” “我们走吧,去一个远离俗世的地方,再也不管这万丈红尘里的纷纷扰扰。”白茗蓦然间打断她的话,微微扬起好看的眉毛,牵着绯衣女子的手,淡淡道。 “不”,舒碧薇却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了,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生硬,她勉强地笑了笑,“我要去洛阳城。”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解释理由, 也许,只是因为,那个青衫飘飞的剑客还在那里吧? “你是不是,很喜欢他?”迟疑良久,白茗一字一顿地问道。 显然明白白茗口中的“他”是谁,舒碧薇微微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哀伤而含着歉意,语气却坚决从容,毫不犹豫:“雪茗,我是很喜欢,很喜欢苏楼主的。” “在我心目当中,你,亦或者是没有金针封脑的雪茗,都是我的朋友,只是,那不是爱。”舒碧薇深吸一口气,声音极轻却极坚定,“那是恩,不是情。” 握着她的那只手猛然一僵,“呵……”月色下,白衣少年讽刺地微微笑起来。 追逐数年,跋涉千里前来相见,却只换来了她一句话:“那是恩,不是情。”他忽然觉得心中升腾起深彻的悲哀和无力,然而,却没有想象当中遭到拒绝的痛苦。难道,在漫长的等待的时光中,他竟已悄然改变心意了吗?白茗微微一惊,迎着身旁人歉疚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朝露青锋,一刀一剑,平分江湖。你到底是喜欢他的青锋剑,还是他的人呢?” 舒碧薇轻轻一颤,眼眸中有迷惘之色一闪而过,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她的神色中似有无限彷徨,默然良久,才低声道:“反正,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愿你们幸福安好。”白茗淡淡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平静,默不作声地牵着她的手,穿行在长长的林间,月光映照得林间空明如水,松柏的影子如水草般纵横交错,随风飘动。 山的另一半,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唯有凭着微弱的感觉前行,那望不到头的黑暗,恍若他过去的半生,曾有一星半点微弱的亮光闪过,如同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带来开天辟地般从未有过的感觉,只是,那一缕光,到底是身旁的她呢,还是那个紫衣女子? ——“这是恩,不是情。”那么,他对于身旁的绯衣女子,到底又怀着怎样的情感呢?他忽然发现曾经坚守的一切都在这一瞬轰然倒塌,年少时一厢情愿的冲动和敏感,那只是一种朦胧的情愫,每一个人都曾有过,可那,并不是爱。 身旁的人,至多不过算是年少时的伙伴罢了,他又何苦陷在往事的幻梦中执迷不悟呢? 十年心结一朝解开,白茗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他回眸凝视着身后满地月光,无声地微笑起来,今日救出她,就当是同过去做一次告别吧! 他的眼前,忽然掠过那一抹紫色的倩影,她,怎么样了呢? 他按着心口,忽然发觉自己竟是十分那个紫衣女子的。他微微苦笑着点头,望着前方一星半点微弱的亮光,淡淡道:“走吧,我们去洛阳城!” 长风浩荡,秋意肃杀,已是一年初秋时节。放眼望去,漫山遍野,满目萧然之景。洛阳城外,北邙山耸立如剑,直插云霄,凋零的草木间影影绰绰有人影在移动,不知是哪一方的伏兵。 城下,一面“叶”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笔走龙蛇,慷慨激昂,蕴含着必胜的信心和力量,催人奋进。旗手的身后,三军列队,军容整肃,鸦雀无声。铁甲上的凛凛寒光映着日光,如万千金鳞齐齐翻动,绚丽夺目,却处处暗藏杀机。 偏将牧野东风已率轻骑抄小路,意图绕过北邙山进攻,此刻,随镇国大将军叶天然来到洛阳城下,进行最后一战的,一共有十万人,城内却有十九万士兵,包括北疆的五千精锐骑兵,据说能够以一当十,从万人中取一人首级。 城头,叛军首领、江湖中最神秘的人物雪鸿静立在那里,衣袂翻卷如翩翩起舞的雪鹤,气质空灵出尘,翩然若仙,他望着城下士气旺盛的靖军,眼底忽然泛起捉摸不透的笑意,眸光微微一凝,最终落在那个人身上;城下,三军阵前,身披铁甲的叶天然执辔负剑,身先士卒,他剑眉微微扬起,紧抿着唇,显示出极坚定刚毅的神色,他回眸望向自己的部下,最前方的一万士兵,每一个人,都是同他一起,身经百战,从血雨腥风中拼杀过来,在一次次残酷的斗争中磨砺出过人的武艺和钢铁般的意志。 “将军,我们将一如既往,血战到底,所向披靡。”每一个人肃杀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他,他慢慢站过头来,视线对上城头的那一袭白衫。 两位主将,隔着茫茫烟云,无声地对峙着。 “可惜,你不是苏云栖,苏云栖虽然有情,却能够舍去,而你……”雪鸿微垂着头,声音轻若虚无,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所以你将会败给我。” “叶将军,你且瞧瞧这是谁。”城头上,一声清啸传来,白发如雪的中年人静静地立在城头,白衣随风猎猎飞扬,翻卷如云,远远地,望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到那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仿佛孤高弃世的绝代隐士,却又是翻云覆雨的绝代英才。他是一个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但毋庸置疑,他高瞻远瞩,心机深沉,襟怀坦荡,气度宽宏,是真正的人中之龙,唯一能与他匹敌的,也只有同为人中之龙的沙华楼主苏云栖了。 云栖,云栖,如今的你又在何方呢?如果你在,我们联剑杀入洛阳城,定然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请一定要尽快地赶过来——你是那个人期待的唯一的对手,也是唯一有希望战胜他的人。 靖朝镇国大将军身披铁甲,跨上战马,冷冷地注视着城头,不知道为何,他隐隐有种强烈的不安,看到那白衣白发的身影,心头便是一跳。 雪鸿望着叶天然来的方向,淡淡一笑,神色平静如水,却隐隐有种尽在掌握的从容,是的,自从前年七月他起兵太原,靖军的每一步动向,无不落在他的算计中。苏云栖、叶天然虽然及时瞧破了这一点,知道他另有所图,但任凭沙华楼主聪明绝顶,也决计猜不到他到底为了什么放弃整整八十座城——所有的谜底,将在最后一刻揭晓。 他击了一下掌,便有下属得令,下去拖了一个女子上来。那女子一身水蓝色广袖流仙裙,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她面色苍白,瘦得惊人,却有一种病态的美,几近天人。她被几根粗壮的铁链牢牢地绑在城头的一根竖直向上、直插云霄的木桩上,即便换做平日武功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挣脱,何况现在,她被逼服下了雪鸿组织的“十香软筋散”,全身瘫软无力,十成功力发挥出不到一成。 第52章 旧逐似初逢其六 “萧萧”,叶天然瞳孔猛地收缩,望着城楼上的女子,厉喝道。 雪鸿慢悠悠地说道:“这是中原第一美人,多少男子的梦中情人,叶将军,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我便放了她,否则”,他重重一掌击在城头,砖瓦飞溅,早有下属将刀剑对准了绝色女子,雪鸿嘴角沁出清冷的笑意,瞧了他一眼,“这样一位美人,登时就要香消玉殒。” “你想要我干什么?”沉默良久,叶天然寒声询问,握剑的手却微微发颤。 “请叶将军自刎于阵前,我便放了她。”雪鸿遥望着他,眼神锐利如剑,仿佛穿透了城头茫茫的烟云,望见他心底每一个细微的念头。他声音沉沉,如同惊雷轰然炸响。 “将军”,有士兵被此言吓得肝胆俱裂,轰然跪下,望着他们心目中的战神,苦劝道,“不可啊!” 叶天然默然半晌,剑眉一轩,星目中掠过一丝冷光,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 “景初,不要如此冲动!”另一员许真诚眉头紧蹙,厉斥道,扯住他的衣衫,却被他震开,他震惊地望着素来冷定如铁的军中战神微微颤抖着,手指却冷定地握着缰绳,毫不迟疑,策马疾驰,一直到能清晰地望见那个女子容颜的地方,方才勒马停步。 叶天然回望向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士兵,唇畔泛起淡淡的苦笑,刹那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一生相逢过的所有人和事如电一般在脑海中掠过。 “萧萧妹子”,叶天然肩头微微颤动,显然心潮纷涌,难以平静,他慢慢吐出这个称呼,提起一口真气,声音随着冷风默默然传出很远,却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一向敬你爱你,倘若不是在三军阵前,我定会以我性命,换你性命。” 他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迷离而恍惚,稍纵即逝:“然而,莫说我死了,他一定不会放了你,即便他能放过你,我也不会这样做。”他深吸一口气,“并非我对你的感情变淡了,只是,儿女私情绝不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我将追寻一种更高的情感的指引——对国家的忠诚,对士兵的负责,对百姓的热爱,奋战沙场,直到生命终结。” 铁血将军的身躯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着,口中迸出的话却无比坚定,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此刻,我的性命已不属于我个人,而是为三十万靖军共有,因此,我不能死。” 全场皆为之动容,肃立,忽然有人缄默着跪下行了一礼,显然是被他的言辞所震动。 他剑眉怒挑,傲然挺立,笔直如剑,朗声道:“大丈夫生当心怀苍生,死当马革裹尸,如果我今日不能救下你,便算作战死沙场,”他长长的黑发在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昭示着胜利,却隐隐透着无言的悲凉,他回眸凝望,蓦地一挥手,沉声道:“列位记得替我复仇!” “将军!”从后方拍马赶上的副将恰好听见这句话,顿时肝胆俱裂,翻身下拜,拦住叶天然的去路,黄沙漫天,弥散在他的眼中,“将军,靖军不能失去你!”他心中雪亮,雪鸿好深的心机,好毒辣的计划!雪鸿知道叶将军对柳姑娘一片深情,于是利用柳姑娘为质来要挟叶将军,如若他自刎于阵前,靖军必将军心溃散,不战而败。如果叶将军单枪匹马、一人一剑杀上城头去救柳姑娘,却又正中他下怀,恐怕城头已是龙潭虎穴,万万去不得。 想到这里,副将额头上冷汗已涔涔流下,再次拜倒在地:“此刻洛阳城头必然已布下天罗地网,将军,你虽艺高胆大,也不能如此冒险!”副将长跪不起,殷切恳求,“不如再等等,等到苏楼主来,再让他同你一起去!” “不必再说了!”叶天然伸手截住他接下来的话,深吸一口气,平定下心中巨浪滔天,遥望城头一袭飘飞的白衣,冷冷道:“雪鸿,亮剑吧!”他屈指在剑鞘上一弹,铮然一声,寒光如雪,三尺问情剑已出鞘。他握着剑柄,剑光明亮澄澈,与铁甲上霍霍冷光相映,衬得他俊美的容颜一片苍白肃杀 “好!”雪鸿抚掌而笑,那笑容在渺渺云雾里望不真切,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出笑容里尽在掌握的得意从容与看戏一般的冷漠。然而,那缕笑很快僵在了唇边—— “别管我”,那个被迫服下十香软筋软、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不知是因为听到叶天然的声音还是感觉到自身的危机,蓦然间睁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策马狂奔向洛阳城下的将军身影。景初,是你?她憔悴的容颜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光芒焕发,嘴角也似有朦胧的笑意泛起,却是那样的渺远而无奈。 她强提起一口真气,厉喝道:“景初!不要来!别管我!”雪鸿眸中寒光陡然一闪,看管她的人得到无声的示意,重重一剑刺入她左肩,鲜血飞溅,剑刃洞穿了琵琶骨,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曾经练过武、心志如铁的她竟也险些坚持不住。武功,怕是全废了吧?她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显然是痛到了极点,却死死地咬着牙承受下来,甚至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愿发出一丝一毫声音让他分心。 洛阳城门开了一线,随即又飞快地合上,冲出来的小股士兵是雪鸿的心腹精锐,团团围住叶天然,欲要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叶天然一剑挑开横挡在面前的士兵,仰头却望见这样一幕,心中一惊,高声喝道:“别动!我来救你!” 嗖的一声,长箭从城下破空而来,蓦地将刚刚动手的人钉在墙上!叶天然眼中寒光一闪,回身唰唰唰三剑逼退敌人,快马冲出敌营,挽弓如满月,嗡,弓弦震颤,箭去势如电,直直地射向雪鸿的心口! 然而,只是一分神,身后的追兵已迫上来,他颈部竟已挨了一枪,鲜血慢慢从嘴角沁出。靖军战神胯下奔马如雷,来回冲突于阵中,他一人一剑,孤身厮杀,虽然武功高绝,亦是猛虎难敌群狼,受了伤后,动作渐渐有些迟缓。 雪鸿屈指一抓,将射来的箭接在手中,锋利的箭镞割破他的手,鲜血如缕,缓缓涌出。他望着城下的叶天然,清冷孤高的脸庞亦有动容之色,从三百步外射箭,从低处射向高高的洛阳城头竟依旧如此劲而疾! 可惜,一代天骄,今日注定要殒命于此。他莹润瘦削的手指在衣袂下慢慢握紧了。 “两位真是鸿雁情深,可惜我这一生饱饮情场苦酒,最见不得人恩恩爱爱。”雪鸿负手而立,雪衣随风鼓荡,面容亦如雪般沉寂,不带有半点情感波动,只是在说到“情场苦酒”四字时,声音微微一黯,随即却又冰冷如常,叫人怀疑刚刚是错觉。 他站在洛阳城头最高处,俯视着拍马赶来的叶天然,深邃如星的眼眸中复有又深不见底的笑意泛起,如同水面上的点点涟漪,他淡淡道:“叶将军,没听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吗?” “我只知道,情深似海,日月可鉴,青山不移,黄河不清,沧海桑田不换,此情不渝。”叶天然微微颔首,眼中有讽刺的光芒闪动,“你痛失恋人,便以己度人,扭曲天下有情人的情感,岂不可笑至极?” 雪鸿面色一变,手指慢慢握紧成拳,似是在勉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恨,冷冷地讥诮道:“我倒要看看两位是如何‘情深似海’的!” 叶天然陷入重围,无暇应答,如果他此时抬起头来,就会发现,蓝衣女子暗淡的眸光忽然变得灼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她消瘦的身躯在冷风中微微发颤,纤细洁白的手却渐渐握紧了,掌心仿佛蕴含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她袖间五光十色,光华绝世,曳动着万千剑气。这是峨嵋派的利刃绮彩剑! 剑,隐入剑鞘中,却已有凛冽寒意扑面而来,奇寒彻骨。她手指慢慢移动到剑柄上,唰的一声抽出绮彩剑,丁零当啷,铁链落地的声音清脆动听,接二连三地响起,所幸四周一片刀剑相交、金石相击的铿锵之声,没有人发现异样。 柳萧萧深深凝望着叶天然,仿佛要在生死永诀前再看一眼心上人,纵是去碧落黄泉,也要深深地记住他的容颜。她忽然长身而起,手臂上三十六只玉环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清脆悦耳,柔软的衣袂翻卷如浪,长剑如虹,刺向雪鸿的后心。 凌厉的剑气自后心袭来,迫得长发高高扬起,料不到她挣开枷锁,猝然发难,雪鸿微微一惊,长袖舒展,卷起她的三尺剑刃,向后退却。衣带本为天下至柔之物,注入绵绵不绝的内力后,却如一张柔韧的大网,任凭她一柄长剑如何左冲右突,硬是无法斩断。 第53章 旧逐似初逢其七 柳萧萧白玉般的额头上有汗珠慢慢滚落,手中的剑刃似有千钧重,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雪鸿冷冷地望着她,眸光冰冷肃杀,即使隔着雪白的衣带注视,还是有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渗入骨髓。 被这样强大的气息所迫,柳萧萧不禁打了个寒颤,到此刻,她才明白面前的人又怎样可怕的武功,他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普天之下,只怕除了沙华楼主,没有任何人能匹敌吧!不论是她,还是叶天然,都不行。 可是,她怎能眼睁睁地望着叶天然死去?她苍白的脸庞上忽然泛起一抹晕红,仿佛已有了某种决断,忽然猛地松开手,绮彩剑铮然落入雪鸿衣带中。她十指紧扣,掌心向天,仿佛在做某种召唤的手势。 雪鸿心头莫名地掠过一阵寒意,他忽然想起,峨眉派典籍中曾记载过一种至高法术,人剑相御之道——大凡习武之人,都是以人御剑,御剑的人却大半无法感应到剑魂的存在,更难以与之沟通,故而难以发挥出剑的威力。名剑是承天之命,人神共铸而成,大多有灵,以剑御人之法,便是受剑冥冥中的灵识指引破敌,此时,剑已非剑,而是人。 历来,除去寥寥天资高绝的几人,鲜有人能习得人剑相御之道,四百年前,峨眉派开山祖师妙风师太悟出其中肯綮,遂将心得记于典籍之中。然而,这种玄妙功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峨眉派后人虽然守着前人的智慧结晶,四百年间竟无一人学会,反倒招来别的门派的觊觎,险些遭到灭门之祸。 莫非,这便是失传已久的“人剑相御之道”?雪鸿素来小心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席话如闪电般自脑海中掠过,雪鸿高高纵起,骤然后退,同时右手一扬,绮彩剑带起空中万道彩光,轰然一震,深深插入他身后的城墙中,只露剑柄。 因为刚刚的一番剧斗,柳萧萧面色苍白如纸,倚着城墙断断续续地喘息,先前凭借着内力强行压制下的十香软筋软的毒复又发作,那种剧烈的毒性顷刻间侵蚀了她所有的力气,甚至连动一动小拇指的劲都没有了。 她勉力抬起头来,望着城下一身铁甲的叶天然眼中有朦胧的光,低低地说道:“景初,我走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声音轻轻地在风中飘散,夹杂着城头守卫士兵的喝彩声,见到主帅露了这一手内功,他们无不轰然叫好,然而,这一声喝彩很快变成了惊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柳萧萧伸臂在短墙上轻轻一撑,身形轻盈如蝶,从城头纵身一跃,飘然落下! 蓝衣翻卷如浪,如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在半空中折翼,倏然下坠! 城头上、城门下的人同时抬起头来,望着女子猎猎飞扬的蓝衣在风中鼓荡,划起美妙的弧线! 呼呼风声夹杂着惊呼声回响在耳畔,她凝望着疯狂地斩杀敌人,向着此地冲来的叶天然,凄然一笑,倾世的容颜上有泪水慢慢流下:“再见了!” 叶天然微微颤抖着,望着她慢慢滚落在地,只觉得如入寒窖,止不住的寒意从心头升起:“萧萧!”他挥剑杀向前去,如痴如狂,杀光他们,挡在他和她之间的所有人! 剑势如虹,划破长空,炫目的剑光在空中划过肃杀的曲线,淋漓的鲜血为青冥长天染上了一层血色,所有的士兵都震惊地望着那个身披铁甲的将军疯狂地厮杀于阵中,每到一处,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快,快!”副将率亲兵快马加鞭地疾驰,离此地不过百步远,看见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的战神,脸上的担忧之色尽显无疑,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扬鞭催促马前进,“将军纵然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气力也有耗尽时,这样的车轮战会拖垮他的!” 此时,高高立在城楼上、俯视下方情景一览无余的雪鸿也偏过头,手指点向下方密密匝匝的包围圈,对着身旁的参谋道:“这些士兵武功虽低微,人数却多,足可拖死叶天然。”他慢慢握紧了手,神色中有一种深深压抑的得意,叶天然一死,靖军不战而乱,不日即可北上攻破国都长安,一统天下,江山易主,指日可待! 更重要的是,那件事,也将要实现了!他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主上圣明。”参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叶天然将头盔高高地掷了出去,蓦地砸中一人的头,翻滚下马,脑浆迸裂,死状凄惨。他满头青丝迎风猎猎飞舞,宛如一面象征着死亡与肃杀的招魂幡。众士兵心中大骇,却碍于命令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却只是在外侧远远走动,不敢靠近那人。 恨欲狂! 什么流芳百世,千秋功业,不过一纸虚名,何足道哉! 早知如此,他便与她携手归隐,再也不过问这沙场战事,也好过今日这般结局! 叶天然神情木然地挥剑厮杀着,看着一个又一个敌人在自己身前轰然倒下,犹自睁大双眼,望着远方,死不瞑目——他们是否在守望着远方的什么? 如一桶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下,心中疯狂的愤恨和杀意在逐渐褪去,他忽然感觉到内心无比宁静,即便是千钧巨岩落下,也无法掀起心中的半点波澜。他冷眼望着千军万马厮杀,仿佛那一切和他再无关系。 每一个负伤的人倒下,永远向着家的方向——是否,那里有高堂老母深夜提灯,静立小巷,守候他归来?是否,那里有青梅竹马的恋人灯下缝补征衣?是否,那里有懵懂天真的孩童望着饭桌上永远空着的位置,在那里放上一碗饭?是否…… 当士兵们死在他的剑下时,远方又会有多少妻子正对着画像祷告丈夫平安,祈求他早日归来?他一剑粉碎了她们一生的盼望。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在意的人,每一个人都被别人在意着,他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的爱人死去,而让更多的人遭受到同样深的痛苦? 这一刹那,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半生所追求,所荣耀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一将功成,何止万古枯?这样无休无止的杀戮,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人本来是爱好和平的生灵,为何却因为阵营的不同而自相残杀,将矛头指向自己的手足同胞? 心中的寂寞空虚如一潭深泉,猝然涌上来,仿佛要将他吞噬。每一个所杀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遭受情感的重重纠葛,他忽然再也不愿动手! 叶天然凄然一笑,喟然长叹,蓦地松开手,咣当,问情剑从掌心无力地滑落在地。 围攻他的诸人心中暗喜,只道他已气力耗尽,无力反抗,一时间,数十柄金戈从不同角度,齐齐攻上,一时间,竟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 那些围攻者也在颤抖着,也为此而动容。这个人是靖军中的战神,这他们这些叛逆者恨极眼红、却始终不曾奢望这样轻易杀死对方。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样的人,不应该颓然地双拳难敌数手地死于围攻,而应该慷慨壮烈的,在千军阵中谈笑催发,所向披靡,就算是输,也应当是英雄迟暮的死法。可是他偏偏就选择了这样地去,这样地颓然,为了自己的感情和私心里钦慕的对象不惜一切,让人可怜又可佩。 所有的一切,便将终结在此刻,萧萧,有我相伴,你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至于凝聚了他一生心血的靖军,不论如何,他们本是为战争而生,是非正义的存在,且由它自生自灭去吧! 然而,就当他闭上双眸,引颈待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金铁交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风里片片碎裂,然后轰然坠地,等到他睁眼的时候,所有士兵手中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截戈柄,他们惊愕而恐惧地望着手,相顾无言。 “景初,走!”有淡漠的声音传来,隐隐夹杂着深切的担忧。 “云栖?”他讷讷道,愕然地抬头望去,青衫剑客长发飘飞,卓然而立,仿佛遗世独立的隐士,孤高而桀骜。周围的士兵仿佛得到了雪鸿的命令,齐刷刷地后退,让出一条道来,他们凝神望着风采绝代的沙华楼主,悠然神往,那是武林中不朽的传奇。 苏云栖微微颔首,遥望城头白衣如雪,眸中似有星星点点的异光浮动,他冷冷道:“足下此事并非英雄行径。” 雪鸿默然半晌,竟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一挥手,示意手下人撤回,士兵得令,齐刷刷地退下,训练有素,很快隐入城门中不见。 “果然,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对手”,雪鸿遥望着万军中猎猎飞扬的青衣,蓦地眉间一沉,手指轻轻敲打着城头的女墙,眸中似有赞赏之色一闪而过,没有因为对方先前对他的批评而产生丝毫不愉,只是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人中之龙啊!” 第54章 此身非我有其一 洞外,冷风呼啸,寒风凛冽,如刀如剑,深深地刺入肌肤;洞内,篝火熊熊燃烧,温暖如春。到底是这火让身体温暖,还是那醉人的情意温暖了人的心? 一对年轻男女并肩坐在篝火前,男子长袍束发,眉目俊朗,女子身着红衣,秀气而冷漠,正将手伸在火上烤。“辉夜,你就带上我一起去吧!”她垂下头,殷切地请求他。听她的语气,显然今日已为此事争论多次,辉夜却没有一次同意。 “带上你?岂不平白无故多了个拖累。”辉夜冷冷地嘲讽道,眼底却有浓郁的关切和一丝不舍。他不给红衣女祭丝毫发话的机会,以极快的手法封住她的五处大穴。他静静地望着她,想在此生中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时刻,几句告别的话,然而,心中的剧痛和眷恋如潮水般涌上来,一时间,脑海中千言万语交错,他缄默在那里,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宸湮平躺在地上,泪水涟涟,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仿佛要将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深深刻入心底,化为生命的烙印,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忘却。她在心底无数次无声地呐喊,“辉夜,别走啊!”然而,由于被点了穴,她不断挣扎着,竟然无力开口,只能用眼神无声地祈求他。 望着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上滚落的盈盈泪水,辉夜只觉得她的每一滴水仿佛都化作一柄利刃,将他的心狠狠凌迟。他蓦地紧紧抱住她,只感觉到她娇弱的身躯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仿佛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弱柳。宸湮苍白的脸庞泛起红晕,宛若冷风中悬崖上的血色蔷薇,她轻轻倚靠在他胸前,只觉得心中荒凉若死,泪水如断了线的珠玉,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他捧起那张俏脸,重重地在她如丁香般柔软的唇瓣上印上一个吻,咸涩的泪水冰凉彻骨,顺着嘴角慢慢滚入喉中,辉夜只觉得心中剧痛如万箭穿心,再度用力抱紧了她,仿佛想把怀中女子揉碎了融入身体中。 宸湮心中到底悲大于喜,多年来心中冰与火的交战让她心力交瘁,她静静依偎着所爱的人,脸庞殷红如血。苏云栖恍然惊觉,自己心中对这清丽出尘、俏丽无双的女子竟有如此深的爱恋,今生今世,一缕情丝牵牵扯扯,难以断绝。 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声音飘渺恍如梦呓:“今生今世,你是我吻过的唯一一个女子。”落在掌心的热泪仿佛箭一样灼伤了心,他神色中有罕见的温柔,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你若死了,我便也不活了。”心底有一道声音这样说道,她心中一跳,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辉夜,嘴角露出温柔笑意。 辉夜却似早就看出她的想法,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乌黑的发丝,然后慢慢移开,从容、稳定、不带一丝留恋,他微微一笑,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伸手点了她的睡穴:“薇儿,睡一觉吧,醒来了,一切就会过去的。” “你……”宸湮心中惊愕地无以复加,只感觉神智瞬间溃散。知道这一去便是生离死别,她俏脸倏地惨白,紧紧望着辉夜。 他轻轻将她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握着她雪白柔荑,轻声嘱咐:“记得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倘若没有你,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心底的声音如惊雷般轰然炸响在耳畔,脑中一阵眩晕,她的手无力地从他的掌心滑落。 洞门外的凌厉剑光如一缕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撕裂了辉夜心中的那片柔软。“一定要好好活着!”他轻喝道,倏然起身,狂风似的向外冲去,没有再看她一眼,他怕自己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更怕再迟疑下去,就真的无法离开了。 “不要啊”,宸湮心中一急,喉间的穴道竟被强行冲开,然而,那微弱的声音细若蚊吟,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还未出口就已经被夜风吹散。 “辉夜,别去!”内心有声音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然而,她的眼睛却背叛了意志,再也支撑不住的慢慢阖起,在生命中毫不留情的诀别时刻,她竭力想要看清他最后一眼——然而,残酷的是,即便在最后相见的时刻,留在眼中的,依旧只有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 那决绝离去的白影,终究是为她的余生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洛阳城前,靖朝军营。 自叛军正式宣战到如今的十月二日,已是三月有余,靖军在大理国、南诏国的支援下,收复失地,势如闪电。原本,在镇国将军叶天然的建议下,兵分两路,一路大军沿昆仑南下,一路大军沿珠江溯流南上,会师洛阳城。而今,天下唯有洛阳一座孤城还在叛军掌控之中。叛军首领赵无尘率军负隅顽抗,仗着天时地利,靖军已围城半月有余,仍是毫无进展。 近日,在瓜州、金陵一代直追穷寇的军中战神叶天然终于到来,靖军听闻消息,士气大震,攻城的火力已猛了许多,当叶天然到达军营,洛阳城的北大门竟已落入靖军手中。 这就是战神,所有靖军的精神领袖,虽然靖太祖已在军中坐镇,然而,所有士兵仍是殷殷期盼镇国将军的到来,他将要到来的消息,便足以抵上几万雄兵。 然而,这个素来冷静从容、雷厉风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铁血将军,如今却面色苍白地静立在自己的军帐中,屏退所有亲兵,只有地位仅次于他的第二大将许真诚静立在一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似乎在劝说着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你何苦如此?”望着精神颓丧的叶天然,许真诚剑眉一轩,欲要发作,还是生生按捺下自己的怒火,耐心地劝告道。 叶天然恍如未闻,身形如风而起,拂开他,静立在军帐前,透过军容整肃的军队,望着洛阳城下,他空茫的目光穿透了茫茫人海,仿佛望见了那个无力瘫软在地的蓝衣女子,满身鲜血,他们四目相对,眸中的悲哀比山高比海深。 那从城头纵身跃下的决绝身影,如同蓝色的闪电,倏然划破了地老天荒的誓言编织的梦境。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竟有一颗如此刚烈的心,当她被赵无尘下了药,武功尽失,绑在城楼上时,她强行聚起最后一丝真气,挣脱了绳索,望着远处策马疾驰、如风一般赶来的他,微微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坠入了深深的梦魇。 萧萧,你依旧还是如此决绝,却将生离死别的抉择放在我面前,和你同行的人,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呢?叶天然痴痴如木雕般站在那里,许久不动。 “叶天然!”许真诚用力扳过他的肩膀,厉喝一声,将他不知飘往何处的魂拉回来。然而,那一瞬,同样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惊愕地发现,叶天然的眼里居然隐隐有泪。那个只流血、不流泪的战神也会流泪吗? 许真诚松开他的肩膀,声音不觉软了下来,喟然长叹:“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吗?”望着战神霍然抬起的头和眼中如剑的利芒,他微微皱眉,“柳姑娘为了不连累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你如果不拿下洛阳城,怎么对得起她的芳魂?” “谢谢”。良久,叶天然低声道,声音冷涩而锋利,宛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刃,他眼里的利芒渐渐息了下去,望着自己的同僚,神色复杂,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有军务在身,走吧!” 军帐的帘子刚刚被阖上,又有一只手将他掀开,进来的是监军。靖朝虽名义上有监军这个职务,监管军队事务,甚至可以干涉军队调度。然而,监军多由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担任,靖朝的每一位将军,从叶天然、许真诚到军师苏伊,哪一位是易取之辈?皇帝和大将,监军两头都不敢得罪,夹在中间,分外艰难。 “叶将军,圣上命你后撤十里驻军。”声音不大,听在叶天然耳中却不啻于晴天一声霹雳,他又惊又怒,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如刀锋,逼视着监军,冷笑道:“萧萧尸骨未收,我要去面见圣上!” 监军面露难色:“这……”然而,抬头一望见叶天然那凌厉肃杀的眼眸,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再联想到平日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和叶将军的种种传闻,他顿时心下一沉,咬了咬牙,道:“倘若出什么事,由你担待。” 叶天然冷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扣住他脉门,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监军只感觉到手腕一麻,全身无力,几乎是被后面人硬拽着往前走。他心中暗骂,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叶将军素来性格疏狂倔强,有时倔强起来,即便太祖也要让他三分。叶天然素有凌云之志,不甘久居人下,太祖如此精明的人,怎堪不破他心中所想?只怕早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爱其才,又确信他的手腕足可驾驭这员爱将,所以才一再容忍他的逾矩。 第55章 此身非我有其二 只是,这次叶将军显然是动了真怒,太祖也绝不会退让,一旦吵起来……那个下场只怕是谁都能猜到的。监军眼中恶毒的神情一闪而过,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到了”,他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望了守卫在门前的太祖亲信侍卫,眸里闪过一丝锐芒。叶天然看在眼里,冷冷地拨开他的手,轻轻掀开帘帐,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方军帐内空间并不大,只容得下一方床榻、一张桌子。巨大的羊皮纸地图从桌上垂落,余下大部分铺在地面上,地图上圈圈点点,已经十分破烂,道道朱笔勾勒的印记由南向北,贯穿了整个地图,那是叛军进攻路线,还有一部分用青墨着重标出,那是靖军部下的防线。不用看,叶天然也明白那地图正是他烂熟于心的东西,河南行省各城城防图。 “你来了。”老者微微弓腰站在桌前,拿着尺木细细研究洛阳城防。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虽然极轻,却逃不过他的利尔,他手指向床榻,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地图,淡淡道:“坐。”简单的一个字,却带着一种压迫力和不容质疑的威信,让人不得不服从。 细细看去,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虽然垂老矣矣,眸中展现出的强大的精神力却更胜于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翻云覆雨,掌控天下,然而,没有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挫败了多少叛乱,甚至这一次不惜生死豪赌,只为将暗中蠢蠢欲动的逆党一网打尽。 这就是金戈铁马三十年,马上打江山,马下治天下的靖太祖,连轻鸿。 叶天然望着苍老而略显疲惫的靖太祖,淡漠的眼眸中微微有一丝动容,道:“圣上,为何要我后退十里撤军?” “一鼓作气,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太祖负手,说出了这句兵书中常见的话,他淡淡地解释道,“洛阳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叛军居洛阳城中以逸待劳,我军须得出奇制胜。” 叶天然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引来洛水,水淹洛阳城!” 太祖抚掌大笑:“爱卿果然是聪明人。”他眼里的神光慢慢冷了下来,似是在忧虑什么,良久,剑眉一轩,道,“赵无尘蛰伏南华山十年,创立雪鸿组织,必有后招隐而未发。我已派许真诚率五千精锐据守洛水,倘若赵无尘亲自出马,五千精锐实是不堪一击。” 他叹了口气,似是一时间想不出十全十美的方法,望着叶天然,道:“爱卿先退下,率军后撤吧!” 叶天然将心一横,跪地请命:“天然斗胆请求前去为柳姑娘收敛遗容。” “放肆,一国之君岂容你如此作为?”太祖勃然大怒,一改先前的平和之色,怒喝一声,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镇国大将军,似乎要喷出火来,“叶倾靖便教出你这等水平出来?” 叶天然自为将以来,从未见过太祖如此发怒,不由得微微一怔,然而,听得他提及家父,怒火上涌,强行平定了情绪,冷冷道:“陛下,莫要辱及家父。” “辱及你父亲?”太祖望着他这副神气,怒火更甚,一拂袖,冷冷道,“自小将你寄养在叶倾靖处,便是学得这等水平?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平白去送死!”他负手而立,气势夺人,目光凌厉如刀锋。 叶天然微微冷笑,丝毫没有被太祖的气势所吓倒,他性子执拗,所服的唯“理”之一字。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泠然无惧,嘲讽道:“圣上自是可以谴责我父亲,三月前,荆州城破,圣上竟没有派出一人一骑救兵!如这般懦弱无勇、弃君臣情谊与不顾,岂不叫靖朝四十万军士寒心!”声如惊雷,响彻在这一方不大的军帐里。 “罢了”,太祖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说,微微一怔,目光竟软了下来,望着他,慨然一叹,仿佛转瞬间苍老了十岁,“叶倾靖戎马一生,自城主夫人死去的那一年,他早有弃世、殉国之意,大丈夫死于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 “何况,荆州素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叛军占领经历一番血战,已大大削弱他们的力量,若我没有猜错”,太祖声音一顿,破天荒的耐心解释道,“现在荆州城一定已经化为一片火海,若非他以身饲虎,焉能减轻敌人的戒备之心,中我之计而不知?” 叶天然眸中冰冷戒备之色稍减,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你在外领兵征战,多有传闻说你不甘久居人下,我却仍始终待你如一?”太祖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要看进他心底。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目光中展现出的精神力量,仍然让任何人为之心惊。 叶天然心中陡然一惊,起身踱步,淡淡道:“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你既待我如此,我又是真正的国士,我怎会反叛于你?”他心中隐隐有种奇妙的预感,仿佛今天将要揭开一个关于自身的最大谜团。 “不”,太祖慢慢摇头,望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一字一顿道,“只因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 不等叶天然回味过来这句话中的意思,太祖已揭开了谜底:“你便是我的儿子。” “什么?”手中金盏轰然碎裂,叶天然震惊地抬头,心中却凛然,先前一切谜团,在此刻随着他身份的揭露,都慢慢解开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太祖明知他不甘久居人下,仍要将他作为左右手,为什么城主府的侍卫望见他会说那些话,为什么骄傲如许真诚一直对他恭恭敬敬…… 他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太祖,目光沉静如水,其下隐隐有波澜滔天:“我母亲是谁?” “梅妃。”靖太祖声音冷涩哀伤,仿佛陷入了对那个女子的怀念中,梅妃江映雪,他一生中唯一深深爱过却又转瞬间失去的女子,她容貌秀丽,才华横溢,孰料天妒红颜,芳华早逝,徒留太祖一人在深宫中深深怀念罢了。因而,这么多年来,后宫三千佳丽,他碰都未碰过他们,实际上也只不过叶天然一个独生子而已。 想到这里,他责备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低声道,“你可明白?你未来注定要做这里的君主,岂能如此率性而为?”太祖眉间一沉,语气沉重,“若你这般,倘若不改,以后迟早要吃大亏的。” 叶天然知道此话一出,已无转圜余地,俯下身来一拜,叹道:“天然领命,率军后撤。” “我知你心中不服,且随我出帐看看。”出乎意料,太祖沉思半晌,叫住了他。夕阳从军帐外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叶天然惊讶地发现,这位朝夕相处却第一次相认的父亲,由于长时间多度的劳累,已经两鬓斑白。他心口一滞,陡然涌起复杂的情绪。 “你看”,靖太祖枯瘦的手指越过守卫军帐的众军士,远远地指向洛阳城下。叶天然顺着他的手望去,目光忽然一凝—— 绯衣如血,白衣如雪,两道身影剑一般逼近柳萧萧坠落的地方,他们手中的一刀一剑在日光的映照下,白光蓝影交织,刀剑如梦,宛若清晨浅尝辄逝的露水,夕阳下融化的初雪,美丽梦幻中带着肃杀,隐隐有种转瞬芳华破灭的叹息。 朝露刀,夕雪剑!与落英散云齐名的一刀一剑今日终于又再现人间! “云栖”,他低低地唤出这个毕生至交的名字,念起他此刻或许也在阵中,心中的感激无以复加,他抚摸着掌心的问情剑,长舒一口气,眼底慢慢流露出毅然决然之色。 “你交了一个好朋友啊……”太祖目光牢牢锁定着厮杀于千军万马之中的沙华楼两位护法,蓦然间叹息了一声,“好一个沙华楼主,我真料不到他会如此。” “怎么?”叶天然诧异道,心中却有一丝浓郁的不安感泛起。 太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我戎马一生,建国后虽然天下太平,却有两大心腹之患,一是国家初建,根基未稳;二是蛮夷难平,时常作乱。”他声音一顿,波澜骤起,“苏云栖身为前朝皇室之后,虽为武林盟主,却并未兴兵作乱,他曾与我结盟,只因不愿天下生灵再遭战火涂炭,真是个响当当的侠客。” 他微眯起眼,抬头望着苍穹中沉浮不定的斜阳,神色迷茫:“这样心怀苍生、以天下事为己任的男子汉,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将相能及得上?” 虽然心中对苏云栖的身份早有预感,叶天然仍是微微吃了一惊,他默然半晌,对苏云栖的敬佩更深了一层,隐隐夹杂着一种深切的担忧,他与他相交莫逆,十年生死之交,然而,当友人身遇险境,他却无法拔剑相助,甚至无法再靠近他一点点。 第56章 此身非我有其三 心中负罪感将要把他压垮,叶天然强定下心神,神色淡然如水,望着面前浴血奋战的军士,心忽然冷静了下来:“其实有时候,仇恨并没有那么重要。” 太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中说不出是赞许还是叹息,他苍老的脸上忽然泛起些许欣慰的笑意,望着叶天然,微微点头:“你既能悟出这个道理,将这个天下交到你手中,我便也放心了。”他忽然出手,闪电般的封住叶天然血脉。 他虽多年居于深宫,勤勉政事,但早年武功仍未丢下,仍较叶天然稍高一筹。叶天然离他最近,又毫无防备,登时被他制住血脉,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叶天然失声,心中强烈的不安在此刻达到顶点。他感觉到有两方冰冷而坚硬的东西被塞到掌心,定睛一看,竟是兵符和帝印。 太祖似是看出他心中的疑虑,淡淡道:“我六十年成就千秋之功业,皆是浮云,只有三点可取,一是云侵孤虚之道,二是奇门遁甲之术,第三便是那点微末功夫”,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竟似在交代后事一般,“第一项艰深博大,你虽天资聪颖,亦要于实战中慢慢领悟,第二项帝王之学,稍有不慎则祸国殃民,不学也罢,至于第三项,假以时日,你必可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他语速越来越快,到此处却突然慢了下来:“我已拟好诏书交付李丞相,孩子,做个合格的帝王不容易,麾下许真诚等大将可以重用,文臣中,李丞相之后,可用霍青嵋、苏伊为相。” 叶天然身子一僵,已明白他要干什么,迟疑半晌,终于冲口而出:“爹……”想要说什么却哽住了。 “好孩子……两个时辰之后,血脉自会解开”,太祖低声吩咐亲信侍卫将叶天然送回军帐,再不看他,翻身上马,疾驰到那面“叶”字大旗下,挥刀一斩,对方派来夺旗的人头颅已咕噜噜滚落,太祖弯刀向天,怒喝道,“靖朝的儿郎们,跟我杀入敌阵中!” 余下十万大军齐声高呼,声震洛阳城,山鸣谷应:“天佑大靖,国祚绵长!”一身铁甲的太祖一马当先,胯下红马异常神俊,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千骑精锐硬生生地将铁桶般的敌阵冲开一角,从万军中杀开一条血路。 叶天然在侍卫的搀扶下,静立在帐前,只感觉胸中沸腾的热血渐渐冷了下去,“爹,云栖,萧萧……”他无声地呼唤着这三个名字,素来桀骜轻狂不信命的镇国将军,在这一刻却隐隐祈祷着冥冥中的命运,能为保家卫国的靖军带来一线生机。 “那是什么人?”耳畔忽然听到一阵惊呼,叶天然霍然睁眼看去。敌军阵型已慢慢溃散,在阵中最显眼的角落,青影白衫猎猎飞舞,刀光剑影交错,他们轻功卓绝,御风而行,自敌人头上踏过。他们势若奔雷,携手并进,累累尸骨堆满了他们前进的道路,到后来,他们所到之处,所有的敌军无不胆战心惊,自动向后退却,让出一条道来,有少数几个悍然不畏死的冲上前来,仿佛被看不见的利刃洞穿了眉心,轰然倒地。 血脉虽封,眼力还在,叶天然能看出他是拔剑伤人,然而,他拔剑的速度快到没有人能看清。普天之下,除了沙华楼主苏云栖,还有谁能使出这般出神入化的剑术?叶天然心下一宽,定睛望去,神色不觉变了变,与苏云栖并肩而行的白衣人,赫然是南离教的核心人物辉夜! “好家伙,原来辉夜早就成了你的卧底。”叶天然嘴角绽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语道,声音里不知蕴含的是叹服还是抱怨。 “正如我早已经成了无尘主上的卧底。”一旁,搀扶着他的侍卫忽然冷冷地接口道,话语中杀气森森,他感到颈部一凉,侍卫身手矫健,若脱笼之鹄,从他腰侧唰地抽出问情剑,横在他脖子上。 “问情”,他无声地呼唤着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稀世名剑,然而,血脉被封,感受不到主人气息的问情剑不断抖动着,嗡的一声长鸣,将他脖子割开一道伤口。 “叶将军,我奉劝你不要乱动。”侍卫感觉到叶天然的异动,冷冷道,他的身手放在武林中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却甘愿雪藏二十年,只为今日千载难逢的机会,猝然发难,击杀未来的帝王,一举动摇靖朝的根基。 叶天然苦笑道:“我只想问一句话,他给了你多少钱?” 侍卫默然良久,枯涩如死的眼里闪过一抹灼热的光:“事成之后,天下之大,随我去得,得到的钱,足够子孙十代也用不完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赵无尘那样的一代枭雄,事成之后,怎么会容你活下来,授人以话柄?你杀了我,等于杀了你自己。”叶天然试图从心理上瓦解对方的防线。 侍卫手中的剑颤了一下,显然在迟疑,他一咬牙,望着剑下毫无反抗之力的镇国将军,目光中突地狠厉之色大作,恶毒地笑了:“但我现在,只需要杀了你就够了。”他猛地将剑刃往前一送,眼里有嗜血的快感。 叶天然闭上眼,心中悲凉如死,却隐隐有种解脱的释然,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铮,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有金石相击之声传来,其音铿锵,侍卫只感觉到手腕一麻,问情剑倒飞出去,凌厉无匹的剑光袭来,侍卫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远远地被抛开去,重重地跌落在地。 来人白衣如雪,清秀如玉,仿佛是个如瓷器般精美绝伦的小姑娘,睥睨之间的霸气和眉宇间的冷傲却让人瞬间忽略了他的绝世容光。 “白茗?”有些头痛的,叶天然按着额头,唤出了这个打了多年交道的人的名字。白茗,雪鸿组织中谋略极高、武功登峰造极的绝世天才,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俊美。他微微苦笑,心知自己血脉被封,到了对方手上绝无幸免的道理,“你要杀便杀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茗一挑秀眉,竟动手解开了他的血脉。 “怎么,你要和我堂堂正正一战,然后再杀了我?”叶天然神色惊讶,忽然发现面前这个人是很骄傲的,这种骄傲,不是挂在脸上的傲气,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屑使用那些鬼蜮伎俩。 “赵无尘能在连轻鸿身边安插奸细,苏云栖就不能在雪鸿组织里安插卧底吗?”白茗微微冷笑,直呼当朝皇帝的名讳,神色之间毫无顾忌,他将问情剑递给叶天然,重重地一掌拍上他的玉枕穴,叶天然全身一震,便觉得血脉倏然畅通,运行真气,再无先前如针扎般的刺痛感。 “走!”白茗不给他丝毫感谢的机会,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清冷,宛如命令。 “去哪里?”叶天然神色茫然,定定地望着他,问道。真是个谜一样的人啊! “洛水畔。赵无尘要借地势之利发动九幽归罔阵。”话音未落,他人已如风一般飘远,一袭白衣微微扬起,宛若折翼的白蝶。 “九幽归罔阵?”叶天然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当下不假思索,飞身向那道白影追去,额头上冷汗已涔涔而下。 深秋的洛水畔,秋风习习,冷雨绵绵,湛蓝的高天背后,仿佛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一如此刻落在靖朝大将军的眼中,萧萧雨幕之后晦暗不明的剑光。 艄公划着一只乌篷船,飘飘悠悠地划到渡口,手中的长篙如同一柄锐利的长剑,削开厚重的雨幕,艄公声音清朗而激越,清晰地传来:“客官,可要坐船?”老翁身披蓑衣,头上覆着草帽,雨丝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滴落在他的脸上,那张苍老枯朽的脸仿佛被一种异样的光芒晕染开,竟一瞬变得勃勃有生机。 两个影子静静地立在靠近渡口的岸边,冷风卷起他们的衣袂,交错飞扬,宛如画中人。闻言,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两人都默不作声地跳上船,手指却暗自扣紧了袖间长剑——洛阳城累月战乱,烽火连天,普通百姓早就拖家带口地撤离,城里士兵的饮食起居甚至还需要自行解决。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岁月,洛水畔的渡口,竟然还有一位老翁,气度闲适,从容不迫地撑船渡人。这老叟定非常人,只是不知是友是敌,他们心中警惕,登上了船,当即一左一右,似有意似无意地围拢上去,封锁住老翁的退路。 “公子将要到哪里去?”老翁却似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动,一直慢悠悠地划着船,蓦地抬起头,凝视着刚刚上船的两个年轻人,左首的白衣少年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宛似秀丽精致的小姑娘,眉目间却有淡淡的杀气,并非可以流露,只是他生来便带着冷漠肃杀之气,叫人觉得难以亲近。 第57章 此身非我有其四 右边的是个黑衣公子,星目剑眉,英姿飒爽,修长的手指拢在长长的袖袍中,眼底含光不露,却依稀有着运筹帷幄的从容霸气——哦,竟然是个一眼望不到底的人?他微微一惊,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当即凝神注意他们二人的动作。 “我们要去洛阳城的另一头。”白茗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船沿,他出神地望着船底漾起的层层清波,涟漪里,自己的倒影如梦境般片片碎裂,他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不安,稍纵即逝,他按着心口,无声地长叹。 “不,我是问——公子以后将何去何从?”老翁声音沉沉响起,极缓慢,极从容,他目光平静如水,落在白茗身上,仿佛看到他的手已在袖间悄悄握紧了剑柄,“公子难道就打算这样漂泊一生?” 一瞬间,白茗眼中闪过雪亮的光,却很快消泯于无形,他警惕而戒备地望着身旁的艄公,看着他手中的长篙上下晃动,老翁的话似有深意,一语点中了他心中的魔障。那个他心中迷茫困惑许久而难以解脱的问题,忽然从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抽离出来,被摊开到阳光下曝晒,仿佛一瓶浑浊的水静静放置在太阳下沉淀,终于,那些杂质慢慢分离出来。 “只怕公子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不愿明说。”老翁眉宇间一派淡然,从容自适如闲庭漫步,微微颔首,“公子智计绝顶,武功也可算得一流,是当世不多的人杰之一”,他喟然长叹,捋着长长的白胡须,“公子原本不必淌这趟浑水。” “如果战乱之后,公子能与她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双宿双飞,泛舟五湖,自是一桩美事。只是,我观公子命格有缺,只怕不得如此圆满……”老翁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白茗,仿佛能够洞察他心底每一丝细微的情感变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白茗匆匆一瞥,清晰地望见,老翁手中的长篙赫然是纯玄铁打造!入水处隐隐生暗锈,仿佛一把潜心打造许多年却又一朝废弃的绝世利器。能使动这一杆玄铁长篙的人,必然臂力过人,身负绝顶武功,一旦动手,只怕是一大劲敌。 然而,不知为何,望着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老翁,他的心忽然也像千年古水一般平静,竟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提不起半分杀气。 ——大隐隐于市,这泛舟洛水的老翁,如此高深莫测,又是哪一位退隐江湖的前辈? “公子是否觉得,老朽与你素未谋面,不必交浅言深?”老翁的眼光虽平淡却锐利如许,竟一眼望穿了他的想法。他微微摇头,平淡的眼眸中似有失望之色,“公子既然不愿意听,也罢。” 白茗呼吸忽然莫名地一滞,他沉默半晌,仍未说话,老翁也不催促他,只是淡淡地望着他,仿佛在说:“你可要想明白了。” “依老丈之见,白茗应当如何做?”白茗神情殷切地轻声询问。他苍白的额头上竟已沁出了点点汗珠,忽然深深施了一礼,“请指出一条明路。” “公子只怕难以做到——应当速速远离此地,如此方能有一线生机。”老翁神色一黯,沉声道,“公子并不在乎所谓的‘生’吧?若有幸能活下来,以后都是渺渺未知数,我又怎能洞察天机?” “老朽虽看到宿命的轨道,却无力改变。”老翁枯瘦的手指向天空,他眼神明净而悠远,不似一位迟暮老人,他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乃命数,不可违也。” “老丈能否讲讲宿命的轨道是怎样的?”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公子忽然插话道,他剑眉微扬,声音冷冷淡淡,叫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我连算了七次,都是不祥之象——凡与冥星轨道交错者,皆将陨落;云朵上栖息的冥灵,将要重返人间;倾国之血,将化作破城的利刃;天霜白雪,湮灭于流星的帷幕。”老翁缓缓动着嘴唇,吐出四句谶语。他说话间神色庄重,宛如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向人间宣读诏书,自有一种让人信服、拜倒的力量。 “天霜白雪,湮灭于流星的帷幕……”白茗喃喃地念着这一句话,竟似痴了。他神色恍惚,望着涟漪中自己时时破灭的倒影,秀眉微蹙,“老人家,可否明示?” 老翁却不再理他,忽然转身,望向黑衣公子:“咳……”他轻咳一声,声音似乎顿了一顿,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他淡然地问道:“叶将军,我吹一首笛曲赠与你,如何?”他收拢袖袍,自袖间取出一支铁笛,取了块布,细细地擦拭干净。 早已知道面前貌不惊人的老翁是位前辈高人,必怀有惊人艺业,对于他眼力过人,认出自己来,叶天然倒也不惊讶,只是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笛声悠扬飘渺,淡泊如天外云烟,吹得是一曲《绿衣》,隐隐流露出规劝之意。 料不到老者窥破自己的心事,被这一曲勾起万般情丝,叶天然手扶着船沿,心中刹那间万千情愫齐齐涌来,痛苦如万箭穿心。萧萧,萧萧,你我已永离参商,今后,除了那些斑驳凌乱的遗像故物,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相连呢? “叶将军本是稀世将才,偏偏难以过‘情’字一关,爱情,亲情,友情,只怕,你以后亦会因为这一字,做许多你不愿做的事。”老翁的话语似有深意,却没有再说下句,只是沉默地撑着长篙前行。 “快到了!”当前方已经朦胧地出现房屋的轮廓,老翁提醒道。 “已经开始了?”白茗衣衫飘飘,立在船头,冰凉的手指搭在额头上,竭力想透过豆大的雨滴织成的珠帘往前看,看前方靠岸的地方,并肩而立的数百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快,不然赶不上了!”顾不上身后有一位不知深浅、敌友莫辨的人物,叶天然只瞧了一眼便面色大变,不等船完全停靠渡口,已足尖一点,翩然四上岸去,如同离弦的箭般飞向重重叠叠的人海。 白茗回眸瞧了一眼乌篷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紧迫的情势却容不得他多思索。他抱着剑冲天而起,纵身跃上岸,轻抚短剑的剑刃,紧随着叶天然奔去。 无数的人疯狂地涌上去,将中间的紫衣女子围个水泄不通,耳边一片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人喧马嘶,一时间,只见得紫光闪闪,剑影交错,紫衣女子柔美飘逸的身影穿梭在众人之间,她手中剑光如雪,映着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容颜。 “白茗!”她望着远方疾奔而来的白衣男子,惊喜交加,失声唤道。只是稍一分神,已有一柄长戈重重地撞上的背脊,嘴角顿时沁出鲜血来。 “放箭!”围攻紫绡的首领显然也看见了飞奔而来的两人,面色一变,急速后退,挥手怒喝道。得令的属下顾不得还有许多同僚尚未撤下,拉开弓弦,嗡嗡嗡,一阵猛烈的震颤,万箭齐发! 紫衣女子足下一踉跄,被一具尸体绊倒,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稍稍一缓,首领觑准机会,拈弓搭箭,一支利箭已直直地射入她心口!幸而稍稍偏了一些,没有伤到心脏要害。然而,随着她心口受伤,手中剑轰然坠落,再也无力格开铺天盖地的箭雨!千万箭齐齐射到,她已成了活靶子暴漏在箭下! “紫绡”,白茗厉声长啸,撕心裂肺,他长身而起,身影如电,冲过去接住了被万箭穿心的紫衣女子,清冷的神色里忽然有了难以言说的慌乱。 旁边,就在首领得手后狂笑着准备离去,一支利箭忽然洞穿了他的心脏。他双眼怒睁,抬起头来,便望见黑衣公子面沉如水,冷冷地望着他,眸光肃杀,忽然闪电般的从死人身上拔起一箭,一指弹出,将他钉在地上。 “啊!”首领凄厉的惨叫化作厉鬼的叫喊,险些震破耳膜。 “谢谢你,叶将军。”紫绡断断续续地说道,甫一开口,便有鲜血向外流出,狂涌如泉,飞快地带走她余下的生机。白茗只觉得她流出的每一滴鲜血,仿佛都化作利箭,灼穿了心。 他的心头忽然涌起无边无际的恐慌,不仅仅是因为此刻她重伤濒死,只余一息,更是因为,在岁月的洪流里,他没能坚持到最后,终于还是背叛了自己最初所爱——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心中对于这毒辣阴狠、变幻莫测的妖女,到底怀有一种怎样深的情感。 很久以前,在东篱山上,他曾经发誓过,要陪伴那个绯衣女子一生一世,然而,当荒凉的时光冲刷过记忆,当往昔只余下一地斑驳,他已经倦了,悄然从所有往事中抽出自己的情感,当他以为可以重新开始,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时候,命运却如此的残酷,让他在看到一线微光以后,再生生地把所有的希望击碎! 第58章 此身非我有其五 白茗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渐渐冰冷的身躯,他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疯了一般将自己的真气不断输入,许久许久,漫长得仿佛一生一世,那个紫衣女子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却已是气若游丝,她望着他,悲喜交集,目光悠远,仿佛隔了长长的一生,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却被吹散在风中。 “什么?”他一时没有听清楚,俯身倾听,紫绡微微抬起头,贴着他耳朵轻声说道:“白茗,原来……你……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她美眸中忽然闪过难言的欢喜,白茗怔怔地望着她,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见惯了生死,他知道,这已是回光返照。 白茗静立在原地,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悲凉如死,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厮杀声都已远去,唯有耳畔的呼呼风声在唱着一曲挽歌。他抱着她长身而起,眼里有雪亮的光芒,仿佛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带你去找那个女医者……你一定能好的!” “不用了……我好不了的……”紫绡艰难地抬头望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忽然泛起微弱的笑意,“去陪你的舒姑娘……隐居东篱吧,答应我……”她猛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流下,她长长地吸气,让清冷的空气侵入肺部保持头脑暂时的清醒,“你们一定要幸福……” 白茗握着她的手,全身微微一颤,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紫绡,我不喜欢舒碧薇!”他望着她,俊美的脸庞写满了哀伤,一字一句道:“我爱你!”仿佛怕她听不明白,他深吸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重重地喊出她的名字:“紫绡,我爱你!” “真的吗?”紫绡无力地扯着他的衣角,目光渺远,仿佛已经透过现在,望见了过去的漫漫时空里,一身黑衣的蛊师站在苗寨旁,手拈蓍草,一字一句地宣布她今生的结局:“你最终,亦会因他而死。” 那样决绝而冷厉的洞见,不带有一丝情感,却真的是一语成谶。冥冥之中,有一双手,翻云覆雨,操控着在万丈红尘里周旋今生的每一个人的命运。 她忽然感觉很累,身子却是从未有过的轻盈温暖,一缕幽魂从她头顶上飘飘悠悠地升起,不知道要飘往何方。她微笑地看着他,笑容释然而温暖,他却注视着她已经冰冷的躯壳,眼中泪光浮动。 “原来,你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这句话轰然回响在脑海,每一遍,都化作一柄利刃,将他的心凌迟成碎片。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南华山的青云观,她曾经紧紧握着他的手,怯生生地问他,眼里隐然有泪:“白茗,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当时,他对她怀有多大的偏见啊,只道面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自私冷漠,全然没有望见她眼中如孩童般的热切,冷冷地拒绝了她。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紧紧地抱住她,再不迟疑,大声地告诉她:“不只一点点,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我一定会陪你到地老天荒!”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静静倾听耳畔千军万马厮杀的声音,刀剑相击的铿锵金石之音,唯有剑刺到了面前才屈指一弹,将剑激射出去击杀对方。他坐在喧嚣的擅长中,心里却寂静如死,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抱着她冰冷的身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他因为失去记忆,而错过了那个绯衣女子五年; 他因为恢复记忆,却生生地错过了自己所爱的人一生。 上天竟如此残酷,当他刚刚从难以自拔的过去中走出,准备迎接新的生活,却猝然有一只手将这一切生生地击碎! 叶天然黑衣飘飞,望着这一对终于明白内心情感却已是生离死别的情侣,忽然觉得心中悲凉孤寂,一片荒芜。他依稀望见他们身后的虚空中,那个蓝衣女子风华绝代,风姿如画,向他嫣然一笑,笑容寂寞无奈却决绝,然后纵身从城楼上跃下,仿佛蓝色的蝴蝶,翩跹着划过梦境,然后灰飞烟灭。 他悲哀地望着白茗和紫绡,木然地挥剑替他们挡住攻来的敌人,望着虚空中烟消云散的她,唇畔泛起淡淡的苦笑—— 萧萧,他们还有诀别的机会,你却带着笑容毅然离去,你在风中翩然下落,蓝衣鼓荡,那道声音将化作我余生的烙印,生生镌刻在心底,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长风浩荡,猎猎作响,白衣与青衫在风中高高飞扬,交错纵横,宛如一幅美妙的画卷。左首的青衫剑客长发飞舞,眸光凝练如剑,嘴角依旧泛着淡然而潇洒的笑意,他静静立在那里,宛如万丈险峰,节节攀升,高耸入云,只可仰望,不可企及。 他对面的白衣男子年逾三旬,眉如远山,目若朗星,睥睨间自有一种冷傲与不屑。 “苏楼主,我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白,想请教一下。”赵无尘望着执剑而立的苏云栖,神色瞬间阴沉下来,有阴狠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意。 “请讲。”苏云栖微微点头,手指却扣紧了袖中青锋剑的剑柄。雪鸿实力本与他旗鼓相当,更添得九幽归罔阵为辅,不得不防。 “你身为前朝皇室之后,又是武林盟主,倘若与我联手,轻易便可夺取这天下,到时候,我为皇帝,立你为宰辅,翻云覆雨间,整个天下尽在手中。”赵无尘傲然道,微微扬眉,望着对面笔直如剑的青衫剑客,眉目中微有不解,“我三次派人与你缔结盟约,你却三次拒绝了我,这是为何?” 辉夜知他所说不假,若非赵无尘甘愿舍弃到手的八十座城,固守洛阳,布下九幽归罔阵,整个靖朝,只怕已到了崩溃覆灭的边缘。他也一直很好奇,苏云栖为何拒绝与赵无尘合作,当下静静望着他,侧耳倾听。 苏云栖默然半晌,朗声道:“但凡战争,天下遭遇战乱,必然生灵遭到涂炭,民不聊生。你为了一己私利,将天下苍生置于水火之中,便是古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亦没有你罪大恶极,何况……”他声音一顿,似乎在思考着如何措辞,他提起一口真气,声音默默然传开很远去,响彻在这一方战场,“我曾期望以战止战,然而,用暴力和血腥来抑制同样的罪恶,永远不是根治问题的方法。列位家中都有亲人,固然大丈夫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可曾想过家中的亲人日后又将何去何从?”他声音悠悠回响,感人肺腑,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 咣当一声,金戈落地,叛军中有人骤然崩溃,扑通一声跪地,掩面而泣。他们跟随赵无尘本非心甘情愿,只是慑于其淫威,不少人自小背井离乡训练,连年征战,已是不识家乡在何方。 这咣当的声音仿佛也会传染,只听见一片刀枪坠地之声,赵无尘一支大军被苏云栖寥寥数语顷刻间土崩瓦解,便是余下犹豫不决的少数人,瞅瞅四周,也慢慢叹息着丢了兵器,只有少数赵无尘的亲兵,还围在他周围,誓死护卫他。 “苏楼主,我真的很佩服你,短短一席话就让我麾下不少军士丢盔弃甲,心无斗志”,赵无尘微微冷笑起来,望着失去斗志的部下,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而是淡淡的冷笑,“你可知道,我年少时,曾有过三个宏愿,一是世间生灵怨恨烟消云散,安宁共处;二是天下和平,再无战乱;三是黄河不再泛滥,年年有好收成。”他语声一顿,似是在低头叹息,“但是,我发现,人心莫测,怨恨永远无法消失,所以第一条自然无法实现;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古皆然,君子之泽,亦是五世而斩,此乃天道,非人力所能改变;至于第三条,是唯一可以实现的,我居前朝为官,日夜操劳,跋山涉水,亲自测量,只为治理黄河,却险些遭到杀身之祸。” “古人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不过是一枕黄粱,如梦泡影罢了!”赵无尘冰凉的手指拢在袖袍里,手里乌光点点,似是掌控着极为可怕的力量,“既然战是天命所归,那便不能不战。苏楼主,你说说,你口口声声说为天下苍生,又是多么可笑呢?”赵无尘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道。 苏云栖默然良久,凝立如故,晚风吹起他的青衫和长发,立在如血的斜阳下,宛如一尊亘古的雕像,他忽然微微一笑,笑容亦落寞如雪,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你说得没错,这世间有很多东西,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但我总能改变一些东西,”他微微沉吟着,“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该成为发动战争的理由,都不能掩盖战争血腥的本质,我不能阻止一场战争的发生,但我至少可以救下许多人。” 第59章 此身非我有其六 “你救下许多人又有何用?天道有常,生生不息,那些庶民卑贱如蝼蚁,死了便死了,总会有新的替补上来,生命之链,永远不会断绝。”赵无尘皱眉道,他从容不迫地望着苏云栖,虽然手下人已溃不成军,却还是毫不慌张,嘴角带着超然的笑意,仿佛他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已经属于天道。 “你可知道,当你杀死一个人,就等于杀死了许多人?远方,会多出许多心如死灰、青灯古佛了残生的比丘尼,会有许多迟暮老人含恨逝去,你一人失却挚爱,却要让全天下人来承担。”苏云栖傲然挺立,笔直如剑,一腔浩然正气,他青衫猎猎飞舞,宛如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是的,一面象征着和平、安宁的旗帜。他目光灼灼,逼视着赵无尘,一字一句道:“赵无尘,你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于心有愧?”赵无尘冷哼一声,望着对面青衣飘飞的沙华楼主,他是这一世唯一能算得上自己对手的人。被烟云所隔,望他便望不真切,正如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如云般变幻莫测的内心。 “我只知道我对的起我手中的这柄剑,当初,父亲将这柄剑交给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苏云栖长发飞舞,眸中猝然爆发出灿灿金光,宛如真神降世,让人不敢直视,他望着赵无尘一字一顿道:“为天下人拔剑!” 短短六个字,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所有人听在耳中,都不由得全身一震。 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 “愚不可及,以卵击石,逆天而行,终遭天谴。”赵无尘孤傲地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眼神望着头顶上乌云密布的天,唇角噙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手指慢慢聚拢,掌心如月般的印记散发出团团黑光,渐渐地缩到如同鸽子蛋一般大,光芒内敛而充满压迫力,赵无尘双指交叉,冷冷一笑,“我便是天道,看我百万冥军,你如何能杀得尽!” “魔!”苏云栖长笑一声,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他长身而起,御风而行,剑光如雪,清冷若霜,仿佛已盖过了赵无尘指尖的黑光,“既是如此,先过问我手里的剑吧!” 黑光蔽日,狂风怒卷,飞沙走石。明明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光景,天幕却已被浓密的黑云所遮,阴沉沉的如死鱼的眼睛,只在最幽深的地方,轰隆隆,仿佛有雷霆轰然划过这亘古的黑,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十分强烈地落在眼中——那是一点剑光! 赵无尘衣衫飘飘,猎猎飞扬,凝视着对面的苏云栖,蹙眉不语,良久,才用叹息一般幽幽的语调说道:“苏楼主实在是盖代人杰啊!” 苏云栖一人一剑,游走于茫茫黑光之间,飘逸潇洒,气度超脱如闲庭信步,他颈间的紫檀木牌绽放出耀眼的紫光,化作一柄锐利的长剑,伴着他掌心的三尺青锋,撕裂开厚重的黑幕。他所到之处,黑光尽皆退避,仿佛畏惧一般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他青衣萧瑟,黑发垂肩,宛如从黑夜中走出的暗之君王,君临天下。 “你父亲给的紫檀护身符?”赵无尘微微眯起眼,喟然长叹,“他本欲为你逆天改命,不料终遭天劫,兵解飞升,一生灵力只化作这样一块护身符。” “那又如何?”苏云栖苍白的脸庞似有一种生动的气韵在流转,仿佛被这清冷的杀气催开了勃勃生机,从而鲜活起来,这种美丽惊心动魄,令人叹息,令人惘然,令人目眩,令人心折,将三分冷淡隐入七分肃杀之中,睥睨间自有一种翻云覆雨、掌控天下的霸气。 “远远不够”,赵无尘冷冷地摇头,“你并非单单与我作战,而是与无数怨灵,现在,不过才五万,等到了十万,二十万,乃至百万,我看你如何招架!”赵无尘轻叱一声,手中黑光转瞬间分裂成无数小部分,团团飞出,围绕着苏云栖,厉声嘶吼。 “看在你父当年曾赠我优昙婆罗花的份上,若你弃剑投降,我便不计前嫌,依旧封你为武林皇帝,如何?”赵无尘抚掌而笑,苏云栖却闻若未闻,他神色渐渐冷淡下来,讥讽道,“为了心中一点微弱的信念,不惜对抗天道,愚不可及!” “你既然如此,休怪我不念故人情面了!”赵无尘在虚空中屈指一弹,隔着漫漫烟云,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他的剑刃上,周围阴风呼啸,凄厉如万千鬼魂齐齐嘶吼,苏云栖指尖一栋,便有凌厉的剑气激射而出,剑气仿佛只是穿透了轻飘飘的一片虚无,却有道道灰光轰然炸开,然后灰飞烟灭。 他望不见周围有多少敌人,却能够断定,那种极其危险的气息就在自己周围!身后,阴风怒吼,仿佛有千万只狰狞的爪子撕扯着他的衣襟,他蓦然反手,重重地一剑劈向身后,却只是斩在了空处。“啊!”他心中暗惊,多年残酷的生死历练赋予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往往能敏锐预知危险的到来,他不假思索,猝然后退,嘶嘶,火舌舔舐过那片虚空,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刚刚所在之处,竟已轰然燃烧起来!诡异的是,尽管不时有缕缕轻烟升腾而起,夹杂着阵阵焦臭味,却望不见一丝火焰! 自入江湖,身经百战,在血雨腥风中一路拼杀过来,他第一次觉得茫然无助,连敌人都望不见,该如何对敌?他固然神功盖世,可武艺再强也不能同术法相比,这已不属于人的范畴,甚至已近乎天道。心神稍微松懈,手上的剑立刻就稍稍迟缓了些,辉夜清晰地望见,无数地黑气萦绕着沙华楼主,蓦然间凝结成一把长剑,直直地刺向他心口! “小心!”辉夜失声叫道,他长身而起,衣袖一拂,想也不想将沙华楼主带开去。砰,被无形的利刃所割,他的衣袖在一瞬间轰然炸裂,断为寸寸碎片! 沙华楼主趁机脱身,青锋剑凌空刺下,剑花朵朵,宛若黑夜流星,陨落如雨!他身形闪动,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赵无尘迫不得已,挥刀招架,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兵器相交的声音,四面八方尽是苏云栖的影子,一个人好似化身为千百个,令赵无尘目眩神迷,无从下手。 “停!”苏云栖厉叱道,唰唰唰三剑抢身上前,逼退赵无尘。他长剑垂落,剑锋上沾染了一滴鲜血,慢慢滴落在地上,赵无尘的颈部已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倘若当时苏云栖用力再重一些,他登时便会身首异处! “你也与我为敌?”看到银白长袍的男子双手掐诀,默不作声地站在沙华楼主身后,赵无尘手指微微一顿,神色瞬间变得阴沉,寒声问道。 辉夜眼神肃杀,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似是不屑再看他,“无道者,天下人共诛之。” “哈哈哈”,赵无尘怒极反笑,仰首望天,眸中冷光如雪一闪而过,“我倒要看看,我是如何被‘天下人共诛之的’!” “你忘了白茗的下场?”赵无尘微微冷笑,蓦地一击掌,“让你瞧瞧,你这位心上人是如何在你面前,一寸一寸燃成灰烬,灰飞烟灭!”他眼神阴郁而深邃,深处是望不到底的黑暗与幽寂,让辉夜忽然心头一跳。 顺着赵无尘的目光看去,辉夜全身一震——红衣女祭被横放在高高的祭坛上,她面容绝美而憔悴,双眸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一群身穿黑袍、黑巾蒙面的人在祭坛下围成一圈,他们按照紫薇帝星的分布列队,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中心的女祭司。 女祭司手臂微微蜷曲,纤细枯瘦的手搁在身侧,分别对应破军星、天同星,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禁锢着,她的手腕已出现深深的红痕,丝毫不能动弹。她眉心一点朱砂鲜艳如血,自眉心向下,一直到两脚之间,竟是一条笔直的线。她心口放着一样物事,呈现出幽深而死寂的黑色,由于相距太远,却瞧不清到底是什么。 “九幽归罔阵!”苏云栖驻足凝视,沉沉地吐出这五个字,九幽归罔阵,曾经让天地为之震颤的阵法,终于再现世间! 就在他吐出这个名字的一刹,整个天地风起云涌,随之而动!千万道云汇聚而成璀璨流光,直直地凝聚成剑,霍地向人刺去! 然而,阵法攻击的对象竟不是苏云栖,而是赵无尘!他唇边嗜血疯狂的笑意在一刹那凝固住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贯穿自己的心口的光剑,身子一晃,站得笔直。失去它的操控,刚启动的九幽归罔阵顿时归于寂灭! 兔起鹘落间,胜负已分! 苏云栖提着青锋剑一步一步逼近,脸色惨白,紧盯着他,一言不发。他通过雷霆手段替换了九幽归罔阵的核心,这时获胜,却殊无喜悦。 第60章 离情月将满其一 “我为何会败给你?”赵无尘被光剑刺穿了肺叶,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冥星七杀,大凶之象,所有与我宿命轨道相交者,必将死于我手中。你说对吗?”苏云栖神色一冷,唤出了一个遗忘许久的称呼,“师兄?” “当世,父亲已兵解飞升,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么高的术法修为?”苏云栖冷冷道,脸色苍白得惊人,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死寂。 “仅凭这一点,你就断定我是潇靖?”赵无尘望着他,如同一潭千年古水,波澜不惊。 苏云栖晃了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剑刃伤到肺腹:“你的招式中依稀有南离教离火神阵的影子,你的术法却更像我父亲。招数可以变,精髓变不了,莫忘了,我当年也学过父亲的独门心法,怎么会辨不出来?” 满场默然,只有长风猎猎,这场九天之上的呼啸,没有被任何人听去。 长久的死寂后,赵无尘按住心口那一道甚为可怖的伤痕,昂首冷笑,傲然如故:“是的,我就是潇靖。” “你当初投师我父门下,他已觉察你隐瞒年龄、身份,私下提醒我提防你。你后来潜入沙华楼探测我武功高低,薇儿已发现,你的武功决不在我之下。”苏云栖眉间一沉,似有痛楚之色:“你找替身诈死,伺机离开沙华楼,却料不到我会为你收敛遗容并厚葬,于是,我便发现了那人不是你……” “师弟,你真是太过谦虚了,当世若论武功,有谁能及得上你?”潇靖微微冷笑,说着赞许的话,声音却冷冰冰的殊无暖意,望着鲜血从心口一点一点流出,带走余下的生命,他眼神有些恍惚,“若非我从师傅遗稿中得到秘术,吸去二十一人的内力修为,或许我这辈子也是及不上你的!” “你看似冷漠无情,内心却仍有丝丝缕缕的善,那是近乎于天真的坚持,也是你最终失败的原因。”潇靖微微颔首,眸中闪过异光,定定地望着曾经的师弟,冷冷道。 “可现在,师兄,失败的是你。”苏云栖眉眼深深地望着潇靖,仍旧叫他“师兄”,神色中却慢慢凝聚了说不出的复杂,怔然不语。 “是吗?”潇靖的嘴角泛起奇特的笑意,不知为何让苏云栖心头一跳,便听得他冷冷道,“我本欲用九幽归罔阵复活阿汐,你偏偏阻拦住我,苏云栖,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却挚爱的滋味!”赵无尘以剑支地,摇摇晃晃地艰难站起,眼中有恶毒的光芒,蓦然间站得笔直,凌厉如剑,眸中散发出泠泠白光,飘渺清逸如皓月,让人一时间惊异于他的绝代风华,忽略他满身的鲜血,他寒声道:“天魔解体!”他气势如万丈高峰,节节上升,蓦然间刷的一下抽出长剑,攻势迅猛,直直地刺向舒碧薇! 没有人能料到,一介重伤之躯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舒碧薇原本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此时虽感觉到道道剑气刮得面颊生疼,可一时间剑竟已到了面前,来不及躲闪! “薇儿,当心!”一只手按住了她,青衫飘渺,猎猎飘飞,遮住了她的视线。“云栖!”她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霍地站起,失声惊叫。 三尺剑刃被苏云栖双指并拢,牢牢地夹住,不能前进分毫,青锋剑却已化作一道长虹,直直地刺入了潇靖的心口!他仰天的狂笑戛然而止,指着苏云栖:“你!”他仿佛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气力不支,仰面倒下,再无声息。 那血在他身下蜿蜒而出,在泥土上晕染开,竟然成了碧色。 沙华楼主青衣飘洒,长发猎猎飞扬,苍白的脸映着掌心染血的剑光,寂寥落寞,苍凉如雪,仿佛一尊遗世独立的神祇。他眸光淡漠如水,隐隐有着弃世归去的冷傲,似乎心灰意冷,茫茫尘世间再无眷恋。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疯狂地涌上来的雪鸿下属都心头一跳,不禁畏缩回去,唯有少数死忠的人,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欲为首领报仇。苏云栖只是冷冷地瞧着,动也未动却似有无形的剑气激射而出,冲上来的几人的头颅已高高地飞了出去。 余部骇然,战意全无,干脆弃戈投降。沙华楼主所到之处,他们纷纷后退,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时间,人喧马嘶的战场上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栖”,刚刚被打断运功,心口有着剧烈的疼痛,舒碧薇却顾不得自身伤势,望着他平静如水的神色,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心头一跳,唤道。 苏云栖默不作声地前行,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眼眸中似有情丝千回百转,太深太深,却只是如同水面上倏然而起的涟漪,转瞬又恢复那种近乎于死寂的平静。 周围,只是一片沉默,静如止水。 被这一声提醒了,晚晴微一迟疑,率先打破沉闷的气氛,断然单膝跪下:“恭喜楼主平定叛贼,终诛雪鸿,为国为民建立不世奇功!”他身后诸人微微一怔,也跪在在沙华楼主前进的道路上,望着心目中的神话,齐声呐喊:“恭喜楼主为国为民建立不世奇功!”声音嘹亮清越,山鸣谷应。 “起来吧。”沙华楼主淡淡道,话语如风一般自晚晴耳畔飘过,等他震惊地抬起头来时,只见青衫倏地一闪,苏云栖早已穿过重重人群,轻盈落地。 “请代为守护沙华楼十年。”所有人都望见,苏云栖停在路无铮身前,深深一拜,语气幽深中隐隐有着某种值得托付生死的信任,“武林十年气运皆系于君身,但望莫相负。” “无铮定当尽力而为,守护沙华楼,至死不渝。”路无铮坦然承受上司的一拜,像是早已料到,神色中并无意外,只是深深叹息着凝望着他,眼神悠远,落在他身上仿佛已穿透了十年的时光:“何日会有新的继承者出现?” “十年后,谁带着青锋剑归来,谁便是沙华楼主。”苏云栖缓缓拭干剑刃上的鲜血,收剑入鞘,淡淡道。 路无铮缓缓点头,神色坚定,话语虽简短却铿锵有力:“遵命。” “谢谢你。”苏云栖轻声道,声音如轻烟一般随风飘散,只有他和身旁的人听得到。仿佛心事已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仰望着澄澈明净的天空,嘴角泛起飘渺而朦胧的笑意,仿佛苍白的脸庞上升起淡淡的云雾,虽然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却感觉犹隔云端,不可企及。 “你瞧”,路无铮忽然听见他如此说道,他错愕地抬起头来,顺着苏云栖手指的方向望去,耳畔声音悠悠,恍如梦呓:“每一朵云上,都栖息着冥灵,他们日日夜夜俯视着人间的聚散离分。赵无尘抽走了他们,就需要有新的来替补上。” “诚如斯言,宇宙有常,生生不息。对于一个人来说,所拥有的记忆是生命中的一切,可对于茫茫宇宙来说,我们所执着的,不过渺若微尘,那只是转瞬的红尘梦醒。” 他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他的话语似有深意,静静地负手而立,宛如一尊雕像。 舒碧薇匆匆从后方赶上来,不知道为何,听到这话,她心中隐隐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勉强地笑了笑:“我不会如此执着的。” 听到她的声音,苏云栖慢慢回首,凝望着她,眼神平淡如故,其下隐隐有滔天巨浪泛起,良久,他向她伸出手来:“请你忘了我。” “不”,她断然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仿佛害怕再次失去他。他的手冰凉如雪,和她的一样。她深深地望着他,眸中有丝丝缕缕的柔情交织弥散,她的声音冷然而决绝,身为沙华楼下属,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坚决地拒绝他的话:“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忘了你!” “如果我忘了你呢?”苏云栖打断她的话,轻轻别过脸去,似是不愿再直视她的眼睛,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却毫不迟疑地挣开她的手,“我会忘了你,所以,请你忘了我。” 想着她痛苦而深沉的眼眸,他平静如水的心忽然觉得疼痛如万箭穿心,然而,趁着她怔怔出神的时候,他仍毫不迟疑地点住了她头顶百会穴。 “云栖,你……”那一刹,浑身酸麻,无法动弹,她失声惊叫。 沙华楼主凝望着她,微微苦笑,有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流下,映着苍白的脸庞,触目惊心,宛如雪地中的朵朵红梅绽放。舒碧薇清晰地望见他眉心有一个细微的血点,她恍然心惊,原来,他刚刚为她挡了一剑,还是受伤了吗? “云栖!”她凄然一笑,唤出他的名字,想要伸手扶住他。然而,被点中的穴道十五分钟后才能解开,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心上人慢慢向前走去,然后忽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似是在仰望苍穹,双眸却慢慢闭上,再无声息。 ——这样的人,即使倒下去,眼睛也一直凝望着苍穹吧? 第61章 离情月将满其二 “楼主!”夕雪素来云淡风轻的面容上亦有惊骇之色,刚刚那一场大战,一定耗尽了楼主所有的精神和体力,所以才会猝然倒下。加入沙华楼整整五年,楼主在他心中已是近乎神话般的存在,可是,他毕竟还是个人啊!只要是人,就会受伤,甚至就有可能死去! 夕雪手指微微颤抖着,似有些迟疑,俯身解了舒碧薇穴道。穴道一解,她便长身掠起,冰凉的手指搭上苏云栖的手腕,感觉到他脉象混乱而微弱,心脉深处依稀还存在着一丝暖意。 心中的担忧和惊骇如潮水一般狂涌上来,铺天盖地,几乎逼迫得她要窒息,舒碧薇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素来果敢决断的女护法忽然变得彷徨无措。 “朝露?”夕雪试探性地唤道,他的手指带着一丝暖意,按住她的肩,淡淡道:“你带着楼主去药王谷吧,这里有我。”他温和的话语如春风拂过,带着一种值得让人信任的意味,让舒碧薇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她感激地一笑:“谢谢!” 狂风吹卷,黄沙漫天,每一个人的衣袂都高高扬起,衣角上血痕宛然,抬眼望去,烟尘弥散,所有活着的人都向着天伸出手来,庆贺最终的胜利,他们抹一把脸上的血痕,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轻松,唯有当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时,忽然有了说不出的沉重。 沙华楼主,他一手缔造了胜局,而今却生死不明。扑通一声,有人跪倒在那一袭青衫前,面容悲戚,双手合十,默默地为心中的神明祈福,沙华楼幸存的弟子纷纷跪倒在地,服拜在他脚下。 ——楼主,生前,你统治着整个武林,若你一朝逝去,你依旧占据着他们的敬意,没有你,沙华楼又将何去何从? 路无铮神情木然而疲倦,忽然觉得肩头重担有千钧重,几乎要将他压垮,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坚毅如铁,毫不游移,楼主,我将如你所愿,竭尽全力,守护沙华楼十年,直到你的传承者,带着青锋剑归来,重续武林中的神话。 “楼主早已心萌死志,倘若,他真的……请你不要过于悲伤……”路无铮语气淡然若水,没有半分波澜,却有丝丝缕缕的哀伤一点一点渗透出来,“请珍重。” 他目送着绯衣少女翻身上马,一扬长鞭,纵马疾驰,终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手指慢慢握紧了青锋剑,凝视着掌心的幽幽青光,面向着所有弟子,缓缓开口,声音铿锵有力,如钢铁般掷地有声:“从今日起,我将为代楼主,守护沙华楼十年,直到传承者归来。” “那,楼主呢?”听闻此言,众弟子的心登时沉到了谷底,有人颤声问道。 “不知道。”路无铮淡淡地望了问话的弟子一眼,眸中冷光如电,一闪而过,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锋剑,一字一句地发号施令:“传我号令,追穷寇,诛余孽,誓平雪鸿!” “追穷寇,诛余孽,誓平雪鸿!”伴随着浩荡的长风,嘹亮激越的声音响彻在青冥长天下。 ———————————————————————————————————————————————————————— 白马寺,齐云塔。另一处战场上,战争还没有结束,那里的人仍然左支右绌,不断冲突,陷入苦战。 佛门净地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杀入,他们全副武装,金戈铁马,兵甲肃然,军容整饬,显然不是等闲之辈。梵音缭绕、檀香氤氲的庭院中,白衣如雪的少年与黑衣公子并肩而立,掌心两点剑光如雪,泠泠然杀气四溢。他虽然武功高绝,却因为怀抱紫衣女子,而且还要时不时分心照顾那人,身形稍显滞缓,出剑的速度便也慢了几分,围攻的人觑得便宜,如潮水般涌上来,将三人围个水泄不通。可叹被围攻的两人皆是绝世武功,却双拳难敌数手,被众多的敌人围困与此,绝世武功也禁不起这样的乱军消耗。 “叶将军,你不要管我了!”白茗厉斥,同时长剑一挥,冲上来的士兵惨叫一声,凌厉的剑气便已洞穿了他的心脏。他厉声喝道:“我护着她已走不了,你是三军统帅,为何要将命丧在这里?” 一旁的黑衣公子微微喘息着,显然气力有些不支,他勉力支撑着,向后不断退却,就是这一分心,他肩头已中了一枪。他无暇回答白茗的话,只是按着伤口,奋力挥剑厮杀。 得不到身旁人的答复,白茗微微有些焦急,蹙眉道:“你快走吧!” 叶天然沉默半晌,忽然长身掠起,自人群头顶上飞掠而过,大骇的士兵纷纷抬头放箭,却被他问情剑一一拨落,深深插入地下。“多谢!”他回眸深深望了陷入重围中的白茗一眼,神色复杂,轻声道。而后,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决然向着洛阳城边的主战场疾驰而去,肩上的伤口流淌出的鲜血顺着一路绵延向前。 目送叶天然离开,白茗松了口气,飞速围堵上来的士兵让他应接不暇,当下再顾不上别的,只是小心地护住怀中的紫衣女子,单手御敌,且战且退,直到身后已是高耸入云的齐云塔。 “白茗”,忽然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是那样熟悉,他杀得兴起,近乎疯狂,猛地一剑劈去,却被一刀架开,绯衣少女怀中抱着双眸紧闭的青衣楼主,面色惨白如纸,眸中充满,担忧的光芒一如当年紫绡抱着他走遍江南求医。 “你来干什么?”白茗微微蹙眉,望着她怀中的青衣少年,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扬手,将手中铜质的令牌远远掷给她,那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药王令,顺着令牌指引,就可以走到药王谷,三百年间天下的医家圣地,号称可以向死神要回一条命的地方。 “紫绡姑娘怎么了?”朝露愕然地望着他怀中的紫衣女子,心中一沉,她蓦地抬头,正好对上白茗清冷而黯然的目光,那是一种生无可恋,恋无再恋的悲凉,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样的眼神昭示着怎样的结局,然而,此时忧心如焚的她却无暇多想,只听得耳边白茗淡淡道:“带着苏楼主去药王谷吧!一定要治好他!”他唇畔泛起一丝无力的苦笑,低声道,“切莫像我这样。”没有等少女反应过来,他便已再度挥剑冲入阵去。只有一句清冷的话悠悠回响:“再见了!莫要回头!” 朝露望着他孤寂萧瑟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某种不详的预感,然而,时间的紧迫已来不及让她过多思索,她将心一横,抱着苏云栖掠出敌阵,一扬马鞭,匆匆远去。 白茗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的地方,心中忽然涌起深彻的疲惫和无力,嘴角却流露出淡淡的释然的笑意,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珍视的她已经安全了,而自己,能伴着那个紫衣女子一起,即便今日葬身于此,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得罪了!”他望着身后笔直如剑的齐云塔,心中默念道,一咬牙,反手一剑削开入塔的木门,木门很窄,仅能容一人进出。他一剑飞射,将率先冲入的人钉在墙上,后来的人慑于这一剑之威,不敢进来,只是围在门外,默默对峙着。 白茗眸中冷光如电,冷冷地扫过围上来的杀手,被那样冷漠肃杀的眼神逼视着,所有人都浑身一颤。他的目光慢慢凝聚在怀中的紫衣女子身上,望着她指尖慢慢流淌出的已经冰冷的血,神色中有罕见的温柔,夹杂着丝丝落寞。他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去,所经过的地方,不知是由于畏惧还是别的什么,所有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就在这一瞬,后方一支利箭射到,直直地插入心口! 白茗望着洞穿心口的利箭,蓦然间狂笑起来,笑声激越凄厉,山鸣谷应。鲜血怒吼着从他的心口狂涌出来,如雪地上朵朵红梅盛开,让周围想要攻上前去的“雪鸿”部分成员都看呆了,他微微一笑,忽然从胸口猛地拔出剑刃,他长笑着将箭掷了出去,洞穿了一人的心脏。 他蓦然间长剑一振,剑尖如雪,在地上绵延出长长的直线。他收剑入鞘,冷冷道:“档案跨过这条线者,死。” 有人不忿这样托大的语气,待他转身后便抢步追了上去,孰料,刚迈过那一条线,便似有无形的利器刺中眉心,登时血流满面,委顿在地。 整个齐云塔的第二层站满了人,在这种无形的威慑力的压迫下,他们眼睁睁地望着白衣男子抱着紫衣女子登上步入顶层的石梯,竟没有一个人敢跨过线! “没事,反正到了塔顶,他也跑不了。”等到白茗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蓝岚恶狠狠地丢下话来,“白茗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他不过是多拉几个人下水罢了!” 她眼里有残酷的笑意,为了掩饰方才难以抑制的退缩,冷冷道:“我们且去塔下,看看他是如何走向陌路。” 第62章 离情月将满其三 顺着重重层叠的楼梯,顺时针转过七个圈,踏着大理石铺就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上,已经快到了塔顶。白马寺是皇家寺院,处处设计古朴考究,显示出一种内敛的华贵大气。寺中齐云塔共有七层,内部装饰低调简约中透出奢华,墙上每一块砖上都镌刻着《平安经》的经文,塔的四周雕镂着一百零八尊佛像,面貌生动,栩栩如生。 慈悲的佛祖啊,为何你不能点化我一下,我该何去何从?白茗按住眉心,俯身望着怀中的紫绡——他握住了那双生生错过一辈子的手,碧落黄泉,亦可安然。“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这样错过你!”白茗喃喃道,蓦地抱紧了怀中满是鲜血的女子。 他白衣飘飘,长剑染血,翩然落在塔顶,神色木然地望着塔下聚拢过来的手持刀剑的杀手,他们训练有素,不置一词,将弓箭慢慢对准了曾经的上司,曾以为一生只可仰望的对象。白茗虽受重伤,余威犹在,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于是选择不正面进攻,只是慢慢地缩小包围圈,将他定在弓箭的射程内。 “不要!”隐隐意识到不对,半路折返的叶天然望见他立在齐云塔顶的身影,猛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狂奔过来,失声惊叫。他身后的三百精锐士兵也是第一次瞧见将军如此急迫的模样,望着塔顶受了重伤、嘴角沁出鲜血的白衣男子,心都悬了起来。 “咦,那不是雪鸿手下的人吗?”在足以清楚望见齐云塔尖的地方,众人勒住了马,有士兵认出了高塔上的男子,惊叫道。 “他叫白茗,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叶天然矫首昂视,淡淡地抛下一句话,解开士兵们心中的疑惑,他决然而深沉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忽然变得极轻:“也是当世一等一的好汉。” 翻云可为衣,摘星可为坠。站在高耸入云的齐云塔顶,周围云雾渺渺,仿佛置身太虚幻境,隔着云雾向下望,一切都有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回望他这一生,又何尝不是雾里看花?但毕竟爱过,经历过,来过,这便已足够。 白茗的眼神深邃而悠远,望着叶天然来的方向微微一笑,仿佛穿透了他,望见他背后的虚空。静立在塔顶,狂风吹卷起白茗的衣袂,翩跹起舞如白蝶,他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肩上,遮住怀中女子沉睡的面容。 “来世再会!”白茗慢慢张口,轻声说道。他铮然抛下自己的佩剑,然后毫不迟疑地抱紧怀中的女子,纵身跃下。 “天霜白雪,湮灭于流星的帷幕。”那一句谶语,果然应验了。 那一刹,战场里的所有人都望见两道光芒如同流星倏然划过天际,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前一道是锐利的剑芒,清冷如雪,后面却是朦胧的人影,衣袂飘飞翻卷,如一只翩跹起舞的白蝶。 残阳却为圣洁的莹白镀上一层血色! “真美啊!”雪鸿组织仅剩的傀儡使蓝岚抬头仰望那道如雪的光芒,唇角恶毒得意的笑意再也掩不住,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白茗、紫绡,这两个最大的绊脚石终于除去,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束缚住她! 两道白光如彩云追月,在深深浅浅的云层里若隐若现,一前一后,铮然坠地,然而,蓝岚的笑却忽然僵在了唇边,她瞳孔猝然收缩,震惊地低头望着洞穿了心口的长剑——远处,相依相偎的情侣慢慢滚落在地,那个白衣少年却一扬手,来不及躲闪的她就这样被临死的白茗斩杀于剑下! 全场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 黑衣飞扬的靖军战神为这一对情侣收敛遗容,立在他们的尸体前,默不作声地行了一个军礼,星目中竟隐然含泪。然而,当他转头望向战场上的叛军时,眼中已凝结了厚厚一层寒霜。 空,被那样冰冷肃杀的眼神逼视着,叛军中有人微微颤抖着,金戈落地的声音传来——雪鸿组织中,首领和四大傀儡使皆亡,余部毫无斗志,溃不成军,很快被叶天然率领的少量靖军剿灭。 余下的那些普通士兵,纷纷丢盔弃甲,投降靖军,叶天然一律宽大处理,将他们编入新军营。以靖军、沙华楼为代表的中原势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然而,这一场洛阳城下的决战,不论哪一方,真正是损失惨重——靖朝皇帝靖太祖战死;沙华楼主在与雪鸿惊天动地的一战后,至今生死不明;峨眉、青城等武林名门折损半数以上弟子,南疆北国更是精锐倾巢而出,几乎全军覆没,不经历十年的休养生息,短短难以恢复。 历经战火荼毒的人民,终于将迎来难得的十年太平。 飞雪漫天,鹅毛大雪从空中飘落,在人的身上落满了厚厚一层,从嘴中呵出的一口气,竟然在嘴角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晶。这样冷的天气,所有人都该坐在温暖的室内,围着炉火畅谈,而不是像和田的戍卒一样顶着呼啸的寒风,睁着惺忪的睡眼,察看着周围是否有人经过。 天地间,尽是白雪茫茫,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个朦胧的影子,等一下,远处,那个朦胧的影子在动!戍卒立刻瞪大了眼,细细看去,那是个清丽无双的女子,容色憔悴,满面风尘,却掩不住绝世神韵,她身披大氅,隐隐露出绯色的衣袂,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隔了这么远,戍卒已能感受到尚未出鞘的刀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好厉害的女子,是武林中人吧?”他不由得有些神往。 女子在皑皑白雪里策马疾驰,座下神骏飞奔如雷,几乎只剩下一个飘动的影子。当她经过面前的时候,微微放慢了速度,戍卒望着她一头落满冰霜的飞扬的长发,忽然惊异地发现,她额头上隐隐有汗珠——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极寒之地,一个人要焦急劳累到什么程度,额头上才会出现汗珠? 戍卒一震,忍不住说道:“姑娘,到客栈歇歇脚吧,这种天气行路,会累坏的。” 女子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如入冰窖,似有无尽的寒意自脚底升起,他不由得一哆嗦。等到回过神来时,女子早已经成了茫茫雪原里一个再也看不真切的黑点。 是梦吧?然而,地上一行染血的马蹄印却在提醒着戍卒,这一切都是存在的。 舒碧薇拥着怀中的青衣剑客,在雪原上策马狂奔,整整五天,她不眠不休,顺着药王令上的指引,一路向西北,终于来到了天山脚下,离天下三百年来的药王圣地,药王谷不远了。 然而,一路上严寒加剧,她先前在战斗中强行压制的内伤时常发作,心口隐隐作痛,连日来的疲惫和寒冷让她四肢僵硬,几乎不能动弹,唯有一道微弱的信念支撑着她右手紧紧握着马鞭,不断地鞭策着马前行—— 她一定不能让他死,一定不能。 怀中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瘦削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很难再觅出一丝一毫昔日江湖第一人的风采。 “云栖,你再坚持一下吧,就快到药王谷了。”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柔情似水,眸中有着从未在人前显现过的深深的关切和焦虑。她怀中的青年双眸紧闭,脸色苍白的惊人,没有半点血色。耳畔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他的长发,夕阳的余晖为他如画的眉目镀上一层金边,仿佛一尊唯美的玉雕。 他许久没有反应,碧薇便将目光缓缓移动到前方的一片荒芜中。 是她,是她的声音?苏云栖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撕扯着记忆,过往的一切都已渐渐模糊。碧薇,是你吗?他无声地问道,只觉得全身上下仿佛散了架,没有一个部分是属于自己的,甚至都没有力气开口同她说上一句话。 ——就要死了吧?从来没有体验过死亡的滋味,据说,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感到无比释然。所有关心的人都已脱险,叶天然,夕雪他们,辉夜,宸湮还有碧薇,他们都没事了……江湖中的那些纷纷扰扰,也和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他孑然一身在这个世上飘零,已经相逢了太多足够感动和铭记的事,然而,这些所有的过往,也都将如浮云一般远去。 很久以前,在那个远离尘世的明月谷里,父亲洞察天机,说出他的命星是大凶之相,冥星七杀,他曾要求父亲一剑杀了他,父亲却由于心软无法下手。这样一耽搁,又在尘世中多受了许多苦,却也邂逅了生命中不曾有过的温暖。 人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最终也什么都带不走。生命兜兜转转一个圈,还是回到了原点,只是中间多出的二十年,将会成为所有活着的人一生的烙印。 第63章 离情月将满其四 父亲的预言,最终还是应验了啊!他死去,而他们活着。他艰难地慢慢睁开眼睛,便望见那个绯衣女子静默地望着前方,神色疲倦却强自支撑着,受了重伤却没有丝毫停顿休息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她刚刚的一句话:“云栖,你再坚持一下吧,就快到药王谷了。”他苍白的嘴角忽然勉强地泛起淡淡的笑意,一如他们初见时——谢谢你,碧薇,原来你这几天,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在死前能看你一眼,也算是上天的一种恩赐吧! 他没有惊动她,只是轻若虚无地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他竭力聚集着体内仅存的一丝真气,缓缓运行到心口,他慢慢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仿佛雪地里的蝴蝶被雪花覆盖,艰难地扑闪着翅膀。 舒碧薇按住额头,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身上的无数伤口一路行来都已结痂,此刻随着剧烈的颠簸又破裂开来,血流出来,竟凝结成了冰晶,寒风刮过伤口,如刀割一样疼痛。她死死地咬着牙,已经咬出血来,然而,阵阵剧痛还是让她险些把持不住,从马背上坠落下来。她心知此时两人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倘若不能在天黑之前寻觅到处在荒僻之地的药王谷,就只能随着雪原上的黑暗一同死去了。 残阳如血,却没有融化半点冰雪,落在她身上,也没有让她觉得半点温暖,反而只是感受到凄恻入骨的悲凉。寒冷、饥饿、疲惫、伤势,每一项都在挑战着她作为人的本能,她奋力驱赶着马,然而,即便这已经是五天以来的第十匹马,马经过这一番狂奔,力气也渐渐衰竭,速度竟然慢了下来,一颠一颠,每一下,都似要将她从马背上掀落。她的手依旧紧紧贴着怀中青年的后心,不断地注入真气,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望着怀中依旧双眸紧闭的少年,心头忽然涌起眸中不祥的预感,仿佛永远错失了什么。夕阳的大半已坠入山谷,只余下一线斜斜的余晖,为人世留下最后一点光明和希望,仿佛怀中男子余下的微弱而渺茫的生命。 她微微蜷曲着伸出手去,仿佛想要留住夕阳,却仿佛感受到那冰冷的阳光一点一点从指尖溜走,同样把握不住的,是像生命一样流失的,从指间呼啸而过的冷风。 夕阳西下,一切都将终结在这片雪原。舒碧薇绝望地闭上眼,只觉得心如死灰。然而,就在此刻,手中铜质的药王令忽然一跳,她震惊地睁眼,那枚平日里平淡无奇的的令牌,此刻赫然已散发出熠熠白光! 她惊喜交集,忙不迭地策马转入旁边的山谷,借着最后一丝余光,“药王谷”三个字已历历在目!走过进谷迂回曲折的道路,眼前有一条冰封的河,河中的水竟然在静静流淌,河中封印着两具水晶棺,棺中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眉目如画,宛如生前。 这样寒冷的地方,药王谷内却隐隐有生机萌动,谷内盛开着浅蓝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宛如梅花般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却比梅花更秀美坚韧。冰河边甚至有垂柳,临水而生,柔美清新。然而,舒碧薇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她望见对面有一排木屋,那,便是药王谷住居住的地方吧!她精神一震,翻身下马,抱着他在冰封的河面上捷足狂奔。 “来的是什么人?”隔着帘子,屋内的女子轻轻地问道,声音柔和如水,静静流淌。光听她的声音,就可以想象出她的容颜,不一定绝美,却一定温和大气,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绯衣女子手腕一翻,将药王令展示给伏在案上休息,此时微微抬起头来的谷主,她掀开帘子,想要跨进门去,身子却重重地一踉跄。谷主已一个箭步上前去,接住了她怀里的青衫剑客。 已经将人送到药王谷主的手里,他应该安全了。五天里,支持着她不眠不休的信念轰然倒塌,她跌倒在门槛上,连日来的疲惫让她全身没有分毫力气,哪怕是抬起一根小指头。她只来得及聚集起残存的渺茫的精神意志,望着旁边的少年,低低地说道:“谷主,请先救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便是生死不渝的爱恋吗?居于幽谷、心如止水不问俗事的谷主不由得眼眶一热,叹息着扶起昏倒在地的绯衣女子,吩咐手下:“绿萼,将她带下去休息。” “可是,谷主,一面药王令只能救一个人……”身披绿纱的小丫头迟疑道。 谷主皱着眉打断她的话:“药王谷主从不会望着病人死在面前的。”她一挥手,似有些不耐烦,“照顾好她!” 窗外,飞雪漫天;屋内,暖如阳春。 侍女绿萼为屋子中间烧得正旺的火炉添上柴火,然后坐在火炉边烤火,感觉到炙热的气息顺着掌心流向全身,四肢也暖洋洋的如沐春风,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绿萼”,药王谷主在床榻边唤道,绿萼慢慢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火炉。 药王谷主坐在床沿,虽是在室内,如此寒冷的天气,她竟只穿着一件单衣,显然身负绝顶内功足可御寒。她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面有忧色。 “云栖,云栖……”绯衣女子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平躺在床上。她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清瘦的手腕搁在床沿的药枕上,甚至可以透过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皮肤望见其下青蓝色的血管。 药王谷主将两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感觉到女子体内紊乱的气息,不由得微微蹙眉,一掌抵在她后心,缓缓渡入真气助她梳理体内气机,真气随着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她气息已稍稍平缓,呼吸渐匀,豆大的汗珠却慢慢浮现在谷主的额头上——助病人调息本是件极其费心劳神的事。 药王谷主转头吩咐侍女:“绿萼,去我房里取一粒朱果玉露丹和一粒碧灵丹。”绿萼拿来两只羊脂小玉瓶,谷主将丹药倒在掌心,一粒呈碧色,一粒色作绯红,皆散发着清香,是世间罕见的灵丹妙药。 谷主扶起躺在床上的绯衣女子,又命绿萼取来一杯水,屈指一弹,将两粒丹药先后弹入她口中,又将水喂给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淡淡道:“等她醒来吧,再做观察。” 目送谷主离去,绿萼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手指拽着床罩上的流苏,定定地注视着绯衣女子。好俊俏的姑娘啊!显然是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过来,即便是陷入昏迷,也依旧紧抿着唇,苍白而憔悴的脸庞流露出淡淡的杀气。 她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枕边无意识地摸索着,到底找什么呢?是找她的剑吗?绿萼不由得将脸埋入掌心,深深地叹息起来,这些江湖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算生病了也不忘提防别人,那江湖,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她微微发颤,却朦胧地望见床上的女子好像动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绯衣女子已霍然睁开眼,眸中冷光如电,望着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凌厉气势已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云栖”,绯衣女子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光芒陡然收敛,翻身下床,就要向外走。 “喂”,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她一把扯住绯衣女子,急促地说道:“谷主说了,你需要静养,暂时还不能动!” “你是谁?”绯衣女子微微蹙眉,甩开她的手。 “我是谷主的侍女,绿萼。”她看着绯衣女子没有半点回去休息的意思,不由得急了,气呼呼地说道,“你既然不想治病,来这里干吗?你一个姑娘家,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受这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跑,怎么支撑得住?” 舒碧薇尝试着运转内息,果然觉得心口疼痛得惊人,然而,她担忧苏云栖,根本无暇思索自身的伤势,不耐烦地皱眉,猛地推开挡路的少女,冷冷道:“别拦我!” “你……”绿萼呆在药王谷这么久,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病人,何况,她本来没有药王令,还是谷主好心收留下她治伤,这女子竟然如此不领情!绿萼为之气结,无奈地跺了跺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要乱跑到哪里去?”一只手按住绯衣女子的肩,绿萼望见来人,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凑上前去:“谷主,这个病人怎么办?” “你先坐下!”药王谷主截住侍女的话,端详着绯衣女子的脸色,微微蹙眉,温言道,“你需要休息。” “不!”舒碧薇猛地一震,甩开她按在肩头的手,想到云栖的性命就掌握在面前人的手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谷主,请带我去见云栖。” “你需要休息。”感觉到面前女子的倔强,药王谷主眉头一皱,低声解释。 舒碧薇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坚持道:“我要去见云栖。” 第64章 离情月将满其五 “你现在是我的病人!”谷主厉喝道,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她慢慢平静下来,从身旁的药箱中翻出一只玉瓶,倒出枚丹药递给舒碧薇,“吃下去,我来告诉你那个少年怎样了。” 舒碧薇急不可耐地服下那枚黑黑的不起眼的药丸,又猛地灌下一口水,她抚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慢慢止住咳嗽,抬起头来,眸中冷光如电,望着药王谷主:“云栖呢?他怎样了?” 她心中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梦境中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飞花陨落如雪,君山上,细雨纷飞,烟云迷蒙,青衫剑客静静地立在庭前,衣袂飘飞,手中一杆洞箫凑到唇边,箫声悠扬空灵,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泉,飘飘渺渺,竟没有半分烟火气。他置身烟雨里,仿佛在很遥远的云端,可望而不可即。 “云栖,是你吗?”她轻声问道,声音细弱几不可闻,生怕打破了这美好的幻景。 箫声一顿,青衫剑客仿佛听到她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清冷而倦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一潭千年古水,没有半点波澜。他清俊落拓的脸庞似有某种超脱尘世的光芒,让她心头一跳,隐隐有种奇异的预感,不由得大声唤道:“云栖。” 青衫剑客没有说话,眸光悠远,仿佛穿透了虚空,望见未来时光长河里所有挣扎不清、互相交错的爱恨。“云栖?”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慢慢向他走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似有悠长的叹息弥散在这天地间,她等了许久,却仍旧是一片死寂。她急了,猛地跳出来,身影如电,拽住他的衣袖:“云栖,你为什么……”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已咽了回去——当她指尖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猝然后退,长袖一拂,慢慢化作漫天的烟云,四散飘飞,觅不到踪影,君山上,烟云翻卷,一切如旧,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一场转瞬破灭的幻梦。 “薇儿,好好活着……”清冷如霜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度,响彻在她耳畔。 舒碧薇猝然清醒过来,按住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薇儿,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千万道声音拉长了在她脑海中回响,如同惊涛骇浪席卷天地,怒拍礁石,心中似有千万道匕首齐齐刺入,疼痛欲死。 “云栖”,她按住心口,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同时热切而焦急地望着药王谷主。 谷主按住她的肩,淡淡道:“我已让你服下护住心脉的丹药——过分剧烈的情绪会对你的心脉造成严重的损伤。” “难道他已经……”舒碧薇瞳孔猝然收缩,不敢再想下去。心中的悲哀和焦虑让她欲要发狂,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平日的冷静,抓住药王谷主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起白色,她不断地晃着谷主的手,“快告诉我!” 药王谷主不露痕迹地抽出手,按住她肩头,冰凉的内息顺着肩井穴度入全身,让狂躁不安的病人平静下来。她隐居世外,妙手仁心,竟然还身负上乘内功。舒碧薇想到这一点,微微一惊,听她讲下去—— “他被困于九幽归罔阵中,本该封住真气,静待三个时辰之后,鬼魂尽数回归轮回的那一刻,伺机破阵,可他为了救你,强行动用真气,顿时成为阵中的活靶子,承受着相当于五位顶尖高手联合的威力,他必是武功登峰造极的人物,重伤如此,仍然有最后一击的力量,于是,他强行使用了月帝门下的秘术神月焚魂之术,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以往数倍,终于一举破开阵法,一剑击杀赵无尘……”女医者望着对面俏脸惨白的女子,沉默半晌,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然而,意思已经很明显——“先受重伤,后用神月焚魂之术,体内早已六脉俱断,生机皆绝,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不活他。” “不对啊,即便是六脉俱断,凭他的内力,也足可撑上一周光景,怎么会这样?”舒碧薇浑身颤抖着,猛然想到什么,眼里断然爆发出凛凛金光,怒喝道。声音中却充满了绝望,与其说是在反驳药王谷主,不如说是在勉励说服自己。 药王谷主轻叹一声,挽起他的衣袖:“你自己瞧吧。”舒碧薇颤抖着捧起他的手腕,定睛看去,不由得面色陡变,他苍白的皮肤下,血管竟已变成了乌青色!药王谷住拈起银针,在他指尖轻轻一戳,血从他指尖流出来,滴落在瓶子里,冰寒彻骨,竟也是这种可怕的乌青色! “可是,他的脸色并没有变化啊?”舒碧薇颤抖着问道,仿佛落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何况我一路上都和他一起,怎么会他中毒而我安然无恙呢?” “这是逝湮花之毒,第二任祖师培养出来的天下奇毒。”谷主解释道,“第二任祖师风若逝苦恋当时的云端首领萧盏寒,以致在他去世后,觉得了无生趣,不如一死了之,但又怕死后萧盏寒的魂灵会来看她,不愿容貌受损,就培育了这样一种毒,毒性并不剧烈,至少需要七天才能致人于死地,但服毒的人容貌却一如生前,不会有任何改变。”女医者轻叹了一声,“第二任祖师亦是死在这一味毒药上。” 逝湮花,那些所有在时光中逝去和湮灭的,不只是容颜,还有情感,然而,当一切所爱都不存在时,她只能选择保留住自己的容颜,那已是今生今世唯一的寄托。 碧薇的心头陡然涌起悲凉之意,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蓦地紧紧抓住谷主的手,高声尖叫:“你说过,逝湮花的毒性至少七日后方才发作,何况,我已经给他服下了疗伤圣药,青薇。” “青薇?”女医者按住她的手,悚然动容,“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居然存在于世?”然而,她随即便微微蹙眉,问道,“你见到的青薇长的是什么模样?” 舒碧薇忧心如焚,大略地描述:“一朵青色的花,花瓣带刺,有幽香萦绕,沁人心脾,让人神清气爽。” “这正是逝湮花。”谷主听着脸色渐渐变了,良久,低声道,“祖师们遗留下来的《药王秘藏》中记载,花瓣带刺为逝湮花,花蕊带刺为青薇。” 她按住青衫剑客的眉心,指给少女看,那里隐隐有一道月牙形的黑色印记,她神色中唯有不忍:“他定然也是个骄傲的人,自知中毒之后武功全失,不愿抵达药王谷后由我医治,庸庸碌碌地度过此生,于是”,她声音一顿,语调悠悠,如同叹息,“他选择将生命终结在最辉煌的时刻,如同璀璨的流星短暂地划过天际,炫目后是一片死寂。” 她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以一种深沉的怜悯的目光望着对面的绯衣女子,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她该怎样说,当绯衣女子抱着青衣少年在茫茫雪原上没日没夜地奔波,当她不辞辛劳跋涉千里赶来药王谷,当她冒着生命危险要求药王谷住先救他,她怀中的他,却早已经自己放弃了生命,成为了一具尸体? 现实太残酷,太残酷。 舒碧薇手中视逾生命的朝露刀铮然坠地,她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女医者,似乎许久才明白过来她花中的意思,默然良久,她将脸深深地埋在手掌中,发出一声悲泣,泪如雨下。 她慢慢伸出手来,这只手,曾经握住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却无法留住心上人离去的背影。她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指间呼啸而过的冷风,一如在雪原绝巅上片片错身而过的青衫。 原来,云栖,当我拥着你在茫茫风雪里疾驰的时候,你已悄然离去。 在这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有多么爱你,或者说,我到底是爱你呢,还是爱你手中的青锋剑?当你不再是惊才绝艳的沙华楼主,当你失去了让天下人为之骇然的武功,我会不会还一样爱你呢? 我曾经迟疑过,可现在已有了答案。云栖,倘若你不是沙华楼主,我这一生也不会遇上你,更不会相逢这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可我已爱上了你,就算沧海桑田,就算千夫所指,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可是,你为什么选择了离开我?你毅然决然地离去,留下孤独的我在尘世飘零余生。你向来如此决断,可与你同行的人,又需要多大的勇气? 药王谷主震惊地望着埋头痛苦的少女——那,几乎已经是人类悲伤的极限。 沉默半晌,待得哭声渐息,绯衣女子慢慢抬起头来,药王谷主凝视着她,轻叹道:“他的死去,亦与我药王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女医者望着她,目光隐然有歉疚之意,“逝湮花之毒,本出自药王谷。” 第65章 离情月将满其六 沉默良久,她淡淡道,“姑娘,不如你来跟我学医吧?”师从药王谷主,几乎是武林中每一个人趋之若鹜,千金求之而不得的事,在她看来,也是对于面前女子的最好补偿——这样年轻的女子,眉目间却宛然镌刻着疲倦、冷漠和杀气,孤傲而戒备,显然在江湖中也是叱咤风云的角色,一如当年未曾拜入药王谷门下的她。 “我?”舒碧薇只觉得不可思议,讷讷道,“可我曾经是一个杀人者……” “我们药王谷的第一任祖师,江湖传闻中妙手仁心的柳青莲医圣,曾经也是一位杀人者。”女医者淡淡道,望着她,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传人,眼光迫切而慈爱,“他也曾和你一样,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一流高手,直到他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叛教私奔。随后,他们遭到长达十年的追杀,因为种种原因,柳祖师误将毒药亲手喂给自己的恋人,恋人死在他怀中,而他却无能为力。” 女医者的声音顿了顿,似是在慨叹祖师的生平经历:“柳祖师不想让这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再让别人重新感受一次,于是他就远赴天山,隐姓埋名,创立了药王谷。他将曾经的佩剑重新熔铸成十枚药王令,年年发放。” 她怔怔地听着,只觉得满心不可思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是否就是长眠在冰河下的那一对年轻男女?”碧薇迟疑半晌,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柳祖师驻颜有术,隐居世外,无念无想,一直到死前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身边的绝色女子,就是他早年的恋人。”女医者喟然长叹,“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 “你可愿听一听他们的心声?”披着深紫色大氅的药王谷主慢慢推开门,清冷的风扑面而来,晶莹的雪花宛如翩跹的白蝶,在空中熠熠飞舞,映着头顶上的苍穹直射而下的万丈清光。天空明净如洗,那是大海深处鲛人浅蓝色的泪水,隐隐泛着淡淡的青色,化作一圈温润剔透的翡翠,朦胧地镶嵌在远处蜿蜒起伏的雪山上,雪山是大片的白玉铺陈开的,那里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荒无人烟,茫茫雪原上,却有道道马蹄印划过,连绵不绝的长长的曲线,宛如装饰在白纱衣上的条条缎带。 这茫茫雪色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奇特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绝望悲伤的心境已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伸出手来,拂过被寒风吹落的花朵,看着那一点浅蓝飘飘悠悠地落在掌心,她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安宁,如同当年在绯衣楼中,每一个陪着云栖喝酒的夜晚,那是她早已失却的静谧美好。“真美啊!”她由衷地赞叹。 “这种花名为玄霜,只盛开在药王谷。”谷主解释道,声音飘渺如雾,随着冷风轻飘飘地消散。她默不作声地带着身后的绯衣女子穿行在长长的密林间,头顶上的玄霜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铺满在地,空灵美丽如一场幻梦,叫人不忍靠近让它破灭。 她们停在冰河边,舒碧薇望着冰河里安然沉睡的年轻男女,他们眉目生动,镌刻着淡淡的哀伤和释然,仿佛随时会苏醒过来。柳青莲祖师的唇畔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飘飞的衣袂被凝固成亘古的雕塑,衣袂下,两只手却紧紧握着——相比,通往碧落黄泉的路上,有自己所爱的人携手陪伴,一定不会孤单了吧?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百年之后,我亦将归于黄土,伴你长眠。云栖,我曾想过,不顾一切,决绝地追随你而去,可我怕走在黄泉大道上,过了奈何桥,饮下那一碗孟婆汤,我就会忘了你,忘了这一世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恨和我所执着的一切。 这样孑然一身在尘世飘零,孤苦无依,唯有凭借着微薄的记忆了此余生。云栖,在没有你的人间,我将任由相思之火,将我一寸一寸燃成灰烬——这,也是对我最残酷的惩罚。 “这是留声石”,药王谷主足尖轻点,踏雪无痕,轻轻拍击冰河之中的一块石头,她侧耳倾听着当年的声音,仿佛已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落入耳中,已零落成泥—— “灵素,灵素,药王谷里的雪花飘飞了一年又一年,你再不醒来,我就老了。”怅然而寂寞的语调在这方天地里悠悠回响,她仿佛看见,那个面容清秀,超脱尘世、寂寞如雪的男子,长久地立在冰河边,静静地注视着冰河下尘封的那张容颜,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宛如生命最初纯如初雪的爱恋,一回首,以为还在昨日,却早已随着决然的转身留在了破碎的梦境中,那是另一处彼岸的烟火,清晰地落在眼中,转瞬却烟消云散。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清朗的吟诗声,平静如水,却有止不住的哀伤慢慢流露出来,丝丝缕缕地交织,让她忽然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悠扬的笛声飘渺婉转,仿佛来自另一处人间。穿透厚重的时光帷幕,她望见柳青莲祖师静静伫立,横笛而吹,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染白他的长发,月色如水,月华如练,笼罩着白衣如雪的人,如诗如画。 寂静幽谷中,人声寂寥,在每一个明月如霜的夜晚,他都会独自一人在冰河边吹笛,凝望着冰河下恋人如旧的容颜,仿佛尘封了一生的光阴。 “柳祖师,我们本是同类人。”舒碧薇向着冰河深深一拜,眸中波光变幻莫测,竟似隐隐含泪,却不知谁为她自己,还是为武林先人那一段凄婉的传奇。 “姑娘,我将你逮带到此地,除了让你听一听柳祖师的心声,还想咨询你一件事。”药王谷主深深凝望着她,旧事重提,“你是否愿意拜入药王谷门下?” 舒碧薇沉默良久,淡淡道:“我并非那么崇高的人,亦做不了妙手回春的大夫,我只想为他结庐守墓,了此残生。” “这样啊?也由得你。”虽然眼里止不住地有失望之色流露出来,女医者仍是微微点头,忽然神色一肃,正色道,“你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人,何况你骨骼之清奇,天资之卓越,领悟之快,皆为我平生罕见。”女医者微微抬起手来,阻止她发话,淡淡道,“且等我一下。” 她的话温和如春风拂面,却隐隐蕴含着一种奇妙的力量,让人不得不听从。舒碧薇顺从地坐下,看着女医者步履匆匆地走出门,不多时已抱着厚重的檀木书箱回来,她双手托着书箱,将书卷取出,轻轻拍去其上的灰尘。 “请代我传授给有缘人。”药王谷主双手捧着书卷,神色肃然,郑重地将书捧到她面前,那是药王谷中镇谷之宝《药王秘藏》的副本,卷帙浩繁,是每一代药王谷主在医道上的心血,可以说,人世间疑难杂症,莫有不除者。 可这本书唯独治不好人心中如痴如狂的思念。 舒碧薇知道,药王谷主此话一出,已将自己视为弟子。无奈她已心如死灰,无力再面对凡尘一切,只能佯装不明白,深深一揖:“来日寻到合适人选,必将请他远赴药王谷,登门拜谢。” “姑娘”,目送着舒碧薇驾着放灵柩的车远去,药王谷主忽然感觉心中一滞,忍不住叫住了她。看着绯衣女子诧异地回过头来,她微微一笑,眼神渺远地凝视着他,仿佛洞悉她心中的一切情感波动,“极度悲痛之后,便是极度死寂了。”她的话语似有深意。 舒碧薇沉默地转身离去,在茫茫雪原上驾车疾驰。她掀开帘子,望着车里横放着的桫椤木棺,青衫剑客平躺在那里,清俊落寞的容颜一如往昔,仿佛只是暂时沉睡过去。生前有过多少指点江山的凌厉,有过多少叱咤风云的飞扬,而今不过归于沉寂。 万物的归宿是黄土。 棺木旁斜倚着一杆长剑,冷光幽幽,却隐隐有着寂寥萧索之意,那是他生前时刻不离身的青锋剑。 剑在,人亡;物是,人非。 舒碧薇沉默中从袖间解下自己的佩刀,摆在了青锋剑的旁边,朝露刀上蓝光粲然一闪,转瞬破灭,宛然如梦。既然我们生前不能长相厮守,便让这一刀一剑,在你死后,再续这一世未了因缘。 她知道,他生性冷漠淡泊,不愿理会尘俗,虽有绝世武功,心中却无利刃,这样的人,只该做寄情山水、放浪形骸的隐士,而不是心机深沉、纵横天下的沙华楼主。 《靖史.江湖纪》中曾记载:“苏子名云栖,少有惊世之才,年方弱冠,入主沙华楼。定南诏,灭天伐,诛江南雷氏,一统武林,是为三百年间第一人。 太祖二十三年秋,苏子铁腕平叛;次年,苏子携楼中子弟助守荆州,打退来敌,太祖闻讯召见,苏子断然拒绝;同年,苏子、靖朝镇国将军叶景初共赴湘西,叛军伺机占领洛阳;太祖二十五年九月,靖军与叛党决战洛阳,苏子斩杀叛军首领,亦因重伤不治逝世,举国哀悼,新皇登基,设苏子画像于紫銮殿,以供日日上朝瞻仰。 或许,许多年过去了,街头巷尾的说书人还在讲述那一段传奇,传奇里有青衫飞扬的剑客,有铁甲长弓的将军,有蓝裙倾城的美人,有绯衣弯刀的女侠…… 那些人物,都是无比熟悉的,可没有谁会知道,这样生动的传奇故事中,曾有多少挣扎,多少爱恨,多少感动? 第66章 山河永寂其一 长安,青冥山。 明月当空,月华如练,清冷的山风吹来,宛若此刻耳畔氤氲蔓延的无数祝颂梵唱声。山上,青青碧草,起伏如波浪奔涌;山下,所有素衣白冠的人都停住了脚步,跪地相送。衣冠如雪树林立,歌声缥缈虚无,召唤着远赴彼岸的灵魂。 江湖中人闻讯从五湖四海赶来,送他们心中的英雄最后一程。不止是沙华楼弟子,不时听闻被压抑着的低低的哭声,人们目送着那一台白石的灵柩,青色的剑和碧色的箫交错着摆放在灵前,将由沙华楼四位护法抬着,沿着陡峭的山路抬上青冥山。 都是看破云起云落、世事变幻的人,既然失去了可效忠的对象,不妨就隐居在青冥山上,结庐守墓,了此余生。望着一方石台渐渐湮没在黄沙之中——湮灭了武林中众口相传的一段传奇,刹那间,朝露只觉得心中一空,悲凉如死。 耳畔忽然有琴声悠悠扬扬地响起,如清泉漱石,晓风朝露,清越婉转,哀而不伤。她侧脸望去望去,白衣剑客斜倚着树,低首垂眉,素手如雪,轻轻拨动横放在膝上的古琴,月色如水,静影沉璧,人影斑驳,如梦如幻。 月光斜斜照在他身旁的女子脸上,明月映照着她,她映照着明月。她的容颜如箫声一般淡远寂寞,仿佛旷野烟树,空谷幽兰。女子身上有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其香宛若雪山冷月,渺远而疏离。她静静地立在那里,苍白的面容上有某种超脱尘世的光辉,一身绯衣在月光下恍如一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然而,百年之后,她又能归往何方? 她茕茕孑立在天地间,唯有满心的孤寂和微薄的记忆伴随着她了此余生。在前些日子中,那场轰轰烈烈的痛哭已耗尽了她所有的情感,现在便是千钧巨石下落,也激不起心中的一点涟漪。 原来,极度悲痛和极度死寂,有时只是一线之隔。 她将自我放逐,流浪天涯,一如当年失手杀死挚爱的江渊阁主。 等到她泪流满面,回过神来时,夕雪已默然牵起她的手,望着那一方埋葬了传奇的土地,长风浩荡,猎猎作响,每个人的长发在风中飘舞,神色却因为包含太多复杂的情感而显得平淡。 朝露夕雪,刹那芳华,终难长久; 幽草晚晴,人间绝色,只争朝夕。 有什么东西在月色里轰然碎裂,他们透过山巅的茫茫云雾向下看去,长安城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遥远的仿佛那些在过去寸寸破碎的幻梦。 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终于过去。 靖朝太祖独子叶天然在沙华楼前任楼主的帮助下,历时三年,终平赵无尘叛乱,史称“南离之乱”,他接受大将许真诚的建议,只诛首恶,余部从宽处理。朝臣感念其恩德,各司其职,勤勉政事,饱受战火荼毒的人们渐渐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国家发展逐步走上正轨。 十二月十五,叶天然即位,是为青陵皇帝,追封已逝的柳妃为昭溯皇后,择日下葬北邙山。青陵皇帝即位伊始,接受宰相奏章,迁都洛阳城,兴建含柳宫以供栖居。宫殿选材甚是奇特,没有选用常用的建筑材料,如琉璃瓦、汉白玉、沉香木,而是用挺拔苍翠的根根翠竹搭成,缀以条条弱柳,仿佛世外仙居。 九重宫阙,烟花如雪,皇城外无数人欢欣地追逐着天上的烟火,笑语盈盈,欢声雷动,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到了,城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鎏金、镶银、包玉,朱雀展翅欲飞,莲花迎风盛放,也有硕大的金币模样。街头摆着蓝田暖玉雕成的花,仿佛在一夜之间盛开,为京都里的人们带来春天的气息。 站在高高的宫殿上向下看,玉雕真像一颗颗散落在大地上的珍珠。青陵皇帝伸出苍白清瘦的手指,接住一片从空中飘然落下、已经冷却的烟花。他静静地望着洛阳城的十里长街,那里有少年意气飞扬打马而过,有少女蓦然回首浅笑一抹,天真无邪的孩童追逐着慢慢升天、然后轰然炸开的烟花,银铃般的笑声穿透厚重的时光的帷幕,如此清晰地敲打在心上。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记忆已经很淡泊,那时候,在荆州城里逍遥嬉戏的他,是否也曾有过这样银铃般的笑声? 唇畔泛起苍白疲惫的的笑意,过往的事,不提也罢。 叶天然从长长的绣袍下抽出两张纸条,这是当年在荆州城饮酒时,雪鸿的传书。两张纸上,写了他和云栖两个人的命运,他慢慢抽出自己的那张,那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地写了四个字:“山河永寂”。 十年烽烟滚滚、金戈铁马,十年浮华过眼、锦绣成灰,十年失却至爱、痛失挚友,十年涉足红尘、浊世滔滔,到头来,不过换得一句“山河永寂”。 叶天然讽刺地笑笑,望着精致的鸾镜里年轻而苍白的容颜,恍惚间,觉得那熟悉的眉宇中刻着说不出的陌生,凤钗、帝冠、黄袍、玉带,奢华的衣冠下,那具消瘦修长的身躯仿佛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感觉到分外的怪异。 ——那华贵的表象下,该掩藏着另一个灵魂吧?和昔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钱塘公子毕竟是不同了,和昔日决战千里、运筹帷幄的铁血将军毕竟不同了,和昔日吟风弄月、激扬文字的翩翩书生毕竟不同了。可是,他现在又是什么?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如行尸走肉一般存在,整日操弄权术、翻云覆雨、掌控江山的青陵皇帝? 一月前的这一天,三位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同时逝世,当时的他悲痛欲绝,心如死灰,几乎想撞在敌人的剑锋上,一死了之。然而,有那么多靖朝将士在阵法中用血肉之躯为他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父亲的禁卫军,个个舍生忘死,拼了命也要护卫他周全,他终于是活了下来,成了这九五之尊的天子。 他仿佛提线木偶,怔怔地走到窗前,透过九重宫阙里的灯火通明,遥望远处掩映在深深宫墙之外的繁华人间,那里,已经不属于他,纵然他掌控整个天下,也换不回当年和心爱的女子携手徜徉在姑苏城里的声声笑语。 “转身,我将为你倾尽天下。”千军帐里,他握着她的手,许下今生的诺言,那时,她嫣然一笑,却早已猜到今日的结局;然而,洛阳城上那毅然决然的舍身一跃,如同锋利的问情剑,深深地击碎了所有誓言的镜花水月,那一抹蓝影化作翩翩飞舞的蝴蝶,辗转如梦,冷暖自知。 ——萧萧,我来实现诺言了,可是,你呢? 靖朝的新统治者望着自己的大好河山,蓦然间只觉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将头埋入掌心,久久未动,有颗颗泪水顺着他瘦削的脸庞滚落,顺着指尖慢慢滑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像那一日决战洛阳城,淅淅沥沥的雨声,身体飞速下坠时耳畔的呼呼风声却已经湮灭在昨日的尘埃中,遥远得听不真切。 等到肩头微微觉得温暖,帘外已是晨光熹微。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五彩琉璃窗直射进来,流光溢彩,清光万千,叶天然恍然惊醒,惊觉自己抱着问情剑一夜未曾合眼。怀中剑在他修长如玉的指尖下微微跃动,渴望着昔日纵马江湖、指点江山的豪气。他打量着空荡荡的宫殿,殿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织就帘幕,滚金筑成柱基。殿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长明珠,是东海至宝,天下罕见。长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清晰可辨,是用蓝田暖玉凿成,仿佛一阵风吹过,莲花就会随风摇摆,洒下一地花瓣。 当阳光穿过沉香木的屏风,只余下一地斑驳,让整个大殿内如夕阳普照般呈现出柔和的光晕。袅袅青烟从殿中流银珐琅青玉香炉升腾而起,那是舒缓疲惫、放松身心的沉烟。 烟雾迷离中,他神思恍然,一缕神魂缥缥缈缈不知飘往何方,就在遥远的云端,在烟雾最深的地方,他看见蓝衣女子眉目如画,卓然而立,凌波若仙。她娇俏面容上溢满笑意,自有一重重别样的光晕在流转,眸光清亮澄澈如一泓清泉,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一如初见时。 她望着他,眉宇间却渐渐有了悲伤的神色。“萧萧”,他低声唤道,向着烟雾里的她伸出手来,指尖所触,竟是一片虚无,她衣袂翻卷如云,静静地望着他,慢慢随风散去,灰飞烟灭,化作北邙山的一抔黄土。 青陵皇帝慢慢伸出手来,握住了香炉里的沉香屑,从推开的窗户向外看去,洛阳城大好河山尽收眼底,远处,与天相接的地方,重峦叠嶂,山脉连绵起伏,蜿蜒曲折,延伸向远方。虽在深秋,山上依旧碧草青青,只是这碧草之下,长眠着多少流离人世、不入轮回的荒魂? 第67章 山河永寂其二 山脚下,幡幢在风中飘飘转转,焚香氤氲飘渺,丝丝缕缕地飘向远方,仿佛是人世间的生灵和远去的亲人们做最后一次告别。普通的士兵只能葬在山脚下,唯有生前功勋卓越的人,才能葬在山上,同前朝那些不知名的皇帝葬在一起——传说,北邙山上有帝陵,然而,随着时光流转,世事变迁,昔日帝国的统治者们,今日都已化作斑驳的纸页上零乱不可辨认的文字,他们的枯骨,也早就湮灭在漫漫黄沙之中。 尘世间的任何人,不论生前默默无闻还是笑傲天下,死后都不过一抔黄土了结恩怨,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天道如此,自古皆然。 青陵皇帝长身而起,等他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脚下已踏上了北邙山的土地——今天是那些在洛阳战争中逝去的人们下葬的日子。 “陛下”,李丞相垂暮之年,被委任督察下葬诸般事宜,远远地望见青陵皇帝孤身一人前来,起身相迎,躬身行了一礼却被他单手扶起,“不必多礼。” 李丞相感觉到有一丝温暖的真气顺着手掌传入全身,四肢百骸如沐春风,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就连时常发作的风寒痼疾也略略好了些。他感激地望了圣上一眼,低声道:“陛下是要看柳妃的墓吗?请跟臣来。” 青陵皇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跟在步履蹒跚的老者身后,上山的道路崎岖不平,都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曲折地通向云雾深处。叶天然恍惚地望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青青碧草,忽然觉得,每一颗草,都化作一只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要看到他心底去。“萧萧”,他按着心口,千百次无声地唤出这个名字,愈是靠近陵墓,就愈是紧张,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耳畔,老人忽然沉声说道:“陛下,到了。”叶天然一震,望着眼前大理石铺就的台阶,门前一左一右两只梼杌由黑玉铸成,散发着幽幽黑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入目的是一方墓室,白玉为顶,黑石铺地,四角各放一尊玉像,精雕细琢的乃是同一个女子,或低首蹙眉,温婉清秀,或提笔赋诗,笑靥如花,或执剑当歌,长发飞舞,或卓然而立,凌波若仙。玉像栩栩如生,仿佛只是那个女子短暂地驻足,制作玉像的工匠生动地把握住女子那一霎那的神韵,将短短的一刻升华为永恒。 叶天然手指微微颤抖着抚过每一尊雕像,指尖所触,居然不是冰冷的,能感受到淡淡的温度,仿佛是她柔软的皮肤:“你只是暂时睡过去了吧?”他低低地说道,声音恍惚,宛如梦呓。每一尊风华绝代的雕像都微微笑着,静静地望着他,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他很久。 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 那是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也是当朝皇帝生死不渝的恋人。 叶天然望着墓室中间的水晶棺,水晶棺的周围是三级汉白玉石阶,宛若众星拱月般将水晶棺围在中心。在头顶长明珠的映照下,一片流光溢彩,清光万千,晶莹剔透,映照得棺中女子沉睡的面容隐隐有了神采。 冰雪为容,秋水为骨,姿态若弱柳扶风,风华如皓月清辉,世间任何华丽的词藻都不能描绘出她绝世之美的万分之一。叶天然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甚至忘了呼吸。他慢慢颤抖着伸出手,抚过沉睡的女子如画的眉目,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上仍然存在的一点湿润,此前,心中一直强行抑制的悲伤忽然如潮水般涌上来,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多年来,心中冰与火的煎熬让他心力交瘁,如此冷静从容的人,终于伏在棺上失声痛哭。 “萧萧,我负你!”他喃喃道,俯身在她光洁晶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他忽然想起她和他离别时,她美眸中泪光浮动、泫然欲泣的模样,想起他去暗香阁,与她谈诗论道、琴瑟静好,想起在风雨交加的秋夜,她提灯守候在屋前等他归来,想起……想起她在洛阳城头的纵身一跃,如利刃般狠狠划破地老天荒的梦境,让梦醒后的他望着一地斑驳零落,孑然一身奔走在万丈红尘。 “答应我……不要再勉强自己……”她在死前曾如此说,然而,他终究无法答应她这最后一个愿望——他将坐在孤高的绝顶,摒弃低处的温暖,孑然一身,了此余生。尽管,这并非他所愿。 撕心裂肺的痛楚,不顾一切的爱,绝望,痴情…… 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滴在那个女子的眉心,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她的唇畔慢慢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恬静、安详而从容,宛如他们初见时,她在人潮中望见他,回眸一笑,清澈如水。 第二日,当在门口苦苦守候一夜,疲惫得几乎睡过去的李丞相终于等到皇帝出来,惊讶地发现那个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他神情淡然若水而隐隐有锋芒,虽有伤悲,却被深深地掩在眼底,他望着这位素来器重的老臣,微有歉意,叹了口气:“劳丞相久等了。”他深深地回望了墓室一眼,李丞相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眼神,坚定,从容,隐隐有深沉的爱慕却再没有一丝留恋。他再不迟疑,转身离去。 萧萧,我会将你深深地藏在心底,一生一世,我永远只会爱你一个人。但如你所愿,我会好好活下去,走完自己的人生。 云栖,你也一样,他望着腰侧的问情剑,嘴角复又泛起一丝苦笑,眼中依稀有眷恋和决绝。从今以后,那些红尘是非中,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他的心了吧? 洞庭,君山。 晚风轻拂脸庞,卷起他和她柔软的长发,交织如梦。白衣男子牵着红衣女子的手,望着山间湘妃竹上的斑斑泪痕,蓦然间长叹一声,俯身一拜。 “喂,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宸湮冰凉的手指紧握住他的手,宛若孩童怯生生地牵住大人的衣角,她望着白衣男子,眉目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送一样东西给一位故人。”辉夜低声道,神色怅然。 “什么人?”她微微扬眉,清秀的脸庞仿佛绽开一朵素净的莲。这样的她,少了以往身为女祭司的深沉狠毒,多了些宛如江南小家碧玉的清新天真。辉夜静静地望着她,一时间竟有些怔怔出神。 “喂,辉夜”,想也不想地,少女自然而然地唤出他的名字,见他只呆呆地盯着自己,心中微微一慌,却隐隐有丝丝欢欣泛起,她双颊殷红,拿手用力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想起我的名字了?”辉夜又惊又喜,摇着她的手。 三军阵前,赵无尘以她为引,发动了九幽归罔阵,最终,苏云栖虽然救下她,她却也失忆了。幸好,她心中对他还有朦胧的印象,他便携着她的手回了南疆,交代清楚诸般事后,便一身轻松地准备和她浪迹天涯。 “没有啊”,少女茫然地摇摇头,望着他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去,心中一痛,低声道,“只是觉得,辉夜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迟疑半晌,他终于问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最大的疑问。 那天,当孤光教主救下她时,刚刚苏醒过来的她侧着脸望见他,微微犹豫着向他伸出手,眼里有模糊而迷离的光。他毫不迟疑地握住了那只曾经以为再也无法企及的手,然而,她看着他,却脆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他如入冰窖,刹那间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他木然地站在那里,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支利箭从悲喉破空射来,几乎破开他的护身真气,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发觉。“喂,你发什么呆?”她想也不想,猛地推开他,水袖一振,不避不闪地迎了上去。 “阿湮”,他如梦初醒,悲吼一声,踉踉跄跄地拨开诸人,抱住跌落在地,浑身是血的女子。她在他怀里微微动弹着,怔怔地望着他,仿佛仍是在思忖着他到底是谁。他想要说两句话安慰她,却觉得喉头好像哽住了,望着那张曾在梦里千回百转的容颜,竟然半句话也说来。周围人喧马嘶,刀剑铿锵,他神色冷淡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目光飘渺,仿佛穿过的是一片虚无。他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仿佛要把他的心冻成冰。 ——纵然她已不记得他是谁,却还是不假思索地为他挡了这一箭。彼此之间深深的情感,早已镌刻在骨子里,任凭记忆流散,世事变迁,也挥之不去。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法术,强得过人心呢? “嘻嘻”,出乎意料,怀中的少女却猛地动了一下,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她手中握着一杆箭,望着他,“你还是被我骗过啦!” 他心中猛然一松,再也支持不住,连带着她,轰然跌坐在地上,他松开她,却又有些不解,“那你身上的血呢?” “我杀了他。”她指了指身旁死去的士兵,解释道。 第68章 山河永寂其三 耳畔,清脆的声音传来,辉夜静静地望着立在竹林中、衣袂飞扬的她,眼前这张清纯的容颜渐渐和祭坛上冷漠的女祭司重合,他微微一笑,听她说下去。 “在梦里见到过啊”,宸湮拍手笑了起来,扯着他的袖子,眼里有迫切的光,“辉夜,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呢?” “当然”,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他唇角仍是止不住地泛起一丝笑意,忽然俯下身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哎呀”,宸湮如受惊小鹿般猛然跳开去,看着笑容温柔的他,忽然有些恍惚,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吟,仿佛鼓足了勇气,说道,“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辉夜望着她纯白如雪的笑颜,宛如年少时相遇纯如初雪的爱恋。历经辗转聚散之后,她内心还铭记着对他的情感,遇人如此,一生复有何求?他重重地点头,用力抱紧了她。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欢喜地倒在他怀里,良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他怀中探出脑袋,蹙眉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有些难以接受她跳跃性的思维,辉夜哑然失笑,“我来看的那个人叫苏云栖。”他淡淡道,“他的墓虽不在这里,这里却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苏云栖……好熟悉的名字”,宸湮双手按住脑袋,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这个“苏云栖”究竟是何许人也,最终仍是一无所获,沮丧地摇了摇头。 “行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辉夜淡淡道,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哎呀,我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呢!”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仿佛那是一面铜质的鼓。 辉夜向她微微一笑,笑容清澈,暖如阳春,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噢”,宸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微有些不满地嘟着嘴,“才不是呢,我很好!” 辉夜慢慢点头,并不反驳,先前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在此刻迎刃而解,他曾向访遍天下医家,寻求一味药来为她恢复记忆,然而,这样什么都不明白、天真无邪的宸湮,卸去一身重担,只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乐得多。 就这样天马行空的响着,后颈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凉,身旁的少女牵着他的手,惊喜地跳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下雨了!” 细雨如丝如线,飘飘悠悠地从空中飘落,洗刷得山间斑斑翠竹青翠欲滴,仿佛刚刚流过眼泪。少女牵着他走入深山的亭子里避雨,那是个朱红的六角小亭,娟秀工整,亭旁有一口井,井旁石阶布满青苔,仿佛许久没有人涉足,一眼望不到尽头,也许,顺着石阶一路走下去,可以走到地底。 天色迷蒙,如相门翩翩公子头上的青巾,辉夜望着身处其中的亭子,忽然就有些失神,这是他,第一次结识那个人的地方,他见识到那个人出神入化的武功,又被他高超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当他三次从对方剑下死里逃生,对于南离教的失望和对于他的感激让辉夜终于决定重新回去,作为卧底。 想必,沙华楼里那个和她并肩征战的绯衣女子,也是在这里认识他的,那是沙华楼传奇的开端,也是沙华楼传奇的终结。 他识得的那个苏云栖,疏狂潇洒,仿佛隐士般倦怠世事,他本该隐居深山,潜心修行,孰料命运弄人,他被推到风口浪尖,做了三百年来第一位武林盟主,创立千秋之伟业。然而,这一切,在他心中,只怕还比不上伊人的笑容吧? 远处,忽然有悠悠扬扬的箫声传来,伴着寂寞的雨声响起,宛若和着雨声,惆怅凄凉,却有如仙音般空灵。 “圣女殿下?”辉夜试探性地问道,环顾四周,却不见半点人影。他怅然地听着变幻莫测的箫声,箫声飘渺,渐行渐远,宛然如梦。 “你瞧”,宸湮忽然拉住他袖子,顺着她纤纤玉手望去,一抹白影倏地一闪,便隐入了云雾中,再也不见踪影。只剩一缕寂寞悠扬的箫声,回荡在天地间,仿佛呼唤着远去的孤魂。 辉夜轻轻从怀中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里有一滴泪水,在雨滴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煞是动人。“这是什么?”宸湮抢着打开琉璃瓶,“真好看!” 然而,辉夜看得真切——就在琉璃瓶打开的那一刹,瓶里的一滴泪水已倏然升空,烟消云散,湮灭无痕,瓶子里余下的,不过是雨水而已。 “朝露姑娘说,她欠苏楼主一滴泪,我帮她带回她和苏楼主初见的地方。”他颇为歉疚地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琉璃瓶,想要责备少女几句,然而,看着她灿若蔷薇的脸庞,责备的话竟是说不出口。 “谁说那是泪水了?”宸湮微微蹙眉,“分明是君山上的一滴雨!” 辉夜忽然微微笑了,是啊,谁说君山上的一滴雨,不是离人泪呢? “我们也走吧!”辉夜心中微微有些惆怅,随即释然,他抬头一笑,转身欲要离去。 “这一回又去哪里?”宸湮挽了挽耳边垂落的长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只要你在我身边,天下何处去不得?”辉夜蓦然间长笑起来,笑声激越而洪亮,惊落了栖息在枝头的鸟雀。 “哎呀,你把鸟都吓跑了!”宸湮嗔怪道,脸颊微微泛红,心中却如吃了糖一般甜丝丝的,说不出的甜蜜。她嫣然一笑,反手紧握住他的手,“那便走吧!” 细雨如丝如线,君山上翠竹盈盈欲滴,在蒙蒙细雨中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宛如一对璧人。他们身后的亭子上,依稀可见一副对联,字迹飘逸脱俗,丰腴秀雅,正是沙华楼第一任楼主柳凝霜手迹,题写的是东坡先生的一副对联,上联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下联为“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 千秋霸业,如梦幻泡影,朝露夕雪,转瞬即逝。 这一对神仙眷侣,从此隐于山水,泛舟五湖,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他们便如杳然飞去的黄鹤,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这样,才是真正快意的人生吧? 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转瞬即逝,任凭生前有多少指点江山的凌厉、激扬文字的潇洒,死后亦化作一抔黄土了此余生。唯有那一对少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似是永远不会散去。 每一次,当相聚和分离时,君山上总会飘起蒙蒙细雨,曾有人在对岸苦苦守望十年,曾有人在雨里流浪憔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生生的错过了这一生。他们追求一生,却求而不得的幸福,宛如君山上的雨丝,一点一点从指间流逝。 年年,江湖中总有无数的人从五湖四海赶来,朝拜一场江湖中的神话;年年,君山上的雨,冷眼望着人间聚散离分,红尘辗转,这无情的雨啊,曾为它的主人深深地哭泣过,那是镌刻在掌心的一个深秋。 ——君山上的雨再度从空中飘落,宛如我们错过的长长的一生。 —————————————————————————————————————————————————————————— “滴!恭喜宿主回到异度空间!”滴滴答答的机械声如是说。 “……谁来打我一巴掌,这一定是在逗我。”舒碧薇头顶着“懵逼”两个大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盯着面前的那一坨光。 好吧,说一坨很不礼貌……可那确实是一坨啊! “宿主是不是忘记了——在送你去往江湖的世界之前,我们约好了走完剧情之后要再见的!” 舒碧薇:“哦……” 呵呵,她还真忘记了有这回事! “下面请宿主再进行一次抽签!”光团一蹦一跳地飘到她面前,哼哼唧唧。 舒碧薇懵懵懂懂地把手放到盒子里,等手放好了才觉得不对,不禁双眸怒睁:“不对啊,你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抱着手臂,愤愤地说:“上一个江湖剧情已经很折腾人了,我也不管你这个系统是什么东西了,总之我不玩了。” “呵,不玩可不行。”光团蹭蹭她的脸,“宿主,你已经回不去原来那个世界了。” 舒碧薇重重地甩开手:“我&…… %¥#&)(& %” 等她劈头盖脸一通发泄完了之后,光团又不知道从哪处角落里蹦出来,仍旧固执地端着那个抽签的盒子:“宿主,快抽卡吧!”舒碧薇知道已经无力改变既定事实,于是抽了一张放在掌心,她不着急看,只是将纸片反扣在手掌心,颇有些忧心忡忡:“喂,那个江湖是真的存在吗?” “你想让它存在,它便存在,反之亦然。”光团回答得十分圆滑。 “等你回去的时候,可以认为,在这些世界的经历,便是你的一场梦。而在这些世界中,你拥有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人生,不会记得之前和之后的所有经历。”光团难得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宿主,你不必愧疚对于苏云栖的感情或者是别的什么,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尔。” 舒碧薇瞪着它:“得了,这么文艺不适合你。” 光团:“呵呵。”它啪地夺过舒碧薇手里的纸,“哎呦不错呦,下一站是宫廷呀!准备好勾心斗角的宫斗大戏了吗?” 舒碧薇:“呵呵,我选择狗带。” 然而,很快她就像上次那样,在飞旋的头重脚轻当中被重重地推了出去,不过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在跌出门外的黑暗前,特意在荷包里塞了几样现代的小玩意。 嘿嘿,姐是计划通!这可是保命的小玩意。 舒碧薇万分得瑟地陷入了黑暗。 第69章 若只初相见其一 她抬头望着朱红正门上方写着斗大的三个鎏金大字——清水庵,笔锋明净媚好,沉著流动如绚天之舞。 “累了吗?”旁边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温和的问道。 清水庵坐落于半山腰,掩映于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她的眼底起了一些怯意,仍是轻轻摇了摇头。 妇人牵着她的手踏过高高的石槛,轻步走进庵内。只见几棵苍劲的银杏树倾覆而下,院落正中,安放着一个铜铁制的香炉,缕缕轻烟袅袅而起,香味缭绕盘旋。院落左侧站着个慈和善目的尼姑,三十来岁,青色的僧袍,青色的芒鞋,青色的尼姑帽,宽松的青衣掩不住玲珑的身段,白皙的脸上微微透着点红。 妇人合十行礼:“静逸师父!” “施主有礼!”静逸默默垂眸打量着她,圆圆的白净的脸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发髻,穿着白色的小衫,腰间挎着个浅淡的布包,甚是清秀可爱,微微一笑:“你是碧薇?” “碧薇,见过师父!” “师父!” “静逸师父,碧薇拜托您了。” 静逸轻轻颌首算是应答。 “碧薇,好好照顾自己,要听师父的话,我会常来看你的。” 她点点头,妇人行礼告退出了清水庵,目送着妇人消失在大门外,回眸望向静逸:“师父!” 随静逸进了正殿,正殿正中供着观音菩萨,有五六人高,脚踏莲花宝座,祥和饱满、宝相庄严,一手托着玉净瓶,一手轻扬着柳枝。殿中盘膝而坐着十来个尼姑,口里轻轻念唱着经文,落入耳际,愉悦舒适。她双手合十,跪拜下去。静逸不由微微点头,好一个伶俐的女娃。 参拜过后,静逸领她穿过清静幽雅的的木回廊,进了静心院,院内梧桐修竹、绿荫蔽日,奇花异草、芬芳静雅,是庵内的厢房所在。 “你叫什么?” 一抹淡紫突地窜到她跟前,碧薇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双手叉腰端详着她,碧薇眨眨眼睛,比她略高一些,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明亮动人。碧薇抬眸瞧了眼静逸,得到眼神的鼓励,乖巧回道:“碧薇!” “我是罗翎羽!师父,以后让她和我一起住好吗?”未待静逸首肯,她直接牵过碧薇的手:“走,我带你去厢房!” 随她而去,房内收拾的妥妥当当、窗明几净,好不精雅,正中间供奉着观音菩萨画像一轴,古铜炉中,香烟袅袅,下设两坐蒲团。里间是间寝室,锦屏相围,陈设书桌藤椅,摆着佛家经典、文房四宝,甚是别致洁静。 罗翎羽煞有其事的拍拍整洁的床褥:“以后你跟我一起睡。” 似命令,她却不反感,轻轻点了下头。 “从现在起,你要叫我师姐!” 得寸进尺让她有些不满,她努努嘴:“为何?” “因为我入庵比你早!”罗翎羽理直气壮道,探出两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清水庵属她最为年幼,平日里皆是唤着“师父”“师姐”,捞着机会,可不能放过,想着,气势更为凌人。 她扁起嘴想要反驳,迫于压人的气势,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去反驳,小小的应了声:“哦!” “放心,我是你师姐,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过你必须听我的!” —— 清水庵依山势修建,窗明几净、清静幽雅:入山门有一院落,院落东为祖堂,西为禅堂,中为观音殿,从观音殿再进为大彻堂,堂上是藏经楼。东北角拾级稍往下为静心院,是清水庵厢房,院落中两棵参天的朴树将静心院一分为二,一侧为众尼厢房,一侧为礼客厢房,煞是古朴典雅、玲珑清秀,厢房侧门有一青石梯直通舒江。 罗翎羽引着她饶了一圈,歪着脑袋问:“喜欢吗?” “嗯!” “你为何到清水庵来?是小住一些时日还是——” 她探头瞧着葱郁的林木,咬咬唇:“爹爹、娘亲不在了,就剩我一个。” 罗翎羽看着她,忍不住又伸手掐了掐她嫩嫩的小脸:“你真讨人喜欢。” 碧薇吞吞口水,收回目光直盯着她:“你又为何在这里?” “我爹爹和娘亲不要我了。”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我五岁的时候被送到清水庵,已经三年了。” “三年?” “嗯。”罗翎羽点点头,明眸转了一转,拉起她的手:“要不我们结拜姐妹吧,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好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跟我来!”罗翎羽兴奋的牵着她的手,沿青石梯下去。 眼前碧绿的江水,六、七丈宽,水色姣妍,两岸林木葱笼,山偎水、水绕山、山水相映,环境清幽,令人心旷神怡。清新的风拂过脸颊,她不由微闭着眼睛,贪婪的感受着。 罗翎羽颇为得意的踮起脚跟,扬起下巴道:“这是舒江!舒江是我风秦王朝的国脉,相传舒江里住着一位舒姓神仙,几百年来守护着风秦王朝!” “神仙?” 罗翎羽一笑:“来,跪下,我们以舒江之神为见证!” 见她一脸认真,不像玩笑话,碧薇踌躇了一下,随她面向舒江跪在青石岸边。 “你跟着我念!我罗翎羽,对了,你姓碧——?” 碧薇垂下眸,想起娘亲临死前的交待,摇了摇头。 翎羽皱着娥眉,嘟着小嘴:“没有?那我也不要姓罗,爹娘都不要我了。要不这样吧,我们随那神仙姓舒,可好?” 她抬眼,眼眸睁得大大的:“姓舒?!” “嗯。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也成了神仙呢!” “好吧!”她勉强扯开嘴角应了声,见罗翎羽圆睁着眸瞪着她,她咳了声,重重的点点头,定声再应了句:“好!” “我舒翎羽,以舒江之神为证……”翎羽期盼的微侧头看着她。 “我舒碧薇,以舒江之神为证……” “从此愿与舒碧薇结拜为金兰姐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从此愿与舒翎羽结拜为金兰姐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夕日欲颓,宫阙参差落照间。华服少年捧着书本,静静聆听一旁国师的训诫。 然而,国师讲着,忽而顿住了,他抬头望着天际的一朵白云,掐指喃喃道:“有凤来仪!有凤来仪!” “国师?你在嘀咕何事?”旁边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扫了一眼喃喃自语的他,淡淡启唇问道。 他回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呵呵一笑:“有凤来仪啊!” 少年不以为意,冷淡笑笑。 国师摸摸小胡须,眉微扬:“太子殿下,三日后到普济寺祭祀的事可准备妥当?” 他沉稳的点点头,胸有成竹。 ———————————————————————————————————————— “碧薇——” “嗯?!” “明天我们去普济寺好不好?” 舒碧薇趴在床上,侧头眨着不解的眼眸看着她,舒翎羽暗翻一个白眼,敲了敲舒碧薇的脑袋:“明天是朝圣日,自凤秦王朝开国,每隔三年,皇上都要率群臣前往普济寺祭祀,以保江山长盛不衰。” “普济寺?” 舒翎羽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座山叫灵谷山,位于京都皇城西北隅的舒江之滨,普济寺是凤秦王朝开国初期建于山巅的皇家寺庙,与皇城遥遥相望!我们清水庵坐落于灵谷山南麓往上,侧傍舒江。普济寺规模宏大、香火之旺,天下无与比拟!” 她有些心动,舔舔唇,嗫嚅道:“可是师父不许我们乱跑!” 舒翎羽嘴角闪过一丝坏笑:“我跟师父说带你出去认认地方,师父肯定会同意的!” “可以吗?” “嗯。”舒翎羽猛点头。 舒碧薇有些迟疑:“好吧!但是远不远啊?” “不怎么远?” “真的?” 见舒碧薇一脸狐疑,她咧嘴一笑,极肯定的点点头:“嗯。” 不多时—— “我走不动了!”舒碧薇一脸懊恼的坐在地上,埋怨道:“不是说不远吗,一大早出来到如今已经两个时辰,还没到普济寺。” 舒翎羽擦擦额头的汗,瞧了一眼蜿蜒曲折的山径:“快到了,来,我背你!” “你背我?”她一脸狐疑。 “可以的,来,上来。”舒翎羽拍拍小背。 舒碧薇眨眼一笑,手搭上她的肩:“我上去了哦!” “嗯!” 不消一刻,她吃力的说道:“舒碧薇,你以后不许吃那么多了,重死了!” 舒碧薇鼻子一酸:“是你要背我的嘛!而且是你要来普济寺的!” 自知理亏,舒翎羽几乎恳求道:“下来好不好?” 舒碧薇死死抱着她的脖子,不让她有将自己甩下的机会:“再背一下!” “嗯!” 没再坚持多久,舒翎羽把她撇了下来,灰头土脸的坐在弯曲的山径上:“舒碧薇,等我们到普济寺的时候,祭祀早结束了。” “舒翎羽,我已经很努力了。”她委屈的嘟起嘴,蹲坐着,低头使劲用手抠着地上的石头:“我又不是很重,是你背不起而已!再说你是师姐,你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 哼,舒翎羽高扬着头,傲然别过头去,今日才发觉,师姐并不好当,开始后悔强迫舒碧薇服从她了,整日里由她拿着这师姐的名头来压自己。 两人正闹着小别扭,未曾注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已行至两人跟前:“请问小师父,这条路能到普济寺吗?” 舒碧薇抬头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子,推了推旁边垂头丧气的人儿,对于舒翎羽,她开始持怀疑态度,不是很肯定回道:“应该能到的。” 第70章 若只初相见其二 “我们怎么进去啊?”舒碧薇远远望着守在普济寺周围的排排侍卫,忧心的问道。 “我们进不去的!只能在这里看了。”舒翎羽托着小腮直勾勾的盯着长长的台阶,对一旁哀怨的目光完全不予理会。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伏在草丛中的两个女娃,丈高的草丛完全将两人掩盖,环顾一下四周,所处位置可算是隐蔽,若非他随着两人而来,要发现这一处地方也非易事:“你们不想进去看吗?” “这是皇家的祭祀,我们普通百姓是进不去的。”舒翎羽抬头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你也伏在这里吧,随便看看就行,不然被皇宫侍卫抓到了可是要砍头的。” “碧薇,你想进去吗?” 舒碧薇瞟了一眼舒翎羽,摇摇头。 “你二人可知道哪些女子能参加祭祀吗?” 舒碧薇摇摇头,舒翎羽咬着小手:“我知道,皇后可以!” “那你们要不要做皇后!” 两人相视一眼,咯咯笑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要!” “为何?” 舒翎羽不解的睁大双眸看着他:“你不知道皇后很乏闷的吗?” 男子顿时语塞,注视着旁边的舒碧薇:“你又是为何?” 舒碧薇笑笑,煞有其事道:“我娘送我到清水庵就是要我剃发修行,怎么能当皇后呢?” 舒翎羽白了她一眼,捂着小嘴偷笑起来。 他往后瞥了一下,笑着轻摇摇头:“先告辞,有缘再见!” —— “来了!来了!”舒翎羽瞅见拾梯而上的晃晃荡荡、气派非凡的仪队,兴奋的说道。 她揉揉眼睛,使劲瞪着,撇撇嘴:“看不清楚啊!” “等下就能看清了。看,那个最前面的是皇上!”舒翎羽小手指着四个冷俊、威严的侍卫拥着的人说道。 舒碧薇微耸耸肩:“他是皇上?长得也没怎么样啊!” “呵呵,那可不是,过过眼就行。” “那是皇后吗?”舒碧薇看着皇上身边雍容华贵的女人问道。 “嗯!” “长得挺好看的。” “只有美女才能进宫啊!”舒翎羽掩着嘴偷笑,她瞄了一眼舒碧薇:“不过,看来你和我一样,没机会进宫了!” “师父要给我剃度的。”舒碧薇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不满的嘟起嘴:“我们再看一下就回去吧,都没意思!以后我不来看了!” 舒翎羽拗不过她,无奈点点头:“好,不过我们要不要等刚刚那个人,让他背我们下山?” 舒碧薇一脸不可置信:“你觉得他还会背我们下山吗?” 她不好意思摸摸头笑笑:“对哦,也没有那么笨的人哈!” 两人撤出草丛,幽幽的自山径下山,不多久,舒碧薇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走不动了!” 舒翎羽猛翻白眼:“舒碧薇,你应该去当皇后,整天有一群人侍候着你才行!” 她委屈道:“我不过是累了嘛!我才不要人侍候呢!” “好,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带你挑水、砍柴、做饭,你不是说要修行吗?修行就从挑水开始!” 感觉有些不好,摄于舒翎羽的郑重其事,她还是乖乖的应了声:“好!” 静依微提着青色僧袍,踏着青石梯而下,瞥见江中不时露出的两个黑点,无奈的摇摇头,大声喊道:“翎羽、碧薇,上来,该去练字了!” 水漾开阵阵碧波,两个小脑袋从水中冒了出来,拍着水,不约而同嚷道:“静依师父,我们不要练字!” 她沉下脸:“你们两个是想要静逸师父来请你们是吧?” 惹哪个师姐或师父都还好说,唯独静逸师父不行,两人互望了一眼,怏怏的爬上岸:“静依师父,再过一两年我们就可以游到对岸去了!” 静依柔柔的点点头,拿过旁边的衣衫帮她们穿上:“嗯!不过也得练字啊,这可不能偷懒的,不然,静逸师父又会罚你们了!” “知道了!” 两人慢悠悠顺着青石梯而上,耳际忽传来柔美的琴声,缓慢地散出一种温淡,却似又夹杂着丝幽怨。 “静依师父,那位夫人又在弹琴了?” 静依点点头:“云夫人琴技卓绝,你们与其整日里在江水中泡着,不如跟她学学琴,如何?” 舒碧薇咬咬唇,她喜欢那动人的乐曲,娘亲在世的时候亦曾教她抚琴,但如今只剩她一人,她可不要再学,摇摇头:“我不想学!” “碧薇不学,我也不学!” 静依无奈摇头:“你们哪,还真像是亲姐妹!不学就不学,回去好好练字,不然师父要罚你们抄经书了!” 两人相视一笑,蹦蹦跳跳而去。 —————————————————————————— 一袭白衣优雅坐在琴案前,纤手灵活的拂动着,些许的伤感、些许的无奈、些许的迷茫揉入琴弦,化作柔声而出,飘于厢房,荡于院中,散于林间。琴声渐淡,她轻吐了口气,目光幽幽落向木窗边,微微一笑,温柔的看着窗台上半露出的两张小脸。 “进来吗?”她淡笑着朝那磨蹭着的两个小脑袋招手。 “舒碧薇,都叫你不要动来动去了!” “舒翎羽,你自己动来动去的好不好!” 两人相互埋怨着,但仍手拉着手,绕到门前,乖巧的走了进去:“云夫人!” “翎羽,碧薇!”她轻唤着两人的名,到清水庵几日,她们的名儿可没少听,招人喜爱的很,瞥见两人光着脚丫,她不由惊呼一声:“你们为何不穿鞋?” 舒翎羽和舒碧薇相视一眼,咯咯笑起来,两人正在厢房练字,耐不住枯燥,偷偷溜出来,至于光脚丫,那可是常有的事。 见两人只笑不语,她笑笑:“你们可是练字生闷了?” “云夫人,你可真是神人,这都知道!” 两人嗖的一声窜到她跟前,舒翎羽惊叹的盯着琴,睁大眼睛:“好好看的琴哦!” “我教你们弹琴可好?” 舒翎羽瞧了眼一旁的舒碧薇,摇了摇头,小手扯扯她的衣摆:“云夫人,我们带你出去玩可好?” “玩?”她尴尬的扯扯唇畔,柔声道:“你们想到何处去玩?” 被看穿意图,舒翎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云夫人,我们要去舒江游水,静逸师父不许我们去,要我们练字!云夫人,舒江可好玩了,碧薇,你说是不是?” “嗯!”舒碧薇出声附和:“云夫人,翎羽说得可没错,夫人与其每日锁在房里抚琴,不如出去走走!” 一唱一和,两张小嘴可真会鼓动人,她若拒绝,怕两人是不罢休啊,手缓缓拂过琴弦,发出低沉的呜咽,扬扬眉:“好,我们去舒江!” “云夫人,你为何到清水庵来啊?”舒碧薇盯着她姣好的脸好奇问道,舒翎羽坐在石头上,小脚不断激起水花,亦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幽幽望着碧波荡漾的舒江,轻声道:“我只是累了,到这里透透气!” “你还要回去吗?” “嗯,等他来接我了,我就回去!”她苦涩笑笑,终究还是有些期待的。 “不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两只小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相视笑笑:“我们下水去!” 噗通两声,两人跳进水里,小小的身子如鱼般穿梭,激起璀璨的水花,漾起层层涟漪。远远的,舒翎羽冒出小脸喊道:“云夫人,下来,云夫人——” 哗哗,水花又起,舒碧薇拍打着水面:“云夫人——” 她摆摆手,向来不识水性,怎会轻易涉水呢?况且水中的两个人儿就是舒水中最动人的光芒,她舍不得去打破那耀目的涟漪。 —— “师父,师父,以后我不贪玩了!师父别罚我抄经书了!” 静逸蹙眉瞧了眼那尚未干透的头发,手捻佛珠:“犯错就该受罚,翎羽,你既有勇气担下所有责任,就不该再推诿、逃脱。碧薇到清水庵时日不长,你是师姐,自当为她树立训诫,怎可如此散漫?今日为师罚你抄十遍经书,希望你能引以为戒!去吧!” 舒翎羽嘟起小嘴:“师父,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抄经书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罚我抄经书了?” 瞥见静逸的脸色,舒碧薇拉扯着她的衣裳,暗暗使着眼色。 “唔?!” 斜眼过来的目光带着警告,长长的语音更让她一阵紧张,腰板挺直了些,她清清嗓子,一板一眼的道:“师父,犯错就该罚,碧薇不敢多言!” 舒翎羽狠狠白了舒碧薇一眼,她够义气才担下怂恿舒碧薇和云夫人去舒江游水的罪名,这万恶的舒碧薇还火上浇油!? “去吧!”静逸挥挥手,闭上眼睛捻起佛珠来。 一出禅房,舒翎羽气呼呼往厢房去,身后噔噔的脚步声让她更是加快脚步,嘴里愤愤的说着:“舒碧薇,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她咚咚坐下,未见舒碧薇跟进来,更是不满,把桌案的笔墨纸砚弄得啪啦作响:“忘恩负义的家伙!下次我去哪里再也不带你去了!” 舒碧薇跨着脸蛋倚在门后,待里头安静下来方挪动脚步,轻轻坐在桌案前,探手摆过笔墨:“我不是来陪你了吗!我帮你抄一半可好?” 久久不应,见舒碧薇摊开纸提起笔,白了她一眼,闷哼一声:“才一半啊?你不如去讨静逸师父欢心好了!枉师父为出家人,对你可是偏心的很!” 舒碧薇有些无辜,怏怏道:“那你说抄多少?” “师父罚我抄十遍……”舒翎羽抬起下巴,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要帮我抄七遍!” 她吸吸鼻子,点了点头:“好!” 舒翎羽咧嘴一笑,掐了掐她的脸:“这才像话!不然我以后可不做你姐姐了!” 舒碧薇皱起眉头嘟喃了一句:“怎么觉得我才像姐姐啊!” 经书不客气敲在她头上,舒翎羽高声警告道:“舒碧薇,你记住,我才是姐姐!” 她揉揉头:“知道了!” 舒翎羽一本正经的摊开经书:“舒碧薇,你赶紧抄,过两日我带你去找普济寺的游僧信因大师,信因大师可有趣了,不仅通晓佛法、更有妙手回春之医术,他可是——!” “舒翎羽!”她出声打断,眉头锁得更紧:“你不怕师父再罚你抄经书么?” 舒翎羽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我被罚抄经书,有人会替我抄一半的,而且不仅一半!” “舒翎羽,你总是把我拖下水!”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舒碧薇,你发过誓的!” 她不甘愿的“哦”了一声。 “舒碧薇,见你这么乖,这次就一人抄一半咯!” 这回,她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第71章 若只初相见其三 长安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处处喧闹鼎沸,天子脚下,威严盛溢,自与别处不同。两个青衣少女手牵着手,好奇的在熙攘的大街上钻来钻去,不时从小摊上拿起几样物品瞧瞧。两人停在一个首饰摊前,舒翎羽看了一眼身旁的她,问道:“要不要给你买个发簪?” 舒碧薇嘴角轻扬,柔声问道:“你有银子?” 她一阵傻笑,摇摇头:“没有!。” 舒碧薇扬扬秀眉:“那你拿什么买啊?” 看着那清澈无尘的眼眸,眼眶一热,她微咬唇:“碧薇想要的话,我们去赚些就是,我给你买!” 首饰对于她来说可说你可有可无,但她仍是好奇的问道:“如何赚?” 舒翎羽狡黠的目光扫过可人的人儿,掐掐她的脸,笑吟吟道:“把舒碧薇卖了去!” 她眨着眼睛,眉梢轻勾:“这也行?你想卖多少银子呢?” 舒翎羽轻笑出声,悠悠牵着她而行:“以你舒碧薇这幅模样,只怕没人想要,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尼姑得了!” 舒翎羽的挪揄,她只以笑略过,反而低头沉吟起来:“帮人写字可好?要不画画?” 她们在清水庵最拿手的就是抄写经文练字,舒翎羽赞同的点点头:“好主意,我们找个地方去!等等,我瞧瞧!” 舒翎羽正左顾右盼着,忽然街上喧闹起来,夹有乱马嘶鸣声。 舒碧薇不安的握着她的手:“翎羽,怎么了?” 她探身瞧了瞧,深吸了口气:“碧薇,街头有马惊了,我去看看!你呆在这里别乱走!” 说着牵着她退到街边,一袭青衣急冲而去,舒碧薇手中落空,有些无奈:“舒翎羽,小心一点!” —— “姑娘,快走啊!还愣着干啥!马惊了,往这边冲来呢!”一个提着筐儿的大婶好心提醒着她。 耳边阵阵大呼小叫,隐隐有踏踏蹄声,舒碧薇有些惶惶不安:“我要——” 大婶一把拉上她:“姑娘,赶紧走啊!” “不了,我在这里就好!” 舒碧薇急忙抽出自己的手,大婶见状也不再搭理她,抱着筐跟着行人奔窜,身边的吵杂声让她更是心慌,她挪着碎步摸索着往一边靠去,后背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她惊呼一声,来不及稳住身子,直直往前倒。 瞥见一个青影往前摔,未曾多想,他一个箭步窜前,拦腰抱住她,对上缓缓抬起的双眸,心砰然一动,褐色清眸蕴着一窝水润,映耀出水灵灵的芒彩,似何处见过一般。 男子的清爽气息喷吐在她脸上,舒碧薇轻呼口气,脸颊微红,腰际的手让她颇为尴尬,她想稳住脚,一下踩空,更深的摔进他怀里,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心慌乱不已。 极淡的香气拂过他鼻际,目光缓缓落在她润泽的唇上,他的唇角不由微扬,那唇仿若生出一种蛊惑,不觉想要低头覆住她的唇,见她窘迫的想要站好,他深吸一口气,收回驰骋的心神,扶她站好:“姑娘,小心些!” 手从她腰间滑落,她竟生出一丝失落,温和的声音让心窝暖暖的,唇畔绽开一抹笑:“谢谢!” 他几乎是倒吸口气,那抹笑如秋日清风、淡得澄明,那吐出的两字更是散发着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暖声回了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舒碧薇微颌首再次道谢,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 一举一动之间,皆如此让人悦目,他的目光定定锁住她,只见她一袭十分齐整的青衣,简单的发髻,脸颊几缕发丝轻拂,眉目清雅,不媚不俏,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碧薇,碧薇!”舒翎羽跑过来,喘着气道:“没事了!吓惊的马都已被套住,我套住了一匹白马!那边新开的绸缎庄点燃了鞭炮,马惊了而已!” 察觉自己的失礼,他终于艰难的将目光转向前来的女子,不为别的,只因似唤出了她的名,同样是一袭青衣,装扮及其相似,容貌俏丽,明眸皓齿,眉目间敛着一丝妩媚。 舒碧薇嚅嚅唇,想对他再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微皱眉,接了舒翎羽的话头:“白马?翎羽,你没事吧?” 舒翎羽莞尔一笑,不由分说牵过她的手:“舒碧薇,也不瞧瞧我是谁,我们走!” 望着小心翼翼行走的两人,他微皱眉,隐隐有些不对劲,一时又琢磨不出。 “公子,公子——”董观唤了声,顺着他的目光而去,由衷赞叹道:“公子,刚刚那青衣女子好生了得,几个回合就驯服了受惊的马!” 他并未听进,耳际皆是那幽幽淡淡的话语,直至青衣隐没在人群中,方收回目光,吟出一个名:“碧薇!” —— “碧薇,口渴了吧,我们去茶楼喝杯茶!” 舒碧薇摇头轻笑:“你都没带银两,为何去茶楼啊?就近讨杯水喝即可!” “我们可以化斋啊,化一壶茶总可以吧!你跟着我,我怎能委屈了你呢!” 舒翎羽撇撇嘴,不满的白了她一眼,拉着她直进茶楼,刚张嘴,舒碧薇已提醒的扯扯她的衣襟。她暗翻了一个白眼,知她者莫若舒碧薇,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掌柜的,能不能讨壶茶喝喝啊!” 掌柜瞅着眼前的两人,眉一皱:“姑娘,这——” “翎羽,我们不喝茶,我们——” “掌柜,给这两位姑娘上一壶好茶!” 舒翎羽轻挑眉,循声望去,只见一锦衣男子幽然独坐于一桌,皱了皱眉,瞧了眼舒碧薇又看向那男子身旁的汉子,正是他出声示意掌柜上茶。 “翎羽?!”舒碧薇疑惑的唤了声。 舒翎羽拍拍她的手背,挑起眉梢,高声道:“若是请我们喝茶,盛意难却;若是另有所图,即便是玉液琼浆,本姑娘也不稀罕!” 他缓缓侧眸,目光越过舒翎羽,直直落在她身上,微微勾起唇畔:“一壶茶而已,姑娘何必计较太多?” “那倒也是!碧薇,这边坐!”舒翎羽耸耸肩,牵着舒碧薇踱到桌前,轻轻移开椅子:“小心!” “翎羽!”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她不自在的握紧舒翎羽的手,心头却掠过一丝淡淡的喜悦,她听出了那暖润的声音。 “碧薇,我在这呢,我们喝杯茶就走!” 得到舒翎羽的安抚,她方伸手摸着椅子,轻轻坐下。 他的眉缓缓锁紧,见舒翎羽轻轻将茶杯放到她手里,她双手握住茶杯送到唇边,身子滞了一滞,突然心涩无比:如此清澈无尘的眼眸竟看不见。 “翎羽,我们还要去替人写字、画画吗?” 舒翎羽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茶,明眸一瞪:“当然要啊,我还要给你买发簪呢!咱俩喝完茶就去!” “哦!”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在桌面上画着圈圈,喃喃道:“我们先去首饰摊挑一个发簪,然后再去赚些银子,可好?” “哦!” 舒翎羽得意的勾起唇角,瞥见那一隅的两人,眼眸转了转,吸吸鼻子,拖长声音道:“碧薇,你可要小心哦,师父说凤秦王朝人蛇混杂,衣冠禽兽不少,你眼睛看不见,若是遇上坏人——” 语锋一转,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本姑娘就剥他的皮,喝他的血!” “舒翎羽!”她蹙起双眉,淡声阻止舒翎羽往下说,不再听见舒翎羽装扮的恐吓声,心中却落下一股惆怅,幽幽抿了口茶:“翎羽,我们走吧!” “我又不是要扮那样凶的,师父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虽然看着不像是坏人,但总要提防一下啊!我是你姐姐,我要保护你啊!”感觉自己的过分,舒翎羽喋喋不休的解释着。 嗯,她只淡淡应了一声,兀然转过话头:“翎羽,算了吧!我们不要买发簪了,我们回清水庵!” “买了发簪我们就回清水庵!” “二十文可不是小数目!”舒翎羽带她去首饰摊挑了支发簪,竟要二十文,对于身无分文的她们来说,确实非易事。 “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走,我们找个写字摊去,赚些铜钱使使!” 拗不过她,舒碧薇只得随她而去。 转了大半条街,舒翎羽总算在一个写字摊前停住,摊前的是一个清瘦书生。 “姑娘,可是要写字画画?” 舒翎羽笑意嫣然道:“我是舒翎羽,她是我妹妹舒碧薇,我们可以在你这里搭台替人写字画画吗?我要给我妹妹买一个发簪,但我身上银两不够!” 舒碧薇暗吞口水,哪是不够啊,是压根没有,一大早下山,匆忙间忘了带些铜钱,不然,又怎会有那一壶茶之事。 书生名唤赵文,听舒翎羽这一说,直直倒吸口气,有生以来他是第一次听说搭台写字画画的。 见他迟疑着,舒翎羽明眸一转,滔滔不绝的跟他商量起来。 舒碧薇淡淡笑着,并不插话,她只知道,最后,舒翎羽定能如愿以偿,她总是有法子让人赞同她。 一番讨价还价后,赵文终于答应让她们搭台替人写字画画,抬手擦了擦额际的汗,暗觉她真是能言善辩,瞥了一眼舒碧薇,她一直静静的站着,脸上挂着淡然的笑,仿若已预知结果,又是微微摇了摇头。 周紫川默默注视着站在写字摊后的她,柔顺温婉、怡和安然,一丝优雅淡笑浮现在唇角。 “公子,要不要写一幅字?”董观体贴的问道,自离开茶楼后,他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破天荒的问了发簪的价,那个女子所选定的发簪。 “有何不可?”他半挑眉梢,趋前立于摊前:“姑娘,替我写幅字如何?” 赵文不做声色的打量着他:一身蓝紫锦服,身材伟岸,剑眉星目,英俊而不显阴柔,阳刚而不显粗鄙,脸上挂着温笑,骨子里久经沉淀的高傲与华贵浓浓溢出,让人不由自主有一种自惭形秽,下意识的顶礼膜拜。 舒翎羽轻扫他一眼,莞尔一笑:“公子要写何字?小女子免费为公子写一幅,以谢公子的杯茶之恩。” 目光幽幽落在她脸上,浅绯唇瓣吐出温润的声音:“不知道她能否替本公子写一幅?” 舒翎羽脸色微沉:“公子,实不相瞒,我妹妹眼睛有疾,怕是……” 周紫川摆手打断她,微微一笑:“不知碧薇姑娘意下如何?” 第72章 若只初相见其四 脸热了一热,她轻颌首:“公子若不介意,我可为公子写一幅,不知公子要写何字?” “碧薇!” 他的张扬令舒翎羽皱紧眉头,不满的唤了声:“公子——” 舒碧薇两颊速染绯红,深吸口气,略略沉思,浅浅一笑:“碧薇的名字不甚文雅,不如替公子写‘盛世繁锦,霓衣翩跹’几字如何?” “盛世繁锦,霓衣翩跹?”周紫川轻念着,拍手:“好,就写这几个字!” 舒翎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替碧薇铺好纸,极有默契的指导她如何落笔,虽费了些劲,却还是写好了一幅。 “二十文!”墨尚未干,舒翎羽直直的朝周紫川伸出手:“谢公子惠顾,二十文!” 周紫川瞥了眼,敛去眸底的赞赏:“姑娘的字婉畅多姿、玉润温雅,好字!不过姑娘似忘了押上落款了!” “这位公子——” 舒翎羽沉下声,正欲数落他,舒碧薇扯扯她的衣袖:“翎羽!” 在舒翎羽甚是不满的嘟喃中,她还是押上了她的名字,不论他是何人,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想拒绝他。 舒翎羽怏怏递过手中的那幅字:“承惠,一两银子!” “舒翎羽!”舒碧薇惊呼出声,更紧的攥着她的衣袖。 “我写的是分文不收,碧薇写的自然要收些银子,而且绝对不能少!”谁让他要写碧薇的名字,分明是居心不良! 周紫川扬眉一笑,接过那幅字:“那自是,只怕一两银子买不下这幅字!董观!” 董观偷偷的笑笑,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递给舒翎羽。 舒翎羽盯着摊在掌心的银子,僵硬的扯扯嘴角,一两银子,这对她们来说可真是一笔大数目,本以为吓唬吓唬他,料想不到,他还真是给出了一两! “翎羽?!”舒碧薇试探的唤了声。 舒翎羽打量了一下两人,见他们的衣着、气质必是非富即贵,思量了一下,大方的将银子放进怀中:“谢过公子,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周紫川!”他并未再说其他,只幽幽道出自己的名,他想她记住,记住他的名! 舒翎羽拼命眨着眼睛,见舒碧薇已尴尬的别过头去,板起脸:“两位若无其他吩咐,请吧!” 再明白不过的话语,似被人看穿心思,周紫川捂嘴干咳一声,怏怏告辞而去。 待二人走远,舒翎羽一把抱住她:“碧薇,我们可以去买发簪了!一两银子耶!” 舒碧薇埋怨道:“舒翎羽,你为何收人家银子啊?” “因为是你写的嘛,况且他们像是富贵人家,一两银子对他们而言不多!”舒翎羽轻笑不已。 “舒翎羽,小心师父罚你!” 赵文见两人如此纯真,丝毫不矫揉造作,暗下欣赏,他干咳一声,朝舒碧薇拱拱手:“小生请教舒姑娘,盛世繁锦、霓衣翩跹是何意?” 舒碧薇笑笑:“盛世繁锦是喜赞天下太平,共享康泰是百姓心中的期待。” 舒翎羽接口道:“霓衣翩跹则蕴含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歌舞升平之意!” 赵文叹了口气,不禁感慨道:“繁华终随风散、盛世必化青烟、枯骨尽化尘土。” 舒翎羽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此生生于繁华盛世已该庆幸,饮茶泮溪早起、挽手摩星赏月,公子又何必伤怀于红尘寂寥?” 舒碧薇柔柔一笑,淡淡道:“愿意合上眼才能美梦无边! ————————————————分割线—————————————— “跪下!” 两人疑惑不解,仍依言跪在观音菩萨座前:“师父!” 静逸盘腿坐于蒲团上,手持念珠,缓缓扫了两人一眼:“翎羽,你到清水庵有多少年了?” “回禀师父,已有十三年!” “十三年,眨眼就十三年了!”她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翎羽,回静心院收拾一下!” 察觉静逸话中有些不对劲,舒翎羽皱起眉头:“师父,您要我出去办事么?是替碧薇去抓药吗?抑或是去找信因大师再要一张药方?” “师父,你要翎羽去哪里啊?我也要一起去!” 静逸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缓缓道:“翎羽,你也不小了,下山去吧,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此话一出,两人几乎错愕,舒翎羽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急急道:“师父,是不是我做错事了?您罚我抄经书吧!抄十遍,不,抄五十遍!不不,您要我抄多少遍我都抄,您不要赶我走!不然,您罚我挑水好了!要不砍柴也行,或者——” “翎羽!”静逸出声喝止她,顿了一下:“翎羽,按师父说的做!” “师父——”舒翎羽委屈的唤了声,往后拉扯着舒碧薇的衣摆。 “师父,翎羽犯什么错了?您要罚就罚我们吧,您不要赶翎羽走!我们会听话的,再也不闯祸了!” “碧薇,可曾记得你娘亲为何送你到清水庵来?” 娘亲?她微蹙起眉,十年了,她几乎要忘了娘亲送她到清水庵的目的,低低的唤了声:“师父!” “明日为师替你剃度,从此你皈依我佛,侍奉佛前!” “师父!”惊叫出声的不是舒碧薇,而是舒翎羽,她噗的一声窜到静逸跟前,紧攥住静逸的衣袖:“师父,您要碧薇剃度,这又是为何?” “翎羽,你有你的路要走,而碧薇,有她的命数!为师已决定了,按为师所说去做!” “师父,碧薇明白,碧薇告退!” “师父——” 舒翎羽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她已幽幽起身往外走,咬咬唇,着急的跟了上去。 一直守候在正殿外的静依提着衣摆而进,默默坐于静逸身边:“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么?碧薇未谙世事,就此让她遁入空门,对她未免——” “是我一直心太软,如今是真的再也拖不得了!” “那些来打听碧薇的人尚不知根底,不如先缓缓,看到底是何人又是因何要打听碧薇的消息。何况给碧薇剃度是件易事,但若不抛开凡尘杂念,即便长守佛前又如何呢?” 见静逸只不紧不慢的的捻着佛珠,她继续道:“翎羽如今孤苦一人,一时遣她这样离开,她怎能一下找到依靠?而且碧薇这般情形,翎羽是绝然不会抛下碧薇而去的!我会看好她们两个的,不再允她们离开清水庵了,碧薇剃度一事过些时日再说吧!不然,等碧薇眼睛好了再说?” 他凝神观看着那幅字,眼眸流溢着丝丝柔情。 清水庵,舒碧薇—— 指腹细细抚触那末尾的两个字,眼前浮现她水润的唇,心念一动,他想要入侵她的唇齿,一品其中滋味,想着竟似有丝清甜流入他齿际。 “王爷,一切已准备妥当,可启程了!”董观在书房外禀报道。 他嘴角微扬,移开目光,转身而出,脚步正欲踏出房门的刹那,不由又回头瞟了眼:“不,董观,本王要先去一个地方!” 董观没有任何的疑惑,干脆的回了声:“是!” 当他与周紫川同在朱红正门前被拦下时,他不由自主的摸摸鼻子,料想不到,天下第一次将他家王爷拒之门外的竟是一个尼姑庵! “王爷——” 周紫川深吸口气,转身望着长长的石阶,大门锁住了他的人却更加雀跃他的心:“董观,何处能见到她?” 董观为难的拧起双眉,想了好一会,方低头吞吐道:“王爷不如先启程去凌阳郡,待回都城再找一个机会见舒姑娘!” “不用了!” 董观正疑惑着想再劝说,只见他已快步下了石阶,惊诧之中瞥见两抹袅袅而上的青影,方咧开嘴笑,他家王爷的运气可不算太差。 舒翎羽惊愕的看着近前的他,猛眨着眼睛,怀疑的用手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仍是他,侧眸瞧了眼舒碧薇:“碧薇!” 嗯,她淡声应道:“翎羽,回去吧,师父要担心了!” 她看不见,看不见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心隐隐作痛,想要说些话,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只,默默注视着她,心头的雀跃因她的那双眸浸上浓烈的忧伤。 舒翎羽嘴角斜勾,高挑眉头:“好,碧薇,我们回去吧!不然师父真的会担心了!” 周紫川嘴角的肌肉颤了一颤,在舒翎羽的牵引下,她缓缓走过他的身畔。 快步近前的董观见状,暗跺了一下脚,唤了声:“公子!” 长长的台阶,因这一声,霎时留住了四人的脚步。舒碧薇蹙起眉头,疑惑的唤了声:“翎羽?” “哦?!”舒翎羽嘿嘿一笑,回眸瞧了周紫川一眼,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碧薇,是去庵里烧香的公子,如今正打道回府呢!” 舒翎羽收住话头,得意的瞧了瞧前后两人,只一会,一阵疾风而来,身旁募地落空,她气得大喊:“碧薇!” 料不到自家王爷突然掳走了佳人,但董观还是极其识趣的拦住了舒翎羽:“姑娘,我家公子只想和碧薇姑娘说几句话而已!” “这哪里是说几句话,分明是居心不良!”舒翎羽想要冲下去,无奈董观一动不动的挡住她,唯有扯开嗓子朝已远去的两人背影嚷道:“碧薇,他是坏人,不要搭理他!” “别怕,是我!” 温润的声音并未让她安静下来,舒翎羽那句话比他的话语重量要多很多,她不安的挣扎着:“放开我!” 第73章 从此少年行其一 周紫川如言放开她,暗暗恼恨自己的心急,苍白的解释着:“我只想见见你而已!” 幽幽淡淡的话,舒碧薇募然站在那里,屏住气息,静静的站着。 “是我!” 再一次的确定让她遽然涨红了脸,她微攥着拳,双耳热辣的让她羞恼的想捂住,他的气息随着淡淡的风涌来,她始终不语,惊愕不能语。 他亦不再语,是深感自己的唐突而不能语,只默默注视着她。 久久,周紫川轻吐口气,迈开步伐,缓缓错过她的身畔,翩翩而去。 董观诧异于他的突兀离去,他派人到清水庵不正是为打探她的消息么?他搁下前往凌阳郡的圣命,匆匆赶来,不正是想要再见她么?而如今,董观晃了晃脑袋,瞧了眼圆睁着凤目瞪着他的舒翎羽,干咳一声,快步离去。 “碧薇,他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何人?他想怎样?”舒翎羽一下蹦到她面前,噼里啪啦问道。 舒碧薇极快的收回心神,启唇缓缓道:“他没跟我说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何人,更不知道他想作甚!” 舒翎羽撅起红唇,显然很不满意她的答案,威胁道:“舒碧薇,你若不告诉我,我便告诉师父,让师父给你剃度!” 她浅浅的勾起唇角,慢慢挪动着脚步走着:“舒翎羽,刚是谁在说着,与我同甘苦、共患难的?不过一眨眼而已,你就想食言了?” “舒碧薇!碧薇,哦,对,他叫周紫川是不是?周紫川,周紫川,可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啊!你想不想知道他长得如何模样?你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我就告诉你他长得是何模样!” “你不是说他风度翩翩么?” “舒碧薇,你,你——”舒翎羽被堵了一句,气得急跺脚,见她摸索着走到台阶前,闷哼一声,怏怏的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缓缓走上台阶:“舒碧薇,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啊?哎—— 周恨生斜眼扫了一眼殿中正坐的丰姿绰约的妇人——凤秦王朝的太后、他的母后,鼻子轻嗤一声:“清水庵?母后要朕纳一个尼姑为妃?” 太后见他一脸冷漠,微蹙娥眉,出声辩解:“她不过是寄居在清水庵而已!” 他冷冷笑笑,对他来说,不论她来自何处皆一样,非心之所愿,懒懒瞥向躬身站着的叶彦:“尚书大人以为如何?” 叶彦避开他凛厉的目光,清咳一声:“回皇上,臣倒是听说那个舒碧薇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与舒长清大人有几分神似,更得舒夫人之神韵,绝非普通女子可比。不过她自幼住在清水庵,怕是性子乖张,不妨以打赏名义召进宫来瞧瞧,若皇上属意再纳为妃,皇上若不属意,打赏她一下即可。” 太后微叹了口气:“若非舒家遭遇一波波变故,舒碧薇早已入宫为妃。不妨依叶大人的意思,召她进宫,让哀家也好好瞧瞧,初见她时不过是三四岁的小女娃呢,倒是粉嫩嫩的!” 说是征询他的意见,如今瞧来,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不论他是否同意,舒碧薇都会进宫,周恨生闷哼一声,斜勾唇畔,进宫而已,但是否纳为妃,可由不得他人做主了,连他的母后也不行。 “母后,朕的后宫不乏佳人,若母后真如此的属意舒碧薇,不妨册封舒碧薇为瑞王妃,五弟的瑞王府可是空乏的很哪!” “川儿之事,哀家定会上心,前几日川儿启程前往凌阳郡之时,似有跟哀家提过一个女子,哀家尚不及细问,待川儿回京后,哀家自会做主,不劳你操心,你不如好好操心一下哀家的皇孙吧!” “随母后高兴!” 见他站起身,扭头就走,太后急急唤住他:“生儿,母后知道你的顾忌,只是不管如何,皇室血脉才是大事,绝不可掉以轻心!” 周恨生未应半句,直直而去。 她不由又摇头叹气,摆手示意叶彦:“叶彦,你亲自去清水庵一趟,接舒碧薇进宫!” “太后,若皇上真的不属意舒碧薇,那——” 太后却不再说话,挥退叶彦,端过案几上的茶盏,幽幽抿了一口,他的顾忌她又如何不知呢?如今后宫嫔妃中多是朝廷重臣之女,母凭子贵,一旦得势,于朝堂的安稳怕是不利。而这时,寄居清水庵的舒碧薇便出现在她面前,无权无势,又是良臣之后,是皇家开枝散叶的不二人选。即便他不纳舒碧薇为妃,她也有法子,定让他无话可说。 舒碧薇,莫让哀家失望! “舒碧薇拜见太后!”她盈盈下跪,心里不停的骂着一旁的叶彦。 “你就是碧薇?” “是,太后!”她乖巧的回答道。 “平身,到这边来,哀家好好瞧瞧!” 她依言走了过去,在雍容华贵的太后跟前虽有些局促,但天性烂漫的她很快拂掉那点不自在,笑吟吟站在太后跟前:“太后!” 太后打量着她,不及叶彦所说那般神韵,但不失为一个可人的丫头,稍加装扮,定能风韵逼人,这个丫头可不能让那主就这样打发了,温和笑笑:“叶彦,带她去见见那不好侍候的主!” “是!”叶彦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向她使使眼色,领她出了永福宫。 “还真疼!”她呼了口气,揉揉膝盖,疑惑的问道:“叶大人,太后想让我去见何人?” 皇宫最不好侍候的主除了皇上还有何人,一丝深沉的笑滑过他嘴角,叶彦冷扫了她一眼,催促道:“走吧。” 她跟在叶彦后面,不时望向那些高大的宫殿,帝王之家的气势油然而生,金瓦红柱、雕栏玉彻,暖阳之下,光彩夺目。 周恨生远远瞧着四处张望的女子,一袭粉红衣衫,窈窕娉婷,行进间,衣摆轻扬,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他邪邪一笑,舒碧薇,名儿有意思,人儿也不差。 叶彦带她直达水榭,朝她使使眼色,撩起衣摆跪拜:“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她一个激灵跟着跪下去。 “你是舒碧薇?”他喝了口酒,懒懒的问道。 低沉慵懒的声音本是极其悦耳,她却一阵紧张,咽咽口水,定声回道:“回皇上,民女正是舒碧薇!” “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起头,幽幽看向他,只见他一袭白色锦服,慵懒的坐着,身上笼罩着一股威严尊贵的王者之气,俊逸非凡的脸庞蕴着些许的冷澈,乌黑深邃的眼眸带着些笑意正定定看着她,不禁吞吞口水,脸微红,不自在移开眸光。 哈哈,周恨生察觉那女儿家的矜持,不觉一笑:“倒也看得过去!” 她脸一热,低垂着眼睑不敢再看他。 周恨生优雅起身,半蹲在她面前,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明眸,手抚上那红嫩的脸颊,戏谑道:“朕长得可好看?” 清淡的香拂过鼻尖,她脸热得火辣,良久才挤出一句:“皇上自是俊逸非凡!” 周恨生扬眉,起身迈步离去。 不是说打赏么,为何见过太后又见皇上,而且他—— 她心中暗生疑惑,心如脸颊一般,烧得通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见纳入手中的银子,她眉开眼笑,也不再多想,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皇宫。 舒碧薇疑惑不解的蹙起眉:“为何太后要赏那么多银子啊?” 舒翎羽摇摇头:“听叶大人说,好像是太后念旧情,心疼你所以才打赏的!想不到我的碧薇可是堂堂凤秦王朝的名臣之后,我是你姐姐,那我也是名臣之后了?!哈哈!” “舒翎羽!” 她一本正经的收住笑:“碧薇,银子我已经交给师父了!” “嗯!” 舒碧薇摸着床沿,就着绣枕躺了下去,心里暗忖着:事隔多年,为何如今又提及?脸上传来瘙痒感,她不满的嘟喃:“舒翎羽——” 她有些怏怏,放下手中的拂尘,转身趴在床上:“碧薇,你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舒翎羽耸耸肩:“有啥奇怪不奇怪的,别管它就是!反正有打赏我们就收,那太后和皇上也没拿我们怎样。不过,说真的,皇上长得还真是好看呢,那等英姿、那等气魄,天下无人能及!” 她咯咯一笑,佯作起身:“舒翎羽,我要告诉师父去!” 舒翎羽拉住她,白了她一眼:“说说而已,我才不会对他有何想法呢,听叶大人说,皇上的妃子比我们清水庵的人还要多!我只想找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 “舒翎羽,你动心了?” 舒翎羽坏坏笑着盯着她噙着笑意的脸:“舒碧薇,我才要去告诉师父,说你对那个叫周紫川的男人动心了。” “舒翎羽——” “碧薇,逗你玩的,不过那个周紫川确实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做碧薇的夫君倒不错!对了,那日他对你说什么了,你为何不告诉我?”舒翎羽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这可是第一次,舒碧薇对她有所隐瞒的:“舒碧薇,你若否认你对那个周紫川没有想法,我才不信呢!你分明是动心了,那个周紫川亦是对你念念不忘,不然怎会找到清水庵?你干脆别剃度了,我替你禀报师父,郎情妾意,怎可错过一段上好姻缘?” “舒翎羽!”一声娇嗔,一个绣枕随后飞了过去。 舒翎羽抱住绣枕,黯然沉下脸:“碧薇,只要你好好跟师父说说,师父定舍不得强迫于你!” 她幽幽闭上双眸,那是早已经决定了的,不是吗?不管是否遇见那个男子,她的归宿都是青灯古佛!与他,只是偶遇而已,无须多久,他会忘记,忘记舒碧薇,忘记双目失明的她! 第74章 从此少年行其二 “什么?!”两人惊呼:“皇上要纳舒碧薇为妃!” 前来清水庵宣旨的太监看着惊呼的两个女子,一脸的疑惑,任何一个女子听得入宫为妃无一不是雀跃,而她二人的表情却是大祸临头、惶恐不已。 “碧薇!” “翎羽!” 两张脸纠紧,急急围着静逸打转:“师父,这可怎么办哪?师父——” 静逸扫了一眼两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师父,要不跟皇上说出真相,让他收回圣旨。” “圣旨岂是儿戏?”静逸轻吐口气,沉吟道:“皇上纳的妃是舒碧薇,还是当日进宫领赏的舒翎羽?” 舒翎羽紧握着旁边人儿的手:“师父,不管怎样,以碧薇如此情形,是绝对不能进宫的,她一旦进宫就只有被欺负的份了。可是,我也不想进宫啊!” 静依疼惜的看着两人:“你们两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论是你二人谁人进宫都是欺君之罪!” “翎羽!” “碧薇!” 静逸和静依互望了一眼,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师父,翎羽也是没办法啊,谁让我眼睛看不见呢!翎羽为了我才进宫的,本以为不过是领些打赏而已,谁知道——” “都是那个叶大人害的,他明明说只是领赏而已,谁知道竟是这样,现在可怎么办啊?” 静依望着两人的背影黯然消逝在回廊转角,幽幽叹了口气:“师姐,依您之见?” “碧薇不能进宫,但翎羽——” “师姐,让翎羽进宫怕是不妥,一旦身份揭穿,只怕两人都无法周全。”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 温和的阳光下山青葱妩媚,水澄清绚丽,清风习习,两人不似平常般嬉闹,背靠背静静坐在岸边,脸上渡了一层悲伤。 “碧薇,我们逃吧!”舒翎羽嗫嚅道。 她幽幽闭上眼睛:“逃哪里呢?我们逃了,师父她们怎么办?” “那我们如何是好?” 舒碧薇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不想你离开我!” “嗯,我也是!” “大师姐,师父让你到禅房!” 两人垂眸沉默着,身后传来脆脆的声音,是小师妹妙心,舒翎羽无力回眸瞧了眼:“妙心,可知师父找我何事?” 见妙心摇摇头,她僵硬笑笑,她知道,她知道师父找她何事。 “翎羽!”她亦知道,知道师父所为何事,摸索着握住舒翎羽的手:“翎羽,我和你一起去!” “妙心,你在这里陪着小师姐,我去找师父!” 舒碧薇想再挽留,手已落空,默默的垂下眸,如果此事难于完美,为何不让她一人去背负这一切? 舒翎羽凝视着她恬淡的睡颜,心涌起阵阵苦涩。 八岁那年,她出现在她面前,可爱的脸蛋,晶澈的双眸,一身白色小衫,那一天她们结拜姐妹。 师父罚她抄经书,她陪着她抄了一晚。 她生病,是她彻夜照顾着她、陪着她。 她提水差点从石梯摔下,她拉住了她,自己却摔了下去,眼睛失明。 …… 她鼻子一酸:碧薇,我不会让你进宫,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我不需要一个全心全意对的人,我只想你好好的,只要你眼睛复明,然后你去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就好! 舒翎羽轻轻掩上窗,借着月色循着小径,再次叩开了静逸的禅房:“师父,我替碧薇进宫!但我有一事求师父!” “你欲求为师何事?” “如果碧薇不愿意剃度,师父别逼她!” 犹豫了好一会,静逸终点了点头。 “碧薇,你要保重,别忘记敷药!”舒翎羽疼爱的捋捋她的发丝,一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眼眸。 “翎羽,你真的决定了吗?你不喜欢进宫,不要进宫了,我们去求太后,去求皇上,好吗?” “从现在起,我可是皇上的嫔妃了,你要求太后和皇上不如求我,我替你做主!” 她未将调侃的话语再拉扯开,幽幽道:“翎羽,好好保重自己,有空回来看我,好吗?” “我会的,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会送好多好多嫁妆给你!”舒翎羽握着她的手郑重道:“碧薇,我们说过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嗯,不离不弃!”舒碧薇重重的点了下头,声音愈来愈嘶哑,摸索着抱住她:“翎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只要你的眼睛能再见光明,我就无憾了!”舒翎羽拍拍她的背,微咬唇,强做笑颜:“至少皇上长得不难看,他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子呢!只要你不介意我替你入宫为妃,我就偷笑了!” “舒翎羽!”她想笑却笑不出来,眼泪刷刷而下。 “翎羽,皇宫不比清水庵,一切谨言慎行!从今以后,你就是舒碧薇!” “师父,我知道了,我叫舒碧薇!” 舒碧薇微微一笑,万般苦涩:“从此我便是舒翎羽!” 陆轩打量着走出大门的翩然女子,略微红肿的眼眸,却不失一份妩媚,丰盈窈窕,带着股清淡的气息,他迎上前去,恭敬行礼:“微臣陆轩,是皇上的近身侍卫官,今奉旨护送娘娘进宫!” 舒翎羽无奈一笑,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男子,柔声道:“有劳!” 她转身,留恋的看着朱红大门前的诸人,她一定是在门后面吧,心一涩,咬咬牙:“走吧!” “师父——” 静逸微叹气:“回去吧,已经走远了!” 她扶着门,咬着唇:翎羽,对不起!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她静静的坐在江边,无奈侵袭而来,如今的她如同少了拐杖,失了方向,只能在原地徘徊踌躇,手不觉触上一旁的青石,她的气息似仍在身边。 那天,一个中年男子来到清水庵,找的是舒碧薇,她都快忘记原来她姓谢。他说他叫叶彦,是爹爹的好友,太后命他前来带舒碧薇进宫,翎羽,心疼她眼睛看不见,代她进宫领赏。 如今皇上纳她为妃,只剩她一人。舒翎羽,希望你能得到他的万般宠爱,不要受委屈,我会日日为你祈福,那是我能为你做的! 她轻叹口气,落入江中,沉于心底。 “小师姐——”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师姐,师父说该回去敷药了!小师姐——” 舒碧薇应了声,小心翼翼的起身。 噔噔声,妙心跑下石梯:“小师姐,我扶你,以后我替大师姐好好照顾你,可好?” 舒碧薇笑笑,探手牵上她的小手:“好!” “不过小师姐也要对我很好的哦!”妙心眨着眼睛问道。 她浅浅一笑:“莫非以前我对妙心不好?” 妙心挠挠脸:“不是啦,只是——” 两人浅浅淡淡的说着,缓缓沿着青石梯而上。 她抬头看着横匾上的三个字,低低念道:“青绮宫!” “娘娘!”一个略微尖锐的声音响起:“娘娘请!” 舒翎羽回头打量着他,面容和善、眼绽精明,朝他轻福身,淡笑着问道:“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小的王德,后宫总管,随侍皇上跟前!”王德回了个礼,略是谦逊的道明自己的身份,手一招,两个宫女趋前,又向她欠了个礼:“娘娘,她二人此后随侍娘娘左右!” 两个宫女盈盈朝她福身:“奴婢月香/月红参见娘娘!” 舒翎羽瞅瞅两人,一身宫装,十四五岁,模样乖巧,微点点头。 王德再轻招招手,又有四名宫女恭敬上前,他吩咐道:“月香、月红,她们四人以后就是青绮宫的使唤宫女,交给你二人,好生侍候娘娘!” 月香、月红两人恭敬应是。 王德哈腰告退:“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小的这就去回命!请娘娘歇着吧!” 舒翎羽苦笑,移步进了青绮宫,白石甬路,两边皆是游廊,进入殿中,陈设奢华典雅:帘幔垂落、云母屏风、紫檀木鸾榻、青磷香炉。进到内殿室,只见珠翔鸾锦屏相围,铺一张桃花木雕花大床,珠帘绣幕、精雅舒适。 她叹了口气,黯然的坐在软椅中,青绮宫——精致怡人、华丽秀美,却是她的囚牢,想到此后将困在此处,心下一阵伤感。 “娘娘!太后传召!” 甫坐一会,便有宫人来传,舒翎羽战战兢兢随宫人前往永福宫。自幼居于清水庵,对皇宫之事一无所知,而如今身处皇宫,她要,而且是必须,如师父所交待,谨言慎行! “碧薇见过太后!”一进正殿,她直直朝正中跪拜下去。 “碧薇,到哀家这边来!”太后拍拍软榻,示意她近前。 舒翎羽惶恐的在她身边坐下,垂下眼眸:“太后!” “碧薇,你果然没让哀家失望!哀家没费多少气力,皇上便答应纳你为妃,这下可好了,皇家开枝散叶就全在你身上了!” 她听得不知所以,但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应了声:“碧薇明白!” “香娥,你操心一下,青绮宫务必给哀家打点好,该置办的、该更换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是,奴婢明白!” “碧薇,你若有何需要的只管跟香娥姑姑开口!” “谢太后!” 太后笑笑,牵起她的手:“明日,哀家让宫戒处的女官梅姑姑教授你宫规礼仪,你用心好好学学,哀家可是等着抱皇孙呢!” 舒翎羽双手托着腮,梅姑姑正滔滔不绝向她讲授宫中礼仪,她双眸一眼不眨的盯着梅姑姑张合不已的唇,脑中却是一个字未曾听得进去。她娥眉一拧,想不到宫中有如此多的规矩,进宫几日,每日都是在教导姑姑的监督下学宫规,被折腾得浑身酸痛。 她心里暗叹一口气,碧薇,幸好不是你,要是你,你肯定会一个绣枕扔过去,想着她扔绣枕的娇嗔模样,嘴角扬起一丝笑。 碧薇,你会不会再遇上他?而他,会不会再去找你? 第74章 从此少年行其三 想着两人,她不由开始勾勒两人身穿喜服的模样,乐呵呵笑了,碧薇,希望你和他能有缘相逢。 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她一跳,舒翎羽拍拍胸口,睁大眼睛盯着梅姑姑,吐了口气:“吓死我了!” 梅姑姑摇摇头,无奈:“娘娘,您又走神了!” 舒翎羽脸颊肌肉动了一下,嫣然一笑:“梅姑姑,先歇歇吧,月香,倒茶!” “是!” 梅姑姑暗叹口气,她一走神被抓个正着就使出这招:“娘娘,奴婢奉太后懿旨,务必在十日之内教习娘娘宫中礼仪,请娘娘勿为难奴婢!” “梅姑姑,为何是十日?明日我向太后请示一下,请太后允我更多时间习练即是!” “娘娘可知为何太后命令十日内娘娘必掌握宫规礼仪?一待习成,即是娘娘侍寝之时!” 穿衣、梳妆打扮,她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红唇如樱、脸若桃花:这是我么? 微微怔愣之间,已闻一声通报,月香、月红两人忙搀扶着她坐于芙蓉帐中,她的心随之轻轻退去的脚步忐忑起来。 远远的,似已闻到他的气息,她低垂着眸,直至锦衣衣摆映入眼帘,缓缓抬头仰望着威严贵气的男人,忽然有了片刻的恍惚,今夜的她是舒碧薇不是舒翎羽。 “你倒挺乖巧的!” 舒翎羽正欲起身行礼,他轻轻按住她的双肩,轻轻滑至她的脖颈处,抬起她的下巴,玩味的打量着她:“谢碧薇,是个好名字!” “谢皇上夸奖!只是自爹爹和娘去世后,妾身已改姓舒!皇上,可否允我姓舒,舒碧薇!” “舒碧薇?!是更顺口了些!准了!”他缓缓取出她发上的金钗,乌发散落下来:“你学礼多日,可知道如何侍候?” 灼热的气息轻拂她的脸颊,她心乱如麻,恍惚间,她的身子已平躺于床上。 她凝视着那俊朗的脸庞,深邃的眼眸燃烧着欲望,心里轻叹了口气,由他解开衣带,当湿滑的舌滑入她口中,她一阵无措,只能任凭灵舌纠缠。 迷离中,听得他柔唤“碧薇”,刹那,眼泪潸然而下。 周紫川怔怔看着眼前的几个字,苦笑:她进宫了! 在凌阳郡巡查的每时每刻,她的浅笑、她的清眸、她的粉唇、她的淡语,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纠缠在梦中,侵蚀着他的心。 他马不停蹄的赶回京都,只想告诉她,他想她,他要娶她。 马,尚未停稳,他已翻身而下,想见她的迫切远超于所有的一切。 只是,当被告知舒碧薇已进宫时,他完全怔愣,为何是她,偏偏是她? 从宫里得到的消息让他更是不知所措,她成了他的妃。她的笑颜从此只为他绽开,她的清雅从此只属于他一人,而与自己,再也无关。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也许他只是个路人,与她擦肩而过,她不会记得他是谁,即便相见,她也不知道他是谁。 “王爷——” 周紫川黯然回头,手却仍停留在那幅字的落款处:“董观,你说如果当日本王没有那些担心、那些迟疑,今日是否会不一样?” “王爷,属下以为王爷可找舒翎羽姑娘探问一下情况!”私底下,他以为,两位姑娘不相上下,如今舒碧薇已进宫,剩下的那个舒翎羽未必不能填补那个位置! 周紫川摇摇头,董观跟随他多年,话中之意他多少能猜得一些,他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是不能替代的!” 舒翎羽徐徐将身子浸入桶中温水里,想起昨夜又是一阵脸红,已不再是第一次侍寝,但她依然觉得飘忽、旖旎。 他唤她为“碧薇”,每一次当那微抿的唇畔吐出那声柔唤之时,她的心就多落下一丝惆怅,她突然想要自私的只想要他唤她的名字。只是,他是天子,纳的妃是谢碧薇,不是她,不管是一时之兴或是其他,她只知道,她不该去祈求任何东西。 “娘娘,该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月红轻声提醒道。 她微闭上眼,宫中规矩不少,向太后和皇后请安如同清水庵中的早课和晚课,每日必不可少。她略一叹气,扶着桶沿起身,细心穿戴好,涩涩一笑,她是舒翎羽—— 出了青绮宫,她慢步往永福宫而去。 到永福宫请安并非是件难为之事,太后待她极是亲切,不,或许是待碧薇极为亲切,几番下来,她多少也琢磨出些,如今皇家子嗣缺乏,太后对她寄予厚重的期望。或者,引她入宫,更多是因子嗣一事。 让她不得不想到的是,皇上纳她为妃是否出于相同的因由? “雅妃妹妹!”娇声随着窈窕倩影而来,是贵妃曾鸯。 “贵妃娘娘!” 她恭敬朝曾鸯行礼,后宫嫔妃几人,个个皆有雄厚家世,曾鸯乃是前宰辅大人的外孙女,风姿绰约、容貌极美。 若说后宫之中有何人能与曾鸯抗衡,那便是当朝宰相慕容丰之女——皇后慕容岚,光艳逼人,一副母仪天下之相。两人在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她曾听闻一些,但毕竟算是初来乍到,所知并不多,而她亦不会去为难自己。 “妹妹可是前来向太后请安?太后对妹妹可是喜欢得紧啊,日后还望妹妹多提携照拂。” 舒翎羽低头福身,以笑应答,待曾鸯扭着腰肢而去,方不满的撇撇嘴。 后宫嫔妃,最厉害的当属皇后慕容岚,仗着家世显赫,又是皇后身份,可以说是权倾后宫,其次便是贵妃曾鸯,二人见她一脸的温驯倒也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何况她是最无威胁的一个:弹琴——不会;跳舞——不会;吟诗——不会;画画——不会。两人一一试过她诸多次,终是偷笑作罢。 除却慕容岚、曾鸯,另册封有兰妃杜兰妍、媛妃宋晴以及被打入冷宫的馨妃柳雨丝,当然,如今需要再加上一个,雅妃舒碧薇。 她暗暗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她只想要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待她,如今入了帝王之家,一切成了奢望。舒碧薇,你一定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替我好好过一生。 “睿儿,朝堂之事真有如此繁忙么?你回京都已十来天,今日若非哀家派人前去传召,你怕是不会到永福宫来请安,依哀家看,你是完全忘记永福宫还有你母后了!” 埋怨声顿起,他扯开嘴角:“母后,是儿臣疏忽,请母后见谅!” “你疏忽哀家不打紧,别疏忽瑞王妃就行!去凌阳郡前,你似有跟哀家提及一个女子,你领她进宫,让哀家瞧瞧,瑞王妃也该定下来了!” “母后,当日儿臣跟你提到的女子已经嫁他人为妻了!”他懊恼的想狠狠揍自己一拳,当日若他直接带她进府,今日她定不会成为皇兄的雅妃。 哦?!太后疑惑的皱起眉:“你所说的是哪府的女子,你到凌阳郡不过半个多月,怎会如此之快另嫁他人妇?莫非是早有婚约,或是其中别有隐情?” 并非早已婚约,也不是另有隐情,周紫川涩涩的看了太后一眼,他能说出口吗?正是他的母后引了她进宫,正是他的皇兄册封了她为妃!他真的未曾想到,久居清水庵的她会是前尚书大人谢长清之女! “母后,此事已过去,还望母后莫再提及!” 他匆匆告退出了永福宫,在永福宫前顿了一顿,抬眸望了眼堂皇的宫殿,笑笑,涩然而去。 “雅妃娘娘,那是瑞王爷!”月红见她望着翩翩而去的俊影出神,善解人意道。 “瑞王爷?”舒翎羽微蹙眉,若她没有看错,那是周紫川:“月红,瑞王爷可是唤作周紫川!” “哎呀,娘娘,瑞王爷名讳可不能直唤哪!” 周紫川,权姓,她该想到的,是凤秦王朝最尊贵的姓,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只是向来见识少的她和碧薇都不知情。 “娘娘,该去请安了!” 舒翎羽点点头,拂去有些凌乱的思绪,款款进了永福宫。 舒翎羽乏味的坐在窗边,进宫一个多月余,日日守望着皇城,乏味、沉闷,不知该如何打发日子。后宫看似平波无澜,暗下却为争宠而斗,但却是未波及到她,一则后宫嫔妃个个美艳富有才情,而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二则皇上似对她也并不宠爱,自她进宫,只到过青绮宫三次。 她绝不会是有威胁那个! 还是安分点好!她暗想,要不然就如师父所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多时候,她喜欢留在青绮宫,静静呆着,或看书或抄写经书,平淡安逸,只是容易乏闷。 舒碧薇,如今你是在抄经书,或是在江中嬉水?你一定要按时敷药,一定要乖乖休养,一定要再见光明,不然,我余生不安! 她清楚的记得,那是一天午后,她从江中提着一桶水上了石梯,不想脚下打滑,她直直往后摔,惊呼之中,是碧薇一把抓住她,稳住了她,可是自己却摔了下去。 两行泪滑落眼角,当她看到碧薇滑过额头的鲜血时,心仿似被掏空,背着她一直冲到师父房中—— 碧薇终于没事了,可是眼睛却失明,信因大师说碧薇摔伤了头,伤了眼睛,要头上的瘀伤褪去,她的眼睛才能慢慢治愈。 碧薇,你的眼睛一定会没事的,你可以再见光明,再见他!知你者莫若我,你一定会拒绝师父剃度的,不是吗?为了周紫川!可是周紫川,他是瑞王爷,那他定已知道舒碧薇进宫为妃的消息,那他会不会以为进宫的真的是你? 不,不能让他就此作罢,她要去告诉他,告诉他碧薇仍在清水庵!她腾的起身,甫转身,只见周恨生晃步进来,来不及抹掉眼泪,盈盈福身行礼。 周恨生微拧眉,盯着她的泪眸:“碧薇,你知道了?” 她尴尬的拭去眼泪,一脸疑惑:“知道什么?” 他深邃的眼眸直盯着她:“那你因何而哭?” 舒翎羽微红的眼睛有些无辜:“我想哭就哭啊!” “你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啊!”他转身坐在红木软椅上,定了定神,本来他是想让王德跟她说的,心下却又不忍,淡淡道:“清水庵出事了,昨夜庵中十多人被活活烧死!” “活活烧死!”最后一个字留在她唇边,她全身虚软,晕了过去。 “她怎么样?”周恨生问道。 “回皇上,还是痴痴傻傻的样子,一直在哭,也睡不安稳,边睡边流泪!”王德回道,看得他也是一阵心酸:“总是在低喃,师父、师父的!” “娘娘还不时低低叫着自己的名字呢!” 王德吞吞口水,真是有点疯了。 第75章 从此少年行其四 周恨生眼中冷光一敛:“全福,你派人去彻查此事,谁与一个尼姑庵有如此深仇,竟然不留一个活口,朕绝不允许有此等事发生。” “是!”大总管全福应道,随即退了出去。 “皇上,要不要找个太医看看!”王德见大总管领命而去,小心翼翼的试问道,若随她去,怕是真要疯了。 他没吱声,悠悠捧起书卷。 王德默默颌首退出正殿,召来宫人吩咐下去。 周紫川负手静立亭台中,四周碧水潆回,古松参天,清幽雅逸、怡人的景致并未给他的心带来一片澄明。 碧薇,听到清水庵的消息,你定是哭了吧!你流泪的时候,他有没有为你擦掉你脸颊的泪,轻拥你入怀? 明知道不该想你,却控制不了自己,原来世间有一种缘分,叫“错过!” 我和你,终究缘浅!如同雾散、梦醒,千帆过尽,我独守沉寂。 轻轻的脚步声近前,董观躬身回禀:“王爷,皇上已派大总管全福去彻查清水庵一事!” 全福?!他微皱眉:“董观,你亲自挑选几人,暗中查清水庵之事!” “王爷!”董观欲言又止,终迸出一句:“如今舒姑娘已为帝妃,王爷为何还要插手清水庵之事?” 明白她的身份,但他真的无法坐视不管:“董观,按本王说的做!” “是!” 董观刚转过身,忽又拍拍脑袋,折身禀报道:“王爷,赫哲国三王子昨日已抵达京都,明日将进宫面圣!” “萧梓云?!”他冷哼一声,摆摆手:“区区一个三王子有何能耐?况且是在凤秦王朝,他如何兴风作浪?真正凶猛的狼不会露出他的狼爪,赫哲国那只嗜血的狼可不是三王子萧梓云!” “王爷是说赫哲国太子萧笙天?” “萧笙天岂止是嗜血那般简单!” ———————————————————————————————————— 碧薇啊……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却弃我而去。 师父—— 她们的容颜仿似就在眼前,她们的疼爱仍在心坎。往事历历上心头,昔日温情、昔日欢笑,从手中洒落,她不知该如何追寻。 上天为何要如此残忍?谁又对她们下如此狠手?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月红、月香,梳洗更衣!” 月香与月红交换了下颜色,趋前劝道:“娘娘,请歇着吧!太医说娘娘需得好好休养!” 谈何休养,如此血海深仇,她能安心么?她微揉揉眼睛,沉声道:“梳洗!” 依然是华衣裹身,娇丽的脸却无半丝神采,她冷冷一笑,不管是何人,她一定不会就此作罢! “请皇上彻查清水庵之事,妾身誓不放过那些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之人!” 未待王德通传,她快步进了御阳宫,直朝案前的他跪下。 周恨生眯眼看着跪在眼前眼睛红肿的女子,眼中迸发的坚定让他暗吃一惊,女子所特有的温婉在这时丝丝绕成深沉,眉稍皱了一下,他,不喜欢深沉的女子。 “起来吧,清水庵之事,朕定给你个交待。” “请皇上准许妾身出宫回清水庵!” “明日皇宫设宴款待赫哲国三王子,你先回青绮宫,明日晚宴后宫嫔妃皆要列席,出宫之事待宴后再说!” 舒翎羽咬咬唇,没再坚持,深吸口气福身谢礼:“谢皇上!” “娘娘,你真的决定要去参加晚宴吗?”月红担心的问道。 “嗯!”舒翎羽坚定的点点头,暗道:从今以后我就是舒碧薇,碧薇、师父,谁欠你们的我一定要他们加倍的奉还! 月香细心的替她梳妆,画的是远山黛,脸上薄施胭脂,苍白的脸晕上淡淡的荔红有了些许生气。 整装完毕,她缓步往临德殿而去,临德殿是皇宫内甚为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宴席之处,位于长秋湖一隅。 未近前,已听得优雅的宫乐清扬而起,她规规矩矩进殿,恭敬行礼,优雅落座。 周恨生坐在殿中的上位,皇后及四妃分坐两侧,文武百官列坐两旁,桌案上摆着美酒、小点心,身后各有两个宫女侍候。 他横扫了一眼淡妆的她,一袭鹅黄色的曳地羽裙,纯净明丽,腰束白色烟纱,明亮的双眸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坐在那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敛起了一些深沉,他挑了挑眉,还是这样的她来得讨人喜欢! 周紫川静坐于案前,百般压抑的目光忍不住扫向周恨生身边的华衣丽人,寻找朝思暮想的人儿,却在看到一张娇丽的脸时慌了神:她是舒翎羽! 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他已确信舒碧薇只身一人进了宫,而舒翎羽仍在清水庵。若此刻在宫中的是舒翎羽,那么在清水庵的就是她!而清水庵之祸,无一活口—— 他的手颤抖起来,舒碧薇—— 周恨生瞥见他怔怔望着她失神,有些不悦,冷冷唤了声:“周紫川!” 周紫川!舒翎羽缓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他,是他!这几日苦痛于清水庵一事,她几乎要忘了,周紫川是当朝的瑞王爷,今日晚宴,他又怎会缺席?若是昔日,她定然会避而不见,而今,她突然想,很想走到他面前,跟他说说碧薇,那个动人的女子,哪怕他其实并不了解碧薇! 周紫川艰难的收回眼光,他遽然失去坚强的防备,频临倒塌的边缘,只能借着不断灌入喉中的酒支撑着欲轰然下坠的身躯。 凌厉的目光在失神的两人身上流转,周恨生微握拳:“请赫哲国三王子进殿!” “赫哲国三王子进殿!” 通传一下,只见一个男子拥着一个女子施施然走进殿中,殿中霎时安静,注视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两人。 他,一身浅蓝色朝服,衣襟处随意的敞开,光洁的胸膛隐隐可见,面部线条清晰明朗,眼睛饱含柔情,鼻梁高挺,嘴唇轻扬,潇洒俊逸,贵气十足。 她,头戴银制头饰,白色的长纱巾飘逸又带着点神秘的蒙住脸,轻披于肩后飘垂于地,上着紧身白色镶边窄袖短衣,手腕各套着两枚银色圆环,一袭质地滑柔白绸筒裙从腰际直垂脚背,腰系一条银腰带,贴身简洁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轮廓,似雾里看花朦胧隐约般婉约迷人。行进间,银环脆声而起,轻纱飘飘,寸寸撩人遐思、步步惊鸿翩翩。 “赫哲国三王子萧梓云携王妃参见皇上,祝皇上圣体安康、皇后永葆青春,祝凤秦王朝长盛不衰!”萧梓云只略弯身以示行礼。 周恨生微眯着眼睛,眸光落在她身子,未见真面目,已万般招惹男人,他突地想拂开她脸颊的纱巾,细探她的容颜,隐隐有纳她入怀的冲动。但见她水剪清眸直勾勾盯着他并不行礼,他心一动,随即不悦的皱眉,她未免无礼了些。 萧梓云似觉察到他的不悦,笑笑:“皇上勿见怪,小王的王妃身有疾,不能说话!” “请三王子和王妃入座!” 萧梓云在宫女的引领下,轻缓的引领她在食案前坐好。 舒翎羽怔怔看着她,为何觉得眼前的女子如此熟悉,熟悉到竟似舒碧薇站到她的面前,是错觉吗?她告诉自己,不可能,碧薇已经不再了,不可能是碧薇,但她的目光却无法自那女子身子离开! 真的希望那就是舒碧薇!碧薇,只要你还活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酒过一巡,王德朗声道:“献舞——” 语罢,乐起。 轻盈流淌的宫廷乐声中数十名女子款款而出,蹁跹起舞,妖娆的身姿和白皙的藕臂在飘舞羽衣中若隐若现,裙裾拖曳过光滑的地面,莲步流香,优雅动人。 殿中歌舞,萧梓云全然不在意,他只温柔握着她的手,缓缓掀开她脸颊的纱巾,莹洁的脸未施粉黛,在璀璨的宫灯映照下,流溢着清雅灵秀的光芒。 “砰!”不经意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酒杯砰然跌落,酒洒了一地,宫女慌慌张张的清理着,而他,兀自看着那容颜不知所措。 同样失神的是舒翎羽,她脸色复杂的变了又变,疑惑、探寻、欣喜,当与周紫川的目光相遇,她同样找到了复杂的神情。 萧梓云幽幽的看了眼周紫川,抿唇一笑,优雅的喝了口酒,得意之中未将一切当回事。而其他人,更是不能置评当朝瑞王。 唯独周恨生,他几乎是眼一冷,平时的周紫川沉稳、镇定、彬彬有礼,今晚不只盯着她失神,如今又盯着萧梓云的王妃失了仪态,他不否认两人都是招惹人眼光的女子,但如此失仪态有点不符常理。 善观脸色的辰王周洛於拉了拉身边失神的周紫川,陪笑道:“皇兄,五弟有点喝多了!” 周紫川深吸口气,强压心中的激动,静静凝望着她,嘴角勾起丝柔情淡笑,是她,是舒碧薇! 周恨生不露声色的扫了舒翎羽和周紫川一眼:舒碧薇,若让朕知道你和周紫川有什么,朕定不饶你! 萧梓云温柔的笑着,拿起一小块浆果送到她唇边,无视众人的张口结舌,温柔道:“乖,来,吃一口!” 她乖乖张开嘴吃了下去,见萧梓云轻柔的替她擦了擦嘴,舒翎羽轻轻松了口气,爱怜的看着她,心中轻唤:碧薇。 周恨生嘴角一丝冷笑,如此对女人,怕天下只有他萧梓云一个人做得出,瞥见她粉红的舌尖不经意轻舔水润的唇,暗哼一声,她简直是欲引人一亲芳泽。 慕容岚几人都是一脸羡慕和嫉妒,她并非仙姿玉色,却有一个男子如此待她,那一直是她们想而不敢奢望的!在这一刻她真的很羡慕这个女子,她微微一笑,仪态万千:“敢问王子,王妃贵名!” 萧梓云轻抚她的脸颊,柔情一笑:“她叫云端!” 周紫川微握拳头,她叫碧薇,她是碧薇,不是你的云端…… 周恨生吞吞口水,未追究她的名字未避他的讳,倒是生了把她脸上的手甩开的想法,他深吸了口气:“赫哲国向来能歌善舞,想来王妃也不简单,能否有幸一睹风采?” “请恕小王和云端之罪,云端不能说话眼睛也看不见!” 晚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一缕失落萦绕上几人心头。 萧梓云一番客气后,直直横抱起她翩翩而去。 舒翎羽心中疑团重重,见萧梓云抱着她渐行渐远,嘴角涌起一丝笑意,你活着就好! 周恨生扫了她一眼,眼中寒光更甚,她竟如此痴痴的盯着着周紫川的背影!却不知道,周紫川亦是痴痴的跟在她身后,他自是猜到,舒翎羽以舒碧薇的身份进了宫,他心中满是喜悦,碧薇,你将属于我! “五弟看上萧梓云的小王妃了?” 周紫川瞥了眼一脸调侃的周洛於,敛下所有的惊喜,沉声道:“她不是他的王妃!” “五弟,赫哲国的人都如狼似虎,这个萧梓云亦不是好惹的。” 周洛於望着萧梓云横抱着她而去的背影,心下一阵暗叹,那女子确实惹人注意,虽非绝色,却是柔和飘逸,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第75章 从此少年行其五 舒翎羽狠狠的擦了把脸,她是碧薇!碧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起在殿中看到她的情形,她呆呆的、不说话:碧薇,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成今日这般模样? 周紫川认出了她,认出了碧薇,周紫川,你又想怎么样呢?萧梓云,你既是赫哲国王子,又是如何遇见碧薇的? 月红和月香怔怔的瞧着一会哭一会笑的舒翎羽,脸拧紧,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恨生冷眼看着她,暗哼一声:舒碧薇,你可真会做戏!二话不说,他大步出了青绮宫,抬头望着高空的皓月,一对清眸闪过,他拂掉想把她占为己有的想法,别的男子怀中的女子,他不想要。 “皇上,夜深了,歇着吧!”王德轻声说道。 “回御阳宫!” 王德心下一阵奇怪,今日皇上竟不去任何嫔妃的宫殿,只回御阳宫,却又不敢多出一声,迈着轻步缓缓跟在他身后。 他拧眉沉思着,忽地叹了口气:“传陆轩!” 王德朝身后的小喜子摆手,小喜子会意,返身而去。 尚未到御阳宫,陆轩已急急前来,拱手行礼:“皇上!” 周恨生微点点头,沉声吩咐道:“陆轩,你亲自走一趟,朕要知道瑞王爷和雅妃有何关系?” 陆轩点头应是,正欲告退,听他又淡淡补了一句:“派几个人密切监视萧梓云,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三王子!”舒清掀帘而进,瞥了一眼床上,迅速的移开目光:“禀三王子,凤秦王朝瑞王爷在馆外坚持求见!” 萧梓云理理她的发丝,瞧着安然的睡眼,幽幽吐出一句:“打发他走!” 舒清暗吞口水,若能轻易打发,她也不会禀报于他了:“三王子!” 他不悦的皱起眉,夜宴甫结束不久,有何事非要深夜到访? “晚宴才刚结束,莫非瑞王爷意犹未尽想请小王喝杯佳酿?瑞王爷倒是兴致甚好啊!” 周紫川定定的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冷声道:“我要带她走!” 心头咯噔了一下,萧梓云眼微抬,轻声笑道:“瑞王爷深夜来访,小王深感荣幸,只是不知瑞王爷要带谁走,小王此处怕是没有王爷要的人!” “她不是你的云端!” “莫非瑞王爷质疑小王的王妃不是云端?”萧梓云眼神闪过一丝冷冽,高挑眉头:“是小王的不是、是小王的疏忽,小王王妃闺名素称云端,若有唐突之处,还望瑞王爷见谅,明日小王定亲自向皇上致歉!” 一股热血急冲上头,他气息剧烈起伏:“她不叫云端,她是碧薇!” “瑞王爷今晚喝多了,舒凤、舒清,恭送瑞王爷!” 舒凤、舒清直直立在周紫川身前,一脸冷漠:“瑞王爷,请!” 周紫川深深呼了口气,深知今夜不能有丁点收获,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走这一趟,他的心毫无着落。 “王爷!”他一出馆所,董观忙迎了上去:“王爷,可见到舒姑娘?” 周紫川摇摇头,黯然叹了口气:“派人盯着萧梓云,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保护她。” “是!” 他不能抢,至少现在不能!但他绝不会再错过!当日在清水庵若非因他的迟疑,今日定然不会是这般情形,他不能再有丝毫的迟疑。不管舒翎羽为何以舒碧薇的身份进宫,不管清水庵又因何遭此毒手,更不论舒碧薇缘何会成了萧梓云的王妃,他只知道,真正的舒碧薇,会只属于她! 萧梓云凝视着安然睡去的清丽容颜,手轻轻抚上去,微微一笑,原来你叫碧薇!唇轻柔印在她脸颊,缓缓拂过她水润的唇,轻轻躺在她身边,拥她入怀中: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你是我的云端! 舒翎羽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四个便装侍卫,额头隐隐作痛,好不容易请得旨意出宫,不想自出宫四人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来啊,快,快抓住窃贼啊!” 街上忽然涌动起来,舒翎羽灵机一动,往人多的地方挤去。 “跟我走!” 忽然人群中伸出一双手稳稳抓住她的手腕,避开行动不便的几个侍卫,直将她领到个偏僻的小巷。 周紫川!看清是他,舒翎羽瞪着眼睛,欣喜之色甚显,她请旨出宫,名为清水庵的诸人上柱香,实则是想打探碧薇的消息。 不等她开口,周紫川已先行问道:“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为何册封碧薇为妃,进宫的却是你?清水庵又因而被人血洗?碧薇——” 噼里啪啦的问题齐涌而来,舒翎羽不满的摆手晃脑,阻止他的连连发问:“瑞王爷为何在此处?” “夜宴后,我一直派人留意皇宫和馆所的动静!”与其说是留意,不如说是密切注意,因而,当舒翎羽一脚踏出皇宫之时,他已得悉。 “那刚刚可是王爷您——” “总不能让那几个侍卫一直跟着你吧!” 舒翎羽赞同的点点头,忽地急急问道:“碧薇如今在何处?” “馆所!” “碧薇为何会跟萧梓云在一起?” “舒翎羽!”周紫川出声打断她的追问,只想从头到尾理清一切:“你现在把事情的缘由从头跟我说起,为何进宫的是你?” 舒翎羽眼色稍暗了一下,事已至此,她唯有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一脸担忧的男子,淡声将代碧薇进宫之事细细道来。 “你们犯的是欺君之罪啊!”他只感到头有着从所未有的沉重,更诧异于清水庵中的她竟会是一代名臣之后,他以为去凌阳郡至少能让他理清对她的情愫,不想便是错过。 “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除了你!” 周紫川微握握拳,不可否认,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消息,瞬间,不安又掠过心头:“清水庵为何会出事?” 他无法想象,当时她在清水庵是如何躲过这一劫的。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以为碧薇已经——,若不是在宴中见到她,我真的以为她已经——”她哽咽不得已,痛苦的掩脸而泣。 周紫川闭上眼睛,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更是不敢去多想,他差点就与她失之交臂,沉吟良久:“舒翎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舒碧薇,再没有人会知道你二人的真实身份。懂了吗?” “可是,碧薇她……” “我不会让萧梓云带走她的!” “碧薇现在是不是吓坏了?” 周紫川点点头,宫宴中她的模样若非是惊吓过度,便是受控于萧梓云,思及此,他几乎咬牙切齿,若是萧梓云使出卑劣的手段困住她,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要见她!” “你先回宫,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有消息我会想办法让你知道的!”周紫川叹了口气,现在最关键的是把碧薇从萧梓云那里抢过来。 舒翎羽点点头,迈步正要离开,忽地顿了一下,莞尔一笑:“瑞王爷,您对碧薇——” 见他俊脸微撇开,她柔柔一笑,那是最明确的答复,不然他如今就不会站在她的面前,心暗暗欣喜了一下:“碧薇拜托王爷了!请王爷务必保护好碧薇!” 周紫川点头应了一声,望着她的背影,长舒口气,只要碧薇在宫外,他不再担心,不管她现在是谢碧薇还是何人,她会是他的。 关心则乱,两人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远处中有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萧梓云瞥见立在站在馆所外的男子,脸稍稍一沉,若说周紫川因他的身份而对他有所警惕,那倒也罢了,偏偏是另有所图,而这个所图,令他甚是不快。 “三王子,皇上已下旨,这几日由本王全程陪同三王子,王子请尽管吩咐!”他温和的笑着,笑得让人心暖暖的。 萧梓云暗下冷笑一声,凉凉的勾起唇畔:“小王久闻凤秦王朝之繁盛,慕名而来,何德何能,竟能得瑞王爷的陪同,真是莫大的荣幸!” “三王子客气了。请!” 周紫川优雅噙着一抹笑,默默看着萧梓云牵引着她而出,悠闲的挑起眉梢:“三王子缘何不留王妃在馆所,本王素闻三王子骑术了得,想与三王子去穆兰围场一决高下,怕是会惊扰了王妃!” “瑞王爷体贴入微,小王在此谢过!”萧梓云温声致谢,却丝毫没有将她留下之意,紧紧将她留在身边。 他脸色依然如常,并未有任何不悦,似那夜的登门拜访从未有过,而他也并不认识萧梓云身边的那个可人女子,连眸光都未曾停留在她身上片刻。 萧梓云虽感极是诧异,对他的警惕一点未减,防备的随他到达穆兰围场。穆兰围场乃凤秦王朝的皇家猎苑,一眼望去,围场被广亵无垠的草原所环抱,绿茵如毡、坦荡无际,萧梓云只觉心旷神怡,衷心感叹道:“凤秦王朝的围场果然了得!” 他的眸底掠过一丝得意,瞥向萧梓云怀中的她,瞬间又多了一些感伤,美景在前,但她却看不见,轻吸口气:“不知本王能否有幸与三王子赛一场?” “瑞王爷相邀,小王怎能拒绝?只是——”萧梓云犹豫的拖长声音,周紫川有意挑衅,而目的在于她,更紧的拥住她:“只是小王的王妃怕生,离不开小王,不然定与骁勇善战的瑞王爷比个高低!” 周紫川笑笑,瞟了一眼紧跟萧梓云的一身紫衣紫裙两个女子,慢声慢气道:“三王子何必如此扫兴?本王深信三王子的侍卫定不会让王妃有丝毫损伤,莫非三王子连自己的侍卫都信不过?” 慢逼缓迫,萧梓云不由暗下佩服,感觉周紫川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温柔的一刀一刀的刺伤他,迟疑稍许,将怀中的她交给舒清、舒凤两人,她二人一直是他的护卫,身手了得、深得他心,即便周紫川有何花招,她二人亦绝不会让他得逞。 “请吧,瑞王爷!” “请!”周紫川微挑眉,扯扯缰绳,策马而去。 第76章 从此少年行其六 舒凤、舒清拼命挣扎着,萧梓云才离开不久,一个男子淡笑着出现在她们面前,只几个回合,她们迅速落于下风,很快将她们捆缚起来。 “想不到堂堂瑞王爷的侍卫竟出手掳人,有损凤秦王朝之盛名!” “她是我们的王妃!” “她是不是你们王妃,你们心里清楚!”董观冷哼一声,并不与她们多说,挟着佳人扬长而去。 银环脆脆的作响,他默默看着愈来愈近的白衣人儿,呼吸突有些局促。不可否认,这袭衣裳如专为她准备,完美的衬出她的气质,静中带逸、逸中带艳、艳中又夹着清,这样的一个她,注定是齐集所有惊叹的目光。他微握握拳,庆幸如今的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碧薇!”周紫川温柔的牵起她的手,撩开她的面纱,手柔柔抚上她的脸颊:“碧薇,是我,周紫川,你还记得我吗?” 董观识趣的退到一边,独留他喃喃的说着,从街上偶遇、从她写下那幅字、从他派人去打听她的一切,至清水庵前再见,他恨不得她立刻记起他,恨不得替她承受那些沉重。 她依然,一脸恬淡,不笑、不说话,双眸无辜的睁着,那眸,清澈见底,就那样,似在默默的看着他、满带深情的看着他。 周紫川凝视着她的脸,低叹一声,察觉她的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由欣喜的捧起她的脸,轻唤了声:“碧薇!” “放开她!”随着一声狂吼,萧梓云怒气冲冲的甩开拦住他的董观,直奔向周紫川。 周紫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迅速将她护在身边:“她不是你的王妃!” “她也不是你的王妃!”他的脸铁青,他低估了周紫川所使的手段,当周紫川远远落在后面之时,他只以为是技不如人,不想片刻出现数十骑兵,齐齐困住他,他费劲力气才脱身而出。 周紫川深深呼了口气,现在的她确实不是他的王妃,但无须多久,她必是他的王妃:“赫哲国女子个个能歌善舞、明媚动人,为何三王子偏偏要抢了她?” 萧梓云冷哼,挑唇反驳:“凤秦王朝女子皆貌美如花,瑞王爷又为何偏偏对小王的王妃纠缠不休?” 两个男子,一动不动站着,眼光直直的盯着对方,恰是利剑对宝刀,似一不留神便要厮杀。 周恨生深吸口气,本是到围场骑马的,却见到如此情景,目光落在周紫川身边的人儿身上,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笑,懒懒问道:“五弟缘何如此轻薄三王子的王妃?” 他更深的将她纳入身边,不能告诉他,她是碧薇,本该属于他的碧薇,却又不愿放开怀中的人儿,他咬咬牙:“她不是三王子的王妃!臣弟前往凌阳郡前已与她私定终身,本待回京后向母后和皇兄禀明,谁知她家中突生变故,流落在外。至于她为何成为三王子的王妃,三王子定是清楚得很!” “她是我的云端,我的王妃,并不是与你私定终身的女子!” 私定终身,周恨生眉跳了一跳,母后确实有提过一事,但见周紫川言之凿凿,不似说假,心下已先信了几分。 周紫川冷嗤一声,沉声道:“如皇兄所见,她深受惊吓、神智尚不清楚,连我亦不认得,以她现在的情形,成为三王子王妃之事尤为可疑!” 步步相逼,萧梓云咬牙切齿道:“你别欺人太甚!” 周紫川宠溺的看着她,定定锁住她的双眸,对萧梓云的挣扎丝毫不以为意,略叹了口气:“你有没有给她眼睛敷药?” 萧梓云一脸茫然:“敷药?!” “她的眼睛需要敷药,三天一敷,要是她不能复明,我绝不饶你!”与其说是句关切的话语,不如说是再次将萧梓云赤条条的剥示于众,明明白白确定她不是萧梓云的王妃。 萧梓云懊恼的晃了晃头,心里却极不愿接受:“她不是你的王妃,她是我的!” 周恨生轻皱了下眉,缓缓扫了两人一眼,已全然确信周紫川所说,只是心有点莫名的苦涩起来。 “本王甚是感激三王子收留本王王妃,待本王王妃清醒后,本王定携她向三王子道谢!” “你究竟想怎样?” “我要带她回府!”他无比坚持,既能拥她入怀,他绝不会再放开她! “你——” 周恨生不说话,眯着眼看向周紫川,总觉得他在掩饰些什么,而且依自己的猜测,他应该和舒碧薇有些牵扯,如今突然冒出的女子却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太不可思议! 对峙的最后是萧梓云的妥协,皆因他势单力薄,而周紫川又固执己见,他若不妥协,相对于将她拱手相让。于是,萧梓云理所当然般的住进了瑞王府。 “三王子是如何遇上她的?”安顿她睡下,周紫川刚出房,劈头就问道。 萧梓云冷冷盯着他,眸光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对于周紫川轻易能哄她睡下,他颇为烦闷,轻哼一声:“王爷在套我的话?” “本王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对她不利?”清水庵十多人全被活活烧死,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一想到清水庵之事,他就心惊胆颤,只差一点,他将失去她。 萧梓云撇撇嘴,不满道:“没有!” “没有就好!” 萧梓云直盯着他的双眸,不甘问道:“她叫碧薇?” 周紫川犹豫了一下,低缓吐出两个字:“翎羽!”以后她就是舒翎羽,为了她和她和他。忽地俊眉微皱,他瞪了一眼萧梓云,他得立刻进宫一趟,她的眼睛需要敷药,但他没有药方。 “小的是医馆的小禄子,求娘娘赐几个字?” 舒翎羽见前来青绮宫参见的小宫人有些愕然,轻吸口气,微蹙起眉:“何字?” 小禄子低声道:“药方!” 见他小心翼翼的表情,舒翎羽明眸一转,不露声色的吩咐道:“月香、月红,你二人备些点心来!” 月红、月香虽奇怪,却不多问,福身退了下去,见两人退了出去,舒翎羽急急问道:“什么药方?” 小禄子干咳一声:“瑞王爷让我捎句话给娘娘,她已在府上,独欠药方!” 她微沉吟,随即展颜一笑,当下磨墨写下药方交给他:“请王爷好生照料!” 小禄子亦不再多停留,急急出了青绮宫。 未到医馆,早候在一旁的周紫川快步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药方,嘴角轻扬,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上,低声警告道:“此事不可与旁人提及,否则小心脑袋!” 小禄子咧嘴摸着银子,眼睛放光,小声道:“小的明白!” 见周紫川走远,他兴高采烈的亲亲手中银子,这可是他几年的俸禄,正欲将手中的银子纳入怀中,眼前再见一锭明晃晃的银子,他口水顿时流了下来! “告诉我,那张纸上写的是何字,这两锭银子便是你的了!” 小禄子瞧瞧他冷淡的脸又瞧瞧他手上闪闪发光的银子,吸吸鼻子,讨好道:“几种药而已!” 周恨生捏着手中的纸,微皱眉。 “皇上,已让太医细琢过,确实是张药方,是张明目散瘀的方子!” 明目散瘀?!那个女子进了瑞王府,周紫川要药方不奇,只是为何是雅妃给他药方,而且偷偷摸摸? 周恨生冷哼一声:舒碧薇,你和周紫川隐瞒不少事啊! “陆轩,继续盯着瑞王爷,我要知道他和雅妃之间到底有何过往。” “是!” 周紫川和萧梓云瘫坐在地上,身上各挂着不少瘀伤,两人的动手缘于周紫川将她安置于他的房中歇下,萧梓云遭阻拦在外,累积的怒气汹涌而出,他动手了! 周紫川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想不到堂堂赫哲国温雅的三王子竟然如此蛮横!” 本是他欲指责的话,先自周紫川口中而出,萧梓云极是怏怏,冷哼一声:“瑞王爷也不赖!” “她不会跟你走的!” “试过便知!”萧梓云不屑的看着他,扬扬眉:“我不比你差!” 周紫川轻笑出声:“三王子确实长得不差,但她对三王子恐怕无情!” “她也未必对你有情!”萧梓云反唇相讥。 “三王子可以试试!”他有把握要她的心,只要她在他身边,微勾起嘴角,他幽声提议:“本王深佩三王子的为人,不妨来个君子之争如何?” 见萧梓云犹豫的皱起眉,周紫川挑起眉梢,讥声道:“三王子可是对自己没信心?三王子既说她未必对本王有情,莫非三王子连自己都信不过?” “好!一言为定!谁都不许使诈!”他咬牙切齿,但是还是有些心虚的,即便周紫川所说的私定终身是假,但依周紫川对她的了解,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把握得到她。 萧梓云打量着一身淡绿衣裳的她,少了些许的耀眼,只觉清逸淡然,不禁轻哼了一声。 周紫川直接忽略他的无礼,不咸不淡道:“莫非三王子想让她招惹天下所有的男子?” 萧梓云得意的扬眉:“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套衣裙与她及其相衬?” 他闷哼一声,提及此,他仍是难掩心中的怒气,萧梓云竟然将她打扮得如此招摇,带她参加晚宴。他不想别的男子见识她的清雅,他想把她密密封藏,只属于他。 萧梓云笑笑,当她穿上那套衣衫时,他的惊叹无法言说,仿似天下只有她一人衬得上那袭衣裙,见她眼睛敷着药,心疼的问道:“她的眼睛真的能复明?” 周紫川低低应了声。 萧梓云好一阵窃喜,温柔的牵上她的手:“你是说,她眼睛看得见、她也会说话?” “她眼睛定能复明!只是如今她惊吓过度,不知何时才能清醒?”周紫川不悦的抽出她的手。 萧梓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复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何法子让她清醒?” 周紫川有些担心,黯然摇摇头,已找太医看过,太医说清醒一事并不好说,看的是天意。如今他只寄希望于舒翎羽身上,希望以两人的情谊,舒翎羽能唤醒她,只是舒翎羽身在宫中,如何才能让两人见上一面? “盛世繁锦,霓衣翩跹?!”周恨生笑笑,眸底深处的笑意却深沉无比,舒碧薇—— “是!”陆轩回道,他夜探瑞王府,在他的书房看到这幅字:“微臣还见到瑞王爷和三王子为那位姑娘大打出手!” 他之所以能胜利进得周紫川书房,完全是因了两人的争风吃醋,只怕若他想要找到更多的一些东西,以当时两人在后园的赤手空拳相斗来看,亦非不可能,但只扫了一眼那画,他已找到他想要的! “大打出手!?” “瑞王爷和三王子整日围着她转,连极细小的事都针锋相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周紫川,你既和舒碧薇有私情,却又为何对她如此在乎?还和萧梓云大打出手,这和平时沉稳的你太不一样了。想起那双明澈的双眸,暗哼一声,她真是不简单啊,一副傻呆呆模样,亦非绝色美人,竟能让萧梓云和周紫川二人争风吃醋,不过确实是挺招惹男人的,一举一动无意间都在撩拨着男人! “王德,你去青绮宫请雅妃娘娘,朕要出宫一趟!” 王德哈腰应了声,倒退着身子退了出殿。 第77章 从此少年行其七 “皇上!”陆轩压低声音,吞吐道:“皇上,萧梓云如今在京都,要不要——” 周恨生饶有兴致的轻轻笑开,笑容中透着一点算计:“即便萧梓云是前来探路,他也不足为惧!区区一个赫哲国,在朕眼中微不足道!不过那个萧笙天,若真为传闻中所说那般,确实是需要提防一下!” 舒翎羽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周恨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正缓缓蔓延,她快步上前两步:“皇上,这是要去何处?” “瑞王府!” 瑞王府,周紫川?舒翎羽紧蹙双眉,他为何带她到周紫川王府? “怎么,爱妃可是不喜欢去瑞王府?” “妾身怎会有如此想法?能伴驾是妾身莫大的荣幸!”能出宫去瑞王府,能见到碧薇,是她最殷切期盼之事,她乐意之至,不由暗暗窃笑。 瞥见她浅浅的笑颜,周恨生眼一沉,舒碧薇,身为帝妃,竟与亲王有牵扯,朕岂能容你! 一辆简约又不失豪华的马车,缓缓自皇宫大门而出,直奔瑞王府。无须多言,一个令牌,让王府侍卫大惊失色,惶恐跪拜在地。 “免!”出声的是王德,此番出宫,未有侍卫队护驾,极其寻常,知他不想大肆宣扬,王德摆手挥退王府侍卫,独留探得动静匆匆而来的董观:“瑞王爷在何处?” 董观瞥了眼舒翎羽,恭敬回道:“瑞王爷在后园!” “前面引路!” 未进后园便见一池绿水绕于园外,临水山石嶙峋、复廊蜿蜒如带,真是一派清幽雅致的去处。沿曲栏回廊而行,远远见白玉石桌前,周紫川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温柔的一口一口喂着她吃东西。而一旁,是围着她打转的萧梓云。 周恨生脸色已先沉了一沉,两个尊贵身份的男子竟如此为一个女子,即便再怎么清雅脱俗,亦是不可理喻! 瞥见他的脸色,王德心一颤,只要皇上摆出这种脸色,谁要再惹怒他,后果定然是不堪设想。陆轩深有同感的与王德交换了眼色,暗暗企盼瑞王府一行,无风无雨。 “咳咳。”待缓步近前,桌前的几人依然极其专注,王德清清嗓子提醒几人:“皇上、雅妃娘娘驾到!” 周恨生扫了眼起身行礼的周紫川和萧梓云,悠然撩袍入座,她端坐如常,唯一手拽着周紫川的衣衫,长长呼了口气,紧盯着她的双眸,淡淡问道:“敷药了没有?” “刚敷过!皇兄,后园人杂,请前往大厅!” 周紫川出声提议,一来,他不能由她暴露太多,二来,他寄希望于舒翎羽。 极其默契的,舒翎羽微微一笑,福身温柔道:“皇上,妾身是妇道人家,姑且在后园呆着吧!顺道陪陪王妃如何?” 周恨生不置可否的扬起眉,一说一和,且罢,赞同的点点头,起身就往大厅而去。 见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后,舒翎羽双手扶住她的双肩:“碧薇,是我!我在这里!你醒醒好吗?跟我说句话!” “碧薇,求你了!说句话,跟我说句话!我是翎羽啊,你不要不理我!” “碧薇,我们不是说过的吗,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还记得吗?” “碧薇——,那天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把师父她们活活烧死的,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碧薇,别怕,我在你身边!” 见她一直无动于衷,舒翎羽眼泪刷刷流下:“碧薇,你让我如何是好?” 董观瞥见陆轩的背影迅速的消失在后园圆柱后,瞄了一眼舒翎羽两人,暗道不妙,心念一动,急往大厅而去。 周紫川听完董观的禀报,定了定心神,不做声色的扫了一眼大厅中的周恨生,两人身份泄露无异于是杀身之祸,舒翎羽如今贵为嫔妃,想来有些情面可讲,而他,不会拿碧薇去赌,沉思了一下,低声道:“董观,你即刻带她离开!” 董观点点头,急步而去。 见董观不由分说扛着舒碧薇就走,舒翎羽急急拉住他:“你要带碧薇去何处?” 董观叹了口气,将刚才之事一句带过:“王爷让我带姑娘离开!” 舒翎羽紧紧揪着双手,她太心急了,完全未想到陆轩会在暗处监视着她们,有些无措:“那——” 董观不再应声,急步而去。 “不知董大哥想将三王子的王妃掳到何处去?”陆轩双手抱胸,倚着门沿,堵住他,淡淡笑着道。 他吞吞口水,镇静的说道:“王妃身子有些不舒服,属下带她回房歇息!” 哦?!陆轩眼一挑:“王妃身子娇贵,怎能对她如此粗鲁,董大哥何不放她下来,差侍女送她回房!” “侍卫大人有所不知,王妃怕生!” 陆轩眼一冷:“依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 “侍卫大人在此,属下怎敢放肆?侍卫大人为何要为难属下?” 陆轩摇摇头:“非我为难与你,恐怕你比我更清楚!无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离开后园!” “你——”董观顺了顺气,就势放她下来,低声下气道:“既是如此,侍卫大人何不去请皇上前来,王妃身体不适,得歇息才是!” “董大哥提醒得正是,还请王大哥稍后片刻!”瞥见翩翩而来的几人,陆轩脸露笑容。 “属下请侍卫大人放她一条生路!” “此事自有皇上定妥,我倒是好奇,是如何一回事?”陆轩眉心一拧,为何雅妃声声唤她为碧薇? 周紫川见陆轩拦下两人,心提了起来,萧梓云疑惑的扫了一眼三人:“董观,你要带她去哪?” 董观为难的瞄了一眼周紫川:“回三王子,她该回房歇息了!” 萧梓云嘴角轻扬,快步上前,牵过她的手,理理她略微凌乱的头发:“我带她去歇息就好,你会吓坏她的!” 周恨生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略低垂着头的陆轩,陆轩是奉他的命留意雅妃之举动,突兀会拦下她定非无理由,微斥道:“陆轩,这是如何一回事?” 陆轩眼光在几人身上掠过,迟疑了一下,瞥了眼怔怔立着的舒翎羽,让开了道。 “我送她回房!”周紫川诧于陆轩的沉默,仍然极快的横抱起她,迈着急步而去。 “周紫川,你——”萧梓云气得直咬牙,狠狠推开董观,快步跟了上去。 周恨生脸色有些难看,他二人为了一个女子竟把他晾在一边,瞧见董观急速随他们而去,冷哼一声:“陆轩,是如何一回事?” 陆轩微握握拳,嗫嚅道:“皇上,要拦下他们么?” “回房歇息而已,因何要拦下他们?” “若微臣没猜错,此刻瑞王爷已令人带她离府!”陆轩淡淡扫了一眼舒翎羽,见周恨生不解的看着他,他深深吸了口气,他不能有任何的隐瞒:“微臣刚在后园听见雅妃娘娘声声句句唤她为碧薇!” 周恨生微微怔了一怔,冷眼扫向舒翎羽,唇畔冷冷的勾起:“王德,请雅妃娘娘到大厅!” 王德颌首应声,瞧了眼仍杵立不动的陆轩,使了几个眼色,待陆轩如疾风般离去方抬动着双脚朝舒翎羽而去。 舒翎羽心下起伏不定,来得太突然,瞥了眼坐在红木软椅上的周恨生,初相见时的温润和雅、侍寝时的柔情倦倦,今日一丝踪迹不留。凛然气息完全自他身上散逸而开,她突然觉得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危险、深沉,一不留心,他便在举手之间要了你的命。 她和碧薇怎会天真到以为两人互换身份之事永不会为他人所知呢?碧薇,你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所有的一切我来承担! 周恨生眯眼看着齐齐进到大厅的周紫川和萧梓云,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深邃不见底的眼眸蕴藏着一丝冷冽,又侧眸看了眼舒翎羽,慢腾腾道:“朕有些好奇,到底有几个名唤碧薇的女子?” 声音不大,却重重的在几人耳际轰隆落下,如平地惊雷。 萧梓云不知所以,说是带她去歇息,转眼就见周紫川令董观带她离府,还神情严肃的告诉他,若不想让她有事的话,什么都不用问。董观前脚刚走,王德已缓缓近前,请两人前往大厅。只是,大厅的气氛甚是诡异,他看向周恨生,俊逸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森然的气息压迫得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周恨生,太可怕! “皇上!”打破缄默的是舒翎羽,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您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连我都认不得了!皇上,求求您!” 周紫川微闭上眼,如今还能再怎么隐瞒再怎么掩饰,直直跪了下去:“请皇兄放过她!” 两人的行为使萧梓云更是错愕,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不过是两壶茶的时间而已,怎会生了如此变故?碧薇?她? 他微抿唇畔,斜眼问道:“五弟,你想让朕放了何人?朕颇为奇怪,你二人口口声声让朕放过她,她到底是谁,你二人又如何断定朕不会放了她呢?” 他笑,轻笑,笑得冷,笑得让舒翎羽和周紫川遽然失去主张。好一会儿,他才敛起笑容,眸光跃过几人,落在厅外,久久不曾说话,待眸底映入三抹人影,方又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 萧梓云惑于她的去而复返,厅内僵持着的气氛更是让他紧张起来,可以确定,他们口中的她是他的云端,急急从董观手中抱过她,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我不管你们想怎么样,别吓着云端,她是我的云端!” “三王子,若她是你的云端,朕随你带她离去!” 舒翎羽倏然起身,自萧梓云怀里牵过她的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深吸口气,直直看向慵懒坐着的高深莫测的周恨生,无畏抬起下巴:“皇上要杀就杀好了,清水庵只剩我们两人,活着也没意思!” 周恨生扬眉,冷哼一声:“你不怕死?” “死又有何惧?” 周恨生低叹了口气,起身慢悠悠走到舒翎羽面前:“你到底是谁?” 舒翎羽侧眸看了一眼舒碧薇,定声道:“舒翎羽!” “她呢?” “舒碧薇!” 周恨生紧盯着她无尘的眸,冷声道:“这么说,她才是谢碧薇,你二人又是何关系?” “是,她是舒碧薇,是真正的谢碧薇!她是我妹妹!”一直以来,她以为不会有这样的一天,道出她和碧薇的身份,今日说出实情,浑身竟似轻松了不少,终于,他不用在面对她的时候唤出碧薇的名了,只是,或许她已再无资格站在他面前。 “谢碧薇何曾有姐姐?!” 舒翎羽咬牙道:“我和碧薇是结拜姐妹,彼此待对方如亲姐妹般。当日叶大人让碧薇进宫,说是太后要打赏一下。碧薇眼睛失明,我替她进宫去领赏!谁知……” “谁知朕竟要纳谢碧薇为妃?” “碧薇眼睛失明,怎能让她进宫?况且我替碧薇进宫领赏本身就是……” 他哼了一声:“本身就是欺君之罪!于是你们将错就错,你以她的身份进了宫!为何姓舒?” “我二人自幼孤苦无依,在舒江之畔结拜,改姓舒,从此便是亲姐妹!” “好个亲姐妹!若你二人我只能饶了一个!你要朕放了你,还是她?” “放了碧薇!” 他微摇头扫过几人各异的脸色,有些涩,盛世繁锦、霓衣翩跹,原来是他和她。负手而立于大厅前,远眺着金色的琉璃瓦,良久,幽幽道:“周紫川,我该拿你怎么办?” 舒翎羽募然一惊,惶恐又跪下:“皇上,一切与瑞王爷无关,请皇上勿怪罪于瑞王爷,所有的事,我和碧薇全力承担!” 全力承担?舒翎羽,你这又何必呢?周紫川幽幽看向她,她全然不知如今的她处于何样的境地。 “我不管什么谢碧薇、舒碧薇,你们的碧薇早死在舒江了,她只是上天赐给我的云端,我救回来的王妃!”萧梓云狂吼一声,横抱起她直往大厅门口而去,没走几步,陆轩的刀嗖的一声架在他脖子上。 “让开!” “放她下来!”他的声音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他微眯起眼:“让她选!她若选你萧梓云,三王子你带她走,她就是你的云端,舒翎羽此后就是谢碧薇!” 他缓缓转身看向舒翎羽:“她若选你舒翎羽,朕放了你们两个,你二人回清水庵,永不许迈出清水庵一步!” “她若选周紫川,或是舒碧薇死或是舒翎羽死!” 萧梓云、周紫川相视一眼,突兀的提议虽让人不可思议,但有着从未有的默契,至少他们都可以赌一次! “皇上,放了我们,我和碧薇回清水庵,削发为尼,永不离开清水庵!” 舒翎羽的一句话无情的浇灭了萧梓云、周紫川的希望。 “削发为尼?”周恨生冷笑:“你让她选你不就得了?” “碧薇如今失了心神,只要身边有些依靠,她就紧紧抓住。”舒翎羽咬牙:“皇上让她如何选?” 周恨生挑衅的看着她:“你连让她选的勇气都没有么?” 舒翎羽轻吸口气,理理她腮边的头发:“碧薇,乖,我带你回清水庵,我们哪也不去好么?” “皇上,皇上——”王德躬身唤了两句。 “说!” “皇上,小的斗胆,谢碧薇为谢大人之女,乃太后和皇上钦封的嫔妃,皇上理应带她回宫!” 王德的一句话刹那让几人脸色突变,他似全然不觉,泰然自若,只躬身垂眸立在那里。 第78章 从此少年行其八 周紫川苦笑,瘫坐在椅子上,心里低低唤道:碧薇。 他有把握与萧梓云争夺她,却没有把握从他手中抢过她。虽不知王德是出于何目的,但正如王德所说,他纳的妃是谢碧薇,不是舒翎羽。他没将二人治罪已是非常难得,他完全可以凭欺君之罪杀了她们两个。如今却要了她进宫,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有些不一般? 只要她一进宫,她就只属于他!千不该万不该让她出现在他面前。 舒翎羽怔怔的坐在一旁。现在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他带碧薇进了宫,而且碧薇已不记得她了。她该如何是好?她心中不安起来:他会对碧薇怎样呢?她如今尚未清醒,如何能保全自己? “为何会这样?”萧梓云茫然的瞟了一眼满脸愁容的两人,冷声质问,周恨生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带走了她,而周紫川吭都不吭一声。 “她是谢碧薇,是他的妃!”周紫川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一直以来他想忽略的事实,他以为可以将她密密封藏,原来不过是痴心妄想!一切都不能瞒天过海! “胡闹!”萧梓云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他竟然对周恨生的女人动了心,他能抢一国之君的妃子吗?也许从遇上她那天开始,他就该明白的,她不会属于他,但是她却将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至少碧薇暂时是安然的,不是吗?”舒翎羽深吸口气,说服着他们,也说服着自己。她瞄了一眼萧梓云,干咳一声:“三王子是如何遇到碧薇的?” 萧梓云苦笑,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啊? 那一天,他的卫队在江边稍作休息,见到一身青衣的她昏迷在江畔。 当她醒转,缓缓睁开双眸,不经意的目光扫向他时,他彻底怔住,那绝对是双能看穿人的无尘双眸,他心动了,那一刻他只想要完全占有她。虽然他终于发现,她看不见,亦是痴傻呆愣模样,但是环在他腰际的纤手让他再也舍不下,他萌生出想要与她一生远远的漫步在云端、相依相偎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想法。 他唤她为云端,属于他的云端。 “翎羽,你们清水庵和谁结过深仇大恨?”周紫川犹豫了一下问道。 “清水庵哪会和人结下仇呢?到底是谁那么狠毒活活烧死师父她们?”她不禁掩面而泣,她们想要的不过是简单、平静的生活,只是一切都不再有! 萧梓云落寞的出了瑞王府,阳光明媚,他的心却是阴暗晦涩。他还能轻拥着她,枕着她的气息入梦么?他一开始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带她参加晚宴,不该将她如此妖娆的带到他们身边。 只是,他又何曾想到,江边落魄失去心神的她会是他的妃。身边仿似仍有她淡淡的气息,丝丝刺穿他的心。她是舒碧薇,不再是他的云端。 “怎么?五弟想要替谁求情,你的舒碧薇还是朕的舒翎羽?”周恨生抬眼看了眼一脸黯然的周紫川,冷冷问道。 周紫川苦涩一笑,当得知她被送进宜和宫,多年来废弃的宫殿之时,他没容自己考虑太多,直奔皇宫:“皇兄,这是她的药方,她的眼睛需要敷药,要不永不能复明!清水庵出事时她必在场,如今她还在惊吓中,请皇兄不要为难她!” 周恨生嘴角一扬,侧着身子睨着他:“五弟想得还是真周全啊!朕有些好奇,你和谢碧薇是怎么认识的?” “臣弟与她不过是一场偶遇而已,现在她未必认得我!”也未必会记得她写的那幅字。 “既是如此,五弟又何必念念不忘?” 周紫川凄然笑笑,她的笑、她的眸、她淡淡的话语如深烙在他心里一般,只需一眼,他无处可逃。 “三王子交给你吧,给他选几个女子,明日送他离京!” 他动动唇,隐忍在喉间的话语终是未曾说出口,落寞的告退出了凤秦宫,深吸口气,他幽幽回头望着凤秦宫:若我跟你开口要她,你会允了我么? 周恨生静静坐着,他又何尝想不到周紫川此行的目的呢?若他真的开口了,他会答应么?犹记得他说,他与她已私定终身!真的是如此么? 当王德提议将他带回宫之时,且不管是因为何人,出于何样的目的,他,只是片刻迟疑,而后,带她回了宫。 “瑞王爷,请留步!” 尖细的声音唤住他,周紫川恍惚的回头,是王德。 王德上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微叹了口气:“瑞王爷,非小的僭越,谢碧薇若不进宫,怕是——” “德总管!”周紫川嘶声打断他,扭头就走。 “瑞王爷,瑞王爷——”王德小跑着跟了上去,直到他恍然的停住脚步,方道:“瑞王爷,你深知皇上的脾性,哎,且不论其他,天下女子无一不想讨皇上欢心,能进宫是——” 这一回,他径直迈步就走,再也没停留。 周恨生见她幽幽醒转,心跳有些加快。 她小心翼翼坐起,摸着下了床,双手不安分的朝前摸索着,挪着步往外走,门槛处,绊了一脚,朝前摔去,身子直直磕在地面上,没有惊叫,也没有眼泪,又摸索着爬了起来,碎步走着! 他微叹了口气,舒碧薇,你想要去哪呢?你想要抓住什么呢? 侯在一旁的王德不禁一阵心酸,皇上站在那里一直默默看着她跌倒爬起、爬起跌倒,心里暗叹口气,是他错了么?随即又摇摇头,不,不,他身负先皇重托,此事绝不能迟疑! 周恨生微闭眼,若当初进宫领赏的人是她,他会纳她为妃吗?当初是看中舒翎羽多一些抑或是因谢碧薇的身份多一些呢? 舒碧薇,朕该拿你怎么办呢?如了周紫川的愿将你指婚与他?遣你回清水庵青灯古佛相伴?或是朕要了你?而你,又会选择哪个? 当她再次扑倒在地,他轻吐口气,拎起她,她的双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衫,随即似委屈的紧紧环上了他的腰。 独特的女子芬芳气息拂鼻而来,他身子募地紧绷,脸色一阵难看,舒碧薇,你把我当成了萧梓云还是周紫川?他深吸口气,强硬扳下腰间的手,拂袖而去。 “姑娘,吃点东西吧!”绿袖舀了一口粥放到她嘴边,她一动不动,紧抿嘴唇。绿袖重重的放下碗:“姑娘,你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绿袖揉揉额头,本以为从浆家房到这里是她的荣幸,却不想遇上了她。第一眼见到她,一身青瘀,想要给她擦一些药她也不让,喂她吃东西她又不吃,不是死死的抓着她的衣裙,就是死死抱住她,她的耐心都要被磨灭了。 “德总管。”她求助的看着王德:“奴婢无计可施,让奴婢回浆家房洗衣服好了!” 王德皱着眉头,趋前她身边:“姑娘,你再不吃东西,不仅你难受,而且小的们也逃不开责罚!姑娘,吃些东西吧!”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王德无奈摇摇头,他入宫三十多年,还没见过如此倔强的人,这下,哪管她是否保住性命,早晚会饿死,想着急急往凤秦宫走去,只求正主能出个主意。 “皇上,她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王德吞吞口水,他还真是头疼,她静静呆着,不哭不闹不吃东西,任凭他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他想起瑞王爷和三王子,怎么他们就能哄她吃东西呢? 周恨生顿了一下,闷哼一声,摔下手中的书,起身往宜和宫走去。 王德偷瞄着他阴郁的脸,心一惊,姑娘,小的我也没办法。 “舒碧薇——” 周恨生直直掐上了她的脖子,王德、绿袖两人看得是胆战心惊。 他大吼:“你告诉朕,你想怎么样?说话啊!” 澄澈的双眼无辜的睁着,手不安揪上他的衣衫。 再烈的怒火也抵不过指尖的温柔,他无奈放下桎梏她脖子的手,她的头倏然埋入他的胸膛。小腹遽然紧绷,若非她此时一副傻呆呆的模样,管她是何身份,又是谁的女人,他绝对会毫不犹豫要了她。他轻吸口气,铁青着脸抱她在膝上坐好:“拿吃的过来!” 王德颤颤的倒了一小碗粥放在他面前。 周恨生瞥了一眼紧抓着他衣衫的手,闷哼一声,舀了一勺粥放在她嘴边:“吃!” 姑娘,你倒是吃一口啊!王德心里暗暗求道,要不然等下一起遭殃了,皇帝爷啥时候喂别人吃过东西啊! 见她紧抿双唇,深眸迸出怒意,萧梓云和周紫川喂她吃东西之时,她却是如此的听话,冷哼一声:“是不是只有周紫川和萧梓云喂你你才吃?” 王德整个人虚软下来,暗擦了把汗,开始怀疑他去请示皇上是否是正确之举,他拉耸着头等着周恨生的勃然大怒,出乎意料,周恨生没有发怒,说了一句他从没有听过的话语:“乖,来,吃一口!” 声音极其温柔,王德掏掏耳朵,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她乖乖的张开了嘴。 周恨生眯着眼睛,脸色刹那乌黑,猛地摔下碗,拎着她就出了房:“舒碧薇,你给朕清醒过来,别再傻呆呆了!朕不是萧梓云!不是周紫川!” 王德两人急急跟在他身后,捏了一把汗。 周恨生毫不怜惜的扳下她的手,直接扔了出去。 王德压根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噗通的落水声:他竟把她扔在宜和宫外的长秋湖中! 清凉的水减缓不了她的痛苦,耳际是阵阵惨叫声。 师父…… 静逸把她按入舒水中:“碧薇,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出来!碧薇,好好活着!为了所有人!” 她只觉得一抹灼热映在她眼眸,惨叫声越来越弱,慢慢的悄无声息。她从水中摸索着上了岸,颤抖的往前摸索,闻到的是浓烈的烧焦味道,摸到的是还带有余热的尸身,她几度哭得昏厥过去。 那一天,她问她:“喜欢这里吗?” 那一天,她教她们写字。 那一天,她给她们穿上衣裳。…… 她闭上眼睛,任由眼角的热泪流出,混合在略咸的湖水中,整个人缓缓没入水中。 如墨的长发飘于水面,连基本的挣扎都不曾有,那是绝望,彻骨的绝望,他眉心拧紧,冷哼一声,脚一蹬,飞身跃了过去,自水中拎起她。 沉沉压抑着的悲伤化作眼泪汹涌而出,也不管他是谁,她只想找个依靠,好好的痛哭一场。 起初以为是水浸透他的胸膛,待感到怀中的人轻微颤抖着时,周恨生怔了一下,浸湿他胸膛的是她的泪,一手捧起她的脸,见滴滴晶莹不停的滑出眼角,轻叹口气,唤了声:“碧薇?!” 身子滞了一滞,舒碧薇反应过来,她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他身上有种淡淡的好闻的香味,秀眉微蹙,他是何人?她又是在哪?是在舒水江畔吗?为何她一丁点都记不得? 她清醒了!周恨生嘴角轻扬,若是知道扔进水中能让她清醒过来,他早把她扔水里了。 “皇上!让绿袖给她换套衣裳吧!” 皇上?她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推开他,无措的瞪着双眸,往前不是,往后又不是,急的团团转。 见她惶恐的打着转,周恨生很是不悦,长手一伸,紧紧环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怕朕?!” 她的气息愈来愈急促,痛哭的挣开了去,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地上。 “绿袖,扶姑娘进去换身干爽的衣裳!”王德擦起了冷汗,她痴痴呆呆的还好一些,如今清醒过来未必是好事。 绿袖慌慌的瞄瞄那张阴郁的俊脸,点点头,急急拉起她进了宜和宫。 “皇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德偷偷瞥了眼静伫长秋湖畔的他:“皇上,雅妃娘娘?” “派人去接她回宫!” “王德,依你之见呢?” 冷不防的一声询问,王德打了一个轻颤,行走后宫四十年且一直随侍他左右,深知在帝王面前,何话该讲何话该避,扯扯嘴角:“皇上,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第79章 从此少年行其九 周恨生懒懒抿了口酒:“王德,你不觉得让舒碧薇进宫是个错误吗?” “小的该死!”王德双腿一弯,惶恐的跪了下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以为皇上喜欢舒碧薇!” 握着酒杯的手震了一震,他高挑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王德一眼:“若朕并不喜欢舒碧薇呢?那又该如何?” “即便皇上不喜欢舒碧薇,但以舒碧薇的身份,未尝不是诞下子嗣的上佳人选。” 他清冷的笑了两声,长呼了口气:“王德,若非你一直随侍朕的身边,朕倒以为你是母后的心腹呢!”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他饮尽杯中的酒,掷下酒杯,隐隐中,他竟觉得带舒碧薇进宫会是错误,只是如今错误已发生,是弥补这个错误抑或是继续扩散这个错误,确实是个问题:“朕现在就想去看看这个错误!” 较之其他宫殿的灯火通明,废弃的宜和宫显得益发阴森诡异,一盏宫灯挂于房檐,微弱的光在高悬的满月下如同虚无。 他推门而进,只见她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身子微微颤抖着,微皱了皱眉,长腿一搁,慵懒坐于床上。她沉浸于自己的痛苦中,即便房中已突兀的多了他,亦未曾察觉。 久久,哽咽声终缓了下来,他吐了口气:“哭够了?” 她几乎巨震一下,紧紧的抱住膝盖,往角落里蹭了蹭。 周恨生拧起眉,毫不掩饰她的恐惧,如同惊弓之鸟,顿时怜意大起,起身走向她。似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她防备的往一旁挪去,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舒碧薇!”他的眼沉了沉,他不喜欢她的防备,很不喜欢。 在她还来不及再往一侧退去的时候,长手一伸,轻易将她拎起身。 红肿双眸、满脸泪水,却似梨花带雨,又如新荷沾露,一种娇羞已是欲盖弥彰,动人怜惜,他咽了咽口水,稍滞片刻,在她挣扎之时,倏然俯头吻住她的唇,尝到浓涩的咸味,却被其中的甜醇深深吸引,湿滑的舌探得更深。 她拼命的抗拒更让他兴起征服的想法,若上一刻还犹豫着是将她送到别的男子怀里,还是将她纳在怀里,那么此时,他唯一坚定的是: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该死,周恨生暗咒一声,齿间突然漫开血腥味,她竟然咬了他,唇角勾起冷冽,他强硬捏住她的下巴,肆虐上她的唇,不留一丝空隙,密密覆住。 委屈、痛苦、羞恼,她出声不得,唯有不遗余力的抵抗,她不知道缘何会在这里,她怕,怕,自地域深处窜到她心窝的阴霾、恐惧,她颤栗不已,唯一知道的是,不管他是何人,她绝不能让他得逞。 她看不到,真的看不到,看不到因她的倔强挣扎更加浓厚着他身上的欲望,看不到他眸子的光芒灼热得吓人。 “舒碧薇,你最好不要反抗!”他一下子将她带到床上,欺身而上,胸膛抵住挣扎不已的身子,有着前所未有的亢奋,他痴醉了、他沉迷了。 “不——”嘶哑喊出的声音刚出口,已被他的唇全然堵了回去。 舒碧薇睁开双眸,浑身的酸痛让她如坠深渊,眼眶霎时晶莹,两行泪滑落。 “姑娘!” 绿袖瞥见她睁开双眸,低声唤道,瞧见她脸上的泪珠,暗叹了口气,昨夜,皇上留宿此处,无须再看她身上的青紫印痕,都明了她的遭遇。 “姑娘,奴婢去打些水给姑娘洗洗脸!” 绿袖幽幽出了房,心里替她委屈起来,宜和宫不过是个废弃的宫殿,她想弄些热水给她舒舒身子也不能。正可惜着,只见王德进了来,忙欠身下去:“德总管!” “醒了没有?” “刚醒,又在哭!” 王德叹了口气,朝外喊道:“赶紧进来!” 只见十来个宫人抬着热水进了宜和宫,面露喜色,引着宫人进了房,悉悉索索一阵,不多时已准备妥当:“姑娘,起来舒舒身子吧!” 柔声劝了好一阵,绿袖才得以侍候她起身。 满是青瘀的身子浸入温热的水中,她不禁颤抖起来,眼泪滴落在热气中,她拼命搓洗着,她不要身上有他的痕迹。 “兰心苑?!”舒翎羽微握拳,为何是在兰心苑?碧薇,你要好好的。 “嗯。”月红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早住进去的,但是只有一个宫女在兰心苑!” 舒翎羽眉一皱:“一个?” “嗯!” 舒翎羽担心起来:“那宫女怎么样,会不会很凶?”他是让宫女看着她么? 月香瞥了一眼月红:“回禀娘娘,那个宫女叫绿袖,原是浆家房的使唤宫女,颇为泼辣,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舒翎羽喃喃道:“这可怎么办?碧薇眼睛看不见,那宫女若为难她怎么办?” “娘娘,您别担心了,顾着自己要紧,她会没事的!” “月香、月红,你们能进兰心苑吗?” 月红摇摇头:“娘娘,皇上不让任何人接近兰心苑!” 她黯然坐下,碧薇,我该如何是好?他有没有为难你?碧薇,你快些醒过来,保护好自己! 她一手端起茶杯,一手优雅的拂拂杯中的茶叶,抿了一口,淡淡问道:“兰心苑?” 莺红接过她递过的茶杯,肯定的点头:“回皇后,是!” 慕容岚咦了一声,慵懒的抬眼看着莺红:“可知兰心苑的女子是何人?” “皇后,奴婢旁敲侧击探到,兰心苑的女子名唤舒碧薇!” 她闷哼一声,微愠:“莺红,你怎么办事的?舒碧薇不是雅妃么,她在青绮宫怎会到兰心苑?” 莺红嘴角抽动了几下:“皇后,确实是如此,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兰心苑!奴婢听着也颇感奇怪!” 凌厉的眼光扫过:“即刻给本宫查清楚,本宫不允许不明不白的女子留在宫中!” “是,奴婢这就去!”莺红福福身急急退了出去。 桃腮杏脸蒙上一层阴冷: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轻易饶过她! 绿袖百无聊赖的盯着坐在床上泪眼婆娑的舒碧薇,努努嘴:“姑娘,你会说话的对吗?为何不说说话?你是不想和奴婢说话么?” 她叹了口气,无论她怎样絮絮叨叨一整天,她都一声不吭,一个劲的流着泪。 “啊,对了,姑娘,你不说话,就写好不好?”绿袖一本正经的磨起墨来,倒不真以为她会写,只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哪怕让她离开床上片刻也行,若不然,真的拿泪流不尽的她无可奈何。 费了好一些劲,绿袖终将她半按坐在案边,将笔交在她手里:“姑娘,你眼睛看不见,不能写的话那就随便画点什么。” 绿袖撑着头伏在桌上,默默看着她,久久,以为她不会再动一动的时候,她却颤抖着摸索到纸,笔落到纸上…… 小嘴长得老大,她向前倾了倾,一手在那双眸前来回晃了晃,又低头瞧了瞧纸上的字,正要开口细问,瞥见缓缓进房的他,犹豫的看了眼桌案前的她,福福身静静退了出去。 见她坐在案前低头挥笔写着什么,周恨生一脸疑惑,她真的看不见吗? 趋近案前,眸底映入眼角的晶莹泪珠,心里叹了口气,手捻起一张,字倒也清秀圆润,带着一丝妩媚,他低吟:“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手中的笔一颤,她知道他是谁,对她来说是最可怕的存在,她不知为何会见到他,是翎羽带她回宫的吗?如果是,为何不见翎羽?而他,又为何会对她—— “经书?!”周恨生眼底有些不悦,扔下手中的纸:“你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见?若是真看不见,怎能还写得如此端正?” 舒碧薇紧紧攥着笔,不吱一声,她不敢问、不敢说,对于她的身份,不管他是否确认,一旦她承认,她怕承担不起那后果,除非她能见到舒翎羽安然无恙! “怎么,你不想和朕说话?”周恨生正坐在她对面,似能从那对眸中找到强烈的愤意,不觉一笑:“若是萧梓云或是周紫川呢?” 萧梓云?周紫川?她心里轻轻念道,秀眉微皱。周紫川,他说他叫周紫川!她的手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一直以为,失明并不可怕,但是她再次深深的感到了恐惧,由他身上狂袭而来的恐惧。 “碧薇不认识他们?”低沉、蛊惑的声音落入她耳际:“那舒翎羽呢?你想见她吗?只要你开口朕就让她过来看你!” 她想见她,轻启粉唇,终是没开口,他怎会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逼人的气息随着清香自身后扑来,遽然环上她腰际的手让她巨震了一下,没再多迟疑,她冷冷甩开他的手,脚下却因她的抵抗拌了一下,噗通摔在地上。 哼,他嘴角微扬,双手抱胸,幽然看着挣扎着警惕的往后拖着身子爬的她:“舒碧薇,朕警告过你,别再反抗,不然伤的会是你自己!” 她如何能不反抗,她想逃,远远的逃离,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清水庵,师父她们都还在她的身边。 但此时,一再防备,一再后撤的她犹如受伤的猎物,而他偏偏是那嗜血的野兽,今夜,怎能饶过她! 董观看着醉意汹汹的周紫川,摇摇头,好几天了,他一直放任自己,喝醉睡去、睡醒喝醉,口中只低吟着一个名字:碧薇。 也许这就是有缘无分,一场偶遇,错过。她清醒了,却成了皇上的女人。 董观叹了叹气,当他听得皇上留在她所在的兰心苑时,他眸中深深的痛让他吃了一惊。 “王爷!忘了吧,忘了她吧!”不确定他能否听得进去,董观还是说出了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 周紫川苦涩一笑,想要忘记谈何容易,她就那样,带着明澈的眼眸,如此无辜的闯进了他心里,他毫无防备,深深陷了进去。他想要好好宠爱她,去疼她,护她在怀里。 他忘不了—— 第80章 从此少年行其十 他冷眼的看着坐在书案前的舒翎羽,竟觉与她的姿势是如此之像,冷冷问道:“你在写什么?” 舒翎羽也不行礼,低头继续写着,不咸不淡应了声:“往生咒!” 周恨生闷哼一声,拿起桌前的一张,和她写的一样:“往生咒?佛经?” “往生咒用于超度亡人。”舒翎羽幽幽道,略一抬头,目光有些恍惚的看着那伟岸的男子:“皇上到青绮宫何事?” “若是舒碧薇有你这等聪明就好了!” 舒翎羽怔了一怔,突地眼放亮光:“碧薇清醒了?” “直接扔在湖里,不醒才有些奇怪!” 他挑了挑眉,颇为得意,他亦是未曾想过将她扔到湖里会让她清醒过来,或许他该庆幸周紫川和萧梓云的不忍心,他得到了她!不过模样瞧着温柔婉约,骨子里却是倔强逆反,非得他使出蛮力不可。 舒翎羽咽了咽口水,嗫嚅道:“皇上把碧薇扔湖里了?” “莫非你想让她一直傻呆呆的?”傻呆呆的时候虽然也是引入注目,但他更喜欢她的清醒、她的抵抗。 她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不管如何,醒了就好,难怪将她送到兰心苑,她瞄瞄周恨生,欲言又止。 周恨生玩味的收入她复杂的表情:“雅妃是否想问朕,朕是否要了她?” 识破心思,她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淡淡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不可否认,舒翎羽绝不会是那种矫情的女子,这一点,是他所不反感的,周恨生幽幽看着她:“雅妃希望朕要了她抑或是不要去碰她?” 舒翎羽深吸口气,当日晚宴时的她犹如行走人间的仙子,他又怎地抵抗得了?她微咬牙:“皇上到青绮宫所为何事?” “朕想知道三件事。” 稍稍犹豫,舒翎羽明眸绽放着亮光:“妾身若知道定无不言!只是皇上可否也答应妾身三件事,可好?” 周恨生扬眉,不置可否,顿了一下淡淡问道:“第一件事:舒碧薇是不是真瞎?” 舒翎羽疑惑的看着他:“若非碧薇双目失明,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就是碧薇了,只是皇上为何怀疑碧薇的眼睛?” “她和你一样在抄写经书。”他有些咬牙切齿,若她在骗他,他会毫不迟疑的剜下她那双眸,哪怕她那双眸让他沉迷。 “我们常被师父罚抄经书,闭着眼睛写又有何难?” “第二件事:她和萧梓云什么关系?” 她轻呼了口气:“听三王子说,他在江边救了昏迷不醒的碧薇。” “第三件事:她和周紫川什么关系?” 舒翎羽垂下眸,周紫川,是周紫川啊,迟疑好一会,她淡淡说道:“没有关系,只是在街上偶遇而已,当时瑞王爷好心请我们喝了一壶茶,我们在替人写字画画时,他让碧薇写了幅字!” “何字?” “皇上,好像是第四件事了!” 周恨生笑笑,押有她名字的一幅字、被周紫川视为珍宝的一幅字,叹了口气:“你的三件事又是何事?” “其一、务必要让碧薇继续敷药,绝不能让她的眼睛永远失明;其二、给碧薇换个贴心的宫女;其三、请皇上彻查清水庵之事,我要为碧薇、清水庵讨个公道。” “怎么你句句都不离舒碧薇?” “皇上不也一样?” “除了第二件事,其他朕都答应。宫女从来无谓贴心不贴心的,关键是看那正主如何收服?怎么,雅妃怀疑舒碧薇的能力?” 舒翎羽没再坚持:“我把药方写下——” “不用了!有人已先你一步!” 舒翎羽微叹口气,周紫川,是你吗—— “她还没开口说话!” “皇上别逼她,碧薇还需要时间去平复,碧薇她——” 倏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燥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脸颊,她缓缓闭上眼,有那么一瞬,她想永远停留于这份温暖中,滚烫的唇掠过她的红唇,她渐渐晕眩。 “你是希望朕留下来还是希望朕去兰心苑?” 她的眸募然睁开,嘴畔僵起一抹笑,极轻的回了一句:“皇上是想留下来还是去兰心苑?” 终于,温暖缓缓退却,舒翎羽望着他的俊朗背影消失在帷幔后,追了两步,懊恼不已,她为何不留下他,他去哪处的宫殿都好,她该阻止的,阻止他去兰心苑。 王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周恨生,心下有些无奈。 “可看过了?”周恨生冷冷问道。 “已经看过,太医说她的眼睛能复明,药方是上好的药方,前提是她不能再哭,眼泪会伤了她的眼睛!”王德恭敬的说道。 周恨生俊眉微皱:“她还一直哭吗?”问出这句话他顿时觉得多余,连在他身下她也一直流泪。 王德点点头,从没见过如此能哭的人,他也真是有些奇怪,为何她的眼泪流不尽。 舒碧薇,你怎样才能不再流泪呢?你是为谁而哭泣?清水庵还是舒翎羽或是因朕?或是周紫川?周恨生呼了口气,迈步进了宜和宫。 与他所想的不差,她背靠着床沿抱膝坐在地上,头深埋于膝盖之中,微微颤抖的双肩提醒着他,如今的她又在不遗余力的哭泣着。探手拽起她,惊讶于她不同寻常的温顺,凝视着泪眼婆娑的脸,他微皱眉:“舒碧薇,不要再哭了。” 唇轻柔的印在她脸颊:“碧薇——” 他一时竟奇怪,他会对这个整日泪流满面、而且不依不饶抵抗他的女子有想法,但她偏偏就似能带给他无比饥渴的感觉,偏偏就像在不停的蛊惑着他。他强压着炙火,冷声警告道:“舒碧薇,你若再流泪,你将完全失明,再也见不到舒翎羽。” 只一句,她的反抗尚未开始已遭瓦解,如果还有什么可以让她顺从,那么只会是舒翎羽。她凄然的闭上双眸,双唇紧闭,任凭他放肆前行。 垂帘帷幔,氤氲着旖旎的气息,他心满意足将昏睡过去的她拥入怀中,她的顺从并未减退他的狂热,在她身上,他有种永不餍足的感觉,他不禁想,是否将她揉进骨血中方能消弭他的狂热。 他的手指轻柔的摩挲着她光洁的下巴,这几日,脑中总是纠缠着她的影子,挥不掉,赶不走,想着她竟有种甜蜜涌上心尖,不觉叹了口气:舒碧薇,你确实是个招惹男人的女子。 周恨生神清气爽的出了兰心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犹如一股醇厚甘甜的清泉,淙淙地滋润着他,她的清甜让他欲罢不能。 她带给他的不似其他嫔妃的柔情和矫情,与舒翎羽的那小女子心思亦极不一样,那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屈服,而这种屈服,他很喜欢。 王德迈着碎步跟在他身后,微摇摇头,他已经连续几天在兰心苑过夜,他从来不在任何一个嫔妃的宫殿中连续留宿两夜,从不。这下,只怕兰心苑要不得安宁了。后宫素来是急流暗涌之地,而她,无名无分、无权无势,处境堪忧啊! 目送着一行宫人簇拥着他消逝远去,绿袖耸了耸肩,掩上兰心苑的沉重宫门,皇上总是神清气爽的离开,而她—— 她提着裙摆进了房,好奇的打量着恬静睡着的舒碧薇:沉沉睡着、满脸倦容,眼角依稀挂着一滴泪,很多时候,她静静坐在角落里或床角,从不开口说一句话,一不留心就会忽略她的存在。但又是不能忽略的存在,因皇上已连续五日留宿兰心苑。 身为宫女,她自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偌大的皇宫,有多少嫔妃、宫女在日夜期盼着有这般的幸运,哪怕只一夜!贫贱与富贵,只一夜而已。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皇上偏未给她一个名分,只这样留她在兰心苑? 她叹了口气,若他再在兰心苑多留几晚,不止她舒碧薇的性命可忧,到时恐怕连她绿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姑娘,别怪绿袖我心狠,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肯定会先逃开的。后宫最不能惹的就是嫔妃,她绿袖可不会笨到与她们作对。 “皇后驾到!” 随着一个宫人的尖锐喊声响起,一行盛装直入兰心苑。 绿袖一惊,忙拉着窝在角落里的她出了房,直直跪下:“奴婢参见皇后!” 宫人搬过张椅子,慕容岚优雅的坐了下来,挑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舒碧薇,一袭水蓝纱裙,长发随意的挽着,清丽的脸泛着莹润的光芒,眼眸如一泓清泉,浑身散发着清淡的气息。晚宴中萧梓云温柔的喂着她吃东西,轻柔的给她擦嘴,轻抚她的脸颊……无一不让她羡慕和嫉妒,那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有的期望。 她轻哼一声,如今她却进了兰心苑,而他,连续几夜留在兰心苑。 “本宫叫你云端好,还是三王妃,抑或是舒碧薇?”原来她才是舒碧薇,诡异的事实让她吃惊,更让她诧异的是皇上竟未追究她的罪,留她在兰心苑,甚至连雅妃都未曾究罪,只是禁足在青绮宫。 舒碧薇皱了皱眉,眼眸望向优雅的声音处。 绿袖吞吞口水:“禀皇后娘娘,她还不会说话!” “还轮不到你这奴婢说话!”皇后贴身宫女莺红“啪!啪!”两声,重重的甩了绿袖两巴掌。 绿袖暗咬牙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慕容岚不屑的扫了一眼绿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舒碧薇身上:“怎么?碧薇真以为皇上宠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啪!”一巴掌狠狠落在舒碧薇脸上,绿袖募地一惊,却只更低的垂下头。 “皇后问话,你竟敢不回话!”莺红厉声说道。 脸上火辣辣的痛,热液涌上眼眶,她狠狠咬住唇,逼回所有的委屈。 “虽非美艳绝伦,却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子,难怪赫哲国的三王子对你如此温柔、疼爱。” 莺红从一旁宫女端着的小托盘上倒了杯茶,恭敬的双手端给慕容岚:“皇后,喝口茶!” 慕容岚幽幽的抿了口茶:“一介民间女子,见识是少了些!莺红,跟她说说宫规!” “是!”莺红挺直腰板,清清嗓子,一一道来。 舒碧薇暗自冷笑:我又不是皇宫中人,所谓的宫规与我何干?那个皇上谁要谁哄去,她巴不得他离开呢! “可听清楚了?”莺红说得是口干舌燥,见舒碧薇一直默不做声,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向绿袖,厉声道:“绿袖,可听清楚了?” 绿袖磕了一个响头,丝毫不敢有含糊:“奴婢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好。”莺红狠狠说道:“以后她有什么行差踏错,唯你是问!” 慕容岚冷冷看着她:“皇上国事缠身,不可劳累了皇上,舒碧薇,你既已是皇上的女人,就该为皇上分忧解劳,别让皇上在你这兰心苑累着!你也该劝劝皇上,而不是享独宠!” 舒碧薇有即刻起身站起来一走了之的冲动:莫非人人都觉得她是愿意的么?若非她眼睛失明,若非她不知道舒翎羽的情况,她岂会留在此处任人宰割?她要逃,远远的逃。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慕容岚冷哼一声:“若皇上再留在兰心苑过夜,本宫绝不饶你!” 说完在莺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优雅的出了兰心苑。 第81章 从此少年行其十一 绿袖瘫坐在地上,心里微叹气,今日不过是一个轻微的警告而已,良久,扶着她起身进了房。见她又是摸索着坐在角落,长叹口气,几番欲言又止,终咬咬牙道:“姑娘,奴婢虽然见识浅薄,但知深宫的厉害,姑娘如今得皇上圣宠,姑娘不妨为自己多想一想,别遭那些莫名的冤屈,不如——” “绿袖——” 出声喝止她的是闻讯而来的王德,他狠狠瞪了眼绿袖,示意她退到一侧:“姑娘,今日之事,你若觉得委屈大可跟皇上说。只是皇后乃当朝宰相之女,姑娘若忍得过去就作罢,否则,姑娘以后怕是难以周全。” 绿袖暗暗努努嘴,自是知道他所说不差,默默叹了口气。 “姑娘先养着身子吧,小的会跟皇上禀一声,就说这几日姑娘身子不便,让皇上移驾其他宫殿可好?”顿了一顿,又侧头问绿袖:“绿袖,姑娘今日可敷药了?” “奴婢这就准备!”绿袖急应一声,急忙转身出了房。 王德也不在多逗留,折身退了出去。 绿袖轻轻揭下敷在她双眸上的药,丝帕蘸水擦洗着她眼睛:“姑娘,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绿袖急切问道:“姑娘,怎么样?” 舒碧薇微摇摇头,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心一涩,是不是她真的从此失明了? “姑娘,别担心,太医说了,姑娘的眼睛肯定能好的。” 她不言不语,在绿袖的扶持下躺下,缓缓闭上眼。 往日的一幕幕历历涌上心头,清水庵的每一张脸庞、每一个笑容,都是难以忘怀,连那堆积如山的经书也似发出诱人的气息,哪怕让她日日夜夜抄写,她都不惧,只要她仍在清水庵,只要师父她们依然在诵经! 师父,碧薇一定会为你们讨一个公道。我会好好活着的!舒翎羽,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说过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若再有事,我真的会疯掉。 现在,她唯一的期望就是眼睛能复明,只要她能看见,一切就好办多了。 她想见舒翎羽!她想见他,那个声音温和的男子:他是周紫川,可是为何他知道周紫川?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吗? 清水庵出事后,她只记得模糊中跌入舒江,她不知道谁救了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进宫,甚至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因何被戳穿。她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完全忘记。她轻吐一口气,如今,她只能静观其变,她不能轻易去赌,她赌不起。 舒翎羽无聊的放下手中的笔,手托着两腮,皇上终于没再去兰心苑了,她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把她放在刀口上,否则以她此前的状况,她如何能保全自己。碧薇,你的眼睛何时能复明?已经半年了,若你的眼睛就此失明,我如何能再面对你? “娘娘!”月红轻唤了声。 “嗯?!”舒翎羽无力的应道。 月香轻笑:“娘娘又生闷了?” 舒翎羽叹了口气:“皇宫可真是闷的慌啊,感觉像是有绳子在勒着脖子!” 月红和月香两人狂吞口水,怕是只有她敢说如此说了吧。 舒翎羽懒懒的往床上而去,趴在床上:舒碧薇,你在干什么?若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在睡觉!想着想着,她一人咯咯笑了起来,月香两人一愣愣的。良久,她收住笑,轻轻闭上双眸:她要好好想个法子,她要保碧薇,她要找出真凶报仇! 不禁微叹了口气,碧薇,成为他的女人你一定很难受吧,如今你有没有在想着周紫川呢?你可知道,他对你动了心啊! 她不觉心一涩:周紫川、舒碧薇—— 皇上,你为何偏偏要了她,后宫美女如云,为何要把碧薇带入争息不止的后宫?是惩罚我们的欺骗,或是另有目的? “他怎么样了?” “回皇上,天天喝得烂醉!”陆轩说道,心下暗叹了口气。 周恨生眼一沉:“去瑞王府!” 周恨生迈进房间,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他微皱眉,周紫川醉醺醺的躺在塌上,手中紧抓着一壶酒。 董观瞥见周恨生的脸色,急急上去摇了摇周紫川:“王爷,皇上来了!” “我不见!我只要碧薇!碧薇——”周紫川不满甩开董观的手,喃喃道。 周恨生眼中怒火滚滚燃起,一把上前抓住他衣领,硬是拖着他出了房门,直接把他扔进后园的碧水中。 董观倒吸一口气,直直见周紫川被扔进水中,却又不敢动作。 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周紫川,你就对她如此上心?为了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于我,你与萧梓云大打出手,和他争风吃醋。你对她用情真的如此之深么?只是,如今我还能将她送入你怀里么? 见周恨生离去,董观急急从水中捞起周紫川,周紫川吐了几口水,微微清醒了些,他心痛的唤道:“王爷——” 周紫川剑眉一拧,疑惑的问道:“我怎么了?” 董观叹了口气:“皇上刚来过。” 周紫川手抚上额头,醉醉的苦笑着:“他说什么了?” 他摇摇头:“没有!不过皇上的脸色很难看,特别是王爷说了那句话后。” 周紫川抬眉:“什么话?” 董观舔舔嘴唇:“王爷说你只要碧薇!” 他暗叹口气,当时皇上的脸色都乌黑了,直接将他扔在水中。 绿袖正在兰心苑角亭中发呆,瞥见贵妃和兰妃浩浩荡荡进了兰心苑,倒吸一口冷气,急急迎了上去,兰妃如今有三个月身孕,乃如今后宫之中最为金贵的嫔妃,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绿袖,碧薇姑娘呢?”曾鸯娇声问道。 “姑娘在房里歇着呢!奴婢马上去请姑娘!娘娘请往厅中坐坐。” “不用了,兰妃身子要紧,进了屋闷了些,在外园坐着吧,妹妹说可好?” “一切随姐姐的意思!” 意思一明,即刻有几个宫人进了厅内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绿袖匆匆进了房,暗下计量着,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姑娘,来的是贵妃和兰妃,兰妃娘娘已有身孕,姑娘切记小心些,姑娘若不想说话只管交给奴婢好了。” 兰妃家世不及皇后和贵妃显赫,但为人圆滑,不轻易得罪他人,于后宫之中,却是最得宫人和各嫔妃亲近的,如今又是后宫之中唯一怀有身孕的嫔妃,自是贵不可言。而贵妃,其在后宫的娇蛮连皇后也忌惮着几分,若没有十二分的胆量,宫人见着了,多是绕道而行。 舒碧薇凉凉的划开一抹苦笑,皇后、贵妃、兰妃——,还有多少嫔妃呢?或许如舒翎羽所说,后宫嫔妃比清水庵的人还要多。可是,为何舒翎羽不来看她?莫非她此刻亦是身不由己?她只想等她来看她,只想等她来带她离开! 曾鸯看着绿袖搀扶着近前的她,当日她在晚宴可是最让人羡煞了一个,心里冷哼一声,没想到一个瞎子兼哑巴如今又勾引皇上,皇上竟然连续几日在兰心苑留宿,她怎气得过。她酸酸道:“碧薇妹妹可真是清淡脱俗啊,莫怪乎皇上对妹妹爱不释手!” “贵妃姐姐说的正是!”杜兰妍幽幽一笑,见她一身清雅之气,淡淡道:“碧薇姑娘,过来坐坐吧!” 贴身宫女春儿闻言上前几步正欲引舒碧薇近前,绿袖脸拧紧,怕惹出事端,紧挽着舒碧薇的胳膊,陪笑道:“兰妃娘娘,姑娘眼睛不好使,怕唐突了娘娘,在这里站着就是!” “不知好歹的丫头!”曾鸯挑眉,冷斥一声:“兰妃娘娘让她过来是疼惜她,你这奴婢说的是什么话?莫非你觉得兰妃会伤了她不成?” 绿袖慌慌张张跪下,想来她又成了箭靶,她噗通一声跪下:“贵妃娘娘、兰妃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够了!”曾鸯厉声打断她,柔声朝舒碧薇道:“碧薇妹妹,今日姐姐我替妹妹好好教教这个奴婢,如何?免得失了碧薇妹妹的脸面!” 曾鸯眼神划过狠洌,正愁找不到法子煞煞她的风头,这个贱婢竟送上门来,她岂能放过。 绿袖再不语,已有皇后大驾光临兰心苑的先例,麻烦定会接踵而来,只是不知今日贵妃娘娘又要如何对付她,恐怕不是几巴掌那么简单。 杜兰妍微拧眉,打了个圆场:“贵妃娘娘,绿袖心直口快,是无心之失,今日且饶她一回吧!” “瞧妹妹说的,好像姐姐我故意与一个宫女为难似的。”曾鸯轻笑两声,柔柔摆摆手,脆声打断她:“妹妹可就有所不知,碧薇妹妹方入宫不久,若此番不教训教训这奴婢,以后还不爬到碧薇妹妹头上去,那可了得!来啊——” “贵妃娘娘、兰妃娘娘!” 婉转的声音刺透耳际,几人愣了愣的当下,舒碧薇已跪了下去:“请娘娘恕罪,饶了绿袖。绿袖愚拙,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定会差人严加管教!” 绿袖小嘴长得老大,惊讶的看着身旁的她,她在求情,替她求情! 曾鸯和杜兰妍相视一眼,微微怔住,何曾想到她竟会开口说话。 微抿的唇畔缓缓勾起,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开口说话了,竟然搬出了他来压制人,倒也不是很笨,听得他心里头乐滋滋的。 王德溜溜的环扫了一眼,扯开嗓子嚷道:“皇上驾到!” “王德,送贵妃娘娘、兰妃娘娘回宫!” 声音不容质疑,曾鸯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行礼退了去,毕竟他曾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兰心苑。 听得阵阵极轻的脚步声淡去,两手紧紧揪着衣襟,死死咬出唇,她没想过他会到兰心苑,方才是担心绿袖又挨打,她才不得已求情。 “是朕太宠你了么?你竟然见了朕也不行礼?” 是直接的挑衅,她依然跪着,让她如何再行礼,她僵着不动。 周恨生半蹲下身子,深深凝视她,醇净的脸隐隐含着一丝庄严,如欲将人隔绝,挑起眉梢,手抚上她的脸:“原来碧薇是不想与朕说话啊!” 见她面无表情的别开脸,他笑笑,募地横抱起她进了房。 第82章 重重迷雾中其一 啊!左肩一阵刺痛,她骤然惊醒,不可置信的用手摸了摸,粘稠的热液,带着血腥味,急速翻身坐起,防备的竖起耳朵。 周恨生满意的看着渗出的血滑过她肩胛,安抚的将她拥入怀中:“别怕,只是做个印记而已,属于朕的印记!” 轻描淡写,她的心冷了一冷,僵硬的倚在他怀里,任由鲜红的血,慢慢沾染薄衣锦被,眸子只剩一抹悲凉。 “碧薇,你想要什么,跟朕说,朕允你!” 她想要的?!她想要离开,他能允了她么?她想要这一切都只是梦,又如何能抹去这一切?沉默良久,她微微启唇:“翎羽在哪?我要见她!” “她在青绮宫,等你眼睛好了朕允你见她就是!” 舒碧薇冷冷暗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摸索着起身,冷不防被他重新拉入怀中,冷冷的手开始在她肌肤上巡游,她只挣扎片刻,膨胀的欲望再次将她吞噬。 绿袖轻轻掀开覆住她肩胛的薄衣,低眉瞧了瞧,残留的血迹一片暗红,隐隐可找到整齐的牙印,暗叹了叹气,尽力轻松道:“姑娘,奴婢先为姑娘清洗伤口,然后再涂一些药,不出几日,你这伤口就痊愈了!” 她轻轻抬手,缓缓拂过伤口,绿袖的安慰并不能减轻伤口的刺痛,反让她的心向深渊坠落。 清凉的膏药散发淡淡的药香味,绿袖轻轻为她抹到伤口上,一种舒适自伤口扩散开,她忽然觉得这一刻是她自清醒以来最舒服的一刻。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凤秦王朝至高无上的皇上?他为何这样对她? “绿袖——” 绿袖往外走的步子直直顿住,随即面露喜色,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呢,如风般回到她身边:“姑娘,奴婢在呢!” 见她又未出声,绿袖试探的唤了唤:“姑娘,姑娘!” 舒碧薇攥了攥拳,深呼了口气,微微启唇道:“绿袖,你可知道前些日子进宫的雅妃娘娘现今在何处?” 是雅妃,她记得当日的圣旨册封的是雅妃,那道圣旨,可悲、可恶的圣旨,她本是已在空门中的人,为何还要因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牵扯进去? “雅妃?”绿袖挠挠头,想了好一会儿:“奴婢一直在浆洗房,不怎么清楚,好像皇上是在三个月前册封了一个尼姑庵的女子为妃,尼姑庵,对,对,是了,是在青绮宫!姑娘,你不知道,当时后宫简直是乱了。不不,是后宫的嫔妃都乱了!奴婢听说皇后和贵妃娘娘还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进谏了多次呢,都被太后和皇上驳回去了!” “姑娘!”绿袖往房外瞧了一眼,惯有的小心翼翼:“姑娘,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身世显赫,可是权倾后宫呢!姑娘可得小心了!” 她的拳收得愈来愈紧:“雅妃娘娘可安好?” “雅妃娘娘?”绿袖疑惑的瞧了瞧她,耸了耸肩:“雅妃娘娘自是安好啊!奴婢听说,太后挺是喜欢雅妃娘娘的!姑娘,莫非你认识雅妃娘娘?” 岂止认识啊!她黯然闭上眸,依绿袖之意,想是对她和舒翎羽的身份亦不甚清楚,但只要舒翎羽安好就行:“绿袖,我本是已死之人,绿袖不必为我多作想,保护好自己就行!” “姑娘——”绿袖有些不自在,仿似那双眸子能看透她的想法似的,咬咬唇道:“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今姑娘在宫中无名无份,日后的路恐怕会难走一些,为何姑娘不跟皇上要一个名分!” 名分?!她凄凉一笑,她怎会想去要那些名分?当初师父给她剃度之时,她就不该拒绝的,她该削去三千青丝遁入空门的。但她终于开口求师父了,当一缕发丝飘落之时,她流下了泪! “碧薇,你尘根未断,可知会害了你自己!”她清楚的记得师父说出这句话之时,落在耳际的叹息有多沉重。 此后,师父一直未再提及剃度之事,只是当她日日坐在清水庵门前的石阶上时,她能感觉得到师父总是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她依然倔强的坐在那里,等着,落寞的等着,终再也没有等到他! “姑娘,姑娘——”见她暗自出神,绿袖连唤两声。 “绿袖,我从来没想过会入宫。”舒碧薇回过神来,双眉一拧:“我怎么会进宫的?我不该在这里的!” 绿袖惊呼:“姑娘,你忘了怎么进宫的?”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自水中醒来之时,她以为她就在舒江,隐约记得她跌落江中,切不想已在皇宫。 “绿袖,是何人带我进宫的!” “奴婢只知道是皇上带姑娘回宫的!”绿袖嘿嘿笑笑,也不再多说,其他的几乎也是一无所知。她从浆洗房到宜和宫,再到兰心苑,王德一再叮嘱她,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她自是不敢多做打听。 “绿袖可否帮我一件事?” “姑娘有事请吩咐奴婢就是!” 舒碧薇嚅嚅唇,好一会都挤不出一字,最后道:“罢了!” 虽与绿袖相处下来,觉得她也甚是讨人喜欢,但如今她双目失明,事情对她来说又是如此不明朗,还是静观其变。 “姑娘!”见她不愿再说,绿袖也不追问:“姑娘,奴婢去准备一下,待会给姑娘梳洗梳洗,说不定皇上圣驾一会就到兰心苑来了呢!” 舒碧薇无力笑笑:“他今天下午才刚来过,今夜怎会再来?” “舒碧薇,你还真笃信朕不会来啊!”周恨生斜靠着门,冷冷道。 “奴婢参见皇上!”绿袖急忙行礼,一会便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想知道如何进宫的?求朕,朕会告诉你!” 邪恶的气息缓缓逼近,她紧张起来,她想知道,知道所有的一切,但绝不会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 “朕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只要你求朕!”他一手绕上她垂落的发丝,眯眼凝视着紧绷着身子的她,继续诱惑道:“莫非没人告知过你,如何取悦男人吗?朕会告诉你,如何取悦朕?” 腰际倏然一紧,她遽然摔进他的怀里,灼热的唇在她的耳畔吐着微微的酒香,又轻轻的略过她的脸颊,流连于她的唇角。见她愈发绷紧身子,毫不掩饰的防备,嘴角微翘,伸手便去解她腰间的系带。 冷冷的手滑入,她下意识的将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隔开那烫的灼人的气息,却被他更紧的禁锢住。 “别再反抗朕!” 厉声的警告,她却也不敢再多做抵抗,当脖颈传来滚烫的触感,她终于挤出一句话:“皇上不该总到兰心苑。” 话音刚落,脖颈一阵刺痛,他再一次狠狠咬在她的脖颈上:“哦?!你是在赶朕走吗?看来真该再把你扔到长秋湖,让你好好清醒一番!” 她不再说,不再动,黯然的阖上眼眸。 “告诉朕,谁为难你了?” 声音突转温柔,眸底涌上一股热,这种温柔让她想哭,她凉凉的划开唇畔:“皇上在此,怎会有人为难与我?” 真正为难她的就是他,只有他! “今晚罢了。”他放开她,大步出了兰心苑,他是不该总留在兰心苑的,但他偏舍不得她,偏想要完全的占用她。 王德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皇上一脸乌黑的从兰心苑回到御阳宫,差点掀了桌子。他暗暗摇摇头,看来她还是忍不住委屈说与了他听。 “都有谁到过兰心苑?” 周恨生冷冷的声音让他一惊:“皇上——” “嗯?!” 王德咽咽口水,不敢再有丝毫的隐瞒:“皇后到过兰心苑,以及贵妃、兰妃,再无他人。” “皇后去过兰心苑,然后你便谎称她身子不便,阻朕去兰心苑!王德,你好大的胆!”周恨生咬牙切齿,害他在御阳宫白白煎熬了几日。 “皇上,舒姑娘无显赫家世,又不曾有名分,受些委屈也不足为奇。” “她受什么委屈了?” 王德擦擦汗,莫非她尚未开口?只是如今他不能不道出事实了:“皇后的贴身宫女掌了她一巴掌!” “哼,舒碧薇,连这你都不愿与朕说么?” 周恨生握紧拳头,舒碧薇,你对朕的抵抗竟到如此地步了?良久,周恨生平息着怒气,缓缓问道:“王德,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王德暗下吁了口气,试探问道:“小的不知皇上心*舒姑娘视作何人?” “朕的女人!”此话一出,一种积聚的快感刹那涌遍全身,他幽幽一笑,这个事实,绝对是他乐见的事实。 王德吸吸鼻子,吞吐道:“皇上若不给名分与她,不妨遣她出宫,否则她在宫中恐怕难以周全。” 王德在心里补了一句,除非你想看到她死。他也着实有些纳闷,按照皇宫惯例,一旦非册封在册的女子被宠幸,次日定会受封。而皇上宠幸舒碧薇也非一日之事,怎想,皇后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后也似无动于衷,皇上更是连提都未提! 周恨生微闭着眼,舒碧薇,朕该拿你怎么办好? “回禀皇上,前几日,太后着香娥姑姑领太医去了青绮宫一趟,尚无消息!” 他笑了笑,母后以子嗣为由劝他接谢碧薇进宫,是,他终于照做了,岂料最后,此谢碧薇非彼谢碧薇,真正的谢碧薇在兰心苑,是与五弟私定终身的女子。 而他,真的迷惑了,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和自己所想的是那样截然不同。她双目失明,与周紫川之间的关系虽非那样深刻,但他能感觉到的,她和周紫川并不那么简单! 周恨生轻吐口气,清冷的笑了一声,且不管她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他的女人! “王德,皇后和贵妃那边命人留心点,一旦她们再接近兰心苑,即刻禀报朕!” 第83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二 待绿袖再次揭下她眼睛上敷着的药,仍是一片黑暗,她苦涩的扯开嘴角,昔日,她从不担心她的眼睛是否能复明,因为身边有师父她们。如今,她恨不得马上看得见,只有她复明了,她才有离开的希望! “姑娘,别担心,太医已说过,只要姑娘能按时敷药眼睛一定能复明的。” 她极低的应了声,信因大师的医术,她深信不疑,只是她现在的处境,清水庵所发生的事,让她怎能不焦心? “太后驾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 舒碧薇几乎是颤了一下,太后,是太后,当日若不是太后传来懿旨,翎羽就不会替她进宫领赏,而后—— “姑娘!” 她微蹙眉,太后到兰心苑又是何意?是兴师问罪吗?不允她多想,绿袖已拉着她跪下:“参见太后!” “免!免!免!”太后上前就扶着她起身,拉着她的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喃喃道:“是,你是!确实如叶彦所说,得你爹爹几分神似,又得你娘亲之神韵。你娘可真狠心哪,当初哀家要接你进宫,你娘执意送你到清水庵!十多年啊,要是你在哀家身边,哀家一早就抱上皇孙了!不过现在也不晚,不晚哪!” 她窘迫的垂下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来来,哀家领你出去走走,整日里困在兰心苑,困坏你了可怎么办哪!” 舒碧薇几乎是无任何拒绝的余地,由她牵着自己出了兰心苑。 一路走走停停,极是缓慢,牵着她的温暖的手并未给她一丝安全,她依然处处防备着,太后所提及的任何事、任何人皆以简单的应声作结。 哎,太后长叹口气:“瞧那逆子将你折磨的,哀家定不让他好过!” “太后,雅妃娘娘——” “雅妃!?”太后笑笑,握着她的手稍微用了下力:“阴差阳错啊!阴差阳错!不碍事,不碍事,上天待皇家毕竟不薄!” 舒碧薇沉默片刻:“雅妃可好?” “好,好,至少比你好,只是禁足在青绮宫而已。” “太后,太后——” 她看不见来的是何人,只听闻带着气喘的女子声:“太后,凝香宫刚传了太医,说是兰妃娘娘身体不适!” “凝香宫!”太后深沉的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侧身吩咐道:“香娥,你去凝香宫走一趟,看看是如何一回事!” “是!” 她坐于亭中,似在默默看着那一池碧绿的莲叶,那身影让他不禁生出几许忧愁来,而这忧愁渐渐绕上他的心头。他静静的看着她,与她仅隔一个回廊,但那距离却真的很遥远。 良久,他终于抬动脚,缓缓走近水榭。 “退下!” 绿袖未来得及行礼,冷冷的一声令下,甚是为难的看向她。 “退下!” 冷冷的再一声重复,她福福身,退到水榭外。 察觉其中的不同寻常,她往出声的地方看去,忧心的唤了声:“绿袖!” 绿袖没应声,身边再无一丝声音,她却清晰的感觉到身边有种让她怎么也说不上来的气息,微攥了攥拳,是,有人坐在她的旁边,不是他,她不知道是何人。太后领她出来好一会儿,终去了凝香宫,她没有回兰心苑,就留在这水榭中,想着太后与她说的一番话。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何人? 一再的沉默中,她的心愈来愈慌,双手扶着正欲站起身,温润如暖阳的声音让她几乎怔住:“还记得我吗?” 她双眸突然迷蒙起来,是她听错了,还是眼前的正是他? “碧薇一切可好?” 不好,不好,一切的一切都不好,她的眸蕴着灼热,就想那样嚷出声,只是她没有,她默默的别过头。他又是何身份,怎会在皇宫?久久,才挤出一句:“是你?” 就想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是他,真的是他!只是他不能,如今的她虽然无名无分,确是皇兄名副其实的女人! 她摸索着起身:“绿袖,我们回去!” 周紫川深吸了口气,随即起身:“我送你回兰心苑!” 她想拒绝,终又可悲的妥协,或者说不愿意他就此离去,不管他是何身份,不管他因何在此! 一路默默无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拂过她鼻尖,是他,他带给她的气息都是如此温暖,只是为何没有等到他?她日日坐在那石阶上,空等了一场梦!为何不是在她进宫前出现在她面前,而是现在? 绿袖扶着她进了兰心苑,她心中一阵失落,突地希望就这样和他一直这样走下去。 “奴婢去沏茶!”两人继续的无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绿袖慌慌的找了个借口。 “还记得进宫前的事么?记得是如何进宫的么?”见她茫然的摇摇头,周紫川眼角闪过一丝落寞:“你忘了我?你不记得,真的不记得,你不记得——” 声音带着浓浓的伤心,她不记得了,不记得她和他在一起了,足足三天,亲近到以为他和她再也没有什么阻碍!只是她清醒了,却忘了,忘了曾与他在一起! “我,我,我——,我不记得是如何进宫的?”她抱歉的垂下头,她想知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只是她问不出口,两手紧紧交握:“我没忘记你!” 声音低至不可闻,他的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压抑心底的柔情刹那缠绵的溢满整个胸怀,双手捧起她的脸,覆下头去。 舒碧薇滞了滞,双手抵住他胸膛,却未推开她,任由他的吻愈来愈深入,任由那甜蜜的温柔扩散,直至再也透不过气来,方推了推他的胸膛。 周紫川猛然放开她,急喘着气:“碧薇,跟我出宫!我会全心全意待你!你等我,我会找个机会带你出宫!”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动她?她迫不及待的的想答应他,只是…… “瑞王爷、姑娘,茶来了!”绿袖咬咬牙,刚才的一幕全落入她眼里,她只怕再下去会生出事端,高声提醒两人。 王爷?!她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碧薇!”周紫川一时黯然,知道她定会难于接受他的身份,所以他刚一直没有道破身份:“别计较我的身份,我只是当日与你相遇的周紫川,向你索要字画的周紫川,去清水庵找你的周紫川,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可以!其他的交给我,好吗?” “瑞王爷!”绿袖再次大着胆子出声提醒。 周紫川皱眉扫了一眼绿袖,虽再不舍,但若再停留恐怕会给她带来些麻烦:“碧薇,你可愿意跟我出宫?” “我,我——”她犹豫不决:“那翎羽怎么办?” 一抹笑划过他的眉梢,他捉住她的手:“碧薇,相信我!所以的一切都交给我!” 绿袖捧着小案几的手不由开始颤抖起来,不死心的再出声道:“奴婢恭送瑞王爷!” 感觉握着她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放开她,她黯然的闭上眸。 望着周紫川的背影消失在兰心苑门口,绿袖担心的看着有点痴痴的她,她吞吞口水,想问却又问不出口,最后迸出一句话:“姑娘,宫中不比外面,请姑娘万事小心!” 她的脸倏然一热,转身摸索着往里去,走了几步,慢慢停下:“绿袖,我可以相信你吗?” “姑娘!”绿袖沉默的垂下头,迟疑片刻:“姑娘请放心!” 见她小心翼翼往里走,那背影让人心疼,不知道她和瑞王爷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但只要今日之事有泄露,那么,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好过。 “瑞王爷!”香娥微一福身,唤住他:“瑞王爷,太后有请!” 周紫川回头瞧了眼兰心苑,随香娥而去,正是舒碧薇方才所在的水榭,一袭华衣,静伫其中。 “儿臣见过母后!” 她没回头,俯视着一池的莲叶:“睿儿从何而来?” 这是明知故问,周紫川清冷的笑了笑:“母后不是去凝香宫了么?又怎去而复返?” “哀家得知你皇兄已赶去凝香宫,心怜碧薇,怕有人为难于她,故而去而复返!如今看来,哀家所料没错!” “儿臣只是送她回兰心苑而已!” “她就是你先前跟哀家所提到的那个女子么?” “母后既已猜得又何必再询问儿臣!” “睿儿啊!不是母后偏心,如今谢碧薇已在皇宫,你且断了一切念想吧!后宫之事本够烦乱了,你莫再搅得一团浑!”太后叹了口气,幽幽转身看着他:“哀家听闻国师有一外甥女,长得娇丽可人,又满腹才情,改日哀家传她进宫,你见一见!” “娇丽可人?满腹才情?母后为何不干脆册封她为皇兄的嫔妃呢?为何偏偏是舒碧薇?” “睿儿,舒碧薇姓谢,所以偏偏是她,只能是她!你若想知道缘由,哀家可一一为你说来!” 太后悠悠的坐下,瞟了眼脸色愈来愈深沉的他:“若真要追溯起来,须得从当年越王意图谋反说起,已经二十余年了,二十余年了啊……” 周紫川站着不动,和缓的声音,从容的道出二十多年来他所不知道的往事,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的过去。 她伸出手朝前摸索着,陌生的气息让她有些心慌,她不知道绿袖将她领到的是何处,低声唤了唤:“绿袖,绿袖——” “她不在!”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背后环上她的腰,下巴磨蹭着她的鬓角:“你不是说朕不该总去兰心苑么,既然如此,不妨换你到朕的御阳宫!朕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如何?” 脚下募地凌空,她不觉惊呼一声,手欲抓上他衣衫,却抓了个空,她的脸霎时通红:原来他光着胸膛。 周恨生促狭的看着她,笑笑,低哑着声音道:“看来碧薇有些迫不及待了!” 隐隐觉得有股热气和清香扑面而来,心下疑惑间,周恨生已将她放下,忽略她的阻挡,灵活剥落她的衣裙,抱起她缓缓走入温池中。 舒碧薇紧咬着唇,紧贴她的滚烫肌肤让她无所适从,无论她怎么反抗都不能阻止他,心中愈发凄凉。 他轻轻的将她置于温水中,放她靠着池沿坐好:“碧薇,喜欢么?” 温热的水浸上她肌肤,透着舒适、惬意,衬得心中的凄凉愈发的浓厚,感觉到灼灼的目光,她极是不安的想要遮住裸露的春光,却发觉不知该挡在何处。 未识透她的心思,他深邃的眼眸中只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他一把锁住她局促的双手,俯身咬上水润的唇。 隐隐传来水声和低吟声,王德微摇摇头,直步出了殿。 第84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三 “贵妃娘娘可有动静?”慕容岚压了压身上的怒气,冷冷问道。 莺红道:“回皇后,贵妃娘娘那边一直未曾有动静!” 慕容岚冷哼一声:“她倒是真能咽得下这口气啊!依本宫看,她是想逼本宫动手!” “皇后,那——” 慕容岚微摇摇头:“想不到舒碧薇倒有些本事,不仅能让皇上一直逗留在兰心苑,甚至破例带她去御阳宫!如今若对她下手,皇上定会追究到底,得想些法子才是!” “皇后有何吩咐?” “罢了,先让她再得宠几天,区区一个舒碧薇,本宫还不放在眼里!”她无非是仗着晚宴上的淡雅飘逸的装束吸引了皇上而已,论姿色,远远不及,冷哼一声:“莺红,准备一下,出宫!本宫要见一个人!” “是!” “慢!”莺红刚转身,慕容岚又唤住她:“青绮宫可有消息?” 莺红往外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奴婢暗下让人去医馆打听了下,太后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她得意笑笑:“雅妃的肚子不争气,这可怪不得本宫了!” “皇后,如此下去,不是法子,如今一旦兰妃生下皇子,恐怕——” “兰妃不足为惧,她太过柔弱,一直依靠曾鸯而已!后宫真正有些斤两的唯永福宫的太后而已,不要以为她暗下里盘算什么本宫不知道,本宫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皇后娘娘英明!” 绿袖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难怪这两日她一直不断的叮嘱自己要保重自己,原来她早已有了想法。 王德心急如焚:“到底是如何一回事?赶紧说清楚!” 绿袖瞥了一眼周恨生难看的颜色:“医馆送来姑娘的药,姑娘在外头坐着,奴婢在房里调配姑娘的药,眨眼就发现姑娘不见了!” 王德瞥见他的神色,浑身直冒冷汗:“姑娘眼睛看不见,她能去哪?都找过了没?” “德总管,兰心苑里里外外奴婢都找了几遍,姑娘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消失!”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厉声道:“莫非舒碧薇是鬼是妖,有那变幻之术?堂堂一个人,怎会凭空消失?” “奴婢真的不知,皇上,皇上——”绿袖越急越乱,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猛的磕头。 “这几日都有何人到过兰心苑?舒碧薇都见过何人?你从实招来,若有任何欺瞒,朕摘了你的脑袋!” 绿袖紧绞着手,脸色惨白:“前几日,太,太后到过兰心苑,领姑娘出去走了走,姑娘再也未见过其他人!” 周恨生闭上眼睛,沉思良久,幽幽开口道:“此事不可泄露出去,若有任何人知晓此事,唯你们是问!” “皇上——”王德有些吃惊:“皇上,小的即刻派人去找!” “不,去青绮宫!” “妾身见过皇上!”锦衣尚未近前,舒翎羽已展颜一笑,盈盈福下身去,未待他免礼,径直平身,侧转身吩咐道:“月红,沏茶!” 周恨生冷嗤一声,微眯着眼盯着她:“真不愧是如亲姐妹般,竟把朕耍得团团转!” 舒翎羽捂嘴干笑一声,又是微微福身:“皇上何出此言,莫非碧薇惹皇上生气了?碧薇素来寄居清水庵,对皇宫礼节一无所知,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上恕罪!妾身这就替碧薇先赔个不是!” “舒翎羽!” 似听得磨牙声,她收住笑容,一本正经的垂眸站着。 “舒碧薇跟你说什么了?” 舒翎羽蹙起眉,扯扯嘴角:“妾身一直在青绮宫,未曾见过碧薇,碧薇怎能和妾身说话呢?” “她给你那封信又是如何一回事?你们在玩得什么花样?” 信?她微挑眉:“碧薇闲来无聊而已,随便画了张画给妾身!” 周恨生深吸口气,信,他是知道的,当时只道她乏闷至极,而且又是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求他,他怎能拒绝?只是—— 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他厉喝道:“说,舒碧薇的画究竟有何深意?” 舒翎羽暗咬唇,从怀中掏出信,她只是极简单的勾勒了河流的模样,其实意思很简单,她柔柔一笑:“碧薇只是想提醒我而已,提醒我别忘了当年在舒水之畔许下的诺言!” “诺言?是何诺言?”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恨生忍不住冷笑两声,嘲弄的看着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进宫之时可曾想过留在清水庵的舒碧薇?舒碧薇如今怕是已离开皇宫,她又何曾携你离开?她将你留在皇宫,丝毫不担心你的安危,莫非她就如此确定朕不会迁怒与你吗?” 她缓缓垂下眸,眉梢笑意微漾:“皇上要怎样降罪与妾身呢?” “罢了,罢了!她要离开便离开吧,随她去哪!一个女人,若不能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强迫又有何用呢?” 周紫川,是你带走她的么?为了她,你不惜一切与我对抗?我该拿你怎么办?拿你和她怎么办? 他苦涩的喝了一杯酒:舒碧薇,你真能轻而易举的抹掉我和你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义无反顾跟周紫川离开? 想到她在别的男子身下娇媚的模样,他手难受的抚上胸口,隐隐的痛在胸口蔓延:周紫川、舒碧薇,我能成全你们么? “皇上,微臣即刻派人去找她!” 微磕的眸敛去悲戚,他笑笑:“陆轩,你能去何处找她呢?去瑞王府吗?朕从瑞王府带走她一次,还能从瑞王府再带走她吗?” 陆轩偷觑了下他的神色,迟疑问道:“皇上为何不册封她为嫔妃?” 历来,无主的东西和女人都是最为他人所垂涎的! 一旁的王德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微摇摇头,随即低下头去,意识到其中的含义,陆轩迅速的低下头,突然又拧眉肃声道:“皇上,若带她离开皇宫的不是瑞王爷,而是另有他人呢?” “整个皇宫,除了周紫川,谁人还能从皇宫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人呢?朕料想慕容岚和曾鸯也不敢动这个念想,难不成还有何人有这个能力?”眉缓缓收紧,声音越来越低,他往前稍微坐直了下,忽扬眉一笑,突然问道:“王德,太后曾到过兰心苑?” 王德虽然疑惑,但仍坚定的点点头:“是!” “去永福宫!” 话语落,他已大步而去。 王德与陆轩相视一眼,匆匆跟了上前。 “母后,舒碧薇在哪里?”周恨生直接进了永福宫,劈头就问。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既无意封她为妃,又何必囚住她呢?” 如同亲口承认,他不由雀跃起来,不,她没有跟周紫川离开,他微握了握拳,脸沉了一沉:“原来真是母后!她在哪里?” 太后头疼的抚上额头:“皇上放了她吧!你困住一个舒翎羽,何不放了舒碧薇?她又非你的嫔妃,你强留她在皇宫又是为哪般?” “朕只想知道她在哪里?” “哀家不知道她在哪里!” 周恨生冷笑:“母后,你把她给拐走了,如今却告诉朕不知道她在哪里?这是否过分了一些?” 太后不住的摇摇头,朝一边的宫女摆摆手:“香娥,把你跟哀家所说的说与皇上听。” “禀皇上,一大早留在姑娘身边的宫女回报说,姑娘趁她不注意,偷偷离开了小宅。” 周恨生微皱眉,随即一笑,既能偷偷的离开,说明她的眼睛已复明,他闷哼一声:“可派人去找?” “哀家才刚知道,尚未派人去找。” “母后,此事你别再插手。”周恨生扔下一句话出了永福宫。 “陆轩,你去找她,先派人盯住瑞王府,不许她进瑞王府,然后去清水庵,找到她立即禀报。” “是!” 周恨生眼微冷,舒碧薇,若你进了瑞王府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 “皇上,国师在殿外候见!” “传!” 王德尚未通传,他已快步进了凤秦宫正殿,朗声道:“三年不见,皇上愈发英俊潇洒,天下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衬得起皇上的龙章凤姿啊!想必皇上的后宫定是美女如云、争相斗艳,令人好生羡慕啊!” 周恨生斜勾起嘴角:“这皇宫再多的美女也不及国师的周游来得逍遥自在!若不是祭祀的话,想见国师都难呢!” 苏水呵呵笑着,微拱手行礼:“什么都可以错过,祭祀怎可错过?先皇遗命,臣时刻铭记于心啊!” “国师此次回京会逗留多久呢?” “有些事要办!怕是要呆得久一些。” “那自是好!” “皇上!”苏水犹豫了一下,吞吐道:“说到祭祀,臣听说位于舒水之畔的清水庵遭了灭顶之灾,庵内所有人都被活活烧死,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朕已令全福亲自彻查此事!”周恨生挑眉看着他:“国师为何对清水庵如此上心?” 唉,他长叹了口气:“庵中有故人啊!” “恐怕国师的故人也逃不开此劫!不过此事颇为可疑,至今还未有眉目。” “清水庵乃出家人修行之所,与他人不可能结仇,更谈不上图财害命,一夜之间断送诸多人之命,臣以为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皇上,可否容许臣彻查清水庵一事?” “国师若有心,何乐而不为?不知国师的故人又是何人?” “有缘之人!” 第85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四 “见过太后,太后金安!”她得当的敛衣行礼。 太后手捧茶盏,轻呷一口,悠然道:“雅妃今日怎到永福宫来请安,皇上解了雅妃的禁令?” 舒翎羽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回禀:“妾身的禁足令尚未解除!” 太后搁下茶盏,瞧了眼下首垂眸站着的她,端庄得体又不失俏气,赞赏的点点头:“那雅妃又因何冒险前来永福宫请安,皇上责怪起来,怕哀家也不能为你说情!” “谢太后垂爱!”她偷瞄了太后一眼,淡声道:“妾身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后赐解!” “雅妃可是想问哀家,哀家为何送碧薇出宫?” 她咬咬唇,微颌首。 “你进宫时间不长,不知后宫的厉害,如今皇上在舒碧薇身上犹豫不决,迟迟未册封为妃,即便有皇上圣宠又如何,她长留后宫,必定凶多吉少!”太后稍顿了顿,长叹口气:“皇家欠谢家的太多了,不管皇上是否册封舒碧薇为妃,哀家定要为谢家保住谢家的血脉!” “太后——” “你好好在青绮宫待着,舒碧薇之事哀家自有分寸!” 待告退出了永福宫,她长吁口气,自知太后所说不假,只是她却真的迷惘起来。 舒碧薇,你出宫之时真该带上我,不该将我留在皇宫的,不该! 舒碧薇走上长长的青石阶,站在朱红正门前,看着清秀圆润的三个字:“清水庵”,心一涩,推开虚掩的门,依稀闻到淡淡的香火味,却没有一丝气息。 她缓缓看向院落左侧,仿似又见她慈和善目的站着,青色的长袍,青色的芒鞋,青色的尼姑帽。 “师父!”轻唤一声,眼泪唰唰流了下来。 久久,她吸吸鼻子,走进正殿,殿中略微有些凌乱,正中供着的观世音菩萨和当年无异,只是少了低低的诵经声,手颤抖着一一拂过香炉、木鱼、蒲团,泪一滴滴滑落…… 她双手合十,跪了下去:“菩萨,你若有灵,为何让清水庵众人枉死,如此虔诚到最后又剩下些什么?” 参拜过后,她往静心院走去,静心院的一片废墟让她伤心欲绝,连两棵朴树都似干煎般焦黄、苦涩。那日她摸索着回到静心院,烧焦的气味、带有余热的尸身让她几度昏厥。 想是官府的人清理过,如今只剩下堆堆的黑色废墟。除了静心院,祖堂、禅堂那些除了一片凌乱外倒未成灰烬,她苦涩一笑,是该说凶手太仁慈抑或是太残忍呢? 她挨个地方找出一套青衣,换上了青衣,或者这一身青衣才是最适合她的吧。 当太后提出欲送她出宫时,她虽然很期盼,但也并未当真,不想太后真的带她出了宫。而昨日一早醒来,眸底皆是白色的幔帐,她几乎欣喜若狂,她的眼睛复明了,思量良久,她趁机溜出了宅子。那宅子看似平常无奇,但她却不想多逗留,毕竟她不知道为何太后要帮她。 沿着青石梯而下,她黯然坐在岸边,往日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最后,剩下的只有她一人。 再也没有人教她写字,再也没有人罚她抄经书,再也没有人疼爱的唤她:碧薇啊!想着不久前妙心还不依不饶的跟她说要对她好,如今却生死两相隔,碧落和黄泉,你们又去了何处? 周恨生远远望着夕阳下抱膝坐着的人儿,绚烂的夕阳薄薄的笼罩着她,幽怨益加深浓,心不由揪紧,当陆轩禀报说她在清水庵之时,他马不停蹄赶到了这里。 “皇上,是否带她回宫?”陆轩小心翼翼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先让她在这里待几天吧,看着她,她若去瑞王府,拦下她!” 她想去哪皆由她,除了瑞王府,那他绝不能接受的。 舒翎羽见周恨生进了青绮宫,不做声色,暗忖他的目的:“妾身见过皇上!” 周恨生冷哼一声:“雅妃倒是悠然自得啊,你就不担心舒碧薇?” 她莞尔,当听到太后提及碧薇眼睛复明时,她完全拂掉心中的那些不安:“莫非皇上是想妾身出宫找她?” “你想去?” “能得皇上旨意自是好!” 周恨生慵懒的坐下:“依你说,舒碧薇出了宫会去哪呢?清水庵抑或是瑞王府?” 瑞王府?舒翎羽微皱眉,瞟了眼笑意深沉的脸,心下有些不定。 周恨生笑笑,顿了一下,悠然的挑起眉:“五日后普济寺祭祀,你可想去?” “祭祀?” “雅妃不感兴趣?” “妾身自是乐意之极!” 周恨生看着她变化不定的脸一笑,她现在脑中想的恐怕是舒碧薇吧!想起夕阳下的人儿,小腹有股热流涌起,他干咳一声出了青绮宫。 “皇上!今晚哪里歇着啊?”王德跟在他后面问道。 周恨生吐出三个字,王德摇摇头,那是后宫嫔妃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御阳宫。 舒翎羽坐在轿中,微叹口气,祭祀她和碧薇偷偷看过一次,现在她竟然竟在祭祀之列,世事无常,原以为她是从没有机会进宫,现在却成了他的妃。她不否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只可惜他是帝王,她永远求不到她要的东西。有些担忧,碧薇此番出宫,他会派人找她么? 有时希望他派人去找碧薇,有时又不想他再见她! 至于周恨生破例携她参加祭祀,她可不认为是恩宠,相反她能感觉得到后宫的那些怨恨目光,而最犀利的目光来自于前方那顶鸾轿里的慕容岚。她苦涩一笑,而他,如果是在利用她来获得碧薇的消息,那么她真的很可悲! 普济寺的祭祀实则只是上香、酬神、祈福,远不及祭祀祖陵来得正统,但牵涉到神灵保佑之大计、事关国体,又是皇上亲临、重臣伴驾,众人不敢有丝毫大意,虔诚万分。 规规矩矩的上香、酬神、祈福,耗时长达三个时辰,而后是普济寺准备的斋宴。普济寺的斋饭,她和舒碧薇可没少垂涎,只是心里闹得慌,她托辞出了斋堂。 “普济寺与清水庵相隔不远,雅妃是否想回清水庵一趟呢?” 她笑笑,举目望向那一片葱郁:“今日乃祭祀盛典,承蒙皇上厚爱,得以参加祭祀,怎能再生一些他想,罔顾祭祀盛典呢?” “不知舒碧薇是否会回清水庵呢?依雅妃之见,朕是否需要派人去清水庵走一趟,接舒碧薇回宫呢?” 舒翎羽笑的有些僵,心中突然极是确定,他让她参加祭祀,完全是因为舒碧薇!她缓缓侧转身,深深注视着身旁的他,他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三分英姿、七分睥睨天下的气魄彰显无遗! “妾身斗胆,不知皇上视舒碧薇为何人?若皇上视碧薇为嫔妃,皇上理当接她回宫!” “不然呢?”他侧眸,迎上她的目光。 不然,她微摇摇头:“若不然,随她而去,不管她是生是死,皆由天、由命!” “朕就是她的天,朕就是她的命,她的生死由朕决定!” 交握的双手感觉到了冷,从肌肤深深蔓延的冷,她暗咬唇定住气:“若碧薇死也不愿意回宫呢?” “舒翎羽!”周恨生讥哂的笑了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舒翎羽,朕刚刚说过,你这么快就忘了?朕说过,舒碧薇的生死由朕决定!不止舒碧薇的,还有你,舒翎羽的!” 一字一顿,足够的深沉,她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惊悸,她再次深信,他,不是她们惹得起的人! “妾身的生死自是掌握在皇上手中!” 她柔柔笑着,柔柔看着他,直至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笑意刹那僵硬在唇角,她深深吸了口气,原来进宫为妃并不是如天下女子期盼的那般美好,而且是以一个替身的身份进宫,真的很可悲! 舒碧薇—— 久久,她转身往里而去,一道静伫一隅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轻笑一声,缓缓朝他而去,径过他的身畔,并未停留,只轻轻留下一句:“碧薇已出宫!” 轻轻的一句,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他反复吐纳了几口气,黯沉的脸终于现出一丝笑意,这些天一直没有兰心苑的消息,原来她出宫了,她出宫了! “董观,备马!”他一脚踏进王府,劈头就扔下一句,快步进了房。 董观甫吩咐下去,已见他换了套常服出来,暗下疑惑:“王爷,祭祀刚结束,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周紫川轻吸口气,掩饰不住眸底的笑意:“本王去一趟清水庵,若有人追问本王的去处,你一概回说不知!” “清水庵?!王爷,王爷——”董观快步跟了上去:“王爷为何去清水庵?” 董观跟随他多年,其中情谊自是不必说,不然他又岂会透露他的去处,他翻身上马:“本王去接她回府!” 勿须多说,他已知那人是谁,心沉了一沉,忙追问了下缘由,董观心咯噔一下,急急拉住马的缰绳:“王爷,属下以为此事尚不明朗,王爷需得三思而行!” 见周紫川微微沉吟,董观忙不迭的说道:“王爷,皇上已将她安排在兰心苑,且不管皇上是否册封她为嫔妃,她皆是皇上名副其实的女人,王爷何必再多费心思呢?” 周紫川微闭了下眸,当舒翎羽悄然告知她的消息时,他也曾犹豫,但再多的犹豫都抵不住想见她的煎熬!不管是怎样的事实,他只要见她! “王爷——” “本王自有分寸!”双脚一蹬,他策马奔去。 董观默默看着远去的背影,长叹口气,又怜又痛,如果她真的在清水庵,不如全顺了他的心,得了他的意! 第86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五 一路狂奔,马尚未停住,他已跃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 “吱呀”一声,推开大门,只环顾了眼左右,他直直往里去,几乎寻遍整个清水庵,未见她的身影,眼神稍黯了一下。碧薇,你真的在这里吗?你若不在清水庵又会在何处?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头,他不该太自信的,他该探听清楚她到底在何处。 周紫川望着那烧得焦黑的一片,她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皆是痛苦的回忆。但他着实对她了解不多,他猜不出除了清水庵她还有何地方可落脚,目光缓缓扫过,忽顿在那虚掩的侧门上,眸底亮了亮,急步往侧门而去。 青石梯,长长的延至江畔,他沉吟一下,顺着青石梯而下,直达岸边。 手悄悄的拨开草丛,只见一个男子面向舒江、一动不动的站着,淡青长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道不明的挺秀优雅。她紧紧咬住唇,她不知道眼前俊逸的男子是何人,当听见脚步声,她唯一的反应是躲进江边的草丛中! 眸子转了好几转,她几乎不敢大声喘气,不停的琢磨着他的身份。是他吗?知道她离开了皇宫,所以到清水庵,是要把她抓回皇宫吗?或许就是他,如此英气非凡的男子,果真如舒翎羽所说是个出众的男子!那么,她绝不能让他发现她,她绝不回皇宫。 周紫川俯眺清流,苦苦思索着她的去处,切不知,苦思梦想的人儿正躲在离她不过几丈远的草丛中,只因她不知他的身份。 夜色漫上江畔,他依然静伫着,而她,依然小心翼翼的躲在草丛中。 身后脚步声近前,待来人行至他身边,他都没有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 董观环顾了眼四周,深吐口气:“王爷,天已黑,不如先回府吧!舒姑娘想必不会再回清水庵了!明日一早,属下即刻派人去找舒姑娘!” “她自小在清水庵长大,除了清水庵,她还能去哪呢?再者,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能保她周全的,她一定会回清水庵的!本王要在这里等她!”不知有多牵强,但他只能这样去说服自己。 “王爷——”董观只唤了声,心知他的脾性,不再多劝:“王爷执意要等她,属下与王爷一同等她!” 舒碧薇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原来是他,是他,她几乎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即又黯然的低下头,她等的好辛苦,为何现在,偏偏是现在才等到他? “谁?!” 一声冷喝,她打了个寒颤,抬头间,银光已逼近,她料想不到,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董观已发现她的存在,他的刀,正冷冷的指着她。 “出来!”董观拧紧眉,警戒的盯着草丛。 周紫川快步近前,疑惑的看了眼董观,又瞧了瞧草丛,不确定的唤了声:“碧薇?”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清水庵?”身后脆声传来,只见一个十来岁的青衣少女立在身后,双手叉腰,冷冰冰的责问道。 周紫川和董观相觑一眼,董观疑惑的瞧了瞧草丛,看向少女,反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妙心——” 她惊呼一声,拨开草丛,直奔向少女,正是清水庵的小师妹妙心。 “小师姐!小师姐!”妙心看清是她,紧紧抱住她,呜呜就哭开了:“小师姐,我以为你死了!呜呜——” 疼爱的望着相拥而泣的两人,他的唇畔悄悄划开,原来,她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舒碧薇蹲下身,抬袖擦着她的泪:“妙心,你怎么在这?静逸师父、静依师父她们呢?” “师父她们都,都死了!”妙心抽泣着,颤抖着声音道:“那天晚上,静依师父让我躲起来,我躲在了膳房的炉灶里,我害怕极了,后来是苦若大师带我回了普济寺!师父她们,都被烧死了!” 清水庵与普济寺虽皆在灵谷山,但相隔也有段距离,待普济寺的僧人发觉清水庵出事,赶至清水庵时,想来已是火尽之时。她吸吸鼻子,拍了拍妙心的背:“没事,我在这里,别怕!没事了!” 好一会,妙心止住哭泣,瞪着瞧着她两人的男子:“小师姐,他们是何人啊?” 舒碧薇恍然的回眸看着他,他柔然一笑,朝她伸出手:“碧薇——” 朝她伸出的手,不用握住,已知是多么的温暖,但她迟疑了,她抬眸默默看着他,这样一个神俊爽明的男子,那样尊贵非凡的身份,他就站在她面前,感觉却相隔那么远。 “小师姐!”妙心晃晃她的手,忽眨了几下眸,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哇,小师姐,你眼睛看得见了,你眼睛看见了!你看看我,我是妙心!” 舒碧薇缓缓站起身,擦擦她脸上的泪渍,略感无奈:“即便我看不见,我也知道你是妙心啊!” “小师姐,我们走!”妙心不知所以,瞟了眼仍怔怔伸出的手,直揉揉肚子:“小师姐,我饿了,我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董观暗翻白眼,收好刀,不由分说抱起妙心:“我给你找吃的东西!” “喂,你是谁啊!放开我,放开我!小师姐,救我,救我啊——” 妙心脚蹬手捶,董观不为所动,快步上了青石梯,只想远远带走她,别让她折煞那如画的情意。他家王爷的心思,他懂着呢! “碧薇!” 周紫川唤了声,脉脉看着她,依然是初相见时的装扮,迎着夜风,笼着夜色,如自江水中踏足而来,蕴着天地灵气、酿着真淳朴素,简单的装束反突出了她的清雅,那对眸,映着凛凛微波,有种难掩而喻的平静。她,就这样让他甘于沉沦、陷溺其中。 “我,我——”她支吾了两声,窘迫的低下头。 “碧薇!”他迈前两步,立在她面前,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锁住她的双眸:“碧薇,是我,周紫川!” 他的气息,轻吐在她脸上,眸底有一刹那的迷茫,咽了咽口水:“公子——” 他笑,温暖的笑:“碧薇,叫我的名!” 舒碧薇躁得不行,别开了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我……唔……” 话未说出口,直觉腰间突然一紧,她的唇赫然被覆上了两片柔软的温热。在他迫切的攻势下,她只能顺从,或者她不想拒绝,只是滑落遽然滑落眼角的泪滴,让她双眼又朦胧起来,这一回,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推开她! 许是未料到舒碧薇会推开他,而他,忙于掠夺那份香甜,冷不防的一用力,他退了两步,而这两步的最后,是“噗通”的一声,他直接掉到水里。 舒碧薇惊讶的半掩住口,见他只扑腾了几下,人已没入水中,急得唤道:“周紫川,周紫川!” 轻跺了下脚,她纵身一跃,一头扎进水中,慌忙寻找起来,夜色已浓,她只能艰难的借着月色去寻找。 四处摸索着的手突然被扣住,双手遭挟制,她的惊慌却随之消弭,是他,而后,他几乎是拎着她站起身,眸带笑意,他喜欢她如此紧张他:“舒碧薇,也不瞧瞧这里的水有多深,一时半刻还淹不死我!” 她微咬唇,怎会忘了,舒江临岸,她站着都尚能露出个头,何况是他? “你担心我是不是?”周紫川撩开她脸颊湿漉漉的发丝,逼视着她:“碧薇,跟我回府!” 舒碧薇怔了一怔,不知如何寻到自己的声音:“王爷可忘了,我在兰心苑待过!” 兰心苑,皇宫的兰心苑,是她离宫后想到最多的地方,她想忘了是怎样受制于他,想忘了是怎样屈服于他,但她忘不了。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和他又是有着至亲的血脉关系,她不仅迷惘,更是不知所措。 “舒碧薇!”他声音一厉,双手用力捧住她的脸:“舒碧薇,你现在不是在皇宫,不是在兰心苑,你是舒碧薇,你不是他的嫔妃。忘掉皇宫的一切,忘掉兰心苑的一切!” 眼眸热了一热,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忘掉呢?只是那人留下的痕迹太深太深,她或许需要时间去平复那痕迹:“你不介意吗?” “你又介意我的身份吗?”这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往的身份,她该介意的。 “我介意——” “但我不介意!”周紫川截断她的话,摇摇头:“不,我不介意,我唯一介意的是舒碧薇的心里有没有我?” 真挚的脸、深情的眼,她再也抵抗不了,缓缓闭上眼睛,由着那覆下的温热紧紧包裹着她。 他艰难的扯扯嘴角,终于转过身去,冷扫了眼垂头立着的几个侍卫,挥手示意几人往后撤。 “若刚才所见之事有人透露出去,杀无赦!”在足够远的地方,他冷冷发话。 “是!” “今夜不必再看着她,你们几人留意清水庵的大门,一旦他们离开,即刻禀报!” 陆轩仰头看了眼高悬的明月,若该怨的话就怨那清朗的明月吧,虽不是极其明亮却仍足够远远的看清江边发生的一切。令他唯一清醒的是,绝不能让皇上知道此事!他太了解皇上了! 只是,怕再也掩藏不住,当他瞧见那一袭锦衣乘着月色而来时,他已似感觉到一股肃杀的气息,那是即将爆发的肃杀! “皇上!”陆轩快步迎上去,拱手行礼:“皇上——” “皇上来接她回宫!”出声的是随行的王德。 周恨生微皱眉,扫了一眼垂头立着的几个侍卫:“她呢?” “皇上,夜深露重,请皇上先回宫,臣即刻接舒姑娘回宫!”他隐隐可以听见自己的牙齿打颤声,极力的保持寻常。 “不!” 他摆摆手,夜寝御阳宫,突然之间一种殇然漫上心头,想见她,那种渴望让他再也难于入眠。她眼睛复明了,他是如此的迫切的想要站在她面前,让她好好看他一眼,如情窦初开! “皇上——”没再多坚持,凌厉的目光掠过,他咽回话语,垂头让开道:“皇上,她在江边!” 只一刹,森然、冷酷的气息深深蔓延。 他的拳缓缓收紧,通红的双眼射出野兽般嗜血的凶残,他闭上眸,久久,才兀然睁开,再瞥了眼水中激情缠绵的两人,唇畔冷冷的勾起:舒碧薇,朕绝不放过你! “陆轩,带她回宫!” 陆轩痴立站着,冷然、阴森的气息并未因他的离去而有所消散,反而散发的愈加剧烈,好一会儿,重重吐了口气,他必须执行,哪怕他能猜到最终的后果。 第87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六 “侍卫大人,你这是何意思?”董观沉着脸,冷声问道。 陆轩缓缓吐了口气,不去看他,只默默望向微亮的天际:“你我自幼受训于皇宫侍卫,我虽得恩留在皇上跟前,但一直不敢忘却你我之间的情谊!” 他冷嗤一声,双手抱胸:“谢侍卫大人抬爱,怎敢以先前的情谊为难侍卫大人呢?侍卫大人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我要带她回宫!” 董观轻笑两声,睨起浓眉:“不知侍卫大人想要带何人回宫?侍卫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侍卫大人想要带何人回宫又何须问过属下呢?” “董大哥——” 董观抬手制止他,摇摇头:“属下承担不起侍卫大人的厚意!” “舒碧薇是皇上的女人!你知道将舒碧薇留在瑞王爷身边意味着什么!莫不成你想要看皇上和瑞王爷翻脸不成?皇上的脾性我最清楚不过,你要拿瑞王爷的一切去赌吗?” “王爷认识她在先,是皇上横刀夺爱!” 陆轩摇摇头:“即便是皇上横刀夺爱又如何?瑞王爷认识舒姑娘在先又如何?如今的舒碧薇,是皇上的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董观没再说话,这些他都明了,所有的厉害关系他都懂,只是从未见王爷如此为一个女子动情,这样的一份情,若从此阻断,让他于心何忍? 见他表情,陆轩撇撇嘴角,继续道:“你知道的,若我想要带她回宫,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两人身手不相上下,但陆轩赢在他是皇上的御前侍卫,谦虚一点只道是侍卫而已,但他的身份怕远远要凌驾于董观之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佩刀行走于后宫的侍卫,是天子近臣,普通官员见了都需客气行礼。两人之斗,唯有一人会输,那就是董观。董观深知这个理,也拦不住,只能期盼陆轩能网开一面:“放了她!” “你知道我不能抗命!即便我随她而去,也不代表皇上不会追究!皇上对舒姑娘与其他嫔妃不太一样,你若想保住她,让她回宫是最好的法子!天一亮,我带她回宫!” 陆轩没再多说,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董观紧攥着双拳,陆轩说的一点都没错,但要他拆散王爷和她,他真的做不到!是,他是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他想要的,他就能要到! 长叹口气,董观为难的转身,只见妙心露出个脑袋,眯着双眼直盯着他,掩饰性的捂嘴干咳一声:“你怎么醒了?” “我要去告诉小师姐,说你们是坏人!”妙心虽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但经历清水庵一事后,警惕性极高,处处防备着。 董观一把拎起她,闷哼一声:“赶紧睡觉,不然我把你卖了!” “小师姐,小师姐——”妙心不惧他的威胁,张口就嚷起来。 “真闹腾!”他心里闹得慌,手一扬,切向她的脖颈,她只呜咽了两声,昏睡过去,顷刻耳根清净。待将妙心安顿好,他心里更是烦躁,若与王爷阐明,只怕王爷不愿放手,莫不成要他自王爷手*她带走? 董观远远望着相依偎坐在江岸边的两人,如此谐美、如此温情,让人哪怕生一点声音惊扰他们都像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有时候,人不得不做出一个抉择,他完全可以意料他的抉择所会带来的后果,但,即便要他以命相抵,他都会毫无怨言! 他趋步而下,稍稍近前,轻咳一声:“王爷!” 听见声音,舒碧薇微动了一动,忽推了推身旁的他,窘迫的坐好,垂眸直盯着凛凛碧波。 周紫川扬眉一笑,缓缓站起身,瞧了眼同样窘迫的董观:“何事?” “王爷!属下以为清水庵非久留之地,王爷和舒姑娘应速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董观,你的意思是——” “王爷!”他按捺住乱撞的心,沉声道:“王爷,舒姑娘离开皇宫,一则需提防皇上派人寻找舒姑娘的下落,二则清水庵一事十分可疑,恐舒姑娘身涉险境!王爷不妨送舒姑娘离开京都!” 周紫川回头看向她,正与她的目光相遇,知董观讲得在理,试探的唤了声:“碧薇!” 舒碧薇咬咬唇,垂眸沉吟片刻,抬眸定定看着他:“不,我不离开京都,要是翎羽出事怎么办?要走就带翎羽一起走!” “舒姑娘!此刻非意气用事之时,姑娘不妨先离开京都,待过些时日再做计较!” “可是翎羽——” “碧薇,相信我!”周紫川单膝蹲下,握住她的手:“你先离开京都,一旦时机适合,我会接舒翎羽出宫!” 听她提及母后送她出宫一事,他仍觉得不可思议,而她已出宫多日,皇宫竟毫无动静,他一时都不能把握其中的局势,但可以确定,只有她离开,他才心安! 坚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我要带妙心一起离开!” 周紫川笑笑,攥了攥她的手,半是戏谑道:“你不止要带妙心一起离开,你还要带我一起离开!” 他牵她站起身,吩咐董观道:“董观,你去准备一下,我即刻带她们离开!” “王爷!”董观吞吐了一下,提议道:“王爷,您突兀离京,必为人所疑,不妨以再次巡查凌阳郡为由向皇上请辞,若不然,唯有属下送舒姑娘离京!” 一番计较,他笑笑:“不,我即刻进宫向他请辞!” 又是一阵叮嘱,周紫川留下董观,快步离去。 “舒姑娘,妙心在正殿,一直说害怕,嚷着要见你呢!” “妙心!”她的脸迅速染了两坨红,是,整整一夜,她贪恋于身旁的温暖,竟忘了妙心,提着衣摆便往上走:“我去看看!” 董观望着往上而去的背影,涩涩的笑了笑,他不知道当王爷知道真相后会怎样,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不由环视一眼四周,目光忽停留在一隅的高地上,绿树成荫,心忽颤了一下。 先前专注于是否寻得舒碧薇,丝毫未细细查探一下周边,如今再细瞧、再思量,心又冷了一下。那是极好的一处地方,虽有绿树遮挡,但位处高地,所视范围极广。陆轩若在那里,足可以清楚的监视岸边的一切。或许,在某个时候,那人就站在那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这里的一切! “妙心——”舒碧薇微推了推妙心,轻声唤了唤,见她似在熟睡,极是疑惑,妙心不是闹着要见她吗?为何如今却沉睡不起? “舒姑娘!”直觉一个身影逼前,她正欲启唇问个明白,劲风疾过,脖颈一阵吃痛,她完全失去知觉! 鼻尖拂过浅淡的香,有些熟悉,她缓缓睁开双眸,眸底是一顶芙蓉帐,微蹙眉,手抚上隐隐作痛的后颈,双眸忽然睁大,谁打晕了她?董观?! 舒碧薇腾的坐起身,自己赫然是在床上,心中愈发纳闷,正欲下床,瞥见低垂的轻纱帐幔后,有一个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前,试探的唤了声:“周紫川!” 他的手极微的颤了一颤,握起酒杯,仰头喝了杯酒。 未得他应,她下了床,揭开帐幔,只见男子身着锦服,但他不是周紫川,男子身上似有股深沉的气息,她蹙起眉,怯声问道:“你是何人?这是何处?董观呢?” 他只提壶再倒了一杯酒,完全当她不存在。 舒碧薇往前走了两步,察觉不对,又后退了几步,环顾了眼房内,不同寻常的装饰让她暗吃一惊,大着胆子再次问道:“你是何人?” “怎么?不认得这里?”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幽幽回头看着她:“你在这房里可没少待!” 耀目的脸庞不足于让她吃惊,让她牙齿打颤的是那声音,温柔、阴沉的声音,她胆怯的往后再退了两步,却已退到床前。 周恨生冷冷一笑,缓缓站起身:“你说我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处?” 她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再瞧了眼房内的摆设,虽当初眼睛失明,但房内的一切布置皆是她所熟悉的,她可以完全说出其中的摆设,心完全冷了,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兰心苑。 “想起来了?”他微眯起眼,直直盯着她:“是否这桃木床更能让你回想起你在这里一切?你可怀念朕在这床上留给你的感觉?” 舒碧薇脸一红,双拳微握,垂下眸去不再说话,她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舒碧薇,在朕面前你别装无邪、扮纯真了,你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你自己清楚!” 陡然的一句冷喝,她眼眶募然一热,抬眸看着渐渐逼近的他,死死咬住唇,感觉到侵上肌肤的森冷寒意,她一手揪住身旁的帐幔。 “人长得不怎么样,引诱男人倒是很有一套,先是萧梓云后是周紫川。莫非,你寄居清水庵的十多年每日里学得就是这些媚惑男人之术?” 毫不留情的羞辱,她忿忿的瞪起眼睛,从过有过的忿意似想将他焚烧殆尽,他可以这样侮辱她,但绝不能侮辱清水庵、绝不能侮辱师父! “舒碧薇,你不要以为朕不敢剜了你的眼睛!”他的手遽然掐上她的脖颈,狠狠收紧:“怎么?不敢说?比起朕来,周紫川吻你的感觉怎样?不妨告诉朕,在他身下你是如何表现的?是不是很享受他的温柔?” 不能顺畅吞吐气息,她的脸涨得通红,她丝毫不怀疑他会掐死他,想由他而去,又不甘心,艰难的挣扎着:“放开我!放开——” 他终于在她断气的前一刻松开了手,由着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舒碧薇,你喜欢周紫川,朕偏不如你愿,你只能是朕的女人,朕得不到你的心也绝不允许周紫川碰你!” “你卑鄙!你无耻!你——” 啪,一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她重重的跌在床上,口中顿时血腥满溢,她捂着脸错愕的抬眸看着他,良久哽咽吐出三个字:“你打我?” 周恨生摊开手,手掌热辣辣的痛,这一巴掌,来得太凶猛。他略有些失神的看着她,滴滴晶莹汩汩从她眼角滑出,心刺痛了一下,旋即冷冷看着昏厥过去的她:“舒碧薇,这是你自找的!” 第88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七 太后怒气冲冲的冲进凤秦宫,劈头就问:“为何将舒碧薇送到冷宫?冷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想要舒碧薇死吗?” 他眼也不抬一下,淡淡的回了一句:“母后也管太多了吧!母后若真闲来无事,不妨召乐师到永福宫吹吹曲、唱唱调,为母后解解闷!” “好好!哀家带她出宫你不乐意,你带她回宫又把她这样扔到冷宫,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好,你不喜母后的安排,好,随你,都随你!”太后气得脸色发青,冲他吼道:“你不想要舒碧薇,你就放了她,随便她去当尼姑也好,让睿儿得偿所愿也好,从此舒碧薇与你无关!” 眼骤然沉了下来,声音硬了一硬:“莫非朕连责罚一个女子都须得经母后同意?!” “舒碧薇算什么?她不是你的嫔妃,又非宫娥,即便她真犯有什么错,你大可把她交给刑部,哪由得你如此这般扔到冷宫?!” “母后没事的话请回宫吧,朕还要批改奏本呢!” “你是不是要把母后气死?”太后急喘着气,逼问道:“舒碧薇你到底放还是不放?” “不放!”周恨生扔下手中的奏本,一脸阴冷的出了凤秦宫。 太后抚着胸口:“气死哀家了!” 香娥扶着她,和声劝道:“太后您消消气,皇上不过是耍耍小性子而已,要不了几天便会接她出冷宫的!” “小性子?!他闹得这一出,整个皇宫都翻了天了!依哀家看,他是想把舒碧薇逼死!” “太后,正是因为皇上对她的喜爱,所以容不得些许的沙粒,太后别太费心了。皇上的性情您还不了解么?越是在乎越是折磨!” 她捏上眉心,重重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哀家且管他封不封舒碧薇为妃,都由他,也好过今日!原以为送舒碧薇出宫,逼一逼他,他定会册封舒碧薇为妃,哪知竟闹到今日地步!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王爷,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董观跪在那里,深深埋下头,他愧疚于眼前深情如水的男子,将他钟情的女子从他身边夺走。曾以为,短暂的相遇未必见得如此情深,但,他这样的一个温雅的男子,遇上了,一眼便已注定。 “以你的身手自是可以和陆轩一较高下,但你始终不是他的对手!”而自己,也不是皇兄的对手。 当他兴致勃勃回宫准备请辞时,他被拦在凤秦宫外,只一滞,他返身匆匆赶回清水庵,再也寻不着她的身影。怎会如此的侥幸,以为皇宫里的他对离开皇宫的她不闻不问呢? “王爷——” 是,他没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害怕说出事情的真相,他想一直瞒下去,当他将舒碧薇交给陆轩时,他可以从陆轩眼中看到自己是多么的愚昧、无知! “下去吧,本王想好好静一静!” 董观一再的蠕唇,终放弃,行礼退出,轻掩上房门,且留他一个悄悄梳理伤口吧!这伤,不管有多深,都需要时间去疗养! 周紫川瘫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清秀的字,心痛起来,碧薇—— 他再一次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周恨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没有的话,又为何对她如此在意;若有,为何对她如此残忍。 冷宫?!你是以何身份将她打入冷宫?你在惩罚她还是在责罚我? 你若真心待她,我不再强求,若不是,我不在乎抢了她。 董观沮丧的坐在台阶上,想起冷宫的她,一拳砸在地上,舒姑娘,别怪我,我只是为你和王爷着想。 “小师姐在哪?我要见小师姐!” 董观瞥了眼愤愤盯着自己的妙心,叹了口气:“你的小师姐进宫了!过些时候,她会出宫来见你的!” “不,你骗人,你是坏人!我要去找小师姐!” 妙心扭头就走,董观撇过头,不去理她,好一会儿,抬手拍拍自己的头,起身追了上去。 “怎么?连你也不想见朕?”他抬起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扯出一丝笑:“妾身哪有如此大的胆子?万一皇上不高兴,将妾身打入冷宫,那可如何是好?” 周恨生放开她,闷哼一声,大喊:“拿酒来!” 王德应了声,急急差人端上酒,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舒翎羽暗咬牙,不再理他,直接坐在书案前抄经书。是她错了吗,告诉周紫川碧薇出宫之事?抱着一丝希望,她就想那样成全碧薇和周紫川,就像是成全可悲的自己!独没想到结果会如此! 他说得一点没错,他是皇上,他掌控着一切,主宰着碧薇的生和死,主宰着自己的生死。 她搁下手中的笔,从怀中掏出信,徐徐的展开,深深凝视着那简单的画,寥寥几笔,勾勒出舒江的模样,那是第一次她教碧薇这样画舒江。犹记得舒碧薇蹙着眉头,言之凿凿的跟她争论,江流不是这样画的,是她,压摄着碧薇承认,最终屈服,此后,舒碧薇画江流便只会这样画。 她微微一笑,瞧了眼正幽幽喝酒的他,冷然勾起唇,舒碧薇,不管他为何将你送到冷宫,别让他伤害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或许—— 她眼睛亮了一亮,碧薇在冷宫还好一点,至少她不再是众矢之的,没人会为难她。就这样吧!舒碧薇,你好好在冷宫待着,我会尽快找出杀害师父她们的凶手,一旦给清水庵一个交待,我会带你离开冷宫,离开皇宫! 周恨生抿了口酒,默默的看着她微低着头的背影,深吸口气,趋前抱起她。 舒翎羽皱了皱眉,他眼底的欲望有着从未有过的灼热,仿似不需要火种已能将她熊熊燃烧,充满占有和掠夺的吻密密的落在她脸上、身上,点燃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无法抵挡他的狂热,一步一步沦陷,隐隐中听得他温柔的轻唤:碧薇! 你把我当成碧薇还是你一时失言?带着苦涩和疑问她沉沉入睡。 “舒翎羽、舒碧薇?当日进宫的不是舒碧薇?” “卑职失职,请主公降罪!万万料不到舒翎羽竟替舒碧薇进宫!” 他冷哼一声,眼里竟是阴狠:“若再出些纰漏,你的命也不足以抵罪!” “卑职定谨慎行事,绝不再出丁点纰漏!” 哈哈,他大笑两声:“连上天都在帮我,当日清水庵竟让她得以逃脱生天,命也,命也!你传话到宫里,密切留意舒碧薇,绝不能让舒碧薇有任何的闪失!同时全力助舒碧薇得宠!” “主公,那舒翎羽?” “舒翎羽,舒碧薇!”他冷哼一声,沉吟片刻:“若舒翎羽会成为舒碧薇得宠的绊脚石,绝不能留其性命!若她能助舒碧薇一臂之力,倒是可以为我所用!只是,这后宫历来乃纷争之地,连亲生姐妹为争宠都不惜反目。舒翎羽和舒碧薇,两人在后宫又能走多远呢?” 她蜷缩着身子,低低抽泣起来,身上撕裂的痛楚远远抵不上心里的难过,她怎会遇上他——残忍、无情的他?他狠狠的践踏她的尊严,以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醒了?” 舒碧薇眯着肿痛的双眼循着婉转的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款款走近,细瞧一下,竟是个姿形秀丽的美貌佳人,她拧起眉:“你是何人?” 她娇媚一笑,悠然打量着舒碧薇,似在估算着什么,一会才启唇回道:“我是馨妃柳雨丝!” 馨妃?她的眉头锁得更深,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是在哪里?” 柳雨丝环顾了眼简单的居室,笑了笑:“这里是冷宫!” 冷宫?!她惨淡一笑,在他那样对她后,他把她扔在了冷宫? 柳雨丝微叹口气,幽幽在床沿坐下,睨了眼她红肿的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这是百创膏,能消肿止痛!” 舒碧薇防备的看了眼小瓷瓶,并没有接过,小心翼翼挪动着身子往后靠。 柳雨丝微耸耸肩,贴心的将小瓷瓶搁在床上,当昏阙中的她被送进冷宫时,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可瞒不过自己,试探的问道:“你因何惹怒皇上了,皇上要这样对你?” 她怎会去惹怒他,怎会将自己至于如此境地呢?她擦了把泪,抽咽着:“我没惹怒他,惹怒上天而已!” “你可真有趣!”柳雨丝托着香腮,愣愣看了她好一会儿:“皇上很少会如此勃然大怒,虽不怎么亲近后宫的嫔妃,却也极少责罚众嫔妃。你真的是惹恼了皇上!” 听她定定的下了结论,舒碧薇死咬住唇:“我不是他的嫔妃!” 柳雨丝挑起娥眉,起身踱至窗边:“你一进冷宫,后宫刹那沸扬开了!皇上若非对你情深,便是恨你至极!” 情深也好,恨极也罢,她不稀罕、她也不计较,舒碧薇吸吸鼻子,收住抽泣:“你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要不是那个曾鸯,我也不会在这里。” “曾鸯?” “嗯,就是那个贵妃,当初要不是她使计,我也不至于被打入冷宫,她可真心狠手辣。”她瞄了一眼舒碧薇:“哼,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冷宫!我不信对付不了她曾鸯。” 舒碧薇苦涩一笑,默默低头不再说话,想起周紫川,眼泪又刷刷流了下来。他在哪?有没有找她?谁来告诉她,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重重疑问、历历心痛、困困倦意,肿涩的眸再也支撑不下,不多时,已昏昏沉沉睡去。 “喂,喂——”柳雨丝唤了几声,不见她有动静,也不再理她,喃喃着出了房。 柳雨丝端着案几进了房,见她依然在睡着,高声道:“喂,起来,吃饭了。” 她轻皱了皱眉,未动一动,低低的唔了一声。 察觉异常,柳雨丝伸手推了推她:“喂,怎么了?” 见她还是未应,柳雨丝伸长脖子,疑惑的盯着她的脸,只见她两颊呈现异样的潮红,探上她的额头,惊呼一声:“啊,好烫!” 柳雨丝再探了探她身上的温度,几乎倒吸口气,本以为她只是乏累,不料竟是发热,周身滚烫,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摇了摇她的身子:“喂,你别死啊!我现在就去请太医!别死啊!” 她站起身正欲要走,冷不防裙角被拉住,微弱的声音响起:“不要,不要找太医。我睡睡就好!求,求求你了!” 柳雨丝疑惑的看着她:“你确定?” “嗯。”她虚弱的应了一声。 “你要死了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我还要报仇——” 第89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八 柳雨丝犹豫了好一会,终没有去找太医:“好,我不去找太医!但如果你再高烧不退,我即刻禀报皇上,去找太医!” 半睡半醒中,往事历历交现,愉悦的、悲伤的、无望的,在最后清醒的一瞬,她嘴角扯出一个无法言明的淡笑:如蝶梦一场。 想了好一会儿,柳雨丝打来盆冷水,绞着冷巾敷在她额际,如此反复,终见微蹙的秀眉似松开了一些,不由也松了口气。 “雅妃妹妹倒是好兴致哪!”曾鸯袅袅进了水榭。 舒翎羽起身朝她福福身:“贵妃娘娘!” “哟!”曾鸯倩笑,优雅坐下:“妹妹还跟姐姐如此客气作甚?” 她淡笑着坐下。 “妹妹一人在此赏雨不觉得乏味了些么?” 舒翎羽摇摇头:“一人赏雨才能领略到其中独特的滋味!” “雅妃妹妹的玲珑心思,姐姐我可是自愧不如!”曾鸯摇摇头,长叹口气:“只是不知冷宫里的碧薇妹妹是否也在独自一人赏雨呢?皇上真是好狠的心哪,冷宫那个地方幽僻荒凉、空旷清冷,这可真让人心疼呢!” 隐隐便似有眼泪盈眶,舒翎羽不做声色,微微含笑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舒碧薇素来枉顾礼法,皇上责罚于她,是在情在理,想来历经一番凄楚,她必能体会皇上用心之深!” “那倒也是呢!皇上对碧薇妹妹可真是用心哪!说是冷宫,实则是给了碧薇妹妹名分!”觑见舒翎羽脸色微变,她暗笑,幽幽道:“以碧薇妹妹的身份,若确实犯错,轻则罚到浆洗房,重则囚于牢中,又怎会罚到冷宫呢?这冷宫哪,可是获罪的嫔妃、皇子公主的去处!不知情的人还道是皇上真的责罚,知情的人方知皇上心仍向着碧薇妹妹呢!” 曾鸯的一番话,让她颇感意外,又有些迷茫,果真如曾鸯所说的话,那碧薇—— “不过——”曾鸯故作深沉的顿了顿,左右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冷宫非久留之地,碧薇妹妹若能熬上个把月,日后必当再得圣宠,只是,进了冷宫的,基本再无出冷宫的希望!哎呀,瞧瞧姐姐我张嘴——” 她作势就要扇自己的嘴角,笑了几声,姗姗而去。 舒翎羽微咬唇,细细思量起来,曾鸯的话再合理不过,不然以太后对碧薇的关爱,定然早去冷宫带走碧薇了,而不是如此这般由着碧薇留在冷宫。 只是不管他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冷宫绝不会是久留之地,她眉心拧紧,碧薇,你万事小心! “雅妃娘娘——” 王德进了水榭朝她行礼:“娘娘,皇上已到青绮宫,请娘娘回青绮宫接驾!” 接驾?她微叹了口气,心下哭笑不得:“有劳德总管了,我再待一会就回青绮宫!” “娘娘,这——” 舒翎羽不再搭腔,暗道:若是不喜欢,大可以移驾其他嫔妃的宫殿,又何必这样折磨她呢?她怕,怕他见到她唤出的是碧薇的名字。 眼角悄悄涌上落寞,明知不该去期盼的,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要那份宠爱,就那样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俘虏,于是渐渐的想要追随着他、更多的想要他的宠爱,只是如今她又该如何呢? 有那么好几次,她想开口问他,当日他是因为谢碧薇的身份纳她为妃,抑或是只是因她是她,那日进宫领赏的她而已。终究,她没有开口问他,或许说一切已经不再有意义,碧薇终究进宫成了他的女人。 她临镜而坐,轻轻梳着绸缎般的长发,淡淡道:“皇上这几天都留在青绮宫?” 莺红一边挑着金钗,一边应声道:“回皇后,是!” 木梳停在发间,冷哼一声:“怎么,舒碧薇进了冷宫又轮到舒翎羽兴风作浪了?看来本宫小看了她们!” 莺红犹疑一会,道:“皇后,舒碧薇此刻在冷宫,要不要找个机会除掉她?死在冷宫是常有的事,到时即便皇上追究起来,也是不了了之。” 慕容岚“哦”了一声,犹豫片刻:“舒碧薇确实是个麻烦,本以为皇上只是猎奇,不想,因这一个舒碧薇还折腾出不少事儿呢!好,既然他将舒碧薇送到冷宫,那本宫就如了他的愿,好好对付一下舒碧薇!莺红,可有些法子?” “只需皇后吩咐一声。” 慕容岚沉思了一下:“嗯,此事交给你去办,做得干净些!” 莺红谄媚笑笑:“皇后,奴婢办事,您就放心吧!定让舒碧薇死得干干净净!” 周紫川绷紧着脸,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道:“皇兄,请把舒碧薇赐给我,我愿用我的所有换一个舒碧薇,我会带着她永远离开,永远不再出现!” 王德狂咽咽口水,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冷汗噗噗直下。 他剧震,紧握了下手心,眼神掠过一抹阴寒,却又立刻漫上轻浅的笑意,轻轻地笑了一声:“区区一个舒碧薇值得你如此做么?为了一个女人,你情愿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你不觉得太可惜了么?天下胜于舒碧薇的女子不胜枚举,你何必拿自己的一切去换一个舒碧薇?!” “在皇兄眼里,她可能什么也不是,她却是我不想放弃的女人!”他深吸口气,她所带来的感觉,初时不以为然,待日趋强烈,他却再也抗拒不了那种排山倒海的来临之势。 周恨生嘲弄的看着他,冷冷吐出寒冽:“即便她已是我的女人你也不介意么?” 这一点,确实让他的心很是揪紧,皆因自己的踌躇,是自己将她拱手相让:“既然在皇兄眼里,她根本不值一提,皇兄何不成全了我?” 周恨生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的一道圣旨重重的扔在他面前,头也不回的出了凤秦宫。 周紫川颤抖着手拾起圣旨,默默看完,苦笑,不,他不会成全自己,绝不会! “瑞王爷,皇上早已拟旨欲在祭祀后封她为妃,哎——”王德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凤秦宫。 他黯然起身,皇贵妃啊,仅次于皇后,甚至有取代之意,是他错了么?他有错么?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感觉,就想那样与她厮守,只是,一切皆归咎于她的身份,就那样失去了控制,错过她! 带着一身的寂寥,他缓缓出了凤秦宫。 “娘娘,皇上来了!”月香急急进了房说道。 舒翎羽无奈笑笑,仍不徐不疾的抄写着经书,他往青绮宫跑得可真是勤啊,送进青绮宫的物什更是让她膛目结舌,她俨然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嫔妃。 他略弯身环住她的腰,埋首于她的脖颈间:“今日可有挂念朕?” 双眉一弯,她幽幽搁下手中的笔,回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盈盈道:“妾身自是有挂念皇上,只是不知皇上想着的又是哪个宫殿的嫔妃?” “哪个宫殿的嫔妃也不及你来得讨朕欢心!” 舒翎羽轻轻倚着他,眉间的笑意似更重了一些:“能见皇上欢颜是妾身莫大的荣幸,只是,自古君王多情,皇上今日里是在青绮宫耍哄妾身,明日怕是又到凝香宫讨好佳人了!” 哈哈,周恨生笑了笑,稍稍拥紧了她:“这后宫怕是只有你敢如此对朕说话了!” “那倒未必呢!敢反抗皇上的、敢挑衅皇上的可是另有他人呢!”感觉他身子突然僵硬,她收住话,柔声问道:“皇上,清水庵之事可有眉目了?” 周恨生放开她:“全福和国师都在彻查清水庵一事,但目前皆未有任何的消息!” “莫非此事就如此作罢?”舒翎羽叹了口气,她不甘心,碧薇也不会安心的。 “朕既已答应你,就绝对会给一个交待与你!” 她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若妾身再求皇上一件事,皇上会不会答应?” “只要朕能做到。” “碧薇——” “别在朕的面前提她!”名字甫一出口,周恨生已厉声打断她,温柔即逝,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守好你的本分就行,别得寸进尺!” 冷冷的警告,舒翎羽苦涩一笑,不再说话,见他翩翩而去,心又一阵空落落。 舒碧薇疑惑的看着她,低声道:“你为何不让我吃?” 柳雨丝微咬唇,淡淡道:“饭菜被人下了药!” 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她愣住,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下药?” 她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舒碧薇猛地夺过她手中的碗:“那你为何还要吃?” “下药而已,死不了,我正好可以借此翻身。”她从容的要回碗,幽幽一笑:“想要离开冷宫,一是死着抬出去,二是皇上带你出冷宫,二选一,我当然选择后者!一旦我出了冷宫,一定好好感谢那在饭菜中下药的人!” 舒碧薇急急扑向她,盯着她左瞧右瞧:“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下的是什么药?我们赶紧找太医!” “放心,这还毒不死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们!”见舒碧薇急得不知所措,她心里闪过一丝温暖,搁下碗,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舒碧薇,我离开冷宫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明白,除了皇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带你出冷宫!” “我——” “舒碧薇,且不管你的过往如何,但你如今身在皇宫,你唯一能做的是讨皇上欢心,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不想讨他欢心,我只想离开皇宫!” “舒碧薇!”她加重声音,极其严肃道:“舒碧薇,你不是说要报仇吗?你若真的想要报仇,就去——” 啊!她倏然住了口,惊呼一声,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额际霎时滚下了豆大的冷汗,随着刺痛的加剧,她渐渐弯下腰去,慢慢蜷缩成一团,以期缓解刺痛。 “你怎么样?”舒碧薇吓得脸色惨白,声音有点发抖:“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柳雨丝强扯出一丝笑意:“去,去请太医——” 太医,太医—— 她跌跌撞撞冲出了冷宫,无措的转了两转,瞅见一个宫人,不由分说抓住他:“我要找太医,太医在哪?” 她也不知是如何到了医馆,又是如何将太医拉到冷宫的,当她见到倒地昏迷不醒的柳雨丝时,她几乎哭出声:“柳雨丝,你别死,你要坚持住,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她强睁着双眼,见太医握起柳雨丝的手把起脉,轻松了口气,扯开一丝笑,人却无意识的倒了下去。 “她怎么样?”他冷冷问道。 “回皇上,她只是未进滴点饮食,加上一番劳累晕倒而已!” 周恨生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当她一脸惊恐的拽着一个宫人跑过他身边时,他心慌了,尾随她而去,只见她死死拽着一个太医急急往冷宫而去,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仿似与她无关。 “王德,派人彻查此事,朕不希望再出现类似的事!安排人负责冷宫的饮食和守着冷宫,不得有误!” 第90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九 “是!”王德暗摇头,既然如此在意,为何不接回去? 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儿,他微皱眉出了冷宫。 舒翎羽深吸口气,款款行至湖边六角亭中,盈盈勾起唇畔,柔柔欠身:“见过贵妃娘娘和兰妃娘娘!” 曾鸯“哟”了一声,娇俏道:“妹妹整日里都在青绮宫陪着皇上,难得见妹妹出来行走啊!” “雅妃妹妹,这边坐着!” 杜兰妍个性温和,不似曾鸯那般话里带针,热切的邀舒翎羽坐下。 舒翎羽略扫了眼曾鸯,幽幽在杜兰妍身边坐下,恭谨的回道:“贵妃娘娘,青绮宫有些生闷,所以出来走走。” “瞧妹妹这话说的,青绮宫怎会生闷呢?哦,是了,皇上这会不在青绮宫,料想这会啊,定是在冷宫,难怪妹妹会生闷!”曾鸯长叹口气,摇摇头:“听说冷宫里的馨妃出事了,不知碧薇妹妹可安好?” 冷宫出事的消息如狂风般扫过皇宫,只一会,皇宫人人皆知,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原以为冷宫至少不会有人为难于她,却料不到人心难测。此番是柳雨丝,下一个出事的可能就是碧薇! “也不知是哪个心肠歹毒的人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她吸吸鼻子,难过的垂下眸。 “妹妹勿需多虑,皇上定会彻查此事的!”杜兰妍握住她的手,温声的安慰道。 舒翎羽反握住杜兰妍的手,一脸感激的神情:“兰妃娘娘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怪不得皇上对兰妃娘娘赞不绝口呢!听皇上话里意思,只待贵妃娘娘诞下皇子,皇上定会大行册封!” “真的?” 她肯定的点点头,拧眉顿了一下,忧心的望着杜兰妍:“只是兰妃娘娘可要小心了,如今兰妃娘娘怀有皇上子嗣,对兰妃娘娘虎视眈眈的不乏其人,一旦有心之人打小皇子的主意,那可怎地了得!” 杜兰妍莞尔,手抚上微隆起的肚子:“谢妹妹提醒,我一定会小心些的!” “妹妹就不打扰两位姐姐了,先行一步!两位姐姐保重!”她优雅福身,瞧了眼脸色微变的曾鸯,迈着轻盈的步子而去。 慕容岚闷哼一声:“莺红,你怎么办事的?” 莺红惭愧的低垂着头:“回皇后,怎也料不到被人抢先一步。如今皇上已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冷宫,又派有专人守卫冷宫和负责冷宫的饮食,若要再下手怕是有些为难。” “事已至此,此事稍后再议,断不可贸然行事!” “奴婢明白!”莺红回道,疑惑问道:“皇后,您说会是谁下的手?” 慕容岚优雅一笑,幽幽端起茶盏:“后宫还有几人敢如此胆大娇蛮的?倒是没想到她心急了些,坏了本宫的好事。区区一个馨妃不足为惧,那舒碧薇才是该想法子除去的!” “皇后娘娘,如此一来,皇上定会极快的接舒碧薇离开冷宫!” “莺红,你好好准备准备,趁舒碧薇仍在冷宫,本宫要先夺了这先机!” 柳雨丝一离开,偌大的冷宫愈发空旷清冷,她抱膝坐在台阶上,一时忧着柳雨丝,一时又想着舒翎羽,一时又念着妙心,心绪浮浮沉沉,念及他,更是难掩心伤。一直在想,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董观打晕了她吗?为何醒来后她却在兰心苑?周紫川,是你出卖了我吗? 不不,她迅速的摇摇头,他不会的,她相信他,他一定会带她离开冷宫的! 抱着这样的希望,她的眸稍绽亮光,左右环顾了下,起身走到冷宫后面的一堵杂草丛生的墙边,轻轻掀开墙角的干草堆,赫然出现一个缺口。 这是先前柳雨丝无意发现的,曾领她看过,说穿过这个缺口可直通紫陌宫后园墙角。柳雨丝似对皇宫极其熟悉,告诉她先皇时曾有嫔妃在紫陌宫居住过一段时间,现已空废多年。 迟疑了一下,她弯腰爬了过去,一股潮霉气息扑鼻而来,只见院内杂草丛生、蛛网密集,比起冷宫好不了多少。 转了紫陌宫一圈,她百无聊赖的伏在紫陌宫的园中石桌上,轻闭上眼睛,园中气息静谧,加之纷繁乱绪,她很快乏累的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有悉悉索索声,她微蹙眉,眼睛微眯开一条缝,眼前突兀出现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睡意全无,睁大着双眸:只见一张俊美略带稚气的脸正伏在桌上直直盯着她。 她舔舔唇,尴尬的瞧了眼左右,目光落在坐在对面的少年身上,约莫十四五岁:“你是谁?” “你又是谁?怎么在紫陌宫?”少年不答反问。 “我,我——”她支吾了两下,方道出身份:“我是舒碧薇,我住在隔壁的!” “隔壁?”少年一手托着腮,斜眼看着她:“隔壁的可是冷宫,你住冷宫?” 舒碧薇黯然的垂下眸,并不语。 “你是皇兄的哪个妃子?怎么我没见过你?” 皇兄?她再瞧了眼他贵气的衣着,明确了他的身份,幽声道:“我不是他的妃子。” 从来都不是。 “不是!?”他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她,极是不解:“你不是皇兄的妃子又怎会在冷宫?” 一言难尽!她暗叹口气,她之所以在冷宫,只是因为她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来到不该来到的地方。心微微一凛,眼前的少年看着虽和善,但不明他的底细,稍沉吟:“那你为何又在紫陌宫?” “紫陌宫曾是我母妃的宫殿!” “母妃?” 他点点头,语带伤感:“母妃因出生卑寒,不得父皇宠爱,一直住在紫陌宫,父皇崩逝后,母妃请奉守陵!” 望着暗沉下去的脸,思及自己的处境,她不免也忧伤起来。 见她沉默不语,他挠挠脑袋,自顾自说道:“我是周琦!今日刚从边关回来!” 舒碧薇微颌首,算是应答。 “对了,你既在冷宫,怎会到紫陌宫来呢?紫陌宫与冷宫可隔着一堵高墙呢!莫非你会爬墙不成?” 爬墙倒不会,是钻墙洞而已!一听她说起,周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非拉着她去钻墙不可! 度他小孩子心性,只是好奇,一时又拗不过,只得领他绕到紫陌宫的后园角落。 周琦双手抱胸,极是有兴致的努嘴示意她爬过去:“快点,我要去看看冷宫是如何的模样!” 舒碧薇杵了一下,极是不甘愿的弯下要,扒开那堆干草,挪动双膝就爬。 才刚从墙角露出个头,她便愣在那里,白色锦服的衣摆刺得她眼眸烈烈的痛,秀脸刹那拧紧,往前爬也不是往后爬也不是。 “你到底爬不爬过去啊?”周琦好笑的看着她卡在墙中间不动,催促道:“快点啊,我也要过去!” 舒碧薇咬咬牙,这种令她胆颤的气息,天下唯他一人拥有,滞了一滞,她慢慢爬了过去,却未起身,低垂着头跪着。 “你真磨蹭!”周琦不满的埋怨道,弯腰跟着爬了过去,当瞥见眼前的白色锦服时不觉吞吞口水,有想马上爬回去的冲动。 “怎么不爬了?可以继续啊!”周恨生冷眼看着低垂着头不敢站起的两人,冷哼一声:“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她的头垂得更低,手紧紧揪着衣摆,她怕他,她不想见他! 他看着那低垂的头,微握握拳,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柳雨丝一事给他的惊憾不小,当他一想到吃下那些饭菜的是她时,他的心就揪痛起来。于是今日一下朝他就匆匆来了,想见她,想知道她的一切是否真的安好,岂料绕遍整个冷宫不见她,却不想最后见她从墙角爬了出来,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他压着起伏的胸膛,暗暗顺了顺气,冷然出声:“王德,送七王爷回去!找人把墙堵了。” “是!”王德应了声。 周琦站起身,拍拍衣衫:“皇兄,我不要回去!我要和碧薇一起!” “哦?!”周恨生挑起眉梢斜眼看着他,长长的尾音里是警告。 “七王爷!”王德好心的提醒他:“七王爷,冷宫可不是王爷该来的地方!七王爷,请!” 周琦咬了咬牙,他知道皇兄绝对是不该惹的人的,怏怏的看了一眼舒碧薇,拉耸着头随王德而去。 “不敢看朕?舒碧薇,连在冷宫你都如此不安分,你——” 口中冷落的话语在瞥见微微颤动的身子时遽然咽回喉咙,他单膝蹲下,一手抬起她的脸,前两日没怎么细看,如今仔细一瞧方发觉,只不过几日,先前圆润的脸竟迅速瘦削下去。 见她紧闭着双眸,涩涩一笑:“你这么不想见朕?” 手心疼的抚上她的脸颊,她募地闪开。 “舒碧薇——”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狠狠揪住她的下巴,沉声命令道:“看着朕!” 终于,她依言缓缓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他的深眸。 周恨生直直倒吸一口气,异常明净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纯粹,但此时那对眸子浓浓蕴着决绝,他笑,微微的笑:“舒碧薇,你是想用眼神杀死朕么?再这样看朕,朕非剜了你的眼睛不可!” 舒碧薇并未敛去眼中的决绝和忿意,气氛稍僵滞一下,他也不再威胁,长手一伸将她带到怀里,双唇就欺了过去,偏偏她就冷漠的别过脸去。 未窃得香唇,他有些气恼,索性一把将她按压在墙上,双唇不停的磨蹭着她的耳鬓,妄图她屈服。 她不惧,不应,哪管抵住着自己身子的是如何强烈的男子气息,她以无上意志坚强的对抗着,紧紧守着仅剩的一点孤傲,不让他得逞! 始终撬不开咬紧牙关,他肩膀抖了抖,惨淡的放开她,挺直腰板,威武依旧地转身就走。 第91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十 一身华贵的宫装施施然而来,点点珠华饰髻,云带束腰,恰到好处的呈现圣宠,又得体的不失分寸,一时直将盛装打扮的诸人打压了下去。 慕容岚脸色有些难看,众人皆早早列席,唯有她,恍作不知,慢腾腾而来。 舒翎羽敛衣行礼,勿须多去寻找,席中独剩柳雨丝一侧是空着,她径直落座。 柳雨丝不做声色的打量了下她,柔然一笑:“妹妹来得可是有些迟了。” 她浅浅一笑以示作答,这个柳雨丝,她特地留意了一番,先前有到过青绮宫一趟,是和媛妃宋晴一同前来,客气的坐了一会。她环视左右,列席者有皇上、皇后、贵妃、兰妃、馨妃,另有周紫川、周洛於、周琦三人,看似普通的宴席,实则有些不简单啊。 “听闻皇后今日请了一个绝世佳人,让咱们开开眼界呢!”柳雨丝睨了眼慕容岚,很是好奇是怎样的一个绝世佳人值得大费周章,而这安排,想是要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宫了。 舒翎羽依旧是浅浅笑着,对于她来说,绝世佳人与她无关,后宫权术之厉害,她并非不谙,深陷其中让她日日如履薄冰,她想挣脱这般的围困,又感觉如此的无能为力。 “五弟,今日怎如此心不在焉?”周洛於颇感意外的问道,这周洛於乃先皇第三子,与周琦同为梅妃所出。 周紫川勾了勾唇,没应声,若非周洛於一直拉着他前来,他定不会出席,瞥了眼端坐正上方的周恨生,心又抽动一下,自那日凤秦宫之事后,周恨生一直若无其事般,但他却知道,他和他之间多了一条沟堑。他从来没对自己红过脸,甚至是得知自己隐瞒舒碧薇的身份,将她留在身边时,他都没有发怒。 独这一次—— 隐隐他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舒碧薇,那么他们会一如从前! 不多时,慕容岚提议呈上歌舞,周恨生笑笑,点头允了。得令,莺红急急而去,不多时一个女子款款走进殿堂。 舒翎羽不觉一阵惊叹,不管是皇后抑或曾鸯、杜兰妍,都是绝色女子,而如今的女子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只见她十六七岁模样,身材高桃、体态轻盈,身着一袭水袖白纱裙,乌发如漆、肌肤如玉,浑身浸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她不由看向周恨生,他正一眼不眨的紧盯着她,暗笑了下,男人,最难拒绝的便是美色的诱惑。不外如是,连周紫川几人都不例外。 最先自女子身上移开目光的是周紫川,眼前的女子极其出色,但有一个女子来的比她要打动他,只是,他求而不得,怏然的猛喝了一杯酒。 周洛於微眯着眼,眸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看了眼周紫川,幽幽喝起酒来,这女子,明摆着是进献,只为至高无上的他,容不得别人的垂涎! “云絮参见皇上、皇后,请皇上允云絮抚一曲。”连欠身行礼都蕴着无比的优雅,勾惹着那灼热的目光。 “盛世繁锦,云絮特谱一支‘霓衣曲’以献皇上!” 霓衣曲?舒翎羽倏然绷直身子,深深看了眼她,她叫云絮,莫非是…… 行云流水般的琴音缓缓淌出,玉指拂过之处,令人心弦涌动、爱意横生,恢弘深沉而出,曲调渐渐游离,恍惚间,她似看到一个白衣女子,于梅树下,抚着动人的乐章,劲峭婉转、柔和清丽…… 她说,她在等一个人! 曾记得很不解的问她,为何要去等,为何不去找那个人? 她只笑笑说,等,是因为还抱有一丝希望,若去找那人,即是再没有任何期盼! 如今想来,当时的笑,是那样的凄美、无奈,如今,你等到你要等的那个人了吗? 一个颤音连同心的悸动高亢流出,余音缭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 “妙!真是妙!”他高赞一声,微侧头看着慕容岚:“皇后可真是深得朕心,只一曲,让朕如痴如醉、如临仙境!” 舒翎羽暗翻了个白眼,霓衣曲虽有着回魂之妙,但以他的神情,怎似如临仙境,她偏就觉得,他身上的深沉气息愈发的浓厚!见慕容岚微颌首,一番客气,她暗暗冷冷笑了声,相敬如宾、貌合神离! 席散,慕容岚适时的请了周恨生的意,留下了云絮。 她只瞧了眼他,今夜,他断然不会再去青绮宫了吧,有绝世佳人作陪,该有多浓情惬意!只是心却更黯然些,他去青绮宫,折磨的是她,他不去青绮宫,失落的还是她。这样的一个男子,如此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她不该去盼的么? “雅妃,请留步!”柳雨丝柔声唤住她,她来得迟,走到却是快,亲昵的挽上她的手,笑笑:“陪你走一程可好?” 她没不拒绝,其一,相比于慕容岚和曾鸯,这柳雨丝来得还讨人喜欢一些,其二,柳雨丝曾在冷宫待过,上次碍于媛妃在场,只是客气了一番,她想更多的知道冷宫的事! 两人款款而行,极有默契的选择了长秋湖边的水榭,挥退随从,对坐于水榭中。 “那个云絮果真名不虚传,确实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三年前皇上册封嫔妃之时,她也曾在名册上,后因年纪尚幼而作罢,如今大有得宠之势!” 云絮——,她笑笑:“馨妃娘娘,碧薇她在冷宫可好?” “冷宫晦气,不提也罢!” “馨妃娘娘——” 柳雨丝挑眉一笑,半是挪揄道:“我听说舒碧薇未进冷宫前,最得皇上宠幸,如今她已在冷宫,皇上夜夜留在青绮宫,你又何必记挂于她呢?” 见她垂眸不语,柳雨丝幽幽继续道:“以云絮倾国倾城之貌,后宫无人能及,必能长宠于后宫!冷宫也好,青绮宫也罢,其实在皇上眼中,皆不过是一时盛开的花朵而已!” 这些,她都知道,只是有时候,那点迷惑那点眷恋都在蛊惑着她。 “碧薇在冷宫尚好!” 柳雨丝也不多说,起身离去。 话中有话,她也来不及去深思,因那一句安好之话,笑颜徐徐绽开。 他披着月光轻轻推开房门,月色悄悄爬上床塌,柔柔覆住沉睡的她。 清瘦的脸如月色般清冷,又有着月般的莹美,她绝不是云絮那种倾国倾城的女子,但她身上却似有种蛊诱,他想要去靠近她,想要去拥有她,他惑于她带来的这种感觉。 舒碧薇,朕为何偏偏带了你进宫? 赐你为瑞王妃或许会更好,他是朕的亲兄弟,他爱慕于你,难道朕不该成全他吗?但朕无法由他而去!无法由你们而去! 那一幕,深深刺激着他,水中两人的缠绵比任何刀剑都锋利,他们就那样将缠绵的钢刀插进他的胸膛,那时他唯一的想法是,这是背叛,是最犀利最尖锐的背叛。 他容不得!他辱骂了她,他狠狠的打了她,他粗暴的伤了她! 碧薇,你怨我吗?怨我打了你?怨我那样对你? 周紫川对你有情我无法阻隔,但你不能回应他的情,绝不能! 王德朝房内偷瞄了一眼,见他静静坐着默默注视着她的睡颜,心下叹了口气,撇下倾国倾城的云絮到了这冷宫,又只是呆呆坐着,真不知他还要坚持多久才把她接回兰心苑,这为难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啊! 舒碧薇扒了一口饭,冷宫的膳食着实可怜,但对于她来说,倒是无所谓,在清水庵的时候她一样把自己养得让舒翎羽一直埋怨她。 “哈哈,我来得可真及时!” 随着声音噔噔而来的是周琦,他提着一个小篮子在她身边盘腿坐下,舒碧薇满嘴鼓鼓的瞧着他,奇怪于他的突然出现。 周琦撇撇嘴,不满的嘟喃道:“你不觉得该把口中的吞下去先么?” 瞧着她急急吞咽着,他乐得呵呵笑起来。 舒碧薇吞下口中的饭,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看看你都吃些什么,皇兄可真狠心,瞧你瘦的!” 他一边喋喋不休埋怨着,一边掀开篮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舒碧薇错愕的盯着篮子,赫然是一只鸡。 “此乃玉香鸡,御厨的拿手好菜!”周琦有些得意,扳了一个鸡腿递给她。 舒碧薇毫不客气接过,虽久居清水庵,但舒翎羽可没少带她出去吃香喝辣的,因此师父总是罚她们抄经书,如今那几本经书她们都能倒背如流,想着又是一阵殇然,捧起鸡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起来。 他咧嘴一笑,满意的掳起衣袖,撕下鸡腿啃了起来。 云絮看着坐在树下毫无姿态你一口我一口啃着鸡的两人,小嘴张得老大,皇后曾与她说过舒碧薇是如何的清雅可人,如今一见,嫌恶之色顿显,碍于身旁的他,依然堆积着优雅的笑意。 不能忽略的深沉的气息,王德好心的干咳一声,提醒尚未反应过来的两人,两人扔下手中的骨头,来不及抹嘴、擦手,直接低头跪着。 周恨生一手环上她的婀娜纤腰:“云絮,她就是碧薇!” “见过碧薇姐姐——” 舒碧薇不吭一声,暗忖他们的来意。 见她无动于衷,云絮求助的看向周恨生,不知他带她来冷宫的含意,但既能亲近他又能见一见慕容岚口中的舒碧薇,她不会推辞,只是,这个舒碧薇,粗俗的如此不堪,竟还不给她好脸色看—— 周恨生收紧她腰间的手,闷哼一声:“王德,恭送七王爷!” 他纵有再多的不乐意,待王德上前,他仍乖乖的随王德而去。 “舒碧薇,有空不妨学学云絮的优雅可人,别让人瞧了笑话。” “皇兄,我想跟你要一个人!”周琦候在凤秦宫外,周恨生甫出凤秦宫,他急急冲上前去。 “哦?!你想跟朕要谁?”周恨生眯眼扫了他一眼,这个周琦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倒是比较得他欢心,否则三番两次出现在冷宫,他绝不饶过。 一旁的王德心惧的擦擦汗:我的小祖宗,千万不要提那个名字啊!这个七王爷这几日可没少在自己这里打听消息,又怎会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呢! “皇兄,我要冷宫里的舒碧薇!” 话一出,王德连死的心都有了,瞄了一眼周恨生,那俊脸刹那乌黑。 周琦皱眉看着有点不对劲的周恨生,不解:“皇兄,她真是很讨人喜欢的,况且她又不是皇兄的嫔妃,皇兄为何要将她留在冷宫?” “你很想要她?” “嗯。”周琦肯定的点点头,这两日他去冷宫都被拦下,他干脆横下心要她。 “她若答应,朕就允你。”周恨生冷冷道。 “皇兄,真的?我这就去问她!” 只一会功夫,他兴致勃勃的出现在冷宫,急切的道出目的。 但她冷漠的话语无异于给他当头一棒,他以为她会很高兴的:“碧薇,为何拒绝我?” 舒碧薇苦涩一笑,他毕竟年纪尚幼,不知其中的厉害:“七王爷若为我好,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第92章 重重迷雾之中其十一 “可是碧薇——” “碧薇谢谢七王爷的厚爱,但碧薇绝不会跟王爷离开!” “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舒碧薇摇摇头,她是信不过他而已,她正了正脸色:“以后七王爷还是不要到冷宫来了,免得遭人口舌,碧薇倒无所谓,只怕辱了七王爷的名声。” 周琦委屈的撇撇嘴:“你不答应就算了嘛,为何还要赶我走?” “七王爷真的不知道这是何地?” “不就是冷宫嘛!真是,皇兄都没严令我不得到这,碧薇却要赶我走。” 她不再应他,默默坐在台阶上,心又有了一些飘忽,会不会有一天,周紫川来到她面前带她离开?像是很遥远的事!她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怎么,她没答应你?” 周琦垂头丧气的出了冷宫,调侃的声音冷冷响起,他撇撇嘴,也不行礼,怏怏道:“碧薇没答应我!” 算她聪明!周恨生暗哼一声。 “皇兄为何要把她关在冷宫啊!冷宫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以后不准再去冷宫。”周恨生沉声警告道,他不许别的男人去招惹她,她只能属于一个人! 周琦皱着眉头:“皇兄,这又是为何?” “不为何!”以他的权威,根本不需要任何缘由! 周琦不满的翻了一个白眼:“可是我想见碧薇了怎么办?” “不许!” “可是——” “没有可是!” 他看了眼冷宫紧闭的门,是,冷宫的境况他知道,但她该为她的放纵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背叛他的代价! “王德,皇后可是邀朕到长安殿用膳?” “是,皇上!” “走!去长安殿,皇后虽然不讨喜,但那个云絮,朕倒是挺喜欢的,尤其是那支霓衣曲,真真如天上乐曲,让朕如痴如醉啊!” 王德偷偷笑笑,回头瞥了眼,应声道:“皇上,那云絮当初亦在册封的名册内呢!” 名册,他冷嗤一声:“名册上的女子,可皆是精挑细选的,当时朕挑的眼花缭乱,不然早选了这个云絮了!” 王德不再说话,若真如他口中所说,此时的他又怎会出现在冷宫前呢?皇后也好,云絮也好,怕皆不是他想要的!当初,新纳雅妃是为子嗣起见,但如今这个冷宫里的舒碧薇,有点不一样!他很聪明的选择了缄默!帝王之心本不由人猜测太多,何况如潭的深宫,能选择苟且喘息,便绝不会溺水! “本宫都不记得皇上最后一次到长安殿是何时之事了!”此次,虽可算是短暂的停留,但内心里仍是极其澎湃的,她是皇后,但也是一个寻常女子。慕容岚抿了口茶,压了压心中的窃喜:“云絮,舒碧薇怎样?” “回皇后,不过一般而已,想来皇上只是一时迷恋。”云絮笑笑,还从来没有人能抵抗她的魅力,皇上也不例外。 “嗯,云絮还是多用些心思,皇上从来没在一个嫔妃的宫殿逗留过如此之久。舒碧薇如今虽在冷宫,皇上接她出冷宫是早晚的事,到时怕是宠爱有加无减。” 云絮暗笑,想起她的毫无仪态,有些不屑:“皇后,一个如此粗俗的女子想来不能长久!” 慕容岚疑惑的看着她,云絮颇有些得意的将冷宫所见娓娓道来。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絮,舒碧薇的清雅不可小觑,别因一时所见蒙蔽双眼,小心应付。” 云絮点点头:“云絮明白!” “那个雅妃,也该好好对付。趁如今舒碧薇仍在冷宫,你尽快获得皇上的宠爱,本宫忧心一旦舒碧薇离开了皇宫,她与舒翎羽联手夺宠,即便以你的容貌也难得长久!” “皇后,姐妹争宠一事常见诸于后宫,联手夺宠可是少见!” 慕容岚摆手挥退她,摇头笑笑,云絮虽貌绝天下,但历练不多,深处后宫,没有永远的对手,没有永远的姐妹,唯一不变的是无常的君恩!聪明的人会用尽一切手段获得想要的东西,哪怕与敌人联手,而一旦成功,那么剩下的就是扫清障碍,哪怕那障碍是至亲的人! 幸运的是,她就是那样一个聪明的人!而很不幸,云絮遇上的是她! “皇上自长安殿而来?”当带着酒香的唇留恋在她的脖颈,她依然不徐不疾的抄写着经书,语气愈发凉薄:“皇上不嫌青绮宫乏闷么?妾身以为长安殿里的云絮姑娘此刻正为皇上抚琴呢!” “青绮宫确实是乏闷了一些!不然你又怎会每日里都在抄写经书?” 她笑了一笑,搁下手中的笔:“妾身抄写经书并非因乏闷,而皇上到青绮宫却是因为乏闷!” 每一天他都会到青绮宫,很多时候默默喝着酒,那日的狂热却从未再有,仅止于简单的亲昵,夜深后会在她熟睡之时悄悄离开。她不再多问,也不在他面前提起碧薇。 “你倒说说,朕到青绮宫怎是因为乏闷?” “皇上明知顾问!不过今日又另当别论了,皇上如今可是有一个国色天香的佳人了!” 他漾开温和的笑,返身坐下:“确实是国色天香,让男人失魂落魄的一个女子!” “那皇上还在犹豫什么?” 脸上的笑倏然僵硬,他微眯起眼,有些不悦:“你以为朕在犹豫什么?” 舒翎羽垂眸收拾着,并不再说,他是最说不得的! 她不出声,他的眼神却开始迷茫起来,自嘲的笑笑:“是,如此国色天香的一个女子,朕还在犹豫什么呢?” 她只会抗拒他,只会拒绝他,只会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她回应着周紫川的情,享受于周琦对她的好,独对他,不屑一顾!哼,他遽然起身,沉着脸出了青绮宫:“王德,接云絮到御阳宫!” 王德动了动嘴唇,有些疑惑,还是应道:“小的这就去!” 深夜得愿进得御阳宫,她并不行礼,款款走向他,娇声唤了声:“皇上——” 他滞了一滞,眉目如画、神若秋水,一身翠绿的裙子,在柔和的宫灯中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紧紧搂住她,迅速堵上她的朱唇,大口xr起来。 云絮脸颊微红,略显羞赧,微闭美目,激情来得莫名其妙,却是她所愿,唇齿间终荡出扰人心魄的呻吟声。 他紧抱着她,她身上的醉人气息让他更是失控,双掌在衣襟内肆意搓揉着,几乎是粗喘着气将她扑倒在床榻上,粗鲁的扯开她的衣衫。 有着女子的矜持,但她在迎合着他,她所知的是全力的去取悦他,当赤袒袒暴露于他的火热目光中,她不由娇唤一声:“皇上!” 秋眸迷蒙之际,却感到他缓缓停了下来,纤手勾上他的脖子,泰然送上红唇。 他不再动,就这样看着她,突然起身,略整了整锦袍,匆匆出了内殿。 云絮躺在床榻上,失落的望着头顶的纱帐,想不通他为何就此而去。 王德干咳一声进了内殿,瞥了她一眼:“云絮姑娘,皇上说了,今晚姑娘可以留在此处歇息。” 云絮拉紧衣衫:“德总管,皇上去哪了?” 王德摇摇头,心下叹了口气:“皇上去他想去的地方,姑娘莫再追问!” 柔媚的月光溢满床榻,洒在她恬淡的脸上,他深吸口气,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抚上她的脸,低头而下,密密的吻轻柔的落在她莹洁的脸上,颤栗之余,湿滑的舌在粉唇逗留片刻滑了进去,在她嘴里轻轻蠕动。 舒碧薇强抵着困意,睁开迷糊的眼睛,头上的俊脸如冷水般将她泼醒,她不满的别开脸,狠狠的推开他,急急起身躲到一边。 周恨生叹了口气:“碧薇,别这样对我!” 她紧咬着颤抖的牙齿,防备的瞪着他。 “碧薇——”他硬是将她颤抖的身子锁在怀里,感觉到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突然之间有种无措,捧起她的脸,那迷蒙的双眸在歇力控诉着他:“告诉朕,朕该怎样做?” “别碰我!”她咬牙切齿道。 周恨生怔了一下,缓缓放开她,见她迅速的蜷缩在床角,心倏的刺痛了一下,当日的他就是猛兽,如今的她坚硬的竖起身子的刺,只想要远离他!不,他不准! “朕困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其实他不困,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身上的躁动是有多难耐,他突然间懊恼起来,云絮并非不能带给他激情,但就是突然之间,他就想离开,莫名其妙的想要见她,而她却一点不领情。腹内不停冲撞的热流让他很是难受,但此时绝不能再逼迫她,他暗暗压了压躁动,若无其事的躺下,扯过薄被覆在身上,睨了她一眼:“朕又没想对你怎样!躺下!” 她紧握着双拳,泪眸垂得更低,一动不动。 “舒碧薇,别让朕再说一次!”他已经如此低的口气了,为何她还摆出一副决绝的姿态,吐出的话陡然严厉起来。 厉声让她不由自主的又颤了一颤,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朕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他还是再次妥协了,心里头却更不舒服起来,明明是她错在前,怎到了最后,又是他的错呢? 第93章 爱恨两茫茫其一 想着,长手一伸,直接将她拽着躺下,紧紧的锁住挣扎的她:“你再乱动,朕可不能保证什么!” 这一句话还是极其管用的,她突然僵直了身子。 周恨生幽幽叹了口气,一手搁在她的腰际,放低声音:“别再惹朕,明日朕要上朝!” 她吸吸鼻子,小心翼翼背转过身,紧攥的拳却仍没有松开,仅是如此,她仍然感觉到恐惧的颤栗。听得他的呼吸渐渐匀畅下去,她微放松双拳,睁着眼眸,直盯着一方木窗,苦涩看着暗夜慢慢过去,天渐渐清亮。 “皇上!”双眸甫困乏得阖上,房外传来王德的声音,带点小心翼翼:“皇上,该上朝了!” 周恨生微动了动,半撑起身子,凝视着背对着他的她,整整一夜,她似都没动一动,探手理了理她垂落的发:“好好睡吧!” 身边的温暖终于落空,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极轻的关门声,而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深深的呼了口气,动了动已僵硬的身子,彻夜的提心吊胆令她疲惫不堪,瞧了眼身旁留有余温的位置,冷笑一声,幽幽阖上眼眸。 慕容岚赞许的看着她:“云絮,本宫确实没看错你。才几日功夫,皇上就接你去了御阳宫。要知道皇上一般不让嫔妃留宿御阳宫,舒碧薇是第一个!” 云絮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实话,听得她所说,募地一惊:“皇后是说,舒碧薇曾在御阳宫过夜!” “正是,当日的她双目尚失明,皇上已留她在御阳宫过夜!”慕容岚幽幽点点头,这也正是她之所以觉得舒碧薇不可小觑的缘故,如今又将没有任何封位的舒碧薇送到冷宫,她真正感到了危险!所有云絮才会出现在长安殿,不然,她又怎会平白无故再给自己加多一个对手呢? 不知她心中的计较,云絮心下尽是不祥的预感,昨夜他匆匆离去,莫非是去了冷宫? 慕容岚笑笑,柔柔的牵上她的手:“如今,有云絮在,区区一个舒碧薇有何可担忧的。云絮要趁此机会好好抓住皇上的心。” 云絮微微一笑,轻声答道:“是!” 她不信不如那个粗俗的舒碧薇! 周紫川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字,仅仅是看着那个名字而已,就能让他的心充溢着温和,眼神充满柔情,这种不可思议的感情如今却成了他的羁绊! 盛世繁锦,霓衣翩跹!心忽震了震,那支霓衣曲—— 云絮!想起云絮,他有些不安,他不否认,云絮是个艳色绝世的女子,那样的一个女子,几乎让人无法抗拒。 所以昨夜云絮留在了御阳宫! 对于后宫的事,他素来不怎么过问,但自她再次进了宫,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要知道后宫的一切,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他可以完全无视十多年前的过去,但那道圣旨、皇贵妃的身份确实震撼了他,只是如今宫里的他还会再提及么?他的忽冷忽热让人难以捉摸。 而且有了一个云絮,可以预料的,她会有怎样的境遇,一直在想,她很快会离开冷宫,如今足足有一个月,她仍在冷宫! 碧薇,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想去带你离开冷宫、离开皇宫,但我真的做不到! 舒碧薇瞧着低垂着的头的他,不似先前送饭的宫人,防备的盯着来人:“你是谁?为何今日是你送饭?” 噗嗤一声,他笑了出来,抬起头看着她:“你说我是谁?” “七王爷?” “好不容易买通了送饭的宫人,不然我还真进不了冷宫了,皇兄将冷宫看守得还真是严呢!”周琦挠挠头,笑呵呵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走,我们进房去吃,别又被皇兄抓到。” 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房,一一将篮中的美食摆上桌案,最后竟捧出一壶酒:“这可都是我为你准备的!” 舒碧薇瞟了眼桌上的美食,吞吐道:“七王爷,这里是冷宫!” “冷宫就冷宫呗!我又不是没来过!”周琦一把将她按坐在桌案前,提起酒壶摇了摇:“这可是我从三哥的辰王府偷来的,三哥极是爱这酒了!” “七王爷,你不该在这里的!” “皇兄来得我就来不得?!”周琦不满的堵了她一句,提壶倒酒:“何况我对你这么好,我还从未对别人这么好过呢!你怎么厚得下脸皮赶我走?”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见送到唇边的酒,蹙眉别开脸:“我不喝酒!” “一杯酒而已!”他举起杯,幽幽的晃着杯中的酒:“三哥曾说过,酒是天下最美妙的东西,我觉得确实也是如此呢!酒可以让你忘了一切,让你醉于其中不想醒!” 见她仍皱紧眉头,周琦极力的说服她:“冷宫如今就我们两人,怕啥,有天大的事我担着!喝——” 舒碧薇倔强的摇摇头,周琦已将杯中酒灌入喉咙,长长的仰头呼了口气:“如此美酒,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迟疑的看着杯中的酒,酒的清香散逸而出,有着刹那的恍惚,握起酒杯:“我只喝一杯!” 周恨生瞧着两人醉醺醺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言乱语,脸刹那乌黑,不知该掐死他还是掐死她。 “王德,送七王爷回去,禁足一个月!” 王德捏了一把汗,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周琦出了冷宫,叹了口气:为何他老是喜欢招惹不该去招惹的人呢! 周恨生直盯着拿起酒壶拼命往嘴里倒着酒的她,仅剩的一点酒未入口却滑过她嘴角,沿着脖颈而下,许是感到清凉,她疑惑的抬手抚抚脖颈,轻笑出声。 举手投足,带着浓浓的醉意,一番无辜娇态,煽情至极,他咽了咽口水,当她再次勾唇一笑,脑门轰然一响,压抑已久的欲望喷涌而出,猛地抱住她,舔上她嘴角,淡淡的酒香混合着她的清甜强烈的扰乱着他的心。 她虽醉得迷糊,但那放肆的动作却让她遽然防备,不满的欲推开他,却浑身无力:“你是坏蛋,不要这样对我,他会杀了我的!” 他微皱眉,附在她耳边:“碧薇,是我!我不会杀你的!” 迷蒙的双眼望着他,眼中的他一片迷糊,她拼命的摇摇头,双拳噼里啪啦落在他胸膛:“你是谁?放开我!放开——” 知她醉得凶,他并不跟她理喻,直接封堵住呢喃的唇,横抱起不安分的身子,放在床上:“碧薇,给我!” 在她意识迷糊的抗拒中,浓浓的渴望引领着他开始狂野的恣采馥蜜,虽来得狂热,却小心抑制着不造成大的伤害。 瞬间的清醒中,她瞥见他的脸,低低喃了声:“我恨你——” “舒碧薇,不许恨我,听见没有!”他紧抱着她,一遍一遍说道,直到她无意识的“嗯”了一声,他才作罢。 皓月慢慢在夜空中爬行而上,她踩着一路纱灯笼散射出宁静、柔和的光晕而行,远远瞥见冷宫外墙角处蹲着的人,她一阵奇怪,蹑步而前。 “你在干——” 刚张嘴问出口,她已被捂住嘴,舒翎羽惊讶的看着朝自己示意安静的柳雨丝,眸睁得大大的,待柳雨丝放开她,小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未等柳雨丝回答,只见他翩翩出了冷宫,香肩抖了一抖,原来他在冷宫! 见周恨生走远,柳雨丝长叹了口气,摇摇头:“你是来找碧薇的么?” “我来看看她!”舒翎羽点点头,她不想又是那样,留在青绮宫内等待他的到来,她离开了,他也没来! “走吧,我们进去!” 她却迟疑了,就想那样走开,回到青绮宫,不管他来不来,她都等。 “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回青绮宫吧!” 柳雨丝那双眸亮得她的心发慌,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坦然和了然,她微微一笑:“我要进去看看她!” 冷宫门前,两人虽道明身份却还是被拦下:“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冷宫!” 正僵持着,只见一个宫人急步而来,附在守卫的耳边说了几句,守卫迟疑的让了道,宫人尖声提醒:“雅妃娘娘、馨妃娘娘,德总管让小的带句话:冷宫阴寒,不可久留。请!” 舒翎羽虽疑惑,但见柳雨丝已迈步进了去,也不多想,随她进去。冷宫清冷的吓人,除却一盏摇曳在屋檐下的宫灯,便是无边的月色。 她未到过冷宫,只跟着柳雨丝走。 “这里便是!” 甫一进门,一股浓烈欢爱后的味道夹杂着淡淡酒香迎面扑来,她极不自然的别过脸去,遇上柳雨丝探究的目光,微咬唇,抬步朝里而去。 房内并未点灯,只有淡淡的月色,布置极其简陋,一眼过去,床榻上空无一人,隐隐却听见低低的抽泣声,循声而去,只见她蜷缩在角落里,心头一酸,眼泪噗噗直掉:“碧薇!” 舒碧薇怔了一下,嘶着声唤道:“翎羽!” 舒翎羽冲上前抱住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别哭!我在这里!” “翎羽,带我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清水庵去!”说着,眼泪汹涌而出:“师父她们——” “好好好,我们回清水庵,不留在皇宫!”舒翎羽抬袖擦着她眼角的泪,从不觉得舒碧薇有多娇气,也不觉得有多脆弱,如今,却可以感觉到她的恐惧,清水庵出事至今,这算是第一次真正的相见:“碧薇,你还有我!我在这里!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们说好的不是吗?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柳雨丝坐了下来,微叹了口气:“冷宫不可久留!” 舒翎羽咬了一下唇,捧起她的脸,吸吸鼻子,严肃道:“舒碧薇,离开冷宫!” 她扬着泪眸,摇摇头,她知道她要离开冷宫意味着什么,她不想。 “舒碧薇,你不想为师父她们报仇吗?要为师父她们报仇就要先离开冷宫!他要什么你都给他!我只要你好好的!” 慕容岚不可置信的看着莺红,颤声的重复了一句:“你是说皇上去了冷宫?” 莺红点点头,咽咽口水,点了点头。 她狠狠绞着双手,这几日他绝口不提册封云絮为妃的事,如今竟然去了冷宫,凤眸疑惑的看向低垂着头的云絮,良久,开口问道:“云絮,皇上那日在御阳宫可有要你?” 云絮脸一红,甚是娇羞,低垂着眼眸,也不再隐瞒:“皇上当时都已——,突地莫名其妙离开了!” “如此看来,舒碧薇离开冷宫指日可待!” 云絮柳叶眉微皱,颇感不解:“皇上怎地会喜欢上舒碧薇此等粗俗的女子!” “本宫已提醒过你,舒碧薇绝非你当日所见那般不堪,当日赫哲国三王子带她参加晚宴是,她一身淡雅脱俗不知招惹多少男子的目光,只怕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后——” “罢了,以后多花些心思就是,此事急也急不来!” 云絮盈盈福身:“是!” 第94章 爱恨两茫茫其二 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冷宫,冷宫确实很“冷”,没有一丝生气,除了送饭的宫人外,便再也见不到其他人,整个冷宫空荡荡的。 在冷宫,已有一个月了! 微风飘送来花的清香,她绕到冷宫的东北角,可以直通紫陌宫的墙洞已被堵死,她抬头望着自紫陌宫探出的树枝,那是棵桂树,缀着点点小花。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朵随风飘下的花,微微一笑,略一反手,花从指间滑落,心里生出了一丝羡慕,落花虽困锁于深宫,却可以解脱,而她何时才能解脱。 当初若依了师父的意思就好,侍奉佛前才真正是种解脱啊! 他负手而立,默默看着独自赏玩的她,姿色绝不是出色的那一种,但她身上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他流连不已的味道,或者就是他们所说的神韵。 见他缓缓走向她,王德微低了低头,极是体贴的转身而去,这下他得在冷宫待一些时候了。 饶是心里头在告诫自己,瞥见锦衣衣摆时,她仍是心悸的往后退了两步。 “朕以为你又要将朕驱逐出去!” 若说他卑鄙,或许有一点,不然也不会在她醉酒之时将她吃了个干净,而她,在酒醒时,极强烈的表达了她的抗议,直直将他逐出冷宫。他是不跟她计较的,毕竟得了便宜的是他自己! 不,她宁愿是他将她驱逐出皇宫,两手绞在一起,她的眼神复杂起来,舒翎羽告诉她,他想要什么都给他,但是她给不起! “见朕真的如此为难?”他握住那绞着一起的手,缓缓松开,顺势将她搂进怀中,唇袭向她脖颈:“喜欢朕这样对你吗?” “放了我!让我离开皇宫!”明知不可能,她仍是乞求道。 周恨生皱眉:“你就这么不愿成为朕的女人?” “皇上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我要先给清水庵一个交待。” 单挑了下眉,心头涌起一丝雀跃,他紧紧抱住她:“清水庵之事,朕会彻查,不准再提离开皇宫之事!” “可是——” “不许可是!回兰心苑!” “我——” 周恨生趁虚而入,深深探入她口中的香甜,这个女人,不能让她得寸进尺。 “姑娘,这是宫戒处的教导姑姑梅姑姑。” 舒碧薇刚回兰心苑,才跟绿袖搭了几句话,便见王德领着一个女官前来。 她打量着梅姑姑,极是不解。 王德笑笑,继续道:“姑娘还是得学些宫中礼仪,梅姑姑会教姑娘的。” “可不可以不学?” “这是太后的意思。姑娘若真觉得无趣,迟些跟皇上说就是。不过今日还是先学着就是。” 王德擦了擦冷汗,吩咐了梅姑姑几句,忙告退出了兰心苑。 她回兰心苑不过一会,怎地太后便请来了梅姑姑?太后的意思?当初偷偷将她带出皇宫已让她极是疑惑,但当时的她只简单的抱着一个想法,没去想任何后果,就那样答应离开了!太后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她是谢家之后吗? “梅姑姑。”舒碧薇托着腮盯着梅姑姑好一阵:“梅姑姑,你能不能跟太后说我已经通晓这些礼仪了呢?” 梅姑姑诧异的看着她,就连上次教导雅妃,雅妃就算再不耐烦也没说出这句话,她干咳一声:“姑娘,这是每一个嫔妃都要学的。” 秀眉扬了扬,她扯起一个淡笑:“姑姑既称我姑娘,就知道我并不是嫔妃,那就无须再学了。” 哈哈,刚踏进房的他听得这句忍不住大笑出来,他摆摆手,挥退呆愣的梅姑姑,趋前抱住已窘迫的垂下头的她:“怎么,你是怪朕不封你为妃,还是真不想学宫廷礼仪?” 本皆是无谓的东西,她抬眸柔柔看着他:“皇上想要我学宫廷礼仪吗?” 其实还有一句,他想要册封她为妃吗? 他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轻啄了下她的唇:“你不想学的话,那就不学了,朕这就去跟母后说说!若是——” 他幽幽停下,手缓缓滑过她的脸颊:“若你怪朕不册封你为妃,那么告诉朕一个理由,可以册封你为妃的一个理由,不然朕真要好好考虑一下!” “皇上整日里操劳国事,何必为微不足道的事多费心神呢?” 他浅浅的勾起嘴角,她,开始顺从于他了,他不以为这是屈服,反而是较真,眸中透出一丝欣赏,却只是直接转身,懒懒的丢下一句话:“朕去永福宫找母后说说,免得母后总是折腾那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舒碧薇,朕倒想看看,你要怎样和朕较真,你能耍些什么手段! 见他果真迈步就出了房,她只是笑笑,唤来绿袖:“绿袖入宫多久了?” 绿袖微皱眉,掐上手指:“回姑娘,差不多有八年了。” 八年啊!连一日尚觉漫长,八年又是多悠久的日子呢?她调了调气息:“能给我说说宫里的事吗?” 绿袖虽有些奇怪,但还是把她所知道的一点不漏的告诉了她。 她轻吐口气,依绿袖所说,皇宫暗下真是风起云涌,最大的对手应该就是皇后和贵妃了,当然她的对手还有他。 王德看着紧闭的大门,抹了一把冷汗:“皇上,不如去别处宫殿歇着吧!” 周恨生绷紧脸,冷冷道:“叫门!” 不过只在永福宫多待了一会,又在凤秦宫批改了下奏本,本已是倦得很,这个女人竟然将他挡在兰心苑外!舒碧薇,你好狠的心! 没费多少劲,兰心苑的大门徐徐打开,绿袖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周恨生,脸纠紧:姑娘,你害惨我了。 周恨生呼了口气,推开门,低垂的帘幔后,秀丽的轮廓隐约呈现,怒火冉冉而起,她一定是故意的。 隐约中听得声音,舒碧薇不满的嘟喃一句:“别吵!” 慵懒的声音,如耳边呓语,不由心生异样,掀帘而进,一手开始解着锦衣。待到床前,只见她横睡于正中,极是舒坦的模样,稍顿了顿,未有其他动作,只推了推她:“往里去一点!” 舒碧薇不舒服的唔了一声,眼也未睁,只象征性的动了动身子,实则一点位置都没挪! 周恨生缓压了压口气,妥协于她的目中无人,侧身躺下,一手撑着头,凝视着沉睡的她,久久,深沉的勾起嘴角,舒碧薇,朕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会和朕怎样较真了! 舒碧薇一眼不眨的看着他:“是你!?” 苏水哈哈一笑,捋捋胡子:“十多年了,想不到你竟记得老夫,真是老夫的荣幸哪!看来老夫与你确实有缘哪!” 她咧嘴笑笑,与绿袖随便在皇宫走走,竟遇上他,初时觉得似曾相识,经他提起山径方想起他是何人,不由生起了一些亲切:“你怎么会在皇宫?莫非你是——” “不不!”苏水忙摇头:“我非皇亲国戚,乃国师也,掌管宗庙礼仪,今日进宫进谏皇上!” “国师!?”舒碧薇微皱眉,想了想,宛然一笑:“原来如此!” 见他只笑不语,她微微欠身:“以前得罪之处,还请国师勿介怀,国师请!碧薇先行告退!” 苏水淡笑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摸着胡须,不住的点头。 “想不到国师在朕的皇宫竟也能找到旧识!”周恨生悠然从假山后面走出,他们的一句一话丝毫不差的落入他耳里。 苏水微颌首行礼:“曾有过几面之缘。” “哦?!”周恨生扬眉:“国师所说的清水庵故人莫非就是她?” “正是!” 周恨生轻笑:“国师对她还真是上心啊,为了她亲查清水庵之事。不知国师查的如何?” “倒有一些眉目,等事情明朗些,微臣定向皇上细禀。”苏水沉吟稍许,拱拱手:“皇上,雅妃与舒碧薇一事老臣略有所闻,恕老臣斗胆,她二人是因何而进宫的?” “国师有话直说便是!” “皇上,这舒碧薇乃先尚书大人之女,其娘亲生前将她送至清水庵,有意让她削发为尼,如今却——”苏水干咳一声,微撇开目光:“老臣以为其中有些——” “这可全得归功于太后啊!” 云絮望着一袭霜色纱裙的她,静静伫立着,默默注视着天空,衣袂随风轻扬,浸透着一股出尘之气,与当日冷宫所见确实有着万般不同,心下暗暗埋怨自己,她确实大意了。 “哟,还真是碧薇姑娘啊,本宫还真以为看花了眼了。” 娇呼传来,她收回心神,回过眸,暗吃一惊,急急跪了下去:“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绿袖随着跪下,大气不敢喘一个,忧心着皇后又要为难与她。 “起身吧!”慕容岚面带笑容,心中却恨的咬牙切齿:“碧薇得皇上圣宠,若因本宫而折腾了碧薇,皇上怪罪下来,本宫还真是担不起。” 正欲起身,忽闻这句话,她又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碧薇无知,若有冲撞皇后娘娘之处,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责罚?”慕容岚轻哼一声,责罚谁人都好,唯独责罚她不行,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她不能动手,至少现在不能。 “碧薇自见到皇上,惊为天人,心生爱慕,一日不见皇上便心生绞痛。”舒碧薇手抚上胸口,一脸痛苦:“皇上宽宏慈悲,不忍见碧薇受此折磨,才留宿兰心苑,因此这些日子乱了规矩,碧薇请皇后娘娘责罚!” 慕容岚见她的表情真真切切,不似做作,不禁微蹙眉,微伸手:“起身吧。” 她再三谢礼,缓缓起身,眸光掠过慕容岚身边的云絮,皆是惊艳:“云絮姑娘可真是倾国倾城哪,这些天,皇上句句不离姑娘,夸姑娘是仙女下凡,美艳绝伦。” 云絮不知有多真,但见她煞有其事,不由也是心花怒放。 慕容岚打量着舒碧薇,点了点头:“舒碧薇,本宫倒真是有些喜欢你了!云絮,走吧,本宫还要回宰相府一趟呢!” “恭送皇后娘娘!” 她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舒碧薇一眼,微吸口气,舒碧薇,若你不是太后安排进宫的,或许本宫可以容下你! 第95章 爱恨两茫茫其三 “姑娘!”绿袖松了口气,起了身,她是惧于皇后多过于皇上:“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舒碧薇不置可否,撇撇嘴:“莫不成绿袖还想挨一巴掌?” “肯定不想!姑娘,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皇后——” 舒碧薇一把捂住她的嘴,摇摇头:“走吧,我们回兰心苑!” “清水庵之事查得怎样?” “回皇上,此事可能真如皇上所料,牵连甚广,小的越往下查越是迷雾重重,怕是得费一些时日!” “继续查!” 全福恭敬应了声。 稍迟疑,周恨生抬手唤住全福,吩咐道:“全福,你再派一些人去查云絮、舒翎羽、舒碧薇的底细,不要放过任何疑点。” “是!” 他轻哼一声,舒碧薇的身份一直是母后的一面之词,如今国师又提及她的身份,突然想要知道更多,而不仅仅是这些皮毛之事。而舒翎羽,亦是绝不能忽略。至于云絮,估摸着与慕容岚脱不了多大的干系。 慕容岚,慕容丰,朕早晚要将慕容家扳倒。 待全福告退出去,他又兀自沉吟许久,忽淡淡问道:“王德,依你之见,朕该不该纳云絮为妃?” 慕容岚安排云絮进宫,无非是这个目的而已。 王德吞吞口水,弓下腰:“皇上自有主张,小的不敢断言。” “让你说就说,何必磨磨蹭蹭。” “皇上!”王德瞄了一眼他绷紧的脸,微吐了口气:“皇上若纳云絮姑娘为妃,有朝一日说不定能为皇上成事出一些力。” “若将她指婚给周紫川呢?” “这……”王德乍惊一下,吞吐道:“皇上若将云絮姑娘指婚于瑞王爷,倒不是不可,只怕会生出些事端。” “朕倒是觉得,郎才女貌,两人是再合适不过了!怎会生出事端呢?” 王德不再吭声,低下头去,其实他心里头该是明白的,而将云絮指婚给瑞王爷的用意,恐怕是因她啊! “罢了,回兰心苑!” 王德痛快的应了声,猛然震了震,是“回”而不是“去”,一字之差,其中的含义可是截然不同,不由抬眸看向他。 周恨生微皱眉,即时反应到话中之意,掩饰性的干咳一声,大步出了凤秦宫。 兰心苑外,一个小宫人正候着,见他翩翩而来,忙上前行礼禀报。 听完宫人的禀报,淡淡笑意慢慢爬上他的嘴角、眉梢,但仍是怀疑的问道:“当真如此?” “小的绝不敢有瞒皇上!”小宫人擦擦汗,他可是描绘的惟妙惟肖啊。 王德朝小宫人挥挥手:“下去吧,此事不可与人提及!回头赏你!” “是!谢皇上!” “惊为天人,心生爱慕,一日不见心生绞痛……”周恨生摇摇头,舒碧薇你可真会说谎,在兰心苑倒没见她怎么爱慕,倒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看她说得有几成是真?”周恨生瞥了一眼王德,问道。 王德笑笑:“小的不敢妄自猜测。” “看来朕多虑了。”原以为她初次离开兰心苑,必会遇上些为难,让王德派人暗中跟着,却不想她倒是挺能哄人的,且不管她说得有几成真,他听了真的是心花怒放:“舒碧薇,真是小看你了!” 王德偷偷笑笑,洋溢在他脸上的笑意是如此耀目,也就不奇怪,他说的是“回兰心苑”了!如同是属于他真正的一处宫殿!或许拿寻常百姓的稀松平常的话来说,兰心苑如他的家,他是回家而已! 他注视着坐得笔直的身影,摇摇头,舒碧薇,你说的和做的是全然不一样,两手环上她的腰:“想朕了吗?” “今早才见皇上啊!”她搁下手中的笔,有些局促的想要扳开他的手。 “不准动!” 一声令下,她乖乖的停住了手,讪然笑笑:“皇上不累么?” 她又开始降低自己的姿态了,倒是想看看她能屈服到怎样的一个地步,两手环她站起身,直将她的身子紧紧贴紧着他:“朕现在不累,不过稍候定会累了!” 舒碧薇几乎僵在那里,不因他颇具含义的话,只因那滚热的让她无处可躲的气息,脸深深的埋下去。 “看着朕!” 好一阵手足无措,她缓缓抬起头,猝不及防,他的脸便欺了过来,只能急于应对,方能得一些顺畅。阻止不了,自他身上传来的热流涌遍全身,她只感到全身软绵无力,似要倒下。 待觉凉凉的手探入肌肤,她募然一惊,人已在床上,头顶的芙蓉帐强烈的刺激着她的眼眸,她遽然推开他,缩起身子,这一回,她确实做不到。她记得,很清楚的记得,他在这里曾对她做了什么! 周恨生滞了滞,叹了口气:“碧薇,别怕我!别再这样折磨我!把你完整的交给我!” 她诧然的看着他,不再是朕,那柔下的口气仿若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双眸有了一丝朦胧。 “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可以喊停,但你不能现在拒绝!”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再次将她困在怀中,由着她抗拒,却更进一步的温柔攻陷,直至完全瓦解她的惊惧。 一步一步,他小心翼翼,终再无彼此之分。 他真的累了,静静的睡着;她也累了,但她始终无法入眠。 轻轻起身,披了件外衫,光着脚丫走出房。 周恨生浅眠,她起身之时便醒了,当掩门声传入耳际时忽有种不安,当那一天他把她扔进冷宫时,他发现他做了一件对自己最残忍的事,每一天他都想着她,看着舒翎羽,他会看到她的影子,这个女人勾惹出他疯狂生长的情焰! 他忍受不了周紫川对她的温柔,她只能属于他。舒碧薇,你若再让谁碰你,朕绝不饶你! 他坐起身,踱步窗边,静静看着抱着双膝坐在园中的她,清澈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给她笼上一层氤氲的美。良久,她仍是不起身,他无奈摇摇头,走了出去,方抱起她,却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碧薇——” 她的脸埋在他怀中,眼泪沾湿他的胸膛。 他只静静抱着她,由她默默哭着,由她沉沉睡去,原来除了欲情,他还深切的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一种叫心痛的东西。 “妙心可好?” “还好,天天跟董观闹着要见你们!” 两人并排而行,中间是极其适当的距离,问了一句,答了一句,似没有什么可再说。永福宫近前,她放缓脚步,轻启唇:“瑞王爷今日是特地到永福宫来请安的吧?” 他不否认,低应了声:“是!” “我所知道的和瑞王爷知道的相差无几,碧薇很好!”她浅浅叹了口气,至少现在不差,只是要她那样承欢于他,定是有些为难了吧! 是,她很好,而自己是不该再问起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他不能去兰心苑,不能见她。他以为不再让人详尽的汇报她在宫内的情况,就可以慢慢放开,但真的太揪心。 舒翎羽停住脚步,侧身朝他行礼:“瑞王爷请!” 走了两步,又稍顿:“有劳瑞王爷安顿好妙心,我和碧薇定感激不尽!” “我想见她!” 她深吸口气,何必呢?连她都难于见到碧薇,何况是他呢?她转身定定看着他:“瑞王爷还想碧薇再次被送到冷宫吗?” 周紫川脸色突变,嘴角的肌肉跳了跳,迈步就走,如果再见她会带来这样的结果,不如不见! 舒翎羽望着那伟岸的背影,不要怪我太残忍,碧薇和你之间终是欠了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始,已到幻灭的尽头。苦就苦在,你是当朝瑞王,而碧薇,进的是皇宫! “碧薇——”周琦兴奋的抱住她转了几圈,笑眯眯道:“我就知道能遇见你,你为何不来看看我?” 她的目光不由越过周琦,幽幽看着仍站在原地的周紫川。 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她,当周琦拉拽着他而来时,他只是不想去凤秦宫而已,未想,遇上了她,就那样看着她,眼真的就痴了。 眉眼相遇全是满身满心的纠缠,各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话,埋在心底、哽在喉间,满满的。 “碧薇,想我了吗?我可想你了!皇兄将我禁足,不许我去找你!若不是三哥求情,我现在还被禁足呢!” “谢谢七王爷关心!” 她不做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周琦于她来说不过是个少年,但她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可是对于他,她真的移不开目光!她微微蠕动了下唇,想要问他,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有些话,不说也似是说了,问了也等于没问。 “碧薇,你偏心,你看睿哥哥长得好看就一直看着他!”周琦终于发现两人目色相接的不同寻常,也不掩饰,直接道出他的不满。 轰,着实也是无意的一句话,两人却如雷噬,迅速移开目光,舒碧薇暗咬唇,略微欠身:“碧薇告退。” 相见不如不见。 周琦望了望渐行渐远的背影,探究的看着他,拉了拉他的衣袖:“睿哥哥,你看碧薇的眼神有问题哦!” “七弟,忘了今天遇见碧薇的事!”他不想她再受伤害,想了会,又道:“你知道她的身份,别再给她带来麻烦!” “知道了!”周琦扬扬眉,微嘟嘴:“睿哥哥喜欢碧薇,我也喜欢碧薇!我不告诉皇兄就是!” 舒碧薇决绝的没有回头,她怕,怕会扑到他怀里,再也舍不得离开,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在眼角…… 绿袖心疼的唤了声:“姑娘——” 舒碧薇吸吸鼻子,如果没有错过他,又如何呢? 周紫川,对不起,我终究是身不由己。 绿袖心里微叹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怕是对她上了心了,那是怎样的眼神哪。 即便他们刚未说上一句话,她也知道,在他们心中都听得见对方所要说的话。 只是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虽然有时候她也不明白皇上是真喜欢她还是因为某些原因对她好。 第96章 爱恨两茫茫其四 瞥见远远盈盈而来的两人,绿袖微皱眉:“姑娘,是贵妃娘娘和兰妃娘娘!” “绿袖,我累了,回去吧!”她转身就走,留在兰心苑她感觉到困惑,离开兰心苑又让她更是觉得压抑,她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后宫嫔妃。 她不是她们的对手,也不想去争,亦不屑去争,留在皇宫不是她的初衷。她会离开! “这是第一次,你到辰王府喝酒!”他优雅的斟了一杯酒,推放到周紫川面前:“此乃碧香酒,五弟喝过便会知其妙处!” “原来这是碧香酒!”周琦抢过酒壶,急急倒了杯给自己:“上次在冷宫我和碧薇喝过,真是美酒!五哥,你可别替三哥省着,三哥的辰王府其他的不敢说,独贮藏的美酒堪称天下第一!” 甫提及那个名字,他又黯然不已,举杯就饮。 周洛於摇摇头,悠然为自己倒了杯酒:“五弟切莫贪杯,酒不醉人人自醉!而碧香酒,真的是需细细品尝方得其中滋味!” 他充耳不闻,只默默的喝着,哪管酒的滋味如何,一入喉,皆是烈烈的辣、浓浓的涩! “五弟似对这个舒碧薇挺关注的!”好一会,周洛於开口打破沉默。 见周紫川不语,周琦嘻嘻笑着又拎起了酒壶,插了话:“三哥,我可是很喜欢这个舒碧薇,不过皇兄不准我去见他!皇兄对她可是宝贝得紧呢!” 周洛於也不斥他,由着他而去,只是看着周紫川的眼神更深沉了一些:“舒碧薇在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一直未册封为妃,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知可是因为你?” 握着酒杯的手颤了颤,他艰难的扯起笑意:“皇兄的心思向来难懂,后宫之事更是难理难断!册封嫔妃之事向来由母后和皇兄做主,怎可能是因为我?” 周洛於笑笑,周琦年纪尚轻,诸多孩子心性。而周紫川,不得不说,和宫里的他那样,太过深沉、太难以捉摸,竟连看上的都是同一个女人。 “三哥,告辞!” 当再一杯酒下肚,他猛然起身,也不由周洛於客气挽留,大步出了辰王府! “有意思,确实有意思!本只下了一颗棋子,不想竟牵扯出许多有用的棋子,看来这一局,输不得!” “主公!”他唯唯诺诺近前,压低声音:“三日后,穆兰围场举行骑射比赛,主公可有安排?” “不,时机尚未成熟,不能打草惊蛇!如今舒碧薇怕在后宫树敌不少,你命人密切留意一下,我不想看到舒碧薇有任何的意外!”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 轻轻的掩门声,刚才尚平淡的眸突腾起残忍、暴虐的光芒,本王所失去的一切必将夺回来,本王必将入主太明殿。 谢长清,当年你坏了本王的大事,今日,本王誓在你女儿身上讨回来! “来人!” 只见一个紫衣男子应声而进,他沉声道:“公子那边怎样?” “回主公,公子那边一切按主公的意思行事!” “多留意一下公子,切不可出什么岔子!” —————————————————————————————————————————————— “雅妃娘娘——”月红、月香愁苦着脸,看着急急忙忙换着衣裳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雅妃娘娘,皇上一旦得知,恐怕是——” “别吵!”舒翎羽不耐烦的摆摆手,整整衣裳,这是宫服,她强硬自月红、月香那里搜来的,今日在穆兰围场举行骑射比赛,几乎所有的皇室宗亲、朝臣将士都前往围场,对于她来说,不啻于是个绝好的时机。 “娘娘,没有令牌你是出不了皇宫的!” 两人的心几乎都掉下来,一早得知皇上已出宫前往围场,她直接抢了她们的衣裳,扬言她要出宫。 她满意的看着装扮好的自己,与普通宫女无异,得意的笑了一笑:“月红、月香,你们两个好好在这里待着,若我们能离开皇宫,那么恭喜我们,若我们不能离开,找人救我们!” 我们?!她们不约而同惊呼一声,异口同声的问道:“娘娘,你是想要和谁一起出宫啊!” 舒翎羽挑起眉头,直接用两团白布堵住她们的嘴,幽幽笑了一笑:“你们以为是何人呢?” 在两人的惊慌中,她折身出了房,其实她不知道她们是否能离开皇宫,但不试一试,又怎么能死心?她也并未精心谋划,今日一早,醒来之时,直接就冒出一个想法,何必要留在皇宫呢?既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既然是如此的不情愿,何必再去为难呢? 她轻松出了青绮宫,俨然是宫女的打扮,到得兰心苑更是通行无阻。 当绿袖疑惑的看着她,尚不明就里时,已被她绑住。 “翎羽,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直接将手中的衣服塞到舒碧薇手中:“换上衣服,我带你出宫!” “我——”舒碧薇没有迟疑多久,瞧了眼绿袖,急急换起衣服来。 “姑娘,这可使不得啊!皇上会杀了你们的!” 舒翎羽不满的塞了一团白布到她嘴里,轻哼一声:“什么使得使不得,待皇上知道我们出宫了,我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绿袖出声不得,凄冷的看着舒碧薇,拼命摇着头,当两人消失在她眼前,她只感到无边的黑暗将她重重包围。 “今日艳阳高照、清爽怡人,举行骑射比赛是再适合不过了!哀家有好一些年没有去穆兰围场了,香娥,准备一下,今日哀家高兴,去穆兰围场瞧瞧骑射比赛!”太后幽幽发话道。 见香娥应声而去,两人相觑一眼,跪在那里,六神无主,离开兰心苑不远,被太后逮了个正着。 “哀家见你二人也确实无聊,不如随哀家去穆兰围场吧!”太后睨了她们一眼,轻哼一声:“你们啊,幸好遇上的是哀家!不然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 不知天高地厚!今日骑射比赛,皇上离宫,正是后宫“风云际会”之时,心忧着有心之人对她们下手,因而早早去了青绮宫,不想竟逮到她们私自出宫!见两人仍低头跪着,叹了口气,警告道:“今日之事,哀家当做不知情,若再有下次,不止皇上饶不了你们,哀家也饶不了你们!” “太后,求您,让我和翎羽离开皇宫吧!” 太后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碧薇,如今皇上对你正是宠爱,你还有何不满足的呢?皇上虽未给你任何名分,但不出多久,他可以给你的绝不会亏于你!一旦你二人诞下子嗣,必能享尽天下荣耀!既已进宫就该抛开所有念想,女人,其实也没什么可图的。你们换套便服吧,这身宫服,还真不适合你们呢!” 离宫之事华丽丽的被腰斩,舒翎羽抱歉的笑了笑,牵过她的手,两手握了握,随着太后而去。 骑射比赛每年一度,为朝堂选拔人才所设,比赛设于穆兰围场的校场上,其时已进行了大半,群情仍是激扬。 他端坐于台帐,选拔一事交由周洛於和周紫川,倒也乐得清闲,只是闲得乏闷。 “皇上,不如去骑骑马吧?”王德体贴的建议道,且不说天气怡人,光是穆兰围场灵秀动人的景致,哪怕随便溜上一溜,那种惬意也让人忍不住的赞叹与惊喜! 周恨生斜睨了他一眼,懒懒吐出一句:“朕乏了!” 王德暗咽咽口水,悄悄与陆轩交换个眼色,嘿嘿笑了一声:“皇上若累了,不妨回兰心苑歇歇吧!” 他的唇畔微微上翘,这个王德,知了他的心便来笑他的意,佯作不悦,刚想出声斥几声,只见一个侍卫匆匆前来禀报:“皇上,太后驾到!” 太后?!他微皱起眉,心里头正疑惑着,太后车驾已近前,起身迎了过去。 太后掀帘下了车,环视了眼四周,频频点头:“穆兰围场真是个灵秀之地啊!” “母后怎到穆兰围场来了?” “宫里闷得慌,随便走走!”回眸瞧了垂掩的车帘一眼,轻嗤一声:“还不下车?” 他纳闷的看向车帘,只见舒翎羽掀帘而出,眉微皱了一下,待到舒碧薇露出个头,不由啤了一声:“看来母后确实是闷得慌啊,连到穆兰围场都带着两个麻烦!” 乍听此话,她微愣了一愣,头往回缩了一缩,却又听他厉声道:“下来!” “雅妃,随哀家去歇歇,一路行来,也累了些!” 舒翎羽柔柔笑着点头,笑得有些苦涩、有些复杂,明明那眸光里皆是惊喜,却还要装出不屑,若他得知,她们最初的打算又如何呢?碧薇,我该不该带你离开? 舒碧薇站定,往回退了一步,一手已大喇喇的环上她的腰际:“今早才出宫而已,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见朕了?” “皇上不是嫌我们是麻烦么?” 他勾起唇角笑笑,一手勾起她低垂的脸:“确实是麻烦,而且还是不小的麻烦,适逢朕闲得乏闷,你这个麻烦还可以为朕解解闷!” 舒碧薇伸手推了推他,极不自在,周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想要把自己好好隐藏起来。 看穿她的窘迫,他促狭的挑起眉:“天下人皆知的事,你还有什么可害躁的呢?” 脸倏然一热,她垂下眸去不再出声,只怕越说越让他得了便宜。 第97章 爱恨两茫茫其五 骑射比赛,大部分皆是男子,当太后一行到来,目光都在不知不觉中暗暗投向台帐,却不敢有再多放肆,除了周琦。 周琦本就性格爽朗,年纪又尚轻,自是没那么多避讳,直接冲上台帐相邀:“碧薇,我们骑马去!” 太后微皱了下眉,不做声,倒是王德善意的提醒:“七王爷哟,马的习性倔着呢!若是伤了姑娘那可怎么好呢!” “太后!妾身倒是想去骑骑马呢!”舒翎羽略向太后行礼道,留在台帐太过于压抑,她想忽视那灼灼的目光,但忽视不了,或许骑马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去吧!小心一些!” “碧薇,走!” 舒碧薇瞧瞧周琦,又瞥了眼身旁的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不会骑马!” 率先爆笑出声的是周恨生,他摇摇头:“不会骑马便不会骑马,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碧薇,走,我们骑马去!”舒翎羽腾的起身,一把拉起她,最见不得的是有人笑她,扭头看向周琦:“七王爷,赛赛马如何?” 周琦是一拍即合,哪再管他人,忙先头引路,热乎的让周洛於和周紫川为她们选一匹马! “翎羽,我——” “没事的,我的骑术你还不放心么?可别让人小瞧了去!”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跟上来的周恨生。 “陆轩,选匹乖巧温顺的马来!” 陆轩应声,只一会儿便牵来一匹白马,舒翎羽已是毫不客气,翻身上了马,弯腰朝她伸出手:“上来!” 舒碧薇咬咬唇,不由看了周紫川一眼,顺着舒翎羽的手上了马,两手环上了她的腰。 “七王爷,请!” “就你二人赛马也着实乏味了一些,五弟,好久未曾与你较量了,不如我们也去赛一赛如何?”周洛於提议道,似料到周紫川不会拒绝,脚一蹬,直接跨上马背! “五哥,快,快!”周琦也在附和着催促道。 周紫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先于周紫川翻身上马的是周恨生,他勾起唇畔:“如此一来,朕又怎么能错过?” 这样一来,瞬间翻上马背的已有数十人,是陆轩及几个侍卫。 阵阵马鞭声响起,数十匹骏马在飞奔出去,强大的阵势一出,围场突地沸腾起来了。马蹄哒哒声、驾驾策马声、呼喊吆喝声,让围场众人心情激荡、热血沸腾。 周恨生几人精于骑术,驾驭得倒是轻松,实力也不相上下,而陆轩和侍卫只是极有默契的于两边随行,专为护驾,不为赛马。稍微次些的是周琦和舒翎羽,但两人偏偏又是最招人目光的。 这赛马来得随意,未有明确的界限,只管往前驰骋而去。 耳际烈烈的风呼呼而过,她再压低了下身子,她的骑术倒不是很次,相对于多年的周恨生等人,则要逊色不少。但与周琦相比,她自是要胜一筹,当她的白马领先一步时,她犹似可以听到周琦不满的大叫。 她微眯着眼睛,奔腾于前面的是英姿飒爽的几人,目光追随着他,满腔是郁郁惆怅。 “舒碧薇,你信不信我?” 她高喊着问道,连问两声,舒碧薇方听清楚,更紧的环住她的腰,高声的回应:“我信你!” 舒翎羽笑笑,抓紧缰绳,狠狠的挥动马鞭,紧追前面的几人。 许是因她的孜孜不倦,或说前面的几人有意相让,舒翎羽这一骑很快与几人不相上下,这让舒翎羽更是得意,手下的马鞭挥个不停。 当赶超过几人时,她简直要冲天而去,忽然间,白马不知为何嘶叫了一声,随即高扬起前蹄,差点将马背上的两人甩下马去。 这一突变,着实惊吓了几人,而紧跟身后的周洛於差点受了牵连,几乎要翻下马去,好不容易稳住马儿,却见白马正狂奔而去,而一旁的周恨生、周紫川已策马追了过去。他拉紧缰绳,嘴畔的笑一闪而过,赛马免不了有马受惊,今日定是避不了,这样才来得有意思些。 “周琦!”他出声叫停准备跟上去的周琦,沉声道:“周琦,别添乱,不会有事的!” “可是——” 周洛於厉声打断:“以皇兄他们的骑术,区区一匹受惊的马不足为惧,你去反而会坏事!” 周琦只想了想,知他所说不差,勒住马,不一会又趋马而行,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面! 舒翎羽此时焦急起来,马儿不知怎的竟突然发了狂,差点就把她们摔下来,现在又完全不受控制,若是自己还好一些,但身后还有一个舒碧薇,只能紧紧的揪住缰绳,以免被摔下来。 “翎羽,小心!”她几乎是歇声喊出,舒翎羽的骑术她知道得清楚,这受惊的马对于她来说自是不在话下,但自己如今却成了拖累,若再如此下去,那么两人都无法保全。 舒碧薇侧眸看向一旁的他,是周紫川,那忧心的神情让她竟觉得殇然,她没侧过头去看另一边的他,不管他是否与周紫川一般忧心,都再与她无关。她笑了笑,舒翎羽,你要好好的! 感觉到腰间的手一松,她一惊,什么也没多想,一手抓住舒碧薇的手:“舒碧薇,不许放手!” 十年日夜相对、相知相惜,怎么猜不透她的想法? “弃马!”周恨生大声命令道,马突然发狂,定是有人做了手脚,已处于癫狂状态,除非它力竭而倒,不然会一直跑下去,而几乎没有让它停下来的可能!他看向另一边的周紫川,只是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周紫川!” 虽没再多说一句,但其时,一切都是多余。极其默契的,两人几乎是同时跃身而起,直扑向白马。一切似乎都停止下来,几个纵身,各自马背揽起一人,向两旁的草地滚去。 烈马嘶鸣声,惊呼声,她只感觉拥着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怔怔看着几乎铁青的脸,怯怯的出声:“翎羽——” “她没事!” 话语一落,他遽然翻身,将她欺在身下,俊脸倏地俯低,唇舌粗暴的袭向她,深深吮吸、翻搅着。 “皇上——” 陆轩急急近前,瞥见撩人的一幕,脸一红,迅速转身,挥退同样有些无措的侍卫,同时挡下了跟上来的周洛於和周琦。 “瑞王爷、雅妃娘娘!”陆轩略一拱手,见两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周紫川艰难的自那柔情中移开目光,看向依然不歇的朝前狂奔的白马,命令身旁的侍卫:“射杀白马,好好检查一番,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侍卫刚应声而去,他已翻身上了马,扫了眼另一旁,手猛的扯动缰绳,喝了一声,策马而去。 周洛於幽幽看了一眼,笑笑,示意周琦回去,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舒翎羽望着马背上的背影,黯然垂下眸,也许在那一刻,她希望那个人是周恨生,但终究不是,而周紫川,也并没有选择救碧薇,几乎认定他救的是碧薇。其实这样也好! “雅妃娘娘!”陆轩拱拱手,招来一个侍卫,吩咐道:“护送雅妃娘娘回台帐!” 周围的人散去,再没有其他的扰人气息,他也就更肆意起来,当手甫触上她的系带,她已急急抓住。周恨生不满的狠狠吮吸了一口,方离开她的唇,厚着脸皮道:“朕现在还不想对你怎样,也不瞧瞧这里是何地方!” 她虽感窘迫,但还是丝毫不放松的抓住系带。 周恨生轻叹一声,拉着她起身,好好审视了一下,未见她有不妥,方自嘲笑笑:“真该让你们摔死!” 舒碧薇不语,只望着舒翎羽和侍卫远去的背影,眸底掠过一丝迷惘,当时的她竟没有一丝惊惧,也许已经历过一场劫难,这对她来说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她可以放手的,毕竟想来,她已死过,这条命,真的不在乎了! “上马!”周恨生不由分说,抱着她上了马,一手霸道的环过她的腰,策马缓缓而行。 马行得缓,她微叹了口气,静静看着他,只觉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散逸而出,当落入他怀中之时,刹那有点失落,而后是满满的温暖。她笑,淡淡的笑了。 感觉到她的目光,周恨生勾了够嘴角:“舒碧薇,你想在马背上勾引朕不成?” 见她尴尬的收回眼光,凉凉的话遽转温柔:“朕接受!今晚在兰心苑等朕!” 一句,她更是无地自容,侧过眸去,只一任望着前路,由他戏谑的哈哈大笑。 周紫川望着驱马缓缓而近的两人,涩涩一笑,当白马失去控制时,他与自己一样,那副紧张的表情无从描述。 “瑞王爷当时为何不救碧薇?” 她开始妒忌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不需开口已知对方所想。 他的眸,蕴含着的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好一会儿,才道:“即便没有皇兄在另一旁,本王也一定会先救你!因为本王深信,碧薇一定会想要先救你!” 是,碧薇肯定会这样想的,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 “想来瑞王爷的骑术和身手都稍胜皇上一筹吧!”突然也就觉得,他也一定认为,以周紫川的身手,护自己周全一定没有问题。但他不知道,这种周全,让她心痛! 周紫川黯然笑笑,身边的女子是何其的聪慧过人,但有时不知道其中的深意或许更好。 第98章 爱恨两茫茫其六 “陆轩,可查出一些眉目?”周恨生慵懒的坐在软塌上,幽幽喝了一口酒,淡淡问道。 “回禀皇上,白马平日里是极其乖顺的!”想起这匹马当时还是自己挑出的,他就直冒冷汗:“微臣亲自查探了一下射杀的白马,发现一根极细小的箭,皇上请看!” 陆轩呈上细箭,只见此箭尚不及手指大小,极为精致。 “皇上,此箭做工精细到此种地步,令人叹为观止,但威力却不小。” 周恨生笑笑,将箭扔回给他。 陆轩咽咽口水,继续道:“微臣当时已对随行侍卫进行盘查,未觉有何不妥!而且那些侍卫皆是微臣精心挑选,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皇上!” 其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若随行的侍卫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有问题的便会是周紫川、周洛於和周琦。 “此事不可宣扬!区区一只细箭于朕来说尚不足为惧!”他搁下手中的酒杯,正了正身子:“陆轩,依你看,雅妃之骑术如何?” “雅妃娘娘的骑术绝非普通人可比!微臣以为其中甚是奇怪!”陆轩老实说道。 周恨生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奇怪,她既是寄居清水庵,这骑术自是搭不上边,想来隐瞒了不少。” 顿了一顿,他高声吩咐王德:“王德,即刻传全福!” 见王德应声急急而去,陆轩微嗫嚅道:“皇上,微臣以为此事务必细查,今日已极是惊险,若——” 周恨生摆手制止他,微摇摇头:“不,此事到此为止!若是有人想要朕的性命,那他必须有十分的谋划,十二分的胆量!” 陆轩也不再说,微颌首告退。 “皇上!”一经周恨生准许,全福忙将探得的消息道来:“雅妃本姓罗,京都人氏,是米商之女,家中姊妹多,后来家道中落,她五岁的时候被送到清水庵。如今罗家已举家迁离京都,据闻是在巴陵郡,小的已派人去核实,不出十日定有回音!舒姑娘乃前尚书大人谢长清谢大人之女,谢大人、谢夫人相继离世后,谢夫人的贴身丫鬟将她送到清水庵。此后两人一直寄居于清水庵,约在三年前,她们曾随普济寺的一个游僧去了塞外一年。” “游僧?塞外?” “是,此游僧名唤信因,好云游参学,据说医术了得!倒也是个性情和善之人,佛经造诣高。” 周恨生笑了一笑,如此瞧来,舒翎羽的骑术必是在塞外学得,只是为何舒碧薇又不曾习得如此骑术呢?眼微微眯起,他颇为疑惑:“可知为何要将舒碧薇送到清水庵?” 以当年谢长清的名声,也不至于无亲友足于托付,竟将舒碧薇送到尼姑庵,太匪夷所思了! 全福干咳一声,挑了挑眉:“这个皇上应该比小的清楚!” 哦?!周恨生皱眉:“此话怎讲?” “皇上不记得了?”全福直直倒吸口气,见他脸色微沉,忙说道:“当年皇上您将天凤玉佩给了谢碧薇,还说,还说——” 天凤玉佩?愈说愈玄,周恨生眉心拧紧:“说什么了!” 全福掩嘴笑笑,吞吐道:“皇上还说以后她就是皇上您的了!” 噗,周恨生轻笑出声,玩味的看着全福:“是何时的事?怎地朕全忘了?” “那时谢碧薇不过四岁,时隔已久,皇上忘了也不奇,当时此事还一度成为美谈呢!”全福越说越兴奋:“先皇曾命国师合了一合皇上和谢碧薇的生辰八字呢!” “生辰八字?国师测算的结果又如何?” “龙凤呈祥,国泰民安!当时先皇已有意接谢碧薇进宫,谢大人一再以谢碧薇年幼推辞,先皇才作罢,答应待谢碧薇十岁之时方接谢碧薇进宫!岂料世事半点不由人做主,谢大人和谢夫人先后离世。谢夫人弥留之际进宫觐见太后,执意归还天凤玉佩,并将谢碧薇送到了清水庵!” “龙凤呈祥,国泰民安!”他笑了又笑,料不到他和她还有这段渊源,确实是世事无常!母后要他纳谢碧薇为妃,子嗣可算是一个因由,但更多的或许还是因为当年之事:“朕当年确实儿戏了一些,怎就将天凤玉佩送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呢!” “皇上,您不知道,当年的谢碧薇长得可真是一个水灵灵,连先皇、太后都喜爱的不得了!” “现在的谢碧薇可没见得有多讨人喜欢!”他嗤笑的驳斥着全福的话,忽又问道:“为何此事一直未有人跟朕提及?” “皇上,当年是您下的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及谢碧薇的!”全福清清嗓子,又道:“当年皇上您得知谢碧薇进了清水庵,极为生气,严令宫里任何人不得提及谢碧薇一事,违者重罚!这事,王德也是清楚着呢!” 见他瞟向自己,王德缩缩脑袋,未等他开口已先答道:“皇上,确实如此!小的为此还挨过板子呢!” 周恨生长呼口气,这一事来得可真是令他好生惊奇啊!只是,不过十年而已,怎就忘了这个谢碧薇呢?他也不再追问舒碧薇之事,正了正脸色:“全福,云絮又如何?” “回禀皇上,云絮姑娘乃富商云清河之千金,因貌美很是得宠,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云清河和宰相大人是至交,两家常有往来。” 周恨生点点头,难怪慕容岚力保她进宫,其中的目的怕勿须再多说。 待挥退全福,他紧紧盯着低头不语的王德:“王德,你还有哪一些是瞒着朕的?” “皇上!”王德惶恐的跪下,磕了个头:“皇上,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着皇上啊!” 他嘴角勾起一丝漫笑,长叹一声:“王德,你可是想再挨板子?” “皇上,皇上——” 王德连连高呼几声,见他已迈步往外走,心悸的擦了擦冷汗。 迈出殿门时,他停住脚步,回头瞧了眼王德,又出声问道:“王德,你觉得朕册封舒碧薇为后如何?” “皇上,一旦舒姑娘诞下子嗣,后位自是非她莫属!” 周恨生笑着摇摇头,大步出了殿,负手立于殿前台阶。谢碧薇,你是朕年少时选定的皇后么?看来如今你还是逃不出朕的手掌心。如今,你可有乖乖的在兰心苑等朕? “姑娘,奴婢给你捶捶背!”绿袖殷勤的说道,小手在她背上动了起来。 围场中的一番折腾,让她确实浑身酸软,舒碧薇享受的闭上眼睛,回兰心苑后,绿袖绝口不提她和舒翎羽之事,像从未发生过。她也不做任何解释,她并不想掩饰想离开皇宫的想法,而翎羽—— 她幽幽叹了口气,翎羽,你想离开皇宫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或许因为我和他?其实,你当初放开我的手便好! 想得有些出神,恍然间,背上的手加了加劲,她微微勾起淡笑:“绿袖,你可真是很有技巧啊!” “朕的技巧不止于此,想领略下朕其他的技巧么?” 舒碧薇错愕的转身,她身后的赫然是他,一时又因他带着暧昧的话语尴尬不已。 “怎么,还很累?”周恨生可不管她这些,手直直滑入她的衣襟。 她低低应了声,侧转了下身子,避开他的侵袭。 “你在兰心苑等朕,只为了拒绝朕?” 想说她并没有刻意的等他,滑出唇畔的话却是:“不是!” 如此委婉的表达了她的意思,她是在等他,不论她是否承认,但她只是想进一步确认,他是否知道翎羽和她想要离开之事? 周恨生笑得更是意味深长,一把抱起她:“走,舒舒身子去!”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任由他带她到得一座宫殿,待随他行至内室,惊叹的睁大眼睛,这是一间不小的厅室,厅壁爬满连缀奇葩的碧藤,一盏盏琉璃宫灯夹杂其间,古静幽绕,一方温池倚壁而卧,氤氲暖雾袅袅,清香飘逸。 她霎时脸通红,这个地方,她来过。 周恨生挑眉,欺近她身前:“你是要朕帮你么?” 舒碧薇微咬唇,不消多说,她知道置身于温池中是怎样的惬意,犹豫了一下:“可不可以——” “不可以!”周恨生冷声打断她,她想撇开他,绝对不行! 白眼看了他一下,遭断然拒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好过,但她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一直如此!她深吸口气,迅速褪去衣裙,不由分说进入温池中,享受着温热的舒坦。 惬意在他踏进温池中后消逝,他的唇与双手紧密的覆在她身上,迷恋就着池中的热气,狂猛燃烧。 当她再次安静的在他身边睡去,他微叹了口气,手绕上垂落的发丝:舒碧薇,朕可以不追究,但你若再一声不吭的想要逃开,朕绝不会轻饶于你! 周紫川,他还是将你摆在心里,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他的眼神从未真正离开你身上。 你的心中也是有着他的吧!有着他的! —————————————————————————————————————————— 慕容岚狠狠的把茶杯摔在桌上,碎裂一桌:“哼!敢情她是狐狸生的,竟使些妖媚的法子迷惑皇上!” “皇后——”云絮心惊的唤了声,当舒碧薇再次留在御阳宫的消息传来,她也几乎是愣了一愣,她怎就让舒碧薇比了下去? “云絮,你也多想想法子,凭你的姿色、才情,远远胜于尼姑庵的那两个,怎么也得把皇上的心栓住啊!”慕容岚叹了口气,精心培养的云絮进宫多日,竟得不到他的宠幸,她一再感到挫败。 有时,她不由地想,若她不姓慕容,不是慕容家的女儿,现在的她会不会不一样?权势,可以让人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同样可以让人失去他想得到的东西!是哀还是悲? “如今皇上日日留在兰心苑,连青绮宫都未去,又怎么会——” “你再不想些法子,哪日皇上心血来潮,将你赐婚于瑞王,到时你恐怕是再无回天之力!” 云絮紧咬红唇,心知慕容岚的担忧并无道理,如今唯周紫川府中尚未定下王妃,而周琦年纪尚轻,若他一个不喜,说不定会将自己赐婚于周紫川,或者是其他朝臣将军。不,她不能让这事发生,她既进了宫,便绝不会再离开。 不管慕容岚领她进宫是否只是利用她,她只想要得到她想要的! “云絮定不负皇后重托!” 她款款往瑶月榭而去,榭中悠然坐着的盛装丽人已起身行礼:“见过皇后!” 慕容岚冷瞥了一眼曾鸯,虚扶了杜兰妍一把,盈然道:“兰妃,你可就别多礼了,身子要紧!” “谢皇后娘娘!” “云絮见过贵妃娘娘、兰妃娘娘!”碍于自己的身份,虽有不乐意,仍浅浅的行礼。 “哟哟!云絮姑娘可是越来越惹人怜爱了,让我等黯然失色啊!”端得表面是恭维,心里头暗自冷笑,皇后引云絮进宫,有意无意又将云絮塞在皇上身边,其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她又如何不知?本来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见皇上对云絮却是不冷不热,她也就未放在心上,如今她所担心的唯有舒碧薇和舒翎羽。 娇声辣辣的讥讽,就算她再妖冶动人又如何,他都不曾要她,云絮柔柔再朝曾鸯欠身:“谢贵妃娘娘夸奖!” 慕容岚亲昵的牵过杜兰妍的手坐下,打量了一番:“瞧这身形,必是小皇子无疑!本宫定向皇上进谏,恳请皇上多去凝香宫陪陪小皇子!” “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妾身怎敢叨唠皇上?”杜兰妍笑着回道,他只是隔三差五的到凝香宫一趟而已,也只是稍做停留,待她其实极其平和,与其他嫔妃并无两样。 她长叹了口气,好半天,才淡淡的看着曾鸯道:“贵妃妹妹,如今妹妹也可算是个能拿事的人,本宫如今有个难题,还望贵妃妹妹给出个主意。” “皇后掌管后宫,后宫万事皆有皇后做主,妾身又怎敢僭越?” “依贵妃妹妹看来,兰心苑的舒碧薇该如何是好?”慕容岚不紧不慢的道,她还真不信,以曾鸯的性子还能无动于衷。 “这——”曾鸯为难的叹了口气,心下却暗喜,她是坐不住了,上次心太急,冷宫一事差点查到她头上,如今她定不会贸然行事,她乖顺的垂下眼眸:“曾鸯不敢妄自猜测圣意。” 令她也极是奇怪的是,舒碧薇进宫业已三个多月,除了其间她在冷宫的一个多月,皇上是几乎夜夜流连于兰心苑,却未曾册封于她。这事在皇宫,是从未有过的事! 第99章 爱恨两茫茫其七 “圣意难测啊!”慕容岚赞同的点点头,以舒翎羽和舒碧薇的姿色,在皇宫处处皆是,而天下绝色的云絮竟未得到他的宠幸。 杜兰妍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多在意,手抚上隆起的肚子,微微一笑,对于她来说,如今她唯一在意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瞥见杜兰妍那抹笑意,慕容岚微眯着眼,这杜兰妍也确实是好命,皇上不过在凝香宫了过了几夜就身怀有孕,挑眉笑了一笑:“兰妃妹妹,你觉得本宫该怎样安置舒碧薇呢?” “呃?!”杜兰妍料不到慕容岚会问她,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碧薇姑娘瞧着柔和出尘,倒也真是讨人喜欢,但如何安置且得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怕是再明白不过,曾鸯笑着附和道:“兰妃妹妹说的是,怪不得皇上总喜欢留在兰心苑!皇上定是已对碧薇妹妹做出了安置,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慕容岚心头咯噔了一下,她心里头绝不怀疑皇上会任留舒碧薇无名无分留在皇宫,而如今不动声色,怕打的主意不低啊!想着,不做声色的瞧瞧再坐的几人,也就笑笑,不再提及,心中却暗暗计较起来。 听闻殿内宣自己入殿,她敛步而进,盈然福身行礼:“参加皇后娘娘!” 慕容岚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抬手:“免了!” “云絮见过雅妃娘娘!”云絮柔柔覆身行礼,如今的她与舒碧薇一样无名无分,却远远不及舒碧薇。 “云絮姑娘客气了!”舒翎羽略欠身回了个礼。 待慕容岚赐她入座,她微迟疑了下,恭谨落座:“皇后娘娘今日传召妾身有何吩咐?” “平日里难得与雅妃坐一坐,今日聚聚而已!”语罢,命人奉茶。 方抿一口茶,便听慕容岚惋惜着声音道:“本宫虽为皇上掌管后宫,一直战战兢兢,也未有纰漏之处,如今唯有一事令本宫好生为难!” “皇后贤淑,后宫在皇后的治理之下,和睦谐美,令后宫人人叹服,不知皇后又有何事可为难?” 一番恭维,让她都想骂骂自己的虚伪,脸色却依然一副崇敬模样,清楚得很,皇后的心可没那么友善! “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正因此事!”慕容岚捻了一块软糕放入嘴里,细细嚼着,良久才幽幽道:“如今碧薇得尽皇上宠爱,不知雅妃如何作想?” “皇上的宠爱自是碧薇的福分!” 慕容岚眼一斜:“雅妃该知道皇上肩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理应雨露均沾,让皇家血脉得以流传。如今后宫只得兰妃身怀有孕,而皇上夜夜流连在兰心苑,实在让本宫这后宫之主难于向皇家列祖列宗交待!碧薇未得名分,未习宫规,本宫不责怪她。但雅妃是皇上册封的妃子,确不可失了分寸,有空的时候不妨多教教她,以往之事本宫就不再计较了。不然,坏了后宫规矩,休怪本宫无情!” 闻言,舒翎羽起身,谦卑的福身道:“皇后教诲,妾身谨记!” 自长安殿退出,她有些愤愤不平,慕容岚言下之意是再明白不过,后宫是皇后做主,这舒碧薇惑乱的是后宫,以此下去,不止碧薇,连她必也逃不脱。不禁又怨起他来,若不是他,碧薇现在在宫外活得好好的,压根就不会陷入这后宫纷斗中来。 慕容岚为人心机重,权倾后宫,她一旦下定决心对付她们,她们哪是她的对手。雨露均沾,原来后宫的女子都可以如此大方! “哀家也一大把年纪了,也想抱抱皇孙了!皇上能否让哀家少操点心?”周恨生尚未问安,太后已语重心长的说开。 他撇撇嘴角,轻笑一声:“再过三两个月,母后定能如愿以偿!” “光兰妃一个怎么够呢?以后少去兰心苑吧,多去其他宫殿走走!” 周恨生轻嗤一声,斜眼看着她:“当初可是母后要接她入宫的!莫非母后后悔了?” 太后冷哼:“那这舒碧薇,你到底想怎样安置她?后宫权术你非不懂,你可以护得了她一时,你能护得了她多久?你想想,她一个女子,终归是面子薄得很,她在后宫没名没分,你这不是宠她,是在羞辱她!如此一来,她又怎能心甘情愿留在皇宫呢?” 他的身子巨震了一下,冷冷抛下一句,直出永福宫:“不如让舒碧薇的肚子争气些!” 太后摇头叹气:“他的性子一直未曾更改啊!” 香娥笑笑:“太后,您就放心吧!皇上自有分寸!” 太后“嗯”了一声,幽幽道:“他独宠舒碧薇也不是办法,慕容岚整天话里有话的跟哀家唠叨着雨露均沾、开枝散叶,倒真是恬噪!” “太后,不妨到行宫去歇歇吧!奴婢瞧来,很快便有消息了,皇上定也是期盼着呢!” “罢了,由他吧!哀家的一番话,想来他也是明白的!” 水榭中,舒翎羽闲然入座,身旁的则是馨妃柳雨丝和媛妃宋晴。柳雨丝平日里也不怎么行走,但与她,却热乎得很。舒翎羽见她为人不似皇后和贵妃那般,也是易于亲近之人,加之在后宫之中,确实乏闷得紧,与她的来往也就多了一些。 宋晴虽说贵为媛妃,实因她太过羞怯又没有些主见,柳雨丝似也不嫌,与宋晴也算能说上几句话,因而常携宋晴一同而来。 “雅妃,碧薇如今可是在兰心苑?” 舒翎羽微点头应道:“是,兰心苑戒备得严呢!” 自围场回宫,兰心苑突兀多了好一些宫人,几番前去,终是不得见,不由暗想,他是否已知当日她意图带碧薇出宫之事,因而才做出此安排?抑或是因马惊一事,他只想要保护碧薇? “依我看来,皇上是想将碧薇揉进心窝里,还不想让人知道呢!” 柳雨丝在她们面前说话也不怎么在意,时不时讥上一两句,她们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舒翎羽但笑不语,对于她来说,周恨生深沉得无法捉摸,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告诉碧薇:他想要什么就给他,只是她始终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什么! 柳雨丝抬杯啜了口茶,目光幽幽落在湖边,一袭轻纱粉裙,步履轻盈,体态婀娜,娇艳之色,难描难画。不是她人,正是云絮,她不由惊叹道:“确实如芙蓉出水般,美极!” 宋晴和舒翎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宋晴极快低头不语,舒翎羽笑道:“如此美人,该得到多少宠爱啊!”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她再次笑笑,柳雨丝说的或许不止是云絮而已,绞缠在一起的情,偏就成了这样的为难! 哟,柳雨丝惊呼一声:“云絮姑娘可真是寻得一个好时机,难怪今日皇后未在身边!” 舒翎羽惊诧的瞧去,暗叹云絮的拿捏得如此恰当,只见周恨生正与她迎面而来。 “不知云絮姑娘会如何把握此等大好时机呢!” 舒翎羽也正疑惑间,忽闻噗通一声,而后是尖叫声,云絮巧妙的落水了。心里略略叹了口气,为夺宠爱,区区一点委屈定也是乐意受的。 落水,本是尴尬之事,但美人落水,其中却又各不同,尤其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落水,那端得是一副让人愈看愈怜的美人戏水图。 周恨生瞧略一扬眉,两脚一蹬,一个纵身,已自湖中拎起她。 “皇上!”她扑到他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哎呀,哎呀,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要是有个差池,要了你们的命!”一旁的王德出声数落了一句,朝周恨生行礼道:“皇上,小的命人送云絮姑娘回长安殿吧!” 周恨生垂眸看着怀中娇美的人儿,湿透的衣衫将她优美的身子呈现无疑,以出水芙蓉形容是再合适不过,那往他身上磨蹭的身子让他扯出浅淡的笑意:“无妨,朕正好无要事,朕送云絮回长安殿吧!” 舒翎羽望着周恨生抱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起来:你对碧薇也不过是一时迷恋么?美人在怀,有多少人能抗拒得住?如果于你来说,碧薇和我皆是可有可无,又为何如此相困? “雅妃可是不高兴了,希望落入水中的是自己,希望皇上抱的是自己?” 她笑了一笑,扫了眼宋晴,凉声道:“落花有情,而流水似也并非无意!” “流水之情,还须得再细细观之呢!”柳雨丝也不多说,想来此事很快便知分晓,云絮是否得宠便是仗着这一赌了。 周恨生踹开房门,正欲放下她,云絮玉臂如水蛇般缠上他的脖颈,朱唇轻启:“皇上——” 酥软的声音令周恨生一颤,他凝视着怀中的人儿,湿透轻纱粉裙,遮不住曼妙的春色。眸子黑的见不到底,他饶有兴味的勾起嘴角:“云絮倒真是好兴致。” 云絮扭着娇躯紧贴着他,眸带春意,双手滑下他腰间温柔的轻巧解开袍子。 周恨生任她折腾,嘴角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却再她的手探入他的胸膛时募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手勾起绝美的脸:“朕不喜欢太过于主动的女人。” 云絮微怔间,他已经整好衣衫,转身出了房。 两行委屈的泪无声的滑落:难道我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舒碧薇么?她的骄傲、她的志在必得轰然瓦解,良久,她吸吸鼻子,你不喜欢主动的女人,那么我用我的温柔打动你! —————————————————————————————————————————————— “姑娘!”绿袖小小的唤了声,未得她应,默默的垂首立在一侧,暗暗叹了口气。刚王德到兰心苑,带来话说皇上送云絮姑娘回长安殿,意味深长的附加了一句,一时半刻怕是回不了兰心苑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如常的抄写着经书。 舒碧薇不说其他,对于她来说,当心躁动不安时,抄写经书能让她的心有着别样的平和。日日遭囚困在兰心苑,其实与冷宫并无不同,她迈不出一步。 她是会陷在皇宫,或是完全痴疯?唯一支持她的是清水庵之事绝不能轻易作罢,而舒翎羽,她会真心想要离开皇宫吗?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和她,会是如此境遇。匆匆相见,她没敢问起。 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房内的一些动静,当鼻尖冲进无法忽略的酒的浓香时,她微蹙起眉,疑惑回过头来,便见纱帘后,他慵懒坐于榻上,悠然的喝着酒。 “看来在你眼中,朕还不及你那些经书来得有趣!”他轻哼一声,喝了口酒,冷冷下令:“过来!” 稍稍迟疑,舒碧薇怏怏的走了过去,离着榻前几步站定。 周恨生挑起眉,如果他没有看错,她的眸中曾有那么一瞬,闪过厌恶,他探起身,一把将她拉在怀里:“不想看到朕?” 他口中的酒味喷吐在她脸上,她吞吞口水,想要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别乱动!” “我累了!” “既然你累了,不妨现在歇着吧!” 他翻身而上,俯下的胸膛却被她的双手抵住,她发出细小的声音:“皇上今晚到其他宫殿歇着吧!” 她的声音带着厌恶,确实是真的,他不悦的皱起眉:“舒碧薇,你是何意思?” 舒碧薇别开脸,嗫嚅道:“皇上怎可冷落了后宫嫔妃?” “既然你这么说,今晚朕到别处歇着就是!”他眼一沉倏然起身,冷然出了房。 她闷闷坐起身,瞥了眼那酒杯,极轻的哼了一声,再定定看着酒杯,只咕噜一声,将杯中的酒一滴不剩的灌入口中,双眉立刻皱起,满嘴是火热热的辣,不满的嘟喃:“什么酒,一点都不好喝的!” “如此美酒,你竟说不好喝,朕的皇宫怕是没有什么你看得上的!” 冷冷的讽刺,只一怔,她已落入他的掌控中,她别过脸去,他的去而复返让她登时好不自在:“皇上不是说去别处歇着么?” “你真的想朕离开?” “皇上还是去长安殿吧!” 周恨生轻笑出声,更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可是王德在你面前说什么了?朕真该好好赏他一顿板子!” 她不说话,只是闭上双眼,随他去哪,与她无关。 “只要有你舒碧薇,朕不会去碰别的女人!”他难于再接受其他女人,即便云絮在歇力诱惑着他,他想的只有慕容岚想要让云絮达到一个怎样的目的。自然,想着这些,皆很不适宜,他,确确实实没有任何感觉。但当他接触到她,想的皆是怎样让她心甘情愿臣服,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似在她身上才能找到。 铮铮话语,她诧异的睁眸看着他,他只一笑,斜勾起嘴角:“朕教你喝酒可好?极美妙的喝酒法子!” 而后,自他口中灌入她口中的酒完全堵住她所有话语,只得由他肆虐而上。 第100章 爱恨两茫茫其八 “怎么,不想去?” “让翎羽也去好吗?” 周恨生不悦的瞪起眉,抛出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你去,要么舒翎羽去,你自己选!” “我不去!” “也罢,免得你越来越放肆了!” 他拂袖而去,舒碧薇鼻子一酸,缓缓坐下,拿起笔开始抄经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幽幽说道:“绿袖,我没事!我抄抄经书!” 两手环上她的腰,周恨生叹了口气:“别任性,带你出宫转转!” 不由分说拥着她起身,是,他知道他有多过分,以至高无上的周力将她困在兰心苑,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与他同行,她尚没有如此大的勇气,他身上笼罩的耀目光芒让她自惭形愧,她离他两步远,宛若只是一个随侍婢女。 他习以为常,并不多做计较,悠缓走着,募地一声娇呼,一双手挽上他的胳膊。俊眉一拧,周恨生横扫了一眼纤手的主人,是六皇妹周婉灵,沉声道:“回去!” “皇兄,我也要出宫!”她嘟起小嘴,瞄了一眼他身边的舒碧薇,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皇兄,我也要出宫,自昨日我回宫你都没来看看我,母后说你在兰心苑,都不让我去找你!” “回去!”他丝毫不留任何情面,扔出冷冷的话语。 “她都可以去,为何我不能去?皇兄,你偏心!” 周恨生犹豫的看了眼身侧的她,有些无奈,他向来拿这个六皇妹没有任何办法,冷冷警告:“你若给朕惹麻烦,禁足一个月!” “昊哥哥,我不会的!”她信誓旦旦道,满足的靠着他的肩膀,不时睨起眼睛瞟瞟舒碧薇。 刚出宫门,一个蓝袍男子迎了上来:“皇上可真是兴致高啊!左拥右抱的出宫!” 舒碧薇不做声色的打量着他,只见他相貌堂堂、丰姿英俊,一双眼睛奕奕有神,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温雅,而能以这番语气跟他说话的,不是朝廷将臣便是他身边信得过的人!果真听他笑着道:“苏将军日子过得真是逍遥啊,整天闲晃,如今竟晃到朕的跟前来了!” 苏慕飞片刻愁苦起脸:“末将奉旨巡视边关,足足半年,辛苦劳累,清减不少,皇上此话可真让人寒心哪!” 周恨生没出声,倒是一旁的周婉灵嘟着小嘴数落着:“也没见你清瘦啊!皇兄,别搭理他,他就会整日里抱天怨地!他在边关不知有多自在呢!” 他冷瞪了周婉灵一眼,捂嘴轻咳一声,目光落在不发一言的舒碧薇身上,暧昧笑笑:“这是皇上新纳的妃子还是新收的侍婢?” “她是舒碧薇,只是住在兰心苑而已,不是昊哥哥的妃子!”周婉灵抢着回答,高高的扬起下巴,很是有些得意。 周恨生微皱眉,侧眸看向低垂着眸不语的她,心揪起一丝痛。 他挪揄的笑了笑,拱手道:“既然今日周公子如此有兴致,末将屈就一下,当公子的护卫如何?” 苏慕飞乃前朝宰相的长孙,自幼以伴读的身份进宫,是凤秦王朝的将军,亦是他的好友、他信得过的人,不然,周恨生暗哼一声,早堵住了他的笑,一把扳开粘着他肩膀的周婉灵,扬眉:“苏将军,她就交给你了!” 只一会,周婉灵死死挽着苏慕飞的胳膊,甩都甩不开,苏慕飞瞥了眼幸灾乐祸的他,恨恨的咬牙。 “过来!”他出声命她近前,而不是这种保持距离的姿态。 舒碧薇杵了一下,在凌厉的目光中,低着头怏怏的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身后的陆轩对此是并不奇怪,苏慕飞倒是若有所思的瞄了舒碧薇一眼,暗暗笑了一笑。 苏慕飞望着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周婉灵,一阵无奈,她是最令他头疼的一个,回头却见周恨生一副悠哉的模样,暗哼一声:“周公子是故意的吧!把她带来!” “她自己要跟来而已!” 苏慕飞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偷瞄了下他身边的女子,本想逗一逗她,细想不妥,硬是把话噎了下去:“周公子既已出宫,为何不放开一些,让公子的佳人与那丫头一起逛逛?” 舒碧薇心里窜起一丝感激,与他并肩而行,她始终是惶恐不安的,哪怕离他远一些都会让她好受得多! 只点了点头,她已如蒙大赦般急急钻入人群,周恨生冷哼一声,吩咐道:“陆轩,跟着她!” “你对她有些不一样!”苏慕飞极是肯定的得出一个结论:“莫不成你还怕她跑了不成?” 他不否认,只要她有机会她一定会跑,不止她,还有舒翎羽!而且,她们真的那样做过。 “那为何不册她为妃?” 周恨生微叹口气:若非当日周紫川横插一脚,她早已是他的妃。 “想来我巡查边关时发生不少有意思的事!”苏慕飞微皱眉,见他微微沉思的表情,这个女子不简单,至少现在于他来说,不简单:“帝王多情,她能在你的手里存活多久呢?最后会不会像你后宫嫔妃那样,又被你置于深宫之中,终日翘首以盼,只为等你?” “苏慕飞!” 警告一下,苏慕飞乖乖的噤口不言,身边的他是好友,但亦是君王,有些话可以说,却绝不能过分。 见周婉灵蹦蹦跳跳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时绕到街边小摊前折腾一番,她一阵黯然,几个月前她也是一样的惬意自由,有师父她们,有舒翎羽,哪怕她的眼睛看不见,她仍是那样的满足快乐,如今却深陷皇宫,而清水庵亦成了她心底难于磨灭的痛。 “啊!”冒冒失失的周婉灵撞上一个写字摊,她不满的揉揉腰,凤眸瞪起:“你这小摊怎地占那么多位置,瞧瞧,大半个街都被你占了,看我不把它拆了!” 舒碧薇擦了把冷汗,这个公主可真是骄纵蛮理,犹豫了一下,上前拉住她。 周婉灵狠瞪了她一眼,不悦的甩开她的手:“你凭什么管我!我就要拆了他的摊!” 这么一甩,她往后退了两步,一双手稳稳的扶住她:“姑娘,小心!” 舒碧薇回眸看着眼前斯文秀气的男子,颌首致谢。 “舒姑娘——” “你是?”舒碧薇左右打量了一眼他,她并不认识他! “舒姑娘!我是赵文,那个书生,上次你们姐妹俩还在我这里搭台呢!”他干咳一声,瞥见周婉灵已动手拆他的摊,想要去拉住她,碍于她是女子又不敢动手,直拍着掌干着急:“姑娘,这可使不得!” 舒碧薇头隐隐作痛,回眸求助的看着陆轩。 陆轩更是无奈,这公主可是太后捧在手心里头的,诸人对她是避之不及,晃晃脑袋,上前阻止她,低声道:“公主,皇上会不高兴的!” 这话,倒是有些效,周婉灵怏怏的收了手,却是狠瞪了舒碧薇一眼,张嘴嚷道:“昊哥哥喜欢你,我可不喜欢你!哼!” “周婉灵!” “昊哥哥!”她委屈的扁起小嘴,顿时两眼盈盈:“昊哥哥,你凶我,你从来都没凶过我的,你,你——” 她跺着脚就哭开了,周恨生拧拧眉,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舒碧薇,不为她的撒娇所动,冷声道:“你再无理取闹,我马上让陆轩送你回去!” 她胡乱的擦了把眼泪,吸吸鼻子,怏怏看了眼他,退了一步站在苏慕飞身旁,眨着泪眸看着他,只这样不语已让他无力的投降,出声替她说话:“你好好的,你昊哥哥便不会赶你回去了!” “知道了!” 赵文好一阵无奈,明明是她撞到他的写字摊,却又怨他的写字摊,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动手收拾起来,见舒碧薇默默帮他收拾着,也不拒绝,待收拾好,朝她拱拱手,一再道谢。 “公子客气了!” 忽怔了怔,赵文满脸惊喜的问道:“姑娘的眼睛已经无碍了?” “谢谢公子关心!眼睛已是无碍!” “令姐可好?怎地未同行?”实是挺佩服她的,当时虽双目失明,却仍写得一手好字,一个能言善辩、一个才情横溢,这令他印象颇深,故而今日相见能一眼认出。 她微微莞尔,他的谦谦之风让她颇为喜欢,也不再隐瞒:“姐姐一切都好,已成亲了!” 话音落,腰间赫然一紧,而后逼人的气息袭来,随即是他蛊惑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也成亲了!” 不止她窘迫,赵文是脸红到耳根里,他却依然悠闲自在:“看来这位公子和我家夫人是旧识啊!想不到我家夫人交游甚广啊!” “先前我们在赵公子这里搭台替人写字画画!”舒碧薇淡淡出声,解了一些尴尬。 赵文清清嗓子,拱手朝周恨生和苏慕飞略行了行礼。 搭台?!周恨生瞄瞄挂着的字画,暗哼一声,这想必是当初周紫川让她写字的小摊,略一收紧她的腰:“夫人不妨也替为夫的写上一幅字吧!” “昊哥哥,你要写何字,我给你写!”周婉灵的脑袋硬是从两人中间钻了出来,扳开了舒碧薇腰上的手,窜到赵文面前,命令道:“磨墨!” 赵文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舒碧薇,取过墨砚磨起墨来。周婉灵更是毫不客气,摆好纸:“昊哥哥,你要写何字?” 苏慕飞挑眉看着折腾的她,干咳一声,朗声道:“你想写何字就写何字?只要你写的你昊哥哥都喜欢!” 周婉灵不满的白了他一眼,眼巴巴的看着脸色稍沉的周恨生,腻腻的唤了一声:“昊哥哥——” 他微眯起眼,看向赵文:“不妨请公子写一幅字如何?” 周婉灵虽有不愿,还是极乖的让开,拉耸着脑袋站在苏慕飞身边,惹得苏慕飞暗暗偷笑。 赵文也不推脱,拱手:“公子想写何字?” “盛世繁锦,霓衣翩跹!” 话是对赵文说,但他却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她的身子颤了一颤,继而双眼有些错愕,接着是迷茫的抬头看着他,他绷紧下颌,声音很是暖沁,却比深沉更可怕:“别试图隐瞒什么,只要我想知道的,我都可以知道。” 他远比她想象得可怕,她微侧身想要离他再远一点,他似已看透,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乖一点,别再想逃!” 察觉两人中的气氛有些紧张,苏慕飞哈哈一笑:“盛世繁锦,霓衣翩跹!好句,好句,有劳这位公子写一幅,请!” 赵文亦是疑惑,暗暗打量了一番周恨生,从容的站在摊前,挥动手中的笔,一收一敛之间,几字从容而出。 第101章 爱恨两茫茫其九 “好好!”苏慕飞赞叹两声,瞧向僵持着的两人,抬眉问道:“周公子是否该付些银子呢?” “不敢,不敢!”赵文礼貌的说道,当日舒翎羽二人把所赚得钱除了留下二十文,其余的银子都给了他。 舒碧薇咬咬唇,微抬头,直直向他伸出手:“承蒙公子惠顾,一两!” 周恨生捉住她的手,张口就咬了咬她的手指,直把身旁的几人逼得转开了脸:“你想要多少,我都给!” 当然,给银子的不是他,陆轩自怀中摸出一两银子,搁在摊上,毫不迟疑的收起那幅字。 “舒姑娘——”赵文瞅了眼银子,极是为难。 “赵公子何必客气?赵公子既是为人写字,哪有不卖之理?”她直直迎着周恨生的深邃双眸,扯了扯嘴角:“只怕这点银子换赵公子的墨宝是赚了不少便宜了!” 他不跟她理论,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先移开目光,方转向周婉灵,问道:“婉灵可是想喝杯茶?” 周婉灵双手扯着衣袖,不满的喃喃道:“现在才想起我,你眼中只有舒碧薇,完全当我不存在!” 哈哈,苏慕飞已是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出声,惹的周婉灵又是猛翻白眼。 只舒碧薇,强抑着扭头就走的冲动,突然觉得,和他,哪怕再亲密,都是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再接下去,几乎是周婉灵和苏慕飞的交谈贯穿整个行程,她没再说话,周恨生也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更深沉了一些。 偏偏苏慕飞非要折腾他,临回宫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女人,是需要哄的!” “姑娘——”绿袖正是奇怪,她回兰心苑后,一声不响的坐着抄写经书,微叹了口气,再唤了声:“姑娘!” “嗯?”舒碧薇终于缓缓回头。 “姑娘,德总管在外头,请姑娘移步!” “说我已经歇下了!” “姑娘,您还是见一见德总管吧!德总管送来好一些东西,请姑娘前去清点呢!” 舒碧薇微皱眉,犹疑了一下,默默起身,缓步到了厅堂。 “姑娘!”王德笑笑,略弯身行礼:“这是皇上命小的送给姑娘的东西,请姑娘清点一下!” 舒碧薇淡淡扫了几个箱子一眼,吩咐绿袖:“打开看看!” 绿袖应声,逐一打开箱子,里面尽是黄金、珍珠、玛瑙制成的各式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她诧异的瞪大双眸,看向舒碧薇:“姑娘——” 她不吭一声,径直回房。 “德总管,这——” 王德拍着膝盖,直道:“坏事了,坏事了,这回咱家可真的要挨板子了,怎会想出这个馊主意呢!走走,赶紧走,回禀皇上去!” 一脚刚迈出兰心苑,已见他翩翩而来,迎上去,又是高呼,又是行礼,一点都不差。 “送了?” 王德应了一声,瞥了眼笑容满溢的俊脸,暗吸口气,胆颤心惊的将前后她的表情说了一遍。 周恨生拧起双眉,撇下王德,直奔向兰心苑,穿行进房,见她坐着发呆,暗咒了下自己,趋前拥她入怀:“碧薇不高兴了?” “怎会不高兴呢?我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赏赐?” 清冷的话语,是她的厌恶、是她的敷衍,今日出宫一行,他知道他的过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起她为周紫川写的那幅字、想起两人在舒江边的缠绵,就那样说出口,想藏都藏不住。本是带她出宫,为她解闷,更好的亲近她,哪知偏让他自己弄得适得其反。 “今日之事是朕的不对,忘了它!” 舒碧薇愣了下,不敢相信这话是自他口中说出。 他笑笑,轻啄了下她的脸:“婉灵被母后宠坏了,她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见她又垂下脸,低叹了口气,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直盯着她的眸:“只要时机一到,朕一定会给你名分,你先委屈一下,朕绝不食言。那些东西你若不喜欢朕不再送,以后朕只送一样东西给你,你可想要?” 她茫然的看着他,不,他送的所有的东西,她都不喜欢,她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名分,她唯一想的便是他送她离开! 周恨生柔柔凝视着她,握住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口:“朕只送它给你!天下只有你一人拥有它!” 那嘭嘭的律动让她好一阵惶恐,她不安的想要缩回手,他却抓得更紧:“怎么,你不想要?” “我要不起!”她艰难的挤出一句。 “不,朕给你的,你必须要,而且朕也必须要到你的!”一字一顿,他极其肯定,完全不容她再有任何回环:“若朕不能得到,任何人都休想得到!你,只能完完全全属于朕!” 她说,他想要什么都给他! 他说,他要她的心! 舒翎羽,我可以这样的屈服于他,他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他,唯独我的心,给不了!我真的不想再以这种求全只为安然存活于他的手中!她愈来愈迷惘,愈来愈怕再见到他!他知道的远比她想隐瞒得多! “这兰心苑可真是不错的地方啊!” 突兀插入的调侃娇声,她双眸募地睁开,急急起身,是周婉灵,比周琦要稍大一些,对她却是不太友善,微蹙起眉头,暗忖她因何出现在兰心苑! “她们说昊哥哥极是宠爱你,我初时还真是不信呢!如今看来却是有些真的了,这兰心苑可远比本公主的怡月轩要好不少!”她在房里转悠着,瞧了眼依然怔坐床上的舒碧薇,冷啤一声:“昊哥哥喜欢你不穿衣裳,可不意味着本公主也喜欢!” 她有狠狠甩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忙扯上被子盖住春色。 “不过本公主可是最了解昊哥哥的了,昊哥哥才不会真心宠爱你呢!昊哥哥留下你和那个雅妃,其实是母后的意思,只需要你们为皇家诞下子嗣而已!你别以为昊哥哥是真心对你!” 听明了话里的意思,舒碧薇凉凉的笑笑:“不知公主到兰心苑又是因何呢?兰心苑只是一个不雅的地方,何况住的又是我这样不讨人喜欢的人,公主到兰心苑岂不辱了公主的千金之躯?” “要不是昊哥哥喜欢这破地方,本公主还真不稀罕呢!起身吧,昊哥哥今日上朝,一时半刻还回不来。本公主带你出去好好瞧一瞧,免得你真以为这皇宫昊哥哥除了你便再也看不上谁了!” 几乎是半推半拉,不多时周婉灵便拽着她出了兰心苑,直把兰心苑的宫人远远留在身后。 “哟,公主,你这是要带着碧薇妹妹去何处啊?皇上对碧薇妹妹可是宝贝得很呢,只怕委屈了碧薇妹妹,到时皇上对公主也是不留情面呢!” 出声的是曾鸯,周婉灵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白眼瞧了瞧曾鸯一旁的慕容岚和云絮:“本公主倒是不知道昊哥哥的后宫是如此的和谐,连皇后和贵妃都相亲相爱?” 慕容岚不愧为皇后,气势上先定了一定,微眯了眯眼,怜爱的看着舒碧薇:“公主向来骄纵,若是有得罪碧薇之处,还请碧薇别和公主计较!” “皇后说的正是,公主可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呢!不过如今有碧薇在,只能委屈一下公主了!” 句句刺激,明显是不怀好意的鼓动,但周婉灵毕竟心性尚幼,本是对舒碧薇又不甚喜欢,这可真是说到了她的痛处:“昊哥哥最宠我了,昊哥哥留下舒碧薇不过是为子嗣着想,一旦舒碧薇诞下子嗣,昊哥哥才不会再留她在皇宫呢!” 突然的沉寂,这番话是事实,铁铮铮的事实,尤为心知肚明的是慕容岚和曾鸯,两人几乎是同一瞬瞄上她的肚子,极快又移开目光。这个才是她们最害怕的! 舒碧薇微微一愣,目光扫过几人,心中突然有种说不明的感觉。 “公主,瞧瞧你这话多伤碧薇的心哪,碧薇妹妹,走,且随本宫去凝香宫坐坐,别与公主小妹一般见识!”慕容岚挽着她的手就走,也不怎么给周婉灵一些好脸色。 她也只看了眼小嘴高高扁起的周婉灵,不管是周婉灵,或是皇后、贵妃,她都不想与她们多待一刻,只怕,与她们多待一会,她听到的事实便会更多,更会让她难以承受。 “姑娘!姑娘!醒醒——” 舒碧薇皱皱眉,头沉重得难受,眼睛眯开一条缝,一手揉着额头:“绿袖——” “姑娘!”见她醒来,绿袖眼泪就噗噗掉了下来,哽咽道:“姑娘,你醒醒啊,大事不好了!出事了——” “绿袖,别,别吵,我好难受!” 她不应该喝酒的,她不止一次领略到酒的烈,但她还是忍不住,一杯,或许是两杯,或许是三杯,就想那样喝醉! “姑娘!”绿袖摇摇头她:“姑娘,你醒醒啊,现在凝香宫都乱套了!兰妃娘娘小产了!” 莫说其他,这句话醒酒最为有效,如晴天霹雳,她腾地坐起身,酒醒大半:“绿袖,你说什么?” “兰妃娘娘小产了!”绿袖定定的再说了一遍。 她再次揉揉头,依稀还看到兰妃优雅的请她喝酒,怎突然就出事了呢?该怜还是该痛? “姑娘,你不记得了?”见她茫然的表情,绿袖急得是团团转:“姑娘,皇后和贵妃娘娘都说是你醉酒撞到兰妃娘娘,连公主都说是姑娘害了兰妃娘娘呢!” 舒碧薇完全错愕,晃了晃头:“不,不是我,我没有撞她!” 她只是喝了几杯酒而已。 “姑娘,你喝醉了!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绿袖顿了顿,吞吐道:“你真的喝醉了,又哭又闹,不停的在念叨着师父、娘亲,还有雅妃娘娘的名字呢!姑娘还,还——” 她犹豫的看着已然恍惚的舒碧薇,双手紧紧揪在一起:“姑娘还一直喃喃唤着瑞王爷的名,求他带你走呢!” 若说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那么这一点会要了她的命,绿袖想起皇上听到她醉话之时的神情,阴霾不见任何一点光亮。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她不知道涌上心头的到底是绝望还是其他什么,无助的抱着头,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绿袖,兰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呢?孩子呢?” “孩子没了,太医说,是个小皇子,兰妃娘娘现在还昏迷着!” 她恐慌的想下床,拼命的摇摇头:“不,不是我,我不会对她做那样的事!真的不是我!” “众人言之凿凿,莫非是她们联合起来够陷于你?” 与他的话同样深沉、冷漠的是出现在门槛处的周恨生,她怔怔抬眸看向他,那背光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她不想跟他解释,但还是试图告诉他:“不是我,我没有伤害她,没有伤害孩子!” “舒碧薇,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朕给你的还不够吗?你是不是不屑于朕所给你的?”他渐渐逼近,而后,他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朕对于这个孩子是志在必得,没人敢对他动手,偏偏是你,舒碧薇,你毁了朕的孩子,毁了朕苦心经营的一切!” 她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只是想告诉他:“我没有!我不会那样做的!” “是不是朕太宠你了,所以你如此肆无忌惮?朕让你待在兰心苑,只想让你远离后宫这一切,而你,又是怎样回报朕的?你杀了朕的孩子!” “你不相信我?” “你让朕如何相信你?你压根不值得朕相信!舒碧薇,朕绝不会再姑息你!” 他一把甩下她,冷冷拂袖而去。 第102章 爱恨两茫茫其十 舒翎羽急得在房里打着转,早已料到皇后她们会对碧薇下手,但是没想到会是此种做法,这招真的狠! 碧薇,我该怎么办? 那是皇上的血肉,他必不会轻易罢休;六公主又坚持己见,似认定是她所为,至今永福宫未有动静,太后恐怕也不会轻饶于她;而皇后和贵妃又心怀不轨,谁能保她? 她们无周无势,没有任何人站在她们这边,她们什么都没有! 心,空了一个洞,也许她们从来不属于皇宫,像她们这样的身份、以她们这样的手段,留在皇宫是死路一条。 不离不弃?!舒翎羽长呼口气,碧薇,事已至此,我们真正离开,我始终无法置你于不顾的,谁叫我是你姐姐呢!思及此,她急急出了房。 “娘娘,你这是去哪啊?”月红唤住她,颇为紧张:“娘娘,如今后宫正值多事之秋,娘娘可不能将自己搭进去啊!” 舒翎羽苦涩笑笑,她早已经将自己搭进去了,现在她只是在找一条出路而已,能活着的出路。 她只能赌一赌,她最擅长的莫过于赌,今天她们就拼一拼!舒碧薇,我不知道他会怎样对你,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绝不会让你有任何事的。 “姑娘,兰心苑外来了侍卫!”绿袖急急跑进房,看着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的她,如同她当初进入兰心苑之时,她惊悸、害怕,走过去温声道:“外头来了侍卫,说要带姑娘去永福宫,姑娘,这可怎么办?” 永福宫?!是太后要来问她的罪了,还是一起审她的错?她揉揉脖颈,感觉不到他留下的窒息的痛,只有深彻骨髓的恐惧,她扬起肿涩的双眸:“绿袖,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好好保重吧!” “姑娘,你跟皇上好好说说,皇上那么疼你,一定会查清楚的,绝不会让别人伤了你的!” “绿袖!”她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裳,淡声道:“绿袖,一直以来,伤我的就是他!我现在只是去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舒碧薇缓缓出了房,侍卫已迎面而来:“皇上传姑娘到永福宫,姑娘请吧!” “姑娘!”绿袖望着那从容而去的背影,艰难笑笑,姑娘,你一定会没事的! “走!”两个侍卫毫不客气,几乎拖着她出去。 她不发一言,有一些东西始终是要去面对的,行至一个转角处,侍卫停了下来,她暗吃一惊,警惕的看着两个侍卫,莫非,她连走到永福宫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惩罚她吗? “碧薇!” 乍一听声音,她完全错愕,而后双眸是怎么也逼不回的眼泪,怔怔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跟我走!” “可——”她看向带她出兰心苑的两个侍卫,正恭敬的站着一侧,茫然的看向他,他们是他的人? 周紫川一把拉住她的手:“碧薇,没时间说那么多了,跟我走!舒翎羽在宫门外等着,再晚一些恐怕走不了了。” “翎羽!可是,我走了,不就等于承认了吗?”她挣脱他的手,哪怕逼她承认,她都想去弄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想就此不明不白。 “舒碧薇!”周紫川握住她的双肩,摇摇头:“舒碧薇,你醒醒,此事非同小可,那是他的血肉,是他精心经营的子嗣,他不会轻饶你的,母后也不会!何况如今皇后和贵妃联合对付你,你如何还能保自己周全?你想就这样丢了性命吗?” 他说的很在理,可她还在犹豫什么?她苦笑,直盯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我没有害兰妃,没有害他的孩子!我只是喝醉酒了,喝得我晕乎乎的,我……” “舒碧薇!”他掩住她的唇,低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走!” 她笑笑,握住他的手是如此的温暖,他终于来带她离开了,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远比想象的容易得多,一路通行无阻,刚出皇宫,周紫川匆匆带她至一辆马车前,驾车的正是董观。 “碧薇!”周紫川伸手理了理她的秀发,深情的凝视着她,悔恨于当初的优柔寡断:“碧薇,离开京都,我会去找你的!” “和我一起走!” 这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垂下眸,不敢去看他,怕他会拒绝,担心他会拒绝。 “碧薇!”浓情再难抑,他捧起她的脸,微摇摇头,缓缓的覆上她的唇,一滴不剩的灌入他的情,直到尝到眼泪的苦涩,紧紧抱住她:“碧薇!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但此时,他不能离开,他要留下来,为她争取更多东西,为自己和她争取更多。 车里的舒翎羽探出头来,催促道:“快!” “董观,赶快送他们出城!”周紫川扶她上了马车,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交在她手里,紧紧握住她的手:“舒碧薇,我周紫川今生绝不会负你!” 双眸一片迷蒙,她哽咽的点了点头。 “王爷,你自己小心!”董观高喝一声,再不由两人柔情倦倦,驾着马车急速的向城门奔去。 她反复攥紧,又反复松开,那是他的玉佩,眼泪再也收不住,汩汩而下。 一只手,温暖的握住那颤抖的手,舒翎羽拥住她:“碧薇,没事了,我们这回可算是离开皇宫了!我们离开这里!” “翎羽,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舒翎羽笑笑,掐掐她的脸:“我们说过的不是吗?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是你姐姐,可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而不管啊!”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真的没有害兰妃,没有害孩子,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没事了!从此皇宫再也和我们没有任何瓜葛了!再也没有!” 她抹了把泪,她去了凝香宫,皇后、贵妃、云絮,还有兰妃,影影绰绰,模糊又散乱,她完全想不起,她喝醉了。怎么会喝酒呢?即便那些话再让她难受,她都不该喝那些酒的! “翎羽,若是我真的撞到了兰妃,害了她的孩子,又怎么办?我忘了,我喝了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舒碧薇!一切都与我们无关,忘了所有的一切!” 舒碧薇静静倚着她的肩膀,当初她不知道是如何进的宫,如今又是离开的不明不白,原来一切都是奢侈的,从不属于她,她再一次懊悔,为何她当初未顺师父的意削发为尼,师父很有远见,她果真害了她自己,还害了翎羽。只是手中握着的温腻的玉佩又提醒着她,她为他拒绝,并没有看错人。 吁,董观勒停马车:“姑娘,已经出城,我只能送到这里,或许皇上很快就找上王爷。这是些细银,你们只管去你们想要去的地方,王爷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谢谢!”舒翎羽吸吸鼻子,拉起缰绳:“碧薇,坐好,我来驾马车!” 董观望着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京都要闹翻天了。 周恨生阴沉着脸,厉斥道:“周紫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她们出宫!她们现在在哪?” 他无畏的笑一笑:“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事已至此,皇兄想怎样请便!” 周恨生眯起眼,眸底,是深处的黑暗,握起拳,一字一顿道:“周紫川,你真的不怕?” “当初我愿意抛下我的所有只为换得与她相守,如今我亦毫不留恋所有只为保她周全!当日若皇兄肯放手,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是皇兄要横刀夺爱,是皇兄为了所谓的子嗣困住她!” “别跟朕提当日!” 周紫川忽视他冷冽的目光,定声道:“她的罪我替她受,只求皇兄放她们一条生路!” “你替她受?即便她杀人放火,犯下滔天大罪你也替她受?” “是!”周紫川坚定的说道:“我愿意替她背负所有的罪,因为我知道我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即便她对不起天下人,我亦绝不会负她!皇兄对她的怨、她的恨尽可使在我身上,我无怨无悔,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那一口气都是为她而留!” 说完,他缓缓起身,翩翩出了凤秦宫。 周恨生双拳紧握,青筋突出。舒碧薇,好,很好,你竟敢跟周紫川离开,朕绝不会再放过你,绝不! 陆轩望着前面飞奔的马,心下一黯,为何你们不跑远一点?只几日,她们出现在巴陵郡的消息传入皇宫,他,不止寒声下了令,跟随他多年,心里头是明白的,一旦他找到她们,绝不会像上次那般送进冷宫那么简单。 你们既然选择了逃,就应该消失得彻底! 舒碧薇紧紧抱着舒翎羽,微微一笑:“翎羽,追兵越来越近了哦!” 舒翎羽笑笑,回眸瞥了一眼:“还真没被这么多人追过!” “翎羽,对不起!” “舒碧薇,别跟我说对不起了!”舒翎羽勒停了马,两人看着身前的滔滔江水相视一笑。 嘶鸣声顿起,陆轩率先勒停了马,已是前无去路,大声朝她们喊道:“雅妃娘娘、舒姑娘,请先回宫,皇上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 “陆轩,你告诉他,我和碧薇不稀罕!” 舒翎羽回了一声,携她下了马,牵着手,朝江边跪了下去。 “我舒翎羽,和舒碧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舒碧薇,和舒翎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陆轩望着两人,一种不安的感觉袭向他,忙翻身下马:“雅妃娘娘、碧薇姑娘,皇上快要到了,你们跟皇上说清楚!” “陆轩,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请你转告瑞王爷,谢谢他,让他忘了我,请他务必好好保重!”舒碧薇喊道,低眉看了看挂在胸前的玉佩,她欠了他,周紫川,我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我只要你好好的! “碧薇姑娘——” 两人手牵着手,朝江中走去,翻滚的江水极快吞没了两人。 “快救人!”陆轩惊恐的冲向江边,跃起身子踏波朝两人沉没的地方奔去,一个浪潮扑了过来,他栽倒在水中,待起身站定,只有一波一波朝前推着的浪潮,一片茫茫。 “舒碧薇,你给我回来——”他跌跌撞撞的涉入水中,得知她们的消息,他马不停蹄,只想在陆轩之前找到她们,终究晚来一步:“舒翎羽,你带她回来!” 那匹马,晃着马尾悠闲的俯头喝着水,周围的一切,与它无关! 董观悲戚的拉住他,苦心劝说:“王爷,你冷静点,冷静点!” “舒碧薇,你就这样对我吗?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把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吗?我说过我不会负你,舒碧薇,你负了我,是你负了我——”沙哑的声音一阵悲凉,让人不忍猝闻:“舒碧薇,我说过我会去找你的,为何你一次次弃我而去?” “碧薇,我只要你啊!只要你啊!” “王爷……” 周恨生怔怔的走到江边,眼底朦胧一片,他慢了不止一步。 第103章 伊人今何在其一 “啪”一拳直砸在他脸上,他没还手,任由口中的血腥味满溢。 “你为何不相信她,你既不相信她为何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她是怎样的女子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你不该带走她!” 当周紫川出第二拳之时,董观和陆轩一把拉开他,挡在两人之间。 周紫川黯然跌坐在江边,心如同被抽空:“不,我不是不该带走她,而是应该在她进宫之时就带她走!” “陆轩!派人沿着江边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缓缓转身,舒碧薇,你怎么能这样对朕?怎么敢这样对朕? 周紫川怔怔的望着江水如绸缎随形而去,原来真的能感觉得到心的滴血,其实,一切该归咎于他的。那天,当她开口让他跟她离开时,就那样不顾一切多好! 陆轩目送着远去的伟岸背影,第一次,自那皇周之中,感到了他的凄凉,回头瞧了眼痴立江边的周紫川,叹了口气:“瑞王爷,碧薇姑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她说谢谢你,让你忘了她,请你务必好好保重!” 他眼眶一热,嘴角浮现一丝凄淡的笑,碧薇,如何能让我忘了你?我怎么能再把你从我心中抹去! “皇上!人已经去了,皇上多保重才是!”劝了好多回,他压根听不进去,王德瞧了瞧旁边的几个空酒壶,暗暗叹了口气。他就这样留在巴陵郡,整整一个月,等待着她们的消息,生没见人、死没见尸! 周恨生咕噜咕噜灌了几口酒:“是朕逼死了她们!” “皇上没有逼死她们,她们吉人天象,一定会没事的。” “那样的江水,连陆轩都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是她们?” 他只是不敢相信,相信她们就那样葬送在江中,那一天她问他:你不相信我? 他说得是如此决绝。 碧薇,你留了一句话给他,却半字也未对朕说,你怎么可以对朕如此狠心? 舒碧薇、舒翎羽——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你们的誓言吗?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不曾放弃过对方,连最后一刻亦不曾。 醉醺醺踱步至桌案前,她喜欢抄写着经书,一遍一遍,抄的都是往生咒,那堆积起的一摞,是她的虔诚,或是她的逃避,她只想要借每日不断的抄写经书来逃避他? 舒碧薇,你一直想逃,朕给你了一个极好的借口,不是吗? 是,那是朕苦心经营的一切,朕不知道用你们与那一切交换值不值得,只是胸口那一处地方会痛! 朕是一时气急才如此口不择言,而你没有留任何余地,连一丝机会都不给朕,你跟周紫川走了!这比任何打击都来得痛,这次,她真的拿着利刃,狠狠的插在他心尖!他愿为你背负所有的罪—— 而你,舒翎羽,得知她出事的时候,你找的不是朕,而是周紫川,或许连你也觉得朕不可信吧! 于是,你们逃了!逃到了陵江!永远永远留在那里! “她们回不来了,真的回不来了!”太后长叹口气,一手沉重的搁在榻上:“哀家亏欠谢家太多,谢家连最后的血脉都毁在哀家手里,毁了啊!” “母后,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们会这样离开!我只是想要刹刹舒碧薇的气焰,我又不是故意带她离开兰心苑的,而且是慕容岚和曾鸯带她去凝香宫的,也是她们灌她喝酒的,都是她们!” “周婉灵!”她重重拍了下软榻,无奈摇摇头:“婉灵啊……” “昊哥哥!”她看向深沉着脸的他,眼泪噗噗直掉:“昊哥哥,你让苏慕飞去找她们,让陆轩去找她们,会找到她们的。不是说没有找到尸首吗,那她们一定还活着的。” 尸首!他颤了颤,随后涩涩的笑开,幽幽起身:“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只会让朕觉得朕是如此软弱无能。” 太后动了动唇,没说什么。 “母后,朕跟你要件东西!”见太后不解的看向他,他冷冷划开唇畔:“天凤玉佩!” “天凤玉佩啊!”只沉吟片刻,她命香娥取来一个锦盒交送到他手里,只说了句:“这样也好!” 周恨生迈步就走,直出永福宫,立在朱红宫门处,抬眸扫了眼渐沉的夕阳,沉声道:“王德,即刻召苏将军进宫!” 王德急吩咐下去,追随着他那有些飘渺的目光,看着天边染红的云朵,轻呼口气,今夜一过,多年来的平静将荡然无存! —————————— 慕容岚蜷缩在角落里,她终于知道有些人是不该惹的,惹他是最错误的决定。她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一夜之间,宰相被革职,相府被抄,而她,进了冷宫。 想起大婚那一天,天下遍布红色,那时的她觉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从第二天起,她才知道,他永远不属于她!现在她更明白,他封她为后,其一是迫于朝堂的压力,其二只是想要利用她,利用她端掉相府。如今,他如愿了。 那一天,萧梓云携着舒碧薇走进宴席中,很羡慕她,羡慕她所拥有的一切,而最后她却走到了他的身边,抢走了自己日日盼着的恩宠。她自认为是最聪明的一个,她用尽一切手段保住她的后位,如今一切都化为乌有。 或许一个女人,不求高高在上,不求荣华富贵,只需要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待她就好。 她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曾鸯,笑笑,机关算计又如何,想不到她和她皆是这样收场。 云絮呆呆的看着墙角的桂花树,淡淡一笑,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了他的云妃,却在同一天成了冷宫的主人之一。 她用心学着的那首曲是霓衣曲,是只为他弹的啊。当第一次在相府见到他时,她就发誓要成为他的女人,她听从皇后的安排进了宫,只为向他靠近,最后却成了他永不会宠爱的女人。 那一天,他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既然你那么想成为朕的女人,如你所愿,这一辈子,你就在冷宫里做朕的女人,直到死!” 她羡慕着舒碧薇,他虽然没有给舒碧薇任何名分,却把心给了舒碧薇。 舒碧薇、舒翎羽,如今的你们后悔吗? 苏慕飞瞥瞥他未曾舒展的眉,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缓缓的拿起酒壶,往他杯中倒满酒:“慕容丰如今在府中闭门不出,似一切对他冲击不大!” 当夜他领兵包围相府,本以为以慕容丰的手腕,定是全力抵抗,令他颇感意外的是,整个过程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对慕容丰绝不能掉以轻心,派人暗中监视他!” 苏慕飞点头应了下,见他又只是默默的喝着酒,低声劝道:“都过去了,皇上何必折磨自己?” “如果一切都如此轻而易举能忘掉,天下就没有伤心事了!” “有时忧愁都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苏慕飞替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也许一开始你就不该从周紫川那里抢了她!” “朕是不该从他那里抢了她,让舒翎羽永远代替她的身份,也就不会有今日了!”只是他无法控制自己,还是要了她。 苏慕飞摇摇头,长叹口气:“倒是没有想到皇上的雅妃是如此情深意重!” 虽没见过她,但倒是让他很是佩服,后宫之中,一旦临祸,即便是亲姐妹都未必能相互扶持,但她做到了,以死明誓,只是,难免惋惜,皆因不知他的心! “朕真的这么不可信吗?”周恨生直盯着他双眼,他还是无法接受,无论是舒碧薇还是舒翎羽,不信他! “你是至高无上的那一个人,她们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她们相信周紫川!” “若重新让你选择,你还会从周紫川那里把她抢过来吗?” 周恨生握紧拳,斩钉截铁的说道:“会!” “希望我不会像你一样,坠入迷魂陷阱中不可自拔!” “当它漫天朝你侵袭而来时,谁又能拒绝得了呢?”他落寞的笑笑,似在自言自语般淡淡的说道:“如果再有一日,你遇上了让你心动的女子,一定要让她知道你所有的在乎、你所有的情意,别再像朕这般为难!” “情字伤人哪!我还是永不要去碰触好!” 情之一字最难懂,不知是他伤了她,还是她伤了他。 苏慕飞早已离去他亦是不知,半躺在榻上,喃喃之声低不可闻,手中的玉佩,缓缓自他手中滑落。 王德摇摇头,轻步近前,捡起玉佩,低叹了口气:人生若只如初相见—— 花园中,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少年静坐在石凳上,微低着头,全神贯注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不过十来岁左右的年纪,眼神却带着些凛冽和桀骜,俊眉下乌黑的眼眸奕奕有神,挺直的鼻梁下的两瓣薄唇扬着天生的骄傲。 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悠然拿起石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口,瞥见花丛中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俊眉微皱,轻哼一声,冷冷道:“谁,出来!” 不见一丝动静,不悦之色顿显,他放下手中的书,背负着手走向花丛,一手刚扳开花丛,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女娃缩着身子蹲着,粉嫩嫩的脸颊、清澈的眼睛、秀气的鼻子、粉粉的小嘴,他眉心拧紧,一把拎出她,粗声道:“哪来的小丫头?好大的胆!” 她抬头仰望着他,眼眸煞是无辜,颤巍巍的说:“睿哥哥不见了!” “你是何人?没有人告诉你,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出吗?” 她嘟着小嘴:“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找睿哥哥!” “出去,别吵!”他轻甩衣袖,重新坐下,拿起书。 犹豫了一下,小小的身子慢慢趋近他,扯扯他的衣摆:“你帮我找睿哥哥!” “没空!” 嘴一撇,她白了他一眼:“你都不讨人喜欢的,还是我的睿哥哥好!” “你的睿哥哥?” 见他疑惑的看向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煞有其事的说道:“睿哥哥长得可好看了,又对我很好,睿哥哥说了,他是我的,我是他的!” 他轻嗤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正对着她,手指勾起她的脸,嘴角微微扬起:“你叫什么名字?” “碧薇!” 声音急转温柔,他半是命令半是哄着道:“碧薇,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可听清楚了?” “我才不要,你很凶!你都不帮我找睿哥哥!” “乖,我不会对你凶的,你记住以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她不满的看着他,小嘴一嘟,摇摇头:“睿哥哥说了——” “不许再叫睿哥哥!”他厉声打断她,见她委屈着一张脸,嘴角扬起一个坏笑,抱起她:“走,我送个东西给你!” 她好奇的瞧着脖子上挂着的冰冷的东西,翻来翻去的看,眼神满是不解,想了一想,觉得不妥:“爹爹不许我乱拿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你要是胆敢取下来,我就把你的心给挖出来!”她立马噤口不语,他极是得意的勾起眉梢,张口就咬了下那粉嫩嫩的脸颊:“以后你就是我的!” 第104章 伊人今何在其二 本就觉得委屈,又被募地被咬了一口,她可是再不给面子,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 他咽咽口水,想哄哄她,又不知怎么哄,笨拙的拍着她的背。 “昊儿,碧薇是不是在你这里?” “母后,哪来的爱哭的小丫头?”听见声音,他暗松口气,拎着不依不饶哭着的小人儿出了书房,不就咬了她一口么,至于哭个不停么? “碧薇别哭了,到这里来,本宫让人带你去找爹爹!” “爹爹!”小小身子摇摇晃晃的直冲向他。 他笑着摇摇头,抱起她,刮刮她的鼻子:“碧薇可又调皮了?” “谢爱卿,她就是碧薇?” 谢长清笑笑:“回皇上,她正是小女碧薇!碧薇,来,见过皇上!” “碧薇见过皇上!”她甜甜道。 “瞧这模样,水灵灵的,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娃!”皇上点点头,他伸手轻轻捏捏她的小脸:“碧薇啊,朕的皇宫可好玩?” 她摇摇头,嘟起小嘴:“皇宫一点都不好玩,我不要来皇宫了,他很凶的!” 皇上哈哈一笑:“碧薇说谁很凶啊?谁欺负你了,告诉朕,朕替你好好教训他!” “就是花园里看书的那个人!” 谢长清急急掩住她的嘴:“碧薇,不得无礼!” “无妨,无妨!”皇上摆摆手:“碧薇,告诉朕,他怎么凶了。” “他不帮我找睿哥哥!还说要挖了我的心!”她气呼呼道,忽又不满的揉揉脸颊:“他还咬我的脸了,还说我就是他的,我才不要!我是睿哥哥的!” 哈哈,皇上和随行的几个大臣笑得合不拢嘴,唯谢长清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女儿啊,倒真是被她娘亲宠坏了。 不知他们为何而笑,但肯定是在笑她,睁着眼睛瞧了瞧几人,小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玉佩,脸颊鼓鼓的:“爹爹,我不要他的东西!他是坏人!” 乍一见玉佩,笑声顿罄,谢长清完全怔住,皇上微皱眉,从小手中接过玉佩:“碧薇,这是他给你的?” 她眼睛一翻:“我不要他的东西!谁让他咬我了!” “皇上,小女不懂事!请皇上——” 皇上抬手制止他,笑笑:“有意思,有意思!国师大人,给她和太子算算生辰八字。” “是!” 苏水刚应了声,谢长清已诚惶诚恐,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太子想来只是一时兴起,切不可当真啊!” “莫非谢爱卿觉得天凤玉佩是普通之物?报上她的生辰八字来!让国师合合他两人的生辰八字!” 谢长清看向仍不知所以然的她,暗叹了口气,报上了她的生辰八字。 苏水掐指一算,随即面露喜色,撩袍跪下,高声道:“恭喜皇上,龙凤呈祥、国泰民安,乃凤秦王朝之福!” 尾随的几个大臣一齐跪倒,直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朗声大笑,将手中的玉佩重新戴在她脖子上,温声哄到:“碧薇,乖一点,好好保管这玉佩,他以后不会再凶你的,皇上向你保证可好?” 她眨着眼睛想了想,又看看谢长清,摸了摸玉佩,犹豫了好一会,方脆声道:“皇上要让他不许咬我,不许挖我的心!” 阵阵笑声顿起,谢长清暗摇摇头,碧薇,你可知这其中的深意啊?你必为这所累啊! “公子,您的酒!”店小二嘿嘿笑着给他上了一壶酒。 南宫剑微颌首,提壶倒了一杯酒,正欲喝上一口,眼角余光瞟见角落里坐着的三个汉子,贼头贼脑的模样,心里冷冷哼一声。 “客官,里面请!” 两杯酒下肚,忽闻店小二的一声高呼,瞥了一眼进来的两人,抿了口酒,不由自主又看向临窗而坐的两人,目光稍敛一些,这两人,太惹人注意了。 男子一身白衣,布料算是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就有种极其儒雅的味道,但比寻常男子白净得多,五官柔和,一双眼睛明澈有神,只双唇像涂了胭脂般红润,颇为女气。身旁的女子则身着一身宽大的青衣,一方黑纱从发髻往下,适宜的遮住整张脸,只能看到些若隐若现的白皙的脖颈。 南宫剑笑笑,女人如此装束,总是顾忌着自己的容貌,若非美若天仙便是丑陋无比! “夫人,想吃些什么?” “夫君拿主意便是!” 真真一个寻常人家,但却又给人极不普通的感觉。 角落里的三个汉子交换眼色,不怀好意的起身,大摇大摆的走到两人面前,领头的眨着双鼠眼,戏谑道:“这位公子、夫人,你们不是赫哲国人吧?要不要本大爷替两位引领引领啊!” 男子不做声色,目光冷冷的扫过三人,沉声道:“谢谢大爷,不劳几位大爷费心。” “唉哟,公子!”另一个奸笑道,晃到女子身侧,直瞪着她瞧了瞧:“不知公子的夫人为何以黑纱遮脸啊?可是有何不方便?瞧公子长得如此俊气,想来公子的夫人定是顶呱呱的一个大美人吧!” “这位大爷,我家夫人身体有疾,其丑无比,故以黑纱遮脸,以免吓着旁人。” “哈哈,本大爷看着倒是细皮嫩肉的,大爷想见识见识公子其丑无比的夫人!”一个汉子说着伸手便欲掀女子头上的面纱。 南宫剑眼一冷,手中的酒杯往汉子的手上掷去,那汉子吃痛,回头瞪着他,怒斥:“你少管闲事!” “本公子就爱管闲事!” 直白的挑衅,三个汉子互望了一眼,折身朝南宫剑走去,摩拳擦掌。 “找死!” 只见墨色衣摆一动,几人瞬间交手,不过几个来回,三个汉子倒在地上哀鸣不已,交换了脸色,忌讳于他的身手,跌跌撞撞搀扶着、咒骂着出了酒楼。 店小二摇头叹气收拾着,男子急急拿出铜钱,塞在小二手里:“这当做是赔礼,麻烦!” “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见他又从容的朝自己拱手致谢,南宫剑挑挑眉,目光落在他唇上,暗哼一声,一个男子怎地生出女子般如此红润的唇,淡淡回了一句:“客气了!” 待男子悠然入座,南宫剑忽拧了拧眉,这才发觉,自始至终那青衣女子都未曾离开过座位,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其中的淡定、从容绝不是一般人可比,他心里暗忖,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看衣着倒不像是富贵人家,只是却又让他感觉两人非一般人。 几杯酒过后,思及明日三王子大婚之事,他微摇摇头,猝然起身离去。 “掌柜,要一间客房!”进了客栈,他朗声说道。 掌柜的笑着打量着两人,见两人衣着打扮不似赫哲国人:“两位可是路过?” 两人相视一笑,他捂嘴轻咳一声:“正是,我和我家夫人路过此地,正闻贵国的三王子明日大婚,故而想留宿一夜,明日瞻仰一下三王子风采。掌柜的,不知三王子的迎亲仪队可经过此街?” “公子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迎亲仪队正好经过这条街。来啊,带公子夫人去二楼的三号房。” 小二应了声:“公子、夫人请!” 两人随小二上楼进了房。 “公子、夫人先歇着吧,稍等片刻,我去给二位泡壶茶!” 他点点头,看着黑纱遮脸的女子,轻叹口气,轻轻抱住了她的腰:“我的夫人,想不想见到他啊?” “是你自己说要到江都城来的,我又没想要怎么样!” “舒碧薇,你这忘恩负义——” 不是别人,这两人正是舒翎羽和舒碧薇。 倏然被掩住口,舒翎羽一脸歉意,逐一扳开她的手指,谄媚笑着道:“夫人,为夫错了,你责罚为夫吧!为夫也不计较你的忘恩负义了!” 她狠狠白了她一眼,返身躺在床上:“不如我们离开江都城吧!” 舒翎羽不语,只是在榻上坐下,看了眼床上的她:“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你不能将自己困守在那一个地方,我不想你再伤害自己!” “不,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明日我们只瞧上一眼,然后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可好?” 她淡淡应了声,且过明日再说吧。 南宫剑瞥见从楼上走下来的两人,眉微皱,酒楼中遇见不奇,竟在这客栈中又遇见,心中不由多了一些警惕。 舒翎羽两人见到他,相视一眼,亦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可避免的也对这个男子起了防备之心,舒翎羽握握她的手,直接迎上前去,拱拱手:“这位公子,你我可真是有缘啊!想不到竟在客栈又遇见公子!” 南宫剑淡淡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舒翎羽有些尴尬的扯扯嘴角,抱拳道:“在下莫林,这是莫林的夫人,唤三娘!” 舒碧薇亦是极其配合的欠了欠身,柔声道:“三娘见过公子!” 两人分明是想探清他的身份,南宫剑脸颊颤了颤,但还是动了动唇:“南宫剑!” “南宫公子,有礼了!” 舒翎羽牵了她在窗边的桌子坐下,叫了两盘小菜,暗暗打量着南宫剑,只见他一身玄衫,身段略高,眼睛有些深沉,棱角分明的脸,唇上是青青的胡渣,一身阳刚之气。确实是个俊朗的男子,但给予人的感觉有一种极尽隐藏的戾气,这个男子,是危险的。 南宫剑不做声色,那打量的目光他想忽略,待脸颊传来一阵热时,直接抬头,冷冷对上那双奕奕有神的眼睛。 舒翎羽尴尬的移开目光,这个人,惹不得,高声问道:“掌柜,三王子的迎亲仪队何时经过这里啊?” “还有些时候!公子可是着急赶路?” “倒也不急!素闻三王子英姿,能瞻仰三王子的风采是何其有幸,怎能错过呢?” 南宫剑勾了勾嘴角,提着酒壶走到她们身边,朗声道:“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坐这里,在下也想一睹三王子的风采!” “公子,客气了,请坐!” 第105章 伊人今何在其三 南宫剑瞧着她,还是一脸黑纱,身上换了套青黑色宽松衣裳,心里不解,哪有一个女子穿成如此的?而他亦是一身藏蓝衣裳,把两人搁街上,还真不好认出,偏偏气质又如此不一般。 “两位可是自凤秦王朝而来?” 几乎同一瞬,两人怔了一怔,舒翎羽荡开浅浅笑意,扫了他一眼:“莫非公子亦是自凤秦王朝而来?” 南宫剑挑眉笑了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隐隐有鞭炮声、铜锣声传来,舒翎羽只笑笑,不再说话,不管这个男子是何人,她们所要做的是,离开!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事,都与她们二人再无关系! 萧梓云一身红色的喜服,骑着高头骏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俊俏的脸在红色喜服映衬下更显贵气。身后的是一队兵士,足有两千多人,两人一排,整齐而有序。整个队伍清一色的红色战袍,中间是一辆红色的华丽花轿,左右两边各有四个女子陪护。 他涩涩一笑,他的王妃是塔大将军的女儿,他娶的只是她的身份而已。周围的欢叫、喜悦,全与他无关。 南宫剑不做声色的看了看远去的萧梓云,勾起一丝深沉的笑,赫哲国中,唯萧笙天和萧梓云最为出众,萧笙天他见过,绝对不是善类,而萧梓云倒是要容易结交得多。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微敛眉心,那三娘也就算了,他莫林一个男子死死盯着人家萧梓云干吗? 沉吟片刻,他出声问道:“公子和夫人可是与三王子是旧识?” 握着茶杯的手极轻微的颤了一下,舒碧薇幽声道:“适巧路过而已!” 舒翎羽直接牵她起身,朝他拱拱手:“南宫公子,告辞!” 只一句试探,两人虽不至于惊慌,但那微细的表情怎逃得过他的双眼,南宫剑冷淡笑着颌首,见他们结账出了客栈,他挑了挑眉,是不是路过,很快便可知,突然有些好奇,萧梓云与他们相遇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他们又会有怎样的有些纠葛? 莫林、三娘?! 萧梓云,你今日大婚,本公子送件礼物给你,至于礼物的贵贱还须得你自己去衡量! 舒翎羽见队队官兵匆匆奔走于大街,不解的皱起眉:“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官兵?” “官兵?”她掀开马车的横帘,扫了一眼,虽好生奇怪,也不做多想:“今日三王子大婚,江都城自是全城戒备!” 心中有些不安,舒翎羽强装笑脸,自离开客栈后,她没说一句话,知她心境不佳,也不再让她忧心:“瞧我这人,整日里担心的是什么啊!本公子可是堂堂的莫林莫大公子,你可是本公子的夫人,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有谁人能认得出你我二人!” 舒碧薇微叹口气,只笑着朝她点点头:“既是如此,夫君还担心什么呢?早些赶路吧!这江都城总给人很不安定的感觉!” “行啦,行啦!夫人别再喋喋不休了,此后想去何处夫人拿主意就是!”舒翎羽放下车帘,扯扯缰绳,驱着马车缓缓而行。 “下车!”未至城门处,盘查的官兵拦下了马车。 舒翎羽暗翻了个白眼,嘿嘿捧上笑脸:“这位爷,在下可是正经人家,正欲出城,不知官爷这查的是飞贼还是强盗?” “奉三王子之命行事,盘查一切可疑之人!你是何人?自何处来,到何处去?” “回禀官爷!”舒翎羽拱拱手,沉声道:“在下路过江都城,在城中暂作歇息,欲前往襄阳城!” “襄阳城?”官兵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冷哼一声,以刀挑开车帘:“车中是何人?” “回禀官爷,车中乃在下的夫人!”回头就朝舒碧薇唤了声:“三娘,还不赶快见过官爷!” 她抬手徐徐揭开面纱,笑着颌首:“官爷!” 官兵皱了皱眉,放下车帘,闷闷的摆摆手:“走!” “谢官爷!” 舒翎羽喝了马一声,暗忖官兵在盘查何人,当眸底映入城门处的一抹鲜红,心咯噔跳了一下,那抹红太耀眼,是萧梓云,身着喜服的萧梓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理当在府中宴请宾客,迎接新王妃! 往前行不是,不往前行更招人怀疑,她深吸口气,唤了声:“三娘——” 舒碧薇揭开一角车帘,正疑惑:“怎么了?” “我想不如找间客栈歇息一下,明日再启程,为夫的今日身体极是不适,不宜赶路!”她还是徐徐勒转马头,不知道萧梓云是因何出现在此,但她不能冒险! 四处盘查,几乎无人再留意她们的马车的动静,唯远处对街的那双眼,愈发深沉,他笑笑,今日萧梓云大婚,并非他想与萧梓云过不去,但依此时看来,萧梓云似对大婚并不怎么在意,不然也不会因区区几个字匆匆领兵而来。 萧梓云,这礼物,本公子送定了! 莫林、三娘,莫怪本公子多事,既然有缘在此相遇,本公子若不助自己一臂之力还真说不过去! 萧梓云展开手中的便条,甫迎接塔依丹入府,突接到一张便条,极其简单,只书写了一句:速去城门,为时不晚!没头没脑的话,让他茫然不知所以,本想弃之不顾,但又不想去面对府中的恭贺宾客,终以这借口出了府。 舒凤、舒清立在一侧,并不去劝他,他的心,她二人清清楚楚的知道,记得他听见舒碧薇的死讯时是如何的绝望、悲戚,今日的大婚并非他所想,他只想要兵周,然后让逼死她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嗖的一声,一块细石倏然落在舒凤脚跟前,她拧起双眉,四周巡视了一眼,又再瞧了瞧那块细石,看向舒清,很是不解。 舒清弯腰拾起石头,掂在掌中瞧了瞧:“奇怪,这石头上刻有字!” “何字?” “马车!”舒清冷嗤一声,睨了眼舒凤:“你哪里惹来的小毛孩,敢情跟你逗着玩呢!” 舒凤啤了声,抢过石头,细细研究了一番:“今日真是奇怪,先有人送来莫名其妙的一个便条,如今又有人——” 话未说完,两人相视一眼,舒凤忙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石头递个萧梓云,而一旁的舒清已警惕的查看四周可疑之人。 “马车?!”萧梓云眉头锁得更深,抬眸看向舒凤:“舒凤,你以为——” “三王子,若不是有人在拿我等消遣,必是有人在向我们传送信息!” “马车——” 舒清一声惊呼,随即疾步追了上前,舒凤毫不落后,召来几个兵士,急急跟了上去。 马车再度被拦下,舒翎羽已有些慌张,这舒清、舒凤两人虽与她未正面见过,但令她忧心的是萧梓云:“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清查可疑之人!下车!” 舒翎羽揉揉额头,陪笑道:“官爷——” “下来!” 她骑虎难下,磨蹭着下了马车。 刚想辩一辩,眼角瞟到近前的红衣,暗咽咽口水,往下低了低头,哈了哈腰:“官爷,马车上的是我家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急需找间客栈投靠!” “瞧你这鬼鬼祟祟模样,定然是不怀好意!舒清,搜马车!”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我家夫人得的是麻风!万万不可啊!”舒翎羽急急想要阻拦,如今的她女扮男装,一时还可以唬弄过去,但她—— “舒翎羽——” 缓缓吐出的三个字几乎让她身子一阵虚软,她干咳一声,别过头去,抵死不认,只顾着拉住舒清:“官爷,官爷——” “舒翎羽!”若先前还有不确定,此刻他却万分的肯定,在瑞王府,与舒翎羽他可没少交锋,一晃眼可能会认不出,但如今瞧上的可不是两眼,那闪躲的脸更让他确定,他一把拽住舒翎羽,强硬的握住她的下巴,幽幽一笑:“你是舒翎羽!”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在下是莫林,路经江都城而已!” “天下相像的人不少,但有一个人,无论多相像,本王还是可以认得出的!”萧梓云缓缓摇摇头,将她甩给舒凤,上前掀开车帘,望着马车中的她,微微扬起嘴角:“下来!” 舒碧薇暗叹一口气,定声道:“不知官爷是想要寻哪些飞贼和强盗呢?” “舒碧薇!” 这一个名字一出口,似再也没有诡辩的必要,她浅浅一笑:“我不是舒碧薇!” 萧梓云已再等不及,直接跳上马车,伸手就揭开她的面纱,人却倏然滞在那里,一道刺目的疤痕横穿她的脸颊,本是极为清秀柔婉的脸,此时却被那可怖疤痕和憔悴的情态衬得甚是凄惨。他的喉咙似被什么哽住,他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就这样将她拥入怀中。 久久,他凝视着怀中那清亮的眼眸,扬眉一笑:“碧薇,我们回府!” 两人坐在床上肩靠着肩,打量着陌生的房间,脸上全无神采。 “我不知道他怎会出现在城门口,不知道他竟能认出我们!”这是她一直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事! 舒碧薇抬起手来抚了抚脸颊的疤痕,幽幽叹了口气,:“这江都城来得可真是有些玄乎!如今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萧梓云想必不会轻易放了你!萧梓云在城门口就像是专候着我们似的!”不,不,候着的不会是她们,她们只是无意中撞上而已,这是她们的悲哀。 “想个法子吧!” 舒翎羽摇摇头,如今在这王府,求出怕是无门。 第106章 平地风波恶其一 咚咚,舒清舒凤敲门进了房,各手捧着一套服饰:“请姑娘换上吧!” 两人盯着那衣裳,微皱眉,齐声道:“不换!” 舒凤一笑:“姑娘还是换上吧!这里是赫哲国!” 两人将服饰搁在桌上,掩门而去。 舒翎羽托着腮,盯着那两套服饰瞧了好一会,叹了口气,一指勾起件白衣,挑起眉梢:“不过实在的,你穿这些衣服还是挺好看的!当初萧梓云带你去参加晚宴的时候,把你打扮成赫哲国女子,当时可是惊艳全殿,连——” 后面的声音弱了下去,当时的她是那样的美好,今日却—— “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又摆脱了追兵,不想却进了这个王府,倒真是挺折磨人的!好像是一直在兜圈,兜得我们无路可走!” 是的,竟又是无路可走了呢!当初在凌江时,她们以为那是最后一次无路可走,如今,她们再次深陷于此。舒翎羽凑到她跟前:“无路可走并不可怕,我们一定也会找到出路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萧梓云,今日他大婚,竟然又带了你进府,这才是最麻烦的!” 舒碧薇黯然垂下眸:“舒翎羽,你杀了我吧!” “还真舍不得呢!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舒翎羽拿过一套衣裳递给她:“当务之急是先让萧梓云封锁消息,若是传到他耳里,我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舒碧薇点点头,瞧了一眼手中的衣裳:“真的要换上吗?” “入乡随俗!” 费了好一些劲,终换好衣裳,秀丽短衣、白色长裙,舒碧薇有些别扭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瞧了眼与她相同装扮的舒翎羽,埋怨道:“真是麻烦!还是清水庵的青衣适合我们!” “碧薇,这只是一时之计,我一定会想法子带你离开江都城的!”当初是她提议到江都城,是她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心中的预想去做,但结果证明,她错了,错得离谱! 舒碧薇伏在桌上,手指玩弄着桌上的茶杯,坦白来说,今日她才见萧梓云,无论他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她都注定是路过,这江都城,她不能留。 她坐在铜镜前,整了整散落的发丝,见舒碧薇只是默默的把玩着茶杯,深吸口气:“碧薇,告诉我,你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周紫川和他,你爱的是哪一个?” 她终是问出了口,一路行来,她想去避免提及此话题,但如今已是不能再逃避。 “我还可以选择吗?” 舒碧薇黯然的垂下眸,她想去选择的,她已做出了选择的,只是她身不由己,他强要了她,不留任何余地。 舒翎羽叹了口气:“如果当初进宫的是你,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纠缠了!” “翎羽,你后悔了吗?后悔替我进宫?后悔和我一起离开?” 后悔?她从来不知道该怎样去后悔,她幽幽闭上眼睛:“你当日因为我而摔伤了头,眼睛失明,你又后悔了吗?” 狡黠的光自她的眼眸流转而过:“我后悔了!” “你敢!我绝不饶你!”舒翎羽腾的起身,直接揪住她,双手就去挠她:“舒碧薇,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梓云站在门外,听着房内悦耳的笑声,笑意漫上眉梢。 “王子!”舒凤轻唤了声。 “何事?” 舒凤低垂着头,小声说道:“今日是王子大婚,王妃还在……” 他脸上的笑顿时消匿,冷冷道:“她不再是本王的王妃!” 舒凤打了个寒颤,听见房间里的两人仍在若无其事的嬉闹着,看向他阴冷的脸,嗫嚅道:“王子——” “舒凤,你去办件事!” 他的吩咐一下,舒凤心里已极是不忍,为刚入府的新王妃,想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婚之夜等来的不是她的郎君,而是惊天噩耗。 但是,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不会想要别的女人。 “今夜他大婚,我们逃吧!” 舒翎羽微皱眉,低声道:“外面可有人守着?”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舒翎羽牵上她的手,一笑:“今晚夜色正好,我们出去转转!” 两人轻轻推开房门,惊喜的发现房外竟无人看守,探头探脑、蹑手蹑脚的出了房,刚迈步进了院子,脚步忽地停住,相视一眼,心下有些不定。 他背对着两人,立在院中,月色将他伟岸的身影衬得朦胧却令人沉迷。他缓缓转身,不疾不徐的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笑笑:“碧薇想去哪呢?” 舒翎羽握握她的手示意她出声,舒碧薇咽咽口水,扯开淡淡的笑:“今晚夜色不错,我们随便走走!” 萧梓云温柔的看着她,她的装扮一如当日,婉约迷人、柔和飘逸,轻扬起嘴角:“夜色是好,站在我面前的人儿比月色更让人着迷!” 她几乎是掠过一个寒颤,她知道现在的她是怎样的一个模样。 “碧薇!”他慢慢的抬起手,慢慢的抚上她脸颊的疤痕:“别怕!你现在在赫哲国,任何人都不能伤你!从此,不再有舒碧薇,舒碧薇死了,在我面前的是云端!我的王妃,云端!” “不,我不是云端!”舒碧薇忙摇头,她不是他的王妃,不是! “云端,我会给你时间,但不许现在拒绝,你本来是属于我的,我绝不会让人再从我手中抢走你!”长手一伸,直接拥住她,他深吸口气:“云端,不管你发生过何事,都忘了它!” 还有一句,徘徊在他唇边,他会为她讨回这一切的。 她的眼神有些朦胧,她不知道这个男子缘何有如此深情的一面,是他救了她,但她完全不记得任何与他有关的事,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若非舒翎羽游说着她到赫哲国,她不会见到他,不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不认识你!” 极其无辜的一句话让他刹那有站不稳的冲动,他更紧的拥住她:“不,你认识我,你只是忘了,只是不记得了,慢慢来,我可以等!” 舒翎羽站在一侧,那一些尴尬不及汹涌而来的悲戚强烈,突然,她竟然希望,就让舒碧薇从此就是云端吧,是他的云端。她所了解的萧梓云并不比舒碧薇多多少,但她可以感觉得到自他身上散发的深厚情意,有这样的一个男子守护着碧薇,这不是该庆幸的吗? 碧薇,忘了吧!连同周紫川一起忘掉! —————————— “你就是为了她而要将我遣回家的吗?” 带着颤抖的娇声划破院中的安寂,舒翎羽循声望去,那是一个极其娇艳的女子,无须多去猜测,那一袭红衣已道明她的身份,是萧梓云的新王妃。 “这算什么?!”塔依丹不禁哽咽起来:“你既无意,为何要娶我为妃,为何要在大婚之夜将我遣回将军府?” 这一下,她再也不恍惚,一手推开他,她这是做了什么? 萧梓云看了眼她,此刻说再多都是多余,略叹了口气,愧疚,不足于弥补这一切,他转身定定看着塔依丹,是,她是他的王妃,但他不能给她这一切,不如现在就断的分分明明:“明日我会向父王详禀一切,证明你的清白,亦会亲自向塔将军说明!” “清白?”她失声笑了起来,竭声控诉:“你就这样对我?你以为一切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么?” 一旁的舒清、舒凤拦不住,她直直冲上前,泪眼朦胧的瞪着舒碧薇:“你是何人?你怎么在这?我才是他的王妃,你不是!” “她是我的王妃,云端!”萧梓云挡在舒碧薇身前,直接下令:“舒清、舒凤!送她回将军府!” “那我算什么!?”塔依丹双手抓上头发,趋于癫狂:“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她喘着气,悔恨于出现在此的自己,一手安慰的握住她的手,是舒翎羽,她不觉向舒翎羽身边靠了靠,寻找着依靠。 他不答,塔依丹不再逼问,是可怕的沉默。 舒翎羽微叹了口气,打断沉默的僵持:“三王子,我和碧薇只是路过江都城,无意冒犯,更无意介入三王子大婚之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舒碧薇已经死了!” “舒碧薇确实已经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我的王妃云端!” 舒碧薇深吸口气,她如何才能告诉他,她不是云端,永不可能是他的王妃!梨花带泪的脸直直刺痛她的心,怜那一份无法得到的成全,如同自己,她缓缓启唇:“三王子莫因一时糊涂错失佳缘!还请三王子放我二人出府,我们永不会再出现在三王子面前!” “不可能!”萧梓云直直拒绝,当初周紫川抢走她,后又遇周恨生的横刀夺爱,他已够懊恼,这次,他绝不会放手! “三王子何不执迷不悟呢?三王子愈是这般愈是被人看轻,我舒碧薇,从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认识你,从不认识你,亦,绝不会,喜欢上你!” 他的眸,敛起浓浓的哀伤,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完全蔑视他的情,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绝情?他直视她眸中的清澈,声音低沉又悲戚:“云端,你要这样对我吗?” “我不是云端!”她再次定声回了一句。 脸,烈烈的痛,无论她怎样再去否认,他都会,无动于衷。 “啊!”冷不防被拦腰抱起,是萧梓云,察觉不对劲,舒碧薇惊慌的斥道:“放我下来!” 萧梓云理也不理,紧紧的锁住她,大步而去。 “放了她,萧梓云,你放了她!你会伤了她的——”舒翎羽急急起身想要拦住他,却被舒凤一把拉住,挣又挣不开,终叹了口气:萧梓云,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萧梓云双手将她困在床上,眼中是浓浓的渴望,嗓音嘶哑起来:“云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把你交给我好吗?” 低低的声音让她心一颤,他眼中的烈火更是让她心焦,每一次,那人要她的时候,也总是这般的不容拒绝。 第107章 平地风波恶其二 他俯身凝视着她,他不敢相信,如今躺在他身下的是他日日切盼的女子,是他想与她一生相依相偎的女子,她身上清淡的香拂过鼻际,心不觉有些乱,眸中的烈火更是浓炙。 “他的手蘸着浓情抚上她莹洁的肌肤,手颤一颤,眼神复杂:“碧薇——”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悄悄滑落在她的脸庞! 他默默将她拥在怀里,浇灭身上的烈火,良久,淡淡道:“碧薇,我不介意!也请你不要现在拒绝我好么?我不会强迫你,我不会伤了你的!” 怀中的温暖挪了一挪,他微呼了口气:“别乱动,否则我控制不了自己!” 她乖乖的安静下来,萧梓云阖了一下眼,整整一夜,至她哭得累了睡过去后,他都没有阖上眼片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虽然就在他怀里,但觉得与她是如此的遥远:“想起身了吗?” 舒碧薇低低应了一声,暗恨自己竟在他怀中睡着。 萧梓云扶她坐起身,为她整整衣衫,下巴抵住她的双肩:“你是我的云端!” 她怔怔望着房里的热烈布置,黯然垂下眸:“我不想这样的!” “云端,别为难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要怪,就怪我!让我去承担这所有的一切!我心甘情愿为你,无怨无悔!” 舒碧薇浅浅一笑,临镜而坐,铜镜中的她依然如前,除了那道脸颊上的疤痕,莫怪她自己心狠,她彻底迷失了,只想再好好活一次,可是依然逃不开。 “告诉我,脸上的伤是如何一回事?可是周恨生——” 她摇摇头,回眸看向他:“是我咎由自取!别再问!” 如她所愿,萧梓云没再问她,他会知道的。 舒翎羽见她进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担心道:“碧薇,他——” 她叹了口气,直接倒在床上:“有些累了!” 舒翎羽握拳:“我找萧梓云算账去!” “别折腾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舒碧薇不置可否,翻了一个白眼:“况且他也没有——” “可是——” “翎羽!”舒碧薇打断她,坐了起来:“那王妃怎样了?” 舒翎羽摇摇头:“不好,很不好,大婚之夜,自己的夫君竟然要遣她回家,而且属于她的新房竟然被另一个女人占据!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舒翎羽理理她的秀发:“你没错,萧梓云也没错,错的是你们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相遇!” 舒碧薇手抚上额头,倒在床上:“如今,我只希望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们还活着,否则我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别人砍!” “嗯!不妨在这里先歇一阵子吧,我们再想法子。”舒翎羽赞同的点点头:“累了么?累了就好好歇一下,你现在越来越嗜睡了!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萧梓云负手而立,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嘴角扬起丝甜蜜的微笑。曾经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如今就在那里,如此真实。碧薇,我不会再让他伤了你,不会再让你离开! 一抹水红身影映入眼帘,他轻叹口气:“你还是回将军府吧!” “我不回去!我才是你的王妃!”塔依丹坚定的说道。 “何必如此呢?我心里永远都只有她,容不下别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给你!但我的王妃自始至终都只有云端一人而已!” 她咬紧牙关:“我要留下!” “你会后悔留下来的!”他转身迈步就走。 她眯眼望着他的背影,冷冷勾起唇:“那你后悔爱上她么?” 萧梓云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她,塔依丹可算是江都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但他先遇上的是她:“我不后悔遇上她,不后悔爱上她,无论多少年以后,我依然可以肯定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她笑了,轻轻笑了。 “想留就留下吧,但我希望你不要奢求什么,你拥有的不过是一个王妃的身份而已,你可以享受王妃的一切待遇,除了我。你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他微皱眉,眸底掠过一丝深沉:“前提是,你绝不能碰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远去的背影灼热她的双眸,眼泪再也忍不住滑下眼角,她知道选择留下来会有多痛苦,哪怕日日见他们在本该属于她和他的新房里温存,但她绝不退出,退出意味着成全,她不能如此成全他们! “萧梓云,萧梓云,你——”舒翎羽直闯进大厅,尴尬的扯扯嘴角,脸热了一热,厅中不止萧梓云一人,肃然沉静。 “想不到赫哲国有人竟敢直呼你的大名!不知她是你府上的何人?”慵懒的声音,带着点低沉,似能将人迷醉,她睨起眼看向坐于正中的男子,与萧梓云有三分相似,古铜肤色,分明而深邃的五官,幽暗深沉的冰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唇角却噙着一抹豪放不拘的淡笑。 “你又是何人?” 直直的反问,隐隐可听到厅内倒吸口气的声音! 哈哈,他大笑两声,兴致勃勃的看向萧梓云,抬起唇畔:“你的女人?” 她忙找萧梓云算账,哪管这人,回瞪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倏然被塞了这么一句,他的脸色有些挂不住,脸倏然绷紧。 “王兄,她初来乍到,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兄见谅!”萧梓云忙打了个圆场,知道他的脾气,若非是自己府中的女子,早已血溅当场,这个舒翎羽还真不给面子! 舒翎羽毫不畏惧,整日被萧梓云困在府中已是够烦闷,若如今还想她卑躬屈膝应对他人,她可没那么好的自制力!只是,萧梓云刚唤他“王兄”,这—— “你可是要找云端?云端在我房里歇着,去我房里找她吧!”萧梓云推了推她。 舒翎羽暗咬唇,恶声道:“你再偷偷把她拐到你房里,休怪我不客气,把我逼急了,我,我烧了你的王府!” 她扬长而去,完全不知道厅中的几人皆是赫哲国中位高周重的几人,萧梓云落得一个灰溜溜,却也不气,相反,心头的雀跃是无以比拟的,云端不再那么拒绝他了! “三弟艳福不浅啊!刚娶了塔将军最讨人喜欢的女儿,如今身边又多了一个美妙的女子,而且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个女子!想来塔大将军的宝贝千金可要花点心思了!”他转向旁边的一个大髯须的威武中年男子,笑笑:“塔大将军,你说可是?” 塔明拱拱手,应和道:“太子殿下说得正是!正是!” 他,萧笙天,是赫哲国的太子,素来手段狠辣、为人薄情,于赫哲国中,怕是没有敢质疑他的人,他吐了口气,只一句“散了吧”,厅中的几人迅速行礼告退出去,独留萧梓云。 “你大婚当日在城门的清查是如何一回事?” 萧梓云只略过了舒翎羽和舒碧薇两人的身份,其余皆毫无隐瞒的说出。 “原来如此!”萧笙天一手柔柔摩挲着下巴,双眼微微眯起:“当夜,有人闯进了太子府!” 萧梓云暗暗吃了一惊,若说有人夜闯他的府中,那还说得过去,太子府戒备森严,暗卫更是不少,而以此看来,夜闯太子府之人必已脱身而出,不然他也不会在此提及:“王兄可是觉得——” “不知道那人意欲为何,但定是有所打算!” “王兄——” 萧笙天抬手制止他,笑着摇摇头:“三弟刚大婚,府中又有新佳人,小小的一个毛贼,太子府若奈何不了,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他微颌首应声。 萧笙天幽幽起身,刚走出大厅,顿了下脚步,带有警告道:“塔依丹是塔大将军最为宠爱的女儿,你知道父王将她册封为你的王妃是何意思,别让父王失望!我不想多干涉,但前提是你不能惹恼我,你纵然有再多的女人都好,塔依丹绝对要是你最宠的女人!” 萧梓云嚅嚅唇,挤出一句:“我明白!” 舒翎羽呼了口气,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但她就不想给萧梓云任何好脸色,还有他们那些人,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她一点都不再惧怕,或许是死里逃生给了她别样的勇气,她所在乎的已完全不一样了! “站住!”一声厉喝,人影已到跟前,塔依丹冷着脸拦住她。 她不由再次打量着塔依丹,似尚比她小一两岁,娥眉弯弯,凤目含愁,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你们到底是谁?”塔依丹眯着眼冷冷问道。 舒翎羽朝她福福身:“云林见过王妃!” “云林,她是云端?”塔依丹嗤笑一声,怏怏的坐在台阶上:“他说云端是他的王妃,那我呢?” 舒翎羽迟疑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下,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只蹦出三个字:“对不起!” 是她们的错,她们不该到赫哲国来的,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为何是你说对不起?”塔依丹眼眶一热。 舒翎羽微吐口气,温柔握上她的手:“别恨云端,云端完全是身不由己!” 塔依丹黯然的摇头:“身不由己?!那夜是我的大婚,她却睡在他怀里,这也叫身不由己?” 舒翎羽微叹了口气,放开她的手,缓缓起身:“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王妃若真心喜欢三王子,就用你的真心去打动他,若王妃使些阴谋诡计的话,会适得其反的。”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女子多了些心机阴谋会离所爱的男子越来越远。 行至萧梓云房间,甫推开房门,热烈的红映入她的眼眸,她不由为塔依丹委屈起来,但就是有这么一些事,丝毫由不得人去掌握。她趋近床前,凝视着床上恬淡的睡颜,那道疤痕深深刺痛她的眼,轻吐了口气,碧薇,最无辜的其实还是你,你想要的和简单,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手指绕起一缕发丝,她轻轻的往那脸颊挠去。 “舒翎羽——”她不满的嘟喃了一声,两眼却懒懒的未睁开。 舒翎羽叹了口气,摇摇她的胳膊:“起身吧,我们出去转转!” 她睁开眼睛,舔舔唇,慵懒问道:“去哪?” 见她犹似未睡够的模样,舒翎羽摇摇头:“不去转转怎么逃得出去,对吧!” 噗,舒碧薇腾的坐起,整个人精神起来,舒翎羽好笑的瞧着急急下床的她,牵着她的手,继续蛊惑道:“至少我们得知道大门和后门在哪对么?” 她急急点头,随舒翎羽刚出房,舒凤已跟了上去。 舒翎羽扬扬眉,叹了口气,回头望着舒凤:“既然你要盯着我们,不妨带我们去走走如何?” 舒凤咽了咽口水,不能拒绝,只能点头应允。 未走多远,萧梓云已近前,直直牵上她的手:“我陪云端走走可好?” 舒碧薇拒绝不得,只由他而去。 舒翎羽苦笑,如当日晚宴中所见那般,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柔和飘逸,如佳偶天成。 想起远方的他,暗叹口气,此刻他有没有在想着她呢?无论他做再多都弥补不了他的伤害,她们的梦醒了,不会再踏入囚笼,只是萧梓云的王府对于她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囚牢呢? 第108章 平地风波恶其三 曲池畔,但见他和她并肩而立,他一袭白,她亦一袭白,本该是让人觉得温柔、多情,竟然却似萦绕着一缕忧愁和落寞,不知是因他还是因她? 眉梢勾了一勾,萧笙天徐徐朝两人而去,朗声而起:“郎情妾意,三弟可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如萧笙天所料,回过头来的是萧梓云,但他身旁的那个女子却不是自己所以为的先前所见的那个明丽优美的女子,当看到她的面容时,顿时感到失望,面目倒也算是清丽,只是那条疤痕,让他不觉嘘唏!然而当他再定睛细看时,顿时又觉出一些不同,这个女子拥有一种极为宁静怡和的气质,淡淡的,又似笼着一层忧伤,那种深沉,让人不想涉入,又不觉要去靠近。这样觉得,那道疤痕其实也看着不怎么碍眼了! “王兄!”萧梓云已先行礼。 萧笙天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三弟的王府,为兄是再熟悉不过,怎这几日偏是多了一些娇美人儿呢!” “云端,见过太子殿下!” 舒碧薇吞吞口水,朝他福福身:“云端见过太子殿下!” “云端?”他略略沉吟,似若释然道:“漫步云端!可真是有意思的名儿!这人儿瞧着也是挺有意思的!” 萧梓云笑笑,是只属于他的云端,正欲开口请萧笙天移步,瞥见急奔而来的人,微摇头叹了口气。 “我们走!”舒翎羽急冲进亭中,拉着舒碧薇就走:“别理他,我们走!” 萧梓云有些头大,舒翎羽总是要跟他没完没了似的,不过才将她带来走一走,就来跟他要人。 “三弟,你是在折腾什么呢?”萧笙天直接嗤笑出声,瞧了瞧舒翎羽,凉凉笑笑:“三弟的府中何时多了一对姐妹花?”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云端,我们走!” “慢!”萧笙天欠身拦住两人,眼带戏谑:“既是三弟的娇美丽人,何不陪本殿下喝些酒呢?三弟,备酒!” “我们不喝酒,更不会陪你喝酒!” 舒翎羽的毫不留情和一脸防备又是让他爽朗一笑,挑衅道:“你是不敢还是不屑?” 舒碧薇晃晃她的手,柔声道:“太子殿下之盛情,常人可是求也求不得,你我何其有幸,怎好拒绝?” 以她的性情,她自是不愿留下,但他的身份、他的挑衅可不由她逃避,最怕是舒翎羽想要跟他较真,那难以收场。 萧梓云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他的意向来无人敢逆,又有她的善解人意,迟疑一下,忙命人备酒。 “太子殿下!”领着侍婢端来酒菜的是塔依丹,优雅的姿态,从容的一一奉上酒菜。 萧梓云微皱眉,她的身份依然最为尴尬,总是恰当的想避开她,但整个王府,能避得了哪里去呢?而她也似不介意,恭恭敬敬,宛如她真是王妃,可是,他的心不在此,只能负她! “三弟,你的王妃可真是贤惠,瞧这打理得,可真让人无话可说!”萧笙天睨了眼塔依丹,笑意深沉的看着一旁的舒翎羽和舒碧薇。 塔依丹只是颌首浅浅一笑,替萧梓云和萧笙天倒了杯酒,换了个铜壶要为舒碧薇倒酒。 萧梓云抬手挡住她:“云端不喝酒!” “这是煮的清酒,养身子的,不烈,清淡着呢!”塔依丹轻轻说道。 “既是养身子的酒,我定要尝尝!”舒翎羽一笑,巧妙的拿过她手中的铜壶,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酒,拿起舒碧薇的酒杯:“你要拒绝吗?” “你倒的酒我怎能拒绝?”突然,有些喜欢上酒的味道,两人从陵江逃脱后,就那样,大醉了一场。酒,有时也是挺好! 说者无意,听的人不觉要皱眉摇头,酸意浓浓。 舒碧薇拉着稍微怔愣的塔依丹,直直看向萧笙天:“太子殿下不计较多一个人陪太子殿下喝酒吧?” “那可是求之不得!”他倒是觉得非常有趣,他发觉,她有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流盼间有种淡淡的韵味,撩人心怀。 塔依丹有些挣扎,往后退了两步,她不需要她对她的可怜。 “坐着吧!”萧梓云淡淡说道。 塔依丹脸颊抽动:“是!” 舒翎羽笑着给塔依丹倒了杯酒:“王妃也喝一杯吧!” 说是喝酒,气氛略显压抑,但舒翎羽和舒碧薇两人却是毫不吝啬,直直令他们完全怔在那里,只三杯酒,她们已面若桃花,痴痴笑了起来。 塔依丹望着两人,没有一丝做作,一举一动都是来得如此纯真,自然的让人不生厌,她忽地开始讨厌起一本正经的自己,时刻讲礼节的自己。而那双深情凝望着她的眸子,动人得心碎! “来!喝酒!”舒翎羽豪爽的再为舒碧薇倒了一杯酒,痴痴的附在她耳边,喃喃道:“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舒碧薇倚着她,举杯就喝了口,完全当旁边的人不存在。 萧笙天眯着眼睛打量着肆无忌惮的两人,一个娇丽,另一个容貌虽毁了一般,瞧着也还真是清雅,淡淡说道:“三弟,你这是哪里抢来的宝?” 萧梓云只笑不语,当初遇上的她,淡的如一掬清泉,如今清醒的她,真的让他欣喜。 “她们不是赫哲国人?” 他猛的一惊,看向萧笙天,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应是还是否。 萧笙天见他如此反应,心下已了然,眼眯了眯,也不再问,悠然喝了杯酒。 见舒碧薇往自己杯中又倒了一杯酒,萧梓云再也坐不住,起身将两人分开,怕她那样醉下去。 “你,放开她!”舒翎羽摇晃着站起身,不满的瞪着他:“放开她——” 塔依丹急急扶住她:“你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舒翎羽眼神朦胧,倏然抓着她的手,拿起一杯酒,送到塔依丹唇边:“喝!” 许是她真的想像她们那般,许是她真的想醉一场,她饮下了那杯酒。一杯之后,再也拒绝不了第二杯,不消一刻,塔依丹已经晕乎乎,差一点栽倒。 “三弟,何不送她回房歇一歇?” 萧梓云犹豫的看了眼嘻嘻哈哈又搂在一起的两人,微点点头。 萧笙天目送着两人远去,捏了捏眉心,眸带醉意的看着嬉闹在一起的两人,嘴角微翘,往二人杯中倒满酒,优雅的送到二人嘴边:“不醉不归如何?” 舒翎羽不满的哼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在椅子上坐正,一本正经道:“太子殿下要罚酒!” “为何要罚酒?” 舒碧薇煞有其事的附和道:“居心不良!” 萧笙天看着她,略微朦胧的清眸撩人至极,扬眉一笑:“好,罚酒便罚酒,你说罚多少?” 舒翎羽伸出三个手指,乐呵呵道:“居心不良,罚三杯!” 他也不推诿,咕咕喝了三杯,惹得又是一阵咯咯笑声,他好笑的看着两人:“还要罚吗?” “那当然!不醉不欢!”舒翎羽肯定的说道。 不醉不欢?!其他的理由再不及这几个字来得有分量,他默许了,就这样醉吧!不醉不欢! 萧梓云咽咽口水,不过一个来回,萧笙天已完全醉倒,而那两人竟仍未醉倒,手托着腮,坐着,时不时咯咯笑一笑。 “舒凤、舒清,送太子殿下回房歇息,差人到太子府通报一声!” “是!” 萧梓云撩袍坐下,提起酒壶,发现已空空如是,微摇摇头,他会喝醉不无理由,他喝的是烈酒,而两人,想来那几杯清酒尚不足以让她们迷糊。 “云端——” “我不是云端!”舒碧薇坐直了一下身子,郑重其事道。 他微微一笑,不与她去争辩,柔柔望着那一弯新月,月色迷人,而她更是迷人:“云端,我说过,现在别拒绝我!在这里,你是云端,她是云林!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的身份!” 这是他自私的做法,亦是他得以保全她的法子。 两人相视一笑,舒翎羽随即不悦的拧起眉:“不,我不是云林,我是莫林!” 萧梓云暗摇头,更不与她理论,只黯然抿了口酒。 周恨生,你到底做了什么?你逼得她们投江,逼她们走上绝路,逼她们连承认自己的身份都不敢—— 你知道如今的碧薇是如何的境况吗? 她不说,并不代表他感觉不到,她真的已走投无路。 “碧薇!”他柔柔的握住她的手,迎上带着醉意的眸:“碧薇,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了你!” 萧笙天从床上坐起,揉揉头,头部的疼痛让他有丝不悦,他竟然被两个女子灌醉,醉得不省人事。 “太子殿下!”舒清贴心的递给他一杯茶。 他怏怏的接过茶,倒入喉咙,温热的茶冲减了他口中的干涩:“三弟呢?” “回禀太子殿下,王子在云林、云端姑娘那里!” “姑娘?”萧笙天眯起眼睛,缓缓搁下茶杯。 舒清没注意他的语气,继续说道:“云林和云端姑娘现在还没醒呢!” 萧笙天暗哼一声,是他大意了,他挥了挥手:“下去!” 舒清恭敬告退下去,只一会,一个黑影闪入,他未有丝毫的惊慌,斜眼看向来人,是他的暗卫米格,他可以只身来去,可以醉酒不醒,完全是依仗于他的暗卫,绝对的忠诚,如站在他面前的米格。 “殿下!仍未找到那人的影踪!”回禀这话时,米格是极不自在的,以他的身手,以太子府的那些暗卫,竟然截不住夜闯太子府的人。 “那人受了伤,躲不到哪里去,命人仔细盘查!去吧!” “是!”米格应声而去。 萧笙天闲然起身,笑着摇摇头,姑娘,这下可真是有些意思了。 舒碧薇懊恼的摇摇头,头上的沉重让她难受,她没醉,那酒一点都不烈,只是半醉半醒让她更是难受,不该贪这几杯酒之欢的! “还敢喝酒吗?”萧梓云冷冷说道。 她舔舔干燥的唇,摇摇头:“不喝了!不过我也没喝醉!翎羽呢?” 不经意的动作让他喉咙一紧,他干咳一声:“再歇一下吧!她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 “我去找她!” 她轻笑一声,说着便欲下床,萧梓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心伤难忍的看着她:“碧薇——” “怎么了?”诧异于他的神情,舒碧薇轻声试探了句。 萧梓云迟疑了好一会儿,深吸口气,缓缓抬起手,一块玉佩赫然呈现。 她定睛瞧着那块玉佩,伸手就去抢,萧梓云闪开身子,黯然的摇摇头:“这不是你的玉佩,这玉佩上雕刻着是一个字,‘川’字!不是你的,是周紫川的!” “还给我!” 萧梓云放开她的手,微闭了下眼,差一点要忽略周紫川的存在了,如今他觉得周恨生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周紫川,他的玉佩在她手中! “把玉佩还给我!”这一次的出声,是带着冷然的。 他勾唇笑笑,捧起她的手,将玉佩搁在她手中,紧紧握住,深深的看着她:“不,我不会抢你的玉佩!所有的我都不介意,如我所说,我会给你时间!不管是周恨生,或是周紫川,他们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眼眶有些灼热,舒碧薇怔怔看着他:“不,你有新王妃,而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我只是——” “但我要你!”萧梓云倏然打断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我要你!没有什么王妃,我的王妃只有你一个。别担心,塔依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塔依丹,她艰难的扯扯嘴角,黯然垂下眸,暗叹了口气:“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想要什么,别伤害塔依丹!” 他将她拥入怀里,铮铮道:“不,不,我不会伤害她的,也绝不会伤害你!” “本殿下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萧笙天双手抱胸,嘴角含笑的倚着门,调侃的看着两人。 第109章 平地风波恶其四 舒碧薇脸一热,咬咬牙,挣脱他的怀抱:“我去洗洗脸!” 她低头错过他身畔,萧笙天勾起眉梢,瞧向有些恍惚的他:“她们究竟是何人?” “王兄何出此言?” 萧笙天直视着萧梓云的脸,轻笑一声:“这个云端才是你想要的?” 不知萧笙天是何意,但萧梓云也不否认,他想要云端:“是!” “那个云林本殿下要了!” 萧笙天扔下一句话,翩翩转身而去,留下萧梓云愣愣的站在那里,他要舒翎羽? “王兄!”萧梓云快步追出去,唤住他,见他折转身,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惧意,握了握拳:“王兄,云林已是他人妇!” 萧笙天皱了下眉,随即一笑:“莫非三弟是舍不得?” “她二人都是有夫之妇!”萧梓云叹了口气,虽然舒碧薇并未有任何的名分,但却是如此的名副其实。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那你为何对那个云端——” 萧梓云黯然,闭上眼睛:“她是我想要而要不到的女人!我得不到她也不想放她离我而去,只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谁的女人?”萧笙天突觉头隐隐痛。 “知道又如何?徒增感伤而已!” “我们是把自己送到狼窝!”舒碧薇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萧梓云没有隐瞒她们,直接道出萧笙天之意。 舒翎羽伏在桌上,玩弄着茶杯:“怎么感觉我们一直是像待宰的羔羊啊!早知道死也不带你到江都城来的,逗你开心,逗你开心,现在你更不开心,我还悬着一颗脑袋!” 他想要的东西总是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到。这是萧梓云对萧笙天的最概括的印象,亦是对她二人的警告。 “待宰的羔羊!确实是呢!”舒碧薇赞同的说道,长呼口气:“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 对于塔依丹,她是怀有深深的内疚的;对于萧梓云,她有着一种怜惜,也有感激。她不能这样横亘在萧梓云和塔依丹之间,萧梓云成全不了她,她同样更不能成全萧梓云! “真怕那个太子一个不悦砍了我的脑袋!” “舒翎羽,你委屈一点,做了太子妃吧!我们以后就不用愁了!” “舒碧薇,你怎么不去做皇后啊?那不是更好?” “我没有皇后的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长得怎样!”她自嘲的抚着脸颊上的那道疤痕,轻笑了笑。 “我也当不了太子妃啊,谁知道那个太子有多少女人啊,说不定比他还多呢!” “嗯,也是,决不能顺了那太子的意!”舒碧薇坚决的说道,随即嫣然一笑:“不过他长得还可以,如玉树临风哪!” “比起你夫君我又如何?” 她咯咯一笑:“比起我夫君自是差了些!” 舒翎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舒碧薇,你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说么?” “有你在身边我就敢!” “你是拿我当挡箭牌?!”舒翎羽闷哼一声。 舒碧薇侧躺着有些无辜的看着她:“谁让你是我夫君啊!” “舒碧薇——” 萧笙天淡然的坐着,抿了口酒,直直盯着舒翎羽:“若本殿下要抢了你呢?” 舒翎羽手抚上鼻子,轻轻摩挲着,与舒碧薇对视一眼,如萧梓云所说,她丝毫不怀疑萧笙天话中的真实性,幽幽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自是有能力如此做,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太子殿下小气了些!我本寻常人家,承蒙殿下厚爱,只是既有婚约在身还望殿下成全!” “小气?!”萧笙天冷哼,瞥了眼静默不语的萧梓云:“只要本殿下想要的,从来都没有要不到手的!本殿下并不去追究你的身份,也不计较你的过去,你只需乖乖答应!” 如他所说,乖乖的,她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浅浅勾起唇畔,不,这一次,她要自己做主:“既然殿下执意如此,不妨一切交由天意。不知太子殿下敢不敢与我赌一次?” 赌?萧笙天狐疑的看着她,那双明亮的双眸熠熠闪光,眼一挑,轻笑一声:“怎么赌?” “随太子殿下选!免得太子殿下以为我做手段欺骗与太子殿下!如何?” “好!”萧笙天朗声答应:“就赌最简单的!拿骰子来!” 萧梓云有些犹豫的看着舒翎羽,不敢相信她竟然要跟他赌:“云林——” “三王子殿下可是不相信我的手气?”舒翎羽忽地一笑,握了握舒碧薇的手:“其实人的一辈子不过都是在赌运气而已!我也赌我的运气,看看是否有幸成为太子殿下的人,抑或是终身只受限于一个不值一提的婚约?” 她脸上的坚定和那一抹淡然,突然让他有些没把握,他是不是忽略了一些什么,这绝不是普通女子可以做得到的。或说,如果只是普通女子,他也压根不会感兴趣。 不一会,舒凤呈上骰子。 萧笙天拿起骰子握在手心捏了捏,挑起眉:“本殿下素来崇尚简单,不如就赌大小,如何?你若输了——” “我若输了,任凭太子发落,绝无怨言!太子若输了——” “一切你说了算!”萧笙天爽快的应道。 “好!” “慢着!”舒碧薇遽然出声阻止,见几人刷刷看向她,浅浅一笑:“空口无凭,立字据先!” 咳咳,萧笙天直接呛了一口,缓缓眯起眼:“本殿下堂堂赫哲国太子,莫非还会食言不成?” “太子殿下!”舒碧薇柔柔摇摇头,轻笑道:“并非我等质疑太子殿下的为人,只是天下男子说话还是得留心点好,免得又是痛得体无完肤!” “云端!”萧梓云拉着她的手,这话直直撕裂着他心口的痛。 舒碧薇朝他笑了一笑,挑衅的看向萧笙天:“莫非太子殿下不敢?太子殿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么?” 萧笙天深呼口气,深深打量了她一眼,若是平时,她早已血溅当场,只是—— “好!” 痛快的应声,连萧梓云都暗惊了一下,瞄了眼他那绷紧的俊脸,他高高在上,敢忤逆他的人天下找不出几个,而这个舒翎羽和舒碧薇,不得不佩服她们的淡定、从容,但无论她们做了什么,自己都是会站在她们这一边。 待白纸黑字落成,舒碧薇煞是得意的笑笑:“云林,看你的运气了!” 那笑意太刺目,萧笙天突然有将笑意毁掉的冲动,将骰子掷给舒翎羽:“你来!” 舒翎羽也一点不客气,拿过一个空杯子,把骰子放在杯中,倒扣在桌上,装模作样的摇动杯子,瞥见舒碧薇暗暗偷笑,不满的白了她一眼,再晃了一下,停了下来:“太子殿下请选?” 萧笙天一笑:“你不先选?” “太子殿下请!” “我若选大呢?” “我选小!” “本殿下选小?” “我选大!” “爽快,本殿下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选大!”说着便去揭杯子,萧笙天看着她得意的笑,仿似她已必赢无疑,闷哼一声:“还有两局呢!” 待他依着舒翎羽的做法晃动杯子,睨起眼,干脆的停手:“你先选!” “大!” 萧笙天有些犹豫的揭开了杯子,黯然一笑:“本殿下输得还真是彻底啊!” 她的运气,着实太好,见她兴奋不已,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白纸黑字已在那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王子也和我赌一把如何?” 三人忽都一怔,萧梓云敛起嘴角的笑意,极是严肃:“我不和你赌,没这个必要!” 他不会赌,他不会给她任何离开的机会! “若我以孩子跟你赌呢?我若输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从此我就是你的云端!你若输了,让我们离开,从此再也没有云端!” 萧笙天皱眉,瞄向她的肚子,没怎么多留意,今日细瞧一下,才看出些端倪,微微显现,足于说明一切,若有所思的看向萧梓云,萧梓云,你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能让你宽容到留下那孩子? “云端——”萧梓云眉宇有些深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再次坚定的摇摇头:“我不跟你赌!我说过我不介意孩子,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也想给自己一个新开始,只赌一次!”这一回,是舒翎羽紧紧握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她柔然一笑,带着点殇:“只要孩子还在,我的心就不会死,我就忘不掉!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好吗?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萧梓云沉吟片刻,眉宇间的深沉似乎又重了些:“你真的要跟我赌吗?” “不要!”舒翎羽定定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你答应过我的,不再纠缠不休,不再耿耿于怀!” “不,我真的想重新开始,输就输,赢便赢,就交给上天决定吧!如果注定要留下这孩子,我便会竭尽全力保他周全;如果上天对这孩子一点怜悯都没有,那么趁早结束不好么?” 久久,舒翎羽低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就依你这一次!” 连舒翎羽都妥协,萧梓云手有些颤抖:“云端想怎样赌?” “越简单越好!” 萧梓云把骰子放入杯中,心跟着杯子的摇晃而越发的不定,他两指一按,止住了杯子的晃动,黯然收回两指:“云端,你选!” 第110章 平地风波恶其五 “选大!” “你们走吧!” 舒碧薇咬咬唇,伸手想要去揭开杯子,萧梓云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很是受伤:“你不信我?” “我——” “你走吧!从此再没有云端这个人了!” 舒翎羽眼光掠过萧梓云的脸,有着一种怎么也形容不出来的忧伤,嚅嚅唇,一字未说,拉着舒碧薇就走! 萧笙天瞟了眼两人的背影,探身掀开了杯子,有些吃惊:“你为何要这么做?” “只要赌的是她,最后输的都是我!” 他始终无法从周紫川手中抢过她,更是无法从周恨生手里抢过她,这是一开始便已注定的!他和她终是错过了,他可以把她困在这里,要了她的人,却怕会永远失去她的心。 “你们要走?”塔依丹不解的看着整理行装的两人,见舒翎羽轻点了下头,看向舒碧薇:“他同意让你离开吗?” “我们不属于这里!”她看着缓缓走进房的萧梓云,心有些不忍,但她无法留下。 “明日再走,我让人给你们备些东西!”他轻轻拥住她:“碧薇,陪我最后一晚,好吗?” 塔依丹眼神黯然,轻步走出了房间。 “王妃——”舒翎羽叫住加快脚步的塔依丹,挽上她的手:“王妃,到亭中坐坐如何?” 半是强硬,舒翎羽携她在角亭中坐下。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沉默中,塔依丹问出了她一直很在意、一直哽在喉咙中的问题。 “王妃真的想知道吗?”舒翎羽起身,坐在长椅上,双手抱住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道:“云端已怀有身孕!如果当初不是遇上了两人难缠的人,或许今日的三王子和云端已是令人艳羡的两个!奈何造化弄人!” 塔依丹的手颤了一下,心头的涩一波一波的涌起,她有孕在身,而他却仍想留她在身边,如此不遗余力的。即便他已不再驱赶她,不再漠视她,不再冷落她,她也始终无法代替他心中唯一认可的王妃,不是吗? “如果云端抢了你所在乎的男子,你会怨她吗?” 舒翎羽心一紧,一丝落寞浮现在眼底,碧薇不止抢了她所在乎的人,还抢走了后宫所有女子的梦!他恐怕永远都不能否认心中对她的感觉。 她偶尔也在想,即便她们不逃出皇宫,他也绝不会动碧薇,他舍不得! 只是她们逃了,她们不愿冒险,不愿把赌注押在他身上,皇宫从来就不是她们久留之地。 良久,她淡淡道:“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 萧梓云深情的看着怀中的人儿:“知道吗?当时我很喜欢这样抱着你,看着你入睡,虽然当时你不说话,不笑不哭,但我就是无法克制自己。那一天你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我面前,你的眼眸仿似能够看穿我,我怔住了,你就那样突如其来的走进了我的心。” 再也赶不走! 舒碧薇一笑:“那时的我是不是傻傻的?” “我——”舒碧薇无助的闭上双眼,这所有的所有,她都不知道。 “别说,什么都别说好吗?”他手指按压在她唇上,低低问道:“碧薇,为何来见我?” 她迟疑了一会,没有道出真实的因由,只是淡淡道:“我们从陵江脱逃后,不能回京都,四处闲荡,然后听到你大婚的消息,翎羽跟我说起了你,于是我们就来了赫哲国。我们不想打扰你,只想看看就走!” “碧薇,我喜欢你的打扰,你活着比任何事都来得有意义!碧薇,当日没把你从周紫川身边带走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碧薇,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忘了所有的一切,我愿意带你走!好吗?” 怎么可能就这样忘却呢?她试了不止一次,好难,好难。但她还是低低应了声:“好!” 一身男装,瞧上去,斯文儒雅,宛如一个秀气书生,他涩涩笑笑,幽幽的看着她,牵过她的手放在胸口:“碧薇,答应我,别再让任何人伤了你,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下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我会不惜一切把你带在我身边!” “谢谢你,萧梓云!” 萧梓云嘴角扬起,这是她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不再那么疏离,让他不觉一阵喜悦,将她拥入怀中,尽情的吸入她身上的气息。 见舒凤牵来马车,舒翎羽干咳一声:“我们走吧!” “碧薇,保重!”萧梓云扶她上了马车,深深凝视着她,此去一别,或会是永不再见! 舒翎羽翻上马车,朝萧梓云拱拱手:“谢谢,保重!” 她放下横帘,这个男子,很好,但她的心早已失落,他们之间,亦如那不被记起的过往,从此将无一丝痕迹。萧梓云,真的谢谢你,且珍惜你身边之人吧!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萧梓云黯然转身。 第一次的分别,是如此的无能为力,由不得他选择;这一次,同样是无能为力,但却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他不得不! 萧笙天慵懒的躺在长榻上,抿了口酒,幽幽的看着走进大厅的萧梓云。 “敢情王兄真把这当成太子府了!” “有何不可?!”萧笙天淡淡说道,见他落寞的整个人埋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既是如此舍不得,又为何要放她离去?” 萧梓云苦笑,他也想把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啊!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笙天冷冷问道:“她们到底是何人?” “不是已向王兄细禀了么?”萧梓云闭上眼睛,她们的身份,是最困扰他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所言?”萧笙天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厉斥而出:“你和她们一起骗了我!” “都已经不重要了!” “谁的女人?那个云端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王兄真的想知道?”萧梓云苦笑。 “说!” “周恨生的女人,周恨生的孩子!”这是他一直想要忽略却又永远不能忽略的事实。 萧笙天沉默,良久,他笑了一笑:“就是相传葬身陵江的那两个女子!” 原来如此! 萧梓云点点头,她们还活着,但葬下了那份情。 “你让她们离开是担心我向她们下手?” 萧梓云募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他:“你会吗?” 他幽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坐在河边,双手抱膝,背靠着她的人亦是同样的姿势,静静的坐着。 “碧薇,想去哪里呢?” “夫君想去哪里呢?” 舒翎羽咯咯笑出声:“你这夫君喊得可是真甜!” 舒碧薇耸耸肩,闷哼一声躺了下去:“赫哲国是不能再回去了!” “嗯!回去也是麻烦!”舒翎羽苦笑:“你觉得你那一局是你赢了还是萧梓云赢了?” “他赢了!”她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但他真的放了她! “碧薇!”她唤了声,又顿住不说,好一会儿才道:“碧薇,回京都,找周紫川吧!” 不知怎么就拗了口,想劝她回宫,回到他身边,没敢再说出来,因为知道一定不会被应允,不然她就不会那样伤害她自己了。 舒碧薇坐起身,泪在眼里打转:“翎羽,你觉得我这样还能再回去找周紫川吗?” 她探手,柔柔的抚着那道疤痕:“不,不,周紫川不会介意的,他不会介意的!可是,你怎么忍心这样伤害你自己?你怎么狠得下心哪!” 舒碧薇握住她的手,颤声道:“你真的觉得他不会介意么?” “我信他!”舒翎羽柔柔的点点头,又有了一些迟疑,手抚着那微隆起的地方:“只是,你真的决定不告诉他么?这毕竟是他的孩子,他期盼已久的孩子!” “你想我告诉他么?” 她垂下眸,低叹了口气:“碧薇,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一定不要再伤害自己,不要再伤害孩子!答应我!” 舒碧薇咬咬唇,摸出那块玉佩,紧紧握着,眼底有了一些依恋,浅浅应了声。 舒翎羽如释重负的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好,我们回京都,回去找周紫川,相信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然后看看辛大哥是否已查出是何人对清水庵动的手!我们回京都咯!走,去看看萧梓云给我们备了些什么!” 两人怔怔的盯着马车上包裹里的东西,许久,舒翎羽终于蹦出一句:“我们可以买下一座大宅了。” 舒碧薇暗叹,萧梓云啊—— 舒翎羽两人呆呆的坐在马车前面,望着官道上跳出的四个彪形大汉,个个凶神恶煞,满面狰狞。舒碧薇吞吞口水,不确信的说道:“我们遇上强盗了?” “看来是了!” 为首的大汉冷哼一声:“要财还是要命?” 舒碧薇一听正要说话却被口水噎住,猛的咳嗽起来。 大汉见状,直盯着她,脸上有些怒气:这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舒翎羽不满的嘟喃:“财也要,命也要!” 大汉面面相觑,眼前的这两人也煞是奇怪,就那样肩靠着肩,静静的看着他们。 沉默、沉默—— 第111章 平地风波恶其六 “交出值钱的东西,放你们一条生路!”为首的大汉巨目圆睁,打破了沉默,挥动着手中的大刀,恶狠狠道。 “你们为何要打劫?”舒翎羽不解的问道。 大汉冷哼一声:“打劫就打劫,哪有为何之理,文绉绉的!” 舒碧薇一笑:“各位爷,何必打劫呢?不如跟了我们如何?” “想来各位也不会是抢些东西养家糊口罢了,这勾当着实不好做,跟了我们,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舒翎羽接口道。 四个大汉完全懵了,是他们打劫还是被打劫啊? “各位如此行事必不是久宜之计,倒不如换个谋生的路,夜里睡觉也踏实些!”舒碧薇一一扫过四人的脸,长得虽粗犷了一些,却不像是穷凶恶极之人。 “少废话!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大汉才不吃她这一套。 好心好气被抹杀,舒翎羽顿时翻脸,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大汉不觉打了个颤,今日遇上的是什么人哪? “几位爷不妨思量一下!与其做个整日担心着性命的强盗,不如踏实些找个正事做做!” “爽快点,一句话,跟还是不跟!”舒翎羽大声说道。 几个大汉交换着眼神琢磨着。 “各位虽看着凶了一点,但本性亦是良善之人。”舒碧薇干咳一声,若不是的话早出手伤人了:“以各位的这等身手,正是伸展抱负的大好机会,莫不成各位想在山野中靠打劫为生,为世人所不耻,连你们的子孙后世都被世人唾骂?” “话已至此,我二人不再多说!你们若是谁愿意跟随我二人,我二人绝不会亏待你们!”舒翎羽坚定的说道:“若是不愿,给本公子滚到一边去,免得脏了本公子的眼!” 四人看着马车施施然驶过眼前,眼神复杂。 “夫君,你真的很有气势!”舒碧薇一脸佩服。 舒翎羽呵呵笑道:“夫人,你也不差啊,说得那些家伙一愣一愣的!” “你说他们会不会跟上来啊?能跟上来就好了,也不用你驾马车了!” “若是有心之人自会跟上了,无心之人不要也罢!你若是心疼夫君我,不如明日换你驾马车好了!不过,那样我的小命可就搭上了!” “舒翎羽——” “好,好啦!找家客栈投宿吧,明天就能出赫哲国边境了!” 舒翎羽看着站在客栈外的四人,怎么看着竟有些别扭,得意的勾唇一笑,拱手道:“各位有礼了,我是莫林,这是我家夫人,三娘!” “马虎!“王豹!”“赵鹰!”“雷汉!”四人一一报过姓名。 舒碧薇打量了四人好一会,侧眸看向她:“夫君!换个行头如何?跟着夫君您,可得有些身份!” 舒翎羽极是赞同,还不忘挪揄一下:“也是,不然人人一见咱们,远远避之,咱们倒成了强盗头子了!” 四人好一阵难为情,默默随两人去了集市。 饶是非自己的银两,舒翎羽用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将四人打点得像模像样,宛然大户人家的家丁,更是让几人乐得合不拢嘴,互相恭维奉承了好一番。 舒翎羽清咳几声,神情严肃,见几人刷刷看向她,沉声道:“你四人务必谨记,从今日起,不再是强盗,你们的过往我们不再追究,如今的你们可都是正当人家,是堂堂的好男儿!如若你们死性不改,休怪我二人无情!我们是你们的主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可清楚了?” 见几人沉默的低下头去,不由提高声音问道:“可清楚了?” “是,公子!” 舒翎羽更是得意,挺挺腰板,嘿嘿一笑:“好,跟着我们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走,上路!” 舒碧薇暗摇了摇头,她倒真成了一个厉害的公子了。 “三王子,她们已经出了边境!”舒清禀报道。 “嗯!”萧梓云点点头:“那四人是何人,可查清楚了?” “确实是强盗,无其他身份!”舒凤想起当时的情景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四个彪形大汉被她二人唬得一愣愣的,最后竟然成了她们的护卫。只是,若非已成她们的护卫,四人如今怕是已身首异处。 萧梓云松了口气,以她二人的聪慧,安然回到京都应无大碍,如今又收了四个强盗做护卫,这天下怕是只有她二人做得出此事。 碧薇,还是不舍得你就此离去!只是,我别无选择! 吁,马虎骑马先行,忽勒停马,朝身后的几人喊道:“公子,夫人,路边躺着个人!” 几人疑惑的凑上前去,是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昏迷不醒。舒翎羽半蹲下身,一手捋开挡在她脸上的乱糟糟的头发,依稀不错的模样,微皱起眉:“山路之中怎有个女子?” 王豹扬着粗眉,粗声说道:“八成是遇上强盗了,这些强盗可真不地道!也不瞧瞧——” 早马虎三人一瞪,立马噤口不言。 “先救醒她吧!”舒碧薇提议道。 舒翎羽干咳一声,斜眼看向马虎:“马虎,抱她到马车上去!” 马虎脸部肌肉抽动,扯扯嘴角:“公子,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 舒碧薇暗翻白眼,好一阵无语,几天相处下来才发觉马虎几人都是外强内虚,有时候还真挺别扭的,她无可奈何,手抚上肚子:“马虎,莫不成你们想让我抱她?” 雷汉哈哈大笑出声:“大哥,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子!” “就是!”王豹、赵鹰附和道。 在众人的强大攻势下,马虎嘟喃着抱起她放在马车上,掐了掐她的人中,灌她喝了几口水:“应该过一下能醒过来!” 一会,她缓缓醒转,马虎呵呵一笑,大声嚷道:“她醒了,公子,她醒了!” 王豹几人刷的围了过去,好奇的打量着她。 乍一见几个彪形大汉围了上来,她浑身哆嗦,哭泣的乞求道:“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让开,让开!”舒翎羽唉了一声,将四人撇开,轻咳一声:“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女子扁扁小嘴,见着一个和善的人对着她笑,猛的抱住舒翎羽,莺莺抽泣起来,直把舒翎羽尴尬得不知所以,而几人则在暗自偷笑。 良久,女子停止了哭泣,催促着道:“快走,快带我走!” “姑娘,发生何事了?”舒翎羽问道。 “那些强盗把我们给打劫了,我们几个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你们还有几个人?怎么会遇上强盗呢?” “我们是长沙郡进献给皇上的女子,一共五人,昨日路过前面山岗,被强盗打劫了,护卫人员都被杀了,我们几个趁乱逃了出来,现在还有四个人躲在草地里,我到这边求救。” 进献?舒碧薇扯扯嘴角,一股酸涩流过喉间,清清嗓子:“姑娘芳名?” “秦香阳!” 随着秦香阳而去,不多时找到了四名落魄的女子,携带的干粮不多时遭几人洗劫一空,舒翎羽甚是无奈:“你们现在有何打算?” 秦香阳瞧了几人一眼,拉着几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子、夫人,你们可是前往京都,请带我们去京都!只要我们去了京都,进了宫,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她不愧是机灵人儿,几人齐刷刷应和着祈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带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虽是去京都,但是我家夫人身怀有孕,不急着赶路,怕耽误了你们的行程!不如这样,我允些盘缠你们,你们找人护送去京都如何?”舒翎羽缓缓建议道,以她们的身份,带着这几个进献的女子实为非明智之举。 “公子,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扔下我们不管,求求你们了!” “我们给你们磕头了!” “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会报答的!”…… 七嘴八舌,素来善辩的舒翎羽亦几乎无任何招架的能力,勉强应允:“带你们一起去京都可以,但必须一切听从我二人的安排!” “公子,夫人,前面有座凉亭,她们几个想要歇一下,说是累了!”赵鹰在一旁朝二人回道。 “那就歇歇吧!”舒翎羽叹了口气,不出半日,已对这几个女子烦躁不已,幸而让马虎再寻了辆马车,不然,倒真是要头痛了。 待雷汉勒停马车,舒翎羽掀帘一瞧,是个略微破旧的凉亭,微歪着的匾上是掉漆的三个字:莫停留,轻笑一声:“倒也是有趣的名字!夫人,进去歇歇吧!” 舒碧薇缓缓下了马车,只见秦香阳五人已坐下,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择了个一旁的长椅坐下。 “公子、夫人,请!”马虎殷勤的奉上水。 舒翎羽微抬下巴,长嗯一声:“马虎,本公子没看错你们,果真是知恩图报之人!” 只一句,顿时鸦雀无声,舒碧薇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勿多计较,她才怏怏作罢,瞧瞧亭外的雷汉等人,招呼他们坐下。 “命是命,运是运,是你的躲不了,不是你的莫强求……” 刚歇息一会,一个披头散发的,满身污垢的老妇念念有词的跌跌撞撞的靠近亭中。 王豹起身拦住她,粗声道:“往一边去!亭中已有人了!” “你,你——,你满身煞气,煞气重!”老妇满手油污的抓抓头发,疑惑不解的侧着头,喃喃道:“为何此处有如此大的煞气?” 马虎极不自在的干咳一声,他四人曾是强盗,自然有些煞气,不满的挥手道:“走走,别烦人了!” “煞气啊,煞气!好大的煞气!” 舒翎羽见她东倒西歪,走路又跌跌撞撞,原来是个瞎子,微皱眉:“马虎,给她些银子,让她散去。” 老妇听见声音,眼睛望向舒翎羽处:“此处是何地,为何不止有煞气,还有贵气?” 秦香阳看着老妇,眼含笑意,走到她身边:“你可是懂算命,不知能否给我算算,我是否有娘娘命?” “你没那个命!” 秦香阳白了她一眼:“怎么不懂说好话的!” “我来,我来!”见此,同行的蓝小曼急急凑上去,问道:“喂,你说说我有没有娘娘命?” “我也要——” “也帮我看看!”…… “莫强求啊,莫强求……”老妇不再理几人,低侧着头,招招手:“刚说话的是何人,过来我替你摸摸骨!” “也好!”舒翎羽挑眉一笑,玩性顿起,走过去伸出手:“看来今日遇上奇人了!” 老妇满是油污的手摸上她白皙的手,捏了又捏,皱眉,咦了一声,直道:“奇怪,奇怪,本是富贵之人,娘娘命,可是为何……” 她暗吃一惊,抽回手,闷哼一声:“我一个男子怎地是娘娘命?你这岂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明显是睁着眼说的是瞎话,亭中几人噗嗤笑了出声,老妇不停的摇着头,很是疑惑。 “马虎,给些银子与她!”舒碧薇打量着她,看来倒真是个奇人,竟能算出舒翎羽的娘娘命。 “是!”马虎掂出几个碎银,塞在她手里,挥挥手:“走吧,走吧!” 老妇侧着头怔在那里,声音有些颤抖:“刚说话的又是何人?此处到底是何地,为何充满煞气、贵气?刚说话的是何人,可是身怀六甲?” 舒碧薇微蹙眉,瞧了眼老妇,忙起身,拉着舒翎羽就走:“夫君,天色不早了,我们赶路吧!” “你,你——”老妇手指指向舒碧薇,募地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凤来仪!有凤来仪啊——” 舒翎羽心咯噔一下,急急出了亭,舒碧薇回头看了一眼“莫停留”三个字,微皱眉,倒真是莫停留啊。 老妇伫立原地,仍痴痴念着:“有凤来仪!有凤来仪!” 直至马车扬长而去,耳际再无任何声响,她募然收声,长长叹了口气:“是你们的命,也是我的命!” 第112章 平地风波恶其七 “她不缠着你了?”他眼抬都未抬,只凝视着碧水,他的眸带着孤寂的忧伤,那微抿的唇畔吐出的一句,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仿若整个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也只剩他一个人。 “你希望她一直缠着我吗?”苏慕飞摇摇头,已经习惯他的这副表情,但还是忍不住出声:“你心里只想着她,对所有的人不闻不问,可知公主已去凌阳郡太后行宫多日了?” 周恨生睨眼看了眼杯中的酒,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 “最近京城波涛暗涌,狐狸已经开始没耐心了!你可想好了怎样赢这一局?” “有些倦了!” “还想着她吗?”又一次转了他的话,苏慕飞甚是无奈,微叹了口气:“有没有想过,她们或许没死?” “连尸身都找不到!”周恨生苦笑,已经不可挽回了,苦心经营着,原来到最后都是一无所有,心中涌起阵阵苦涩:“一直抱着那样的希望,但是这样又怎能再欺骗自己?那样激流暗涌的江河,你未必能全身而退,何况她们?” “既是如此,何必还放不下!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一笑,笑得很伤:“赫哲国那边可有动静?” “萧笙天、萧梓云两人都很稳得住,暂时没有动静!”见他不再纠缠,苏慕飞暗松口气,笑笑:“不过倒是听说了两件有趣的事!萧梓云大婚之日突然下令封锁城门,亲自在城门严查出城之人!当夜,更是有人闯进太子府,而且顺利从太子府安然逃脱!” 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拧起眉头,回了一句:“何人有此能力可从萧笙天的太子府逃脱?” “着实令人不解,不知萧梓云严查的是何人,而那夜闯太子府的人只是个梁上君子抑或是另有所图?” “有朝一日,朕必会会萧笙天!”他倏然起身,迈步而去。 好酒可是不能错过,苏慕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跟了上去。 未行多远,瞥见迎面款款而来的杜兰妍,苏慕飞扬眉一笑:“你后宫的女子总是天下最美妙的,你把那个云絮扔进冷宫了?天下绝色,真是可惜!据闻她的琴艺天下无人能及!” 周恨生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好一会:“你想要那个云絮?” 他笑着摇摇头,即便再不济,他也不会与后宫的女子有任何的牵扯,虽是挚友,但明哲保身还是必须的,直摆摆手:“我多嘴,我多嘴!” “妾身见过皇上!”杜兰妍盈盈福身。 周恨生淡淡应了声,举步就走。 苏慕飞暗嘘口气,快步跟上他,不觉回头瞥了一眼呆在原地的杜兰妍,无须多想,杜兰妍是专程而来:“皇上就这样把兰妃娘娘留在那里?” 他稍稍沉吟,忧伤道:“她从不对我下跪,从不对我行礼!” 他喜欢那样的她,毫不做作、毫无保留,并不一味的顺从,会拒绝,或许还带着对他的忿恨。如周紫川所说,他知道自己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他也该知道的啊,但最终却伤了她,逼死了她。 苏慕飞选择默然告退,劝不了的,如同瑞王府的那一个。 “皇上,这段时间,各郡都挑选着女子送到京都,如今已送来三十多个女子。请皇上定夺!”刚回兰心苑,王德匆匆而来请示道。 “你看着办吧!”周恨生淡淡说道,微皱眉:“传旨下去,让各郡不必再送女子进宫了!” “是!”王德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如今后位空缺,才使得各郡争先恐后大张旗鼓挑选女子,不如……” 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王德,拟旨!” “是!” 王德听他传完旨意,有些战战兢兢,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回了句“小的这就去!”出了兰心苑。 他呼了口气:舒碧薇,你生是朕的人,死也是朕的鬼,不管上天入地,你身上都必将打上朕的烙印! 周紫川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嘴角扬起落寞的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慕飞苦笑的摇摇头:“都过去了,为何还是放不下?倒真想不到他会下这个旨意!” “当初我该带着她一起逃的,哪怕从此隐姓埋名,我也不介意。”周紫川悔意顿起,既把她带出了宫,就不该再放开她的手。 “你真的愿意为她抛弃一切?”苏慕飞幽幽的摇摇折扇睨了他一眼。 “不想抛弃的唯有她!” 苏慕飞一笑:“若有一天像你二人,我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死了倒是干干脆脆!” “你有多久没去上朝了?只一个女子而已,莫非真的要兄弟决裂?” 周紫川微闭上眼,无心过问朝政,不想去上朝,不想见他,只怕真的忍不住会再动手。待一切都不可挽回之时,所有的悔意、所有的责难都已无任何的意义! “你该知道他的心的,实则,他并没有任何错,他是皇上,肩负着的是凤秦王朝,他有他的经营、有他的顾虑!别再去怨他,如果真要怨,就怨那上天戏弄的缘分!”他温声劝了劝,摇摇头:“舒碧薇已成过去!都放了吧,别再纠缠不休!” 苏慕飞推开书房的门,顿觉一阵开阔,满足的吸了口气:“出去走走咯,这风景还是外面的好!” “董观,睿哥哥呢?” 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董观回过头去,眼前陡然一亮,轻盈而来的女子,脸色晶莹,清秀可人,嘴角噙着浅笑,正柔柔看着他。 “回冰燕姑娘,王爷在书房!”她是国师的外甥女,王冰燕,太后一直有意将她册封为瑞王妃,可自己王爷,董观暗叹了口气,偏偏似只认得了一个人。 她莞尔一笑:“我去找他!” 董观想叫住她,却又顿住了,或许她能让他忘了那个他不该再去想的人。只是,她笑起来很像她。他不禁想,若非因此,王爷又怎会容忍她如此自由出入瑞王府! “睿哥哥!”她迈着轻柔的步子进了书房,见他默默坐于桌案前,微撅起唇,埋怨道:“睿哥哥,你怎么又喝酒了呢?” 王冰燕上前,直接将桌案上的酒壶一一拎开,盈盈劝道:“睿哥哥,不要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 周紫川微闭上眼睛,难掩涩意,如今的他只能关起门来悄悄的舔噬着她留下的伤口。 见他表情,王冰燕一手轻轻的覆上他额头:“睿哥哥不舒服吗?” 柔柔的手,很温暖,他不由伸手握住柔软的手,如她的手,迷恋于这种感觉,他渐渐恍惚,与她相见的每一次,历历涌上心头,低低唤了声:“碧薇。” 她微怔,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挣脱他的手,遽然被他拉在怀里,耳际是喃喃的话语:“碧薇,别走,别离开我!” “睿哥哥,你喝醉了!” “碧薇——” 低沉蛊惑的声音让她霎时无任何抵抗能力,眼中是难掩的受伤,但她却没有推开他。 ———————————————————————————————————————————— 一行十多人进了酒楼,原本宽敞的酒楼顿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伙计忙着收拾出了两张桌台,恭迎几人坐下,秦香阳五人坐了一桌,舒翎羽和马虎六人坐了一桌。 舒翎羽好笑的瞧着四人有些别扭的表情,打趣道:“夫人,看来我们缺少了些魅力,人家想跟美人儿同坐一桌呢!” 雷汉四人好一阵尴尬,相望一眼,马虎急急摆手说道:“公子,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是下人,怎么能和主人同坐一桌呢?” 舒碧薇叹了口气:“你们四个乃堂堂七尺男儿,豪爽大方之人,怎会为如此小事别扭呢?” “就是,何必拿繁文缛节拘束自己,在我二人面前无须如此拘礼!” 她二人本不是大户人家,流落至此,更不会拿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来折磨自己。 四人交换眼神,拱手道:“是!” “夫人,还有三天就到京都了,吃得消吗?” “嗯!”舒碧薇轻点点头,倒是那些女子的聒噪让她有些不舒服,整日里憧憬着皇宫里的美妙日子,或许她们有此资质去憧憬。也许以她们的姿色在后宫会很受宠,而不是像她,身不由己,最后还带着一身伤。 舒翎羽会意的握着她的手:“没事,再忍三天就好!” “公子,要不要也喝一杯酒?”马虎提着酒壶问道。 “你们四人喝着就是!”舒翎羽笑着摆摆手,她的酒量浅着呢,见舒碧薇有些挪揄的看着她,干咳一声,拿起筷子招呼道:“来,吃,吃,别拘礼!” 马虎他们也不客气,低头苦干起来。 “皇上已经下旨即日起不许各郡再选送女子送往京都了!” 几人正吃得一个畅然,突地飘进耳际的一句话让几人募地呆在那里,是邻桌的灰衣男子。 “真的?” “千真万确,不少半路的都打道而回呢!”灰衣男子极其肯定的说道。 秦香阳皱起眉,急急趋前问道:“此话可当真?皇上何时下的旨意?又是为何?” “确实如此!”灰衣男子打量着五个妙龄女子,呵呵笑了两声:“你们该不会是选送的女子吧?” “正是!”蓝小曼毫不掩饰:“我们自长沙郡而来!” “打道回府吧!去了也是白去!”灰衣男子好心的说道。 舒翎羽和舒碧薇相视一眼,望向怔愣着的几个女子,这又是哪门子的一回事啊?好不容易带着几人上路,却是遇上了这回事。 秦香阳最先回过神来,追问道:“这位大哥,可知道是如何一回事?” 见酒楼中的大多人都期待的看着他,等他说下去,灰衣男子兴奋不已,他站起来掳掳衣袖,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皇上已追立舒碧薇为昭容皇后,并下旨不再立后!京都传得可是沸沸扬扬的!” “噗——”舒碧薇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她尴尬的擦了擦嘴角,垂下了眸。 酒楼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舒翎羽深深看了她一眼,昭容皇后,碧薇,这是他给你的补偿吗? 灰衣男子提高了声音:“这可是千真万确,就是那个死在陵江的舒碧薇!皇上还准备为舒碧薇和舒翎羽两人起陵立衣冠冢呢!” 舒翎羽冷汗直冒:衣冠冢,这不是咒她们么?她们还没死呢! “哼,死都死了,还要霸占着皇后的位置不放!真是晦气!”小曼不满的啜了一口。 马虎冷哼一声:“人都死了,姑娘无须这样对人家吧!” 蓝小曼冷冷的看着他:“关你何事!本就一个死人,还怕别人说不成!” “你——” 舒翎羽干咳一声,朝马虎摇摇头,马虎怏怏的别过头去。 秦香阳脸色黯了下来,呆呆坐下,喃喃自语:“这下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回家去吧!”王豹插嘴道,一路行来,已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很是看不惯。 “不,我绝不回去!我要去京都,我要进宫,当不成皇后也要当个娘娘!”小曼坚定的说道。 “嗯,我也是!”“不回去!”几人附和道。 秦香阳咬咬牙,有了几人的志同道合,眼神坚定起来:“我就不信,凭我们的姿色,送到宫门口,他们还能赶我们走不成?” 舒碧薇抬眸看了她们一眼,暗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舒碧薇死了,心死了,如今的她什么都不求,她只想应了周紫川的承诺,那是如今她唯一不想放弃的! “公子、夫人,还带她们进京吗?”马虎问道。 第113章 平地风波恶其八 秦香阳一听,急急说道:“莫公子,求你们了,别扔下我们不管!” “公子,夫人,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若不是此处还有不少人,她们几个定然跪下相求了。 舒碧薇打量着几人,确实也是美貌女子,朝舒翎羽微点点头,或真如秦香阳所说,以她们的姿色,送到宫门口,岂有再赶她们走之理? 舒翎羽叹了口气:“也罢,离京都也只剩三日行程,姑且送你们几人到京都吧,不过此后如何,一概与我们无关,如何?” “想不到那老妇的话竟一语成谶!”舒翎羽微叹了口气。 舒碧薇靠着她的肩膀,幽声打趣道:“怎么?夫君舍不得你的娘娘命?” “有皇后娘娘在此,为夫怎敢呢!” 舒碧薇坐直身子,严肃的看着她:“舒——” 舒翎羽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咧嘴笑笑:“跟夫人逗着玩呢,夫人别生气,会吓着孩子的!” “不过五个月而已,能吓着吗?”舒碧薇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想着心里又生了一些胆怯:“翎羽,你说周紫川——” “你不信周紫川吗?他会伤你,但周紫川不会!”记得当时碧薇被陷害时,他比任何人都着急,直接将所有的抛下,进宫带碧薇离开!如果这尚不足以说明什么,那他送出的玉佩已将他的心昭显无遗。 “我们不回京都了吧!不去找周紫川!”她终于又是退缩了,手抚上肚子,连她自己尚难接受,何况是周紫川呢? “舒碧薇,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舒翎羽摇头叹气,低头沉吟,好久不说一句话,终又深深叹了口气:“碧薇,你自己决定吧!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替你做着决定,如今你也该好好为自己想想了。从此,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不再干涉。你不想回京都就不回,不想找周紫川就别再见他!我只要你记住,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别欺骗自己的心,更别伤害自己!” 一番话,让她脸热辣辣的痛,她轻呼口气,柔柔的握住舒翎羽的手:“翎羽,我明白了,我们回京都吧!” 舒翎羽扬眉一笑:“好,这才是舒碧薇,我所认识的舒碧薇!” 她浅浅划开唇畔,缓缓闭上眼睛,记得那一天,他握住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口,对她说:“我只送它给你!天下只有你一人拥有它!” 你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你给不了。这皇后之位,于我来说,不值一提! “想不到竟被几个女人坏了我的大事!舒碧薇是我手中最漂亮的棋子,枉费我一番心血!” 蓝袍男子摇摇头,躬了下身:“想来是周恨生太宠她了,惹起怨恨!” “周恨生也太不济事了,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了!” “主公,当初若不是周紫川助她离宫,她必离不了宫,也不会葬身陵江。” “周紫川、周恨生,你们为我练就了一颗妙棋又亲手毁了她,我定让你们付出代价!”他眼神煞冷,手握握拳:“下去吧,务必小心行事,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禀报!” “是!”蓝袍男子恭敬应声,拱手退了下去。 他深叹口气,出了后堂,往后山竹林深处而去。 幽幽竹林,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衣襟随风而动,带着些诡异,听见身后悉索的脚步声,嘴唇轻动,声音冰冷:“萧梓云太过优柔寡断,不足以成大事,但若善加利用,可助我们一臂之力;至于萧笙天,若非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要去惹他,太子府中的暗卫着实厉害!” 只一句,也不再多说,翩然离去。 他望着远去的背影,得意的勾起眉梢,不愧是他一手培养的人,办事绝无一点拖拉,永不会令人失望。哎,可惜—— ———————————————————————————————————————————— 已近城门,马虎几人已是雀跃不已,四人未曾到过京都,心中的澎湃点点溢于言表。而尤为欢腾的是秦香阳等人,她们仿似可以看到盛装的自己。 两手缓缓交握,显得尤为淡然的是舒翎羽和舒碧薇,离开之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再出现在京都,百味杂陈。 “碧薇,先送她们到皇宫,然后去找辛大哥,再行商议,可好?” 她略垂下眸,轻呼口气,点了点头。 听得秦香阳几人的催促声,舒翎羽一阵好笑,掀开车帘道:“直接去皇宫!” 待马车行至皇宫承天门前,蓝小曼几人已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直奔恢弘的宫门,秦香阳近前马车,略朝几人欠身致谢:“谢谢公子、夫人相助,来日必将重谢公子和夫人!” 舒翎羽探出个头,赞赏的点点头,干咳一声:“不必客气,既已送你们到皇宫,还望请秦姑娘好自为之!” 秦香阳再次欠了欠身:“公子、夫人保重!” “小小意思,何足挂齿!保重!”舒翎羽客气的回礼,见秦香阳折身往宫门而去,略叹了口气,秦香阳在几个女子之中,倒是最为突出的,或许以她的才貌,必能得到他的恩宠吧!她抬眸望了眼宫门,微摇摇头,吩咐马虎几人:“走吧!” “公子,现在去哪?”少了几个聒噪之人,马虎不觉心情愉悦。 “应天府!” 马虎几人顿时愣在那里,他们虽未到过京都,但岂能不知道应天府是何地方。 赵鹰吞吞口水:“公子、夫人,不是想要把我们送交官府吧!” 舒翎羽叹了口气,探出头去,见四人一脸难看的神色,笑笑:“若是要把你们送交官府,早送了,何必等到今日?况且如今你们已不是强盗了,何惧一个区区的应天府?” 马虎几人对视一眼,还是有些犹豫。 舒碧薇暗叹口气,探出个头:“有我家夫君在,你们还有啥可怕呢?天大的事,我家夫君担着就是!” “好,有夫人这句话,即便要我兄弟四人闯应天府,我们也闯了!”几人开始勒转马头。 舒翎羽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像她无所不能似的,她能担起多少呢! “公子,夫人,公子——”秦香阳跑了过来,朝马车喊道:“公子、夫人,帮帮我们!” 马虎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进宫就进宫,公子、夫人能帮你们什么忙?” “公子,他们不让我们进宫,也不禀报,这可如何是好?” “秦姑娘,我们只是顺路稍带你们一程,至于你们能否进宫,可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秦姑娘,请!” “公子、夫人!”蓝小曼几人已快步冲来,拦住马车:“公子、夫人,求求你们了!” “几位姑娘,你们别为难公子、夫人了!公子、夫人送你们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了,余下的且看你们的造化了!”王豹一旁劝道。 “就是,你们几个都是大家闺秀,才艺双全,自己想些办法去!”雷汉话中带刺的说道。 秦香阳瞪了他一眼,孜孜不倦道:“公子,我们得遇公子、夫人相助,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我们在京都无依无靠,独剩进宫一条路,请公子为我等想想法子!” 舒翎羽一阵头疼:“能有啥法子呢?” “夫君,不如你且去说说?”舒碧薇提议道,以舒翎羽的能言善辩,料是会有一些转机。 舒翎羽甚是无奈的下了马车,两手撇开围拢上来的几人,挺直腰板,径朝宫门而去,寻着一个像是能主事的侍卫:“这位大哥,这几位姑娘都是长沙郡千挑万选的女子,请大哥派人去通报一声!” “皇上已经下旨,宫中不再接收这些女子!”侍卫严肃的说道。 她真想一走了之,硬撑着脸皮:“大哥就通融一下吧!” “没得通融!” “这位大哥——” “此处是皇宫禁地,何事如此喧哗?”一声厉喝,只见一个蓝袍男子绷紧着脸自宫门而出,冷眼瞧着围在宫门口的几人。 “苏将军!”几人侍卫朝他恭敬的行礼,急速禀明:“苏将军,她们是长沙郡送进宫里的女子,皇上已下令,所有自各郡进宫的女子都遣回各处郡所!” 苏将军?舒翎羽暗挑挑眉,清咳一声,暗暗示意秦香阳等人上前。 秦香阳和蓝小曼几人不愧是聪明人,刷刷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去。 舒翎羽摸摸鼻子,抽得空隙退出,直奔马车:“夫人!” 她微掀开车帘,他,她是见过的:“他就是那个苏慕飞,大将军!夫君不妨跟他说说,且让他安置那几个女子!” “随她们而去!”舒翎羽直直上了马车,出声吩咐:“马虎,我们走!” “慢!”马车再次被拦下,却不再是秦香阳等人,而是疾步而来的苏慕飞,他不做声色的打量了眼马虎四人,一出宫门,这四个彪形大汉已吸引了他的目光,又听几个女子叽叽咕咕说起,对这几人自是有了戒心,睨眼看着马车:“不知车中的是何人?” 一袭蓝袍,单手负背立在那里,甚是温雅,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倍感紧迫。 马虎咽咽口水,拱拱手:“是我家公子和夫人!” “请公子和夫人下马一见!” 舒翎羽暗自咒骂了一声,朝她点点头,未曾与苏慕飞打过照面,如今怕是只有自己出马了,深吸口气,掀帘下了马车,笑着朝他拱手:“在下莫林,府上巴陵郡莫府,携夫人三娘到京都走亲访友!” 苏慕飞几乎是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过于秀气的男子,心底起了一些鄙夷,这样秀气的男子素来在他眼中是最不济事的,粗声道:“那些女子是你送来的?” “回禀将军,正是!她们是长沙郡送往宫中的女子,因路遇强盗,凭着聪明才智逃过一劫,遇上我和我家夫人。本是想急急赶往京都,皆因她们心地善良、温柔体贴,怜惜我家身怀有孕的夫人,故而拖沓了行程,延误了几天。请将军无论如何要通融一下!” “哦?!”苏慕飞不置可否的挑起眉,回眸瞟了眼,他很怀疑她们是否温柔体贴。 舒翎羽干咳一声:“将军,她们都是天下绝色,无一不是贵气之人,说不好明日就是皇后或者娘娘了。” “莫非你未听说,皇上已不再立后了吗?”苏慕飞轻哼一声,眼沉了一沉:“本将军在巴陵郡可待了不少时日,怎未知巴陵郡有莫府?” 话自是唬人的,那彪形大汉看起来像是有些来头,心里头便暗暗猜度着他们的身份,如今京都急流暗涌,只怕来者不善! “将军公事繁忙,小小的一个莫府又怎能入将军的眼呢?”舒翎羽暗惊一下,尽量平和语气,转了话题:“将军必是深知各郡送女子入宫之意,无一不是想讨皇上欢心。这几位女子倒也是纯真,不矫揉造作,或者正对皇上的眼呢?将军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解劳,何乐而不为呢?” “公子所言甚是!”苏慕飞笑了一笑,又瞥了眼马车押下的车帘:“如此一来,本将军也不好拒绝!” “正是!将军英明!” 苏慕飞也不含糊,招手唤来一个侍卫,吩咐领她们进宫:“交由德总管,彻查几人的身份,有任何疑点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舒翎羽嘴角抽搐了一下,明显,此话是说给她听的,心里又暗暗不解,瞄了眼苏慕飞,直接做出决定,这个苏慕飞也不是好惹的,忙着拱手告辞。 他也不再说,由几人缓缓远去,方又唤来一个侍卫:“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里,查清他们的身份!” “是!”一侍卫领命而去。 马车上,舒翎羽几乎整个人虚软:“他真难对付啊!” 舒碧薇与她相视一眼,垂下眸,当苏慕飞近前时,心一直提着,只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半掀开车帘:“马虎,路途劳累,不妨找家客栈歇息先!” 第114章 暗流汹涌中其一 周恨生抬眼看向他:“你怀疑是他的人?” 难得吸引他的注意,苏慕飞半挑眉,点点头:“感觉那男子有些不一般,而且他的四个护卫满身煞气,料是也不一般。若真是他的人,他必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王德,那五个女子呢?” “回禀皇上,那五个女子确实是长沙郡选送的女子,已仔细核查过身份!”王德即时禀报,轻咳一声:“皇上,已送她们到淑仁宫!” 淑仁宫,他微皱眉,没再说什么。 苏慕飞幽幽的在一旁的红木大椅上坐了下来,微侧眸瞧了他好一会儿,依然是带着愁绪,挥也挥不去:“你想把自己困多久呢?” “可有仔细查问?” 苏慕飞揉揉额头,这人执拗起来便是谁也劝不了,无奈道:“据秦香阳所说,她们进京之时,路遇强盗,趁乱逃出,是那个莫林和他的夫人三娘收留了她们,并一路携她们同往京都!” “他们可曾说起到京都所谓何事?” “未曾谈起!只知道是要来京都!据她们说,那四个汉子本是强盗,本欲打劫那位公子和夫人的,却被他二人收了做护卫!”他笑了一笑,想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更为感兴趣的是那位夫人,她们说,那位夫人一直以黑纱掩脸,未曾以真面目示人!” “他们如今在何处?” “在客栈,已派人监视!” 见他又是沉浸于自己的念想中,苏慕飞呼了口气:“我去会一会他们!” 尚未出宫,便有侍卫来报,说客栈里的几人已不见影踪,他的脸顿时铁青,是他大意了,既怀疑他们的身份,却未严加注意,白白让他们脱身而去。想着,又皱起眉头,久久,笑笑,如此瞧来,无论他们是何人,他们绝对是可疑的,以他的能力,想要揪出他们可不是件难事,除非他们有飞天遁地之能。 “公子,为何偷偷摸摸——” “嘘!”舒翎羽皱眉,摆手示意他安静。 马虎撇撇嘴,不再出声,瞥了眼堂皇的府门,说是找人,到得门前,又驻足不前,但又不好问些什么,怏怏的耸耸肩。 舒翎羽暗吸口气,一眼不眨的盯着府门,只见一个身穿淡绿衫裙的女子,从府门快步而出,但见她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竟是一个极雅致的女子!见她乘着马车而去,舒翎羽神情严肃起来:“马虎,跟上去,看那个女子是何人?” 马虎点了下头,总算不再偷偷摸摸了,快步跟上远去的马车。 她伫立在街对面,默默看着瑞王府的大门,周紫川,这个女子是何人,莫非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国师的外甥女,你的准王妃?那碧薇呢? 甫将碧薇安顿下来,她就出来打听京都的消息,除了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她打听到了不少只是暗中流传着的消息,比如瑞王的准王妃,国师的外甥女。 她略略收拾了一下思绪,也许她们真的不该回京,如今,让她如何说起,她们所热切期待的男子已有新欢? “我回来了!”她推门而进,却见院落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极是沉寂,她皱了皱眉:“三娘?” 未听得她应,快步进了房,只见她半躺在床上,舒翎羽松了口气:“舒碧薇,你可真狠心哪,我嚷嚷了这么多,你应都不应一声!” “翎羽!”她坐起身,浅浅笑了一笑:“你这嚷嚷的,全天下的人都听得到了,我都不好意思应声了!” 舒翎羽轻哼一声,懒懒坐下,瞟了眼她:“雷汉他们呢,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 “他们初来乍到,对京都好奇的很,我让他们出去走走了!”舒碧薇说着,往门口看了看:“咦,马虎呢?” 她干笑两声,挑眉道:“马虎也是对京都感兴趣得很,由他去走一走吧!不过雷汉他们回来,我可得好好训他们一顿,不管如何,都必须留一个人保护你!” “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么?”她懒懒躺了下去,幽幽阖上眼睛:“况且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莫非还有何人想要我的性命不成?” 舒翎羽笑笑,一手托着腮,凝视着她,这一路行来,很不容易,从死到生,她们所经历的,不,她所经历的,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得到的。碧薇,如果如今再给你选择一次,你是选择回宫还是去找周紫川? “翎羽,你会想回宫么?” 淡淡的一句,让她愣了一愣,她扯扯嘴角:“舒碧薇,除非你想告诉我,你要回宫,不然,别再问我!” 舒碧薇淡淡一笑,果真不再出声。 盛世繁锦,霓衣翩跹。他默默看着那副字,深情的目光聚集在落款处,又是她的名字,黯然阖上眼睛,碧薇,已经记不起你离开多久了,像是在昨日,又似过了许久许久。 碧薇,初见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已跟着你离开了。而你,带着我的心,再也不回来! 咚,一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是董观,他小心翼翼道:“王爷,辰王爷和苏将军来了!” “说本王身体不适!” 董观暗摇摇头,低声劝道:“王爷,这已是第三次您将辰王爷和苏将军拒之门外了!不如——” “不见!”不想见任何人! “唉!”一声长叹,周洛於晃步进了书房,直接将手中的碧香酒搁在他面前:“何以解忧?唯有美酒!我可是不吝啬辰王府的美酒,五弟可吝啬你的后花园?” 周紫川几乎是没有再拒绝的余地,由着他将自己拽出书房。 苏慕飞瞧了瞧神情倦怠的他,直摇头,一个不闻一个不问,若非真是兄弟俩,倒真以为是仇人呢!他提起酒壶,微吸了口酒香:“辰王府的美酒总是令人向往不已!今日是何其有幸哪!” “本王府中的美酒不过尔尔,不过一两壶美酒还是有的,只是苏将军贪恋皇宫里的美酒,辰王府的酒怕还入不了苏将军的眼!” 他幽幽倒酒,笑笑:“我可是听说辰王府不止美酒令人向往,府中的美人儿更是让人惊叹不已啊!” 哈哈,周洛於爽朗笑笑,举杯邀酒:“今日你我可是陪一个深陷情路的男人喝酒,不醉不归,如何?” 苏慕飞笑着看了看已自顾自喝着酒的周紫川,摇摇头:“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是世间难得的好东西,酒可解忧,所有的烦恼,几壶浊酒,将化为乌有!” 苏慕飞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若是真如这般,日日醉酒的周紫川就不会仍是这般情形,酒醒之后伤更痛了。舒碧薇的姿色算不得倾国倾城,却能让两个身份尊崇的人为她痴情、为她买醉、为她反目,一个“情”字,如此伤人! “没有了六皇妹的叨扰,想来苏将军府中近来是清净了许多,苏将军若有雅兴,不妨常到辰王府坐坐!” 是,只要周婉灵不缠着他,那他的日子过得可算是极其清净,他幽幽抿了口酒:“辰王爷盛情,谁人能拒绝?” “本王可极是期待婉灵驻守将军府的日子,定然非常有趣!不知苏将军何时才能下定决心呢?” 他笑笑,那丫头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只是隐隐之中觉得和她竟少了些什么,或许没有像他们那般来得温情动人、来得刻骨铭心,看看已醉眼朦胧的周紫川:“不知是何时,但至少不是在瑞王爷大婚前!” 南宫剑瞄了一眼那分外妖娆的三个字,淡淡一笑,迈步而进。流鸢阁坐落于太明湖湖畔,进门是一座三丈宽的石拱桥,直通流鸢阁,木桥流水、亭台楼阁,无论白日夜晚,这里永远是丝竹昼夜,络绎不绝。与一般的青楼不同,此处是文人墨士最爱的场所,艳而不俗,比的是才学,流的是歌舞。 他择了一个近水楼台,一杯酒未入口,一个宛妙的女子款款而进,盈盈朝他福身:“疏香见过公子,公子今日是听曲还是赏舞?” “有好一些日子未听你抚琴了!” “是!” 她浅浅施礼,施施然摆琴、就坐,清脆而柔美随着纤指的灵动幽幽而起。 他眼底的深沉唯有在这一刻消弭而去,透露出一种祥和,微眯着眼看着她,一拢绛紫纱裙,席地坐于琴案前,低垂着凤眸,若行云流水般拨弄着琴弦,这个女子,极是懂他的心,她的曲,更是懂他的意。 曲毕,她起身近前为他满上杯中的酒:“公子气色有些不好,需得好好注意休养!” “知我者莫过于疏香也!” 南宫剑微微笑着摇摇头,一手抚上胸口,眸底瞬间起了冷冽,夜闯太子府几乎要了他的命,萧笙天府中的暗卫极是厉害,而对他的全城围堵更是让他差点被擒。他幽幽抿了口酒,甫动动唇,瞥见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握着酒杯的手一颤,随即一笑:“疏香,去请那位公子喝杯酒!” “是!”疏香点头起身朝那抹身影走去。 “南宫公子!”舒翎羽随疏香进了楼台,朝他略拱拱手:“想不到在流鸢阁再见南宫公子,幸会幸会!” “莫公子!”南宫剑眸带笑意的睨向他,摇摇头:“想不到莫公子也回了京都!” 这让他确实惊奇,他送给萧梓云的礼,确实是有些意思,不然萧梓云不会带他们回府,只是尚未借他们详探萧梓云府中的情况,已栽在了萧笙天的太子府。 “公子,请!” 疏香欠身请她入座,她微耸耸肩,一时不好拒绝,捂嘴干咳一声坐下。 “莫公子今日到流鸢阁,不怕夫人责怪?” 舒翎羽有些尴尬,脸微红:“闲来无事,只是到流鸢阁坐坐而已。” “莫公子果真是性情中人!”南宫剑哈哈一笑,抬手示意疏香:“疏香,给莫公子倒酒!” 见疏香应声,起身正欲为她倒酒,她忙急急挡住:“实不相瞒,南宫公子,在下不善饮酒,不善饮酒!” 南宫剑一脸促狭:“莫公子该不是怕回去让夫人闻出酒味吧!莫公子尽管放心,我可陪同公子一同回去,夫人自是不疑。” 舒翎羽暗咬牙,只是僵硬的笑笑。 南宫剑扬眉暗笑,倒真是有些女气:“莫公子,我离开江都城之时正遇赫哲国三王子在城内清查可疑之人,不知公子可有听闻此事?” “略有耳闻!”她暗咽口水,那清查可是针对她们的,事后萧梓云也曾提及,只是因一张便条,但她和碧薇却始终不相信,以为其中定有乾坤,殊不知眼前的男子正是罪魁祸首。 他突然有些好奇,他们是如何离开萧梓云王府、如何离开江都城的,而眼前的男子,在小心翼翼的防范着,令他更是疑惑他们的身份。 “疏香!” 只唤了一声,她已淡笑颌首,一会,悠扬琴声淡淡而起。 第115章 暗流汹涌中其二 舒翎羽笑笑,流鸢阁的女子果然如传闻般美妙,琴艺更是喜人,瞧向南宫剑的目光不由多了一些讥讽:“看来,南宫公子可是流鸢阁的常客啊!” 南宫剑挑起眉,没去否认:“流鸢阁的美人、美酒,以及歌舞,是别处所不能及的,不然莫公子又怎会寻踪而来?莫公子,请——” 见他举杯邀酒,舒翎羽抗拒的往后靠了靠,直摆手。 “莫公子可真是不赏脸,一杯酒也这么为难?倒让本公子以为莫公子是个女子呢!” 只是带着戏谑的话,偏偏说中了她的心思,她极是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若在别处还好,这里是京都,一旦不慎,她的身份必暴露,她深呼口气:“也罢,且与南宫公子喝一杯!” 舒翎羽手微颤的握起酒杯,不过一杯酒而已,想来也醉不倒她,在萧梓云府中,她可是喝了不少清酒呢! “莫——” 南宫剑想要阻止,已迟了一些,只见她已尽数将杯中酒喝尽,那张俊气的脸霎时拧紧,不由轻笑出声:“莫公子是想买醉吗?” 啊?舒翎羽皱起眉头,未去思量他的话,忙着灌了一杯茶,酒,辣的呛喉。 琴声骤停,疏香已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这酒是喝得愈急,醉得愈快:“公子,这位小公子可真是有些意思,且让疏香陪小公子喝一杯吧!” 舒翎羽已是有些晕晕沉沉,而精于欢场的疏香的加入,直接让她无法脱身,不多一会,已是被疏香灌了两杯酒! 南宫剑几乎是绷紧脸拎着她出了流鸢阁,只三杯酒而已,已醉得不省人事,想把她扔在流鸢阁,疏香却莫名来了一句:“公子于心何忍?” 他微皱眉,怎会于心何忍,他的心素来是冷血的! “公子!”一个紫衣男子迎了上来,见南宫剑拎着一个醉酒男子,有丝诧异,随即识趣的垂下眸。 “紫武,回山庄!”南宫剑冷冷的说道。 “是!”紫武一挥手,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近。 南宫剑直接把她扔在马车上,听得一声呻吟,他拧起双眉,怏怏进了马车,瞟了眼她桃红的脸,若是女子的话倒是不错的模样,偏偏是男子长得一副女子样! 南宫剑一脚踹开门,把她往床上一扔,若非对她的身份起疑,若非是自己闲来无事邀她喝酒,又怎至于如此? “你最好别让本公子失望,不然本公子非杀了你不可!” 似听得他的警告,舒翎羽不满的“唔”了一声。 宛若女子的吟哦,他顿时直觉浑身如热流涌过,深吸口气,疑惑的近前,凝视着她好一会,踌躇的伸出手,却又停滞在半空,一直觉得她长得女气,若她本身就是一个女子呢? 好一会儿,他的手终于探上她的脸,左右瞧了瞧,又往下探,刚触及她的脖颈,只见她不满的蹙起眉,抬手拍掉他的手! 南宫剑倒吸口气,若说你翩翩风度可以装扮出来,那醉酒后的娇憨可是无法掩饰,不由想起疏香说的那句话,原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到底是何人? 舒翎羽醒来只觉得浑身酸软,眉头深皱,咬牙掀开被子,被子下面的自己不着寸缕。她一阵懊恼,闭上眼睛努力想着曾经历过的一切,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后想起的是张俊朗的脸。 “南宫剑!”她咬牙切齿。 “莫公子可是在叫本公子?”南宫剑笑着推门而进。 舒翎羽脸倏然一红,厉声指责:“你对我做什么了?卑鄙无耻!” 他扬起眉,懒懒的抱胸看着她,嘲弄道:“昨晚莫公子也是一脸享受哦!” “我的衣服呢?”她非要杀了他不可,但前提是穿上衣裳后。 “来啊!” 听他唤了一声,只见一个紫衣女子捧着一套衣服进来,她一见那衣服脸绿了,大吼:“我只要我的衣服!” 南宫剑冷哼一声,眼神不悦:“好好的一个女子穿男人的衣服做甚!我烧了!” “拿我的衣服来!” 对于她的大喊大叫,南宫剑直接置之不理,一手抓起紫衣女子手中的衣服,直直扔在床上:“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你滚出去!” 南宫剑怏怏的站在房外,昨日还是一个温雅的公子,今日俨然是个—— 这个女人,还真不是好惹的料! 良久,他干咳一声:“好了没有?” “好了!” 诧异于她的温声和气,他还是迟疑的推门进去,一个花瓶直直朝他飞了过来,他来不及闪躲,花瓶擦着他的额头而过,‘砰’碎裂一地,他狂吼:“该死的女人,你想怎么样?” “我想杀了你!”舒翎羽恨恨道,直接朝他扑过来。 该死的女人!他低咒一声,抓住她乱捶乱打的双手,反锁在她背后,直盯着她气呼呼的脸,恶声威胁道:“别挑战我的容耐度,你会后悔你所做的!” “我不稀罕!你又不是我唯一的男人!” 脑际轰隆响了一声,南宫剑眉梢挑起,盯着她好半天,眼稍沉了沉:“那你告诉我,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卑鄙无耻!”她用尽全力,狠狠的推开他,提前裙摆往外走,刚出房门,她顿了一下,回头定定的看着他:“昨晚之事算我倒霉,我不跟你计较,若你敢泄露我的身份,我定不饶你!” 倒霉?南宫剑双眸越来越冷,胸口的怒火腾腾升起:“你以为你走得出去么?” 回应他的只有冷哼声,他抬手捏捏鼻子,是,昨夜是扒了她的衣服,但这样冤枉于他,未免也太—— 但他却不想去否认,不想去澄清,由她这样误会或许还真是有些意思呢! 舒翎羽恨恨的跺了跺脚,这是什么鬼地方,绕了大半天竟然绕不出去,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扯起嗓子大喊:“南宫剑!南宫剑——” 许久,未有人答声,她委屈的坐在地上,低低哭泣起来,她不该喝酒的,不该的。 “你找我?”南宫剑优雅现身,嘴角含笑的瞧着她,男装的她若说是温雅,那么女装的她,算不上极其出众,只那脾性,他已领教了一番,天下少有,但招他喜欢。 “我要回流鸢阁!” “不许!你一个女子去流鸢阁干什么!” “我要回流鸢阁!” “不许!” 舒翎羽狂抓着头发,恨恨的盯着他:“我住流鸢阁!” 流鸢阁,他对于流鸢阁可是再熟悉不过,可是从未有见过她,眼更冷了一些:“那更是不许!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这确实又惹恼了她,她腾的站起身,冷冷嗤笑:“你的女人?你以为你是何人?天下男子多了去了,又不差你一个!” 南宫剑双眉拧紧,闷哼一声:“好,你要走我不留你!紫武,送她回山庄!” 只见一个紫衣男子闪了出来,沉声对她道:“跟我来!” 她回瞪了南宫剑一眼,气呼呼的跟着紫衣男子而去。 你住流鸢阁?我倒要瞧瞧你是流鸢阁的何方神圣? “当家的,有一个男子进了来,踢了不少楼台的幔纱!”一个侍婢急急进了一间房,慌忙禀报道。 哦?!浅淡的琴声骤然停止,低头抚琴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可知是因何?” “不知道!”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起身理理裙摆:“走,去看看!” 不费多少时间,她已找到他,不徐不疾道:“敢问公子这是何意?” 南宫剑打量着她,约摸三十多年纪,风姿卓绝,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番妩媚,干咳一声:“我找人!” “不知公子想找何人?” “莫林!” 莫林?她微蹙眉,摇摇头:“公子,流鸢阁无此人。” “她说她住在流鸢阁!”他懊恼的抚上额头,忽地又笑了起来,她既然女扮男装,那么名字可能是假,也未必住流鸢阁,眸底忽绽出一丝光芒:“疏香呢?” “公子且到楼台稍坐,疏香姑娘一会就到!” 南宫剑有些头疼,他一一问过昨日见过她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认识她,只知道她是来找人,找的正是流鸢阁的当家水烟烟。 “公子!”疏香捧着酒壶袅袅进了楼台,浅行礼,淡笑着看着他:“公子今日来得可是有些大张旗鼓!” 略略调侃,他笑笑,默默看着她优雅倒酒:“你何时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疏香将酒推送至他面前:“公子的大张旗鼓可是想找她?她并非流鸢阁的人,昨日里也是第一次见呢!像是来找大当家的!若那位姑娘再到流鸢阁,疏香定知会公子!” “疏香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公子是?”水烟烟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秀气男子,一脸疑惑,曾听疏香说过,是有一个男子到流鸢阁找她,但若是这个男子,她微摇摇头,还真不认识! “不过几年未见,云夫人就不认识我了?”见水烟烟更是疑惑的端详着她,她叹了口气,甚是受伤的表情:“清水庵一别,其中思量,不敢想忘!想必夫人还记得‘霓衣曲’吧!” “是你!”水烟烟惊呼一声,激动的抱住她,语无伦次:“我,你们,我以为你们……” “我们很好!” 水烟烟示意她噤声,左右瞧了瞧,引着她进了房,掩上门,拉着她的手坐下,方着急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清水庵出事后,传来你们在皇宫的消息,而后又说你们畏罪潜逃,葬身陵江!” 舒翎羽得意的勾眉一笑,葬身陵江,是她们的死路,也是她们的生路:“夫人,还记得舒江吗?那夫人应该就不奇怪了。” 她沉吟片刻,轻笑一声:“倒是忘了,你们是极其聪慧的女子,整日里泡在舒江中,区区一条陵江还真奈何不了你们,只是你们为何又回到京都呢?” 微微呼了口气,舒翎羽扯扯嘴角:“我们是为清水庵之事才回来的。” “原来如此!”水烟烟长叹口气,安慰的握握她的手:“清水庵一事令人忿恨,只是听说如今都未有眉目!” “夫人人脉广,我想拜托夫人多打听一下!” 水烟烟点点头:“清水庵一事,我若能助上一臂之力,那定是义不容辞。你们现在在何处落脚?碧薇可好?” 碧薇?!舒翎羽苦涩笑笑,现在的她,很不好,周紫川之事终究没有再瞒住她,但她出乎意料的平静让自己极是不安。她只是静静坐着,坐着,许久不曾出声,而后,浅浅扬起一丝笑,淡淡的对自己说:“翎羽,等清水庵之事了结以后,我们去塞外吧!” 她是不怎么喜欢塞外的,突然提及,决定要去塞外,那可得是有多大的勇气,或许是她,心如止水!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本想在你这里落脚的,却不想惹上一个麻烦的人。” 水烟烟会意笑笑:“可是那南宫公子?你怎会惹上他?” 舒翎羽咬唇,将赫哲国相遇之事说起,省略了她留在望月山庄之事。 “那南宫公子倒是流鸢阁的常客,每次到流鸢阁必找疏香,不似别的男子那样寻欢作乐,只听曲或赏舞,倒真让我好一阵奇怪!” “男人都是寻欢作乐的,他怎么能例外!”她闷哼一声,恨恨道:“他比其他的男人更可恶!” “你安心的在我这里待着吧,这里毕竟是我的地方,想他也不至于乱来!南宫公子虽有些奇怪,但比起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还是极不错的!但你如今的身份极为微妙,万事当小心!” “嗯!只是不知夫人为何离开了云府,经营起流鸢阁来了?刚听说的时候我们也是将信将疑呢?” “一言难尽!不过终究是自由了,心自由了!” 第116章 暗流汹涌中其三 “怎么?想我了?”半是戏谑的声音凌空而下,她募地睁开眼睛,瞥见他,眼微冷,厉喝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剑斜靠着床沿,无辜耸耸肩:“我等你好久了!”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舒翎羽抓起身边的绣枕就砸。 南宫剑略一斜身,绣枕擦肩而过,他眼一沉:“你这么不想见我?!” “滚——” “告诉我,你是谁?”他倏然俯下身,将她困在床和胸膛间,灼热的看着她,那脸颊腾起的红晕让他暗下懊恼,那晚为何未吃了她。 舒翎羽吞吞口水,别开脸,不甘愿道:“莫林!” “你这么不想告诉我?”他一手扳回她的脸,直盯着她的双眸:“抑或是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告诉我,我帮你!” 舒翎羽迎向他的目光,褐色的眸极是清彻,若只是看他的眼,完全不觉他有多危险,但她清楚的知道他是怎样趁人之危,莞尔一笑,:“你凭什么帮我?” 南宫剑嘴角上扬,这个女子极是大胆,喜欢她所带着的烈烈气息:“这天下我想要的便都能得到!” 他还真不是普通的狂妄,舒翎羽轻哼一声,不屑道:“有时候自己想要的未必都能得到的!你若真想帮我,离开这里,别让我见到你!” 与普通的女子很不一样,他轻呼口气,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跟我回望月山庄!做我的女人!” 她微一怔,随即冷冷扫开他的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得不做!你离我远点!” “为何要将我置于千里之外?你并非流鸢阁的人,为何留在流鸢阁?” “公子何必纠缠于我呢?流鸢阁美妙女子甚多,公子若属意,我倒可以为公子略尽薄力。听闻南宫公子可是极其中意疏香姑娘,我与大当家有些交情,只要南宫公子说一声,定让南宫公子携佳人而归!” 南宫剑闷哼一声,起身离去。 舒翎羽托着腮远远看着他,他每天静静坐在那个楼台,悠悠喝着酒,她轻吸口气,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他身上有种难于言喻的东西,他的狂妄不只是言辞上,连举止亦是如此。她该离他远一些的,她们想要的只是平淡的生活。只要清水庵的事有个交待,她们会永远离开京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好好过一辈子。 如碧薇所说,塞外,策马奔腾,潇洒人间! 水烟烟轻轻坐在她身边,柔声问道:“还会弹那首曲子吗?” 舒翎羽点点头,忽地问道:“云絮为何会弹霓衣曲?” “都是我不好,当初在云府实在闷得慌便抚起这首曲子,正巧被云絮听见,她自幼能歌善舞,一直央着我教她,更是说服她爹爹让我教她,我只教了两次,她悟性极高,很快学会了霓衣曲!” “原来如此!不过她的琴艺确实无可挑剔!”犹记得当时的她是如何惊羡众人,离开皇宫之时,她也曾想,碧薇若不在皇宫,以云絮的惊魅,定能得到他的宠爱,但似并非如此!你心里只有碧薇,是吗?只有她一个! “可惜那是属于你们的,那是我为你们所谱!” “夫人不必介怀!” 水烟烟有些黯然:“以后别叫我夫人了,已经不再是了,和云家再无任何联系!” “称姐姐可好?” 水烟烟摇头:“我命贱怎能做你姐姐?” 舒翎羽一笑,挽着她的手,甜甜唤道:“水姐姐!” “你们两个真讨人喜欢!好久没见到碧薇了,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她敛起笑意,有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水姐姐,她已有身孕!” “有孕在身?他的孩子?” 舒翎羽点点头,是谁人都否认不了的事实,她心念着周紫川,却不能如愿,尤其是自陵江脱逃后,那孩子几乎让她奔溃。 “你们就这样带着他的孩子乱跑?”她一脸惶恐,这可不是一般大胆! 她不满的撇撇嘴:“反正他不知道!我们也不会让他知道,绝不会!” “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啊!如今他已追封碧薇为后,一旦碧薇生下皇子,那必定是太子,享有完全荣耀的太子!” “已经不再是了!”她决绝的说道,她们说好的,不是他的孩子,只是她们的!没有他,她们会过得更好!没有周紫川,她们也一样会很好! 南宫剑抿了一口酒,她在流鸢阁从不抛头露面,更多时候是待在房里。她在忌讳一些什么?他不禁疑惑,既是如此,她为何留在此地? 他知道她在隐瞒一些事,他很想知道她的一切,但是不想动用自己的人去查她,他会让她自愿告诉他。 流鸢阁,雅致的一个地方,却也是收集信息的一个好地方。这些年,他在京都的烟花之地安插进他的人,他等待着一个极好的机会,翻手云覆手雨,有一些东西他志在必得,那是属于他的。 眸底映入一抹翩翩身影,嘴角勾起一缕笑,敛衣起身,径出楼台。 两手轻轻按压住琴弦,疏香望着远去的背影,微微失神,他从来未曾如此在意一个女子,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却留在了流鸢阁,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南宫剑瞄了一眼旁边身旁的她,嘴角不禁上扬。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闷声道:“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如此翩翩公子啊?” “翩翩公子?确实不错!”南宫剑赞赏的点点头,左右瞧了眼,这是出城的路:“你要去哪?” “与你无关!” 听她冷冷的口气他也不气,默默跟在她身后。 舒翎羽走进茶寮,坐了下来,挥手就唤:“伙计,来壶茶!” “好咧!”伙计应声给她上了一壶茶。 南宫剑坐在她对面,眯着眼睛,眼睛余光扫向四周,警惕的绷起脸,有些不对劲。 舒翎羽瞪了他一眼,连喝两杯茶:“南宫公子可是介意请本公子喝壶茶?” “倒是不介意,只是——”他甫举杯,飘入鼻尖的茶香让他微皱眉,未开口,只见她晃晃头,噗通一声,一头栽在桌上,眼一冷,厉声道:“出来!” “南宫公子真是好兴致啊!”一个身着蓝袍的男子缓缓自茶寮后走出,施施然坐于另一桌:“想不到南宫公子从赫哲国回来后便迷上了流鸢阁,此事可真不好跟主公交待!” 南宫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喝问:“你想怎样?” 他笑笑:“近日见公子沉迷于流鸢阁,特来提醒公子,不要因女人坏了公子之事!还请公子好自为之!只要有了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事若有纰漏,怕是主公会不高兴!” “哼!还轮不到你提醒本公子!”南宫剑冷喝:“滚!” 蓝袍男子眼底有些不悦,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南宫剑叹了口气,抱起她,想不到她竟然毫无防备,手抚上她的脸颊:你到底是何人?本是如此纯淡,为何周旋于流鸢阁? 待她幽幽醒转,揉揉额头,瞥见身旁的他,二话不说扬起手,未触及他,再次被他揪住:“我让你得手一次,绝不会让你得手第二次!”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南宫剑甩开她的手,冷冷嗤了一声:“我若真想对你做些什么,你还能抵抗不成?” 说的是大实话,以他的能力,对付她绰绰有余,他只是不想以强硬的手段对她而已,但惹恼了他,他也会尝试一下的:“你要去何处?” “普济寺,上香!” 舒翎羽冷冷撇下他,直奔山路而去。 ———————————————————————————————————————— 修长的身影面湖而站,挺秀出众,随微风翻飞的衣摆氤氲出几许落寞,反而更加优雅入画,苏水淡笑上前,施施然行礼:“皇上!” “是国师大人!”周恨生微呼口气,淡淡问道:“国师大人,不知衣冠冢的事如何?” “皇上,老臣定当尽力而为,皇上放心即是!”苏水微叹口气,低劝道:“皇上若是在皇宫乏闷,何不出宫走走?老臣见近日祥云笼罩于皇宫上方,皇上必有大喜!” 大喜?他嗤笑一声,缓缓回眸看向他:“国师可还记得当年朕送出天凤玉佩之事?” 苏水微捋捋胡须,笑着点点头,连连应道:“记得,记得,龙凤呈祥、国泰民安,凤秦王朝盛世之象!” “如今朝堂表面相安,实则野心勃勃之人不少。先前越王叔意图谋反,越王府被抄之时,府中两百来人被处死,独越王叔逃脱,一直未归案,料是越王叔并不会轻易作罢。朕恐越王叔暗中收买朝堂重臣,以东山再起!” “皇上智谋超群,查抄相府一事做得滴水不漏,想来皇上并未将宰相入狱,必是有长远之计!” “国师所说的盛世之象,朕不敢妄言,只是朕恐怕国师合的八字,不尽如人意!” 哈哈,苏水一笑:“皇上,恕老臣直言,老臣所卜的卦、算得命还未有出错之时,但皇上若执着于过去,那便是圆不了盛世之卦、痛失所爱!” “国师所言何意?”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方得世间华彩。” 凤凰涅槃?!周恨生沉吟久久,竟似看到一丝希望,出声追问:“国师是说——” 苏水微摇摇头,长叹口气:“老臣言尽于此,请皇上万分珍重!” 语罢,行礼告退,周恨生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竟是如此高深莫测,凤凰涅槃,他微呼口气:“王德!” “皇上!”王德急急趋前,躬身行礼。 “依你之见,舒碧薇是否还活着?” 王德顿时结舌,吞吞吐吐道:“皇上,小的不敢妄自猜测!” 舒碧薇,如若你安然出现在朕面前,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忽又自嘲笑了笑,即便她还真活着,她又怎会回到他身边,她不喜欢皇宫,她恨他,她会追随周紫川而去。 她离开的太决绝。 “王德,去瑞王府!” 已有半年未到瑞王府,甫踏进瑞王府大门,直觉很是陌生,他涩涩笑笑,何曾想到他们兄弟会有今日的境地?待择步往花园而去,突然希望,周紫川不在后园,早已和她远走高飞,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诓骗自己而已。 “哼!”一声冷哼,甬路之中窜出一个身影。 陆轩暗吃一惊,忙挡在他面前,待瞧清楚那身影,冷汗直冒,若他没记错,那是妙心,当日在清水庵有见过一面,瞥了眼一旁暗揉额头的董观,皱起眉头,冷声叱道:“大胆,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第117章 暗流汹涌中其四 妙心高高抬起下巴,不屑的哼了声:“我乃佛门中人,眼中自是无圣驾,唯有佛座!阿弥陀佛!” 董观暗暗朝她使使眼色,见她不为所动,干咳一声:“妙心,还不让开!” “把大师姐和小师姐还我,不然我让清水庵的冤魂日日缠着你们!” 呼,董观正欲拎开她,周恨生冷冷出声:“王德,带她回宫!” 此话一出,几人皆愣了愣,妙心张口就嚷:“我才不要!是你害死师姐的,你害死师姐她们的!” 王德毫不含糊,直直上前揪住她,不管她的不依不饶,将她撇给宫人:“看好她!” 至后园,一壶酒,一个人,默坐池边,他对她,确实一往情深,周恨生勾起一丝苦笑,其实,想是他们之中的局外人,但又做不到。缓缓坐于他身边,半年,足足半年,他没去上朝,他可以不顾一切,沉浸于她的所有之中,但自己却是不能。 “酒还真是好东西!只是醒了之后伤更痛了!” 周紫川黯然一笑,只瞥了他一眼:“那就一直醉下去!” “朕拟下旨册封王冰燕为瑞王妃!” 他的身子剧然震了一震,嘴角噙着不明的笑意,略带讽刺道:“皇兄现在又想证明什么呢?” “你若真不愿朕不会勉强你!” 周紫川喝了一口酒,久久,长叹口气:“就定下来吧!” 再没有任何话多说,周恨生出了瑞王府,天上已飘起来了细雨,见王德已撑起伞,淡淡道:“把伞给朕,朕想走走!” 王德瞟了一眼陆轩,把伞呈给他:“皇上!” 周恨生手撑着伞,缓步走在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愁绪随着飘洒的雨又是疯长。碧薇,你骂朕卑鄙也好,无耻也好,无论你是生是死,你只能是朕的人! “三娘,回去让娘亲给你炖碗鸡汤补补身子好吗?以后下雨不要给我们送伞了,要是伤了孩子怎么办?” 温柔的声音传入耳际,他抬高油纸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拥着一个女子缓步而行。不能窥见伞下的容颜,唯见男子身着捕头袍服,腰佩应天府大刀,女子则是麻衣布裙,身怀六甲。 “就是,夫人,我们都是粗人!淋淋雨没啥大不了的!” “我们皮厚!” “你脸皮也厚!” 后面的四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 周恨生微微一笑,简单俗常的几句让他的心有着从未有的温暖,无论他们是谁,无论是否富贵贫苦,他们都很幸福。 碧薇,若你仍在我的身边,今日的你是否也像她那般怀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想到此,不觉又是一阵悲伤。 两把油纸伞缓缓错过。 “莫公子好像有些郁郁寡欢啊!”南宫剑闲然在她对面坐下。 舒翎羽募一惊,瞪了他一眼,笑笑:“想事情而已!南宫公子不请而入,非君子之举哪!” “君子?”他讥笑一声,嘲讽道:“天下有几人算得上真君子,本公子自认非君子,但亦非不入流的小人!” 她闷哼一声,不悦的别过头去:“南宫公子若无要事的话,请!” “本公子刚听说皇上已下旨册封瑞王妃,六月十五瑞王大婚,届时可是京都一大盛事,莫公子可有兴趣一睹瑞王爷风采?” 六月十五?!不出一日,消息已传遍京都,身在流鸢阁的她自是没有错过,她挑眉一笑:“瑞王大婚,自是不能错过!” 话说得不着痕迹,她心里头却担忧起来,虽然先前已有风声,但那皆是未定的事实,如今圣旨已下,对碧薇来说,岂不是如晴天霹雳?周紫川,这真的是你的本意吗? 见她沉思不语,南宫剑逼近她,一手抬起她的脸:“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舒翎羽不悦的甩开他的手,嫣然一笑:“我倒是忘记告诉南宫公子,莫林已是有夫之妇!” 南宫剑纠结着眉,直视她的眼眸,探究着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她斜眼看着他,嘴角微扬:“南宫公子不信?” “可曾记得我说过这天下我想要的便都能得到,你也不例外!” 又是如此狂妄,舒翎羽嗤了一声,挑衅道:“南宫公子尽管试试,只要我不想,你又怎能逼迫于我?” “本公子就喜欢你这种性情!对于你,本公子志在必得!”他甩下一句,扬长而去! 舒翎羽怔怔看着大敞开的房门,眼神复杂起来,有一些东西还是不去奢望好,多一份期待,伤得可能会更深。或者清水庵中的那种无欲无求的日子才是让她所要的。 碧薇,别伤害自己! ———————————————————————————————————————————— 她低着头,一针一线的缝着衣服,已有所准备,也不断的在说服着自己,但当听到他大婚已定之时,她还是不可抑止的难受起来。 也许从来都没有开始过,这是她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能让自己死心的理由! 周紫川,即便你相信我又如何?且不管你是否已有新欢,我无法淡然的再走到你目前,无法坦然的接受你的情。就这样,你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舒碧薇死了,死在了陵江! 舒碧薇幽幽放下手中的针线,推门出了房:“辛大娘,我出去再买些布料做衣裳!” 正在拣菜的大娘站起来拍拍手:“我陪你去!” “辛大娘,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又不远,慢慢走走,舒展舒展身子!” “嗯,也罢,我等下给你炖碗汤喝喝!小心些!” 行得极是缓慢,很多时候,她只能以这些打发度日,她失去了依靠,再也没有任何依仗,心底却渐渐充实起来,她拥有更弥足珍贵的,完全属于她的孩子。 “三娘,三娘!” 叫嚷着近前她身旁的是杨银,应天府的捕快,甚是英气的女子,舒碧薇柔柔看着她:“杨银是在巡街吗?” 杨银笑着点点头:“是。三娘小心些,我马上去叫辛大哥来接你!” “不用了,我会小心的,我只是置办些布料而已。” 嘿嘿,杨银弯下腰,直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瞧着,眼眸转了几转,挠挠头,期盼的看着她:“三娘,以后我当他的师傅可好?” “师傅?”她悠然一笑,点点头:“能得杨银当孩子的师傅,那自是求之不得!” “三娘,那可就说定了哦!不许反悔!”杨银挺直腰板,正色道,见她又是点点头,呵呵笑着:“三娘,我巡街去了,你那四个护卫还需我调教调教呢!” 舒碧薇望着她的背影又是微微一笑,如今马虎四人整日在应天府,学了不少本事,倒是让她甚为宽心。 置好布料,刚出布庄,瞥见不远处的几个身影,她倏然滞住。那是他,不想再见的人,一如既往的出彩,他身边的是,舒碧薇几乎要惊叫出声,那是妙心。 缓缓错身而过的刹那,她心底除了惧意还有殇然,浓浓的殇然,也许还有委屈,因他而受的所有委屈,从未想过会见到他的,从未想过会再见的。惊觉一滴眼泪滑落眼角,她抬手轻拭而去,为何他要出现于此?妙心,你又为何在他身边? “三娘,发啥愣呢?” 她回过神来,抬眸望去,是辛卫寒,应天府的捕快:“辛大哥!” 辛卫寒接过她手中的打包好的布料:“杨银说你在这呢,我送你回去!” 她艰难的扯扯嘴角,眸底却灼热起来,那耀目的人儿几乎让她不能站立,她依傍着辛卫寒:“辛大哥,送我回去,我累了!” “好!” “三娘?!”察觉她的不对劲,辛卫寒低唤了声。 舒碧薇回眸看了眼,苦涩道:“我没事,回去吧!” 杨银施施然走进酒楼,后面跟着的是大大咧咧的马虎四人。 “杨捕头,说话可算话?”雷汉问道。 杨银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本姑娘说话算话,既说请你们兄弟吃饭,莫非你觉得本姑娘还会唬弄你们不成?” 赵鹰笑笑,用手蹭蹭雷汉:“杨捕头说话一向算话的!” 几人上了二楼,挑了张桌子坐下,杨银喊道:“伙计,上些好酒好菜!” 王豹扬着浓眉:“我们要不要叫上辛捕头啊?” 杨银挪揄道:“辛大哥送三娘回家了,没一时半刻他还真舍不得出来呢!” 与他们的调笑不同,不远的另一桌,是僵持的两人,她瞪起眼:“我不要吃这些,小师姐也不喜欢吃这些的!你不知道尼姑是不能吃荤食的吗?” 王德战战兢兢的擦了擦冷汗,这个小尼姑,不,是小祖宗,这两日在皇宫可是横行霸道,几乎要翻了天。可他一点都不气,纵容着她,只为时不时从她口中蹦出的关于那小师姐的一些事,而这个小祖宗,极好的揪住他这一点,更加目中无人。比如此刻,他出宫只为到这京都最富盛名的酒楼,将所有美食摆上桌,供她选择,只因她正眼都不瞧皇宫膳食一下。只是,这个祖宗并未领情! “你小师姐喜欢吃什么?” “我才不要告诉你!” 一旁的王德和陆轩已是绷紧脸,这个小祖宗,是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尊崇抑或是故意而为之呢?但他却似在其中找到了一些依托,不管这个依托能保持多久。 周恨生微眯着眼,挑唇道:“只要是我给你小师姐的,她都喜欢!” 毫无疑问,她必须喜欢! 妙心不屑的哼了声,高扬起下巴:“我师姐才不喜欢你给的呢!自以为是!” 饶是他修养再好,他的脸色还是变了一变,这个指责无异于是最犀利的,是,一直他都自以为是,她确实不喜欢他送的任何东西,包括他的心。双肩颤了颤,他黯然起身,漠然下楼而去。 陆轩忙跟了上去,王德气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声:“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尼姑,真该把你的头砍下来!” 妙心撅着嘴回了一句:“我才不是尼姑呢,我又没有剃度!” 王德想狠狠恶骂一顿,见那噗噗直掉的眼泪,无奈摇摇头,甩袖而去。 她只坐在那里,默默哭了好一会,起身噔噔下楼而去。 马虎几人依旧谈笑,杨银却颇为疑惑,掀开纱窗望去,只见她小跑着跟在几人身后,摇头叹了口气:“可真是有些奇怪呢!” 舒江岸边,夕阳将完美的光辉洒在两人身上,舒碧薇头枕着她的腿,微微闭着眸,淡声道:“我遇见他了!” 他?!舒翎羽怔了一下,在碧薇口中的他唯一人,幽幽凝视着淡然的脸:“他有没有认出你?” 她噗嗤轻笑出声:“舒翎羽,你真是越来越笨了,被他认出来了,我还有命和你在这里吗?” 舒翎羽笑笑,他如何舍得啊?你知道的,但你不敢去承认而已。 “妙心也在!” “妙心?!妙心不是在——”她遽然咽回喉间的话语。 舒碧薇微叹了口气,知道她是担心着自己,不然也不会来寻自己:“翎羽,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知道!我只是想吃辛大娘烧的菜了,又不是特地来寻你的!” 舒碧薇笑笑,没去反驳她:“别去流鸢阁了,你在流鸢阁我不放心!” “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们两人在一起容易暴露身份,况且有水姐姐在,应该无碍!而且凭我的聪明才智,谁还敢欺负我不成?!” “那倒是,我家夫君是天下最厉害的夫君!”舒碧薇缓缓坐起身,探手撩了撩水:“可惜现在清水庵的事还是一团迷雾,不然我们可以早日离开京都!” “辛大娘说,以你如今的身子不宜远行,会伤到孩子的!清水庵之事有我和辛大哥,你且安下心,好好养身子就行!走吧,早些回去,我还想好好填饱一下肚子呢!” 两人起身,携手迈上青石梯,她心一紧,咬唇道:“我一定要重建清水庵!” “嗯,我们一定要重建清水庵!” 舒翎羽喝了一口汤,满足的咂咂嘴:“大娘,你的厨艺真是没法说!” “那当然!小时候我就只喜欢大娘烧的菜!” “哼,难怪养得胖嘟嘟的,还老让我背你!辛大娘,你干脆去当大厨好了,别便宜了舒碧薇!” 大厨?舒碧薇顿了一下,定定对上她的眼神,了然的笑笑,异口同声道:“开酒楼——” “我们开家酒楼吧!开家酒楼我们就能赚银子了!只要赚了银子我们就可以重建清水庵了!”回城的路上,两人还在嘀咕了好一阵的,如今突冒出的想法让两人惊喜不已。 “酒楼?”辛大娘瞧着两张兴奋的脸满是疑惑。 “嗯,就这样定了!我们开家酒楼!” “开家酒楼的本钱可不少呢!” 辛大娘的忧心,舒翎羽只是一笑置之,凭着萧梓云留给她们的银子,两间酒楼都要的起:“大娘,你放心吧!交给我们就行,你只要安心的做大厨就好了!碧薇整日里都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呢,不找些事儿做做,总比整日缝着孩子的衣裳强,往后养活孩子可就不愁了!” “可是——” “辛大娘,翎羽说的对,我们大可一试!” “夫人,我们回来了!” 听见几人的声音舒碧薇又是一笑,连伙计都是现成的! 第118章 暗流汹涌中其五 舒翎羽摆好琴,悠然坐下,纤指轻轻在琴弦上滑过:“好久没抚琴了,有些生疏了!” “你我和一曲吧!” 高低相和,琴声悠扬而起。 他微闭上眼,幽幽琴声柔和宁静,像清溪缓缓流过心田,心中一片清和安宁,微笑了一笑,流鸢阁还真是如传闻般美妙怡人啊! “去请弹琴的姑娘过来!” “公子,此曲是两人相和,公子是要请哪位?” “哦?!就请两位姑娘一起过来如何?” “公子稍等,艳儿为公子去问一问!” 待艳儿轻步进了楼台,琴声已淡去,两人正低首交谈,欠了欠身,将相邀之事禀来。 “那位公子可真是风雅啊!也罢,我过去会一会他,你歇着吧!” 舒翎羽正想应声,眼角余光扫到另一侧楼台里悠然坐着的南宫剑,肆意的目光她远远都能感觉得到,暗翻了个白眼,她嫣然一笑,拦住水烟烟:“水姐姐,我去!以后我就是流鸢阁的无心姑娘!” “不可,万万不可!”水烟烟慌忙拦住她。 “有水姐姐在此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放心吧!”舒翎羽握握她的手,示意艳儿前方领路。 穿过木桥,到得一楼台前,艳儿掀帘而近,柔声道:“公子,无心姑娘来了!” “无心见过公子!”舒翎羽款款而进,待看清楼台中的男子,猛吞口水,有转身离去的冲动。 咦,苏慕飞皱眉打量着她,搁下手中的酒杯:“你是无心姑娘?你我是否在何处见过?” 舒翎羽暗暗定了下神,从容道:“无心一直在流鸢阁,想来与公子有过数面之缘,那自是不奇怪!” 苏慕飞扬眉一笑:“那倒也是!不过今日是本公子第一次到流鸢阁!” “公子该不会对每个女子都说这句话吧?” 他哈哈一笑,抿了口酒:“刚听无心姑娘抚琴,柔美幽婉,甚是喜欢,可否为本公子再抚一曲?” 舒翎羽心下暗骂自己活该,一边扯出迷人的笑:“还请公子恕罪,无心每日只抚一曲!” “只弹一曲?想不到流鸢阁的姑娘如此有意思!”苏慕飞侧眸打量着她,一袭淡绿衣裙,俏丽的脸,明亮的眼睛,嘴角微含淡笑,有股别样的清韵:“那无心姑娘可否陪本公子喝杯酒?” 有前车之鉴,她断然不会再犯浑,又是微微福身:“公子这可是为难无心了,无心向来滴酒不沾!” “陪本公子说说话可否?” 连连退让,舒翎羽已是不好意思再拒绝,优雅拿过酒壶往为他倒了倒酒:“公子真是第一次到流鸢阁?” 苏慕飞不答反问:“你确定我们没见过?” “见过也不稀奇呢!这天下事怎地能说一个圆融呢?”舒翎羽不做声色的打量着他,那日在宫门口,倒是不敢怎样打量他,今日看来,也真是个惹人的男子,相貌堂堂、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将军!不觉有些疑惑,堂堂一个大将军,府上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地会到这流鸢阁寻欢作乐? 苏慕飞笑了起来,这个女子,不像是在烟花之地的女子:“你为何会在流鸢阁?” “无心自幼被爹娘抛弃,幸得遇上当家的,一直追随着当家的!天下女子,又能几人能主宰自己的前路呢!”舒翎羽轻叹了口气,那悲戚的口气连她听得都要信以为真了。 苏慕飞不再说话,幽幽的喝着酒,良久,他幽幽吐出一句:“明日把你那首曲子留给我如何?” 舒翎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陪着笑:“公子既然开口,无心怎能拒绝?” 水烟烟见她回房,急急跟了进来:“怎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人家堂堂一个大将军怎地会为难与我?”舒翎羽自嘲的笑笑,见水烟烟甚是惊讶,微点头:“他是当朝大将军苏慕飞,前些日子我们送那些女子到宫门口时见过一面。” “那他可有认出你?” 舒翎羽摇摇头:“未曾在宫中见过,定然不知我的身份!水姐姐,以后他若是再到流鸢阁,请水姐姐务必留意他身边都有何人,或许他身边的人能认出我,还是小心些!” “好,我一定留意!只是你为何又抛头露面呢?” “还不是那个南宫剑害的,阴魂不散!” “那南宫公子瞧着也不是不好惹的主!凡事小心为上!” 嘭,水烟烟刚离开一会,南宫剑踹门而入,直把她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瞪着他,冷冷道:“敢情南宫公子把此处当成望月山庄了?” 南宫剑怒声质问:“你为何要那样做?抛头露面就是你的本意吗?” 舒翎羽佯作不知,微微莞尔:“这与南宫公子好似无关吧!以后请南宫公子多为我想想,我虽是烟花女子,但亦不是如此随便之人!” “那个男子不是你惹得起的!” “你才是我惹不起的!至少他来得光明正大!”舒翎羽腾的站起身,历历反驳! 这个女人,南宫剑深吸口气:“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带你离开,不管你有何事我愿意替你扛!” 心窝暖暖的,她仍是倔强的别过头去,微咬牙:“无心是无心之人,怎敢高攀公子?流鸢阁还望公子再也不要进的好!” 南宫剑嘴角抽搐了两下,摇摇头,只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重重叹了口气,心头的温暖仍未散去,眼神却越来越暗,既是无心就彻底做个无心之人吧,她不会再把自己困在不能挣脱的网中。 舒翎羽笑着看着苏慕飞,他倒是说话算话啊,才黄昏过一些便进了流鸢阁,但她抬高着姿态,由他三催四请,方缓慢而来,扫了眼那铁青的脸,不着痕迹道:“看来公子今日心情不佳啊!” “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听无心姑娘抚琴一曲?” 苏慕飞的修养确实是好,她不露愠色,淡淡道:“昨日无心既已答应公子,今日便不会食言!” 舒翎羽悠然在一旁摆好琴,调了几个音,扬眉道:“公子,无心琴艺不精,还望公子莫计较!” 简单的一曲,她只是敷衍了事,瞥见苏慕飞一脸沉醉,暗哼一声,还真是一个容易满足之人,轻轻收琴,她淡淡说道:“公子请便,无心不奉陪了!” “你不想陪陪我?!” 声音慵懒而有磁性,舒翎羽暗恨,不愧是他的重臣,连说话都是如此的像:“无心不胜酒力,怕扫了公子的兴。” 苏慕飞大手一挥,抓住幽幽起身的她,拉向自己,舒翎羽直直跌落在他身上,红唇正好印在他脸上,募然绷起脸,挣开他的手,冷冷道:“公子请自重!” 他笑着放开她,见她急急离去,勾起唇畔,这个无心姑娘,有意思的很!忽又微皱眉,为何似曾相识?他在何处见过她? 无心真的是无心么?这流鸢阁,确实不简单! “夫人,你这是要去何处?”马虎替她撑着伞,抹了把脸问道。 “我们既是要经营酒楼,怎么能少了个账房先生呢?”酒楼之事,一经合计,风风火火准备起来,有辛卫寒和杨银在京都的人脉底子,又有马虎四人的跃跃欲试,只两日就盘下经营不善的酒楼,不到半个月,已修整得像模像样。而她,忙碌的几乎忘了他,忘了周紫川,只一心筹备酒楼之事。 “账房先生?夫人可有人选?” 舒碧薇笑笑:“倒是有一个,不知道能否请到?” “只要夫人一出马,哪个请不到?” 马虎憨厚笑着挠挠头,虽然至今未清楚的了解她的身份,也不明白为何回京后她一直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她对他们确是真心毫不作假,他们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沦为流贼,这世间看得起他们兄弟没有几个,她们是例外。对于她们,他们是由衷的佩服、敬仰。 字画摊近在眼前,她缓缓停住脚步,心深处压抑着的东西徐徐而起,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却承载着太多东西。 “马虎,找个地方歇一歇,怕是要等一些时间!” 马虎寻的是街边的茶楼,字画摊的斜对面,而她只是坐着,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茶,当她在默默看着那字画摊的时候,可以感觉得出,她在想着一些东西,是他被要求所不能问的。他不认识几个字,但他直觉,眼前的这个女子非同寻常! 好大半天,直到收摊之时,她才一路尾随着书生到了一间破私塾。 “赵公子!”舒碧薇推门而进。 赵文疑惑的看着眼前黑纱遮脸的女子和她身后一个大汉有些不解:“夫人是——” “今日一行,实有些唐突,不知公子可记得盛世繁锦,霓衣翩跹这几个字?” 他怔了怔,打量了下她,不敢置信:“你是舒,舒——” “我与公子有数面之缘,公子唤我三娘就好!”她微颌首。 “夫人,请进,请进——”赵文有些不好意思,搬来一张椅子,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尘:“寒舍简陋,夫人莫见怪!” 舒碧薇笑笑,幽幽坐了下来:“今日冒昧拜访公子,乃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赵文若知定无不言,夫人请说!” “公子觉得作为一个账房先生该选何人?” 赵文沉吟稍许,缓声道:“若是账房先生,首先考虑人品德行,其次考虑其算账能力,再者需兼顾其经营手段!” 舒碧薇赞赏的点点头,确实如此,清咳一声:“不知公子能否胜任?” 这?!赵文愣了一下。 “莫非赵公子不能胜任?还是做账房先生委屈了公子?” “赵文自是有信心,只是——” “既是如此,请赵公子明日一早到金碧大街正筹备开张的酒楼看看如何?如若公子觉得委屈,明日大可不必前来!”不等他拒绝,舒碧薇直直离去。 马虎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道:“夫人,他就是你要找的账房先生?瞧他模样,甚是迂腐,夫人为何认定他呢?” “他不会太差!”舒碧薇笑笑,虽有些迂腐,但不妨一试。 “那他明日会到酒楼吗?” “马虎以为呢?” 马虎摸摸头,不好意思道:“那自是一定了,夫人亲自出马嘛!” 第119章 暗流汹涌中其六 舒碧薇看着早早侯在酒楼前的赵文,微微一笑:“赵公子!” “夫人!”赵文拱手。 “先生——”马虎四人朗声问好。 乍一见四个彪形大汉,赵文有些一愣,点头:“各位早!” “夫人请!”马虎推门进了酒楼。 舒碧薇笑着环视着已打理几乎妥当的酒楼,心有些雀跃,转身对赵文说道:“还有一事需要劳烦公子!” “夫人但请吩咐!” “公子且看看,这酒楼还缺了些什么?” 赵文转了一圈酒楼,点点头:“一切准备得已是非常详当!” 王豹几人不觉有些得意:“那可不是,这是我们依照夫人的想法布置的!” “还是缺了一样东西,劳烦公子想想!” 赵文扬眉:“可是名号?” “公子果然聪明!就请公子起个名号如何?” “夫人,我也想想!”雷汉来了精神,抓着脑袋想了起来:“醉八仙?” 赵鹰敲了他一记脑瓜子:“想些好听点的!” 马虎扬眉:“四弟,你不是这个料!” 赵文沉思良久说道:“客中客入画中画,天外天看楼外楼。夫人,楼外楼如何?” “楼外楼?!”舒碧薇吸了口气,肯定的说道:“常而不俗,好,就楼外楼,有劳公子题字!” 赵文也不推脱,在马虎几人的帮助下题了字。 马虎盯着那飘逸的几个字,不觉又是阵赞叹:“夫人,我这就去找人刻匾!” 酒楼名号一定,她整个人似轻松许多,实则,筹备之中,她只是指手画脚而已,真正出力的要数辛卫寒等人。楼外楼分两层,一楼为大堂,普待天下宾客;二楼只设雅座,多是为那些富商巨贾、官宦公子、文人墨客准备的,东侧还设置有八间雅阁,最里侧的雅阁是酒楼的办事所在。 “三娘,这里打点得可满意?” “有应天府的两大捕头帮忙打点一切,怎有不满意之说?” 辛卫寒笑笑,搬张椅子坐下:“娘亲明日去普济寺,说要求个好日子呢!” “又要劳累大娘了!” “只要是为你,娘亲可从没有喊过苦说过累,只要你安然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舒碧薇微闭了下眼睛,朝他笑了一笑:“大娘可还是忧心着你的事儿,对杨银可是赞不绝口呢!” 他正欲开口,噼里啪啦落进耳际的脆声已截断了他,正是兴冲冲而来的杨银:“三娘,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厨房五人,由大娘负责,跑堂的伙计五人,由马虎四人负责,顺道帮忙。赵文负责收款,算账!都按你的意思办!只待辛大娘问了日子,我们的楼外楼就可开张了!” “杨银,辛苦你了!” 她微吸口气,唤来赵文:“先生,我不善经营,楼外楼的生意还望先生多用心一些,凡事先生能拿主意的都由先生做主吧!坐着也有些乏了,我出去走走!” “三娘,我陪你!”急应声的是杨银,她扶着舒碧薇就走:“三娘,这京都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我给你领路好了!” “只是随便走走!” 锣鼓声、鞭炮噼里啪啦声、哟嗬招徕声,好一番热闹,她微微一笑,赵文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楼外楼开张第一日,不只邀请应天府的一些捕头前来捧场,更是邀请一些相识的文人墨客前来,不输任何气势。 若非她身子不便,今日人多眼杂,她定然不会错过此等闹景,窝守在这天星谷。这天星谷是二楼视野最好的一个雅阁,不仅靠窗,还能纵览二楼每一处角落,辛卫寒等人特地加了软榻,供她小寐。 “三娘,有客到!” 听得杨银帘外一声禀,她微挑眉,摇摇头,除了舒翎羽,谁人还折腾这些,待迎接来人,她几乎吃了一惊:“水姐姐!” 水烟烟笑着牵起她的手,打量好一番,敛起忧心:“好久不见,今日楼外楼开张大喜,我无论如何都要来走一趟的!瞧瞧你,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坐着,坐着,别累坏身子!” 水烟烟劝她坐下,返身掀帘,折身再进是,手中已多了一具瑶琴:“那些虚华的东西我知你不受用,我只挑了这具瑶琴,当做贺礼,不知可否合你心意?” “瑶琴?!”舒碧薇接过琴,端详了好一番:“真是好琴!水姐姐送的我都喜欢!” “你们这两个丫头还真是会哄人!” 舒碧薇收好琴,略一抬头:“她不来了吗?” 水烟烟微笑着摇摇头:“说是人多,怕惹出些麻烦,不打算来了呢!” 和她一样的顾虑,她呼口气:“最怕她已心不在焉!” “到楼外楼之前,她还一直叮嘱我,让我不要多问,可是如今见你这副模样,让我如何能不问?”水烟烟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好端端的一个人,竟成了今日的模样!” 舒碧薇抬手抚抚脸颊的伤疤,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水姐姐说的可是脸上的伤,小伤而已,真的不碍事,过一些日子便会好!” 微顿了一顿,她垂下眸,又抬眸嫣然一笑:“若是个小女娃,日后一定拜水姐姐为师,水姐姐的琴艺可是天下无人能及呢!” “好好,好,我真是求之不得!”水烟烟牵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严肃的看着她:“你怪我多事也好,我有几句话还是要唠叨一下!你很清楚你如今的身份,你也知道这孩子意味着什么,过往之事已成过往,莫再耿耿于怀,你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若因一时的倔强失去本该属于你的尊崇,那万万不值!而且你不能如此残忍的剥夺孩子所有的一切!” 舒碧薇微咬唇:“水姐姐,我知道了!” “你们都是极其聪慧的女子,又心地善良,值得拥有最好的!”水烟烟理理她鬓角的发丝,温柔笑笑:“我该走了,以后我会抽空到楼外楼来坐坐的!” 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会,水烟烟起身告辞而去,她涩涩一笑,所有的尊崇对于她来说不过如此,也许当初离开,不只只是因为构陷一事,而是她信不过自己,她还抱着另一丝希望,只是如今,这希望完全破灭! “三娘!”辛卫寒一手托着小案,掀帘而进:“娘亲刚熬好的汤,趁热喝吧!” 她点点头,乖乖的喝了起来,一则辛大娘的厨艺令人无话可说,二则她不能虐待自己。而辛卫寒趁着这会儿功夫,已一一将今日的盛况说与她听。 “咦,这可是流鸢阁当家送的?”辛卫寒微叹了口气:“以前夫人也总是喜欢弹一两曲,那时大公子很喜欢——” 见她疑惑的看着他,他抬手抽了下自己的嘴巴:“瞧我,整日里都没心没肺的!竟说些瞎话!” 舒碧薇微眯起眼,犹豫了下问道:“辛大哥,我是否真有一个兄长?娘亲从未提过,但我记得娘亲常常捧着一块方巾,喃喃唤着‘元杰’,那便是他,是不是?” “三娘,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公子已经,他已经——” 舒碧薇突地一扬眉,打断他:“不如今日为你们抚一曲如何?虽然是有些生疏了,但想来也听得下去!” “那自是我们的耳福,当时娘亲一直夸你呢,说你的琴艺尽得夫人之真传!” “辛大哥莫笑就是!” 铮,琴声低缓而起,如水的琴声,舒缓如山谷间悄悄流淌的清泉,带着低回呢喃般的细语,让人心神荡漾,万般惬意。 赵文微吸一口气,心中如清泉般纯净清爽,眸底多了些异彩,不由示意众人安静,聆听着如水的低诉。 琴声渐淡,率先蹦出一句的是雷汉:“可是夫人抚的琴?” “那还用说!”王豹笑了他一下。 马虎嘿嘿笑笑:“夫人的琴声倒是把我们这些粗人都洗了个通透!我看哪,以后不如就让夫人不时抚上一两曲,我们楼外楼便会是京都第一楼了,准不输别家!” “呵呵,倒是个好主意!”赵文点点头。 “你想得倒美!”杨银白了赵文一眼。 赵文尴尬的别转头,拿着账簿上了二楼,敲开了天星谷虚掩的竹帘,呈上了账簿:“夫人,请过目!” 舒碧薇接过账簿翻了翻,递给他:“我不善记账,以后账簿就由先生打点吧!” “这——” “我信得过先生,莫非先生信不过自己!” “赵文定竭尽所能!”那丝毫不怀疑的目光让他心又是一动,干咳一声,告退下去。 辛卫寒收好琴:“三娘,我送你回去歇一歇吧!” “不,辛大哥,我在这里歇歇就好,不然你们精心准备的软榻可就荒费了!” 待辛卫寒离去,她缓缓在软榻上躺下,心腾起了丝丝感伤,她不知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变故,兄长早夭、双亲早逝,只留她孤零零一个,当年辛大娘遵循娘亲之意将她送到清水庵,到头来,又是如此的不堪回首!是不是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注定她是孤苦一人? 不,不是,她不是孤苦一人,她有孩子,还有舒翎羽,还有辛大哥他们,想着,心宽了一宽,隐约中,听得有人轻轻进了来,她微叹了口气:“进这里就别偷偷摸摸了,你的脚步声我还听不出吗?” 舒翎羽白了她一眼,闷哼一声:“你这个大掌柜的可真不给面子!” 她侧身想要坐起来,舒翎羽按住她:“你还是躺着吧!” “你是来捧场的?” “今日楼外楼开张,怎地能少了我这二掌柜呢?若不是不宜抛头露面,我早披挂上阵了!” 舒碧薇轻笑出声:“只怕你不识经营,这楼外楼让你给折腾没了!” 又是狠狠的一句白眼,她嗔声道:“也不瞧瞧我的本事,我别的不会,光是逢赌必赢这一本事,足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并非她夸海口,这逢赌必赢可是她自小最为自诩的,赌的不论是大是小,她只赢不输。 “你的本事我可是清楚着呢!但赵文也不差,经商有些门道,咱们选他可真没选错呢!” 舒翎羽点点头,有些得意:“那赵文瞧着是规矩人,又有些才华,料是不会错的!若是他有哪些不得力,你只管告诉为夫,为夫好好教训一下他!” “他可是很得力呢!马虎他们也甚是不错!” “马虎四人若敢不尽力,我非把他们扭送到官府去!对,可有人惹麻烦?” “有应天府两大捕快压阵,还有马虎四人在这里,怎会有人敢惹麻烦呢?你又多心了吧!” “这可不是我多心,人心险恶,还是得提防一下!不过有我家夫人坐阵楼外楼,谁想惹麻烦还惹不了呢!” 舒碧薇轻笑:“倒是有些事可干,不那么生闷了!” 舒翎羽点点头,侧着脸轻轻伏在她肚子上,静静听着。 舒碧薇无奈的白了她一眼,推开她:“小着呢,哪来那么大动静啊!” 舒翎羽撇撇嘴:“我就听一听嘛!瞧你又肥了一圈呢!是辛大娘的厨艺养肥了你,还是里面的那个养肥了你?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舒碧薇不否认,默默看着百无聊赖坐着的她,久久吐出一句:“谢谢你,当初若是没有你,只怕我已对孩子做了可怕之事,那么今日我定然是十分的懊悔呢!”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她因一时的怨气蒙蔽了双眼,但自己却是清楚着呢,如一个旁观者,不论是陷于皇宫的她,还是如此执迷的他,总是有痕迹可寻的,只是他们都看不出。舒翎羽暗暗叹了口气,碧薇,也许劝你回到他身边是因我自私,我不想辜负他对你的情,但我,又想要你真的快乐,由你自己决定吧!你可知道,真正最痛的人,是我?! 舒碧薇看了她好一会儿,唇畔划开柔柔的笑意,幽幽闭上眼睛。 第120章 暗流汹涌中其七 “去还是不去?”她双手叉腰,高抬起下巴,极具挑衅道。 周恨生眸也不抬,冷冰冰吐出两个字:“不去!” 王德暗瞄了下他深沉的脸,自上次的翻脸,妙心安静了好几日,而后又故态复萌,继续跋扈于皇宫,而他一直未给她好脸色看,这回见妙心的架势,似不把他惹怒不罢休。 果真又听妙心嚷道:“小师姐——” “够了!”周恨生摔下手中的书卷,厉声道:“舒碧薇已经死了!别再提她!” “才不是呢,我小师姐和大师姐才没有死呢!”妙心丝毫不惧,急速反击:“区区一条陵江算得了什么,大师姐和小师姐的水性可好着呢!” 他的身子滞了一滞,遽变的脸色极快如常,冷冷勾起唇畔,讥声道:“陵江激流暗涌,水性再好又如何,她们早已葬身鱼腹了!你不是说朕害死了她们么,是,朕害死了她们!她们已经死了!” “她们没死,她们不会死的!” 在王德犹豫着要不要将大嚷的她拎开之时,却见他微绽开淡笑,起身往外走:“你不是要出宫么?走!” 刚出凤秦宫,他微皱眉,吩咐陆轩道:“去叫上苏将军!” “禀皇上,苏将军这些日子老往流鸢阁跑,想来如今正在流鸢阁呢!” “说是查些东西,不会是迷上那里的女子了吧!”周恨生闷哼一声:“也罢,由他去!” 马虎掀开红梅阁的竹帘,躬了躬身:“客官,里面请!” 见他微皱起眉,陆轩环视了整个左右,轻易的锁定二楼最佳的雅阁:“天星谷!” “客官,天星谷从不招待客人的!” “我们就要天星谷!” 陆轩没来得及回话,妙心已张口就嚷,直到一旁的王德已将那窜前的人儿往后扯,他才得以询问因由:“天星谷为何不招待客人?” “那是特定为我家掌柜准备的!” “若硬是要进天星谷呢?”陆轩还真是不信进不去。 刚上二楼的杨银一听这话,噗嗤一声清脆笑了出来:“公子,那是为我家身怀六甲的掌柜特备的雅阁,公子真的有兴趣?” 杨银挑衅的扫过几人,捧高手中的一碗汤:“这是安胎汤,客官可要尝尝?” 陆轩语塞,挤不出一句话,杨银闷哼一声,蹭着他的肩走了过去。 周恨生拧拧眉心,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抛了一个眼神示意妙心坐在对面。 “伙计,有好酒好菜尽管上!”妙心一屁股坐下,大声发话。 马虎伸长脖子,瞧了她好一会,见身旁的几人除了脸色稍微难看,并未有任何否认,忙颌首应声:“客官稍坐,酒菜马上到!” “你说你师姐善习水性,依我看,不过是胡言乱语,即便是真习水性,陵江处处暗涌,岂又能活命?” 妙心这会儿可是不再搭理他,径顾个的嘟喃:“楼外楼?!真是有意思呢!” 他压了压脾气:“你为何要到这个楼外楼?” 妙心侧头看向王德,挑起眉道:“有人说楼外楼的佳肴让人馋了嘴,当然要到楼外楼咯!” 王德暗咒一声,说是尼姑,又不是尼姑,整日里还抬着杠,只会落井下石。 自开始到结束用膳,不论他怎样试探,妙心除了大口大口的吃着,再也不舍得吱一声,他极是怏怏,又没啥法子,闷声吐出一个字:“走!” 已经大快朵颐,又得了不少便宜的妙心不再犟着,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舒碧薇松开紧握的手,惊觉已一手冷汗,她深深吸了口气,她怕,怕他推门而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伏坐在软榻上,心又无边无际的漂浮起来,他不该出现在此的,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的! 舒翎羽喝了小口茶,看着悠然倚着楼台的苏慕飞,心下又是一阵无奈。 “无心不想和本公子说话么?” 舒翎羽越过他灼灼的目光看着轻飘的幔帐,绵绵细雨趁着间隙一跃而进,带来些清凉:“公子每日到流鸢阁,不觉得无趣么?” “有无心姑娘相陪是何其有幸,怎会无趣?” 舒翎羽暗翻了一个白眼,她可是无趣的很,苏慕飞每日必到流鸢阁,而且每日必要她作陪。有时她不觉想,苏慕飞是否已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或是他本身到流鸢阁就是一个幌子,他别有所图,他只是利用她掩人耳目而已!以他的身份,日日流连于流鸢阁,实在是非同寻常! “本公子听说前些日子有一位南宫公子极是仰慕无心姑娘,到流鸢阁必捧无心姑娘的场!” 她微摇摇头,半挑起眉,凉声凉气道:“苏公子对无心的仰慕可不比那南宫公子少啊!” 苏慕飞撇开目光,明丽的笑着道:“本公子明日赎你离开流鸢阁!” “莫非公子以为无心是迫不得已进了烟雨小筑吗?公子错了,无心喜欢这里!任何人都赎不了无心,无心自己能赎自己!苏公子好意,无心心领了,只无心告退!” 未留任何余地,她转身离去,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苏慕飞到流鸢阁是因她,他心里另有打算,但不能否认的是苏慕飞是危险的,她不能任由这危险扩大。 回廊处,一个侧身倚着圆柱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戏谑的声音响起:“无心姑娘对风度翩翩的苏公子可真是奉承得热切啊!” 她瞪了他一眼,高傲的别过脸去:“无心本就奉酒作陪的命,南宫公子何必出言相辱呢!” 南宫剑缓步逼近她:“无心,莫林?!你到底在掩藏着什么?为何你处处防备着我?” “南宫公子又何尝不是处处防备着我?”她反唇相讥! “你我既已有夫妻之事,我又怎会防备于你?”他出声愈发尖锐,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的肚子:“说不定其中已有乾坤!” “你——” 她刚扬起手,已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气息,浓烈扑来,脸刷刷而红:“放开!” 暖暖的唇遽然覆了过去,浅尝辄止后是狂风骤雨,她一时懵住,待发觉他轻薄的手开始游移,狠咬了他一口,冷脸推开他,拾步匆匆而去。 南宫剑一手抚上唇,血腥味掩不住她的醇甜,眼梢微微上翘,瞥见远远伫立的男子,更是得意的挑起眉,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睿哥哥,是不是味道挺好的?”王冰燕期待的看着他问道。 周紫川淡笑点点头,她在讨他的欢心,不遗余力的,总是不忍拂她的意,她,将成为他的王妃,占据他所留出来的那位置。 “与那号称京都第一楼的云来酒楼相比,这楼外楼的可要好不少呢!我就说,睿哥哥一定会喜欢的!”王冰燕甜甜笑着,突地轻敲下头:“伙计,伙计——” 赵鹰应声而来:“客官,有何吩咐?” “听说楼外楼的掌柜善抚琴,可否请掌柜的抚一曲?” “客官有所不知,掌柜不常抚琴,皆随意而为,若能碰上,是客官的运气,请客官多多包涵!”这话,自是非他所能说出,实则是赵文教他们应对的说辞,确实,比较实用。 王冰燕咬咬唇,瞧瞧周紫川,不死心道:“能不能让掌柜的破格抚琴一曲呢?” 殷切的目光,赵鹰为难起来,扫了一眼隔帘后的雅阁,那是天星谷,前几日已将天星谷的牌匾拆去,特地再加了扇隔帘,他不明白,但也不觉得想要弄明白,夫人决定的事,是不会有错的。 “既是如此为难就不必勉强!” “睿哥哥,你不知道,听说这里的琴曲甚是美妙,如流水般通透呢!”王冰燕哀求的看着赵鹰,正欲起身:“掌柜可在?我能否去请她弹首曲子?” 赵鹰举手阻止她,倒不以为夫人会答应:“还是让小的去问问掌柜的吧!” 透过隔帘,目光落在他俊逸的脸上,心酸酸的,终于见到了他,不想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因他,她选择了回京都,对于她来说,是很艰难的选择,但她还是选择了他,只是,世事难料。 他身边的女子,极是优美,嫣然的脸庞让她自惭形愧,她,这样的她,不敌这个女子。周紫川,且让我为你抚琴一曲,为你,为她,你的瑞王妃!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相信我!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不能再欺骗你,所有所有的一切,对不起! “夫人!” 赵鹰进了天星谷,舒碧薇已摆摆手:“告诉那位姑娘,我送她一曲,只一曲,再不得他求!” “是!”诧异于她的应允,赵鹰还是趋前对两人说道:“客官,我家掌柜说了,送姑娘一曲,只一曲!” 王冰燕一脸雀跃,兴奋的看着周紫川:“睿哥哥——” 周紫川微只瞟了赵鹰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转而查看起四周的布局,而后微微蹙紧了眉头,那间雅阁是二楼位置最好之处,位势极好,里面有人,而且是楼外楼的掌柜。 琴声缓缓而起,不急不躁,如清风扑面,他微闭上眼睛,任由那琴声将他环绕。淡淡的,鼻尖仿似拂过绿叶般的清新;暖暖的,仿似初生的太阳温柔的洒在脸上…… 有种轻灵幽远的感觉,他暗暗惊奇,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那雅阁,有种想要掀开隔帘的冲动。他想看看是何人抚了这一曲,如此清净,清净到他想要亲近。 一滴泪滑落在琴弦,无声无息。她按住琴弦,呜咽声低低散开,如同她的心,她轻轻的擦掉眼角的泪。一切恍若一梦!曲总有终时,人总有散时,如幻境般飘渺的相遇,连结局都是如此飘渺。 舒碧薇已经死了!周紫川,请怜惜眼前人! 周紫川静静的坐在那里,眼中皆是让他牵肠挂肚的一个倩影,让他不可自拔的倩影。 王冰燕看着失神的他,本想夸一夸琴曲,却终不忍打断沉吟的他。那个她从未敢问起的女子,是她最惧怕的。 第121章 暗流汹涌中其八 另一间雅阁中,同样失神的是南宫剑,他的眼神有些飘渺,很熟悉的一曲,仿似在何处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有一些遥远的东西,细微得如游丝,他想要去抓住,刚伸手,游丝断在掌中,刹那间消失不见。 原以为流鸢阁的琴声是无与比拟的,水烟烟的、无心的,但刚才的一曲很不同,让他有忘了自己是谁的冲动。 南宫剑幽幽喝了口酒,楼外楼新开不到一个月,其风头直逼京都第一楼云来酒楼,对于素来极为敏感的他来说,这很不寻常。 应天府捕头、彪形大汉、账房先生、从不露面的掌柜,还有那让他迷恋的厨艺—— 京城各地,该属于他的掌握之中,他得让人好好查查楼外楼! 正是决战之际,不能容许有差池,只是,她呢?他是否也该动用一些人去彻查她的身份? “夫人,这几日有不少人在鬼鬼祟祟打探我们楼外楼!” 舒碧薇一阵咯噔,看着马虎:“你觉得是何人在打听?” 马虎皱着浓眉:“一自是别的酒楼,如今楼外楼风头正旺,难免有些人看了眼红,二自是因夫人而来!” “此话怎讲?” 马虎咧嘴笑笑:“自是夫人不曾露面,又弹得一手好琴,那些个人好奇些!” 舒碧薇笑笑,心却不得不提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马虎,去请赵文先生上来!” “我这就去!” 她环顾了下天星谷,见过上次的心惊,她赶紧让马虎将天星谷的的牌匾拆去,并装了扇隔门。想起当日还是心惊肉跳,当他立在那里,差点以为他就要推门而进。而后又见周紫川,如今又遇一些好事者,这楼外楼怕不是她久待之处。 “夫人!”不一会,赵文已微躬身立于跟前。 “先生倒真是经商高手!”舒碧薇翻了翻账簿,酒楼新开张有此等收入,全赖赵文悉心经营。 “夫人过奖了!”赵文笑笑,拱拱手:“夫人的聪明才智,赵文望尘莫及,若不是当日夫人对赵文的信任,赵文又岂能一展抱负呢?” “若先生在朝堂上,必能是一代名臣,倒是委屈了先生!” 赵文听得她一说,有些急了:“夫人,恕赵文不才,赵文从未有此想法,朝堂之事,赵文自是避而不及!” “朝堂之事较之经营确实是过于凶险!先生,以后楼外楼就交给你打理了,凡事你拿主意就好,我不再常驻楼外楼了!” “夫人,这——” “有先生在此,还有什么可担忧呢?况且如今先生是三掌柜,不尽力怕是不行!” 赵文笑笑:“谢谢夫人厚爱!赵文当尽力而为!” 周恨生看着有些失神的苏慕飞,不满的哼了一声:“苏慕飞,你胆子不小,在朕面前,如此一再失神,是在记挂着流鸢阁的哪一个女子?” “不敢,不敢!”苏慕飞连连道,眼神却仍是有点呆滞。 “流鸢阁果真如此有如此大的魅力么?连一向冷情的苏将军都陷了进去?” 苏慕飞微摇头,自嘲的笑笑:“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此,轻而易举陷了进去,难于自拔?” “她没有死!她们熟谙水性,区区的一个陵江奈何不了她们!” “又是那小尼姑说的?那小尼姑的话岂可当真?”苏慕飞好心的说道:“把兰心苑封了吧,你越是流连在兰心苑就越是割舍不下!” “只有在兰心苑,朕才能安然睡去!”那里有着她的气息,充斥着她的回忆,他轻轻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有种感觉,很奇妙的感觉,却又捕捉不到!” 由着他沉醉于她的过往中,许久才正色道:“需得好好查查望月山庄的*,那个南宫剑,常出入流鸢阁,瞧着就不简单!” 话刚说出口,有一些不自在,自己想探查的究竟是望月山庄,还是南宫剑?他与她,确实刺痛了眼眸! “好好查查流鸢阁,还有你口中的望月山庄,朕已让陆轩留意一下楼外楼!” “楼外楼?”苏慕飞笑笑:“皇上不会想将楼外楼的大厨收入皇宫吧?这未免有失公允,民间可就少了一些乐趣了!” 周恨生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可还记得有一书生为你写过‘盛世繁锦,霓衣翩跹’那一幅字?” 他皱眉,轻吸口气,微摇摇头:“可是那幅应皇上金口的字,但显然,皇上对那幅字不甚感兴趣,暗下毁了那幅字!” “那个书生如今是楼外楼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苏慕飞收起凉薄的神情:“如此一来,确实有些奇怪!不过想是楼外楼的掌柜看中了他,因而选了这么一个账房先生!不过如今任何事皆不能大意,楼外楼一定是要清查!” “有时间不妨随朕去楼外楼坐坐,那里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周恨生往外走了走,又疑惑的停住脚步:“你可查出流鸢阁有何不妥?” “至少南宫剑到流鸢阁不是没有理由的,或许流鸢阁是一个秘密联络点!”苏慕飞伸伸懒腰,长吐口气:“连皇上都夸的大厨,倒是想见识见识,看来要走一趟楼外楼了,只是若有皇上的小尼姑在,可就不便不凑热闹了!” 苏慕飞不做声色的瞟了瞟四个大汉,随伙计上了二楼,四周打量了一下:“倒也是挺精致的。” 周恨生不语,眼光落在隔帘上,动作挺快的,几天功夫竟把天星谷的牌匾给撤了,他回眸看了眼陆轩,择了个天星谷旁的雅阁。 待陆轩吩咐上了酒菜,苏慕飞干咳一声:“可记得一个多月前长沙郡的那几个女子吗?” 他只斜睨了苏慕飞一眼,极轻的嗯了声。 “刚楼下的四个汉子便是那些女子所说的被收作护卫的强盗!” 哦?!他笑意微漾:“倒是有些意思了!强盗成了护卫,护卫成了伙计,那位公子和夫人岂不是成了掌柜?更有意思的是连应天府的捕头都捧场于楼外楼!今日不妨会一会楼外楼的掌柜!陆轩!” 陆轩应声而进,待他吩咐一下,忙招来一个伙计。 “不知客官找掌柜的有何要事?掌柜的这下有些忙乎呢!”伙计打着哈哈。 “速请你家掌柜!不然拆了你这楼外楼!”陆轩冷声道。 伙计为难的瞧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小的这就去掌柜的!” 不一会,只咚咚两声,赵文恭敬的立在两人跟前,朝两人拱手:“公子有何吩咐?” “你就是那个写字摊的书生?” 赵文笑笑,朝苏慕飞拱拱手:“公子好眼力,正在不才!” 苏慕飞看向周恨生,眸带好奇,可是有听说这个书生是账房先生,今日又怎跃身一边成了掌柜,说话倒更不客气:“你家掌柜呢?” “回公子,小的正是楼外楼掌柜!楼外楼由小的全周负责!”赵文不紧不慢道,不禁又暗暗佩服起她来。 “倒是听说楼外楼掌柜是叫三娘的夫人,怎地成了先生了?”周恨生冷嗤道,陆轩暗查的绝不会错:“天星谷为何撤去?不是你家掌柜所在么?” “公子,天星谷确实是掌柜的所在,只因掌柜身怀六甲,不宜再抛头露面,故而已回家休养!公子有事但请吩咐!” 带赵文退去,苏慕飞眯起眼:“倒真是不简单!” 他抿了口酒,见周恨生已幽幽的吃了起来,微耸耸肩,不甘落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味道倒是不错!难怪周公子要来此处!不过周公子就不好奇吗?” “因为有人总是会把他好奇的地方说出来!” 苏慕飞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人还真不是件好事。不过这楼外楼,若是他的人,只怕他的爪牙不少!得好好留意一番!” “交给你了!” 他吞了吞口水,装作未听见他所说,埋头苦干起来。 赵文看着对峙着的几人,不觉有些头痛,那个肥头大耳的李福是邻街云来酒楼的掌柜,刚一个转身,李福就领着家丁驱赶了一楼的客人,如今又闹上二楼。他深吸口气,这李福已到楼外楼小闹过几回了,料是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了。 “王豹,何事?” 王豹几人气呼呼的瞪着李福:“三掌柜的,这李掌柜硬说我们偷了他的祖传秘方,这下要来砸我们的楼。” 赵文呼了口气,略拱拱手:“李掌柜,楼下说话如何?” 李福哼了声:“叫你们大掌柜出来,当面说清楚!” 赵文眼一沉,冷声警告:“李掌柜是明理之人,还望李掌柜不要把事情闹大!” “我李福还怕你们不成,不要以为你们有应天府的捕快撑腰就能如此肆无忌惮,我还有当朝尚书大人撑腰呢!” “当朝尚书有啥了不起!”马虎嗤笑道:“我们从不需要别人撑腰!” “你——”李福见马虎一脸不屑,大喊到:“给我砸了这楼外楼!” “你敢!”马虎四人齐刷刷站在李福面前,呼呼的捋起衣袖。 李福见四个彪形大汉的这阵势,有些惧意,却仍不甘示弱:“给我砸,闹上官府老子也不怕!” 赵文气得狠咬牙,却也是陪笑道:“李掌柜,一切好说话,咱们楼下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砸!”李福一脸肥肉颤动着。 “我废了你!”王豹掳高衣袖,一把抓住李福的衣领,轻而易举提了起来。 “王豹,不得无礼!” 王豹回头看着拾阶而上的她:“可是,夫人?” “放他下来!”舒碧薇摇摇头,她丝毫不怀疑王豹会把李福的脖子捏断,但这并非明智之举。 待王豹怏怏的放下他,他不满的整整衣领,看向舒碧薇,气势压人:“你就是楼外楼大掌柜?你们楼外楼偷了我家的祖传秘方!看,这就是证据!咱们去官府说清楚!” 她冷扫了眼李福展开的凭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进了官府,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这官府,我自是不会去!除了官府论理,李掌柜可有第二个选择?” 李福闷哼一声:“有,砸了你这楼外楼!” “既然李掌柜一心想砸我这楼外楼,请便吧!王豹,请所有的客人出去,这一顿全免了。马虎,我们回去!”说完看都不看李福一眼,折身翩然而下。 李福顿时怔在那里,她竟然放任他砸了这楼外楼,砸还是不砸?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怎能听不出她的声音?那声音日日萦绕在他耳际啊! “爷!”陆轩看着他怔怔的表情,唤了一声,刚刚雅阁外的一番折腾,只见他脸色变了几变。 苏慕飞也是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同行闹事而已,何至于有如此表情? 周恨生按捺住激动,那绝对是她!是她!他猛敲自己的头,他怎会错过她,一再的错过?她确实就在他身边! 三娘?他扬眉一笑,他迫不及待的想站在她面前了! 苏慕飞看着他脸上的浓浓笑意,有点失了神,这半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连陆轩看着他的笑都呆了。 “陆轩,唤那个王豹进来!” 陆轩领命而去,不一会王豹进了来,直哈腰,连连道歉。 “你家掌柜三娘可是身怀六甲?” 啊?王豹虽奇怪,还是如实的点点头:“回公子的话,正是!” 他没再问,眸带笑意的出了雅阁,有着陆轩的干涉,那李福也没闹得多大,只掀了几张桌子,叫嚷着而去。倒是身后的苏慕飞,尽是一脸茫然。 第122章 心若不在其一 “夫人,我真咽不下这口气!”王豹气呼呼的说道,虽然李福最后以掀了几张桌子了事,但他就是不痛快。 舒碧薇一笑,并未与李福多做计较,不值得:“不过掀了几张桌子,何必动气呢?也好,这两天暂作休息。” 赵文有些担心:“夫人,那李福看来定是不会如此容易善罢甘休!云来酒楼在京都可是极富盛名,又有尚书大人做后盾,怕不易对付!” 尚书大人?那必是叶彦叶大人了!为何处处皆与他离不开关系呢?她摇摇头,镇静道:“放胆让他砸楼外楼他都不敢,不足为惧!” “可是他有*,只怕……” 舒碧薇轻吐了口气:“这样好了,这两日楼外楼只派粥,不做其他生意,也给大伙好好歇一歇。我想想对策!” 赵文掂量了一下,留下王豹等人,告退出了小宅。王豹粗心不奇,但有些话他没对她说,李福之所以未曾砸了楼外楼,其中有些原因怕是要归于陆轩,当时只见那陆轩上前跟李福低语了几句,李福再也没怎么放肆,收手而去。 赵文才走一会,辛卫寒和杨银先后进了院。 “三娘——”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出去:“辛大哥,杨银,回来了!” “三娘!”辛卫寒示意她回房,进得大厅方道:“三娘,外面有些不对劲,周围的小贩多了起来,皆是青年汉子乔装。” 马虎有些担心,急急问道:“是李掌柜的人吗?” “跟他们拼了!” 王豹已掳高衣袖,示意赵鹰他们就往外冲,杨银快步拦住他们:“若是那个李掌柜,我一刀了解了他!但你们如此鲁莽,怕是寻不到好果子!” “是李掌柜吗?动作够快!”舒碧薇倒吸一口气,她还没想到对策就找上门了。看来李掌柜倒真是有恃无恐,她看向辛卫寒:“辛大哥,依你之见,这该如何是好?!” “三娘,我且去探探,若是李掌柜的人,我即刻回应天府找人将他们锁到大牢去!不如暂且按兵不动,让杨银和马虎他们留在这里,待我回来再行商议!” 舒碧薇点点头,情况未明,唯有如此。 敲门声咚咚响起,守待在院中的五人互望了一眼,杨银眼放异彩,拍拍衣袖起身:“一定是辛大哥回来了,我去开门!” 当杨银手拉开门闩,打开大门,来不及反应,一把冰凉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一步步退到院中。 马虎几人刷刷反应过来,就势操起身旁的板凳木棍:“放开她!” 几人严正以待,直盯着一涌而进的人,想要动手,无奈杨银被挟制。 杨银盯着他毫无表情的脸,真想猛揍他一顿,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怒喝出声:“你是谁?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欺负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放开她,咱们比比!” “就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挑衅,他笑笑,丝毫不将几人放在眼里:“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哼!”赵鹰冷哼,对于他的自大极是不满:“比了才知道!别仗着人多势众,我们兄弟几个会怕了你!” “马虎,你们给我杀,保护三娘,不要管我!” 马虎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大喝一声朝他们攻去。 初时只觉得是杨银、马虎几人在嬉闹,但觉愈来愈不对劲,舒碧薇搁下手中的针线,边往外走边唤道:“杨银、马虎——” 身子在看清院中的情形时,滞了一滞,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心刹那成冰,复杂的看着陆轩,不知如何挤出那几个字:“放了她!” 尤为诧异的是陆轩,他几乎是狠眨了几下眼睛,一再以为自己看错,可是,那分明又是她,只是脸颊上赫然多了一道疤痕,心终于松了一松,难怪皇上会笑了,连他都不禁想笑笑。 感觉脖颈的刀松了一松,杨银极快的弯腰,侧身,成功的脱离了他的挟制,迅速的护在舒碧薇面前。 陆轩微挑挑眉,瞥了眼仍与侍卫动手的四人,扬手喝道:“撤下!” 侍卫急急脱身而出,整齐迅速的分列两边,这一突变,马虎几人不知所以,齐齐退后,一脸警惕的护在舒碧薇身前。 沉寂,沉寂,若说是对峙,她更愿意相信是等待,她知道等的是谁,心扑通扑通乱跳,不由又在往后退了一步,若非知道她今日无路可退,她定然绝不束手就擒。 一袭锦衣,翩翩出现在大门处,缓缓而进,那样的容貌和神情所散发出的锋芒,第一眼,就让不由低头臣服!许是他真的太耀眼,她直觉双眼一片朦胧,转身就进了房。 “砰!”掩门声彻底将他阻隔在外,他勾了勾嘴角,沉声命令:“舒碧薇,开门!” 马虎几人惧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更是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只是默默站着,若能得她一声令便好,哪怕拼死都不在乎,只是,久久,里头的她都没吭一声。 屈服的是他,他软下口气,几乎是乞求道:“碧薇,开门!” 当又是久久没有动静,他几乎想要破门而进的刹那,房门徐徐打开,她咬牙切齿:“你想怎样?” 周恨生两手撑开门,直直凝视着她的眸有种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道伤疤狠狠刺痛他的眸,几乎是喑哑低唤:“碧薇!” 她落入他的怀抱,暖暖的,皆是他的气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她心乱如麻,让她—— “唔”遽然欺下的唇,狠狠地、狂暴地,有着猛烈的惩罚与撕心的折磨,一股脑倾泻,她几乎透不过气。他却依然不罢休,只一味吮吸着让他心碎的清甜,深沉冗长、爱恨交杂,亦带着他不可任意违抗的周威。 当抵在他胸膛的手渐渐的虚软,他终于放开了她,俯低头,手轻抚上她隆起的肚子,眼神满是宠溺、温柔:“舒碧薇,你竟拐带朕的皇儿,可知该当何罪?” “不是你的孩子!” 想都未想,她反口出声。 周恨生一手更紧的将她拥住,扬眉一笑:“无妨,朕不介意他成为朕的皇儿。” 眸底的灼热终于滑出眼角,她用力扳开他的手:“别碰我!” 他微呼口气,从她身后环抱住她:“碧薇,乖一点,别伤到皇儿。你若对朕不满,随你怎样。只是别拒绝朕,别这样折磨朕!” 舒碧薇抬手拭了下眼角,满是凄然的看了他一眼,他拥有着至高的周力,她如何能拒绝,只是她还是不甘就此被缚:“放了我!” “你知道的,你只能属于朕!是你,该放了朕,再不是如此不依不饶!”周恨生微闭了下眼,高声道:“把他带进来!” 一个侍卫应声出去,不一会,辛卫寒双手被缚被带到院中。 她涩涩一笑,总是不能对抗他的,低低叹了口气:“放了他,放了他们!” “若朕说不呢?你拿什么求朕?”感觉她倏然绷紧身子,他再次放下身段:“跟朕回宫!朕再也不会怀疑你了,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舒碧薇紧抿双唇,不知道他因何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再一次将她的所有坚持敲得支离破碎,还有那飘忽,无着无落的心。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辛卫寒几人,颤声道:“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在他身后,院中的人缓缓退了出去,杨银忙为辛卫寒解开束缚:“辛大哥,三娘她——” 辛卫寒望着大敞的门,微握拳。 “辛捕头——”完全迷糊的马虎几人围了上前,房里的一切不算隐蔽,没逃过几人的眼睛,耳脖子仍是热辣辣的红,语不连句:“辛大哥,夫人,夫人,他,他——” 却是杨银狠狠跺了下脚:“辛大哥,你为何任由他们把三娘带走!” “我拦不住他,谁也拦不住他!” 王豹闷哼一声:“他是谁?辛捕头,你可是应天府的捕快,怎地拦不住他?” 辛卫寒正想说话,却见陆轩又进了大门,一脸漠然的朝他们拱手道:“请各位务必忘了今日之事,若有泄露,几位性命可忧!” “你——”杨银一怒,正想破口大骂,辛卫寒一把抓住了她,朝陆轩说道:“我们定不会泄露。” 陆轩打量了一下他,扯扯嘴角,快步离去。 “辛捕头,你说那个男子是何人?” 沉默许久,王豹终于耐不住,闷声问道:“可不能这样由他带走夫人啊?” “他是皇上!” 轰,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那个人是皇上?” “皇上?” “那夫人是——” 辛卫寒无力的闭上眸:“她是舒碧薇,葬身陵江后被追封为昭容皇后的舒碧薇!” 她这样离开,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替她担心,那至高无上的男子是如此温柔的对她,虽然手段确实有些卑劣,而且,他也无能为力! 十来个宫人鱼贯而入,齐齐排成两排,王德上前行礼:“皇后娘娘,她们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宫人,奉守兰心苑,随侍娘娘左右!” 舒碧薇吞吞口水,娘娘两字还来得真是刺耳:“我不喜欢那么多人。” “娘娘——” “莫非德总管觉得以我这样的身子还能逃出宫去!”舒碧薇不悦的出声打断他。 王德尴尬的笑笑,躬身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娘娘不喜欢的话,小的这就去跟皇上说说。但暂且还是让这些宫人留下吧!” 这是他素来在皇宫最好的说辞,皇上的意思,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若说不怕她再逃出宫去,那还真是奇了,这兰心苑外可没少添加宫人巡查! 说不过他,她唯有以沉默抗议,返身进房而去。 抬步进了房,先前尚空洞的房因床榻上的她顿觉充实起来,心抑制不了又是一阵激动,趋前静静凝视着她恬淡的睡颜,莹洁的脸颊上的那道疤痕尤为刺目,手柔柔的抚上去,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如此狠心不回宫,是在怪怨朕么?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啃咬,如梦境般不真实,碧薇,如何才能让朕相信这不是一场梦? 唇齿的噬咬让她拧了拧眉,眼睛眯开一条缝,赫然映入他的脸庞,双眸即刻睁开,她防备的瞪着他,想要抽开手,反被他握得更紧。 “舒碧薇,你真够狠心,整日带着朕的皇儿在朕眼前晃来晃去!” “我——” “什么都别说!你怪朕也好,怨朕也好!别再想着离开!”他在她身边躺下,贪婪的吸取着她身上的气息,一手轻环过她的腰,温柔的抚着:“皇儿,你要乖乖的,别老踢你娘亲!” “你就断定他是你的孩子?” “莫非你除了朕,还有别的男人?”语气是戏谑,心里却刺痛起来,且不管如何,她与周紫川有情是真,他深吸口气,再次宣告他的所有:“舒碧薇,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失去过一次,深深体会到其中的痛楚,他岂能再由她而去。 舒碧薇阖上双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累了,真的累了。 周恨生一眼不眨的盯着她,修长的手指一一拂过她的秀发、秀眉、琼鼻、润唇,他深吸了口气,每一处都是他熟悉的,让他欲罢不能的,指腹在那道疤痕处流连不已:“舒碧薇,你如今这般难看,只有朕才要你,所以你必须得乖乖的!” 第123章 心若不在其二 苏慕飞一脸不可思议走进楼外楼,舒碧薇活着已足够让他不可思议,而她竟然是楼外楼的大掌柜,这来得有些震撼了。瞥了瞥身边他,若非自己磨着他,他定然也是不愿告诉自己舒碧薇的消息,极其的保密,防的是周紫川吧! “客官,今日楼外楼歇业!”大堂的伙计二福见他们迎上去说道。 “找掌柜!” 二福干咳一声:“掌柜的不在,客官今日就请去别处吧!” 周恨生冷扫了他一眼,直接上了二楼。 二福急了:“客官,客官——” “二福,干啥嚷嚷啊!”马虎从二楼探出个头,在看到拾梯而上的周恨生三人时,他不觉吞吞口水,回头朝几人使使眼色。 围坐的几人看着他挤眉弄眼的,一阵不满,王豹先出声质问道:“大哥,干啥挤眉弄眼啊?” 马虎干咳一声,又不好明说,待几人翩翩的出现在二楼的众人才明白为何他挤眉弄眼,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辛卫寒先回过神来,腾的站起身,马虎几人虽粗枝大叶,此时却不敢有丝毫的含糊,齐刷刷站起身。 周恨生挑了挑眉,悠然坐下,苏慕飞自是不愿委屈自己,瞧了眼马虎四人,真是愈来愈有意思了。 “账簿拿来!” “这?”赵文有些为难,没迟疑多久,杨银已推着他走。 苏慕飞好笑的打量着赵文,忽地明白为何他会成了账房先生,因为她而已。 杨银战战兢兢的给两人倒了杯茶,站在一旁,这可是天下最难惹的主啊! 赵文看着正坐着的周恨生,心下暗叹,他见过他的,和她在一起,虽已猜得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不该问的他绝不问,他递上账本:“公子,这是楼外楼的账薄。” 周恨生懒懒的翻了翻账本,略扫了扫,幽幽合上账本:“以后我就是楼外楼的大掌柜了!” “噗”苏慕飞口中的茶的一声喷洒而出,而辛卫寒几人是完全愣住,一是因为他竟然要当大掌柜,二是有人听了他的话竟然喷出口中的茶! 周恨生微皱眉,抬手拍拍衣袖,轻哼一声:“你有意见?” 他尴尬笑笑,忙摆手:“公子又何必当这楼外楼的大掌柜呢?你也不缺这点银子,何必夺人所爱呢?” “此事还得问过大掌柜先!”赵文颌了颌首。 “就这么定了!”他把账本扔在桌上,声音不容拒绝:“赵文,你既是三掌柜,可是有想些法子对付云来酒楼的李福?” 那日若不是他来闹事,她未必会出面,他也绝不可能认出她,这点他倒是感激,但感激归感激,他可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欺负她! “云来酒楼有当朝尚书大人撑腰,恐怕不容易对付!” 苏慕飞好笑的看着周恨生,调侃道:“云来酒楼可是有尚书大人撑腰哦!” 周恨生笑笑,他决不会让她再出宫,扬眉看着苏慕飞:“此事好办,交给你了!” 苏慕飞暗暗发笑,到底谁是大掌柜,他坏笑的提议道:“找个理由封了云来酒楼不更好?” “云来酒楼毕竟是京都第一酒楼,岂可说封就封了云来酒楼?我倒是有一计。” “交给你办!”周恨生想都没想直接打断赵文的话,由不得他多一言两语,抬眼一一扫过辛卫寒、杨银:“应天府捕头辛卫寒?杨银?” 两人直觉一阵冷气,不敢多做声,只点头应是。 “若让你二人进宫可愿意?” 杨银睁大眼睛,惊呼:“皇上,你要让辛大哥做太监?” 苏慕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恨生瞪了他一眼:“你不愿意他做太监?那御前贴身侍卫如何?” “御前侍卫?”两人一头雾水,皇上竟然让他们进宫当侍卫。 “以后你二人只听命于朕,陆轩,他二人且先交给你!”眼光落在马虎四人身上,他扬眉道:“你四人倒也是有趣,念在你们一路护送她和皇儿的份上,不如就当了朕的侍卫如何?” 马虎四人面面相觑,许久,马虎终于蹦出一句:“我,我们只听夫人的!” “她还不是得听朕的?!”一句话塞得马虎无语。 苏慕飞哈哈一笑:“你们几个还不谢谢皇上?” 几人匆匆跪下行礼谢恩。 周恨生扫了一眼惊呆的赵文:“赵文,此后楼外楼由你负责,做我的账房先生如何?” 仍是一片沉默,好半天,赵文幽幽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是皇上,那夫人不就是——” 辛卫寒点点头。 “大哥,我们就这样成了皇上的侍卫?”赵鹰问道。 “看来是了!” “那我们这楼外楼不就是有靠山了!” 杨银轻笑:“还是凤秦王朝最厉害的那个!” 赵文苦涩笑了,他该知道的,从她找他当账房先生时就该知道,她是舒碧薇,盛传周恨生最宠的女人,葬身于陵江后追封为皇后的女人。所以她请他回来做账房先生时,对他说,从此后她只是三娘,过去的已成过去,不必再记起。 原来是因为如此! “三娘,不,不皇后娘娘!您看这可合身?”杨银笑吟吟的出现在她面前,极是得意,转了个身,展示了一下新侍卫袍服:“三娘,哎呀,是娘娘,以后我就是你的侍卫了!” 舒碧薇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侍卫?” “嗯。”杨银点点头:“辛大哥也进宫了,现在是皇上的侍卫。” “皇上让你们进宫的?” “皇上昨日到了楼外楼,查了楼外楼的账,还抢了你的大掌柜呢!” “什么?!”舒碧薇惊呼一声。 “怎么,碧薇不满意朕的安排?”周恨生悠然而进,见她微愠的拉下脸,笑着搂过她:“你还跟朕计较这些吗?楼外楼是你的,而你,是朕的!” 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着,她微吸口气,她们之所以经营起酒楼,只为想要重建清水庵。 看透她的小心思,周恨生笑笑,咬上她的耳朵:“朕不会独吞楼外楼赚的银子的,可好?” 楼外楼收益虽然不错,但比起他的还是差远了。 舒碧薇极是怀疑的看着他,沉吟片刻:“为何让辛大哥和杨银进宫?” “朕不放心宫里的人,朕让陆轩查过,他二人为人正直、忠诚、身世也清白,而且对你好,让他们护着你朕放心。” “那马虎他们——” “以后就名副其实你的四大护卫了!” 她不觉吞吞口水:“皇上是如何认出我的?” “碧薇,只要你一句话,朕便能认出你!”见她满脸疑惑,他轻咬了一口粉唇:“那日李福闹事的时候,朕适巧在雅阁,朕怎能忘了你的声音呢?即便你黑纱遮脸朕也能确定是你。” “就几句话?” 耳际飘落她的轻叹,他的心有些慌,认真捧起她的脸严肃道:“舒碧薇,你若胆敢再离开,朕绝不饶你!” 她微咬牙,低低问道:“皇上是因为孩子才接我回宫的么?” 周恨生几乎怔了一下,微摇头,眸底皆是自责,说出来的话却又是责备于她:“舒碧薇,你现在还要这样对朕么? 她微微勾起嘴角,转身望着皎洁的皓月,眼神迷茫起来:“我进宫几天了,皇上都不问我雅妃的消息,甚至不问我她是否活着,皇上的心又是有多残忍呢?” 比起她的迷茫,他的眼神中似带有一点忧愁,是,如她所说,他更沉浸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几乎未再想起舒翎羽,心头充溢的满满皆是她:“你希望朕问起她吗?” 舒碧薇暗暗嗤笑了下,他总是以至高的周力涂抹所有的事实,他高高在上,不由人探得他的心,唇畔冷冷吐出一句:“翎羽死了。” “如果今日是舒翎羽站在朕面前,她也会告诉朕说你死了。”周恨生附在她耳边,微呼口气,他其实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碧薇,告诉朕,你不会再离开,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别再逃离!” 她淡淡一笑,她又如何能保证呢?她的心,不该在这里的啊!她侧眸看着他,夜色如潭,那双眼中的深邃愈加浓厚,深深吸引着她。 “这个时候,你不该这样诱惑朕!”周恨生更紧的拥住她,不去看她的眸,只怕会那样情难自制,淡淡转了话头:“那日你们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舒碧薇识趣的垂下眸,莞尔:“以我和翎羽的能力,想要摆脱皇上的追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死是摆脱追兵的唯一方法,只要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将风吹云散。于是我们想到了死,让所有的人看着我们死。我和翎羽整日在舒江,熟谙水性,于是我们选择了陵江,虽然很冒险,但绝无后患。” “舒碧薇,你胆子不小,你不只欺君,竟敢带着朕的皇儿去以身涉险,你让朕怎能轻饶你!” 浓烈的吻密覆而下,无从躲避、无从拒绝,她渐渐迷陷,陵江奇险,她们是以她们的命去赌,只是最终仍没有胜算。 他呼吸急促的离开她的清甜,紧紧的拥住他,他患得患失,难于相信她如今就在眼前,像个孩童般的去乞求,求她回心转意、求她真心交付! “天星谷?!”将他拒之门外的天星谷,他轻扫了一圈精致的雅阁,一笑,倒是挺贴心的,见她悠然躺下,甚是惬意,一手撑着软榻,俯身看着她:“那日朕在外头之时,你是不是在这里?” 她心虚的别过头去,明知故问。 周恨生虽已经猜得当日情形,却还是有些恼怒:“舒碧薇,你真忍心!” 头缓缓低下,正待肆虐她的唇,很不适宜的推门声打断了他,是杨银,端着一碗汤,直直推门而进,眼中落入暧昧的两人,吞吞口水,急急放下那碗汤,疾步离去。 周恨生轻笑两声,瞧了瞧尴尬得脸通红的她,扶她坐起身,捧过碗。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我自己喝就好了!” 汤勺直送她唇边,又是不容拒绝,她张口喝了下去,不多时,汤已见底,幽幽看着他,微吸口气,这是不是一种幸福呢?好像很遥远,却又在眼前。 “听说楼外楼的掌柜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为夫的能否有幸听一听?” “我累了!”她直直拒绝。 “就一曲你也不愿么?”半是哀婉半是乞求,他发觉自再得她在身边,他用尽了所有的低身段,却不觉得有失身份,反而觉得那样竟也能让他感觉到甜蜜。 这一回,屈服的是她,她轻轻点点头,或许抚一曲能释放她那繁杂的心绪。 琴声缓淡而起,周恨生眯着眼,她,一身月牙色衫裙,微着低头,轻侧的发髻顺势垂落,闲淡又优雅,灵动的纤指,才拨动了几下,就觉得一阵和风徐徐扑面而来,犹如天阙仙子踏曲而来,让他有置身万丈红尘之外的感觉。 他惊憾于现在的她!舒碧薇,你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朕所不知道的呢? “公子、夫人!”琴声淡后,赵文敲门而进,简单行礼。 “云来酒楼的事可办妥了?” 舒碧薇暗气,这句话应该她问才对。 “已经办妥。”赵文回道,并未详说,因已猜得,他并不想知道自己如何做到,他只想知道结果,微抬眸看向舒碧薇:“夫人,要不要查查账簿?” 舒碧薇正想说话,周恨生插嘴道:“不必了,你看着办就是!” “是!”赵文暗叹口气,退了出去。 她暗咬牙,心里明白,刚赵文是想把楼外楼的主事周交给她,却被他无情的抹杀。 周恨生佯装未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夫人还信不过赵文?” “你信得过他吗?”她不答反问。 “你选的人,朕自是信得过!”周恨生斜睨向她,带着兴致的神色:“朕有些好奇,你怎地胆敢收了马虎那四人为护卫?” “他们虽是强盗,但本性不坏,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不是么?” 不做声色的话说得他的心又是一酸,是,他唯一的可悲,是不信她,或是还容不了太多。 他找到她了!听到辛大娘给她传来的口讯,舒翎羽呆坐在那里,她们还是低估了他,或者说她低估了他对碧薇的情。 原以为她们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忽略了上天,或许是早已注定的,兜兜转转他还是找到了碧薇,她呼了一口气,碧薇,你要保重自己! “她进宫了?”水烟烟坐在她身边,见她轻点了点头,笑笑:“她进宫的话,你们的机会会更多。如今她可是皇后呢!不过你们还需小心点,特别是你,她现在有孕在身有皇上护着,倒是无须担忧。那个南宫公子来历不简单,你得防着点!” 南宫剑,舒翎羽轻呼口气:“可曾打听到他的来历?” 水烟烟摇摇头:“他的望月山庄很是神秘,不过据我推测,他定是和朝中有些关系。或许他暗中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第124章 心若不在其三 他加快脚步直奔兰心苑,心激荡不安,她活着,她还活着! “瑞王爷!”陆轩领着几个侍卫刷刷拦在他面前,沉声道:“瑞王爷,此乃宫闺之地,还请王爷避讳!” “避讳?”周紫川冷嗤一声,眸深沉得厉害:“本王自幼寻走于后宫,还未曾避讳过,都给本王让开!” 陆轩扯扯嘴角,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一直,皇上未曾加那些宫制于他身上,是,他在后宫行走自如,只是,今非昔比:“瑞王爷若有要事,且让宫人前去通传,待皇上许可——” “本王不需要任何通传!” “五弟急闯后宫所为何事?” 周紫川微握拳,转身定定道:“我要见她!” 隐瞒她的消息防的就是今日这般的情形,他坚硬的回道:“朕不会让你见她的!” 周紫川冷绷着俊脸,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见她!” “你六月十五大婚!而她,是你的皇嫂!” 提醒的非常绝情、绝对狠洌,他眼神中燃起怒火,加重语气:“我只想见她!” “见了又如何呢?” “你是怕她跟我走?” 周恨生眼一冷:“她未必会跟你走!” “若她愿意跟我走呢?” “朕绝不拦你!”他顿了一下,冷冷的附带了一句:“若她不愿意跟你走,你绝不能再见她!” 周紫川远远望着她缓缓走到映月亭,心中百感交集,原以为她早已葬身陵江,却不想她还活着,他该相信她们的,如此聪慧的女子又岂会轻易葬身陵江。碧薇,你骗过了他,也骗过了我。他心里低低唤着:碧薇—— “你想让她见你吗?” 心紧紧纠结,此刻他还能从容的站在她面前吗?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啊!他紧握双拳:“别告诉她我来过!” 目送着他远去,周恨生松了口气,迈步走向映月亭,近前她身边时,脸上微绽笑意,手指绕上她的一缕秀发,他是害怕的,怕她会跟周紫川离开,飘渺的牵起一缕笑意,恍若不经意问道:“你想见周紫川吗?” 她微微一颤,黯然垂下眸,相见又如何,不如不见。 “你还会跟他走吗,离开朕?” “皇上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我说了皇上又会相信吗?” 周恨生低叹口气,拥她入怀:“碧薇,朕信你,只是别再离开!” 舒碧薇默然片刻,抿唇道:“不知皇上传我到这映月亭是何故?” “你若累了,便回兰心苑!”即便没有周紫川所说,他也断不会告诉她,让她到映月亭的真正缘由! 甫回到兰心苑不一会,绿袖进了房禀报道:“娘娘,兰妃娘娘在门外求见!” 她有些恍然的看向绿袖,这兰心苑宫人虽多了不少,但她只愿绿袖到得她跟前。 “娘娘,兰妃她——”绿袖绞绞双手,吐了口气:“娘娘,奴婢且会回禀兰妃娘娘,说娘娘身子不舒服,不便相见!” “绿袖!”舒碧薇唤住她,深吸口气,有些事避也避不了,如兰妃,如周紫川,迟早是要相见:“绿袖,请兰妃娘娘进来吧!” “娘娘,皇上曾交待,任何人无他的同意决不能进兰心苑的!”一旁的杨银插嘴道,自进宫,她可是从绿袖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情,当然包括杜兰妍一事。 “没事,终归是我欠了她的!”她幽幽一笑,她也知道可能会遇上之事,不见总不是最好的法子,小心点就是,毕竟她现在要保的不只是她自己。 得一声通传,杜兰妍迈着碎步走进兰心苑,这是她第二次进兰心苑,心又是一阵涩,兰心苑很是别致,舒碧薇不在的每一夜,他除了留在御阳宫便是在兰心苑,好几个深夜,她伸手摸向身边的被褥,只有一片冰冷。她不由得想,于他来说,失去孩子和舒碧薇之间,更让他心痛的是后者。 如今的她掌管后宫,除了柳雨丝有些能力与她抗衡,其他人皆以她为首是瞻。只是,始料不及,舒碧薇回宫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当初一般,只要有舒碧薇,后宫所有的嫔妃都不再受宠,他要的只是她。 她款款进了厅,恭敬朝软椅上的人儿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舒碧薇嘴唇嚅嚅,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绿袖心细,干咳一声,她方极不自在的挤出一句:“兰妃不必多礼!” 目光落在她大大隆起的肚子上,杜兰妍手有些颤抖,待看见她脸颊的疤痕时,怔了怔,极快恢复神色,微微福身:“皇后娘娘真是金贵之人,如今怀有皇上的子嗣,兰妍在此恭贺皇后娘娘!” “兰妃请坐!” “谢皇后娘娘!”杜兰妍一笑:“兰妍只是到兰心苑请安,不敢多打扰皇后,兰妍就此告退!” 望着杜兰妍匆匆告退的背影,她晦涩无比,她甚至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口,她不知道如何去做,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原以为很容易,当杜兰妍站在她面前之时,却是很艰难。 杜兰妍快步疾行,她怕眼泪会那样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不能让舒碧薇看见的软弱。比起因舒碧薇囚困于冷宫的慕容岚等人,她的境遇还算是略好,而她,不至于软弱到就此罢手。舒碧薇,我只恨不能挖你的坟,鞭你的尸,你害了我的皇儿,如今还要以高高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你会后悔的,后悔回宫! 舒碧薇,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会让你把他生出来折磨我的,你抢走的一切,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春儿,前些日子送进宫的女子,如今在何处?” 春儿回道:“回禀兰妃娘娘,那些女子如今在淑仁宫由梅姑姑调教着,等着德总管的安排!” “去淑仁宫!” 蓝小曼看着优雅坐着喝茶的杜兰妍,拉了拉秦香阳的衣袖:“那个就是兰妃,掌管后宫的兰妃!” 秦香阳偷瞄了杜兰妍一眼,低声问道:“兰妃娘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蓝小曼嘴角漫起一丝狡黠的笑:“我们的机会来了!” “是何机会?”秦香阳有些不解。 蓝小曼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听说这次送进宫的女子,由德总管随便发落,一个不留神我们就不知被安排到哪处去了!” “真的?那可如何是好?” “故而说机会来了,只要跟在兰妃的身边,不愁见不到皇上,只要能见到皇上就好办了,以你我的姿色——”她志在必得的点点头,微笑着看着杜兰妍,推了推身旁的她:“我要好好展示一下,跟不跟我一起?” 秦香阳微皱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这是她进宫最为直接的目的。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悠然在琴案前坐好,纤指一动,琴声交错相和,幽幽而起。 杜兰妍听着悠扬的琴声,微扬眉,看向抚琴相和的两个女子,淡淡一笑,姿色可算是上乘,可惜再怎么迷人,他也不会看你们一眼,不过倒是可以为她所用。 “春儿,唤梅姑姑过来!” 待梅姑姑近前,她淡声问道:“那两个抚琴的女子是何人?” “回禀娘娘,她们自长沙郡而来,名唤秦香阳、蓝小曼!”梅姑姑善察神色,已继续禀报道:“回娘娘,她两人是众女子中的佼佼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温柔乖巧!” 佼佼者,她暗讥一声,舒碧薇如今这幅模样依然独高一筹,不排除怀有子嗣的缘故,但他对舒碧薇的宠是可以感觉得到的,微吐口气:“德总管可有安排她们去哪处宫殿?” “暂未有!” “罢了,你先下去吧!春儿,传那两人过来!” “舒碧薇还活着,舒碧薇还活着——”他双手高举,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蓝袍男子笑笑:“主公,还有一个更好地消息。” 他收住笑:“哦?!好消息?快快说来!” “舒碧薇已怀有七个多月身孕,周恨生的孩子!” 他怔了一下,眼睛满是惊喜:“好好!此乃天赐良机,我要亲自去一趟赫哲国。京都之事由你主持,尽快将舒碧薇毫发无损的掳出宫。” “是!” 他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凤秦王朝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我倒是有些好奇,皇上已将舒碧薇接回宫,剩下的舒翎羽又怎么办呢?”苏慕飞见他一脸洋溢的笑问道。 他斜眼看向苏慕飞:“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苏慕飞笑着摇头:“皇上对皇后情深,谁人都无法质疑,对雅妃娘娘,必也是非无情,皇上之意,倒不是难于猜测!” “如果今日找到的是舒翎羽,她会告诉朕说舒碧薇死了。”周恨生微闭上眼,叹了口气:“即便朕将她的消息封锁得再严,周紫川仍已得知,若周紫川抛下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暗叹口气,这是周紫川最后悔的事,当初没带着她远走高飞,更是一点都不奇怪周紫川会再抛下一切带她走,只是,如今的情形,有些难料,募地他眼中精光一闪:“皇后娘娘可有告诉皇上是如何收服那四个强盗的?” “苏将军未免好奇了些!” 苏慕飞点点头,望着远远的三人袅袅身影,不怀好意的一笑:“想不想看一看有意思的事?” 周恨生冷哼警告:“你别惹她!” 他无辜的耸了耸肩:“皇上不好奇皇后娘娘和当初她所护送的女子相见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有皇后娘娘亲自为皇上护送进献的女子,皇上不该是偷着笑么?” “朕会让她知道后果的!” 苏慕飞可没打算放过如此良机,在他半是怨毒半是好奇的目光中直接张罗着让几人碰面。 舒碧薇刚抿口茶,远远见几人而来,有种不好的感觉,尤其是他坐在她身旁之时,她感觉很不好,当杜兰妍福身行礼之时,她只觉她被陷害了! 苏慕飞不做声色的看着舒碧薇,嘴角勾起一个坏笑,得体的拱手行礼! “香阳小曼见过皇后娘娘!” 舒碧薇一脸尴尬,微垂下眸,想不到再见她们竟是在皇宫。周恨生握住她的手,笑笑:“怎么,皇后不免她们的礼?” 她倒吸一口气,咬牙,淡淡道:“不必多礼!” 见她极其勉强的表情,苏慕飞真想大笑出声,清咳一声:“蓝小曼、秦香阳,还不谢过皇后娘娘,当初你们得以进京,多得皇后娘娘相助!” 秦香阳和蓝小曼两人交换了下眼色,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蓝小曼一声惊呼:“夫人?!” “两位好久不见!”舒碧薇尴尬笑笑,她不会傻到去否认。 秦香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夫人,真的是你?那么那个老妇说的,她说得便是真的?” 周恨生微皱眉看向舒碧薇:“什么老妇?她说什么了?” 舒碧薇吞吞口水,手捏捏眉心,淡淡道:“不过是句戏言罢了!”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凌厉目光落在秦香阳身上:“你说!” 秦香阳暗吸一口气,嗫嚅道:“当日我们曾在一个亭中逗留,有个老妇看着像是奇人,她听了夫人,不,听了皇后的声音说是,说是——” “说是有凤来仪!”小曼接下去说道,这有凤来仪,当日只觉不过尔尔,如今想来,却是再精准不过,有凤来仪,道的便是富贵之命,而皇后之命,再富贵不过! 听得周恨生爽朗一笑,苏慕飞摇摇头:“倒也真是奇人!” 杜兰妍陪着笑,心却在打颤:有凤来仪,与她一般忐忑的是秦香阳和蓝小曼,她的命若尊贵如此,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两人真的没有娘娘命! 舒碧薇一阵无奈,扫了一眼秦香阳和蓝小曼,她好奇的是为何她们和兰妃在一起,她咽咽口水:“我累了,想回去歇歇!” “朕陪你!” 第125章 心若不在其四 杜兰妍扫了一眼娇媚的两张脸,还想着如何在她们身上花些心思,如今真是天助她也,淡淡说道:“不过是个老妇的戏言而已,如何能当真,你二人若有意,以你们的姿色才情,绝对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蓝小曼一听,两眼放精光,噗的跪下:“但凭娘娘做主!” 见秦香阳犹豫着绞着手,杜兰妍眼神凌厉的扫向她,长“唔”一声。 “回禀兰妃娘娘,民女既没娘娘命,民女定不会强求!”她惶恐的吞吞口水,跪了下去,感觉阴沉的气息,白皙的脸轻微抽动了一下,她低叹一声,垂下眼眸:“但凭兰妃娘娘做主!” 许久,他嘴角的笑意仍未淡去:“那老妇倒是一语成谶啊!” “不过是无谓的话语,皇上也信?巧合罢了!”这个皇后来得太虚假,出乎她意料。 “你说巧合便是巧合,舒碧薇注定是朕的人,上天入地都烙上了朕的烙印!”见她极是不自在,他出声蛊惑:“你若真的累了,便回兰心苑歇息;你若生闷的话,朕带你去看看你的四大护卫如何?” 她眼眸一亮:“真的?” “朕一言九鼎,还会骗你不成?” 他命陆轩准备轩车,只准陆轩和杨银随行,领着她缓缓往禁苑而去。禁苑本是帝王游畋之所,他自登基以来,便在禁苑秘密训练绝对忠诚的羽林军,马虎四人首先投放的便是禁苑。 若非信得过之人,绝无可能进得禁苑之围,而她,对于这些事不知所以,全当他随性而为,当见到气宇轩昂的四人在比试着身手,欣喜的笑笑。 马虎四人一见舒碧薇,忙上前:“夫人——” 辛卫寒用胳膊撞了一下他,马虎不好意思的马上改口:“皇后娘娘!” 陆轩扬眉扫过四人,挑衅道:“我们比比如何?” 马虎四人交换了眼色,他们求之不得,正想瞅个机会挫挫他的锐气,四人摆出姿势刷刷散开,齐声道:“请!” 舒碧薇有些担心的看向周恨生,他笑着握握她的手:“无妨,让碧薇见识一下他四人的身手!” 说话间,五人已交手。几个回合下来,在四人猛烈的攻势下,陆轩虽身手极好也未讨到任何便宜。她轻吐口气,马虎四人倒是块好料,若真埋没于绿林中倒是可惜了。 舒碧薇微微莞尔:“他们是不是以多欺少啊?” “娘娘,既然觉得马虎四人以多欺少,不妨属下前去领教领教!”一旁的辛卫寒出声道,陆轩欺人太甚,他早想与陆轩一较高下了。 “不,辛大哥,我去向他领教!”杨银伸手拦下他,她早恨得牙咬痒了。 周恨生好笑的扫了一眼几人,看来这陆轩确实是惹到他们了,高声道:“也罢,陆轩、杨银,你二人比试比试!” 陆轩微皱眉看着杨银:“你确信?” 杨银一脸无惧,她可忘不了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情形,定定走出几步,挥手示意马虎几人往后退一些,冷声道:“请!” 舒碧薇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个身影已是难解难分,看到她是一阵心惊胆颤。 杨银卯足劲,招招都毫不留手,紧逼陆轩。 陆轩暗暗咬牙,她出手毫不留情,念及她是女子,又不好用尽全力与她斗,只得步步退让。 察觉到他的有意退让,杨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闪到一旁,闷哼道:“不打了!” 一旁的几人哈哈笑了起来,她缓缓侧眸看向他,轻轻对上那双深邃的、柔情的双眸,心头有些释然,浅浅的划开了唇畔。 “苏将军!”她柔柔福身行礼。 苏慕飞微扫了她一眼,轻点头算是应礼,她也可算是极可人的女子,只是,他看了眼书房紧闭的门,有些事皆由不得人哪:“你先回府吧,瑞王爷这里本将军会多看着点,你安心准备婚事便是!” 王冰燕低眉沉讷了一下,欠身行礼告退。 见她远去,他看向一旁的董观,仍是多余的问道:“瑞王爷可还好?” 董观摇摇头,不好,很不好,他自皇宫回府,整整三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人都劝不了! 苏慕飞深呼口气,蛮横的抬起脚,直接踹开房门,沉闷之气扑腾而去,他皱了下眉,与往此的沉迷不同,没有酒的浓稠、没有醉得彻底,深深弥漫的是心痛神痴。 “走!我请你去流鸢阁喝酒!佳人、美酒、雅音、妙舞,随你所愿,何必困守自己?” 一点不容他推脱,苏慕飞死死拽托着他出了房,径出瑞王府。 到得流鸢阁,他几乎将周紫川扔在楼台中,坐着喘了好一回气,见艳儿轻盈进了楼台,瞟了周紫川一眼:“艳儿,拿酒来,找流鸢阁最美貌的女子陪这位公子!” “是!公子!”艳儿柔声应道,刚折身又听见他吩咐道:“艳儿,去请无心姑娘!” 她微微莞尔:“公子,无心姑娘这几日身子不适,怕是在歇着呢!但既是公子盛情,且去试一试!” 苏慕飞扬眉笑了笑,这里的女子个个皆是善解人意啊,独那无心,让他诧闷的很,非常的不给情面,而且让他更是怏怏,她与南宫剑之间,不简单,让他很不舒服! 待侍婢端上美酒,款款而进的是疏香,她微欠身:“疏香见过公子!” 哈哈,苏慕飞爽朗笑笑,高挑眉头:“本公子素闻流鸢阁的疏香姑娘是最为出众的,一直无缘得疏香姑娘垂青,今日真是万分荣幸哪!” 疏香屈身坐下,优雅的奉酒:“公子取笑了,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得好!” “疏香,你若能讨这位公子欢心,随你讨要什么!” “有公子此话,疏香想不尽力都不行!”她莺声说着,已挪身坐到周紫川一侧,距离拿捏得极其适当,足够亲近又不至于被厌恶,提壶倒了杯酒,推送到他面前:“公子,酒,或烈或浓、或醇或淡,万般滋味尽在其中,这杯酒,恰适合公子想要的烈度,公子可小酌一番!” 周紫川握起酒杯,抬眸看向那女子,心头微微一震,她身着浅紫衫裙,正淡淡凝视着他,薄施脂粉的俏脸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凄幽之愁,楚楚动人,他极轻的扯扯唇角,缓缓饮尽杯中的酒。 “是瑞王爷?”水烟烟微掀开纱帘,看向楼台,幽幽叹了口气。 她勾起一抹苦笑,情根深种,这是极可怕的,他与她,其实是极相像的,整整裙摆:“我去见见他!” “翎羽!”水烟烟拉住她,朝她摇摇头:“你若贸然现身,身份怕会被揭穿!” “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待她抵达楼台,楼台中的两人已喝了好几杯,她浅浅施礼,盈盈道:“无心见过公子!” 苏慕飞抬眸,见她气色甚好,压住心中的窃喜,挪揄的挑唇:“无心姑娘赏脸可真是让本公子受宠若惊!” “艳儿说公子带来一位贵客,无心若不捧场可是说不过去!”她从容的坐在周紫川对面,大胆的迎上他疑惑的眼神,幽幽颌首:“无心见过公子!” 无心?!他哂笑:“多情空余恨,宁作无心人!你真的无心么?” 舒翎羽拎起酒壶,直直往他的杯中倒酒,直至酒盛溢而出,方淡笑着道:“酒满了终究是要溢出来的,心也一样,当盛溢太多,会承受不住,所以不如还是无心得好!” 两人说的玄妙,但见周紫川神色有些不一样,苏慕飞没多作想,只当是无心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有些怏怏,终是作罢。 “可是付出的真心怎能收得回?” “当不能改变之时唯有去接受,何不怜惜眼前人呢?” 周紫川微眯着眼看着她,沉声道:“若我接受不了,我便会去改变这一切!” “你何必太执着?” “那你又因何在此,你是在逃避?” 渐渐明朗的话让苏慕飞一阵咯噔,抬手示意疏香等人退下,独留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他轻吸口气:“你们认识?” 舒翎羽睨了他一眼,勾起冷笑:“苏公子可否暂且避一避,无心与这位公子有话相谈!” “本公子与无心姑娘相识相知也不是一两天之事,与这位公子更是十几年情谊,两位有话直说便是,本公子并非是多舌之人!” 又是一阵炙人的沉默,但苏慕飞再也忍受不住两人的静默想要开口之时,她幽幽问道:“你见过她了?” 谈不上是相见,他确实去见了她,但是如此的不堪,他只以默然喝酒来应答。 “放了吧,放了她,放了自己!别再苦苦纠缠!缘尽梦醒,如此而已!无心告退,公子保重!” 苏慕飞啜了口酒,眉心锁得愈来愈紧,握着酒杯的手颤了一颤,在她起身之时,嘶哑出声:“你是舒翎羽?” 见她微怔,喉间涌上股酸涩,见周紫川没吭声,她也不语,他更是自嘲的说道:“看来,我没认错人!” 苏慕飞远比她想得要精明,她低估了他,舒翎羽嫣然一笑,复又缓缓坐下:“那又如何?” 又如何?!苏慕飞忽然想笑,好好冷笑一番,她竟然是舒翎羽,他的雅妃!良久,他艰难的吐出一句:“送你回宫!” 舒翎羽轻笑出声,摇摇头,默默的看着径顾自喝着酒的周紫川,叹了口气:“皇上都不急着接我回宫,苏将军又何必如此费心呢?” 苏慕飞无奈的抚上额头,他没接她回宫,是因为他心里只有舒碧薇,还是他压根不知道舒翎羽在何处呢?如今的他,该把自己置于何地啊。 “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一直提防着我,故而一直对我如此的冷淡?” 她轻扬嘴角:“苏将军多虑了,无心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那你为何如今又要道破你的身份?” “我非为你而来!”舒翎羽悠悠复了一句,再提壶往周紫川杯中加酒,只至溢出那一分之时:“酒,不多不少,正好!谢谢你!” 为她自己说谢谢,也为碧薇! 第126章 心若不在其五 绿袖匆匆进房,低声禀报:“娘娘,瑞王妃求见!” 舒碧薇缓缓搁下手中的笔,回眸深深看了绿袖一眼,绿袖不愧在皇宫多年,知其中的厉害,说话也是掂量过几分,突然有些不喜欢,这样的绿袖,她柔柔启唇道:“既是国师的外甥女王冰燕姑娘,何不请她进来?” 绿袖稍怔,咽咽口水,福身领命而去。 “参见皇后娘娘!” 极其优美得体的行礼,果真是大家闺秀,难怪能打动他,于他来说,她已成过去,舒碧薇微闭下眼:“不必多礼!” “谢皇后娘娘!” 一直低垂着的眼眸在抬起的刹那闪过诧异,从未见过她,以为她一定是清丽绝伦,让人目眩神迷,今日一见,心头反掠过高她一等的感觉,募地心又沉了下去,但就是这样的她,夺走了他的心! “冰燕姑娘进宫所为何事?” 王冰燕咬咬唇:“回禀皇后娘娘,冰燕乃为大婚一事前来,太后如今居于行宫,冰燕只求皇后娘娘拿个主意!” 舒碧薇涩涩一笑,微摇摇头:“瑞王爷的大婚岂有我干涉之理?朝堂有皇上掌政,后宫有兰妃娘娘打理,冰燕姑娘怕是找错地方了!” “此事唯有皇后娘娘才能拿个主意!在他的书房,珍藏有一幅字!” “绿袖、杨银,你们先退下!”舒碧薇抬手制止她往下说,出声摒退绿袖两人,方淡淡道:“冰燕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他那日进宫见过你!” 舒碧薇顿时错愕,脸色煞白,直觉一股剧痛涌向胸口,久久,她深吸口气:“你又因何要见我?” “我只是想求你,求你劝劝他,别再让他消沉下去,别再让他如此痛苦!” “冰燕姑娘请回吧!我不会见他,更劝不了他,瑞王爷之事和我再无关系!”是一直以来都毫无关系的,是她和他在自欺欺人罢了,她沉下脸色:“冰燕姑娘是聪明人,今日,我且当你从未到过兰心苑,从未与我说这些糊涂话!” “皇后娘娘——” “杨银,送冰燕姑娘!” 目送着王冰燕离去,她再一次感到无能为力,沉吟许久,她艰难的扯起一丝笑,手抚上肚子,周紫川,所有的所有,对不起! “娘娘,辛大哥和马虎四人今日回皇宫了,正式进驻皇宫,日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保管他们随传随到!”见她只是静静坐着,杨银出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嗯,那就好!”她淡淡的应了一句,想不透王冰燕来找她的目的,若真是只去见周紫川,那大可不必!现在的她,毕竟与从前不一样。 周恨生满脸铁青大步进了房,身上的冷冽波及到兰心苑每一个角落,杨银极是不解,他到兰心苑从来都是温柔之极,而今日的他让她觉得很危险,不觉往后退了两步:“娘娘!” 舒碧薇刚疑惑的起身,见他缓缓逼近,心底再度涌起了惧意,这样的他,她是见过的,太恐怖! 一步一步,他定定立在她跟前,直盯她的双眸,冷冷说道:“朕只问你一次,孩子是谁的?” 她的肩微颤了一下,咬牙道:“皇上现在才问我孩子是谁的,不觉得太迟了吗?” “回答我!”他狂吼。 她柔柔笑着,他终究还是不信她的:“我只想知道谁说什么了。” 周恨生眼中寒光愈盛:“带她进来!” “是你?!” “皇后娘娘真的有些惊讶!”她扬起倔强的脸,竭声指控:“你早该想到的,在我的大婚之夜,你睡在他的怀里时你就该想到的,你们卿卿我我时你也该想到的!知道吗,你离开后,他夜夜喝醉,声声唤着是你,他的王妃云端!我真的以为我的真心能够感动他,我错了,他从不让我进他的房间,因为那里有着你和他温存的回忆!” 塔依丹眼泪潸然而下,她无法替代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却仍夺走了他的心! 她错了,真的错了,萧梓云本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 “舒碧薇,你到底要勾惹几个男人?”周恨生冷声质问,凌厉的眸直盯着她的肚子:“你和周紫川到底有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那晚在清水庵,你们有没有——” 舒碧薇轻吸口气,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她已不想再去辩解,她淡淡一笑,一切都已不重要了,她的心死了:“不是皇上的孩子!” 他踉跄的往后退,他到底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只要她告诉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次,是他的孩子,他相信她,他相信的! “娘娘!你说清楚啊!”杨银急得直跺脚。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舒碧薇深吸口气笑了,看着杨银:“你跟不跟我走?” “娘娘,你要去哪?” “杨银莫非以为皇上还要留我在宫中,生下别的男子的孩子?” 周恨生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吗?” “今日我是一定要离开皇宫,皇上若要杀我请随便!”她决绝迈步就走,她绝不会再回皇宫,绝不会! 王德见两人头也不回的出了兰心苑,心下一阵烦乱:“皇上——” 两人穿过一道道宫门,直往皇宫正门而去。 “娘娘,杨银,你们这是干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闻讯而来的辛卫寒和马虎四人。 她停住脚步,强忍眼中的灼热,环顾一眼:“这堂皇的皇宫没什么可留恋的!我不想再留在皇宫!” “碧薇你确定?” 她坚定的点点头,她真的死心了。 辛卫寒笑笑,定声道:“我跟你走!” “我们四人愿追随夫人!”马虎四人齐齐说道。 舒碧薇微微一笑,今日就算她死在这里,她也该无憾了,有如此情深意重的人!望着近前的皇宫正门,有上百侍卫护守,她自嘲一笑:“我没有令牌!” 辛卫寒和杨银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闯!” 马虎四人提提衣袖,扬扬手中的大刀,粗声道:“杀出去!” 周恨生望着她决绝的背影:舒碧薇,你就铁定朕不敢杀你吗?说走就走,完全不愿去解释、不愿去辩白,你怎能做到如此狠绝? 陆轩和王德直冒冷汗,以如此阵势看来,她是下定决心闯出宫了。她的生或死就在他一句话。两人不觉看向他,他真的忍心吗?真的下得了手么? 侍卫见几人直直往宫门走来,凛然不惧的阵势,暗吸口气,他们莫非是要闯宫?领头的侍卫微握拳,迎了上去,沉声道:“出入宫门,请出示令牌凭证!” 王豹粗喝:“什么令牌凭证,让开!” 侍卫愣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没有令牌,任何人都不能私自出宫!” “老子要出宫,你们还拦得住我不成?”马虎冷哼一声。 “闪开!”雷汉、赵鹰扬扬手中的刀,大喝。 侍卫见几个彪形大汉,满脸煞气,都有些颤颤。领头的侍卫挺直腰板,暗下壮了壮胆,重复道:“没有令牌,任何人都不能私自出宫!” 舒碧薇轻哼一声,悠然的说道:“你是想找死?” 侍卫无一不愣在那里,她的声音很好听,却又充满威胁。领头侍卫目光在几人脸上流转,目光落在她身上,无须多想,已知道她是何身份,她定是皇后无疑,只是这般阵势又是为何?他干咳一声:“皇后娘娘,请恕罪,没有令牌,不能——” 舒碧薇冷冷的打断他:“我不是皇后,让开!” 他咽咽口水,无论她是不是皇后,他唯一能肯定,绝对不能碰她,只是没有令牌任何人都不得出宫,顿时为难起来。 舒碧薇冷冷一笑,翩然走过他身边,直冲宫门。 “拦下!” 领头侍卫刚下令,辛卫寒已拔刀朝他袭去,杨银几人也不示弱,齐齐将她护在中间,往外杀去。 周恨生紧紧绷着脸,当日在陵江边的彻骨心痛又涌了上来,几乎是疾步到达她的身边,无视神色各异诸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舒碧薇,你真的要这样对朕吗?” 舒碧薇缓缓对上他的眸,眼神如寒冰一样冷,寒声道:“当初你就不该从周紫川或萧梓云那里抢了我!如果可以让我自己选择,我会选择周紫川、会选择萧梓云,都绝不会是你!” “舒碧薇!” “要么放我出宫,要么杀了我和我的孩子,都很简单。随皇上高兴!”说完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辛卫寒几人互望了一下,满眼戒备往后退跟在舒碧薇后面。 周恨生紧握双拳,侍卫严阵以待,但那句话却说不出口,他怎能让自己再逼死她一次啊? 辛卫寒、杨银、马虎四人,她选的人—— 周紫川一手重重拍在桌上,王德打了一个寒颤,敢拍皇上桌子的他还是第一个,他绷紧身子,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挡在即将爆发战火的两人之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何你总不相信她?你现在还不清楚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吗?” 周恨生苦笑不语,哀伤的看着他:“朕想相信她,可是,因为有你,朕难于去相信她!她甚至不想去否认和你的关系,她——” “够了!”他几乎是狂吼一声,冷冷一笑:“你很可悲,其实你一直只在乎你的子嗣,你从未真心待她,又何必装作如此情深呢?我绝不会让她再回到你身边,绝不会,她是我的!那孩子不会属于你,永远不属于你!” “她是你皇嫂,孩子是朕的!” 遽然的厉声反驳让他更是嘲弄的眯起眼:“皇兄,我真的愈来愈不了解你了!不,她不是我的皇嫂,她只是我的女人而已,被皇兄抢走的我的女人,即便你得到她的人又如何,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心!哦,我真是该死,皇兄从来不在乎是否得到她的心的,皇兄只想要那孩子对吗?只是,不妨与皇兄说句实话,我和她远比皇兄所想的要更不简单,我得到了她的心,也得到了她的人!” 周紫川甩袖就走,怎么会还对他抱有一丝成全的想法,不该进宫的,直接去找她,带她离开就好! “周紫川——”周恨生紧攥拳,沉声唤住他,凛然站起身,直盯着他笔直的后背,眸底有一丝迷惘,他们是兄弟,如今怎会为一个女子折腾成这般?见那顿住的身子终于缓缓折转身,他深吸口气,疏离的拉开两人的关系:“周紫川,或是如你所说,朕在乎的只有子嗣,但她亦是朕不愿割舍的!但她若不愿痛苦的困锁在朕的身边,朕可以给她一个机会,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她亲口说愿意跟随你,朕放手,随你们远走高飞,但孩子,必须留下!但是她若选择的是朕,你痛痛快快放手,从此她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你必须离开京都,无征召不能回京!” 他怔愕,久久,才漠然吐出一句:“皇兄真的很卑鄙!” 即便她真的愿意跟随自己,但那留下的孩子会是她致命的痛,在孩子和自己之间,若要逼她做出一个选择,对她又是怎样的一个残忍? “皇兄又如何确定孩子不是我的呢?” 同样质问的更加无情,周恨生眼沉了沉:“周紫川,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怕什么,你怕她不会选择你?她还活着,却没告诉你;她回京了,又没去找你!你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的脸倏然僵硬,眼角游移了好一番计较:“皇兄可当真?” “绝无戏言!” 当瞩目的两个男子齐齐出现在小宅,辛卫寒等人大气不敢喘一个,震慑而来的威势,无人敢去挑战。 沉寂了片刻,辛卫寒含糊的出声:“碧薇去置办些物品,很快回来!” 他静静的坐着,他也静静坐着,一样凛然,一样森寒,默然而坐。 说的是很快,直至黄昏,也没再见她的影子,待辛卫寒自圆其说道:“她们一定去楼外楼了!” 话音刚落,两人在同一瞬起身,对看了一眼,双双迈步而去。 未如两人所愿,楼外楼同样未寻得她,直至入夜,她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同陪护她身边的杨银和马虎,皆没有任何影踪。 空荡的大街,夜色深深弥漫,与此同时,迅速蔓延的是浓浓的恐惧,察觉不对劲的辛卫寒再也顾不上他们,唤上王豹三人四处寻找。 周紫川紧攥双拳,碧薇,你这是在哪?或者这又是你的脱身之计?别再一次连我一起骗!这一次我会带着你远走高飞,去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我只想有你在身边,无论晨起日落,无论富贵贫穷,有你就好! “什么?碧薇不见了!”舒翎羽手中的茶杯砰然坠地。 水烟烟着急的点点头:“我也是刚知道的,那小宅和楼外楼现在都已经闹翻了天了!” “碧薇好端端的,怎么出宫呢?又怎会——”刚疑惑着,听得阵喧哗,噔噔闯进几个便装侍卫,领头的正是陆轩,她暗吃一惊。 “请雅妃娘娘回宫!” 舒翎羽先是一怔,然后沉下脸来,愠怒的责问:“你是何意思?” “请雅妃娘娘回宫!”陆轩不徐不疾的重复了一句。 她微蹙眉,如当初陆轩到清水庵护送她到皇宫一样,这次依然是他,进宫的还是她,只是,全不一样,比当时更为殇然! 雅妃?!他失神的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原来你一直隐藏自己是因为你如此的身份,这个身份来得太令他难以接受! “公子!”疏香悄然立在他身后,低低的唤了声。 南宫剑敛起复杂的神情,回眸朝她一笑:“疏香,今日陪我好好喝一杯吧!” “疏香遵命!” 深夜沉静,却有着不寻常的躁动,她看着他,苦涩一笑,与他之间仿似又多了几许的陌生,或许是一直都那样的陌生,他是帝王,任何人都亲近不了! “舒碧薇在哪?” “碧薇不是回宫了么?她不在皇宫还会在哪呢?”她凉凉的回道,这一路回宫,她也多少从陆轩口中挖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目光渐渐凝聚成哀怨,冷冷道:“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我绝不会让碧薇再进宫。绝不会!” “有你在这里,朕不怕她不回来!” “皇上把我带进宫就是因为如此?”原来是这样,她眼神晦暗无比,募地又莞尔一笑:“皇上是如何知道我在流鸢阁的?” “你们确实聪明,辛大娘未必有你们激灵!”他危险的欺近她,厉声逼问:“她在哪里?” 舒翎羽悲戚的摇摇头,她不知道碧薇在哪里,真的不知道:“如果碧薇有什么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127章 心若不在其六 周恨生心紧紧揪痛,他已经后悔了,与周紫川谈好条件其实只为要再次强迫她回宫,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不到一日,她却再次失去了影踪。 她默默看着他,异常平静的问道:“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凝视着那张俏丽的脸,她不知该是同情还是厌恶,冷冷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塔依丹惨然的抱着双膝:“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无法忍受他眼里只有她!” “萧梓云已经放手了不是吗?你为何不给他时间?” 放手,她冷冷一笑:“知道吗?他让你们离开不是因为他放弃,而是要保护你们,保护她!就算给他再多时间,他也忘不了他的云端,忘不了舒碧薇!他说不论多少年后,他最爱的女人还是舒碧薇!”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若王妃使些阴谋诡计的话,会适得其反的。如今的你把自己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是你自己亲手把碧薇送到了萧梓云的怀里,这次萧梓云再也不会放手了!” 塔依丹恍然的摇摇头,她不过是想要报复她而已:“他,他不会的——” “你怎么还不明白?”舒翎羽苦笑摇摇头:“我只想知道,这是你自己单纯的报复,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做的!” 塔依丹脸上挂着两行泪,不解的看着她:“我只是想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而已!” 她无奈的闭上双眸:“最痛苦的会是你自己,而你,全然不知道你挑起的是怎样的争端!萧梓云曾说过,他只给碧薇一次机会,下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他会不惜一切把碧薇带在身边!” 不惜一切啊! 碧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舒翎羽烦乱不已,瞥见远远而来的两人,她急急趋前:“怎样?有没有碧薇的消息?” 周恨生黯然摇摇头。 她忍住眼眶的灼热,斜起嘴就冲他嚷道:“你为何总是不愿去相信她?碧薇是怎样的人你真的一点不清楚么?你知道这半年来她是多么痛苦吗?怀着一个伤透她的心的男人的孩子,四处流落,强颜欢笑,你难道想都没想过吗?” 见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苏慕飞拉了拉她的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舒翎羽一把甩开他:“我要说,我就要说,你带给碧薇的永远只有痛苦,她在你身边何曾有过开怀大笑,你连如此简单的快乐都不能给她!萧梓云可以,他完全的包容她,完全的接受她,明知碧薇怀有你的骨肉,他一样如此珍惜她,至少碧薇在他身边笑得是如此舒心。从此,舒碧薇无论生或死都不再与你有关!你干干脆脆的放手,让她跟了周紫川或萧梓云,她已经再也受不起你的不信任了!” 舒翎羽扫了眼他铁青的脸,毫不畏惧继续道:“我不会再留在皇宫,也不劳皇上大驾找碧薇,我会去找她,然后带她离开,永远离开!” 周恨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声道:“朕不会让你离开的!” “放开我!” 苏慕飞揉揉额头,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呼了口气:“舒翎羽,如果你想她安然无事的话,你最好冷静下来!如今任何一个怀疑都会让她置于危险之中。” 周恨生放开她的手,定定道:“你待在宫中,哪里也不要去,不要相信任何人,朕不会让她有事的!” 话音落,人已疾步离去。 舒翎羽怔怔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慕飞叹了口气,温声劝道:“听他的好么,别添乱,你若想救舒碧薇,就安分点!” 他负手而立,心涩的望着荡着轻微涟漪的湖面,碧薇,对不起! 苏慕飞叹了口气,缓缓立在他身侧,淡淡说道:“也许不是你不信任舒碧薇,你是信不过自己,不相信她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为情所困,双眼最易蒙蔽,他是如此,周紫川何尝不是如此,自己也是那般! 久久,他淡淡问道:“你说是他么?” “能让三个人极短的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必是有很大的势力才能做到,不是他还能有谁呢?京都怕是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他要是敢碰她,朕会让他生不如死!” 苏慕飞呼了口气:“是你给了他这个机会,不是吗?他未必会伤害舒碧薇,他要对付的只有你,不是吗?以你心爱的女人来对付你,以你在乎的孩子来对付你,他可真是老谋深算哪!” “周紫川怎么样?” “发了疯的找人!”他摇摇头,抬眸定定看着那坚毅的侧脸:“若舒碧薇并没有失踪,她在你和周紫川之间做出了一个选择,你觉得你会选择谁?” 周恨生轻微眯起眼,毫不犹豫道:“她不敢选择周紫川!” 杜兰妍抿了口茶,心跳得有些快,看来连天都帮她,她还未动手,舒碧薇就出了宫,如今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舒碧薇,不是我狠心,你若永远消失了自是好!若不然,即便你再回宫,亦是逃不了一死!随即叹了口气,走了一个舒碧薇,来了一个舒翎羽! “兰妃娘娘!”蓝小曼两人走进水榭恭然行礼。 杜兰妍娇媚一笑:“正好,雅妃娘娘回宫,可想去拜见一下雅妃娘娘?” “娘娘做主就是!” 秦香阳敷衍笑笑,并不答话,宫中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快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昨日舒碧薇还是最为受宠的皇后,今日却已离宫下落不明,心不免有些遗憾。 舒翎羽看着姗姗而来的三人,有些一惊,想不到秦香阳和蓝小曼如此之快便在杜兰妍身边,这,她不会认为是巧合。她微皱眉,昔日的杜兰妍温柔无心机,今日是否如此?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碧薇已不再宫中了,就像是瑰丽的一场梦!她们的梦醒了! “雅妃!”杜兰妍轻唤。 “秦香阳蓝小曼参加雅妃娘娘!” 舒翎羽淡淡道,随意摆摆手:“兰妃不必客气,怕担不起兰妃这正礼!兰妃请便!” 她盈然福身,款款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人站在那里! 她黯然的坐在窗前,从那一方窗格望去,只见一片绿荫,这是一个小院,高阔疏朗的三间开间,院内四周藤萝攀绕,西侧只有一株桧柏,极是清幽,却并不是她所好,她困在这小院已整整两天。 那日出宫后,她携着杨银、马虎去置办些物什,不想在巷口突然出现十来个陌生男子,不一会功夫,他们便受制于人,只觉后颈一阵痛,她直接迷糊过去。醒来之时便是在这小院,杨银和马虎不知去处,唯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紫衣女子按时送些饭食过来,问也不答,甚是神秘。 “吱呀”一声,她侧眸循声望去,却不是那个送饭食的紫衣女子,而是—— 她错愕的站起身,疑惑的迎出去:“南宫公子?” 同样错愕的是南宫剑,他拧眉打量着她,只见她一身月牙色衣服,很是清雅的一个女子,似在何处见过一般,只是那脸庞横亘着一道疤痕,心头莫名升起一些疼惜,随即疑惑的挑眉:“你认识我?” 舒碧薇有些尴尬,手抚上肚子,微叹口气,淡淡道:“赫哲国一别,南宫公子别来无恙!” 淡淡声音让他猛然惊醒:“是你?你就是舒碧薇?” 竟然是她,舒翎羽身边的女子,三娘。舒翎羽、舒碧薇?他暗讥自己一下,当那日她的身份完全明白之际,他就该想到的,她是舒翎羽,而她,是舒碧薇! “你到底是谁?为何将我们掳来?杨银和马虎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噼里啪啦涌来的问题,南宫剑看着她愠怒的脸,嘴角撇开,扬起一丝笑:“你怎么有如此多问题?” “放我出去!” “饿了吗?”南宫剑不答反问,见她一脸哭笑不得,摇摇头,施施然返身而去。 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啊?她身子笨重,追了他几步怏然停下,当小院的门再次关上,她一阵凄然。 不多一会,几个紫衣女子鱼贯而入,佳肴摆满了一桌,她瞅着满桌的菜,傻愣的坐着。 “怎么,你担心有毒?本公子还不至于下毒害你!”南宫剑嗤笑道。 “你把杨银和马虎怎么了?” “只要你乖乖的,他们就会很好。你若不乖,本公子就不敢保证了。”他挑眉直盯着筷子,闷声道:“莫非要本公子喂你吃?” 她白了他一眼,怏怏的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折腾,她才不会轻易屈服呢! 待她终于放下筷子,南宫剑懒懒问道:“舒碧薇,舒翎羽?你们是姐妹?” “你怎么知道翎羽?”舒碧薇防备的瞪着他。 “我是流鸢阁的常客,岂能不认识流鸢阁的无心姑娘?或许你还不知道,她已经回宫了。” 舒碧薇一颤,这是怎么回事?谁泄露了她的行踪?忽又蹙眉盯着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为何舒翎羽从未提起过他? “你是周恨生的女人?” 迷惑不解中,她仍是极快的回了一声,很是坚定:“不是!” “不是的话,官兵会满城找你?” “你觉得他堂堂一国之君会让他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出宫吗?他不过是想杀我而已。” 南宫剑暧昧一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他若有心要杀你,你出得了皇宫么?周恨生也是性情中人,还没见他如此为一个女子这般折腾呢!你和周紫川又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她默然挤出一句,她和他从来就没有关系。 寂静的小院,她了然无趣,慢慢踱到床边,小心翼翼的躺了下来,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白色的幔帐,一阵黯然。已经四天了,她在这里四天了,所见之地不过这小院之广,除了送饭食的紫衣女子,到小院中来的唯有那南宫剑。但南宫剑口风却又是极其的严,除了他想让她知道的,其他一句都不愿施舍给她。 手又不觉的抚上肚子,里面的那个也似乖巧了许多,不再闹着踢她,这是让她又喜又忧的存在啊!他,如他所说,在他心中,她压根不值得相信,他从来都没有信过她!翎羽,你进宫了,他会因我而迁怒你吗?南宫剑,又是何人?为何要将她掳到这里? 南宫剑轻步进了房,凝视着闭着双眸似已睡去的她,眼角挂着一滴晶莹,她是周恨生的女人,凤秦王朝的皇后,却完全没有那高高在上的矜持,浑身极是清淡,让人喜欢亲近。 舒碧薇,你是一个棋子,对付周恨生的棋子!只是,这其中,令他颇为不解,如她所说,周恨生不可能会允许他的女人挺着肚子出宫的。眼中精光一闪,莫非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那会是何人的?周紫川? “我要见杨银、马虎!”微睁开眼,见南宫剑正垂头坐在床前沉思,舒碧薇倏的开口。 南宫剑微微吓了一跳,淡淡扫了她一眼,站起身:“不许!” 她撑着身子坐起,愤愤的盯着他,声音有些嘶哑:“你是不是杀了他们?” “没有!” “求你,让我见他们,我只是想见见他们而已!我会乖乖的,只要他们都安好!” 声音越来越委屈,他深吸口气,这个女人,挺能磨人。 “三娘——”杨银一见她,兴奋的握住她的胳膊左右上下看着:“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啊?谁若敢欺负你,我——” 她恶狠狠的盯着舒碧薇身后的南宫剑,若非苦于受制,她定然与他拼上一拼。 “夫人!”马虎唤了声,随即又沉重的叹了口气。 舒碧薇咬咬唇,转身正色的朝南宫剑道:“我要跟他们在一起!” 眸光坚定得熠熠生辉,南宫剑捂嘴干咳一声,冷冷道:“不许!走吧!” “你——”杨银正想破口大骂,马虎拉住了她,使了一个眼色,这个男子绝对是不好惹的,他们在他手里不打紧,可是她在他手里啊,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的! 第128章 千古伤心其一 舒碧薇愤怒的瞪了他一眼,但见到他们安然无恙她也放心了些,忧心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小心点!” 她一声不吭的跟在南宫剑身后,南宫剑皱了皱眉,停住脚步看着面无表情的她,闷声道:“怎么?不是让你见了他们一面吗?还给本公子摆出这副臭脸色!” “南宫公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而且吝啬着呢!”舒碧薇头一扬,没好气的回击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南宫剑睨向她的肚子,挑衅十足:“你告诉我孩子是谁的?我就告诉你为何将你掳到这里!” 舒碧薇高高的扬起下巴:“我的孩子!” 他有些无奈,微摇摇头:“舒碧薇,孩子是周恨生还是周紫川的?” 她眯起眼,想了一会,莞尔一笑:“我说了你会信吗?” 南宫剑皱眉,缓缓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 他彻底无言以对,闷哼一声。 舒碧薇微蹙起秀眉,暗忖:他将他们困在此处到底目的何在?已经过去好一些天了,翎羽不见她,一定会找他的,还有辛大哥、王豹他们,不会让她就这样消失了的!只是,这到底是何地方,为何不见任何动静? 想着,她快步追上他,嗫嚅道:“别把我一直关在小院,凭我这身子,又逃不出去,而且杨银和马虎还被你关了起来呢!” 南宫剑回头打量着她好一会,琢磨着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挤出好看的淡笑,指指肚子:“就算我想逃,我能不顾着这个么?” 似觉得她说得有些理,或碍于她的磨人,只怕她会不依不饶,南宫剑点点头,斜斜的勾起唇畔:“不如,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在两个时辰内找到出口,本公子放了你,也放了你那两个护卫,如何?” “此话当真?” “君子之言!” “你若是真君子,怎地还会将我掳来?”她没去瞧南宫剑的难看脸色,虽然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即便最终不能离开,她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未如她所愿,她绕了好一圈,竟似在迷雾之中,总也出不去,令她晕头转向,没好气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是什么地方?”南宫剑双手抱胸,好笑的看着她。 舒碧薇微抿唇,环顾下四周:“这里的布置有些奇特,想是精心安排的,出去不易,进来定是更难!这到底是何地?” “望月山庄!” “望月?”低吟着便抬眸望向天际,只有一片湛蓝,她微微一笑:“望月,花暗香,月影长!南宫公子的望月山庄可真来得有诗意啊!” 南宫剑不做声色的看着左右环顾的她,脸色未有一丝的惧意,沉沉道:“你不怕本公子告诉你这处地方,会杀了你?” “你要杀我的话早就杀了,何必留我到现在呢?况且你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人!” “哦?!”他扬眉,头往后倾了倾:“你如何断定本公子不是那种人?” 舒碧薇微耸耸肩,不置可否:“你若是的话,当初在赫哲国的时候,你就不会出手帮我们了!” “当日不过是手痒而已!但今日不同,你已知道望月山庄,一旦你活着出去,望月山庄便会暴露,本公子非杀你不可!” 舒碧薇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并不应他,直接低头穿过一弯拱石门,不觉又是阵惊叹,这山庄的设计倒还真是奇妙啊! 南宫剑摇摇头,跟上她,却见她突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幽幽道:“我饿了!” 他哭笑不得,干咳一声:“回偏院!” “我要吃楼外楼大厨做的菜!” 南宫剑拧紧双眉,怎么这个女人如此得寸进尺! 舒碧薇略带委屈的看着他:“你望月山庄的大厨确实不怎么样!莫非你这望月山庄不是在京都?你不知道楼外楼?” “皇后娘娘就将就些吧!”南宫剑闷哼一声,甩袖而去。 舒碧薇恨恨的望着他的背影,他的戒心还真重! 周紫川手指拂过琴弦,琴声呜咽而起,他重重呼了口气,碧薇,你可知道,当日你在帘后抚琴时,我脑中纠缠的都是你啊!你还活着,为何没告诉我;你回京了,又为何不来找我? “爷!”董观急急进了天星谷。 “是不是有消息了?”周紫川抱着一丝希望急急问道。 董观摇摇头:“她还没有消息!只是宫里传来一些消息!” 未得她的消息,周紫川黯然坐下:“宫里有何消息?” 他低下头,嗫嚅道:“皇上已经废了她的皇后封号,说是德行不检。” 废后?德行不检?这是多大的侮辱!?周紫川微握拳,他这番举动绝不会是毫无意义,更不可能是恼她,不然他也不会想要碧薇在他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他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 周紫川独坐琴案前,晃了晃头,初有赫哲国塔依丹进宫,后是碧薇和他闹翻愤而出宫,而出宫不到一日竟不知所踪,完全寻不到任何踪迹,一切来得太不寻常。 “董观,你继续详查,务必找到她!” 董观应声告退,按他的令吩咐下去,沉吟稍许,择道去了另一处府邸,是王冰燕所在的府邸,直接求见王冰燕。 听他说来,王冰燕蓦的站直身子,一副警惕的样子:“董观,你是何意思?” “属下并未将冰燕姑娘进宫之事禀报于王爷,属下只想问一句,皇后娘娘之事是否与您有关?” 她暗咬唇,揪了揪衣裳:“皇后娘娘之事怎会与我有关?” “冰燕姑娘,您知道王爷的脾气——” “我只是进宫求皇后娘娘见一见睿哥哥,求她劝劝他!这也有错吗?”凤目顿时盈盈,自舒碧薇不见踪影,他完全不顾忌世人的眼光,大张旗鼓的找她,大婚之期将至,可他除了找舒碧薇眼中再无他人! 董观叹了口气,微垂下头:“冰燕姑娘,此事与您若无关系便好,一旦王爷得知,只怕与您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他真的找到舒碧薇——”她自嘲的消息,侧开脸拭去眼角的泪:“如今舒碧薇已不是皇后,是不是他会迎娶舒碧薇为妃?” 这些他都不知道,都不能确定,但只要涉及到舒碧薇,王爷就会很乱,会很痛,会那样不顾一切!他突然后悔,当初舒碧薇和王爷在清水庵相逢之时为何自己要拆散他们,若送他们远走高飞,所有的这些便不会再发生了! “冰燕姑娘,别做让王爷难过的事!”他做过,便知王爷的煎熬,自己亦深深体会到在愧疚中折磨的难受,自那,他决定,不论王爷做出怎样的选择,他一如既往的支持,绝不有他意! 赵文摇摇头,抬步下了楼,这十来日,周紫川几乎把楼外楼的天星谷当做瑞王府的驻地,他若不是在找舒碧薇,便是在天星谷! 他是瑞王,瑞王爷啊!赵文暗暗叹了口气!这些纠葛到底缘于何时呢?为周为利,因爱因恨,谁能看穿? 已是午后,大堂中食客寥寥无几,辛大娘呆呆的坐在角落,他摇头叹了口气,出声安慰:“辛大娘,您就别担心了,大掌柜冰雪聪明,不会有事的!” 辛大娘抽着鼻子,抹了一把泪:“夫人临终前让我把碧薇送到清水庵,让我不要让她进宫,让我照顾她,如今万一碧薇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和夫人啊!” “辛大娘,辛捕头和王豹他们一定会找到大掌柜的!” “老爷、夫人,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护好碧薇,谢家就只剩碧薇了,绝不能让谢家的血脉就此断了啊!” 赵文微皱眉头:“谢家?大掌柜不是姓舒吗?” “夫人临终前执意送她到清水庵,后来碧薇和翎羽姑娘结拜姐妹,就改姓了舒!” “不知大掌柜府上是?” “就是当年的尚书谢长清大人!她本谢!” 谢长清、谢碧薇——,赵文一怔,久久不能语,这是上天怎样的一个戏弄啊! “赫哲国那边动起来了,萧梓云、萧笙天正在暗中调兵!”苏慕飞看着他无神采的脸,淡淡说道。 “该死的萧梓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是觉得攻我凤秦王朝的萧梓云该死,还是觉得要抢舒碧薇的萧梓云该死?”苏慕飞调侃的看着他,无惧他阴森的脸色:“已经十多天了,萧梓云必是已经知道京都所发生的事,他若进兵,第一个要的恐怕就是舒碧薇!” “他敢!?”! “依萧梓云的王妃塔依丹所言,这是必然的!萧笙天是野心,萧梓云是私心!”苏慕飞顿了一下,幽幽道:“怕得就是他会借萧梓云、萧笙天进兵之际动手!” “朕不会让他得逞的!” “周紫川整日守在楼外楼,他的人几乎把京都翻了个遍,依然未有停手的打算!” 周恨生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吧,去楼外楼!” “皇上可已深思熟虑?” “有些事迟早都要面对的!萧梓云已经够麻烦了,朕不想周紫川再横插一脚,若周紫川找到她,定会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的!如今情势紧张,若有一个差池,怕会伤了她!” 苏慕飞无奈摇摇头:“舒碧薇究竟给你们下了什么蛊?过几天就是十五,他的大婚了,你觉得他会——” “只有他才知道,不是吗?” “他现在未必会见你,不如我先去跟他说说吧!”苏慕飞起身,无奈摇摇头:“但愿我的话他听得进去!” 周恨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苏慕飞告退而去,沿着湖畔缓缓而行,他与周恨生兄弟几人也算有十几年的情谊,如今的周恨生和周紫川却让他有些迷惑,兄弟手足,何至于因一个女子闹成这般!当一抹雅白映入眼帘,他顿了下,想转身离去终又迈步走向她:“想不到雅妃娘娘还能有如此兴致在此赏湖啊!” 舒翎羽眼神落在粼粼湖面,有些落寞:“我能怎么样呢?你和他在商计着什么却不让我知道!” “他是为你好!”苏慕飞淡淡说道。 “那他怎么不为碧薇想一下?” 苏慕飞微闭了下眼,为何女人都如此爱咄咄逼人:“当一个男人知道他心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时候,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打击吗?” “那不该是理由!” “你不妨站在他的位置想想。他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他对舒碧薇的宠爱相信你比我还能看得清,他不过是一下难于想通而已,想不到被人乘虚而入。” “乘虚而入?被谁乘虚而入?” “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一个野心膨胀的人!雅妃且稍安勿躁吧,莫再责怨,也莫太执着!”话音落,人亦走远。 舒翎羽叹了口气,执着,塔依丹就是太执着了,一个女子太执着了不是件好事,而一个男人太疯狂了也不是件好事。 舒碧薇瞅了眼桌上的美食,闻了闻,牵出淡淡笑意:“楼外楼的?” “你不是说本公子望月山庄的大厨不怎么样么?这可是你爱吃的?” 舒碧薇暗咬牙:这可不是她本意,乃想借着楼外楼传递一些消息,岂料他几乎把楼外楼所有的名菜都要了来! “还不吃?”南宫剑皱眉看着她,闷声道。 “南宫公子不一起尝尝楼外楼的美食吗?” 南宫剑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楼外楼的大厨确实是有些特别,做的菜味道极合他的口味。 “南宫公子,楼外楼的美食可合您的口味?”舒碧薇笑着看着他。 南宫剑有些尴尬,闷哼一声:“快点吃!” 舒碧薇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幽幽的吃了起来,慢嚼了一下,她淡淡道:“下次记得要炖碗汤,我肚子里的可不是好打发的!南宫公子囚困我不打紧,但可不能委屈了我这孩子!” “没有下次了!”南宫剑差点被噎住,他真是疯了,才会去楼外楼。 她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反正当前的她要保住自己,也绝不能委屈了肚子里的这个! 南宫剑怏怏的看着她,得寸进尺却仍若无其事,不觉暗哼一声,难怪周紫川会发了疯的找她,她确实有让男人疯狂的本事。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周紫川一直待在楼外楼,楼外楼的大掌柜不知去向—— 他微皱眉,吐出一句话:“你是楼外楼的大掌柜?” 舒碧薇不答,继续吃着,在他没抢了她的大掌柜之前是的。 “在楼外楼弹琴的是你?” 她埋头苦吃,不理他。 南宫剑暗笑自己,原来她就是楼外楼的大掌柜,这些天,他一直纠结与她与周恨生、周紫川的关系,却忘了那几个人,应天府捕头、彪形大汉,他们是楼外楼的人哪!她不露面,自是因为她与周恨生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如此简单的事实竟被他忽略了,只是为何她们在赫哲国亦是不露真面目呢? 见她满足的轻舔嘴唇,他微叹了口气,干咳一声,吞吐道:“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舒碧薇睁大眼眸盯着他,这不像是他的为人:“南宫公子有话直说就是!” “周恨生已经下旨废后。” “哦!”她淡淡应了声,一点都不惊讶,这皇后来得是莫名其妙,去了反而心安理得! 南宫剑奇怪的看着她:“你不生气?” “莫非南宫公子觉得我是当皇后的料?我没那个命!” 南宫剑脸一黑,怎么这其中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了啊! 第129章 千古伤心其二 南宫剑看着她那无一点微尘的眼眸,眼中的光亮让他有些不自在:“你想要什么?” 一大早他出去找了把琴,想听她抚琴,她却铮铮有声的非要他答应一件事她才抚琴。 舒碧薇柔柔的看着他:“放了杨银和马虎!” “我不能放了他们!” 她暗翻一个白眼,睨了那琴一眼,别开眼:“南宫公子的琴尊贵无比,还是若南宫公子想听曲的话,不妨到流鸢阁,听说流鸢阁的姑娘琴技可真是出神入化呢!” “你——”南宫剑牙齿咯咯了一下,她不是一般的能折磨人,恃着他不敢拿怎样,一再得寸进尺,久久,他长长的呼了口气,微握拳:“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舒碧薇幽幽往后躺:“我很想相信南宫公子,但是,哎!” “本公子向来说话算话!”他咬牙切齿。 她眯眼偷瞄了他一眼,怀疑的问道:“南宫公子说话算话?” 南宫剑点点头,募地回过神来,她自是知道他不会放了他们,她要的不过是他的保证而已,嘴角不觉微上扬,这个女人—— 舒碧薇有些费劲的从躺椅上起身,缓缓坐在琴案前:“难得公子如此喜欢,且为公子抚一曲。” 清扬的琴声穿透他的耳际,如他所要求,正是当日他在楼外楼听到的那曲,他闭上眼睛,一种宁静祥和的美妙渐渐将他包围。不知为何,他喜欢这首曲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想不透,唯有放任自己,让思绪驰骋,如漫步于幽静的竹林之中,空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一片清谧—— “铮”琴声戛然而止,他募地睁开眼,只见她手抚上肚子:“怎么了?” “踢得很凶——” 南宫剑吞吞口水,扶她躺好,见她稍稍缓和的表情,不觉松了口气:“先歇着吧!” “从来没这么凶的,就像在决斗似的!” 决斗?南宫剑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干咳一声:“我去叫大夫来看看!” 只一会儿功夫,南宫剑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进了园中,见舒碧薇询问的眼神,他淡淡道:“她望月山庄的柳大夫,一直住在山庄中!” 扶她坐好,柳大夫示意她将手臂放在脉枕上,右手三指搭在她的寸、关、尺上,仔细地号起脉来。 见柳大夫不时的皱眉,南宫剑有些急了:“柳大夫,怎么样?” 柳南摇摇头,牵过她的另一只手号起来,良久,她喃喃道:“奇怪!奇怪——” “大夫,为何奇怪?”舒碧薇见她表情,有些不解。 “脉象有些奇特,时而急,时而缓。”柳南顿了一下,盯着她好一会儿:“夫人可曾让人把过脉?” 舒碧薇摇摇头,肚子里的活蹦乱踢的,精神着,怎会无缘无故找大夫呢?刚还在决斗呢!是南宫剑小题大做而已。 柳南略沉思了一下,温声道:“脉象虽奇了点,但却是无碍,夫人需好些休养,不可劳动心神,老身回去再找找些医书瞧瞧!” 南宫剑闷哼:“你这大夫怎么当的!” “要不你给她看?!”柳南尖锐的回了一句,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撤了脉枕:“夫人好些歇息,明日老身再为夫人号脉!” “料也无妨,有劳柳大夫了。” 南宫剑手抚上额头,才发觉额际渗着密密的汗珠,他终于发觉把这个女人留在望月山庄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竟开始紧张起她来了。 舒碧薇瞥瞥在一旁坐着的紫武,嘴角扬起一丝笑,只要南宫剑不在的时候,紫武就陪着她,或者说盯着她。她叹了口气:“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紫武被口水呛了一口,猛的咳嗽起来。 舒碧薇有些好笑,莫不成她觉得没人看得出?舒翎羽可是整天一副男装打扮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岂能看不出?她被脑中闪过得想法吓了一跳:“南宫剑不知道你是女的?” “夫人——”紫武微握拳:“夫人,紫武本就是男子!” 她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余光扫向她:“你不说就罢了,等你家公子回来,不妨让他问问!” “夫人,不可!”紫武急急的站了起来。 “要我不告诉南宫公子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一件事如何?” 紫武微皱眉,犹豫了一下:“只要紫武知道的就必尽言!” “你家公子为何把我困在这望月山庄,不会是让我在这里安养吧?”她很好奇,已经在望月山庄待了半个多月了,她还搞不懂为何在这里,也不明白南宫剑想拿她怎么办。 “这——”紫武脸色有些难看,她摆明是引自己上钩。 “嗯?!”舒碧薇侧身直盯着她。 “公子只是奉命守住夫人而已,其余紫武并不清楚!” 她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但见紫武并无闪烁其词,躲避她的目光,想来她也必是不清楚了。她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她怎地又被困在望月山庄了?如今她无能无力,她什么也不再想,只要能保住孩子她已心满意足了! 只是—— 一早,她极快了收拾了一下,直出偏院找南宫剑,他起的也早,独在园中饮酒。舒碧薇犹豫了一下,没去追问他是长夜延续的酒意抑或是今日的伊始,只缓缓走到他身边:“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近乎乞求,南宫剑疑惑的抬眸看着她:“这是为何?” “今日十五,周紫川大婚!” 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无情道:“周紫川大婚与你何干?” “我只看一眼,我绝不逃走的,看一眼就行。”她急急保证道,他大婚确实与她无关,但她就是再也待不住,只想为她的成全再圆满的收尾! “萧梓云和你们什么关系?” 舒碧薇干笑两声:“他是赫哲国三王子,我们哪和他有关系啊?” 南宫剑不打哈哈,直接将当日江都城之事道来:“是你还是舒翎羽和他有关系?” “原来是你!”怪不得当初她们会落入萧梓云手中,竟是他在暗中捣鬼,她咬牙切齿,愤怒的瞪起眼。 南宫剑挑挑眉,幽然抿了口酒,威胁道:“你告诉本公子,本公子就带你出去!” 犹豫了一下,她方道:“他救过我!” “就这么简单?”那日的情形怕没这般简单,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一个嘀咕:“孩子是萧梓云的?” 舒碧薇暗翻一个白眼,深吸口气:“让我出去!” “回房歇着去!” “你答应我的!”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不会有大婚了。” “这是为何?” “周紫川一直在找你!” 舒碧薇彻底愣住,周紫川,你这是何苦呢?我真的值得你如此做吗?为何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何你对自己如此残忍? 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那又如何?只是我不由自主啊…… 南宫剑望着她落寞而去的背影,微叹了口气,她长得倒不是美艳,但偏偏能让男人心动,她的身上浸染着一种清淡的气息,和舒翎羽一般。想起她,他苦涩一笑,听说现在的他很宠雅妃,帝王无情,或许早已忘了舒碧薇了。 这个舒碧薇,她是敌手的女人,对她该是冷眼相待的,怎感觉越来越不一样了呢? 萧梓云率十万大军攻凤秦王朝!听到此消息,手中的针线滑落在地,舒碧薇不解回眸看着他:“他为何要攻打凤秦王朝?” 南宫剑挑眉,眯眼笑笑:“曾经以为萧梓云和萧笙天一样野心勃勃,不服输,如今看来,只怕有一个更好的理由。” “是何理由?” “你!萧笙天本来有意夺我凤秦王朝,萧梓云怕是只为你。” 舒碧薇怔怔的看着他:“他怎么会?他,他——” “你说呢?”南宫剑定步走到她面前,直盯着她:“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碧薇想听不?” 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见他甚是漠然的脸,她绝不会认为是好消息:“是何消息?” “周紫川今日一早已领兵前往边境抵御赫哲国大军。”见她恍然出神,南宫剑叹了口气,摇摇头:“孰输孰赢,确实是个问题!萧梓云抑或是周紫川?” 见她绷紧脸腾的站起身往外走,南宫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舒碧薇张口就嚷道:“我不能让他们开战,不能!” 南宫剑冷笑一声:“只怕你已无能无力,赫哲国和凤秦王朝这一战必不可免,即便你追上周紫川,他也绝不会折兵而返!” 她甩开他的手,冷声质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萧梓云会攻打凤秦王朝,是不是也是你捣的鬼?不然,你又为何出现在赫哲国?” 他并不辩解,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不管他们因何而战,这是我的机会,我只知道,接下去的将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 “机会?周紫川率兵出征是你的机会?”舒碧薇一怔,不知如何才挤出自己的声音:“你是要谋反?趁京都兵力匮乏之时谋反?” 南宫剑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想不到从她嘴里说出的两个字竟让他觉得如此难受,他叹了口气:“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别离开望月山庄!” 舒碧薇攥攥手,紧张的追寻着他的目光:“为何要谋反?” “我只做我要做的事!” 舒碧薇苦笑,不断的摇着头:“原来你想要的是天下,你将我掳来又是为何?你是要威胁谁?是要威胁周恨生?” “舒碧薇,我不会拿你威胁谁,如今京都兵力空虚,我的人不消一刻就能直取皇宫,夺得皇周轻而易举!” “你现在就要攻进皇宫?” 他点点头,眸底溢出耀眼的光芒:“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会放过!” “那翎羽怎么办?”他又怎么办?全身一阵恶寒,想到即将拉开的血战,心奇冷如冰。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天下对于你来说竟是如此重要吗?” “你不会明白的!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你好好歇着吧!等我回来!” 如寻常人家,他只是出去打猎,只是叮嘱她好好在家等着他满载而归,她望着南宫剑坚决离去的背影,殇然无比! “紫武,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吗?他要的是天下!”她黯然的伏在躺椅上,她无能为力,离不开,劝不了!从来没有如此的无能无力! “夫人,我——”紫武见她的表情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你为何不跟他一起去皇宫?” “公子让我留下来保护你!”紫武一丝不苟的说道。 “在他的望月山庄还需要保护么?” 紫武嗫嚅道:“夫人有所不知,公子很多时候所做的事并不是他乐意做的!” 她无助的闭上眼眸,她不了解他,虽然这些日子,他常常待在她身边,他却把自己隐藏的很深很深! “夫人,你别想那么多了!柳大夫说你不要劳动心神,夫人安心歇着就是!” “我如何能安心?”舒碧薇苦笑,现在的她又能怎么办呢?恐惧渐渐漫上她肌肤,如同坠入黑夜中找不到一丝光亮。 周紫川领兵迎战,不管萧梓云于她如何,她都不想他们任何一个有事,更不想看到上万将士浴血沙场!而南宫剑,既能趁此机会,那是不是意味着已蓄谋已久,而他,是否已探得南宫剑之野心?舒翎羽、还有早他遣到周琦身边的妙心,她们是否在皇宫,会不会—— 越想越乱,她再也坐不下,焦躁的起身,正欲启唇问紫武,忽隐约听见一阵喊杀声,疑惑的皱起眉:“紫武,去看看是如何一回事?” 紫武暗吃了一惊,望月山庄的布置和护卫她是知道的,绝不会有这般异常,她有些急,却还是一动不动:“夫人,公子吩咐过,紫武一步不能离开夫人!” 见她无动于衷,舒碧薇微咬牙,此时,竟盼着有人知道她在这里,解救她离开:“我去看看!” “夫人——” 第130章 千古伤心其三 舒碧薇一副非要探个究竟的架势,紫武忧心伤了她不敢强硬拦住,只得跟在她身后出了偏院。 刚迈出偏院,瞧见迎面而来的男子,她完全怔愣,曾想过许多个人会出现在她面前,带她离开,独没想过是他! 脚步踌躇之间,他已快步近前,一把拥住她,低头寻得她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委屈随着汹涌而来的吻剧烈爆发,她不满的抵住他的胸膛,又疲于他的蛮横,终于哽咽。 周恨生离开她的唇,捉住她的双手,定定凝视着她:“别哭!我来了!” 我来了!仿似再平常不过,仿似他只是应她的要求而来,舒碧薇猛得推开他,她不该哭的,在他那样对自己后。 “舒碧薇!”他低吼一声,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碧薇,别再生气,乖一点,以后你怎么罚朕都行,先离开这里!” “嗖”,她还在迟疑,面红耳热的紫武迅速的挡住去路:“夫人,公子交待过,你不能离开望月山庄!” 周恨生眼一冷,厉喝道:“让开!” 紫武极是坚持,定定看着她道:“夫人,你不能离开!” “碧薇,你走,我来对付他!” 呼,一个人影窜前,直接攻向紫武,铿锵声顿起,舒碧薇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全力迎战的紫武,喊道:“辛大哥,别伤她!” 周恨生已是不由分说,牵着她迈步就走,一路而行,皆有尸首横躺,鼻尖皆是浓重的血腥味,感觉到她的颤抖,他用力的握握她的手:“别怕,很快会没事的!” 待出望月山庄,已候着一辆马车和不少侍卫,周恨生停住脚步,两手捧起她的脸,心疼的看着她:“除非是朕或者周紫川去接你,别相信任何人!好好照顾自己!” “我,我——”突来的一切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当他眸底的灼热光芒映入她的眼帘,她终于挤出一句:“南宫剑要谋反!” “朕知道,所以朕来接你了!”他笑笑,手柔柔拂过她的脸颊,来回抚弄着她的唇:“碧薇,对不起,一切的一切对不起。等我,等我去接你!” 她黯然垂下眸,又抬眸看着他,那对眸,极是深邃,深邃得似要将她熔化,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你要保护翎羽!” “朕会保护好她的!”他郑重承诺,微抬眉:“但你必须好好保护朕的皇儿,还有朕的皇后!” 眸底有晶莹在凝聚,她深知如今的他面对着什么,微咬唇:“我,我和周紫川,我,我没有——” 艰难,语不成句,说出口后,却有一种从未有的轻松,她垂下头去,他和她,从来没有什么开始的。 他唇畔划开深浓的笑意,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再说一遍,说给朕听!” 舒碧薇双颊热了一热,更加不自在的深埋下头。 “舒碧薇,若非势态紧迫,朕绝不会让你好过!”说是责备,又带着浓浓的情意,周恨生侧眸看向正从山庄而出的几人:“辛卫寒、杨银,速护送皇后到普济寺,不要泄露行踪!她若有事,你们几人提头来见。” “是!” 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咬了咬,他深深的看着她:“我会还你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等我!” 再没有情浓意长,他送她上了马车,又唤来辛卫寒、马虎几人再次叮嘱了一番,方伸手拍拍马车:“走吧!” 马车渐行渐远,而她,掀帘频频回顾,笑意终于冻结在他嘴角,脸色脸色凝重起来,他始终要去相信,一定要相信,这一局,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走!” 一声召唤,他泰然跃上马背,望着长路,没有尽头,“驾”他赫然勒转马头,策马疾奔。 直至骏马扬起的尘土再次平静,从望月山庄外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走出一个蓝袍男子,他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看来这一局想输都不容易! 太明殿外月台,一男子翩翩立于石阶前,厮杀声此起彼伏,银光闪闪,独太明殿,未溅有鲜血,似等着,等着入主太明殿之人。当两人凛然的穿过厮杀,自台阶迎面而上,他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一旦攻破太明殿,江山易主! 南宫剑脸色冷峻,手握利剑,一步步而上,隐忍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远远望着翩翩而立的冕服男子,风掠过他衣摆,竟是显得如此妩媚。走近,走近,南宫剑心雀跃不已:终于可以与他对立了。待看清男子的面容时,他滞住脚步:不是周恨生,眼前身着冕服的男子是苏慕飞! “这位想必就是望月山庄的南宫公子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闻名不如见面哪!”苏慕飞半挑剑眉,微微笑了一笑,目光扫过南宫剑身旁的紫袍老者,骤冷:“宰相大人,好久不见!” 慕容丰毕竟是久历官场,虽然极是惊愕,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冷哼道:“周恨生呢,想不到他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竟然让他的挚友挡在太明殿,他是否已落荒而逃?” “皇上是否贪生怕死本将军倒是不知道,本将军清楚知道的是宰相大人这是在谋反!” “是又如何?”慕容丰眼眸涌起阴狠:“老夫勤勤恳恳、鞠躬尽瘁,到最后换得的是什么,是借着莫须有的罪名抄家、是革职!” 苏慕飞嘲讽的看着他,讥哂道:“若非宰相大人野心勃勃、使周弄谋,皇上又缘何会查抄相府?宰相大人当初极力自荐慕容岚为后,打的主意可不小,处心积虑,再不谋反岂不是可惜了?不过本将军甚是很好奇,宰相大人和南宫公子哪个才是想入主太明殿之人?” 南宫剑皱眉看了慕容丰一眼,脸绷紧:“周恨生呢?让你挡在此处又是何意?” 苏慕飞优雅的弹弹袖口的灰尘,悠闲坦然:“还请南宫公子和宰相大人,不,是前宰相大人稍候片刻,皇上定不负二位厚望,应约而来!” “稍侯片刻?老夫先杀了你!”慕容丰大喝一声,向他冲去。 苏慕飞轻松的避开他的攻击,往后退了几步,翩翩站定,嘴角斜勾:“宰相大人还不是本将军的对手,不如省些力气!” “你——”慕容丰气得小胡子直瞪,正欲再攻击苏慕飞,南宫剑喝住他,冷冷看向苏慕飞:“你们在耍什么手段?” “蝼蚁尚且偷生,我们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而已,南宫公子既想入主太明殿,莫非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耐心,二十年他都熬过来了,何惧这区区的片刻,但心中却是有一些不安,苏慕飞既然知道望月山庄,周恨生定然也是知道望月山庄,他冷冷的盯着苏慕飞:“周恨生去了望月山庄?” 苏慕飞打量着他,笑笑:“南宫公子确实不一般!皇上自是要去接他的皇后和皇儿,否则怎么能安心呢?” 南宫剑攥紧双拳:“你们如何知道舒碧薇在望月山庄的?” “当天下最有周势的男人翻遍京都找不到他要找的人时,南宫公子神秘的望月山庄便首当其冲。望月山庄,神龙见首不见尾,若要不引人注目,想着都难。” 他冷哼一声,漠然启唇道:“苏将军之所以会怀疑到望月山庄,怕是因流鸢阁的无心姑娘吧!不,不是无心姑娘,她可是周恨生的雅妃,苏将军可是对雅妃娘娘动了不该有的念想?不过雅妃娘娘确实不错,婉转取悦,令本公子极是欢愉!” 苏慕飞眼神骤然一沉,募地又一笑:“南宫公子何必逞口舌之快?是与非,输与赢,还断不了!这不,能与南宫公子一决胜负的人来了!” 南宫剑顺着苏慕飞的目光望去,只见周恨生一身月色锦服,正施施然而来。 十来个侍卫两人一排护在他左右,周恨生目不斜视,身上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没有人敢去阻拦,厮杀声亦渐渐微弱下去,对峙着,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趋近太明殿的台阶,侍卫训练有素的留在阶前,而他,一步步优雅而上。 南宫剑直盯着他,突然觉得他才是那唯一能入主太明殿的霸主。 阳光下他俊逸的面容中透出冷傲,耀目摄人,当他迈上太明殿前的月台,极是从容的整整锦衣,淡淡一笑:“苏将军,辛苦了!” 苏慕飞微笑着摇摇头,即便是这个时刻,他仍不忘将他至高贵的身份彰显出来:“皇上,南宫公子等得可是有些心急了!” “宰相大人,好久不见!”他只幽幽看向慕容丰,眸底有些不屑:“宰相大人真是心急啊!不知宰相大人可否想到冷宫一趟,觐见朕的皇后娘娘呢?” 慕容丰闷哼一声:“这太明殿你是再也进不去了!你对老夫的所有算计,老夫今日一并讨还!” “哦?!”周恨生扬起眉,慢腾腾问道:“苏将军,你可想再进这太明殿?” 苏慕飞很是配合,朗声道:“皇上若真厌了,倒是可让出这太明殿,免得有些人日日谋算着皇上的太明殿,伤了心神!” “哎,倒真是有些厌了!”周恨生无奈摇摇头,目光缓缓落在南宫剑身上,点点头:“这位可是南宫公子?朕正愁无法答谢南宫公子呢!该如何答谢南宫公子对碧薇的细心照顾呢?” 南宫剑暗道不妙,凌厉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他们能如此淡然自若必是有了计较,一时又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错。 “不知南宫公子和越王叔是何关系?二十多年了,自越王叔意图谋反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不知越王叔现在可好?” “皇上!”苏慕飞瞥了眼脸色深沉的南宫剑,附和道:“皇上,越王自是极好,不然,今日就不会重蹈覆辙了?” “重蹈覆辙?!”接口的是慕容丰,他嗤声道:“当年是败在走漏风声,今日定万无一失!” “原来当年之事,宰相大人也大力支持,莫怪乎越王叔能逃脱围捕!今日与越王叔相见,朕必邀越王叔喝杯浊酒,向越王叔讨教讨教,这二十年来,他是如何步步为营的?” 慕容丰哼了一声:“你很快可以见到他了!” “当然,越王叔已来了!”周恨生举目望向缓缓进了宫门的一辆马车,朝南宫剑一笑:“不知南宫公子可是有些紧张,朕却是紧张得很!” 周恨生完全无一丝紧张,而他,心里却闹腾不已,周恨生如此有把握,仗恃得是什么,周紫川已不再京都,苏慕飞在这里,国师不足为惧,谁还能保他?为何他如此镇定? 第131章 千古伤心其四 他一身玄色蟒袍,气度逼人,当立在太明殿的月台上之时,红润的脸色衬得他尤其从容优雅,苏慕飞暗叹口气,这周家拥有至高皇周也就罢了,偏偏个个都是极其出色的男子,而偏偏又都非安分的人。 “见过越王叔!”周恨生优雅的笑笑,却挺直身子不行礼。 越王不以为意,捋着苍须打量着他,频频点头:“久闻皇侄英俊非凡,今日一见,不枉我皇族之盛名!” “是,朕对越王叔亦有所耳闻,越王叔深思熟虑、智谋超群,朕自叹不如!”目光缓缓掠过越王身边的蓝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尚书叶彦,清冷笑了笑:“连素来在朝堂名声极好的正直大臣都是越王叔的府上之宾,若父皇在此,定也不惊讶!” 叶彦吞吞口水,避开他的寒目,不敢直视他。 越王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身,自此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气势恢宏,端得有至高无上的周威,眼底闪着亮光,仿似可见到上万人朝拜庆贺:“二十多年了,今日终于又站在太明殿前了!” “越王叔准备的如此万无一失,看来,朕和苏将军将要葬身于太明殿前了。”周恨生微摇头,幽幽看向他:“不过,朕有些疑惑,不知越王叔可否解忧,以免朕死不瞑目。” “京都戒严,皇宫已是囊中之物,也不着急这片刻,只要皇侄想知道的,皇叔我定为知无不言!” “谢碧薇进宫可是你们的意思?为何要让她进宫?” 问得极是直接,叶彦干咳一声,看了一眼越王,得到点头应允:“是,当初是微臣奉主公之命怂恿太后要皇上纳谢碧薇为妃的。” “谢碧薇啊!”越王不由好一阵感概,长叹口气:“谢碧薇是谢长清之女,谢长清之女啊!让谢碧薇进宫不过是遵从皇侄年少时的意愿而已!想不到阴差阳错,竟是舒翎羽进了宫。” “清水庵之事可是你们所为?” “是,将清水庵所有人灭口是为了不留后患。这是一盘棋,一着错着着错!”越王冷冷的说道:“清水庵的静逸是谢碧薇的亲姑姑,她对谢家之事一清二楚,绝不能留隐患!” “所以你们活活烧死了她们?” “正是如此。只是没想到真正的谢碧薇仍在清水庵。”越王瞧了眼叶彦,责怪他当初办事不得力:“不过连天都在助我,她没死,兜兜转转终究是进了宫,得了宠!” “谢碧薇得宠又如何?越王叔莫非以为掳走谢碧薇可以要挟朕,莫非在天下与一个女人之间,朕还取舍不了?” 越王高深莫测的笑笑,幽幽继续道:“奈何后宫是非多,她竟葬身陵江,刚听到消息的时候,皇叔我还真是可惜了好一阵。没想到,她再次出现在京都,得多亏了皇侄对她的情,把她带回宫,而且她还怀有皇侄的骨肉!本来想找个机会掳她出宫,不想来了一个赫哲国的塔依丹。女人的妒忌心和报复心真是可怕,不费吹灰之力就掳得了谢碧薇!其实若真谢碧薇不得宠,她依然是最绝妙的一粒棋。” “谢碧薇不过一个寻常女子而已,若非越王叔之力,她甚至不会进宫,或是早已削发为尼了!” “只因她是谢碧薇,所有是,而且必须是,最得意的一步棋!寻常女子?皇叔我倒是听说皇侄对她是甚为宠爱啊!”见他的脸倏然铁青,越王阴深深的笑了:“皇叔我的每一步棋都是绝佳的!慕容丰,去看看,为何雅妃娘娘还未到此?” 这一来,脸色突变的不止周恨生,还有苏慕飞,以及南宫剑。 “越王叔掳了一个谢碧薇不够,还要掳舒翎羽作甚?” “自是一步好棋!皇侄很快就知道了!” 舒翎羽恨恨的挣扎着,愤声骂道:“你真卑鄙!你不得好死!” 知形势紧张,苏慕飞早已命人暗中告诉她,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青绮宫,是,她没离开,但柳雨丝敲开了青绮宫的宫,她只是念及柳雨丝往日之情,不想反手即受制于柳雨丝。 柳雨丝手执匕首冷冷抵住她,淡淡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想不到朕的妃子竟然也是越王叔的人!不知越王叔在皇宫安插了多少耳目?” “哈哈!”越王笑了起来,拍拍掌:“皇侄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不过有一件事皇侄定会吃一惊!叶彦,去带她进来!” 周恨生望着叶彦应声匆匆而去,心头不安起来,定声问道:“怎么,越王叔还掳了何人?莫非越王叔对母后亦重施此伎?” 他笑着摇摇头,缓缓看向南宫剑的目光却多了一层冷冽,这是他站在太明殿前,第一次看向南宫剑,而后,几乎是厉声斥出:“剑儿,你竟敢违意而行,为何不带谢碧薇至此?” “这和她无关!” 越王若有所思的看了南宫剑一眼,并不再追斥,缓缓看向周恨生:“剑儿心慈手软,将谢碧薇护守于望月山庄,在此还得感谢皇侄将舒碧薇带出望月山庄,省去好一番气力。” 周恨生脸色已近乌黑,是他,他太大意了。 “皇侄不必责怪自己,即便你不去望月山庄,皇叔我亦一定会把她带到这里。少了任何人都行,决不能少了谢碧薇!” “你想怎么样?”舒翎羽大喝,朝他啜了一口:“你这个老贼,你不得好死,你要是敢动她,我剥你的皮,喝你的血,抽你的筋!” “你就是舒翎羽?!”他哈哈一笑,赞赏的看着她:“果真姐妹情深哪!清水庵十年相知,能扶持到现在极其不易,深宫之中,姐妹反目争宠不少见,你确实有些意思!不如这样好了,皇侄,舒翎羽和舒碧薇,你选一个,皇叔我饶她不死,如何?” 周恨生冷冷的看着他,眼渐渐眯成一条缝。 “怎样?皇侄难于抉择?确实,一个清雅灵秀、一个俏丽明媚,皇叔如今得此双姝,已让天下男子羡慕不已,要皇侄舍弃一个,真难!” “你卑鄙无耻下流!”若非受制于柳雨丝,她定然冲过去与他拼命,当愤怒的目光看向南宫剑,刹那满是凄楚:“放了碧薇!救碧薇!不然我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周恨生怔怔的望着缓缓驶入宫门的马车,紧握双拳,碧薇,你不能有事!面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如此淡然,只要涉及到她,他必凌乱。 当瞧见马车前的一个青衣男子,越王浑身的怒气腾腾冒起,大吼一声:“把他捆上来!” 周恨生和苏慕飞相视一眼,心又是凉了一凉,是赵文,没想到他竟是越王的人!而疑惑的是南宫剑,这个赵文,又是何人? 待双手遭缚的赵文被带至跟前,他上前直接揪住赵文的衣襟:“你想干什么?你搅缠什么?” “放了她——” 越王冷哼一声,不悦的甩开他:“小小的一个楼外楼就收买了你,你未免也太无骨气了吧!我可以给你这个天下!” “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赵文定定的说道。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她给你吃了什么**,你要如此为她?” 赵文满眼悲伤的看着他,摇摇头:“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不会懂!你只知谋朝篡位,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在乎!” 哼!越王眼神一沉:“好好,我给一个选择给你,你是选谢碧薇还是选你娘亲?不然就谢碧薇死,不然就你娘亲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亲是何人吗?我带你去见她!” 赵文怔了一下,依然定声道:“我娘亲已经死了!” “你娘亲没死!”越王摇摇头,见他难以置信的模样,笑笑:“当年你娘亲背叛了我,如今你还要背叛我,真不愧是你娘亲的好儿子!姓谢的人果真不简单!把你们招惹的团团转!慕容丰,给我看住他!别让他坏了我的事!” 赵文不过一个书生,慕容丰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他唯有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苏慕飞见舒翎羽和赵文受制,不觉暗叹越王的心思缜密,正想着如何才能周全,瞥见身边的周恨生有些颤抖,他一惊,顺着那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紫衣人已掀开车帘,舒碧薇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他暗叹了口气,若舒碧薇不出现,他可以断定,这一出谋朝纂位绝不可能得逞,只是有这舒碧薇,终究胜算不大,即便是英雄,也难过情关!何况,这情关不止一人! 舒碧薇、舒翎羽,他只能选一人啊! 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宫如今显得愈发沉重,两方对峙着的兵士此刻正一动不动站着,不出一声,银光折射出的寒意令眼眸刺痛无比,偶尔可见刀尖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奇怪,竟似能听见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光天化日,谋朝纂位,可见其有多大的手腕!不,已近黄昏,她微抬眸,可见天边隐隐爬上晚霞。这夜,来得太快! 舒碧薇缓缓走了两三步,脚下突然沉重起来,即便她可以忽视那横躺地上的尸首,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再无力前行。她只是看着,默默看着殿前的几人,远远的,她一点都看不清楚,但又似极清晰,每个人的神情,她都可以感觉得到。 未能如愿到得普济寺,突兀出现的紫衣人拦下了马车,是尚书大人叶彦,他命紫衣人拦下了她的去路。人多势众,不消一刻,他们轻而易举的挟制了她,留下仍在交战的辛卫寒等人,胁迫她而来! 哈哈,沉寂之中,狂妄的笑声刺耳的划破虚空而来,她不知道那又是何人,但她无异于是极不喜欢这个笑声,她想找个依靠支撑她沉重的身体,但左右只有一个个神情冷漠的紫衣人。 “剑儿,去带谢碧薇上来!” 南宫剑脸色有些难看,他可以毫不犹豫直取皇宫,只是,这舒碧薇远非他能预料,不由看向她,正遇上那忧心忡忡的双眸。 “剑儿,你忘了你这二十多年是怎样过的吗?全都是她爹爹一手造成的!她是你的仇人之女,谢长清的女儿啊!” “舒碧薇不过是——” 话未说开,越王已厉声喝道:“带她上来!” “放开我!柳雨丝,你这狼狈为奸的坏女人!”舒翎羽咒骂到,悲愤道:“你们想舞周弄术、谋朝纂位,随你们,碧薇和这一切无关!你这不要脸的老贼,你若想找谢长清报仇,你去地府找他报仇吧!他一定恭候着你的大驾!” 南宫剑幽幽看了舒翎羽一眼,折转身缓缓下了石阶。 如果真的非要逼他做出一个选择,周恨生微微叹了口气,为她所怨也好为她所恨也好,就让他这样,毫无顾忌的自私一次吧!他侧眸看向她,微微启唇,话未出口,又幽幽叹了口气,一切皆是多余,他只把最后的目光投向苏慕飞,这一刻,他想苏慕飞什么都懂的。 毫无留恋的转身,他迈步而下,舒翎羽轻勾唇畔,他的选择太伤人,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怪怨,怪只怪,她和碧薇怎么会就遇上了他? “陆轩!”慢于南宫剑好几步,他唯有出声夺得先机。 应声而动的是立于阶前的侍卫,领头的正是陆轩,直接提刀朝南宫剑攻去,瞬间,四周阵阵厮杀声又起,全力拼杀着。 南宫剑遇阻,周恨生轻易绕道而行,而陆轩巧妙的退身而出,但并不是护住他,而是直接掠身攻向舒碧薇身边的紫衣人,他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若要皇上全力以赴,必须要先保她安全,于是出手更加的狠洌无情。 手起刀落,血溅满地,他以最惨烈的方式为那至高的帝王铺平一条道路,直抵她的身边。 “碧薇!”周恨生只是紧紧的拥住她,懊恼于未能真正让她脱离险境。 “对不起!”她哽咽不已,断断继继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别跟朕说对不起,是朕不好,你即便是负累,亦是朕最欢喜的负累!” 舒碧薇抽抽鼻子,抬起泪眸看着他:“可是翎羽——” “没事,有苏慕飞在,没事的,他会保护好她的!”看着是在安慰她,实则在为自己找一个说辞,独这,他没有把握。 剑,缓缓抽离,最后一个阻他的侍卫倒地,南宫剑收了收剑,不是他们死便是他死,同样无情,他下手更是不留任何余地。 “周恨生,枉你为一国之君,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周恨生握握她的手,冷声回讽:“南宫剑,以越王的为人,你又何苦替他卖命?一旦他夺得皇周,你们这些功臣的荣华富贵怕是也长久不了!” 他冷冷一笑,摇摇头:“他的为人本公子自是再清楚不过,只是皇上是否忘了,虎毒尚不食子,皇上不必在本公子身上下功夫,于事无补!不如痛快一些,免得牺牲无辜的将士!” 虎毒不食子?!周恨生微微倒吸口气,直盯着他:“你,你是——” 南宫剑却不再说,只幽幽看向她:“你想舒翎羽死在你面前吗?” “南宫剑——”周恨生厉声喝止他,柔柔看向她,安抚道:“碧薇,相信朕,舒翎羽会没事的!” 她不是不信,但她不能冒险:“你又信我吗?” 不知有多少次,他没有信她,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周恨生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准!” 这一出声,陆轩如得令,大喝一声攻向南宫剑。 “南宫剑!” 大嚷出声的不是周恨生,而是她,南宫剑微皱眉,往后退了几步,皱眉看向她。 舒碧薇一手柔柔的抚着肚子,淡淡出声:“我舒碧薇非贪生怕死之辈,舒翎羽亦绝不是!皇上且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天下为重,不必让我二人成为负累!我二人死不足惜,若苟且活着,只怕余生都会不安!陆轩,保护皇上!” 最后一句极有分量,陆轩只一怔,便快速的退了两步,防备的护在周恨生身边。 “舒碧薇!”他死死抓住她的手,狂吼:“舒碧薇,没有朕的准许,不许自作聪明,不许——” “你有没有真心待过我?”哀伤的声音几乎让他站不稳,她却淡淡一笑,缓缓挣脱他的手:“你若真心待我,便信我!信我这一次!我不能让翎羽有事,也绝不会让孩子有事的!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不会原谅你!” 如此坚定、执拗,他想去相信她,可是他真的放不了手,此刻的他只想自己是一个自私的寻常男子,不再有这身份的负累、不再有皇周的重担,真真切切,只为她去舍弃一切! “南宫公子,请!”就让她豪赌一场吧! 她走得极其从容,他没再阻止,冷静的背负起双手,深深呼了口气:“陆轩,下令!” 陆轩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圆筒,高举过头,朝着天空放了出去,只见一道红光劈空闪过,随后是一声巨大的轰隆声裂空而来,这一战,定胜负、决生死! 第132章 千古伤心其五 他扫了眼高空中迸出着的刺目红光,定定望着拾阶而上的南宫剑两人,冷冷一笑:“周恨生,即便你有回天之力又如何,谢碧薇必须死!” “收手吧!”赵文悲戚的说道,黯然摇头:“过往的恩怨何苦要加诸于无辜的人身上?放了谢碧薇!” “住口!”越王冷声喝止,冷瞪他一眼:“不成器的东西!枉费——” “咿呀”太明殿朱漆鎏金殿门轰然打开,越王倏然停住,晃神间,银光灼眼。同一瞬间,苏慕飞疾冲向柳雨丝,在舒翎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苏慕飞已紧紧将她挟在一旁,快步闪到一边。待舒翎羽定神一看,只见苏水领着数十侍卫自殿中杀出,欣喜不已。 “越王爷,好久不见!” “国师大人!”越王捋须一笑,长吐口气:“多年不见,国师大人依然气度非凡,今日国师大人是否要愚忠至死?国师大人是聪明人,如今局势已定,不如另择明主!” 苏水回头看了眼太明殿:“太明殿中那雕龙宝座华丽绚美到极致,引得世人竞相追逐,越王爷连这也不能看透?” “国师又何尝不是不能看透?不然,又何至于在此,早已云游四海逍遥了!国师请看,胜负已定!” 苏水摇摇头,信目望去,确实是人多势众,围攻周恨生的叛军不在少数,但他依然在顽抗,而这一边,随他而来的侍卫正奋勇而去,杀向他的身边:“是,胜负已定,但赢的那个绝不会是越王爷!” “也罢!让国师死得再瞑目一些!”他看向已近前的南宫剑和舒碧薇,沉声命令:“剑儿,杀了谢碧薇!” “你这老贼,南宫剑,不,碧薇——”确实不能两全,苏慕飞暗叹口气,拼命拽着她往后退,却更遭她的抵触,拼命的挣扎着:“南宫剑,你敢碰碧薇,我非杀了你不可!” 周围似沉寂下来,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她柔柔回眸,望向人群中的他,淡淡笑了笑,确实,她是不值得相信的,她真的做不到:“南宫公子真的要杀我吗?” “父之命,不得违!” 舒碧薇缓缓看向越王,摇摇头:“不,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 他笑了一笑,耳畔似有越王的厉声呵斥,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你很讨人喜欢,于我来说,绝对不忍心杀你,但你是谢长清之女,是周恨生的女人,而我,有些事不得不做!” “你说过不会伤害翎羽的,也别让任何人伤害她!” 南宫剑,缓缓举起剑,剑尖指向她的肚子又缓缓上移,只瞧了越王一眼,迅速的反手一刺,眨眼之间,自她身上抽离的剑尖,血滴滴成串。 突然一片静谧,诡异的静谧。鲜血漫开,极快的染红了她的素衣,红得眼眸灼灼的痛。 “舒碧薇!” 先嘶声喊出的是周恨生,他愣住,心彻底被掏空,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陆轩忙拦住他:“皇上——” 舒翎羽完全瘫倒在地,只默默看着那倒在台阶上的她,泪无声无息的流,他怎么就下得了手? 哈哈哈,越王昂天大笑,笑声如此的阴森可怕:“谢长清,你看到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你的女儿死了!她死了!你做梦也想不到,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杀了她!” “哈哈哈!”他笑得几乎眼泪都要流了出来,看向仍呆呆站着的南宫剑:“剑儿,你杀了她,你杀了她!谢长清,你的亲生儿子杀了你的亲生女儿!你的亲生儿子杀了你的亲生女儿!这就是本王最想让你看到的!” 此话一出,无人不是错愕。南宫剑怔怔的看着他,难以置信的摇摇头:“爹,你在说什么?” “爹?!”他冷哼,眼神阴冷:“不,本王不是你爹,不是,你爹是谢长清,你是他的儿子,每次看见你本王都恨不得杀了你!谢长清,你绝对想不到,当年你坏本王的大事,如今你的儿子帮本王夺得了天下!” 南宫剑失神的望着他:“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在你的望月山庄住了那么久,你竟一点也没发觉你和她真的很像吗?”越王摇摇头,冷冷笑笑:“可惜啊!可惜!谢长清看不到,他看不到你们兄妹是如何死的!” “你一直在利用我?算计我?” 原来他一直所期待的竟是最大的谎言,最残忍的真相,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半蹲下身子,柔柔拭去她眼角的泪:“你竟是我妹妹?!没事的,我带你回望月山庄,去找柳大夫,这就去找她!” “放开她!放开——”见他抱起碧薇就走,舒翎羽哑声喊道:“不许碰她!” 南宫剑直充耳不闻,一径而行。 “放下她!”银光指向他,周恨生几乎是站立不稳,看向她的目光竟一片朦胧。 “放我下来!” 微弱的声音极有震慑,但南宫剑并未依言将她放下:“周恨生,你给我让开!” 周恨生恍然扔下剑,不由分说从抱过她,沙声道:“碧薇,不要对我如此残忍!求你不要!” “只是有点痛而已!” 他颤抖着扯开她胸前的衣衫,深吸口气,一手按住她胸前的伤口:“碧薇,别怕!很快便会没事了!” 舒碧薇微微扯开一丝笑,感觉到得都是他的心痛,他的担忧:“我知道!我只是累了!” 哒哒哒,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阵阵喊杀身响起,片刻,成千骑兵蜂拥而进,为首的正是周紫川。 眸底映入马背上那熟悉的脸庞,她柔柔看向南宫剑,幽幽阖上双眸,她真的累了! “周紫川!开路,找太医!” 那刺目的红映得他双眼益加通红,周紫川深深看了她一眼,大喝一声:“杀!” 突如其来的反攻,越王冷笑,冷冷扫了眼脸色突变的慕容丰和叶彦,看向苏水:“国师大人确实神机妙算,不知国师大人可算出你的命数?” “越王若想动手便动手吧!”苏水淡然道,抬眸望向天际:“今晚的月色会很美!” 夜幕缓缓降临,当皇宫一一点起了宫灯,这一场血战亦宣告结束,宫人、侍卫来来回回的收拾尸首、清洗血迹。京都依然戒严,只是主事之人已全然更换,更有重兵把守着皇宫,氛围依然肃穆,唯心,轻松不少。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南宫剑痛苦的看着被缚的越王。 “因为你是谢长清的儿子。”他凄厉一笑,叹了口气:“那一年,本王欲谋反,被他知悉,一夜之间越王府被抄,王府两百来人被处死,包括本王三岁的儿子。本王好不容易在几个心腹的帮助下逃了出来!一日,本王得知谢长清的夫人携着儿子去烧香,本王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你掳了我?并让他们以为我已死,而你把我培养成你的复仇棋子?可是如此?” “本来是想让你去对付谢长清的,岂料自得知你的死讯,他郁郁寡欢,不到几年便死了,留下孤女寡母。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本王没想过要杀谢碧薇,本王想把她送给你!本王要让你们兄妹俩痛不欲生!本王一直等待着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 南宫剑强压怒气:“为何你后来改变了主意?” “因为本王想到了一个更绝妙的棋局!本王要把谢碧薇送给周恨生,再让你杀了谢碧薇,然后将你送给周恨生,由周恨生杀了你!让你们自相残杀!可惜,本王还是输了!”他想不通的是,南宫剑下手了,但竟没有下狠手:“如果本王把她送到你面前,你会不会要她?”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会!” 哈哈,越王大笑起来,看向近前的苏慕飞和舒翎羽,摇摇头:“这一盘必胜的棋局,竟然输了啊,输了!天要亡我啊!” “赵文是你何人?”苏慕飞冷冷启唇,问出了他们的疑问。 越王仰天长叹:“赵文?他不叫赵文,他是周文,本王的儿子!” 苏慕飞冷嗤一声:“你不是说你的儿子死了么?”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的娘亲便是谢碧薇的姑姑谢秀容!” 几人又是一怔,他心机深沉至此,到底还隐瞒着多少秘密? “她是本王心爱的女人,她却背叛了本王。当年还没来得及迎娶她,她无意间知悉本王欲篡位,竟透露给谢长清。谢长清是个刚直不阿的朝官,怎能允许此事发生,于是他在查明虚实之后,上报朝廷,一夜之间抄了越王府!事后,逃出生天的本王找到她,她却已怀有本王的骨肉,生下周文后,本王将周文从她身边带走,并谎称孩子已死,想不到心灰意冷的她竟遁入空门。” 是静逸师父,舒翎羽苦涩一笑,这都是怎样缠绕的一个结啊?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缓缓而行:“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苏慕飞瞧了她的背影一眼,缓缓看向南宫剑,冷冷笑了一笑:“来人啊!将一干叛贼全都押往大牢,等候皇上发落!南宫公子,请!” 虽然南宫剑的身份令他大吃一惊,但未得皇命,南宫剑仍是叛贼,还有那赵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第133章 千古伤心其六 他静伫兰心苑外,遭遇篡位突变,今夜的皇宫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今夜,绝不会是一个安眠之夜。冲突已息,皇宫、乃至京都的戒备却更加森严,而,全面的大清洗才刚刚开始。 一阵息索的脚步声,舒翎羽近前:“碧薇怎么样?” “太医说需得好好调养!”他沉重叹了口气,末了又再补了一句:“她会没事的!” 她笑笑,点点头:“嗯,她会没事的!碧薇的命硬得很呢!我进去看看她!” 舒翎羽侧身而进,又微回眸看了他一眼,不由又为这个痴情的男子心痛起来,他的在乎,其实她都知道,只是,终不能去成全。 兰心苑内,皆是候命的太医、宫人,王德见她进来,略行礼:“雅妃娘娘!小的这就去禀报皇上!” 舒翎羽抬手制止他,径直而入,王德也未多加阻止。 如她所想,他守在床前,在危急关头,他很明确的做出了选择,碧薇深深占据了他的心,无法替代。而一再的伤害或许是因为太在乎。 察觉她的所在,周恨生站起身,深深看了床上沉睡的人儿一眼:“睡下了,太医说无大碍!伤口不深,南宫剑还未下狠手!” 舒翎羽一阵涩然,如今最痛的应该是他吧!一直被利用,又亲手伤了碧薇,这才是最痛的! “皇上且去吧!我会陪着碧薇的!”如今正是由他主持大局之时,他有他该做的,那么自己便替她守护着碧薇,守护着他最心爱的女人! “谢谢!”周恨生缓步站前,与他并肩而立。 周紫川深呼口气,轻摇了下头:“碧薇还好吗?” 知道她还好,只是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到再次的证实,仿似那样更能心安。 “还好!”始终,伤了她总是不好的,当时竟然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却是真正伤她的是他,他闭上眼眸:“你怨我吗?我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如何能不怨呢?周紫川苦涩不已:“或者她注定是属于你的!初遇她的时候我就错过了她!天凤玉佩?!你或者早已选定了她。” 天凤玉佩?!周恨生笑笑,深吸口气:“我说过的话绝对算话!除了碧薇,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 久久,周紫川都未说一句,只是想起那夜,本是自己大婚的那夜,他自深浓的夜色中来到瑞王府,只淡淡问道:“我可以信你吗?” 没有身份,没有君臣,完全是兄弟间的对话,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点头。 “你帮我救碧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舒碧薇!” 当时就怔住了,那是怎样的承诺啊!碧薇,他为了你可以放弃这天下!可是我也只想要你啊! “明日我赶赴边关,会一会萧梓云!”稍顿了顿,周紫川握起双拳,转身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见她!” 又是深浓的一声呼气声,周恨生微点点头:“朕会撤了兰心苑的太医和宫人!” 周紫川并没有反对,这或是他所能接受的,她是他的女人,他所能容忍的仅限于此。 待周紫川终于进得兰心苑,里头只剩舒翎羽一人,亦是在他安排之内。相见,只相视一笑,她似极淡然:“碧薇睡着呢!” 他缓缓坐于床前,深深凝视着她,苍白的脸,依然恬然,不由又是一阵自责,只要他再行动迅速一些,她也一定安然无恙。 手柔柔抚上她脸颊上的疤痕,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真切的看着她:“告诉我,她脸上的伤是如何一回事?” 有一些事真的不必再提及,不必再徒增伤感,舒翎羽暗叹口气,摇摇头:“瑞王爷何必再去追问?所有的事都已告一段落,她会好好的,很好!” 是,这就足够了,这是他所能为她所做的,他站起身:“让她好好睡吧!醒来一切都好了!” “碧薇,你醒了?”当她眼睛幽幽睁开,舒翎羽舒了口气:“没事了!我这就叫太医——” “翎羽!”舒碧薇低声唤住她:“我没事!” 舒翎羽点点头,伸手理理她的秀发:“还疼吗?那个小家伙有没有趁乱折腾你啊?若是他不乖,我一定记得这账,来日好好教训他一顿!” 她微微一笑:“舒翎羽,你就会哄人!” “那可正是呢!守了你一夜,就只想哄哄你呢!哄哄这个小家伙!漫漫长夜,你不知道我熬得有多辛苦!” 漫漫长夜,这一夜,真的是从未有过的漫长,她想醒来,又醒不来:“翎羽,扶我起来,我要出去!” “舒碧薇!”舒翎羽厉声斥道,坚决的按住她,抵不过她哀求的目光:“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是她亲兄长啊!即便周恨生再无情,这一点,亦是不能忽视!见她仍想要起身,舒翎羽继续道:“苏慕飞正带人去清剿越王余孽,一定能找到师父的!” 舒碧薇眼眶一热,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师父,一切都是我的错!” 舒翎羽握着她的手,摇摇头:“碧薇,此事与你无关,是那个无耻的越王,他把你和南宫剑当做他复仇的棋子。一切与你无关,知道吗?” “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还活着!娘亲唤他‘元杰’,元杰,谢元杰!” “高兴吗?你还有一个兄长呢!” “嗯。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开心!翎羽,谢谢你,所有的一切!” 舒翎羽有些不自在,板起脸:“舒碧薇,以后再不许这样自以为是!你现在可不能光想着你自己,你要记得,你还有一个人要保护的。要是南宫剑当时真的如此无情,真的对你下狠手,你要怎么办?” “不,他不会的!他是我兄长,怎么会杀了我呢!他怎么忍心呢?”他说那是他不得不去做的事,她心疼于这样的他,本是兄妹,竟是相见不相识,却又被逼以如此方式相认,她甚至惊愕得几乎忘了好好再看一看他,只记得,他的那对眸有多殇然、多痛苦。 “我要见他!” “你若想见他,恐怕得问一问一个人了,谁人都做不了主啊!”还有她没说出来的是,南宫剑已下了大牢,是她现在还不敢说的,当听见房外的恭迎声,笑了一笑:“正好,那个人来了!我晚一点再来陪你,省得一会被人赶走!” 舒碧薇没来得及挽留,闪身而进的他已完全占据她的视线,覆盖而下的只有又凶又急的惩罚。 “皇上如此春风得意、红光满面,定是自兰心苑而来!”苏慕飞稍站直了下身子,继续调侃道:“想来兰心苑的佳人又愉悦君心了?而且还真不是普通女子可比得上的!” 周恨生微皱眉,轻哼声:“周紫川已出发?” 苏慕飞点了点头,促狭一笑:“皇上其实是不是更想亲征?” “萧梓云的账,朕迟早会跟他好好算一算!” 苏慕飞微扬眉,丝毫不怀疑他会那样做,周紫川去边境,无非亦是想和萧梓云斗一斗罢了:“总算告一段落了!但越王胆敢在萧梓云进犯时下手,说明他胸有成竹,朝中定然仍隐藏着不少他的人,需得小心行事!” “清查得如何?” “相府、叶府、望月山庄,皆已驻兵,但收获不大!正准备提审慕容丰和叶彦,特前来领旨!” “你直接处理就行!” 哈哈,苏慕飞笑笑:“皇上不怕连我苏慕飞亦是越王幕下之人、府上之宾么?” 闻此言,周恨生停住脚步看了他好一会儿,邪邪的勾起唇畔:“若婉灵得知连堂堂的苏慕飞苏将军亦逃不开这周谋的算计,岂不是要为苏将军殉情?” 苏慕飞嘴角抽动了两下,怏怏快走两步,忽又闷声问道:“南宫剑和赵文如何处理?” “依苏将军之见呢?” “其中的恩恩怨怨谁又能明了?赵文,是他的儿子,却不屑他所做的一切。南宫剑,不是他的儿子,却被他培养成报复的工具,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他叹了口气,口气竟带点幸灾乐祸:“只是怕如今皇上甚是为难啊!先有赵文以自己的性命为皇上的皇后求情,后有南宫剑乃皇后之亲兄长之实!难择难断啊!只要皇上对两人动杀心,那么与皇上翻脸的可不止一人!” 周恨生幽幽叹了口气,是,一旦他两人有任何不妥,第一个与他翻脸的便是舒碧薇。但若要这般饶过他们,却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尤其是南宫剑那一剑,他决定饶不了! 见他并不语,苏慕飞无奈的摇摇头,直直道出他内心的想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其实,这天下有一个人能如此了解朕,倒不是件坏事呢!走,去天牢!” 舒翎羽满是怜惜的看着那惨白的面容,叹了口气。 柳雨丝惨淡一笑,抬眸看着她:“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从不可怜别人,只是觉得世事难料而已。想不到馨妃娘娘竟陷身于谋朝纂位的泥潭之中,令人煞是可惜!”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 “是,是来送你最后一程,此去一别,千里茫茫,多多珍重!”见柳雨丝抬头诧异的看着她,她叹了口气:“碧薇为你求情了!” “她何苦为我求情呢?” “有因就有果,当日你种下的因,才有你如今的果。”当她目送着侍卫押送着柳雨丝远去,微吸口气,远去边疆,比之于溅血刑场自是要好不少,只是漫漫长路,怕是也不易熬,但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谁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她缓慢而行,手抚过白玉栏杆,昨日的突变,今日似找不到一点痕迹,连一点血迹都找不到,只有真切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皇宫曾浸染着多少鲜血、堆积着多少白骨!忽然很想去看看塞外的那一片迤逦的风光,那一年,她们跟随着信因大师去了塞外,在塞外她学会了骑马。 犹记得她问碧薇为何不学骑马时,舒碧薇笑着对她说:“你都学会了,我为何还要学?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我的么?” 是,说过不离不弃的,至少,她们彼此都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只是,有一些,毕竟不能成全。 “本将军以为雅妃娘娘送了柳雨丝一程会回兰心苑详说一番,怎到这天牢来了?” 舒翎羽微微笑笑:“这天牢还有我要带走的人!” “雅妃娘娘想带走哪一个叛臣贼子呢?是南宫公子还是楼外楼的三掌柜?” 舒翎羽瞥了眼重兵把守的天牢,深吸口气:“他们两个我都要带走!” 苏慕飞摆摆手,笑了一笑:“那雅妃娘娘今日可是要费一些劲了!” 待她见到南宫剑和赵文,才明白,苏慕飞口中的费劲是何意思了,两人全身青紫、奄奄一息,俨然是遭过严刑拷打,她愤而瞪起眼:“苏慕飞,你为何对他们动手?谁让你把他们折磨成这样的?” “本将军奉命而行,雅妃娘娘以为本将军是奉的谁的命?” 这一句,堵得她无话可说,恨恨的跺了下脚:“你,你——” “若雅妃娘娘说一声,本将军可勉为其难,送雅妃娘娘和这两位出宫!” 舒翎羽几乎是咬牙切齿:“有劳苏将军!” 她守在房外,暗暗叹了口气,也许她该想到的,他是皇上,任何违背他旨意、与他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收场,又想着,若非是因碧薇,南宫剑和赵文定必死无疑!而南宫剑,一出皇宫,直接撇开她离去,那几乎站不稳的背影让她心酸,而更令她难于问出口的是:望月山庄是否也难逃一劫?这一场阴谋,毁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第134章 千古伤心其七 “二掌柜!”马虎推开门,朝她说道:“三掌柜醒了!” 舒翎羽舒了口气,这马虎几人护送碧薇去普济寺亦是九死一生,赵鹰、雷汉两人依然卧床不起,她笑了笑:“醒了就好!不然楼外楼可不止要再找伙计,也要另找账房先生了!” 正想进去瞧瞧,忽然见房内的几人一个个拉耸着脑袋出来,辛卫寒摇摇头:“他想一个人静静!” 确实,他需要静一静,舒翎羽没坚持,只叫上杨银:“杨银,你现在可行动方便?” “好着,二掌柜有事尽快吩咐!”杨银煞是精神的拍拍胸膛,触动身上的伤口,又痛呼一声。 舒翎羽忍不住笑笑,点点头:“我要让你回兰心苑,保护碧薇!” “是!” 她沉思了一下:“辛大哥,有劳你到望月山庄,探探南宫剑和望月山庄的情况,王豹、马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听得又是好一番叮嘱,房外渐渐安静,他睁开涩痛的双眼,盯着头上的白纱帐,思绪恍然而飘。 一直以来,不断的被灌输复仇的想法,接受着秘密的培养,他,带着要血刃谢家仇人的想法痛苦、卑微的活着。他被禁锢着,与外界隔绝,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人痛惜他的可怜。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不是他的亲身儿子,怎地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让自己的儿子活在仇恨中。于是,他选择了逃、选择了决裂,他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写字、画画,这十年来,他只是一个落魄的书生,但他满足于其中的快乐,哪怕饥不果腹。他觉得,那才是真正生为人。 那一天,一身青衣的她们来到他面前,只求搭台写字画画,因为她们要赚钱买一个发簪。 后来,周紫川出现了,他让舒碧薇为他写一幅字,只写她的名字,她笑了,最后写了八个字:“盛世繁锦,霓衣翩跹。” 当他感叹不已时,舒碧薇说了一句:愿意合上眼才能美梦无边! 他心里的那根弦被触动了,愿意合上眼才能美梦无边啊,从此那八个字缠绕在他脑中,久久不散。 再次遇见她是欣喜,欣喜于她的眼睛复明。 而再相见,她请他做账房先生,毫不迟疑,她信任着他,把酒楼完全交给他打理。 之后发生的事让他犹如在梦中。她是周恨生的女人,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她是谢家的后人——那是仇人之女,他父亲口中的仇人! 他开始恨起自己的身份!她失踪了,不用想他都知道是因何。他回到禁锢着他的那个地方,他离开足足十年的地方,跟那野心勃勃的父亲要人,却被狠斥一顿,轰了出来。那是他第二次的对抗,他真的无法袖手旁观。 最终的结果让每一个人都是惊诧万分,但至少还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不然,他无法原谅自己! 辛卫寒头痛的看着持剑立在眼前的紫武,叹了口气:“别逼我动手!” 她冷哼一声,质问道:“你又想怎样?你是想杀光望月山庄所有人吗?你想报仇雪恨?” “我早已报仇雪恨,而且对你还手下留情了!” 紫武脸热了一热,倔强的抬起下巴:“不,不是你手下留情,是夫人!” 辛卫寒半挑眉,轻嗤了声,不再与她纠缠:“我只想知道南宫公子怎样了,不然我回去无法交代!” “托你的福!你们那圣明的皇上没有将望月山庄的柳大夫杀死,我家公子还死不了!”紫武瞪了他一眼,愤愤的关上大门。 南宫剑抿了口酒,他从没想过如此结束,抚养他长大的人竟不是他亲爹,反而处处算计着他。这二十多年他究竟得到了什么?他提起酒壶直接往口中倒,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他手中的酒壶,轻轻夺下:“公子,不如疏香陪你喝杯酒吧!” “不!”他冷冷吐出一个字,反夺过酒壶,咕噜咕噜猛喝几大口。 疏香暗咬红唇,略欠身朝他行礼:“公子,请莫贪杯!” 他只顿了下,酒喝得更凶。 “还道南宫公子定是伤得不轻,正卧床不起,不想早已到这流鸢阁寻欢作乐来了!”凉凉的声音入耳,好一会儿,那袭锦衣才晃进楼台,说的更是凉气十足:“方才见疏香姑娘泪眸盈盈,可是南宫公子又惹疏香姑娘伤心了?” 南宫剑冷冷抬眸瞧了她一眼,轻嗤声,复又垂眸继续喝酒。 舒翎羽怏怏的摸摸鼻子,叹了口气:“你不想去见她吗?” 许久不见他应,在她正恼得想斥骂之时,只见他苦涩的点点头:“想,很想,却又越来越不敢去见她。不敢见!” “放下过去的一切吧!不要再耿耿于怀了!不值得!” 谈何容易,南宫剑深吸口气,淡淡问道:“你今日为何出宫?” 舒翎羽嫣然一笑:“因为有人想见你!” 他一颤,不顾撞翻的酒壶,紧张问道:“她在哪?” “流鸢阁外!”见他急急冲出流鸢阁,她扬眉一笑,追了上去。 停驻在马车前,他却迟疑不已,还是一旁的杨银出声提醒他:“还愣着干吗?娘娘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当他终于上了马车,看着她,一句话又都说不出。 舒碧薇柔柔一笑:“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亲切的话语让他刹那哽咽,他点点头,将她拥入怀中:“好,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看着眼前的墓碑,眼眶一热,跪了下去,猛磕了几个头:“爹,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舒碧薇和舒翎羽手握着手,泪流满面。 一旁的辛大娘哽咽说道:“老爷、夫人,这是大公子,元杰公子啊!他还活着,还好好的,他和碧薇来看你们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碧薇。”他牵起她的手,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绝不会!” “我知道!”如同他当日对她下手,如此迫不得已,他依然保住了她,她抬起泪眸看着他:“我们回望月山庄好不好?” “好,你说去哪就去哪。” 乍一听,辛卫寒和杨银异口同声的阻止:“这可使不得!” 南宫剑和舒碧薇相视一眼,辛卫寒和杨银可真是麻烦,不过望月山庄是去定了。 舒翎羽摇摇头,这兄妹相认,完全是不再将别的人放在眼里,但却在情理之中,他们定有很多话要倾诉,只不过怕是有人要心急了。 如她所想,当舒碧薇进了望月山庄,南宫剑急急叫来柳南,又是一番把脉、检查伤口。 “你可真下得了手啊!干嘛不直接刺穿她的肚子?”柳南瞪起眼瞅着南宫剑,撇撇嘴:“但你这三分力度可掌握得恰是火候,不枉我费心教你!” 南宫剑揉揉额头:“你赶紧给她瞧瞧,还有哪里不妥!” 柳南捏住她的下巴左瞧右瞧,轻哼一声:“皇宫的太医不过如此,但那些药材倒是上好的,这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他闷哼一声,甩开她,直接牵起舒碧薇就走。 舒翎羽识趣的并未跟上去,这南宫剑瞧着是冷酷无情,但对这失而复得的妹妹怕是极疼爱的。 而一旁的杨银愁苦着脸:“这可如何是好?” “杨银,你才进宫几天,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必须记得,而且要很清楚的记得,你是我们的人,绝不能向着别人!” 杨银怏怏的摸摸头:“可是皇上——” 辛卫寒干咳,拉拉杨银:“我先回宫禀报一声,不然皇上会担心的。” “你,你们——”舒翎羽咬咬牙,挥挥手,随他而去,确实,那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听着她匀畅的呼吸,舒翎羽微微一笑,原来最后难于入睡的还是她啊! 这一日,南宫剑几乎拿出所有他最喜欢的、最珍贵的东西讨碧薇的欢心,他其实亦是一个性情中人,若非陷入越王的阴谋之中,今日的兄妹俩定然幸福无比,谢家或许依然—— 她暗叹口气,轻轻起身,披上衣裳出了房,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夜其实很漫长,而月,真的太清冷! “碧薇睡了吗?” 低低的声音传来,她转身看向回廊处的他,淡淡一笑,点点头。 “陪我喝喝酒吧!” 只迟疑了一下,舒翎羽举步随他而去,这才见他手中竟提着一坛酒! “碧薇在望月山庄的时候,我每晚都会去看她睡得是否安稳?有时,她就算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 见他在石桌前坐定,她微叹了口气:“以前她都不怎么哭的,就连那次摔伤了头,眼睛失明了她都没哭。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清水庵出事,后来她进了宫。她已经很坚强了!” “她脸上的伤是如何一回事?不许骗我!”初时他可以不多过问,但如今,他绝不能不过问! 说得很是坚决,她长叹口气:“你又何必逼我?就算我告诉你真相,你又想如何?” “可是因为周恨生?” “那一些已成过去,真的不需要再去深究!”舒翎羽盈盈一笑,似在说服他也似在告诉自己:“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宠她吗?后宫之中,他似只认定了碧薇,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碧薇!他若明日不找上你的望月山庄,倒真是有些奇怪了!” 南宫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还真了解他!” 她尴尬的笑笑,躲开他的目光:“他的心岂是我能琢磨的?” 他大口喝了一口酒,将酒坛递给她:“喝一口吧!” 舒翎羽犹豫的接过酒坛,黯然笑笑:“其实有时喝酒也是极有意思的呢!只是怕醉,怕醉得不知所措!” 见她抿了口酒,便将酒再搁回他手中,晃晃酒坛,裂开嘴笑笑:“那日我并没有对你怎样!你喝得不省人事,还不至于对你怎样!只是逗你而已!” 怔了好一会,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她腾地站起身,瞪起双眉:“南宫剑,你,你——” “你信不过我?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做过!” “那后来,后来的那一些,你,你——” 她愤而转身,刚走两步,腰间一紧,她遽然落入他怀里:“舒翎羽!” 灼热的气息让她心愈发的不安,她抬起眸来,那粗犷的眼眸刹那迷蒙了她的心智,当他的唇欺下,她没有推开他,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脖颈。 得到她无言的鼓励,他吻得越来越深,徐徐往她脖颈探去。 眸底有着深深的迷惘,她黯然不已,咬咬牙推开了他:“你喝多了!” 他停下所有的侵犯,如她所愿,但更紧紧的将她锁在怀里:“今夜,忘了你的身份,忘了所有的一切!” 舒翎羽叹了口气,那样的身份如何能忘,不管如何,她是他的妃,这就是事实:“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好吗?他从没有好好抱过我,他把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碧薇。” 以至于后来,她甚至不知道该去羡慕碧薇或者是妒忌碧薇,或许她该替碧薇高兴的,但那是让她的心会痛的高兴。甚至于,有时她会想,为何上天不是如了她们的愿,让她就那样的陪伴着他,而让碧薇随周紫川远走高飞,那该是有多美好,再没有这纷繁缠绕的痛! “碧薇她——”南宫剑深吸口气,低声道:“别怨碧薇!” 她微摇摇头,不,她不会,不会去怨碧薇:“若是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我,碧薇也不会怨我的!若真要怨,就怨那天意!碧薇可是我能同生共死的姐妹,我怎么会去怨她呢?十年风风雨雨一起牵手走过,我们已经把彼此当做至亲的亲人。有时我想爹娘抛弃我,不过是为了我和她的相遇。” “真庆幸碧薇遇上了你!” “我也是庆幸遇上的是她,而不是别人!”舒翎羽微微莞尔,满足的吸取着他身上的气息,突然想,很想一直静静的依偎着他的胸膛,就那样忘记她的身份、忘记过去,就那样一辈子!但她还是极快的收回驰骋的心神,叹了口气:“我困了!” 南宫剑落寞的望着她的背影,没再留她。 “公子!”紫武从暗中走了出来,在她离开了好一会儿之时,直驱南宫剑身边。 “紫武怎么还不去歇着?” 紫武微握拳,吞吐道:“紫武是想向公子辞行的!” 南宫剑眼都不抬,直接喝了几口酒:“这是为何?” 她深吸了口气:“紫武是越王派来监视公子的。如今越王已经——,紫武亦无留在公子身边的必要了。” 南宫剑叹了口气,缓缓抬头看着紫武:“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跟我坦白!” 紫武脸色一变:“公子——”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还有什么事瞒得住我?紫武,谢谢你,谢谢你始终没有背叛我!” “我——”紫武咬牙,当日他把舒碧薇托付给她,正是因为他的信任,紫武朝他跪了下去,直磕了三个头:“谢谢公子!” 他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笑笑:“你不必因越王而离开,若你真的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勉强。你自己决定吧!” 紫武犹豫了一下,定声道:“紫武愿追随公子左右!” 第135章 情潮涌动其一 “来,再喝一口!”南宫剑舀了一勺汤送到她嘴边。 舒碧薇微蹙起眉,稍稍的别开脸:“我不要再喝!” “整个可是柳大夫配选的补汤,辛大娘辛辛苦苦熬的,你就喝完吧!不然可让她们都白忙活了!”杨银笑着道。 南宫剑可不像杨银那般哄着,直接拉下脸,正色道:“喝完!柳大夫说你的脉象很不稳,要好好调养身子!” “可是也不用喝得这么多吧!”她不满的嘟喃了声,还是怏怏的喝了一口。 舒翎羽暗暗偷笑:“舒碧薇,你就认命吧!” “舒翎羽,不是你喝,你才说风凉话!” 她微努努嘴,无辜的耸耸肩,瞥见站在偏院门口人愣了愣,这下可真是麻烦了,用力的干咳一声。 南宫剑疑惑的瞪了眼她,见她挤眉弄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深皱,捧着汤盅的手狠狠握了握,却在舒碧薇忧心的看向他时,扯出笑意,再次将一勺汤送上前去。 但不多时,当他逼近,感觉周围倏然萧瑟起来,尤其是当周恨生面无表情的从南宫剑手中抢过汤盅,完全如冰雪盖地。 “杨银,我们去看大娘做什么好吃的了。”舒翎羽拉着杨银,急急避开了去。 南宫剑握了握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迈步离去。 周恨生一声不吭的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她咬了咬唇,乖乖的张口喝了下去,但只是勉为其难的喝了几口便直直别开脸。 “舒碧薇!”他无奈的放下汤盅,狠狠将她的手握在他的手心:“你真狠心!” 昨夜,他一直无眠。 “我只是想和他多呆一会!我从未想过我还有一个兄长!” 煞是委屈的口气,他冷着的脸终缓缓纾解,没再出声责怪。 舒碧薇忽地皱起眉,郑重其事道:“皇上的天牢可是狱卒横行,都将人打得——” “舒碧薇!”他出声制止,微挑眉,那些狱卒若无他的令又怎敢胆大妄为,想来南宫剑也是未跟她道出实情,不然这事还不算完:“朕会好好管制一下那些狱卒!但这次的事不许再去追究!” “可是——” “没有可是!朕说了算!回宫!” “皇上是担心我把碧薇拐走吗?” 周恨生点点头:“别人可能不能拐走她,但如今只要你和南宫剑说一声,她肯定会离开!” “天下在皇上的运筹帷幄之中,但对于碧薇,皇上是患得患失!” 他扬眉一笑,或者正是如她所说,对于舒碧薇即是如此,眼前的这个女子或许比舒碧薇更懂他,更知他的心,只是,他如何能匀出多一些疼爱对她? “让我离开皇宫吧!皇上不必因碧薇把我留在皇宫,这不是疼爱是折磨!” 周恨生微皱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朕给不了你想要的,但你若愿意,朕亦绝不会亏待你!” “如果皇上心里的那个人是我,碧薇也会选择离开的!”她抬头看着天空,幽幽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想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人,很简单很简单。碧薇,定也是如此!皇上的心里若再容不下我,又何苦这样困住我?何不放手,干干脆脆、潇潇洒洒!” 周恨生微沉吟,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朕如你所愿!碧薇知道吗?” 舒翎羽心里一涩,明知他绝不会拒绝,但当得到他的肯定,心里依然是排山倒海的苦涩,她深吸口气:“我还不敢告诉她!” 她折身浅浅向他施礼,这是她最后一次以嫔妃的身份向他行礼,她曾爱慕着的高贵男子、依然深恋着的非凡帝王。从此,她与他相见,只是帝王与平民! “朕带碧薇回宫!只要你想,皇宫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翎羽,为何不一起回宫?” 舒翎羽扬眉一笑:“舒碧薇,你的大掌柜是过瘾了,我这二掌柜总得也露露面、过过瘾吧!这楼外楼可是我们的希望啊!” “我也回楼外楼!” 她干咳一声,手轻抚她的肚子:“等你肚子里的爬出来了再说!瞧你走着都慢腾腾,你若回楼外楼,不出几日,楼外楼定会被你折腾完!” “舒翎羽,若楼外楼毁在你手里,我可饶不了你!” 舒翎羽点点头,一再保证,忽地又严肃起来:“碧薇,我不在皇宫的时候你自己要留心点,别让杨银离开你半步!兰心苑的宫人,若信不过,绝不让他们留在你身边!” “舒翎羽,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也很罗嗦!” “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 “走吧!外面等着的人要心急了!不然,等下挨骂的又是我!” 又是好一阵折腾,才将舒碧薇送上马车,她微吸口气,她终究未跟碧薇坦白,只是说想在宫外多待些时日、想去打理一下楼外楼、想好好寻一下静逸师父的行踪,且让她好好再想想如何开口吧! “你真的不跟他回宫?”南宫剑挑眉看着她。 “至少现在不想!”她耸耸肩:“我还要学着经营楼外楼呢!” “不是还有一个赵文在吗?”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莫非我这二掌柜的就是蹭吃的?楼外楼的大周可是掌握在我手中呢!” 南宫剑笑着转身,没再理她。 她看着消失在眼前的马车,心下有些黯然,她们的生活一直很平淡,只是,遇上他,一切都改变了。花开终有花落时。但愿,下一次花开时,我不会再遇见你;下一次花落时,我想的不会再是你。 舒翎羽摇着折扇微笑着走进楼外楼,不禁舒舒服服的吸了口气,今日总算是可以以二掌柜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楼外楼了。她直上二楼,进了天星谷,见赵文正低头认真翻查着账薄,赞赏的点点头,不愧是一个聪明人,若死守过去,无异于是再揭开那些陈年旧疤。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全神贯注的他恍然抬头,见是她,忙起身拱手。 舒翎羽急摆摆手:“三掌柜何必多礼,且坐着!” 赵文一再客气,终又坐下,却是低头不语,他的身份依然是最为尴尬的。 “赵文,谢谢你,若不是有你在,楼外楼恐怕没有今日!” “我该谢谢的是她,是她让我进了楼外楼,还让我当了三掌柜!” “怕就怕在这楼外楼委屈了你!” 他摇头,苦涩道:“她信任我!从来没有人如此诚心的待我!当我来到楼外楼后,我发觉不止是她,还有辛大娘,马虎他们几人,都是如此坦诚、真心。” “人和人之间就该如此,不是吗?”沉吟了一下,她沉沉叹了口气:“静逸师父至今仍无消息,明日我去打听一下!你安心在楼外楼待着,有事只管吩咐马虎他们几个,你身上的伤还得好好休养!” 杜兰妍见几个太医急急而行,微皱眉:“小曼,去问问何事?” “是!” “敢问太医,何事如此惊慌?”蓝小曼迈前两步,拦住太医问道。 太医一一停住脚步,恭敬的朝杜兰妍行了个礼,方回话道:“哎呀,皇上让医馆的太医都去兰心苑呢,说是小皇子踢得厉害!” 蓝小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复问道:“太医,是不是到时候了?” “倒还不到时候,皇上心急而已,一日就来来回回传召好几次呢,这不,今日已是第三次前去了!” “原来如此!太医,请!” 蓝小曼偷瞄了瞄杜兰妍,乖顺的垂下头去,太医之话,压根不必自己转述,她皆已听进耳中,只是她是皇上的嫔妃,贵的是身份这一层,这些种种,只是身份的象征而已! 秦香阳心下暗叹,她真是很受宠,自她们进宫已有三个来月,只见过皇上两三次,他甚至都没好好看她们一眼,而听进耳里的皆是舒碧薇、兰心苑。即便连震撼凤秦王朝的宫变,那些英雄壮举皆少人提及,众人口中谈及最多的仍是他和舒碧薇,那样的情深意重、那样的生死相随! 舒碧薇,算你命大,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好过,你欠我的我要一并讨回来!阴冷的眼神在看向两人时又恢复温婉,她淡淡道:“有些累了,回宫歇着吧!” 回到凝香宫,两人极快告退,待回房,蓝小曼恨恨的坐在床上:“舒碧薇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一个人霸占了皇上的宠爱?原以为兰妃娘娘主掌后宫,跟着兰妃娘娘能有机会,却不想皇上整日待在兰心苑,见一面都难!” 秦香阳幽幽叹了口气:“或许真如那老妇所说,我们没有娘娘命!” “我不信!论姿色,我比舒碧薇强多了,她那难看的疤,看着都恶心!” 秦香阳叹了口气:“可曾听说云絮?那个冷宫的云妃?倾国倾城的云妃,才情天下第一,琴艺更无人能及,却因舒碧薇而被扔到冷宫,空有一个名分相伴!我觉得当不当娘娘都无所谓,有个男子能真心待自己就好了!” “我一定要当上娘娘!” “即便当上娘娘又如何呢?后宫的女子有几个是幸福的?每日都是在翘首以盼,却终是落寞而眠!这是你想要的吗?” 蓝小曼躺了下来,眼神闪过丝坚定:“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舒碧薇,你再说一次!”周恨生眉拧紧。 舒碧薇呼了一口气,无畏的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才不要当皇后,我也不要那什么的册封典礼!” 这个女人完全不识好歹,竟敢说不要当他的皇后,他敛了敛怒气,手抚上她隆起的肚子:“皇儿,乖一点,上次废了你母后完全是迫不得已,父皇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母后,知道吗?” 她暗翻了一个白眼,嘟喃了一句。 “舒碧薇,你说什么?” 她募地摇摇头,脸拧紧:“又在踢我!” “舒碧薇,别跟朕打岔!”看来他还真是不能太宠她啊! “你别吼我,你一吼里面的就踢我!” 周恨生眉心又收紧,高喊道:“杨银,太医呢?快点!” 杨银暗暗摇摇头,这几日,每日皆有这般的对话,她已见怪不怪,直接返身就出了房,召了前来等候多时的太医入见。 只是不多时,当太医拉耸着脑袋退出之时,她明智的选择了回房侍候,果然又听见那喝斥的声音:“你们这些太医是怎么当的?连一个确定的说法都没有!” “杨银,去请皇上进来!” 杨银吐了吐气,应了应声,刚出房,只见太医战战兢兢的跪着,而一旁是冷绷着脸的他:“皇上,娘娘请皇上进去!” 见他气呼呼的折身就进了房,杨银摇摇头,朝那些太医做了个手势:“走吧,走吧!” 太医面面相觑。 杨银白了他们一眼,耸耸肩:“皇上一时半刻出不来的,你们爱跪就跪着吧!” 闻此言,几人急急起身出了兰心苑,看得杨银又是直摇头。 “碧薇!”他直接将她拥入怀,自顾自解释道:“那些太医都是迂腐不堪,只图个虚名,朕来日定然要好好整整太医馆!” 舒碧薇微微笑了笑,轻声问道:“皇上会杀了他们么?” “会,那些没用的太医留在皇宫作甚?” 她轻轻摇摇头,抬眸认真的看着他:“皇上会杀了我的孩子么?” “舒碧薇!”他双手狠狠握住她的肩,沉声道:“你现在还要跟朕说这些?还要怀疑朕对你的心么?” 她依然浅浅笑着,神色却多了份凝重,看向他的目光却突然漫上哀伤:“皇上不是一直在责怪太医么?可知太医为何断不分明?皆因孩子并非只有一个,柳大夫说,是孪生!” 第136章 情潮涌动其二 见他完全错愕,她的心沉了下去,当从柳大夫口中得知这一事实之时,她亦是完全懵住,孪生,在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只是在这皇家—— “舒碧薇,你说的可是真?” 舒碧薇扳开他更加用力的手,这一日,迟早是要面对的:“皇上若要杀了任何一个,就先杀了我!” 眸底的笑意愈来愈浓厚,他深吸口气,手一伸,直接将她拽进怀里,迅速覆下去的只有那暖暖的唇,直到她抗议的捶打着他的胸膛,狠咬了下她的唇,凝视着不解的她:“舒碧薇,你竟然此时才告诉朕,你的心真的好狠!” 那满身满心的喜悦并不是装扮出来的,她深深的,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支吾道:“可是,他们都说——” “舒碧薇,那些胡扯你也信?不管是皇子或公主,都是朕的皇子、公主,没有那些所谓的不祥之说!”忽又单挑起眉梢,神情严肃起来:“只是,若两个都是皇子,那有一个——” 舒碧薇倏然推开他,警惕的盯着他,见他又是摇头,又是沉吟,心又凉了一凉:“皇上真的要杀了他们中的一个么?” “朕怎么舍得?只是若都是皇子,朕可得在立太子之事上费好一些功夫了!”周恨生牵住她的手,见她的脸色稍稍纾解,方认真的道:“舒碧薇,你只需记住,朕是皇上,一切朕说了算!若真诞下两个皇子或是两个公主,朕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亦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孩子!舒碧薇,你可听清楚了?告诉朕,你相不相信朕?” 她默默看着他,终点点头:“我信!” “舒碧薇,此事也就罢了!若你日后胆敢有一些再隐瞒着朕,朕绝不饶你!” 苏慕飞瞧了瞧柜台前的她,闷哼一声,上前敲了敲桌台:“你这掌柜还真是像模像样啊!” 舒翎羽即刻展开笑颜,高声道:“公子,楼上请!马虎——” 马虎应了声,迎他上楼:“公子,请!” 他挑了挑眉,他们变脸可真快,在皇宫还是煞气浓重的侍卫,到了这楼外楼,嘻嘻哈哈的成了伙计。 刚坐下,苏慕飞直接开口:“叫你家二掌柜上来!” 碍于他的身份,马虎爽快应了声:“公子,稍候片刻!” 不一会儿,舒翎羽提着一壶酒而来,把酒往他面前一推:“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苏慕飞白了她一眼,撇开嘴:“你就不能好好的打扮成女子么?” 舒翎羽回瞪了他一眼:“莫非堂堂的凤秦王朝的大将军也管这些?” “确实与本将军无关,但今日的酒,怕是得由二掌柜请了!这是你欠本将军的!” “既然苏将军发话,哪有拒绝之理?” 见她淡然而去,苏慕飞叹了口气,舒翎羽,你欠我的又岂是这一顿能清了的?无心终究不是无心,只是他又能如何呢?姑且当是做了一场梦,如今不过是梦醒而已。虽然有些伤感,却至少不会太痛。 周恨生不做声色的喝了口茶,看着一旁若无其事翻看着书卷的舒碧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把那个紫武带进兰心苑了?” 得知有这个柳南,他立刻派人去了望月山庄,很不客气的“请”了柳南回宫,不想南宫剑硬是塞了一个男子随行,而舒碧薇竟然将那男子收在兰心苑。 “皇上要赶紫武离开吗?” 周恨生深呼吸,严肃道:“兰心苑除了朕,不能让任何男子进入!” “哦!”她淡淡应了一句。 “舒碧薇——”见她翻看着手中的书,完全不当他的话一回事,他就来气。 眸光缓缓离开手中的书卷,舒碧薇幽幽看向他:“皇上又要大吼了?柳大夫说,一定要好生安养,皇上这是——” 周恨生压下自己的怒火,凑到她脸前,手捏上她的下巴,霸道的说道:“你只能是朕的!” 她微叹了口气,轻轻扳开他的手:“紫武和皇上想的不一样!” “朕不许!” 舒碧薇极是无奈,唤来杨银:“带紫武到这里来见过皇上!” “是!”杨银暗摇摇头,她真的是习以为常了。 待杨银拽着一个女子扭扭捏捏前来,周恨生着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咬上了她的唇:“舒碧薇!” 不满意他的侵袭,舒碧薇别开脸:“皇上,我在看书呢!” 彻底被忽视,周恨生不悦的抽出她手中的书卷,随手翻翻,俊眉皱起:“这是何书?” “是柳大夫自编的书,挺有意思的!”柳大夫竟把她平生所遇疾病、所接触药材、治疗妙法一一记录下来编成册,如此详尽,看着却又不觉得枯燥无味,也算是解了解她的乏闷。 “她给你看的?别看,伤神!” “闲着看看而已,不看还更伤神呢,除非让我去楼外楼!”舒碧薇不满的瞪着他,自告诉他孩子的事后,他甚至不许她离开兰心苑。而兰心苑更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连妙心都阻挡在外,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周恨生怏怏的把书递给她:“还是看书吧!不然真闷坏朕的皇儿了!” “娘娘,太医馆送药汤来了,绿袖在外候着呢!” 她皱了皱眉,自舒翎羽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杨银离开她半步,绿袖自然的担起了来返太医馆的职责,总是时不时端来一些汤食之类,她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娘娘!” 绿袖小心翼翼呈上汤盅,闻到那药味她一阵恶心,蹙起眉头:“我不想喝,拿下去!” “娘娘,这是柳大夫抓配的方子,不能不喝!” “柳大夫也真是的,才进宫就让我喝这么难喝的药!” 绿袖笑笑,温声劝道:“要不娘娘这回就先喝上几口,慢慢再加些,如何?” “舒碧薇!” 舒碧薇扯了扯嘴角,稍坐正了一下,怏怏的接过绿袖手中的汤盅,咕噜喝了几口,直直搁下:“绿袖,拿出去!” 周恨生微吸口气,缓步近前:“舒碧薇,不准敷衍,该喝的该吃的,你绝不能有任何的剩下!” 她只是垂下眸,并不应声。 “舒碧薇,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少许的是无奈、更多的是怜惜,他撩袍就坐于她的身边:“舒碧薇——” 她直直倒吸口气,一手抚上肚子:“乖点,别闹!” 周恨生摇摇头,这个女人,真的是得寸进尺,但他却是拿她没有办法:“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我不舒服!”额际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她揪住他的锦袍,脸色愈来愈惨白:“孩子,孩子……” 这一下,他已慌了神,大喊:“找太医!” 不消一刻,兰心苑忙成一团,周恨生站在房外,紧攥的手心满是冷汗,心更是一阵凌乱。 柳南闻讯而来,疑惑万分,揪住紫武问道:“怎么回事?娘娘都吃了什么?今早把脉之时,脉象甚是平稳,哪有这么快生?” “都没吃些别的什么,和昨日一样,娘娘喝过你配的那汤,一会儿就不舒服了!太医都在里头呢!” 柳南脸色难看,直道“不可能”,摇摇头:“那汤盅呢,还有剩的没有?” “娘娘只喝了几口,还搁着呢!奴婢这就去端来!” 待柳南细细辨过剩余的汤盅,顿时面如死灰:“汤中有山里红!” “山里红是何物?” “山里红最最碰不到,轻则引起滑胎,重则害人性命!”柳南深吸口气,目光扫过惊愣的几人:“紫武,准备热水,我要进去!” 未待她近前,倏然被挡住,是周恨生那乌黑的脸:“王德,把她给朕押入大牢!” “放开我,你不想她有事就让我进去!” 周恨生摇摇头,眼一冷:“朕不会让你再害她的,你是望月山庄的人、是南宫剑的人,朕怎么就信了你?” “她是我选定的徒弟,我保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再拖下去,不止孩子保不住,连她的性命都不保!”见他不为所动,柳南大嚷:“你真的想看着她死吗?那你现在杀了我好了,我死了,谁也保不住舒碧薇!” 拳紧紧握起,又松开,当他再次握紧双拳,让开了道:“她若有事,朕誓把你千刀万剐!” 柳南已再理不得他的威胁,快步进了房,忽又返回身,直直问了一句让他站不稳的话:“若不能保双全,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他的唇畔划开凄冷的笑,却依然极其坚定的说道:“保舒碧薇!” 得到消息的舒翎羽和南宫剑匆匆赶来之时,已过去两个时辰,但仍是没有一点动静。舒翎羽拽住杨银就问了个仔细,脸色惊吓得惨白,责怪道:“杨银,不是告诉过你,要寸步不离碧薇身边么?你怎么会这么大意?” 杨银偷偷抹去眼角的泪,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为何喝了那药就这样了,真的不知道,是柳大夫配的药!” 舒翎羽刚把怀疑的目光转向南宫剑,他已出声:“不,绝不会是柳大夫,她不会那么做的!”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宫人已近前,不由分说将南宫剑拿下。 他没有挣扎,只是定定迎向那森寒的目光:“周恨生,不要以为任何人都像你一样卑鄙,我绝不会伤害碧薇,柳南亦绝不会!碧薇若有任何差池,我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周恨生未应一声,仍一动不动的站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将南宫剑带走。 舒翎羽也未去阻止,毕竟,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南宫剑更不例外!她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是无边无际的漫长,从不知道等待是如此的煎熬,望向他时,他依然站得笔直,但见那绷紧的脸,她只怕,只要再多一个动静,他都会轰然倒地。 鼻尖有股香气在环绕,幽幽淡淡的,她极是喜欢,就像是只闻得到那股香气一般。耳际似有许多繁杂的声音,她想听,又听不清楚,无力的放弃。她累了,想好好歇息一下,就连孩子都似极体贴她,再也不闹,静静的,她的唇畔划开淡淡的笑,就让她就着这香气好好睡一下,只睡一下就好。 可是,不知是谁,偏偏如此不识趣,竟突然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让她很不舒服,她微蹙了下眉,而后有一个声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极具威胁:“舒碧薇,你若敢这样睡去,朕不止要血洗望月山庄,还要让全天下的人为你陪葬,包括朕!” 第137章 情潮涌动其三 当几声婴儿啼哭响起,覆盖着兰心苑的乌云淡淡散去,云开日明。 “碧薇!”声音是万般的疼爱,握着她的手从未松开,他轻轻拭了拭她额头的汗珠:“没事了,没事了!” 舒碧薇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他就那样,冲进房,以他那让人无法抗拒的周势胁迫着她、以他那让她无从躲避的浓情支持着她,她一直坚持,但她累了,再也支撑不住,幽幽合上了双眸。 “舒碧薇——” 柳南也不顾他是谁,一把推开他,手中银针准而稳的落在她身上各处穴位,手探向她鼻息,才深深呼了口气:“她暂时没事,还很虚弱,让她好好歇一下!” 周恨生舒了口气,看向两个女官怀中的婴儿,微皱眉,那两个小小的粉嘟嘟的身子,想伸手去摸摸,却又被柳南拦住:“请皇上出去,我还要检查一下孩子!” 周恨生怏怏的吞了吞口水,深深看了一眼躺着的她,又吩咐了女官几句,轻松了口气,待一出房,脚一阵虚软。 “皇上!”舒翎羽眼尖手快,急急扶住他。 他的唇畔绽开笑意:“碧薇没事!” 她知道,从他夺门而进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碧薇有事的。 当柳南推开房门,正式宣告安然无虞之时,兰心苑恭贺声此起彼伏。 柳南闭上眼睛,这可是她一辈子最难熬的几个时辰。 “谢谢你,柳大夫!”舒翎羽衷心的说道。 柳南呼了口气:“是她命好,普通人喝了有山里红的药,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幸好她只喝了几口!” “柳大夫,为何你的药里有山里红?” “我也正是好奇为何我的药汤里有山里红?这真真是好狠毒啊!若非有我在,那些庸医保不准又闹出个一尸三命了!” “你会知道的!”周恨生握握拳,冷声抛下一句直出了兰心苑,他倒想看看谁那么大胆,敢对他的女人和孩子下手。 见周恨生出了兰心苑,舒翎羽再也按捺不住,直往房里冲,房内依然是沉积浓重的气息,募然眼神黯了一黯,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屈屈身份至此,皆为那个他所钟情的女子。 舒翎羽伏在床边,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柔柔抚着鬓角垂落的发丝,碧薇,你是何其幸运,得到了他所有的奢宠,或许这便是天意,你始终是属于他的。 当目光移向一旁的两个小不点,笑了笑,便想伸手去抱,却遭女官拦住:“无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小皇子和小公主,否则格杀勿论!” 小皇子和小公主,她笑着点点头,只探头瞧了瞧,无法去置疑他,他所做的,皆是为碧薇。 秦香阳惶恐的跪在他身前,慌张的辩解:“皇上,不是奴婢,奴婢怎么会害皇后娘娘,娘娘有恩于奴婢,奴婢怎么会那样做?” 周恨生冷哼一声:“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奴婢没有做过!真的没有!” 王德摇摇头,冷斥道:“昨晚有人见你悄悄进了太医馆,怎会有错?今日你又出现在太医馆,莫非整个太医馆的人都看错了?” “今日到太医馆是奉兰妃娘娘之命,去讨些养补的药材,但昨晚奴婢真的没到过医馆!” “带那宫娥过来!” 王德喊了一声,只见一个宫娥应声而来,对着周恨生就是一阵惶恐的行礼。 “看清楚了,可是她昨晚进了医馆?” 宫娥打量着她,终点点头:“是她,没错!” 秦香阳看着陌生的脸,满脸悲伤:“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碧薇和你无冤无仇,你又何苦要害她?王德,把她押下去,大刑伺候!” “皇上,我真的没做过啊,皇上,饶命啊!”秦香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哭喊道。 王德无奈叹气:“你伤了绝不该伤的人!” 秦香阳抓住他的衣摆,哀求道:“德总管,我要见皇后娘娘,皇后会相信我的!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娘娘现在身子虚弱着呢,哪会见你呢?”王德挥挥手,示意带她下去:“走吧!怪你自己命不好!” “德总管,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皇后娘娘,见见她!见见雅妃娘娘也行!德总管,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我不能当替死鬼啊——” “押下去!” 王德冷嗤,胆敢对皇后动手,即便是搭上自己的命也不够啊! 苏慕飞看着他洋溢着笑容的脸,微摇头:“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皇上想听哪个?” 周恨生扫了他一眼,大步而行:“两个都不想听!” 周恨生挑挑眉,快步跟上他,冷讽道:“有了舒碧薇,现在又有了孪生皇子公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天下哪还有人及得上皇上这般得意啊!料想皇上已真是没了其他的心思了!” “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平落不下来,或许是压根不需掩藏那喜悦,他要昭告天下,向天下人昭示他的喜悦、他的得意。 “那皇上是要将南宫剑押困多久呢?” 周恨生轻哼一声,高挑起眉:“南宫剑迟早是个麻烦,多困他些时日也不为过!” 这,可不是他能决定的,苏慕飞暗暗摇头,南宫剑,你且自求多福吧。周恨生的性情自己是再了解不过,垂涎他的女人、亲近他的女人,是绝对不行的,无论是否是亲兄妹! “皇上可真认为是秦香阳动的手?秦香阳如今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宫娥,哪有如此手段、哪有如此心计敢打皇后的主意?” 周恨生停住脚步瞅了他一眼,不悦的挑起眉:“你进宫是求情来了?” “只是顺道提醒一下皇上而已!”他怏怏耸耸肩,直接道出他此行的目的:“好消息是萧梓云已退兵!至于坏消息,想来皇上定是也猜得到,萧梓云要见舒碧薇!” 一次相见,平息纷争,萧梓云也确实是独无仅有,但这看起来却是极是可行,尤其是对于凤秦王朝来说、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而他,定不会拒绝! “你以为萧笙天会任由萧梓云妄行吗?” 苏慕飞微摇摇头:“未曾见过萧笙天,无法置评!但萧笙天其人,确实不可大意!” “萧梓云若果真退兵,亦只是一时而已,凤秦王朝和赫哲国之争,才刚刚开始!” “碧薇!”他伏在她床前,爱怜的抚上她的秀发:“他们都很好!是朕的小皇子和小公主!这回朕可不用为立太子之事烦忧了!你也勿须担心,朕对你的承诺,此生绝不变!” 她虚弱的笑笑:“我要看看他们!” 当周恨生示意女官将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的手就想要摸上两张粉嘟嘟的小脸,他一把抓住她:“别乱动,你还很虚弱!” 舒碧薇吞吞口水,看着那粉红的小脸颊,温柔的笑爬上嘴角。 “碧薇,他们的眼睛很像你!”一模一样的眼睛,他遇上了她,那明澈的双眸让他一头栽了进去。 见她只是笑着看着他们,他微皱眉,霸道的咬上她的脸颊:“舒碧薇,你记住,无论何时,你心里必须将朕放在第一位!你给孩子的疼爱决不许多过于朕!” “呃?!”她不解的抬眸看着他,这,好像并不能相提并论吧! “舒碧薇,这是朕的命令,你必须服从,绝对的服从!” 她微挑挑眉,动了动,直接蹭到他怀里躺着:“谢谢!” 也许,如果不是他在她的身边,她撑不过去,那淡淡的香气,是他身上的香气,她喜欢那香气萦绕着的感觉。 “舒碧薇——”他的声音突地有些哽咽,该说谢谢的是他,是她,带给他所有的欢悦。 “为孩子做些事可好?” “嗯,你说做何事朕就做何事!” “君无戏言?” 察觉有些不妥,他垂眸凝视着她,那嘴角狡黠的笑不由让他皱起眉,不满的轻哼了声:“舒碧薇,你在算计朕吗?” 舒碧薇眼神一黯:“皇上可是不愿?我不想孩子才刚出生就沾了血腥!” 修长的手指绕上她的黑发,周恨生暗叹了口气:“就依你可好,你想要朕怎样做朕都依你,不过你也需答应朕一件事!” “好!”她爽快的应道。 舒碧薇,你就铁定朕要你答应的事很简单?周恨生不觉暗笑,扳正她的脸:“你想朕如何做?” “秦香阳不会那样做的!”她吞吞口水,见他眉心似乎更凝重了一些,她抓住着他的锦衣,恳切的看着他:“求你,别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碧薇——”周恨生叹了口气,想起当日之事他就心痛,是他,逼走了她。 “给点时间给翎羽,让翎羽去查,就当是为我,可以吗?” 周恨生深吸口气,点点头:“朕答应你就是!” 得到他的允诺,她极是安心,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疲惫的睡去。 舒翎羽看着满身血污蜷缩在角落里的秦香阳,叹了口气:“你愿意跟我走吗?” 秦香阳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我还能出去么?” “你还想留在宫中吗?” 她苦笑不已:“一直以来我都想着能穿上华丽的衣裳、坐着堂皇的辇车,陪伴着高贵优雅的他,如今才发觉这不过是个奢望!” “我带你出宫吧!” 秦香阳抬头看着她,眼中半是欣喜半是怀疑。 舒翎羽微摇头:“你若想事情水落石出我们帮不了你,但你若想安然出宫,我们会保你!” “你们?” “碧薇和我,我们都相信不是你做的,但是我们无法继续查下去。你选择哪一个?”在她将秦香阳一事告知碧薇之时,她也就想,碧薇能做到的尽于此,所以,她出现在此。 秦香阳犹豫了一下,坚决的说道:“带我出宫!” 待送秦香阳出宫,她又雀跃的折回兰心苑,周恨生将孩子看得紧,但只要碧薇一句话,他不能不对她“网开一面”。不由又是阵涩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从未亏欠于他,更是对他仍深情留恋,可,他却并未将她视作可深信之人,连抱一抱孩子都须得经他首肯。与其同时又庆幸着,只有他这样,才能保得孩子周全。她真的不怨! “已经出宫了吗?” 舒翎羽点点头:“我已让马虎将她安置在小宅,让辛大娘照看着,她身上的伤可不是十天半月能调养得好的!” “翎羽,我是不是很自私?” 舒翎羽温柔的牵上她的手:“怎么会?你做了你该做的!” “可惜终不能还秦香阳一个公道!” “她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舒翎羽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是你还需得小心些,她既下得了第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 其实,不用再去多想,后宫之中敢对碧薇下手的唯一人而已,只是,他会对她手下留情吗?会因曾流失的孩子对她手下留情吗? 舒碧薇咬咬唇:“翎羽,我们带着孩子逃吧!离开皇宫,我们去塞外,不是说好了的吗?” “以前的我们可以无所顾忌,现在还能做到吗?楼外楼、流鸢阁、你大哥、师父、赵文,对,南宫剑!”她惊呼出声,这几日,她的心思皆在兰心苑,一时竟完全忘了南宫剑了,她吞吞口水:“碧薇,南宫剑被关起来了!” 听她说起事由,舒碧薇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他是我兄长,疼我护我都来不及,怎会对我下手?!这明明是——” “舒碧薇!”舒翎羽出声打断她,朝她摇摇头:“别去怪他,他虽然是皇上,但他也有害怕的、也有在乎的,他只是想尽他的全力保护你而已!” 她没再说,只是点了点头。 “走,看看孩子去,那两个小家伙可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呢!” 舒碧薇爱怜的看着床上并排着的两张小脸,突然觉得有些没把握:“你们还这么小,我如何能护你们周全?” “舒碧薇,我会保护他们的,还有杨银、马虎他们,还有南宫剑,你不必担心了!” “娘娘!”杨银匆匆进了房,急急禀道:“娘娘,太后在兰心苑外,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孩子,不然就将兰心苑拆了!” 第138章 情潮涌动其四 舒翎羽暗摇摇头,自山里红之事后,他严令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兰心苑,幸得她有碧薇出面为她说话,不然,若真见见碧薇和孩子每次都要经过他的御准,她绝对会将碧薇和孩子偷出宫。 “绿袖,皇上如今在何处?” “好像在凤秦宫!” 两人相视一眼,舒碧薇轻呼口气:“绿袖,请太后进来吧!” 太后慈爱的看着两张小脸,笑得合不拢嘴,手落在半空犹疑不决:“抱哪个好呢?” 周婉灵哪管那么多,伸手就想要抱起一个小娃,太后不悦的拍下她的手:“你冒冒失失的,不许抱!” “母后,我会小心的,趁昊哥哥不在,抱一下!您不知道,昊哥哥好凶的!”说着轻柔的抱起一个,又是惊奇又是不解的上看下看,忽又凑到太后跟前,直盯着两个小脸:“母后,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像啊?” “那当然,瞧瞧这小皇孙,可真跟昊儿当年是一模一样呢!”太后直接回道,又看向舒碧薇:“碧薇,待满月之时,哀家定要为他们筹办一个天下最盛大的筵席!届时,待国师大人痊愈之后,请国师大人择个日子,哀家集结群臣,册封太子!” 舒碧薇颤了颤,看了舒翎羽一眼,急急道:“太后,孩子还小,册封太子尚为时太早,不如——” “他是哀家的皇长孙,是凤秦王朝的储君,立储是早晚之事!” “母后!”周恨生悠然迈步而进,笑笑:“母后也太心急了吧!国师大人重伤在身,母后这不是为难国师大人么?” 太后只皱了皱眉,瞧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看他,只顾低头逗着怀中的小人儿。 好大半天,终在周恨生以孩子需要歇息为由下逐客令之后,太后方准备离开,瞥见一旁的舒翎羽,轻点点头,对她道:“哀家有些累了,你陪哀家回永福宫吧!” “是,太后!” 眼前一清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她纳入怀中:“舒碧薇,你刚是不是一直在偷笑朕?” “我怎敢?” “舒碧薇还有什么不敢的!” “太后不过是想看看孩子而已!不必将太后拒之门外!” 他虐上她的耳垂,轻噬了几下:“应该叫母后了!朕答应过,会还你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你是朕的皇后!” 于她来说,皇后一位她并不看重,只是——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切,恍然如一梦哪! “萧梓云退兵了,再过十日,周紫川和周洛於会领兵返京!”感到她突然有些僵硬,心里叹了口气,但这是他不得不说的事:“待那日,朕会先行举办册封典礼,而后设宴为周紫川他们接风!” 这一回,她没再去说些什么,他是皇上,他已决定的事,她是不能改变的,且顺了他的意吧。其实这样也好,他就是她的牢,她是他的囚徒,她离不开脱不了! 册封典礼极为隆重,先诏有司拟定详细的迎亲六礼,再选派朝*臣苏慕飞、苏水等十二人为迎亲专使,皇上亲临太明殿,册封舒碧薇为皇后。气势庄重、大张旗鼓、豪华气派,隆重的向天下宣告:这皇后是堂堂正正的。 他对她的要求,先前要她所答应的便是,册封典礼不许有任何的退缩,哪怕再苦再累,她一定要陪他走完,而不仅仅是这一段路。无疑,是极刁难的一个要求,但她毫不迟疑的照做了,顶着一袭盛装,于万人灼灼的目光中,堂堂正正接受了他的册封、彻彻底底的接受了他的情意! 与他并肩而立,于太明殿的月台之上,她,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如此高高在上,并非她的奢愿,只因为是身边的他。 宴席,她并没有参与,他允了她回兰心苑,这一路,确实太累。 “兰妃娘娘求见!”甫回到兰心苑一会,她尚未卸下那沉重的盛装,听闻绿袖前来禀道,微皱了皱眉,甚是乏累,又不便拒绝,只得命绿袖通传。 与她的华贵盛装不同,杜兰妍身着一袭素白长裙,甚是清雅闲淡,让她竟然生了一些局促。 杜兰妍并未行礼,只柔柔的凝视着她:“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夺得了皇上的心,竟一一将后宫嫔妃比下去,慕容岚、曾鸯、云絮、柳雨丝,甚至于雅妃舒翎羽,如今后宫怕是无人能与你抗衡。你有皇上的宠爱,又有太后撑腰,更有皇子为恃,这后宫,媛妃也好,我也好,都不在你眼中。” “兰妃娘娘是何意思?” 她微微一笑,淡然坐下:“皇上如今不在兰心苑,你我说话亦无须客气!我只想知道,你舒碧薇何德何能,竟得尽天下的宠爱?今日,你可以泰然的站在太明殿前接受册封,你可曾想过,你今日的荣耀,是以我皇儿的性命换来的?你真的能如此心安理得?” “兰妃若是到兰心苑只是打发闲暇,不如回凝香宫吧!” “舒碧薇,终于一日,你也将体会到失去宠爱的滋味,你这皇后之位,怕是不及慕容岚来得长久。我,拭目以待!”这一回,她柔柔的欠身行礼:“皇后娘娘若不喜我今日这番话,太可与皇上说一说,最好将我也打入冷宫,悉听尊便!” 已铁定舒碧薇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只因她有愧于自己,不管她是如何遭到慕容岚等人的陷害,但自己的皇儿确实毁在她手里,她的心尚不敢狠至于此。杜兰妍极其聪明,如她所料,舒碧薇绝不会再有任何损伤于她,但她完全忽略了一个人,舒碧薇不会,并不意味着他不会。 他,负手背对着她而站,华丽的盛装衬得他愈发尊贵非凡。 杜兰妍柔柔欠下身去,恭谨施礼。 周恨生轻笑一声,微摇摇头,他还从未见过舒碧薇一板一眼行礼,想来也是,当初母后指派女官教她宫礼之时,正是他自己出面,为她说话。 “爱妃到兰心苑所为何事?” 爱妃?!她突然有想冷笑的冲动,那极是温情的轻呼却充满了冷漠,她敛敛忧伤:“回禀皇上,妾身特到兰心苑恭贺皇后娘娘!” “王德,可记得朕曾有口谕?” “回皇上,小的牢记在心!未经皇上允许,出入兰心苑者,格杀勿论!” 杜兰妍脸色变了一变,但极快又恢复如常,再次欠了欠身,肯定道:“皇上,妾身到兰心苑并无他想,是衷心的恭贺皇后娘娘!” 周恨生沉重的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那一身素白衣裙清冷无比:“朕不能容许,任何人动舒碧薇的心思!山里红一事朕尚未彻查,如今你又如此不规矩安分,今日,朕万万再容不得你!” 她脸色倏然惨白,急声辩解:“妾身绝无做任何有损皇后娘娘之事,皇上——” “够了!”周恨生冷声打断她,黑眸愈发深沉,厉声道:“王德,送兰妃娘娘回凝香宫!” 送?!她凄然无比,回凝香宫,以他的这般冷漠,她回凝香宫还有出路么?她噗通直直跪下,却并未哀求,只是柔柔问道:“妾身想知道,妾身那失去的皇儿在皇上心中又如何呢?” 他的身子震了一震,闭了一下眼,再出声之时声音已缓和不少:“王德,送兰妃娘娘回凝香宫,无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凝香宫一步!” 王德已领命而去,他静伫不语,不可否认,杜兰妍与后宫的那些嫔妃,极不一样,故而当初才会将皇家子嗣之责赋予她身上,只是,一切来得是如此的始料不及。连舒翎羽当初进宫都是更多的因子嗣一事,独,舒碧薇,或许她出现得恰是好处,不早不晚,正落入他的心怀,而后,他再也没有驱赶不了她。 待他抬步进了房,见她已换下盛装,侧卧于锦衾上,只留给他一个侧影,但那素雅的薄衣勾勒出的柔美轮廓无异于让他血脉贲张,无须多言,只这,已足够。 唉,一抹轻柔的低叹,如同梦中的呓语,倏然敲破他的心墙,他凝视着她的侧影,竟似看到忧伤,快步趋前榻前,直直将她扳过身来:“碧薇,怎么了?” 舒碧薇恍然不解的看着他,微蹙起眉:“怎么了?” 周恨生暗舒口气,瞥见她手中握着的小瓷瓶,一把就夺过来:“这是何物?你拿这个想要作甚?” 她更迷茫,全不知皆因那一声低叹将他惊吓得不小,她坐起身,伸手就去抢小瓷瓶:“这是我的玉颜膏,还我!” “玉颜膏?!”他瞅瞅紧攥手中的小瓷瓶,用力的将她搂住:“舒碧薇,你给朕说清楚!” 她咽咽口水,垂下眸去,好一会才吞吐道:“是柳大夫给的,说是能祛除脸上的疤痕!” 他着实松了口气,抬起她的脸,眸带着戏谑的笑意:“怎么,你是怕朕不要你?也是,你长得如此难看,朕确实是要好好想想,朕到底是眼睛哪里有问题了,怎么会要你?” 舒碧薇瞪了他一眼,双手就想要推开他,被他紧紧攥住,斜嘴就冲他嚷道:“皇上嫌我长得难看把我赶出宫不就得了,何必碍皇上的眼呢?” “舒碧薇,你真的是不识朕的心,枉费朕如此待你!”他垂眸扫了她一眼,邪邪挑唇道:“若你能好好取悦朕,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两颊一热,这回,她是冷着脸推开他:“我累了,而且柳大夫说——” “舒碧薇!”他出声喝止她,见她又瞪起眼,更是戏谑:“舒碧薇,你想的都是些什么,朕还不至于如此饥渴,莫非你觉得朕连这几日都熬不过?你是太高估你自己了还是太贬低朕了?朕只想好好歇一歇而已!” 她尴尬得不行,明明是他动了念头先,偏偏最后又是他得了便宜,怏怏的躺下,不再理他。 他挑了挑眉,俯身偷得一个香吻:“你若乖一点,朕绝对会安分一点,不然,朕可保证不了什么!” 琴声悠扬、觥筹交错,他的心绪却仍系在那淡笑的脸上,从怀中摸出一根发簪,兀自看着它出神。 “想不到竟是在你这里!” 萧梓云抬头看着在他对面坐下的男子,微皱眉:“什么在我这里?” 他苦涩一笑,指出:“那是她的发簪!” “你又如何知道?” “第一次遇上她,她们便是想要买一根发簪,碧薇挑的就是它!”顿时心中又一涩,为何当初不是自己买下来送给她,为何不送她们回去,为何又一声不吭的自她眼前离去?如果果断一点,也许一切都将不同,今日的她,不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不会是他的皇嫂!今日的册封典礼,完完全全向天下人宣告,舒碧薇只属于一人。相携而行、比肩而立,他给予她最盛大的典礼、最尊崇的荣耀。那份毫无着落的心,该停下来了吧! 萧梓云攥了攥发簪,是当初救下她时,她身上的发簪,一直把它当做珍宝!周恨生没有应允他单独见碧薇,而是于文武百官之中,万人瞩目之下,他见到了她,或许,已是那人的最大的容忍了吧! “碧薇会去赫哲国,我倒是没有想到!” 萧梓云的嘴角呈现出一个极好看的微笑,随即又一黯,只可惜她还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如果是你大婚,你希望她前来吗?” 他摇摇头,他怕,怕会再想逃!就将这段情深深埋葬,护在心里的那个角落,偶尔笑着想起,也会很甜蜜。 萧梓云晃晃杯中的酒,笑笑:“来,喝酒,今日你我不醉不归如何?” “好!” 一杯饮尽,他的眸底是浓浓的迷蒙,明日,他就要离开了,带着和她美好的回忆离开!或是去寻找那失了踪迹的塔依丹,或是逍遥自在的走一处歇一处。就这样吧! “因爱成痴,日日为情颠倒。新愁旧伤,夜夜颠簸流离……”漫漫清唱,如道出他的心魄,周紫川缓缓举起酒杯,轻轻笑了起来。 第139章 情潮涌动其五 舒翎羽幽幽的在他对面坐下,替他满上一杯酒:“有时候,酒喝得多了会伤神!” “醉一醉有时候也是很美妙的!” 她吸吸鼻子:“那倒也是!不如为瑞王爷抚琴一曲助兴如何?” “我的荣幸!” 舒翎羽微微莞尔,起身进了隔帘后的天星谷。 悠扬的琴声低低而起,似乎很远,遥不可及,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他顿时觉得一种舒畅的快感穿透他身体,如此轻松、如此惬意!周紫川轻抿了口酒,眼光落在隔帘后,心念一动,杯中的酒倾洒而出。 他颤颤的站起,缓缓走向隔帘,手停在隔帘处,又有了犹豫,终是黯然放下手,转身离去。 琴声渐淡,柔柔的声音传出:“他走了,是么?” “应该吧!”舒翎羽起身,瞥见如风般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无奈笑笑,低头而去。 舒碧薇缓缓抬头,看见他的当下亦是一怔,幽幽叹了口气:“既是已经离开,又何必回来呢?” 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琴案前的她,在她再次叹了口气的同时,窜步上前,直接搂住她,不由分说覆住她的唇,狂热的纠缠着她的温软。 这一刻,什么身份,什么世俗,在他眼里都是虚无,他的眼里眉间只有她,满身满心皆是她。 不知如何,他终于艰难的离开她的唇,紧紧拥住她:“我很想很想你!” 窝在他的怀里,她轻轻喘息着:“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周紫川!” “碧薇,别跟我说谢谢!不需要!”他又是覆下唇,忘情的在她脖颈间索取,当终无力将他的头埋在她脖颈间之时,他嘶声问道:“碧薇,最后问你一件事,你的心里有过我吗?” 她柔柔的笑开:“你知道的,不是吗?” 舒翎羽走进天星谷,淡笑道:“他看来好多了!神清气爽,与最初见到的那个周紫川,竟是一样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放下了就自在了吧!” “你是偷溜出来的吧!” 舒碧薇耸耸肩,不以为然:“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兰心苑,当然得来看看我们的楼外楼啊!不过皇后的令牌倒是挺有用的!” “舒碧薇,你怎么死的你都会不知道!” “也不至于吧!翎羽,跟我回宫吧!”手环上她的腰,舒碧薇低低恳求道。 “碧薇,我——”舒翎羽叹了口气,扳开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碧薇,他只要你,你该知道的。他可以不要天下,但他要你!碧薇,他的心里只有你,我不想他因你留我在身边,我要去找那个全心全意对我的男子。我们说过的,不是吗?碧薇找到了,我也该去找我命定的那个人了。” 舒碧薇幽幽靠着她的肩膀,低垂着眼眸,久久,方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去塞外?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离开!” “有些怀念塞外的风光了!但我又没说要一直留在塞外,我很快会回来的,回来看看你,看看煜熙和尔蓝,我可是很舍不得他们呢!”舒翎羽牵她坐下,宛声道:“我不在京都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 嗯,她点点头低应了声。 “哦,对了,秦香阳的身子已好了七八成了,偶尔还到楼外楼帮忙呢!”舒翎羽拍拍脑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秦香阳好像对咱家的三掌柜有意思!”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赵文?秦香阳可一直是想入宫为妃的!” “哎,只要有舒碧薇的一天,即便当上贵妃娘娘又如何呢?”舒翎羽挑起眉梢,并不介意那瞪向自己的双眸,扯扯她的衣袖:“走!你难得出宫一趟,我们去流鸢阁,去找水姐姐!” 看着两人,水烟烟不禁一声感叹:“十年了,初见你们的时候,你们还是个小女娃呢!世间有许多亲姐妹,却不及你二人如此真心。” 两人相视一笑,舒翎羽接口道:“那自是!我们可是发过誓的!谁违反誓言是要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我们有说过吗?” “当然,舒碧薇,你现在不会想要反口了吧?你这人,没良心的很!” “可是,你没有说过啊!”…… 水烟烟笑着看着拌嘴的她们,柔柔牵起她们的手:“以你们这样的心地,上天绝不会亏待你们的!还记得那支霓衣曲吗?不如今日我们再合奏一曲如何?” 两人互望了一下,点点头。 那指尖流淌出的琴声仿似灵动的蝴蝶,优雅的飞过那梦中的花香,又似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起那一抹嫣红…… 如踏云逐风那般的潇洒无拘,又如清莲临风,灵秀飘然…… 翘腿坐在走廊处的杨银只觉得周围的喧哗都停了下来,只想在此间睡去,她素来舞刀弄剑,如此的美妙竟是生平第一次。不由暗呼了一口气,幸好这是在流鸢阁的后院,若是在外头,这三人怕是又不知要惹起多少痴怨,她不觉笑笑,当眼角余光瞥到靠着廊柱的人,一惊,这下恐怕真的要出事了。 他静静的凝望着她,一勾一拨之间,极尽柔情,如拨弄着的是他的心弦,让他作茧自缚,她就是他的情魔劫数啊。 琴声淡淡收起,三人相视一笑,有着别样的了然,瞥见回廊处立着的男子,舒翎羽微叹了口气,甚是可怜的看着她:“舒碧薇,你最好是准备逃吧!”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回眸望去,吞吞口水,真的有想逃跑的冲动。 “过来!”他的声音很冷很冷。 舒碧薇尴尬的看了一眼水烟烟和舒翎羽,咬咬唇:“我先回去了!” 她忐忑的上了马车,一声不吭的坐在角落,见他绷紧脸拍拍膝盖,她犹豫的坐了过去。 “舒碧薇,你若敢在别的男人面前抚琴,朕杀了你!”他狠狠的咬了她的唇一口,冷声警告道。 手柔柔攀上他的脖子,她黯然道:“翎羽真的要去塞外了!” 周恨生一阵无语,这跟他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跟朕说说那首曲子的来历如何?” 他快速的转移话题,她坐在他怀中已让他浑身难耐,还不知死活的攀上他的脖子,若再不转移注意力,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吃了她。 “那时,她总是一个人在静静的弹琴。”想起那时的情形,她不觉甜蜜的一笑:“她想教我和翎羽弹琴,刚开始我们都不想学!” “这是为何?”他终于忍不住,轻咬上她的耳垂。 她轻笑,躲开他的侵袭:“那时的我们整日都在舒江中嬉闹,要不就是抄经书,哪有心思弹琴啊!直到一天,她第二次住到了清水庵,她抚了一首曲子给我们听,当时我们就喜欢上那首曲子,这便是霓衣曲!水姐姐还填词了呢!盛世繁锦,霓衣翩跹;静听华韵,起舞踏歌。四海——” “唔!”未待她吟完那词,水润的唇已被覆住,柔滑的舌缠住她的,尽情的吮吸着。由着那轻微的喘息化作声声低吟,若要怪,就怪她自己吧,总是在迷惑着他,而他,并非是很能节制之人。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越王强打起精神,支撑开沉重的眼皮。 白色锦服男子扫了眼牢房,幽幽一笑:“你倒是挺能捱的!” 伴随着铁链声响,他费力的坐起:“见不到你,我死不瞑目!你一直在算计我?” 他微摇摇头:“倒是未曾料到周紫川有这么一手,我率兵先行,他率骑兵押后,未曾想他竟暗渡陈仓,留在京都,确实是我大意了。” 越王冷哼一声:“你不怕我把你供出来么?” 他淡淡一笑,极是自信:“你不会,你等着我为你翻身、为你报仇!” “你还有机会么?” “有,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登上皇位,甚至一举拿下赫哲国。” 越王拧紧眉,闷哼一声:“你口气不小,你如何能做到?” “以前我没有把握,如今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因为周恨生有了一个最致命的弱点,而这个致命的弱点亦是周紫川的劫数,或许还会是萧梓云的毒药。” “你是说舒碧薇?” 他轻点点头,募地轻笑:“只是未曾想到你竟也瞒着我许多事,不过如今倒也无所谓,我可以成全了你。周恨生暂时不会要你的命,他想全面清除你的人,聪明如你,该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不妨想些法子留着性命看我如何翻手云覆手雨。真正的王者之战,才开始!” 他静静看着那几个字,眸底依然是柔情眷恋,事到如今,他仍舍不得丢下,所有的话未再对她说,就那样装在心里,满满的,她定知道那话中的意味,怕自己也是难以去掂量。她是皇后,独宠后宫的皇后! 犹记得当日的承诺,那样的铮铮有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舒碧薇!但他什么都没有要,他想要的是他的皇兄给不起的,既然真的给不起,他就不要了吧! 良久,周紫川轻呼口气,缓缓迈步出了书房:今日是他的大婚,那个笑起来像她的女子。 国师大人临别之时,特地前来见了他一面,不再是那高深莫测的话语,只是为那个婉约的女子而来:“冰燕是个很简单的女子,瑞王若有心,还请莫相负!” 苏水,在当日宫变之时,幸得有苏慕飞护住,虽得重伤,但不碍性命,亦决定,云游四海,再不过问朝中之事。他不问,也许越王与他之间,有着一段过往,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过往。 董观正候在书房外,见他出了书房,拱手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周紫川点点头,他的选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都是乐见的! 瑞王府处处牵着红绸喜结,喜气洋洋,当府外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和喜庆的奏乐声时,他,一身大红喜服,立于府门处,翩翩而立,远望着自街头而来的绣着龙凤腾图的大红色轿子。 他深吸口气,他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他无力的微扯开嘴角,微眯眼睛,摆出笑的表情,心却很伤。碧薇,即便我想将你永远封藏于心中,但今日,让我如何不失落?今日你不会来,绝不会,你若见了我,我怕我会抛下所有的一切带你远走高飞。 董观静静看着淡笑着按礼俗行礼的他,心中漫上一丝苦涩。皇上、太后、王爷、公主,一一列席,独,舒碧薇,未出现。或许这样就好!只是无论身穿大红喜袍的他怎样强颜欢笑,都知道,没有她,他的笑容就算再温润,也是带着痛。 层层帘幔,他终于趋近她身边,真真是个娇美丽人,而真正令他喜欢的是,她知他的心,并容他的心,将她轻拥在怀里:“冰燕,谢谢你,谢谢你的包容。” “睿哥哥,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已很满足。” “我不能给你全部的爱,但我今生亦不会负你!” 王冰燕低低应了声,从那一天他把她当作舒碧薇之时,她已明白,自己占据不了他的心,但她愿意静静陪着他,她不后悔。 咚咚,几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不至于太突兀又足够的听清楚。 周紫川轻呼口气,折身出了房,见是董观,询问的看着他,只等他禀报。 董观垂头犹豫不决,该告诉他么?当敲开了房门,正是想告知他的,只是—— “董观!” 董观抬头望了眼高空的明月,重重叹了口气:“王爷,宫里托人稍来一句话,让王爷前往清平客栈天字号房,有人在等王爷。” 他干咳一声,极力掩饰着心中汹涌的复杂的情绪:“可知前来捎话的是何人?” “来人很小心翼翼。”但勿须多想,已可猜到是何人,而他,定然会如约而至! 周紫川微闭了闭眼,回眸瞧了瞧那盛红的装饰,新房里头的是他的新王妃,今夜是他的大婚之夜,但他——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返身回房,满是歉意:“冰燕,你先歇着,我出去一下。” 王冰燕娥眉微皱,轻唤道:“睿哥哥!” 心中有着一些的殇然,但他还是毫不迟疑的迈步离去。董观心下叹了口气,这一夜,他不会再回来了吧!她就是他的蛊,不明白她今夜见他的用意,仿似也不用去明白,这是王爷的选择! 不求富贵繁华,只求比翼双飞。周恨生紧紧攥着手中的那张纸,柔媚的字并未给他任何悦目的享受,他的眸,只有深浓的绝望。舒碧薇,你就这样对我么?你真的忍心么?你和他比翼双飞了么?抛下我,抛下孩子! 当那张纸揉成一团,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人仿似一下憔悴了十年,昨夜的缠绵历历在目,今朝醒来,却再也找不到她。 “皇上!”王德心疼的唤了声,那落魄,是他前所未见。 “去瑞王府!”周恨生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就让他去好好的确定,然后真的就放他们远走高飞了吧! 第140章 苦生多劫其一 陆轩驾的马车行得极是快,他却总是嫌太慢,一再的催促,待赶至瑞王府门前,掀开车帘,他刹那又有了怯意,碧薇,别这样伤我,我伤不起!我对你的情莫非还比不上周紫川对你的情么?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他? 当沉重的步伐缓缓踏进瑞王府,目光所及,又是一阵烈烈刺痛的红,昨日里,他在瑞王府主婚,而今,他在瑞王府,却是想要一个人。 “见过皇上!”闻讯匆匆而来的王冰燕惶恐行礼,他的到来让她不安的心愈发凄凉:昨夜,周紫川彻夜未归! “周紫川呢?”这时的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只是自己惹恼了她,她与他闹着脾气,而周紫川,仍在瑞王府,与新王妃恩爱相守!只是,久久未见周紫川的身影,心又再次冷了一番。 王冰燕嘴角抽动了几下,细语道:“他出去了!” “何时出去的?” 王冰燕咽咽口水:“王爷,他——” 周恨生厉喝道:“说!” “昨,昨晚出去的!”王冰燕急得眼眶一片晶莹,他就那样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到瑞王府,她一夜未眠,痴痴守着新房。天明之时,她追着董观问及他的去处,董观只摇摇头告诉她:王爷只是去见一个故人,很快会回府! “周紫川!”周恨生痛苦的闭上眼睛,真的是你么,你还是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心口一阵纠痛,他头一沉,重重的栽在地上。 “皇上——” 太后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恨生,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王德,厉声道:“王德,究竟如何一回事?皇上怎会晕倒在瑞王府?皇后呢,怎地不见她前来侍候?” “太后!”王德擦擦冷汗,挥手斥退宫女和宫人。 太后正疑惑间,王德吐出了一句话让她差点站立不稳:“禀太后,皇后不见了,瑞王爷也不见了。” 王德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太后拍拍胸口,良久才回过神来:“王德,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王德瞄了一眼床上的周恨生,轻声道出原由:“太后,小的让人查过,皇后深夜离了宫,而瑞王爷则深夜离府前往清平客栈。据客栈的伙计说,确实有一男一女到过清平客栈,不过很快离开了客栈。陆轩亲自去城门,详询过的昨夜值更的兵士,说是瑞王爷手持令牌,叫开城门,赶着一辆马车连夜出了城。”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睿儿在大婚之夜竟与皇后远走高飞不成?” 他暗叹口气,以他个人来说,他是万万不信,舒碧薇会做出此事,但事到如今,怕是不由他不信。他暗下问过陆轩,陆轩那死灰般的脸让他更是恍然,皇后与瑞王爷离开十有八九是事实! “王德,此事尚有几人知道?” “回太后,此事除了兰心苑的杨银、绿袖,以及瑞王妃、董观几人知晓外,再无他人。小的已严令他们不许走露风声。” 王德老持稳重,心知事关颇大,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后微点了点头,沉吟好一会,吩咐王德:“传哀家懿旨,皇上身体违和,暂由辰王爷代理朝堂事务,另请苏将军即刻到永福宫!” “是,太后!”王德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太后,那瑞王府那边?” “就说瑞王爷奉旨外出离京,命陆轩派出可信之人秘密寻找他们二人,一有消息立即禀报于哀家,其他事宜待皇上醒后再做决断!” “是!” 见他眼睑动了动,王德伸长脖子,轻声唤了几句:“皇上,皇上……” 他的嘴角划开冷冷的笑,动了动身子,王德忙搀扶着他坐起身:“皇上,您可醒了!皇上,你躺了足足三天了!” “三天!”周恨生睁着疲惫的双眼,沙哑的嗤了声,不过是她离开而已,不过是一个女人离开他的身边而已,他怎会低微至此? “是!”王德低低确定了声,足足三天,迷糊中唤的都是她的名字啊!他已是这把年纪,可说哪些风雨没见过,独未见皇上伤得如此之重,让他亦是老泪啊!连当初舒碧薇葬身陵江之痛,也尚不及如今这般来得撕心裂肺,她果真是拿着一把利刃,深深刺穿他的心啊! 周恨生拖着酸软的身子下了床,一手挡住王德加披过来的外衫,直趋兰心苑另一隅的房间。一直心疼于孩子,心疼于她,他应了她的要求,将孩子留在了她的身边!她要的,他都是毫无迟疑的给她!奈何她狠心如此! 粉嘟嘟的小脸、灵气逼人的双眸,任何人见了他们都舍不得放手,他悲伤难抑:“舒碧薇,你真狠心,连他们在你眼中也比不上你对周紫川的情么?你曾经对朕说的句句都是谎言么?” 杨银和绿袖相视一眼,至今她们仍无法相信,皇后会抛下孩子离去。 “煜熙、尔蓝,从此你们不再有母后,你们的母后死了!”他的手柔柔抚着两张小脸,声音却如千年寒冰,她要走,就让她走吧!一直的不情不愿,他又何苦再困住她,困住自己? 舒碧薇,若与周紫川双宿双飞,能得到你所要的,那么朕就随你而去!随你天涯地角、天荒地老,随你们而去,不必困锁在皇宫,不必每一个人都得不到由衷的幸福,且让朕一人承受这伤、这痛! “王德,传旨,皇后病薨!” “皇上!”绿袖和杨银噗通跪下,杨银急了:“皇上,皇后至今下落不明,不妨——” “住口!王德,立刻将杨银驱逐出宫,以及辛卫寒一干人等,朕不想再看见他们,若不然,格杀勿论!” 杨银怔了一下,握紧拳,沉声道:“皇上,你要逐我出宫,我无话可说,但是孩子我要带走!” “你敢!?” 杨银腾的站起身,无畏那阴沉的脸色,铮铮有声道:“皇上,我杨银以头上的脑袋担保,皇后绝不会做出此等事,她对你的情,相信皇上比我们还清楚!此事——” “够了,她给你吃了什么**?你还如此为她说话!事实摆在眼前,莫非还能去狡辩不成?” “皇上,皇后绝不会——” “滚!都给朕滚!”周恨生狂吼一声。 杨银直接抱起煜熙,看着仍跪拜在地不知所以的绿袖:“绿袖,你跟不跟我走?” 绿袖瞄瞄怔愣出声的周恨生,狠咬了下唇,点点头,起身抱起尔蓝,随杨银出了兰心苑。 “哎呀!大胆!”王德颤抖着脚步追出去,斥责道:“你们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宫娥,赶紧放下小皇子和小公主,咱家非砍了你们的脑袋不可!” “德总管!”杨银顿住脚步,瞪着王德,气呼呼说道:“德总管,我不管皇后娘娘如今在何处,我誓死效忠皇后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我一定要带走,除非是皇后娘娘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宫,否则,我绝不留小皇子和小公主在皇宫!皇上今日能赶走我,难保明日不抛下小皇子和小公主?德总管若相信皇后娘娘的为人,且让我带走小皇子和小公主,我必以我的性命保他们无恙,必定会等到皇后娘娘来接他们回宫!” 王德更是一阵焦急,死不松口:“不行,小皇子和小公主必须留在皇宫!” “德总管!”朗朗之声介入,他大步近前,瞥了眼两张小脸,勾起唇畔,微叹了口气:“德总管怎与这两个宫娥为难?若吓着小皇子和小公主,此罪你可担当得起?” “苏将军!” 苏慕飞挑起眉,近前逗弄着煜熙,直把那小人儿逗得咯咯乱笑:“你这小家伙还真会讨人欢心,是不是想离开皇宫啊?本将军这就去面见你父皇,让你们出宫可好?” 他这一举动,直把几人懵住,苏慕飞却是直接朝杨银摆摆手:“带小皇子和小公主走吧!皇上会去接他们回宫的!” 有了他这句,杨银虽莫名其妙,却还是领着绿袖快步就走,王德想阻止,又被苏慕飞拦住,直慌张的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皇上非摘了小的脑袋不可!” “本将军去与皇上说说便可!” 苏慕飞瞪了他一眼,直入兰心苑。 “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你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么?” 直直的逼问,让他完全哑言,不,他其实完全不了解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缘何会对她如此一往情深,是她在蛊惑着他吧!不然他怎会一再糊涂、一再中了她设下的圈套,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 苏慕飞微摇摇头,那恍惚的脸让他万分可惜,情不伤人不尽情哪! “如舒翎羽所说,舒碧薇是怎样的人你真的一点不清楚么?” 再次出声相逼,周恨生冷眯起眼:“不,朕其实一点都不懂她,不懂她的情、不知她的意!” 他无奈揉揉额头,幽幽叹了口气:“那周紫川呢?你我与他,都不是相识一两天,他的为人你还要去怀疑么?” 为情反目,天下不少,但他和他都是自己熟知的人,当初越王宫变之时,他们放下所有的成见、隔阂,只为救他们心中的那一个女子,如此同心协力。而今,真的不认为周紫川会再次被热血冲昏了头、被情迷晕了心智。 周恨生轻轻笑了一笑,摇摇头:“周紫川自是无可挑剔,但他唯一的不好便是为情所困!” 如同他自己,他的兄弟,与他,总是逃不开那样的一个情锁。 苏慕飞没去辩驳,只是淡淡道:“如果你觉得舒碧薇是个值得你去爱的女人,不妨多深思一下!至于小皇子和小公主,我已让杨银带他们出宫了!皇上若想通了,便去接他们回宫吧!” 随着苏慕飞的离去,兰心苑完全陷入沉寂,只有他一人,于层层帘幔后,颓然的坐着。 每日里人来人往的楼外楼早早关了门,聚在二楼的一个个人都是无精打采。杨银没瞒住他们,直直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若说她有什么可依靠,依靠的便是这些能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之人! 辛大娘瞧着怀中的小人儿,不停的抹着眼泪:“这可如何是好?” 马虎拍了一下桌子,粗声道:“此番定是有人陷害皇后,我誓找出幕后凶手!” 绿袖见怀中的小人儿嘴一扁,不悦的瞪了眼马虎,柔声哄了下孩子,干咳一声:“小皇子和小公主怎么办?” “送到望月山庄!”沉默许久的赵文募然蹦出一句。 辛大娘急急应和道:“对,我们找大公子,公子一定会拿个主意的。” 一决定,便启程匆匆前往望月山庄,当紫武应门而来,将浩荡的一行人迎进去,听及缘由,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公子已外出好些日子了!不妨先在山庄安顿下来。” 大厅,又是陷入沉寂,赵文负手而立,久久方出声:“你们相信她会那样做么?” “她绝不会!” “她不会的!” “我相信她!”…… 赵文苦笑,叹了口气:“是,她不会那样做的,只是若是这般,怕是瑞王爷和她凶多吉少!” 几人突然变色,诧异的盯着他,他摇摇头,问紫武道:“紫武,望月山庄有多少人?” “三十多人!” “立即齐集所有人,日夜轮流守卫山庄,切勿让任何可疑人接近望月山庄!当务之急是要保护好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安全,再分几路找人!” 听他说来,辛卫寒等人皆无异议,也不再拖拉,筹划着如何找人。 太后气冲冲的闯进御阳宫,劈头就质问:“哀家的皇孙呢?” 周恨生笑着喝了一杯酒,讥哂道:“他们的亲生娘亲都不管他们了,母后何必费心呢?” “你,你,他们是哀家的皇孙,哀家——” “母后,他们不再是了!” 太后气得不断的点头:“好,好,你干脆也把哀家赶出皇宫好了,没有煜熙、尔蓝,哀家也活不下去了。” “母后不就是想要皇孙么,朕的皇宫多的是女人,朕可卖力一些,母后还怕抱不到皇孙么?” “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哀家只认煜熙和尔蓝。香娥,走,陪哀家去找孩子!” 香娥急急扶着太后出了御阳宫,又是劝着道:“太后,皇上只是一时太气,过几天就会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来的!” “那个苏慕飞,哀家本以为凭他和昊儿、睿儿的交情,好歹也会从中斡旋一下,岂料他连半点力气也出不上,还怂恿那些人带走哀家的皇孙!该死的苏慕飞!” “母后!”细如蚊虫的声音,听得她一直在数落、在埋怨,周婉灵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大着胆子唤了声:“母后,我们去找煜熙和尔蓝吧!” 太后一肚子怒气,回头就噼里啪啦道:“周婉灵,若你再见苏慕飞那窝囊的家伙,哀家打折你的腿!” “母后!”周婉灵委屈的唤了声,动了动唇想为苏慕飞辩一辩,苦于那警告,不满的撇撇嘴:“母后要打也是打折苏慕飞的腿,为何要打我的腿?” 见太后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真的是乖乖的闭了嘴。 第141章 苦生多劫其二 南宫剑抹了把脸上的灰尘,暗叹了口气,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沟壑嶙峋的怪岩、漫天的黄沙、空旷的田野、干涸的河床,而那烈烈的北风更是吹得他肌肤很是焦躁的痛。 吁!一匹白马在他身边停下,他瞥了眼马背上的她,又是叹了口气,奇怪她怎么会喜欢这塞外,每日策马奔腾似惬意至极,完全没有一点不适。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哭着离开了,这个女人还真能折腾。 “你除了每天躺在此处望着天空,还有想做的事没有?” 总是这样先发制人,何时他该好好埋怨一下这个女人呢?南宫剑坐了起身,伸伸懒腰:“本公子不觉得塞外如此迷人,但这塞外的天空湛蓝的让人迷醉,至少还是有可取之处!” 舒翎羽翻身下马,坐在他身边:“塞外的天空有一种别样的澄明,策马奔腾更是惬意无比。” 南宫剑笑笑,不说话,深知与她谈论这些,最后灰溜溜的定然是他自己,真不知她一个清水庵出来的女子怎会那么牙尖嘴利,总是不给人一点脸面。幸得碧薇—— 他不由窃笑起来,他的碧薇可不像这个舒翎羽,柔婉可人、善解人意!募地又暗哼一声,真是便宜周恨生了,他可是愈瞧周恨生愈不顺眼了! 舒翎羽侧头看着一身骑服打扮的他,更显一份阳刚、冷毅,她微咬咬唇:“你为何到塞外找我?” 他迅速的讥讽笑笑:“碧薇让本公子照顾你,本公子怎敢不从?你以为本公子很喜欢这塞外?”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倏然起身:“这天下怕是只有流鸢阁的疏香姑娘会喜欢你南宫剑,还有那谁人都拒绝不了的舒碧薇会将你当做神。其他人怕是对你没啥好感!” “有美貌如花的疏香爱慕,又有温婉清雅的碧薇钟爱,本公子已心满意足!其他人对于本公子来说,不值一提!” 她轻哼,低骂了一句‘狂妄自大’,牵着马就走。 南宫剑耸耸肩,她可真不是省事的料,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驻地营帐,方晃着步子去集市:“收集些好玩意给煜熙和尔蓝把玩把玩,周恨生的那皇宫里可真是贫乏得很!” 舒翎羽正规规矩矩的整理着帐篷,见南宫剑掀帐帘进来,出声便挖苦:“你收集的那些东西怕是未到皇宫已被人扔了去!煜熙和尔蓝可是最受宠的皇子和公主,才不稀罕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少折腾了!” 他未像平时那般与她磨这些话,搁下手中大大小小的物件,脸色极是沉重:“你先坐下,我有件事跟你说!” 哈,舒翎羽笑了笑,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有话快说,干嘛摆出一副哭丧着的脸!” 南宫剑深吸口气:“我刚在集市上听说京都出事了。” “京都出事了?”她拍拍手,挑起眉梢:“你的那个越王已进了大牢,而且那个手腕极高的南宫公子如今又在塞外,莫非是赵文在楼外楼待不下去,想要搀和一下?” “皇后病薨!” 一字一顿,足够的清楚,舒翎羽紧紧盯着他,想要看他是否又在寻她开心,但他没有,那凝重的表情绝不是他可以装出来的,她摇摇头:“不,不会的,碧薇不会的!” 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她极力否认:“舒碧薇好好的,怎么会病薨呢?” “只是传闻而已!我打听了好一会,都不知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我要回去,我要回京都!”舒翎羽喃喃道,一边急得团团转。 “舒翎羽,你给我冷静下来!”南宫剑抓着她的胳膊喝了她一声,见她双眼迷蒙,叹了口气:“我这就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回京都。” 两匹快马,急行而来,稳稳停在望月山庄门前,两人风尘仆仆的冲进山庄。 “碧薇怎么样了?” 见是她,杨银喜出望外,当听到那一句,脸色又黯了下去:“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但杨银是从头至尾,一点不漏的说起。 “碧薇怎会和周紫川——”舒翎羽握紧拳,摇摇头,肯定道:“碧薇不会和周紫川远走高飞的,不会!” 南宫剑手抚上额头,头隐隐作痛,但相对于碧薇病薨的消息,对于这个消息他非常的不排斥:“当务之急是找到碧薇!” “辛大哥和马虎他们已外出打探他们的消息。” 舒翎羽怔怔的坐着,良久,她站起身:“我要进宫去见他!” 南宫剑皱眉,抓住她的手腕:“他现在未必会见你,何况你见他又能如何呢?为碧薇辩解吗?你如何能辩明?先想想法子吧!” 沉吟了下,她犹豫的点点头:“我去看看孩子!” 夜已深,她静静坐在园中,朦胧的月色似一块冰冷的玉,她凝望着那一弯凄凉孤寂的月,似有数不完的哀伤。煜熙和尔蓝早早已睡下,才几个月大的他们还不知其中的悲伤,那无邪的笑刺痛她的眸!舒碧薇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她怎会再离开他,离开孩子?! 南宫剑在她身边坐下,幽声问道:“你相信碧薇吗?” 舒翎羽点点头,笑笑:“我相信她,一起生活了十年,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怎能不信她呢?” “我也信她!”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不是么?明天我去趟瑞王府。” “要我陪你去么?” 舒翎羽摇摇头:“不,你留在望月山庄,煜熙和尔蓝交给你了!” 灯火通明的御阳宫内不时传出一阵娇笑声,金樽碰撞、酒酢纷纶,正值龙颜大悦,几位柔美娇艳的女子得幸应召侍酒,无不歇尽所能,使出浑身懈术在御前承欢言笑。 美人接连敬酒,几番下来,周恨生已有醉意,目光迷离的望着眼前花团簇簇的笑脸,有几分陌生,几分滟。 “皇上,再喝一杯。” “皇上,湘琴弹的这首曲子可还合意?” …… 周恨生任身边的女子灌下一杯美酒,嘴角噙着好看的笑,眸转了转,直接翻身将灌酒的女子压在身下,扯开她胸前的衣衫,手深深探了进去。围坐的另几个女子见状,怨恨的瞧了眼曲欢应承的湘琴,垂眸轻步退出去。 殿内,香炉内袅袅飘出淡香,他推开身边沉睡的女子,缓缓行自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侵袭而入,微闭上眼睛,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而另一处的凤秦宫内,他慵懒的半卧于正中雕龙软榻上,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衬得面如冠玉,低垂着的眼睑透着一种深沉的光,在宫灯柔丽光芒的映照下,优雅入画,沉淀出的别样的浓郁气息。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是大总管全福,他略行礼:“辰王爷!” “皇兄怎样了?”声音如他的人那般慵懒,关怀的询问,却不带有一丝感情。 全福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王爷英明,皇上自醒来后日夜沉迷酒色,现在在御阳宫歇着呢!” 周洛於略抬眼,轻叹了口气:“果真是多情种。舒碧薇如今可安好?” 全福颌首:“回禀辰王爷,舒碧薇安好!” 舒碧薇!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很有意思的人儿!本王真的好想搁下这里的一切,去瞧瞧舒碧薇如今是何模样!” “王爷神机妙算,那舒碧薇怎逃得过王爷的手心!” “舒碧薇,别怪本王,这是你的命!” “雅妃娘娘!”董观惊奇的唤道,似看到了曙光:“雅妃娘娘,王爷他——” “董观!”舒翎羽截断他的话,摇摇头:“董观,以后叫我二掌柜就行了,我早已不是雅妃!董观,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董观舒环顾了眼四周,直接领舒翎羽和杨银往池边的凉亭而去。 刚坐下,舒翎羽急急问道:“董观,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董观叹了口气,他其实还更想知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王爷大婚当夜,有人稍来一句话,说是宫里的人,让王爷前往清平客栈天字号房,有人在等王爷。” 杨银急问道:“你可认识那人?那人是何模样?” 董观微摇摇头,当时很单纯的以为是舒碧薇派来的人,自己连一句追问的勇气都没有,如同王爷,未曾有一点的质疑。 “以王爷对她的情,自是绝不会不赴约!王爷彻夜未归,当时我还不以为意,以为他们——”董观叹了口气,懊恼不已:“是属下太大意了。第二日,皇上突到瑞王府,质问王爷在何处。属下这才明白,皇后不见了,皇上当场就昏沉过去。” “董观,宫里有何消息?” 董观摇摇头:“陆轩亲自前来,命王府的人不得离开一步,尤其是王妃和属下!太后传下懿旨,说瑞王爷奉旨外出离京,三个月后方回。” “王妃如何?” 他没再说,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而她,几乎日日以泪洗脸。 “我去见见她!” 待董观领她到得房前,她几乎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推开房门,见王冰燕一身淡素衣裳坐在窗边,怔怔的望着窗外失神。 “王妃——” 至她幽幽的回过头来,舒翎羽暗叹口气,见那脸颊仍挂着两行泪,眼睛红肿,眉梢眼角皆是幽怨,轻声问道:“王妃可相信瑞王爷?” 王冰燕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不语,还能相信他们么? 舒翎羽苦涩一笑:“我相信瑞王爷,更相信碧薇,因为我深知他们是如何的为人。如果王妃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的,也请相信他们,希望王妃能安然无恙的等他们回来。” 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王冰燕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开始就知道他对舒碧薇的情,今日的痛是她自己选择的! 出了瑞王府,杨银叹了口气:“现在去哪?” 舒翎羽沉思了一下:“杨银,你去流鸢阁,与水姐姐通通消息,请她务必留意留意!我去找一找苏慕飞。” 苏慕飞眯着眼看着款款走进的她,嘴角扬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戏谑道:“莫非无心姑娘对本将军动心了,特地前来投怀送抱?本将军可是受宠若惊哪!” 舒翎羽闷哼一声,幽幽坐下,见他悠闲的躺在长椅上,嗤笑道:“你身为堂堂一个凤秦王朝的大将军,事到如今竟还有闲心在此饮酒?” 他喝了一口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何乐而不为?” 舒翎羽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也相信他们远走高飞了么?” “如此情形,不相信也难,周紫川最后悔的是当初未带她远走高飞,如今他们双宿双飞,岂不是惬意之极?就随他们而去吧!” 舒碧薇、周紫川啊!她深吸口气:“皇上也相信他们——?” 苏慕飞募地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走,带你去看看!” 前去的不是别的地,正是兰心苑,只见兰心苑大门已交叉钉着几块木板,他竟然封了兰心苑,不由摇头苦笑,他对他们已再无任何信任了吧,一而再再而三,他是死心了吧! 第142章 苦生多劫其三 “要见他么?” 舒翎羽摇摇头:“见了又如何?也罢,从此我们和皇宫再无任何瓜葛!” 苏慕飞淡淡笑着搂过她:“无心姑娘和皇宫无瓜葛,并不代表和本将军无瓜葛啊!无心姑娘陪本将军到流鸢阁喝喝酒如何?已是有些时日未听无心姑娘的妙音了!” 她狠狠甩开苏慕飞:“你爱怎样就怎样,与我无关!我不是无心!” 苏慕飞迈前几步,直接拦住愤愤而行的她,一把抱住她,双唇侵袭上去。而她,剧烈的挣扎着,苏慕飞不悦的放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狂吼:“我堂堂一个凤秦王朝的大将军,还比不过区区一个望月山庄的南宫剑么?” “放开!” 那明眸满是怨愤,他不由软了口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跟了我!” “苏慕飞,我永不会跟了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再也不想与你们朝堂、皇宫里的人有任何关系!” 她猛地抽出手,翩然而去。 苦涩的笑渐渐漫上他的眉梢,她真的不是无心,她的心给了别的人,给他的只能是无心。 “苏将军!” 苏慕飞恍然的回头看去,是皇宫大总管全福,全福干咳一声,躬身行礼道:“听得说苏将军进宫,小的特地前来,苏将军有何吩咐?” “皇上呢?” “回苏将军的话,皇上在御阳宫喝酒呢!” 自先皇之时,全福就是皇宫的大总管,位阶在王德之上,掌管后宫事宜,可说连苏慕飞见到他都需客气一番,他却总端得一副恭敬的姿态。苏慕飞朝他拱拱手,不再说一句,甩袖而去。 他静静立在竹林中,竹林中的气息很清新,令人神清气爽,只是当他立于其中之时,只有无尽的忧虑。明知她是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水,还是毫不迟疑的一头栽了进去,如今的他如溺水般挣扎着,却只有她能救赎自己。 身后传来阵悉索的脚步声,他深吸了口气,生平第一次他有将一个人千刀万剐的冲动,而这个人竟是他的兄长! “五弟真是好兴致!” 爽朗的声音传来,他笑得冷冽,头也不回,沉声道:“我要知道她在哪?” 周洛於嘴角扬起一丝笑:“五弟尽管放心,为兄会将她照顾得很好的!” “你别碰她!” 他呵呵一笑,挑起眉梢:“本王自是不会去碰她,此等女子一旦碰上便会像五弟般不能全身而退!” 周紫川冷然转身,狂吼:“她在哪里?” “五弟太心急了,只要五弟照为兄说的去做,她定能安然无恙,否则为兄——” “你真卑鄙!” 周洛於捻了一片竹叶,揉了揉,又弹掉:“不是为兄的太卑鄙,只怪你们太多情,区区一个舒碧薇将身份尊贵的人招惹得体无完肤。自古红颜祸水,你们要恨就恨自己不该爱上同一个女人!舒碧薇会是你们的毒药!” 他深吸口气,是,他要恨的话只能恨他自己,他怎么会以为碧薇会在他的大婚之夜出宫会他呢?她的心,自己不是已明明白白的清楚了么?他又怎会还抱着那样的一个希望去会她,却落下圈套。 周洛於轻笑不已:“知道么?最令皇兄痛心疾首的是他最爱的女人竟与自己的同胞弟弟私奔,如今的他已消沉的令人咋舌,不思朝政,朝中对他的微词愈来愈烈!不过如此一来倒可以成全了五弟,或许为兄我会真的准你带舒碧薇远走高飞呢!” “你为何要如此做?” 周洛於缓缓闭上眼睛,有怨有恨:“一直以来,你和皇兄拥有着无尽的宠爱,我卑微的活在你们的光环下,只因为我的母妃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父皇从不多看我一眼,像是只有你和周恨生才是他的皇子,总是将最好的、最美的东西给你们!我要登上至高无上的皇位,我要坐拥天下,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也可以俯瞰天下!” “你藏的真的很深!”周紫川缓缓握紧双拳,咬牙切齿道:“你是从何时开始谋划这一切的?” 哈哈,他大笑两声:“若非当初你们联手击破越王叔的阴谋,今日的我已是九五之尊!越王一心想复仇,事隔二十多年,他要的是皇中皇,是至高的富贵和荣耀。而我,只想要那皇位!我,一定会夺得皇位!” “你一定不会如愿!” 周洛於自信的笑了,很是自信:“不,你将会看着我登上皇位,而且是你亲手送我登上皇位!” “你做梦!” “现在你还要如此倔强么?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舒碧薇死,看着她的孩子死?” 他的心略过一丝彻骨的颤意,他不能,真的不能。 周洛於满意的看着他铁青的脸,翩翩而去。 周紫川踉跄的走了几步,脚下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一拳重重的砸在竹干上,竹叶纷纷而落:“周恨生,你还要沉迷多久,你不知道她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是你吗?为何不清醒一下,看看你身边那个狼子野心的人!她若真有事,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周洛於喝了口酒:“他怎么样?” “压根没出过御阳宫!” “让他再享乐些时日吧!全福,苏慕飞和望月山庄情况如何?” “苏慕飞不是在将军府便是在流鸢阁,望月山庄的人四处在找人!” 周洛於轻叹了口气:“想不到苏慕飞竟对舒翎羽动了心,清水庵里出来的女人不可小觑啊!萧笙天那边可有动静?” 全福摇摇头:“太子府戒备森严,不易潜入!不过萧笙天派了不少人前往京都查探。” 他的眼睛微眯而起,闪着耀眼的光:“本王很是好奇萧笙天会对舒碧薇怎样?一个曾坏了他大事的女人落入他手里,而且还是周恨生的女人,萧笙天啊萧笙天,你会拿她怎么办呢?” “以萧笙天的为人自是极尽折磨,但终究会留着她的性命,因为他想留着舒碧薇对付周恨生!” 他点点头:“那倒是!舒碧薇,别怪本王心狠,怪只怪他们对你用情太深!或许你还该再怪他们,他们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是他们太信任本王了或是压根未曾将本王放在眼里,以为本王不过如此而已?无论如何,本王会让他们为他们的疏忽大意付出代价!” “辰王爷,那——” 周洛於摆手挥退他:“你暂且回宫,密切留意陆轩和王德,这两人可是他的心腹,对他死心塌地,别让他们搅了本王的大事!” “小的明白!” 待全福告退而去,他返身到得另一房前,推门而进,柔和的灯光中,她轻衣而卧,曼妙的身子诱人至极。 他不觉摇摇头:萧梓云,如此的一个娇美女子,你怎地就舍下她,偏偏对危险的舒碧薇动情?也罢,就用你对她的爱将你完全侵蚀!你的王妃本王会好好疼她的!他轻轻走近床前,手撩起轻衣深探而进。 她微皱眉,双眸动了动,只轻唔了一声。 “怎么?今夜不等本王了么?” 塔依丹不觉吟哦一声,欲抽出他的手,他的身躯却整个压了下去,幔帐缓缓落下,帐内春意融融。 不远处,夜色中,立着一个丽人,静静看着那氤氲着柔和灯光的房间,她笑了一笑,所有的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利用的工具而已。她知道的,知道的!不如去了边疆就好! 头上传来的困倦和昏沉让她一阵难受,她强睁开眼睛,低唤了声:“绿袖!” 未听见有人应声,她双手支撑着困乏的身子坐起身,映入眼帘的陌生地方让她心下一阵吃惊,她提高声音喊道:“杨银——” 吱呀一声,门缓缓推开,却不是杨银,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甚是美貌的女子,舒碧薇怔怔的看着她,干涩的喉咙艰难的吐了几个字:“你是何人?” “醒了?!”她微微一笑,回头朝门外喊了一声:“如冬,去禀报殿下说姑娘醒了!” 她动了动,浑身却使不上劲:“我在哪里?你是谁?” 如雪快步近前扶她躺下,柔声道:“你昏迷了不少日子,不可妄动,否则会伤到身子的!” “不,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舒碧薇手抚上额头,喃喃自语,忽地嫣然一笑:“我只是在做梦呢!” 那疲惫却灿然的笑让她恍了一下神,她没再说话,立在一侧,候着他的到来。 极快,舒碧薇还在兀自发傻,他已大步而进,直驱床前。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笑着摇摇头,抬手掐了掐脸:“舒碧薇,你在做梦!你真的在做梦!你怎么会梦见那邪魅的萧笙天太子呢!你不许梦见他,他是坏人!嗯,没事,睡吧。睡一下就好,醒来就在他怀里了!” 舒碧薇倏然再躺了下去,扯上了被子,仍在低语:“睡醒就在他身边了!没事的!” 如雪的脸色已是变了几变,敢如此诋毁太子殿下,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她暗瞥了眼立于床前的他,深深的垂下头去。 萧笙天深吸口气,喉咙不觉滚动了一下,是,她胆敢如此不恭敬,若在平时他早已掐死了她,可是,那慵懒的模样,那无辜、纯真的表情竟让他有股莫名的冲动。他俯身掀开被角,见她紧闭着双眸,真真已睡下,唇畔勾起一抹笑:舒碧薇,你可真是有些意思! 本殿下是坏人?!萧笙天轻哼一声,折身出了房,刚回府厅,米格匆匆禀见:“禀太子殿下,已有消息。” 萧笙天懒懒倒在榻上,微扬起着眸,轻吐出一个字:“说!” “据探子回禀,凤秦王朝皇后病薨,皇上周恨生因此沉湎酒色,朝中一切事务暂由辰王爷周洛於掌管!” 第143章 苦生多劫其三 “病薨?!”他冷嗤一声,舒碧薇若病薨,那么在他太子府的又是何人?他叹了口气:“还有何消息?” “暂未有消息!” 萧笙天眼神一厉:“命人详细打探,不放过任何一丝消息。” “是!”米格快步告退而去。 萧笙天拎起小案上的酒,轻抿了一口,嘴角扬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舒碧薇,萧梓云竟为了你私自撤兵,白费本殿下的一番心血,如今你落在本殿下手里,是你的运气不好! 舒碧薇再次醒来,未睡在他温暖的怀里,仍是陌生的床、陌生的桌椅、陌生的房间,两行泪悄然滑落脸颊。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她不顾单薄的身子,颤抖着手推开房门,黯然跌坐在门外。 “姑娘——”如雪见状,急急搀扶着她起身:“姑娘,小心身子!” 舒碧薇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我怎么会在这里?周恨生呢?杨银呢?我的孩子呢?” 如雪倒吸口气,高唤了声:“如冬,快来扶姑娘回房!” 急急跑来的一个浅紫衣裳女子,同样的美貌出众,是如冬,两人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拖回房间。 她一把抓住如雪的胳膊,嘶哑着声音问道:“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赫哲国?我不该在这里的!” “不,我要去找他们,我要我的孩子!” 她急急摇摇头,往门外冲去,直接撞入一个宽厚的怀中,她揉揉撞得生疼的鼻子,抬眸见是他,泪眼绽出亮光,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衫,慌慌张张的问道:“太子殿下,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周恨生呢?孩子呢?” 萧笙天微眯着眼,打量着只着轻衣的她,单薄的轻衣下,身姿隐隐绰绰,曼妙迷人,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抓住她的手腕,:“如雪,如冬,侍候姑娘梳洗更衣!” “是!” 如雪、如冬得令,不由分说拉着她进房。 舒碧薇拼命挣扎着、叫嚷着:“不,我不要,我要找周恨生!” 如雪、如冬直接忽略她的挣扎、哭泣,连推带拗,好一番折腾,终将她清洗干净,换上一套衣裳。 她只是怔怔的哭着,迷茫不已,那日周紫川大婚,她没有去,他回兰心苑后,带着酒味的唇袭向她,是,她又迷失在他怀里。而后,她揉揉头,而后,她—— 她微闭上眼,不禁哽咽起来,她都干了什么事啊!她悄悄离开了兰心苑,悄悄离开了皇宫,只因绿袖捎来的几个字‘清平客栈’,更因那兀然出现在她房里的玉佩,是周紫川的玉佩! 天星谷与周紫川相见之时,她将玉佩还给了周紫川,作为终结,她的心,已经被另一个人满满占据。当再见那玉佩之时,她只是忧伤,然后是无边无际的迷惘。 而如今,证实了她的决定是多么的愚昧和错误!为何不敢坦诚的告诉他,她和周紫川之间的所有过往,包括那玉佩,她还在担心什么在犹豫什么?如此的作茧自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姑娘,太子殿下要见你!” 舒碧薇怔了怔,胡乱的抬袖擦了擦脸,眼神募地坚定起来,她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是出宫了,是准备去见周紫川,只是她还来不及到清平客栈,她已再无知觉。醒来之后便是在这赫哲国,在这太子府! 萧笙天睨起眼睛,打量着款款走进的她,一身雪白的紧身秀丽短衣,及地柔裙,长长的白纱巾斜披在左肩,如同飘拂轻柔的舞衣缠绕身上,飘逸、妍丽至极。赫哲国女子寻常的服饰装扮,如今落在她身上,竟觉得是如此不同。他暗哼一声,舒碧薇,确实不枉萧梓云因你而不顾本殿下的军令毅然退兵。 “敢问太子殿下,我因何在此?” 问得理直气壮,那直视他的双眸更是无所畏惧,他嘴角轻扬:“本殿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云端想先听哪一个?” 舒碧薇蹙了下眉,咬牙道:“我不叫云端,我是舒碧薇!” “无妨,本殿下也不喜欢云端这个名儿,总是易惹他想,不如本殿下费点心思给你换个名字吧!”他手捏上眉心,淡扫她一眼:“就叫千柔好了!” 她微皱眉,嚅嚅唇,并未去与他争辩:“请太子殿下直说!” “既然千柔如此急切想知道,本殿下也不再隐瞒,不妨先说好消息吧,凤秦王朝并未发生大事,只是听说周恨生沉迷酒色、荒废政事。”萧笙天笑了笑,紧盯着她的表情,幽幽继续说道:“坏消息是凤秦王朝的皇后舒碧薇已病薨!” 舒碧薇无力的摇头,惶恐的后退着,当脚跟触碰到门槛的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轰然下坠。 萧笙天一个箭步急急托住她的身子,叹了口气。 萧笙天抿了口酒,心里暗忖:到底是如何一回事?舒碧薇为何会昏迷不醒的出现在自己前往狩猎的路上?大夫说她已昏睡十来天,想来是有人控制着她?又有何人能有此能力胆敢从周恨生身边抢走他心爱的女人? “殿下!”柔声入耳,只见阿丹卡捧着一盘浆果盈盈进了房,轻轻置于他榻前的小案上,玉手捏起一块香梨缓缓送到他唇边。 萧笙天扬眉一笑,伸手搂住她的腰:“不如有劳太子妃小巧可爱的柔舌喂一下如何?” 她浅浅笑着,贝齿轻衔住香梨缓缓贴向那绯红的嘴唇,顷刻,唇瓣相触,灵舌交缠,衣物尽落,两人交颈缠绵。 声声动人的吟哦中,他不留余地的摘取着她的妩媚,却在一瞬间,眼前掠过一袭白衣。 “该死!”他低低咒骂了声,疯狂地索取着…… 光洁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他深吸口气,拾起地上的衣裳轻披身上,捻起地上的轻纱,优雅的往后一扔,恰到好处的遮住阿丹卡丰盈的身子。 只一转身,他提着酒壶,邪笑着进了她的房,倚靠着床沿,扬起俊眉,先前那道疤痕几乎已淡去,只留微淡的桃红,整张脸,这样看着,甚是光净,眉目间更是有一份清雅,她身上的气质因这份清雅更显宁怡。 一手缓缓拂过她的脸颊,轻按在那唇瓣上,舒碧薇,因你,本殿下的天下大计惨遭夭折,本殿下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周恨生可知你仍活着? 舒碧薇甫一睁开眼睛,侯在床前的如雪就温柔的对着她笑笑:“柔妃,你醒了,可是有些饿了?” 她摸摸肚子,里头闹腾着厉害,确实是饿了,不觉点点头,募地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我不是柔妃!” 如雪只是笑着扶她起身:“柔妃先起身梳洗一下,奴婢即刻为柔妃准备些吃的!” “我是舒碧薇,不是你们的柔妃!” 一听此话,正端着水进来的如冬笑笑,温声道:“从今后,您就是太子殿下的柔妃!柔妃,请梳洗!” 舒碧薇完全懵了,但肚子闹腾的厉害,怏怏的在填饱肚子后,她的双眸才有了一丝丽泽。人一精神,眼眸就转了几转,趁如雪、如冬两人不注意,她拔腿就冲了出去。 “哎呀!柔妃!”如雪两人慌慌张张的追出去。 她终究身子还虚弱一下,不一会,已被如雪拦住,她愤而瞪起眼睛:“让开,我要回凤秦王朝,我要回京都,我不要待在这里!” “柔妃——” 舒碧薇冷冷道:“我不是什么柔妃,我是皇后,周恨生的皇后舒碧薇!” “凤秦王朝的皇后已病薨,舒碧薇死了!” 踏声而来的是萧笙天,他冷冷的截断她的话。 舒碧薇回眸恨恨的瞪着他,几乎是嘶声的嚷道:“我不信,你在骗我!我要回去找他,我要回去找我的孩子!” “本殿下用得着骗你么?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如今在本殿下太子府的不是舒碧薇,而是本殿下的柔妃千柔!” “不,我是舒碧薇,不是千柔,不是你的柔妃!” 萧笙天微呼口气,瞧着雅人,但这样偏执起来却也脾气不小,他耐着性子:“本殿下说你是千柔你就是,说你是柔妃你也一定是!” “太子殿下!”她倏然抓住他的胳膊,语气陡转温柔,温柔的似能拧出水来,看向他的眸更是满窝乞怜,他身子一阵酥软,但接下去的话募地又让他凛然绷直身子:“太子殿下,你送我回凤秦王朝,送我回京都,周恨生一定会对太子殿下感激不尽的,一定会好好的酬谢太子殿下的!不然,太子殿下让我离开也行,我自己回京都,我可以的,我舒碧薇绝不会忘了殿下的大恩大德!” 萧笙天瞥了眼紧攥着自己胳膊的手,冷冷勾起一抹笑:“酬谢?!舒碧薇,本殿下堂堂赫哲国太子,你以什么来酬谢本殿下?!若周恨生愿意以凤秦王朝来交换你一个舒碧薇,那么本殿下一定乐意之至!” 舒碧薇怔愣的看着他,他要凤秦王朝?!是,她快要忘了,忘了他们所说,萧笙天野心勃勃,他想要凤秦王朝!她默然往后退了两步,不管周恨生愿不愿意以凤秦王朝来交换她,她都不会让他有任何的为难! “除了凤秦王朝,只要周恨生给得起的,他一定会给你!” “本殿下很是想知道周恨生给得起哪些?你,舒碧薇,在周恨生的心中究竟值得用什么来交换?”他邪眯起眼,说得甚是尖锐:“女人在男人眼中不过如此,舒碧薇,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舒碧薇咬咬唇,倔强道:“他和别的人不一样,他很不一样!” 他真的对她很不一样,那样的情,霸道得她难于去应付,又狭隘的让她苟喘而活,她却是,就那样投降了,从他携着她走向太明殿的月台之时,完完全全的投降。 萧笙天细细看了她好一会,摇头轻笑:“周恨生和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 深知追究下去只会愈来愈乱,她深吸口气,瞅着一个空,直接自他身边窜过。 饶是萧笙天亦是晃了下神,但身手迅捷的他想要截住她可不是难事,他冷哼一声,将她拦腰抱起:“以后你就是本殿下的柔妃,除了梨园,你哪里也不许去!” “放我下来!”她拼命挣扎着,嘶声叫嚷着:“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终如她所愿,萧笙天一把将挣扎不已的她扔在床上:“舒碧薇,别试图违抗本殿下,否则你绝不会好受!” “这一切都是你使的阴谋诡计么?掳我到赫哲国,传我病薨,你到底意欲何为?”舒碧薇半爬起身子,一定是他,不然为何自己竟然在赫哲国。 萧笙天眸带笑意看着她,那样的眸子冷冽起来,瞧着竟是非常的迷人,语气微柔和了一些:“千柔——” “我不是千柔,我是舒碧薇!” 她反击的极是迅速,萧笙天轻吸口气,这个女人,真的太张狂:“舒碧薇,你是乖乖的待在梨园或是你宁愿享受一下太子府的地牢?” 舒碧薇终于垂下眸去,这点她还是知道选择的。 “我不是千柔,不是你的柔妃!” 小小的声音,不知如何自她口中挤迫出来,但他终是听进耳里,本是往外走的步伐幽幽顿住,他徐徐转身:“你再说一次!” 她乖乖的,不再吭一声。 萧笙天微皱了下眉,见她果真顺从,心里忽起了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他不喜欢她的顺从。 刚进梨园,见如冬将食案撤下,完完整整,动都未动,眉心微拧:“她又没吃?” 如冬摇摇头:“回禀殿下,她一天滴食未沾!” 萧笙天接过食案,冷漠的进了房,见她抱膝呆坐在床上,他将食案搁在桌上,沉声道:“你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因为你还想留着命回去见你的孩子,回去见周恨生,不是么?你很聪明,别做傻事!” “求你,让我走!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将我囚在这里?” “无怨无仇?!舒碧薇,亏你说得出口!你可知道,本殿下费了多少心思,眼看就要攻破凤秦王朝的关峡,萧梓云擅自退兵,令我赫哲国数万将士无功而返,落得一场虚空,皆因你这个女人!” 她着实冤屈得很:“凤秦王朝与赫哲国相邻,和平共处不好么?” “赫哲国和凤秦王朝历来就是水火不容,大战必不可免,只是一个时机问题而已!” “以将士的鲜血、百姓的安稳来成全你们那些可笑的周欲,不觉得太残忍了么?”她毫不示弱的反驳,却不敢再大声嚷嚷,见他只是冷盯着她,她又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你可以叫我千柔,但我不是你的柔妃!” “本殿下曾有一匹爱驹,名唤千柔,后因年老体衰离本殿下而去,本殿下唤你千柔仅于怀念爱驹而已!至于柔妃,不过是个名头而已!莫非本殿下会昭示天下人,说周恨生的皇后在本殿下的太子府?”萧笙天说着讥诮的扫了她一眼,嗤笑道:“也不瞧瞧你的姿色,你连本殿下普通的两个侍女都不如,真不知萧梓云和周恨生的眼睛是哪里有问题,竟如此为你钟情!” 舒碧薇挪动了下身子,蜷缩着往角落里去,待他的背影消逝在房外,方低低的抽泣起来。 第147章 苦生多劫其四 一双柔软的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萧笙天嘴角轻扬:“怎么,太子妃是要诱惑本殿下不成?” 阿丹卡将脸贴着他后背,细语道:“殿下是嫌我了?” “你是本殿下最宠爱的太子妃,本殿下又怎会嫌你?” 她的手往上移,不安分的探入他的胸膛:“听说殿下又得了一个美人儿,还将梨园给了那美人儿呢!殿下可真是偏心!” 哈哈,萧笙天大笑两声,返身横抱起她:“天下的美人儿再美也比不上本殿下的太子妃!说本殿下偏心,这可真是冤枉,看本殿下如何处置你!” 阿丹卡手勾上他的脖子:“任凭殿下处置!” 宽大的床榻上,两个身躯交缠着,萧笙天只觉得身上有种狂热,想要急于疏解,却奈何愈炙浓,当一双泪眸浮现在眼前,他懊恼的滑下她娇美的身躯。 妩媚的脸呈现一丝不解,阿丹卡急急抱住他,酥软的声音响起:“殿下!” 萧笙天深吸口气,推开她,抓过一件衣裳出了房。 他猛灌了几杯酒,何曾想过,他在欢爱时竟会心猿意马,而且想起的竟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舒碧薇黯然躺在床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如何沦落到萧笙天手中的?病薨?周恨生,你真的相信我死了么? 周紫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玉佩为何会突兀出现,确实是你相约或是遭人陷害,你,是不是也相信我死了? 清泪涌出眼角,我的煜熙我的尔蓝,没有我在你们身边,你们可怎么办?杨银、绿袖—— 绿袖!她腾的坐起,绿袖,是绿袖捎来的那句话,这其中是不是隐瞒着一些什么? “咚”门募地被踹开,舒碧薇抬眸望去,暗吸口气,是萧笙天,他提着酒壶直冲而进,带着满身的酒气,直抵桌前坐下。她不做声色的往后靠了靠,防备的盯着他。 萧笙天提壶喝了口酒,笑笑:“怎么,你还怕本殿下吃了你不成?” 她不知如何挤出那一丝笑意:“殿下乃正人君子,当然不会吃了我!” 又是爽朗的几声笑,萧笙天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本殿下可是记得当初有人说本殿下的坏话,清清楚楚的记得!有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说本殿下邪魅,说本殿下是坏人!” “不是我说的!”舒碧薇咬紧牙关抵赖起来,确实,并非她所说,说萧笙天邪魅的是舒翎羽,而那坏人,是很无意、很偶然的加上去的。 “不是你说的,莫非还是那舒翎羽说的?” 虽然很不想冤枉舒翎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舒翎羽,别怨我,赶紧离开塞外,赶紧到赫哲国来找我! 看惯了那些规规矩矩、妩媚动人的莺莺燕燕,乍一来这么个女子,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萧笙天开始笑,狂肆的笑着:“舒碧薇,你可真有意思,难怪周恨生宁愿舍弃后宫三千佳人只宠你一人,你确实讨男人喜欢!” 她微蹙眉,有时她也奇怪,为何他偏偏会看上她,但那些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她就那样做了他的俘虏。 “本殿下累了,想歇一歇了!” 舒碧薇暗松口气的同时,却见他长脚一迈,直接倒在床上,双眸瞪的老圆。 “舒碧薇,也不瞧瞧你长得怎么样?本殿下还会碰你不成?太子府中的美人儿多了去,本殿下不差你舒碧薇一个!” 见他就那样躺下,她窘得想要跳下床,又被他抓住手腕:“舒碧薇,别惹本殿下,不然——” 警告一下,她大气不敢喘一个,好不容易抽回自己的手,愣愣缩成一团,由他睡去。 如雪瞥见怔怔站在梨园月洞门口的阿丹卡,微皱眉,上前屈身行礼:“如雪见过太子妃!” 如花娇艳的脸有些难看,她绞着双手:“太子殿下可在里面?” “回太子妃,是!” 阿丹卡平息着身上的颤抖,不敢相信他竟会在欢爱时弃她而去投入另一个女人怀里:“她是谁?” 如雪犹豫了一下,嗫嚅的回道:“她是太子狩猎时带回来的女子——千柔。” “就是太子所说的柔妃?!” 如雪点点头。 她冷哼一声,厉声斥道:“你既在此侍候柔妃,她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么,为何不前来见礼?” 如雪偷瞄了她一眼,有些战战兢兢:“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有令,不许她离开梨园,故而未前去见礼!” 阿丹卡不再说话,静静返身离开,是梨园,一个自狩猎之时带回来的女子,若是那样普通,又怎么会安置在梨园?而他,又怎会撇下她来到这个千柔的身边? 千柔,这个女人绝对不一般。 舒碧薇端坐在石凳上,赫哲国的房殿与凤秦王朝极是不同,但这梨园的布置却宛然是仿凤秦王朝的布置,极是精致优美,若非萧笙天出现,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凤秦王朝! 说起萧笙天,昨夜就那样睡去,而她,一夜无眠。萧笙天为何将她困住?她如何才能离开? “柔妃,太子妃来了!”如雪碎步趋近她身边,打断了她的沉思。 太子妃?!秀眉募地一扬,她浅浅勾起唇畔,却并未起身,只顺眸望去,一袭桃红衣裙,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一个容色绝美的人儿。先前还道萧笙天唬弄人而已,如今见着眼前的女子,方知他所言不差。这个太子妃与那个云絮可是不相上下,忽又生起了一些不安,她若不在兰心苑,他可会左拥右抱,继而去冷宫找云絮,他的云妃? 阿丹卡近前,见她只是瞧着自己发呆,柔声问道:“你是柔妃?” 舒碧薇恍然回过神来,眸底却带着一丝晶莹,他若真的当她已死,另寻新欢,那该如何是好?她的煜熙和尔蓝会不会被欺负?不,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要回去! “柔妃,柔妃!” 出声提醒的是如雪,阿丹卡却蹙起娥眉,朝如雪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再次柔着声音问道:“你是千柔?” 舒碧薇轻吸口气,淡淡一笑:“你是想让我说实话或是假话?” 阿丹卡微皱眉,不做声色的细细打量着她,好一个清雅女子,连笑着都是如此的清淡,如秋日清风,澄清爽明。她幽幽在舒碧薇对面坐下:“你想对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我说实话咯!” “哦?!此话怎讲?” “若你的身份不值得我说实话,我定是说假话!” 阿丹卡倒吸口气,怎么觉得与她说话还需得咬文嚼字,她轻吐口气:“我是阿丹卡,太子妃!” 得到她身份的确认,舒碧薇的眼眸亮了不少,幽幽的看着她,缓声道:“你喜欢我么?” 咳,阿丹卡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她问得也太直接了吧,她虽然是个可人的女子,但若是占据了他的心,自己又如何会喜欢她呢? 舒碧薇不做声色的收入她的每一丝表情,淡淡道:“帮我离开太子府!” 离开太子府?到梨园之前,想过很多,独没想过她会提出这个要求,阿丹卡手掩红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太子妃是聪明人,自是知道该如何做。”她优雅起身,走了几步,募地回眸一笑,淡淡道:“我不叫千柔!” 阿丹卡有些失神的出了梨园,她只知道这个女子很危险,非常危险! 夜幕降下,当阿丹卡出现在梨园之时,舒碧薇雀跃不已。 阿丹卡塞给她一个包袱:“从后门走,天初亮时,府中膳房的人会出府去采购,你可以混在其中。” 她点点头,募地又摇摇头,有些无辜:“我不知道后门在哪?” 阿丹卡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当下将如何往后门的路线指示给她。 “谢谢太子妃!” 瞧着她眸中的亮光,阿丹卡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舒碧薇将包袱悄悄藏于床下,这下她晚膳的时候没再磨磨蹭蹭,很是利索的吃完,早早爬上床,待如雪和如冬两人告退,她又悄然爬起,换上包袱中的简单衣裳,睁着眼睛干等着。至天微亮,方摸黑着起身,小心翼翼朝后门摸去。 混入膳房的人中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周当是阿丹卡先有过安排,并未多疑。当她小心翼翼的出了太子府,望着身后的太子府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天尚未亮,借着月色,她行走在寂静的大街,心却愈发充实起来,她会回到京都的! 她的脚步,募地停住,一个男子立在长街中央,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来不及多想,舒碧薇往后退着脚步,转身拔腿就跑,当银甲的光亮在月色中折射出清冷的光芒,她怏然的停下,回头看着缓缓逼近的他。 萧笙天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微笑,温声问道:“清早出府的感觉如何?” 舒碧薇暗咬唇,不甘的回道:“有点凉!” “想不到,仅凭你的几句话连本殿下的太子妃都助你逃脱!舒碧薇,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她深吸口气,直直对上那如炬的眼眸:“我要回京都!” “千柔,你是本殿下的柔妃!” “我才不是你的柔妃!” 又是尖锐的反击,萧笙天深吸了口气:“是不是柔妃本殿下说了算,本殿下不介意坐实你柔妃的身份!” 这一句招来她不留余地的反抗,她夺路就跑。 这个女人,萧笙天几乎是抬手揉了揉额头,容不得她跑多远,他又是极其敏捷的拦住她的去路,这一回,他冷绷着脸将她扛在肩上,忽视她的挣扎直回太子府。 又是直直被摔在床上,舒碧薇咧着嘴却未喊痛,而是迅速的爬起,又是噔噔往房外冲去,萧笙天摇摇头,轻而易举的拎住她,狠狠将她的手锁在身后,冷喝道:“舒碧薇,你——” 话硬生生哽住,那扬起的眸已是一片迷蒙,他只感觉有一种莫名的东西突然贯穿全身,而后凝聚于心尖,温柔的旋转,心里懊恼这个女人带来的奇异感觉,她的气息如此的亲近、如此的恬淡,仿佛是在引诱着他。锐如鹰隼的眼突然漫上一股热焰,他倏然俯冲,冰冷的唇直袭她水润的粉唇,遭遇的是极度强硬的抵抗。 比她更强硬的是他,他就着她紧抿的唇狠狠咬了一口,而后非常顺利的撬开她的唇,全力以赴的纠缠上她的柔舌,尝到如清泉般的清冽、甘甜,他更是毫不放松,一手禁锢住她不安分的头,渐渐加深,品尝着醇厚。当舌尖募地传来一阵疼痛,他微眯起眼,离开她的唇,舔了舔唇角的血,直接推倒她,欺身上去。 拳打脚踢,她用尽所有的抵抗:“放开我!我不许你碰我!” 他是真的想收手,却停不住,她的挣扎、她的倔强带给他的感觉很是不一样,星眸愈发炙热无比,萧笙天按压住她乱捶乱砸的手:“舒碧薇,你又不是只有周恨生一个男人,多本殿下一个又何妨!本殿下会比萧梓云更让你满意的!” 脸刹那酡红,她拼命的推拒着他:“萧梓云才不会这样对我,你是禽兽!滚开!” 萧笙天微怔,俊眉挑起,心口涌起隐隐的喜悦,紧紧盯着她的清眸:“周恨生他——” “你敢碰我,他会杀了你的!”她扯开嗓子叫道。 “这里是赫哲国,不是凤秦王朝,你是本殿下的柔妃,不是周恨生的皇后,周恨生的皇后已经死了!” “我至死都只属于他!”舒碧薇咬牙,死死抵住压下来的胸膛:“别把我当云林!” “舒碧薇,你觉得本殿下真的是如此不堪么,需要找一个女人当替代品?在赫哲国不是你说了算!你只是赎罪而已!” “我才不用赎罪!我没有罪!” “舒碧薇,你最大的罪就是魅惑男人!”竟惹得他连欢爱时也心猿意马,而后竟在她身边睡去,是从未有的酣然。他直接剥落她的衣衫,眯起双眸凝视着莹洁的身子,声音喑哑起来:“想不到竟是如此的蛊感人!” “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不要——” 炙热的吻封堵住她的唇,疯狂而行,他丝毫未曾因激烈的抗拒停下占领的步伐,一味顶着如火的罪孽前行,强硬的掠夺中,身上炙浓的狂热消弭在她令人迷醉的温甜中。 满脸皆是泪,萧笙天暗叹口气,将颤抖不已的身子紧紧拥进怀中,生平第一次,他未在畅然后离开,他想说抱歉,但他说不出口,只能更紧的拥住她。 “我会杀了你!” 依然在哭,说出的话却狠洌的让他的心更是疼痛,其实还是该怪她的,不知为何,就那样被迷惑,他收不了手。 直至近午时,萧笙天起身离去之时,方撂下一句话:“舒碧薇,别再逼我,或许你想领教一下我的手段!” 第148章 苦生多劫其五 舒碧薇只是狠狠擦了把脸,哑声就嚷:“我一定会杀了你!” 萧笙天,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大步离去。只一会,如雪进得房来,瞧了她一眼,恭恭敬敬垂首立在床前:“柔妃,奴婢侍候您起身吧!” “滚开!” 如雪只是静静躬立着,由她哭着、闹着。 终于,她累了,停了下来,两眼已是一片红肿,她允了允气息:“我逃跑的事是你告密的么?” “奴婢只是按太子殿下的安排行事!”若非太子殿下想看看她如何逃跑,她恐怕连梨园都出不去。 舒碧薇讥笑了下自己,难怪,她可以如此顺利出得了梨园:“你不能放过我么?” “柔妃,此事由太子殿下做主!”若她可以做主,她又怎会让他留在梨园,怎么会由这个女人亲近他?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如雪未动一动,坚定道:“太子殿下让奴婢好好侍候柔妃!”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要执行命令。 “殿下!”米格一身黑衣进了厅堂。 萧笙天抿了口酒,微叹了口气:“何事?” “今日都城有人拿着画像四处找人!”米格从怀中摸出两张画像,呈给萧笙天。 萧笙天眯起双眼,徐徐展开画像,第一张是舒碧薇,画中的她宁静祥和,只看着那画中的容颜腹部又激起一股热流,脸部冷硬的轮廓温和不少,眸底突然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感,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米格微抬眸,见他只盯着画中的容颜,极轻的咳嗽了一声。 萧笙天扯了扯嘴角,捏起第二张画像,直盯着画中的男子,很是俊逸的男子,瞧着让他极是不舒服,眉心拧起。 “属下已详查过,是望月山庄派出的人,四处寻找着两人,但只是奉命行事,其余皆不清楚。”未待他问起,米格已自行禀报,顿了好一会,米格继续道:“殿下,画中的男子是凤秦王朝的瑞王周紫川!” “他就是周紫川?!”萧笙天微扬眉,若说凤秦王朝他所能认出的人,当属周恨生无疑,这周紫川,听过不少,再睨眼瞧了瞧,轻嗤一声:“果真是个出色的男子!” 只是为何两人的画像会齐齐出现,莫非他二人—— “殿下,据说望月山庄来了两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似周恨生的孩子,山庄的人时刻警戒着,将孩子保护的滴水不漏!” 萧笙天眼中亮光一闪,她的孩子?为何孩子不在皇宫而在望月山庄?他微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此事太诡异了,莫非是凤秦王朝将变天? “米格,你速派人前往望月山庄,密切注意着望月山庄的动静,必要时夺下孩子!同时传令给塔大将军秘密调兵!” 舒翎羽静坐在天星谷,只觉一阵迷茫,碧薇和周紫川至今仍无如何消息,她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敲门声轻响,她淡淡应了声,侧过眸去,见秦香阳端着茶壶推门而进:“二掌柜——” 她笑笑:“秦姑娘。” 秦香阳微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茶壶放在木案上,跪坐在她对面,细心的倒了一杯茶推放到她面前。 “秦姑娘在楼外楼可习惯?” “这里让我有种温暖的感觉!曾经以为只有进宫得到皇上恩宠才是幸福,如今觉得平平淡淡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才是弥足珍贵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自与你们相遇,已十多个月了!昔时昔景历历在眼前哪!”舒翎羽抿了口茶,叹了口气,秦香阳不愧是个聪明的女子,如今蓝小曼和杜兰妍落得一个死守凝香宫的下场,比之于冷宫,绝好不了多少。 “大掌柜还没有消息么?”秦香阳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舒碧薇并非病薨,而是失了影踪,其他的,赵文他们瞒住了。 舒翎羽闭上眼睛,甚是黯然:“天下之大,该往何处寻哪!” “大掌柜会回来的,她不会扔下孩子的!” “嗯,我也相信她,舒碧薇不是那样的人!”她点点头,但随着日子的过去,她更希望是周紫川带着碧薇远走高飞了,且就让她就那样以为,碧薇和周紫川旧情未了,两人真的远走高飞了。 沉默了一下,秦香阳低声说道:“这几日,一直听得说皇上整日沉迷酒色、不思朝政,朝中已是人心涣散!” “那又如何呢?”舒翎羽摇摇头,如今是不能指望于他的,连孩子都不闻不问,如今他们真的与皇宫再无任何关系了,若是一直再找不到碧薇,他们也死心了,他们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舒翎羽叹了口气:“我去流鸢阁坐坐!”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呢?”水烟烟瞥见她无精打采的脸,轻摇头,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你再不来,我都想派人去寻你呢!” “水姐姐,怎么了?” 水烟烟微皱眉:“你去瞧瞧他吧,整日里都是喝酒,好几夜都是留在流鸢阁!” “水姐姐,你说的是谁啊?” “苏慕飞,苏大将军!” “还倒真是和他如出一辙啊!” 舒翎羽摇摇头,迈步往楼台而去,掀开丝帐,见他正悠然的喝着酒,淡淡一笑:“苏公子可真是好雅兴啊!” 苏慕飞大声笑笑:“怎么?无心姑娘是要为本公子弹首曲子么?” 她黯然靠着圆柱而坐,瞥了一眼朱红木案上的酒,幽幽道:“其实很想跟苏公子一样,好好醉一场,不去管明天会如何?” 苏慕飞扬眉,慵懒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好好醉一场呢?” “我怕一旦醉了一次就会想要再醉一次,最后醉到忘了自己是谁。而我,不想忘了自己是谁!” 一丝亮光在他眼眸中一闪而过,他双手抱着头半躺下去:“酒倒也真是很美妙呢!” “或许吧!” 苏慕飞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袭淡蓝色衣衫的她,经过时日的洗练,她身上愈发有一种娇媚和成熟,他邪邪一笑:“你是特地到流鸢阁来探望本公子的么?” “如今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听闻苏公子在此处,找苏公子话话家常而已!” 苏慕飞轻笑:“无心姑娘的此番话倒真是伤我心哪!” “苏公子的心不在此处,如何能伤公子的心哪!” “那日在皇宫你说的话如利刃般插入本公子的心,你真狠心,你真的不愿给本公子一个机会么?” 舒翎羽看着随风轻扬的薄纱,轻吐口气:“从我们初相见的那刻起,我们已注定是陌路人!” “你已不是他的妃了,不是么?”心底涌起阵阵的涩意,何曾想到她竟是舒翎羽,是他的妃啊! “但是曾经的事实谁也无法否认,我无法——” “你还没有忘记他对么?”苏慕飞出声打断她,微叹了口气:“虽然他的心都在舒碧薇身上,再容不下别的女人,但你却仍深恋着他,不是吗?” 舒翎羽苦涩一笑,闭上眼睛:“我只是需要时间去忘了他而已,如果世人都能如此洒脱的放下,又何来如此多的纷纷扰扰?” “也是,世事变幻无常,昨日仍浓情蜜意的两人如今却各自纷飞,让人好一阵感慨啊!” 她募然睁开眼,眯眼瞧了他好一会:“你真的相信周紫川带走了碧薇么?” “本公子相不相信又如何呢?关键是他相不相信!”苏慕飞叹了口气,缓缓喝了口酒,扬眉:“倒是想和你好好醉一场!” “或许吧,如果有那个机会!” 苏慕飞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提议道:“不妨这样,如果有一日你觉得心胸开阔,想与人畅怀一醉时,找我如何?” 她侧头看着他,淡淡一笑:“那自是好!” “翎羽——”水烟烟急急冲进楼台,一把拉起她:“快,望月山庄来人了,让你赶紧回山庄!” “怎么了?” 水烟烟摇头:“不知道,只说是很急的事!” 苏慕飞没拦也没问,若说真有什么紧急的事,除了那两个小毛孩还有何紧急之事呢!那急急离去的背影让他的心好一阵失落,有一些话,他真的没有问出口,她对周恨生的情,任何人都无法去评说,但对于南宫剑呢? 未到望月山庄,已远远见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庄外,舒翎羽心下疑虑,翻身下马急急进了山庄,甫一进门,杨银迎了上来:“你再不来,可真要出事了!” “怎么回事?是煜熙和尔蓝出事了么?” 杨银擦了把冷汗:“也差不多了!” 舒翎羽急急跟上她的步子,闷哼一声:“什么叫也差不多?” “你去了就知道了!” 待她进了偏院,不觉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盈盈福身:“民女见过太后、公主!” 太后径直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吭也不吭一声。 杨银干咳一声:“太后说要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宫!” 舒翎羽倒吸口气,忐忑的唤道:“太后——” 唔,太后闷哼一声:“怎么?哀家接他们回宫不行么?好歹哀家是他们的皇祖母!” 太后话音刚落,周婉灵急急接口道:“尔蓝我要了,一日不见她心都难受着呢!这样一个小美人儿,决不许留在望月山庄!” 舒翎羽慢步趋近南宫剑,眼神询问他如何是好。 南宫剑冷冷的看着抱着孩子不放的两人,冷声:“孩子必须留在望月山庄,哪里也不许去!” 周婉灵瞪了他一眼:“你敢抗旨不成!” “他们是碧薇的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们!” 周婉灵将手中的尔蓝塞在香娥手中,手叉着腰,气呼呼就嚷:“他们是昊哥哥的皇子和公主!” 南宫剑眼神闪过一丝冷冽,握起双拳:“公主,别忘了,是皇上赶他们出宫的!” “昊哥哥不会的!他才不会赶他们出宫呢!是你们私自带孩子出宫的!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南宫剑双手抱胸,翻起眼睛:“回去问问你的昊哥哥不就知道了么?再说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带走他们!你一个黄毛丫头,哪管得了那么多?!” “你——”周婉灵气得直指着他,说不过他,一跺脚,直接撒娇:“母后!” “他们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和公主,哀家岂能让他们流落在外!” “太后!”舒翎羽捏捏眉心,柔声道:“太后,如今皇上这般情形,若真带孩子回宫,太后觉得皇上还会待他们一如从前么?” “昊儿只是一时想不透,如今事情尚不明朗,哀家不信他真对孩子坐视不管!” 南宫剑冷笑一声:“以前皇上不会,现在就未必了!” “昊哥哥不会的,他不会的!” 舒翎羽咬牙,看了南宫剑一眼:“太后和公主可要一试?只要皇上能好好相待煜熙和尔蓝,我等绝不敢有任何的阻拦,不然,煜熙和尔蓝必须留在望月山庄。” 若他真的偏执的以为碧薇和周紫川远走高飞,那么对于孩子,他即便不会迁怒,必也难以再一如从前。 第149章 苦生多劫其六 当马车缓缓驶入皇宫,舒翎羽心下有些不定,若周恨生真开口挽留孩子,那又该如何是好?她突然觉得太冒险了,即便碧薇真的弃他不顾,孩子又有何罪,他再怎么狠心也不会抛弃孩子。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唯有赌一次,只是无论是输是赢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未进御阳宫,已听得丝竹声声、嬉笑声弥漫,她暗暗叹了口气。到得他跟前,饶是非未经人事的女子,乍见榻上纠缠着的几人她亦是一阵脸红耳热。 率先大嚷的是周婉灵,她径直上去,赶着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都给本公主出去!滚!” 周恨生幽幽一笑,搂过一个女子,调笑道:“她们可是惹婉灵不高兴了?告诉皇兄,你不喜欢哪个,皇兄赶她出去就是!” “都给哀家滚出去!” 太后威严的一喝,几个女子再无半点犹豫,顾不得整整凌乱的衣衫,低垂着头出了御阳宫。 周恨生依旧半躺在榻上,扬眉笑笑,手勾过一杯酒,直接倒入口中:“母后何必如此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可不好!” “哀家只问你一句,煜熙和尔蓝你还要不要!” 他嘴角轻扬,侧头瞧着前来的几人,深吸口气:“母后真如此亟不可待么?一个放浪的女人生的孩子,母后怎地把他们当成了宝贝,况且还不知道是不是朕的骨肉呢!母后想要皇孙,朕找个清白的女子生几个就是!” 周婉灵气呼呼的抱着尔蓝给他看:“昊哥哥,你看看,她是尔蓝啊,你真的不要她了吗?尔蓝,你叫一声父皇啊!你父皇不要你了!” 周恨生手紧握拳,狂吼:“滚,带着舒碧薇的孩子滚得远远的,再让朕看见,别怪朕心狠手辣!” 募地被他这样一吼,尔蓝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杨银怀中的煜熙更是不甘示弱的跟着哭了起来。 “昊哥哥——” 周婉灵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噗噗流了下来。舒翎羽深吸口气,一把抱过周婉灵手中的孩子:“杨银,我们走!” “好,好!”太后气得全身发抖,指着他骂:“你这个逆子,身为一国之君,理当以黎明百姓、江山社稷为重,你竟颓废到如此地步,哀家也没面见列祖列宗了。也罢,也罢,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哀家不管了!” 她冷哼一声,甩袖出了御阳宫。 周婉灵流着泪跺了一下脚:“昊哥哥,你太令我失望了!” 御阳宫又恢复宁静,王德瞥了眼仍在幽幽喝着酒的他,不觉擦了擦眼角的泪,暗叹了口气。 “看来太后又得失望了!” 全福点点头:“太后当时极为生气,想来再也不会去御阳宫!” 周洛於点点头:“孩子呢?” “已回望月山庄!监视望月山庄的人禀来消息,说是有不少可疑的人紧盯着望月山庄!” 他皱眉:“可知是何人?” “回王爷,来得很小心翼翼!暂未知是何人?” 周洛於微摇摇头:“按理说不会是周恨生的人,但又会是何人呢?莫非他们的意图是孩子?” “王爷,会不会是萧笙天的人?他的人定是已探得孩子所在,萧笙天向来对凤秦王朝虎视眈眈,如今舒碧薇又在他手中,以他的野心——” “若是如此,萧笙天倒是厉害的对手,他自是要趁机夺下孩子,以增加手中的筹码。”他笑笑,长呼口气:“萧笙天,即便你花再多心思,你还是会输!全福,传令望月山庄的人,切不可轻举妄动,密切注意望月山庄的动静,南宫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是越王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能耐不小,舒碧薇又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他断不会如此作罢!” 全福点头回是,顿了一下道:“王爷,要不先拿下望月山庄,免得生出事端?” “不妥,如此一来容易暴露。有舒碧薇在手中,还怕他们不成!”周洛於摇摇头,笑笑:“生为帝王不该对女人动情,这一局他输定了!想不到舒碧薇竟有此等能耐,将他们兄弟俩迷得神魂颠倒!” 全福小心翼翼替他满上杯中的酒,叹了口气:“可不是!一个舒碧薇把倾国倾城的云絮都比了下去,这云絮倒也真是可怜,拥有绝色美貌,皇上却不曾动心!” 周洛於喝了一小口酒,嘴角轻扬:“云絮?可是有凤秦王朝第一美人之称的云絮?” 全福点点头:“可不是,如今还在冷宫待着呢!小的见过她好几回,确实是天下少有的绝色。” “如此的绝色佳人在冷宫确实可惜了!”他也是见过她的,只是那个云絮一心在周恨生身上下功夫,于他来说,可有可无:“皇兄如今失去舒碧薇,正是孤苦寂寥之时,本王是将云絮送到他身边抑或是——” “辰王爷!”全福上前两步,谄媚笑笑:“皇上如今失意,怕是无法消受美人恩!” “不知大总管是要带我去何处?”自到冷宫,她已有一年多未曾离开,死守着那一方角落,如今突见天日,除了欣喜更是有些害怕。 全福淡笑不语,只在前面带路,一直将她领到殿内,是一处偏殿,唤来人侍候:“来啊,侍候云姑娘沐浴更衣!” 见十来个宫女捧着衣裳和沐浴用具鱼贯而入,云絮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大总管,我不是云姑娘!” 但她愣是没有以嫔妃身份自称,她知道,他封她云妃只是在报复,报复她对舒碧薇所做的,与其他的无关。 “咱家说是就是,姑娘请好好梳洗一番!”全福笑笑,颇具深意的看着她,又高声吩咐道:“你们一个个可要侍候周到了!” “是!”宫女齐齐应声道。 云絮心下暗疑,却又不方便再问,任由宫女侍候她沐浴,待梳洗更装,镜前一坐,与从前无二,身居冷宫之中酿着的一缕思愁更是增添了几分怜爱。她莞尔一笑,全福是皇宫大总管,只听命于皇上,那么,此次而来,定然是他的意思。 “姑娘,得罪了!”全福取过一条白柔巾蒙住她的眼睛:“暂时委屈姑娘!” “不碍事!” 全福直接引领着她到了华阳宫,牵引她入了内殿,扶着她在床上坐下,低声道:“姑娘请勿开口,柔巾也无需取下,只管承欢即可!此事暂不可与人提及,过些日子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姑娘还请好生侍候着!” 云絮点点头,心头涌起一丝甜蜜,刚坐了一会,便有一阵脚步声进来,她紧张的绞着双手,心提了起来,当脚步近到跟前,她几乎是要揭下蒙住眼睛的柔巾,想好好看一下他。 双手被缓缓捧起,放到了唇边,清淡的香气夹杂着微微的酒香拂过她鼻尖,她的脸刹那通红,当衣裙缓缓褪下,她浅浅勾起唇畔,由他肆虐而行。 天微明时,他已离去,全福又是亲自护送她回冷宫,并一再叮嘱勿轻易泄露此事,云絮一一应允。 如是几日,云絮总是在夜里被接走,凌晨送回,曾鸯和慕容岚也不再问,后宫除了他,谁还能将她带出冷宫呢?她们只希望自己也有那么一天,他带着她们离开冷宫。 几人坐在厅堂,皆满面愁容,各路传来的消息让他们心灰意冷,依然是杳无音信。赵文幽幽叹了口气:“若是再找不到人,怕是只有一个可能。” “怎样?” “他们身陷囹圄。” 这定是必然,即便碧薇和周紫川深情至此,碧薇也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担心,舒翎羽唉声叹气:“若是他们远走高飞就好了!” “谁会想要对碧薇和周紫川下手?有些不符常理!”南宫剑喃喃自语:“越王已深陷大牢,不可能对碧薇构成威胁,再说即便是他下手,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同时对碧薇和周紫川下手呢?” 赵文摆摆手:“不,我们不能想得太肤浅,先别说大掌柜,说说瑞王爷,天下最想让瑞王爷消失的人是谁?” “若说天下有谁想周紫川消失的,怕是只有一人——皇上!”舒翎羽咽咽口水,她丝毫不怀疑周恨生会对周紫川下手,如果他还固执的以为碧薇对周紫川念念不忘,如果他还信不过碧薇,可是,碧薇确实是将心完完全全的给了他啊! 赵文轻吸口气,清清嗓子:“如此看来自是不可能是皇上,皇上即便想对瑞王爷下手,也不会搭上大掌柜的!” 辛卫寒浓眉一皱,冷声道:“当初他还不是听了别人的一面之词逼得碧薇离宫!否则为何选在瑞王爷大婚当日动手?摆明了是想泄愤!” “听着倒是有些道理!他或许仍记恨当初周紫川带她离宫的事!难不成一切都是周恨生在背后操纵,他一直在故布疑阵?” 舒翎羽哭笑不得,很快否认:“以他对碧薇的情,应该不会如此做!” 他是真的将碧薇刻进心里,那样的倾心交付、那样的盛大恩宠,若说他今日如此颓废,未尝不是有迹可循,爱得深恨亦切。 赵文干咳一声:“我相信皇上的为人,否则以我的身份,当初他定也不会轻饶我,只是若不是他,谁还想让瑞王爷消失呢,莫非瑞王爷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周紫川有什么东西?他最多是手握兵周而已!”南宫剑皱眉,募地,他灵光一闪:“周紫川手握兵周,那人忌讳周紫川手中的兵周!” “他深知周紫川断不可能如此顺从,所以他掳了碧薇!”舒翎羽腾的站起身,一定是了:“那人知道周紫川对碧薇有情,所有拿碧薇威胁周紫川!” 如此说来,确有可能,赵文眉心一紧:“如果真是如此,那会是何人呢?” 南宫剑微眯着眼:“朝堂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甚至皇上也有这个可能,连赫哲国也不能排除,萧笙天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你们说谁哀家都信,昊儿绝不会如此,他们是亲兄弟,若昊儿想要兵周,睿儿会连眉都不皱一下交还兵周。”太后冷哼一声,走进厅堂,环视了几人一眼:“你们刚刚所说的哀家都听到了,此事来得颇为蹊跷,须得从长计议,若真是儿女私情倒也罢了,只怕是有人心怀不轨,况且赫哲国一直对我凤秦王朝虎视眈眈!” 太后的突然出现让几人有些无所适从,舒翎羽干咳一声:“太后,依您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缓缓坐下,沉思良久,她幽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免不了一些人狼子野心,不妨做些部署!南宫剑,你虽曾有夺位之错,但当初你亦是身不由己,哀家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是信得过之人?” 南宫剑不解的皱眉,犹豫了一下方点点头。 “好!”太后拍桌而起,掷地有声:“南宫剑,你即刻持哀家的亲笔信前往北蛮关找一个人,连夜出发!” 南宫剑有些为难:“可是孩子?” “哀家在此,谁敢动孩子!哀家即刻前去写封信!” 舒翎羽进房,见他正在收拾衣物,轻声问道:“要我帮忙么?” 南宫剑笑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 舒翎羽轻呼口气:“路上小心!” 他的手微颤了一下,嘴角轻扯,继续收拾着:“你是在关心本公子么?” “不过一句话而已!”舒翎羽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南宫剑窜步上前,从后面抱住她,她身上的淡香让迷醉,她的关心更是让他欣喜:“谢谢你的关心!” 她轻吸口气,他的气息是如此的亲近,是如此的迷惑人,缓缓折转身,定定的看着他如炬的眼睛,两手勾上他的脖子,柔软的红唇贴了上去。 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只是一瞬的迟疑,他俯低了头,烈焰炙火,没有任何退路,狂热的燃烧,直到窒息的一刹,他极艰难的控制自己,紧紧抱着她,平稳了下喘息:“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否则碧薇回来后我无法跟她交待!” 舒翎羽暗咬唇,不悦的扳开腰间的手。 他笑笑,复又轻轻拥着她:“希望我们只是杞人忧天,所有的担忧都是多此一举!碧薇很好,真的很好。” 她揪着他胸前的衣衫,脸热的说道:“嗯,真的很想明天碧薇和周紫川出现在我们面前!” “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他们真的远走高飞了呢!” 舒翎羽轻笑:“若他们真的远走高飞了,我们也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吧!” 南宫剑捏上她的下巴:“你是想与本公子私奔么?” 舒翎羽闷哼一声,拍掉他的手,收回嬉闹的表情:“无论如何,一定要小心!” “不就是找个人么,我会很快回来见孩子,回来见你的!” 太后将信交给他:“直接送到他手中,他看后会知道如何做!” 南宫剑点点头,看向赵文和辛卫寒,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望月山庄拜托你们了,一定要保他们周全!” 辛卫寒点点头:“公子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人有事的!” 赵文略一犹豫,提议道:“以防万一,将马虎四人和紫武召回,其余人继续寻找他们,做好多方面的准备!” 南宫剑嗯了声:“一切随机应变!” 赵文和辛卫寒点点头。 他深深看了一眼舒翎羽,深吐口气,趁着夜色隐秘出了望月山庄。 “夜深了,哀家也去歇歇了!明儿哀家还要陪陪煜熙和尔蓝呢!” 三人面面相觑,这太后到望月山庄归到望月山庄,如此这般,是想进驻望月山庄么? 华阳宫内室中,两具身躯交缠不已,她如玉般的脸,铺上一层红晕。 修长的手指轻滑过她绝美的脸,触及她眼睛上的纱巾,他的嘴角漫起丝阴冷的笑:云絮,若你知道此刻与你交颈缠绵的人并不是你心中所愿的他,你又会如何?他突地来了些兴致,他想知道云絮看见他时是如何一个表情? 在她忘情的吟哦而出时,他遽然扯下了蒙住她眼睛的纱巾。 当眨着眼眸,想要看看令她日夜思念的容颜,却在看清头上的俊脸时愣住。 周洛於微微一笑,扬眉道:“看来确实是有些吃惊呢!” 云絮的身子不觉颤抖起来,待发现他和她正紧贴在一起时,她急急欲抽身而出,眼泪早已倾泄而下。 他将她紧压身下,声音暧昧:“现在才想离开,不觉太晚了么?” 玉手使劲的欲推开他,他笑着摇头,在她嘤嘤哭泣中,邪恶的掠夺着,待意尽起身,他披衣下了床,摇摇头:“确实是无趣了些,怪不得他只要舒碧薇一个,想来舒碧薇的味道尝起来不错,有机会倒想尝尝让周恨生食之不厌的女人!” 瞥了一眼仍低低哭着的云絮,周洛於嚼了嚼口水:“跟了本王也不错,本王会让你尊贵非凡的!否则,在周恨生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如此绝色佳人困锁冷宫,未免可惜了一些。” 她掩面而泣,她该知道的,为何还要那么傻,他眼里只有舒碧薇一人,他又怎会宠幸自己呢?半睡半醒中,眼泪从未停止,她的心从高空到低谷,急速的逆转打得她如魂飞魄散般,她迷失了! 回到冷宫,她默默抱膝流着泪。 “云絮,怎么了?是不是皇上责罚你了?”慕容岚叹了口气,安慰道:“云絮,皇上也只是心情不好,舒碧薇死了心情自是烦躁些,别哭了,我们还等着你带我们出冷宫呢!” 曾鸯附和道:“舒碧薇一死,皇上又宠幸你,我们离开冷宫可就指望你了!” 舒碧薇死了?!云絮美目睁得大大的,手捂住嘴巴。 曾鸯皱眉:“云絮,你该不会不想带我们离开冷宫吧!” 慕容岚也有些慌,推了推她:“云絮!” 她良久才蹦出一句:“舒碧薇死了?” “我们以为你已知道了,这几日换了个新来的送饭的宫人,不似以往那个口风极紧,听他说,舒碧薇已死了一个多月!” 慕容岚闷哼一声:“舒碧薇倒也真是命贱,当上皇后不多久就无福享受!” “她一死,云絮得宠,我们出冷宫指日可待!” 她们再说什么云絮已听不到了,她只知道舒碧薇死了,而她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她就像被丢弃的过河卒子,不知该飘泊到哪里去! 第150章 苦生多劫其七 “还是没找到萧梓云么?”见全福进得凤秦宫,他劈头就问。 全福摇摇头:“回禀王爷,没有找到萧梓云!萧笙天已嗅出京都的不同寻常,已命塔大将军秘密调兵!” 周洛於手指幽幽敲打着桌子,深吸口气:“萧笙天简直是个老狐狸。最最可恶的是萧梓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若被他坏了大事可就不值得了!” “辰王爷,小的已加派人手去寻找萧梓云,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再过几天若无消息,先让塔将军按兵不动,这赫哲国先放一放未尝不可,否则到时得不偿失。” “是!” 周洛於皱眉,抬眼看着全福:“可知萧笙天如何处置舒碧薇?” “塔将军命人传话来说,太子府守卫森严,只知萧笙天带了舒碧薇回太子府,其余不知。想来萧笙天若已在调兵,自是欲以舒碧薇为条件!” 周洛於手抚上额头:“这个萧笙天不好对付!” “辰王爷不必多虑,萧笙天万万想不到连塔大将军都是我们的人,这一局,他必无胜算!” “本王倒不操心塔将军,本王忧心萧笙天会对舒碧薇动了心!虽然按塔依丹所说,萧笙天对舒翎羽感兴趣,但舒碧薇决不可小觑,能将周恨生和周紫川迷得昏头转向的女人还真不能小觑!连那小尼姑妙心,小小年纪竟牵着周琦的鼻子走!” 他轻哼一声,若非周琦与他同胞所出,在周琦撞破他的密谋之时,他早对周琦下手了,也不会将那周琦和妙心囚困起来!又是清水庵的烦人尼姑! 全福宽慰道:“辰王爷也不想想萧笙天是何人,冷情、自负、自命不凡、野心勃勃,他又怎会对周恨生的女人动心呢!” 周洛於一笑:“那倒也是,让人密切留意萧笙天的举动!” “是!” “该是对苏慕飞下手了,他手中有四五万兵马,若真与我们抗衡起来,我们怕是讨不到好处!” 琴声悠扬轻飘,随着轻扬而起的轻纱静静流淌,苏慕飞慵懒的躺着,聆听着妙音。 “苏公子可真是惬意啊!” 温润的声音传来,打扰了他的兴致,他闭着眼睛,微扬起眉:“此时不行乐更待何时?” 疏香瞥了一眼进来的男子,按住琴弦:“公子,疏香先——” “无妨,疏香倒酒!” 周洛於优雅坐在长案一旁,疏香恭敬的倒了一杯酒,推送到他面前:“公子!” 他打量着眼前美貌女子,笑笑:“苏公子的眼光确实不错!佳人、妙音、美酒,惬意至极!” 苏慕飞伸伸懒腰,坐了起身,这才示意疏香退下,待疏香退去,方问道:“辰王爷可是路过,前来探望本公子?” 周洛於见他一脸醉意,满身酒味,微摇头:“你托辞告假在家,竟是在流鸢阁潇洒,怎能不专程前来探望一下呢!” 见他只是喝着酒,醉醉的笑着,周洛於微叹了口气:“你和皇兄是挚友,怎地不劝劝?” “又不是没劝过,劝不了,就罢了,用情太深怎能洒脱的全身而退?你怎又不去劝劝皇上?” “本王说的话,皇兄能听进去倒好,他如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苏慕飞提着酒壶,往自己杯中倒满酒:“辰王爷今日前来是想取消本公子的告假么?” “实非本王所想,如今周紫川不在朝,皇兄终日沉迷酒色,朝堂之中本王能相信的唯有你一人而已!” 苏慕飞抱抱拳:“辰王爷请尽管吩咐!” “近一个月来,北蛮关的姑苏小国寻衅滋事,边关民众苦不堪言,朝堂欲派人前往收服姑苏小国。” 他皱眉,闷哼一声:“区区一个小国,胆敢如此放肆,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周洛於赞同的点点头:“故而特地来征询一下你的意见,不知派何人去适合?” 苏慕飞一阵为难,摇摇有些晕沉沉的头:“周紫川如今不在京都,他的大军自是难于调动,不如本公子亲自跑一趟,本公子麾下的五万兵马收服一个姑苏小国不难!” “可是——” 他迷蒙的双目一瞪:“莫非辰王爷以为本公子不堪此任?” “确实是有些担心,皇兄整日不思朝政,你是他的得力臣子,你若离开京都,怕是——” 苏慕飞摆摆手:“有辰王爷在,倒无须担忧!” “这?” 苏慕飞朝他举起酒杯:“就这样定了,待收服姑苏小国,辰王爷再好好犒劳本公子便是!来,喝!” 周洛於双手托起酒杯:“本王代表北蛮关边关百姓先谢过苏将军!” “辰王爷何必客气?给本公子三日,必能齐集兵马!” 几杯酒下去,苏慕飞微眯着眼又躺下去。 云絮怔怔盯着肆行于自己身上的人,冷冷问道:“舒碧薇死了?” 周洛於扬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怎么,你想舒碧薇死还是不想她死?” 她微咬牙,冷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皇兄不懂怜香惜玉,本王和他倒是很不同呢!让一个绝色女子待在凄凉的冷宫,本王怎能忍心?”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此一来,她宁愿日日苦守冷宫! “怎么?后悔了?觉得舒碧薇一死,皇兄会宠幸你?我的美人儿,别做梦了,如今的他整日沉迷酒色、荒废朝纲,连普通的男子都不如,就算再得到他的宠爱又如何呢?本王会让你得到你意想不到的东西的!你安心等些日子便是!”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勾起一抹冷笑:“你如今该想的是如何取悦本王,而不是周恨生!” 云絮苦涩一笑,可是她心中的人只有他啊,她的所有都只为他存在啊!他永远都是如此耀目摄人,她完全沉迷于他那一方阳光中! 华阳宫活色生香,御阳宫的夜色却愈发凝重,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掠入。 他从几个女子的围堵中轻抽出身,轻步走向殿后隐秘之处,低声问道:“有她的消息么?” “如今唯一可断定她已不在京都!” 周恨生握紧拳:“朕要尽快知道她在何处?” “是!” “瑞王爷呢?” “已寻得几个地方,需再细探一番!” 他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可好?” “在望月山庄,他们守护得很严,不过在望月山庄外发现一些可疑的人!” 周恨生微皱眉:“是他的人么?” “像是不同的两队人马!” “务必要保护好孩子!” “明白!”黑影从御阳宫闪出,再无踪影。 周恨生回到正殿,绕过浓厚的胭脂味,直进厅室,暖雾袅袅、清香绕鼻,仿若又见她羞涩的脸、水润的粉唇、妖娆的身子,碧薇,我怎会再次失去了你,竟让人将你从我身边掳走?他的眼神刹那阴冷:你要什么都可以,掳走她将会是你最后悔的事! “舒碧薇,你再不开门,本殿下即刻拆了这扇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将他挡在门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他都可以忍,但今日,他是断然再忍不下了,她真的欺人太甚! 沉寂良久,萧笙天果断的抬脚踹开了门,怒气冲冲:“舒碧薇,成为本殿下的女人真的有那么不堪么?” 依旧是一双泪眼,忿恨的瞪着他:“萧笙天,你不得好死!” 他深吸口气,揉揉额头:“即便本殿下不得好死,也一定会要你舒碧薇陪葬!若要本殿下重新选择一次,本殿下绝不会碰你,天知道周恨生怎会把你当做宝!” “他会杀了你的!” 又是嘶声的嚷嚷,萧笙天允了允气息:“是,周恨生与本殿下之间必是有一个会死,他若杀不死本殿下,那么死的将会是他!舒碧薇,你好好看看,你心爱的男人是怎样死在本殿下手中的!” “我才要看看,你是如何死在他手里的!” 他冷哼一声,挑起唇畔:“好,舒碧薇,你既然想看本殿下是如何死在周恨生手里的,那么就好好活着,不然你是真的看不到了!你甚至再也见不到你的孩子,你和周恨生的孩子!” 见她胡乱的擦了把泪,而后恶狠狠的盯着他,他微叹口气:“好好梳洗一下,你若想再见周恨生和孩子,你就必须按本殿下说的去做!” 萧笙天一句吩咐下去,只见如雪和如冬两人应声而进,而后是并列两排而进的侍女,准备着梳洗用具和服饰。 梳洗按的是凤秦王朝的习俗,并未感觉到任何的不适,但她心里却不喜欢,此时此地,让她如何能享受着这其中的安逸? 待如雪捧来衣裳,是一套月牙白的衣衫、长裙:“柔妃,这是殿下特地为你挑选的!” 舒碧薇冷冷扫了一眼,撇开了眼,若非摄于那人的周威,若非她要回去,她一定不会如此就范。 对于她的冷漠,如雪也不介意,一旁自顾说道:“今日是陛下的寿诞,于宫中举办盛大的宴席。” 寿诞?!舒碧薇微蹙眉,终于启唇问道:“不知三王子可会出席?” “三王子?!”如雪摇摇头,回道:“柔妃,太子殿下说三王子已派人送回贺礼,今日不回江都城为陛下庆祝诞辰了。陛下仍为当日三王子擅自撤兵一事恼着呢!” 她也不再问,任由她们折腾,本在萧梓云身上寄存着一些希翼,但他若不在江都城,又如何能帮她?还会有何人知道她还活着,在赫哲国、她在江都城? 虽已见识她的清雅,甫一见盛装的她,萧笙天还是直直倒吸口气,那袭月牙白衣裙最衬她不过,如烟雾般飘逸的轻纱缠绕于她身上,款款而来如同天上宫阙的女子,镶嵌着的清眸更是如月华般清澈,其雅其韵,慑人心魄。 他直接上前,忽略那又瞪着他的目光,直接将披于肩上的轻纱覆住她的脸,只留那对眸,如此一瞧,那份淡雅隐隐若现,更是撩人。 “若你再如此瞪着本殿下,本殿下不介意好好教训一下你!” 露骨的话一出,她先是敛了敛愤怒,幽幽再调整了一下气息,她绝不会再屈服于他,她要逃,想方设法的逃。 萧笙天高挑眉,见她的气焰终下去了一些,径直拉着她的手出了梨园。 候在府门处的是阿丹卡,两人双双而来极大的刺激了下她,但她依然淡笑着上前行礼:“殿下,该动身了!” 一路,她如坐针灸,握着她的手几乎是未曾放松,而一旁的阿丹卡也似丝毫不以为意,依然与他谈笑风生,偶尔会问她,但皆以她冷漠的眼神作罢。 “千柔是在跟本殿下闹别扭呢!阿丹卡不必介怀!” 话里意间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拉进一层,阿丹卡只是笑着应对,她懊恼不已,但又如此的无力,而他,对于她的挣扎完全视而不见,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行至殿内,她倒吸一口气,列席的众人见三人进殿,纷纷起身行礼,宛若陛下亲临,不由侧眸瞥了他一眼,优雅从容,那股王者气势愈发浓厚。她直接忽略投射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更为淡然的坐在一旁,环视一眼,不见萧梓云,顿时失落不已。 待陛下、王后盛大而来,毫无疑问她规规矩矩的跟着众人行礼、恭贺。 轻歌曼舞、优乐喜气,更是助长了她的凄恻悲哀之情,忍不住就要流下泪来,忽觉得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寻找着那目光,最后落在正坐的人身上,她诧然的移开目光。 哈哈,爽朗的一声笑,雄厚的声音盘旋在大殿:“不知何时潇儿又得一位可人儿,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有了这一询问,看向她的目光更是热烈,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显得甚是从容的是萧笙天,他起身行礼:“回禀父王,她是儿臣的柔妃名唤千柔,向来娇羞些,因而才轻纱遮脸,还请父王见谅!” “也罢,改日再好好见见!”歌舞暂时告罄,陛下拍拍掌:“好,好,接下来就由各位爱卿表演助兴!潇儿,不知今夜你如何为父王助兴?” 未待萧笙天应声,他随即摆摆手,目光直落在舒碧薇身上:“我赫哲国女子个个能歌善舞,想来能入潇儿眼的定然卓绝不凡,不妨此番由潇儿的柔妃献艺助兴如何?” “父王——” “潇儿,怎么不舍得?” “陛下!”阿丹卡站起身,优雅行礼:“太子府为陛下寿诞精心准备了乐舞,恳求陛下恩准献舞!” “不不。”在舒碧薇还未感激之时,陛下直直拒绝:“历年来瞧那些乐舞已是有些倦了!今日不妨换些乐子,不知千柔意下如何?” 仍是将所有的目光抛向她,她微皱眉,募地眸中亮光一闪,优雅起身,盈然行礼:“今日陛下寿诞,千柔正有一曲敬献陛下!” “千柔!”低沉着声音唤她的是萧笙天,她莞尔一笑,周当萧笙天的警告是怕她出丑,提高了声音:“殿下,若此曲能讨得陛下欢心,还请殿下应允千柔一个条件!” 萧笙天微微勾起嘴角,邪邪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完全可以不讨父王欢心,你的条件本殿下怎能轻易应允?!” “若你能讨孤王欢心,孤王重重有赏!” 舒碧薇也未再计较,条件也好,赏赐也好,她想要的只是离开而已,只要这首曲子传出去,那么她离开太子府之日为期不远! 她,款款而出,轻纱掩面,如空谷幽兰,翩然立于殿中,盈盈欠身,淡然坐于琴案前,微吐口气,昊,此曲愿只为你一人,如今却是迫不得已!是,他又以他那无上的周力压迫着她,逼着她那样唤着他的名! 又低低唤了声他的名,她的唇角漫起一丝笑:“陛下、王后,此舞名唤霓衣曲,意颂盛世天下,谨于恭贺陛下!” 乍一听舞名,萧笙天心中有种不好的闹腾,不由他多想,荡人心魄的琴声轻扬而起,那抹端坐在琴案前的身影却渐渐模糊起来,宛若她已随着那曼妙的琴声翩翩起舞。 琴声来得悠扬,沁透心底,竟如山间潺潺的溪水,韵味悠长;又如指尖氤氲的烈酒,醇得让人迷醉。 看着她,竟觉得那袭白衣笼罩着一片烟雾,如在眼前却又仿若遥不可及。萧笙天拼命克制将她拖离大殿的冲动,他确实小看她了。 琴声淡去,她缓缓起身,欠身行礼,募然转身之时,轻纱悄然滑落,莹洁的脸、如泉清眸,与那一袭月牙白衣衫相衬,竟酿出无法比拟的清雅气质,周围的一切,刹那都显得暗淡无光。萧笙天深吸口气,她绝非美艳的女子,但一身的轻灵让人不觉惊叹。 舒碧薇不做声色的将轻纱重覆脸颊,只闻殿内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好好好!”陛下不觉惊叹:“好一支霓衣曲,令孤王如漫步在云端啊!赏,好好赏赏潇儿的柔妃!” 萧笙天紧紧握住她的手,压抑着心中的腾腾怒气,那两个字更令他生气:云端,萧梓云唤她为云端,莫非是因此曲? 阿丹卡瞥了一眼依然瞧着淡然的她,今晚她是锋芒毕露的一个,纵使其后有多少献艺,也抵不上这首曲子来得动人,或许来得更为动人的是她! 又是乐舞,萧笙天高挑眉梢,提壶倒了杯酒递给她,她一手挡开:“我不喝酒!” 萧笙天眼睛轻闭了一下,直接掀开她脸上的轻纱,将酒送到她唇边,附在她耳边道:“本殿下不介意换个法子请你喝酒!” 舒碧薇瞥见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怏怏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狠心,直接灌入嘴中。 哈哈哈,陛下又是阵爽朗的笑:“原来潇儿的柔妃竟也是如此好酒量,不妨陪孤王和王后喝一杯如何?” 舒碧薇懊恼不已,萧笙天却已拉她起身:“儿臣和千柔敬父王和母后一杯!” 当她硬着头皮饮尽杯中酒时,只觉身上有股热流在乱窜,人渐渐飘忽,不一会,已迷糊起来。萧笙天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手柔柔抚上醉卧在他怀中桃红的脸,摇摇头,她的酒量确实是浅,当时又怎会被她们灌醉呢? 阿丹卡眼神复杂的望着萧笙天抱着她往梨园而去,一滴泪滑过脸颊:他从没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温柔过,那眸底的情意,怎就那样浓厚起来了呢?千柔,果真让他柔肠千转! 她从来未曾担心过,即便萧笙天有过再多的女人,最后都会回到她的身边,而如今她的心却不安,很不安。他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女人那里流连到天明,如今却念念不舍的留在梨园。她说她不叫千柔,那她是何人?她为何要离开? 萧笙天将她放置在床上,她仍然在低低喃着,即便听不甚清楚他也知道,她句句都念叨着周恨生。 他的心,涩苦不安,轻解开她身上的衫裙:“舒碧薇,我要让你的心都塞满着我,再也容不下周恨生!即便恨我,亦是全身心的恨着我!” 放任她的秀发柔柔铺洒,光净的脸颊燃着酒后桃花般的艳、清秀的眉因醉酒而微微蹙起、曼妙的身躯泛着清艳的光泽,每一寸都蛊惑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清雅的容颜下掩盖着天生的娇媚诱惑。周恨生,你也沉沦于其中不可自拔不是么,可惜,你永远不能再拥有她,她以后只属于我一人!你的舒碧薇死了,她是只属于我的千柔! 手轻抚过她的脸颊,他俯头附在她耳边:“千柔,原谅我对你的卑鄙,忘了周恨生,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轻纱幔帐下,枕边黑发纠缠,浓情炽烈。 第151章 苦生多劫其八 眼泪无助的涌出眼角,醒来后,她发觉再次屈服于他身下,身上无力感渐渐蔓延,心悸的蜷缩起身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萧笙天极轻微的叹了口气,那极力压抑的抽泣声让他不知所措,而带着哭腔的声音又让他揪心不已,他强硬的扳过她的脸,凝视着她的双眸,完全放下身份:“若我说我情不自禁,你会信么?” 真的就那样,来得同样令他不可思议,他几乎不知怎就这样对她,他应该将她关在牢房的,酷刑伺候,报复萧梓云、报复周恨生,怎就将她安置在梨园了呢! “你胆敢再碰我,我会杀了你!” “舒碧薇——” 她颤抖着说道:“放我走!” 脸色遽然一沉,萧笙天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冷冽:“我不会让你去找他的,绝不会!” “留在这里我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萧笙天收回手,黯然下床穿好衣衫,正欲出门时顿住,叹了口气:“我即刻命人将你的孩子接来,你乖乖的待在梨园!” 舒碧薇止住抽泣,腾地坐起身:“接来?你是什么意思?” 他微闭上眼:“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虽然我不知道周恨生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如今孩子不在皇宫,而在望月山庄!” “你怎么知道?” 完全的责备,似认定是他所为,萧笙天呼了口气:“自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前往狩猎的路上,我已派人前往京都打探,此事甚是诡异。京都表面虽风平浪静,但所有的事又显得如此不合常理。” 见他正欲出房门,舒碧薇蹙眉咬牙急急喊道:“我不要你接我的孩子!” 萧笙天缓缓转身看着她,眉心微拧:“你怕我对他们下手?” “望月山庄是我大哥的地方,他会照顾好他们的!”虽然不知道孩子因何在望月山庄,但总比落在他手里好! “你不信我?” 仿似很受伤,但她依然非常决绝的说道:“天下男子说话一定要留心,否则真的是痛得体无完肤!” 还有一句,她没敢说出来的是:特别是他,以他这种为人,她断然是信不过他的,否则,如今又缘何会至此? “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他返身走到床前,抬起她的脸,定声道:“你和周恨生有着怎样的过去,都已经成为过往,如今你是本殿下的女人,本殿下会给你所有给得起的!” 她怔怔的看着萧笙天翩翩而去的背影,心绪烦乱,擦了擦脸颊的泪:翎羽,我该如何是好?孩子怎会在望月山庄?周恨生,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么? “柔妃,这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琴!”如冬抱着琴进了梨园。 她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并不应声,手托着腮,理着纷繁杂乱的头绪。 “奴婢这就将琴摆好,如雪,琴案呢?” 如雪应了声,两人在园中摆好琴案,将琴小心翼翼置于琴案上。如雪趋前到她身边,轻声道:“柔妃若生闷的话不妨抚抚琴,这琴可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 “别跟我提他!” 烈烈的冷喝出声,如雪嘴唇微动,还想要说些什么,如冬朝她微摇头,拉开了她,两人静候在一边不再出声。 久久,她轻叹了口气,暗想如雪两人并无过错,自己又何必迁怒于她们呢!她淡扫了一眼摆好的琴,深吸口气,幽幽坐在琴案前,手抚上琴弦,凭指间传来的触感她也知道这把琴弦的音色一定不错,手柔柔搭上琴弦。 一声裂帛厉空而起,铮铮琮琮,急骤而肃杀的琴音从指间倾泻而出,如风雨骤至、雷电交加,又似千军齐发、万马奔腾。 如雪和如冬相视一眼,不觉有些心悸。她的手拂动得愈来愈快,琴声愈来愈疾,也愈激烈。铮,琴音急转,倏然又掉入幽凄中,如西风飒飒,落叶飘零,如泣如诉、碎人心腑。 当又是一声裂帛之声传来,伫立梨园门口的萧笙天再也按捺不住,急趋上前,双手按住琴弦,一把抱起她,紧紧锁住怀中。 随着戛然而止的琴声荡散,她的眼泪轰然决堤:“我恨你!我恨你!” 他说不出话安慰她,只能用冰冷的唇不断吻掉她脸颊的热泪,最后覆上她带着咸味的唇瓣,深深吻住她,封住她所有的泣诉与哀怨。如雪两人早已脸红的退了下去。 她的双手无力的抵住他的胸膛,萧笙天离开了她的唇,让她得以喘息:“碧薇,是我卑鄙,是我不择手段,你骂我怨我恨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如果恨他能让她觉得好受一些的话,他愿意承受,他已无力去思考,看见她伤心他的心更痛! “我要回去,我要见孩子,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终于抽咽着恳求,萧笙天轻吁了口气:“等事情明朗了一些,我即刻带你去京都!” 萧笙天神情凝重的喝了一杯酒,他犯了一个错,他不该要她的,她是个简单、无辜的女人,但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只是一切仿似如此自然的发生,一个念头掠过,他要她成为他的妃,然后强硬的要了她,直到他发现脑际时刻都是她的身影时,他发觉他错了,只是他已如入泥沼,不能再轻易脱身而出,一点点深陷下去。 她的一举一动总是牵扯着他的心,他无法漠视。他怕,很怕,怕自己对她狂热的想法!舒碧薇,我该拿你怎么办? “殿下!”米格轻步进了厅堂。 萧笙天喝了杯酒:“京都有何消息?” 米格微皱眉:“倒是听到一件有趣的事!” “哦?!”萧笙天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何事?” “周紫川大婚的第二日奉旨离京,至今仍未回京都!” 萧笙天俊眉一皱:“奉旨离京?!确实奇怪!周恨生沉迷酒色、周紫川奉旨离京、舒碧薇病薨,绝不简单哪!” 米格犹豫了一下,吞吐道:“殿下,柔妃的出现有些诡异,怕是——” 萧笙天嘴角轻扬:“你是疑惑她为何出现在本殿下前往狩猎的路上?” “此事着实令人费解!” “定是有人利用她,她无法是颗棋子罢了,别人欲击溃本殿下的棋子而已!”只是他还是紧紧攥住了这颗美妙的棋子。 米格吞吞口水,他自幼跟随萧笙天,岂会看不出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不同,他干咳一声:“请殿下万事小心,有时下毒手的往往是看似无辜的人!” “若她敢下狠手,本殿下倒要领教一下!” 米格一阵惊诧,萧笙天却不再说,只是吩咐道:“让边境的将士密切留意动静,切不可大意!” “是!” 萧笙天迈着轻步进了梨园,不由想起她所说,若他胆敢再碰她,她会杀了自己!他扬眉一笑,舒碧薇,你敢么?与其拼命压抑着几日的难受,倒不如冒险一试!待踱到床前,见她恬然的睡着,他俯身直接侵略上她的唇,深深搅动着。 募然惊醒,她睁大双眸,使劲推开他。 萧笙天眉一挑,理所当然道:“本殿下想要你了!” 舒碧薇咬牙切齿:“我说过你胆敢碰我,我会杀了你!” “若能在死前要到你也不错!” 她大喊:“滚出去!” 萧笙天忽略她的怒气,再度欺近:“本殿下就只想要你!” 在他放肆的袭向她时,手中银光一晃,直接刺向他胸膛,萧笙天也不躲闪,匕首直直的插进他胸膛,她凶狠的模样瞧来甚是有趣,而那带着不安的样子更是让他兴致盎然。 舒碧薇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今日的他身穿着蓝紫袍衣,鲜血渲染得甚是鲜亮,看着竟似散射着淡淡的光辉,顿时慌了神:“你,你为何不躲?” 萧笙天起身,俯头瞥了眼插入他胸口的刀,摇摇头:“舒碧薇,这样杀不死本殿下!” 他直直拔出刀,将刀柄握在她颤抖的手中,直接抵在心口:“要伤的话,这里才最痛!” 她的眼泪已是噗噗而下,慌张扔下手中的刀,大喊:“如雪、如冬——” 萧笙天嘴角轻扬,喜欢看到她的紧张,因自己而紧张,若能以一身伤痛换得她这般忧心,他绝不会喊痛。 “殿下!”闻声而来的如雪如冬见此情形亦慌了神,急急扶着他出了梨园。 阿丹卡焦急的看着他胸口的不断流着血的伤口,眼泪往下掉:“殿下!” 萧笙天一笑,握握她的手算是抚慰,这点伤对于他来说并不构成威胁,他更想知道她有没有为他担心。 “如雪、如冬,去照顾柔妃!” 好一番进进出出,房内洁净的如未发生过任何事,如雪为她换过一件薄衣,安顿她睡下:“柔妃歇着吧,太子殿下安好,不用担心!” 舒碧薇默默的流着泪,她完全愕然、完全迷惑,她不知道萧笙天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如王者降临,又带着邪恶,或许真如舒翎羽形容那般,是邪魅,这个男人,她惹不起。 萧笙天推门而进,柔和的光亮下,仍见得锦被下的她微微颤抖着。他静立床前,低低的抽泣声让他好一阵得意,启唇轻唤了声:“碧薇——” 她怔了怔,往下拽了拽锦被,露出对眸子直盯着他,与以往不同,她的恨似随着那匕首穿刺他身体渐渐淡去,但当他又在眼前,那丝怨却一滴未减。 “下次你可以再刺深一些!”他爬上床,轻搂住她,低声道:“你若乖一些,本殿下也会安分一些!” 阿丹卡深吸口气,缓缓折身而回,身后是那氤氲的柔和亮光的梨园,即便她拿刀刺了他,他仍义无反顾的留在梨园。 一个清雅却是危险的女人! 水烟烟匆匆进了望月山庄,边走边唤:“翎羽、翎羽——” 舒翎羽应声出来,见她一脸着急,担心问道:“水姐姐,怎么了?” “有碧薇的消息了!” 她的眼睛发亮:“水姐姐,碧薇在哪?” 水烟烟定了定神,一一道来:“在流鸢阁,有个从赫哲国回来的商户说起一件事,赫哲国陛下万寿节之时,有一个白衣女子在宴席上献了一支曲,霓衣曲,当时震惊全场。” “霓衣曲?!” 水烟烟点点头:“天下除了你们和云絮再没有人知道此曲,你说不是碧薇是谁?” “一定是她!”舒翎羽兴冲冲的拍着掌,咦了一声,又问:“真是奇怪,碧薇为何会在赫哲国?” 水烟烟脸色有些难看,微叹了口气:“听那人说,当时献曲的是太子萧笙天的柔妃!” “萧笙天?!柔妃?!”舒翎羽愣了一下,又微摇摇头:“即便那人是碧薇,碧薇又如何会成了萧笙天的妃子?只是除了碧薇,谁还会霓衣曲?” “我也这么想!定是碧薇如今脱身不得,才借此曲告诉我们她在赫哲国的!”那是无须多想的事,水烟烟微吐口气:“即便不是碧薇,那么那人一定与碧薇相识!” “可是——” “二掌柜,不妨去赫哲国走一趟!”赵文上前两步道,刚两人的对话他一一听进耳里,出声提议:“只要找到大掌柜,事情就明朗了!” 舒翎羽沉吟稍许,点点头:“嗯,如今找到碧薇才是至关重要的!只要碧薇回来,一切都好办了!” “那是否要禀报皇上?” 舒翎羽和赵文相视一眼,舒翎羽摇摇头:“不,如今尚不能确定那是碧薇,而且,事情可能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周紫川是否和碧薇一起都未知,不如先缓一缓!这样,我去一趟赫哲国,好好探探!” “这样也好!”赵文赞同的点点头:“让辛捕头和你一起去!” “不!辛大哥必须留在望月山庄,你和辛大哥保护好煜熙和尔蓝,让马虎和王豹随我前去!若半个月内我们仍无消息,你直接进宫告诉皇上,我想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周洛於皱眉:“有三人离开了望月山庄?” 全福点点头:“是舒翎羽和两个汉子,看情形是往赫哲国而去的。” “赫哲国?”周洛於一惊,呼的站起身:“可知他们前往赫哲国何事?莫非他们已知道舒碧薇在赫哲国?全福,萧笙天那边可有消息?” “萧笙天那边尚没有消息,塔将军盯得紧呢!即便他们已知道舒碧薇在赫哲国,定是先进宫禀报皇上,如此看来不像是知道舒碧薇的消息!” 周洛於捏捏眉心,摇摇头:“事到如今,不能再拖了,萧梓云仍毫无消息,若萧笙天那边出了岔子,本王的大事前功尽弃!塔明其人,最怕他到了关键关头反咬本王一口,他能与越王达成联盟,又能誓言追随本王,这个人,怕是已另有打算!” “王爷的意思是——” “苏慕飞已领他的大军前往北蛮关,周紫川的兵马如今可算是握在本王手中,剩下的那些,本王还能把握住,如今真正让本王畏惧的是禁苑的羽林军,直接听命于周恨生!” 他微叹口气,周恨生在禁苑训练羽林军他是知道的,尤其是当日越王夺宫之时,周紫川轻而易举的掌控整个京都,靠的就是禁苑的羽林军,那时,他确实领略到羽林军的非凡,因而才生了戒心。他可以直接夺宫,直接弑君,只怕未近前周恨生身边已是束手就擒。那羽林军可怕,陆轩更是可怕,对御阳宫的保护滴水不漏。真正可怕的是周恨生,他的心思怕远远在自己之上,若非他有一个弱点,想要对付他还真是不易。 “全福,传信给寿王爷,请他派出五万人马,预防苏慕飞杀回头!同时通知各路兵马准备!本王要出宫一趟,若想不依靠塔明对付羽林军,那还得依靠一个人!” 周洛於一部署好,直接出宫而去,去的是京都城外的竹林,那是极隐蔽的一个地方,周紫川即被他扣押在此。想着又是暗摇摇头,当初周紫川几乎未探问清楚,直接去了清平客栈,周紫川啊,你何至于因一个女子闹到如斯地步? 他端坐于木桌前,桌上摆着一壶茶,冒着热气,若非是知他受制,倒让人觉得他只是在竹林之间,悠闲自在。 周洛於一笑,上前将手中的两个茶杯摆上,幽幽的坐在他对面:“为兄的那些守卫,若有侍候不周,还请五弟见谅!” 周紫川提壶直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茶,手握着茶杯,眸也未抬:“你要动手了?” “真不愧是瑞王爷,一猜就中!不妨请瑞王爷再猜猜,为兄想要瑞王爷做何事?” “把舒碧薇带到我面前!” “瑞王爷未免太心急了?”周洛於微摇头,笑着提壶倒茶,浅浅喝了一口:“为兄既已答应你不伤害舒碧薇,自是能做到,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即可!” “你要我做何事?” 周洛於扬眉,定定看着他:“第一助我登上皇位,第二是拿下赫哲国!” 周紫川手握拳,嗤笑一声:“辰王爷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可助辰王爷成就此大事?” 哈哈,周洛於笑笑:“对于五弟来说可是简单的事,至少你能调动羽林军,光这一点,助我拿下皇位就没有任何问题。再者,五弟骁勇善战,拿下赫哲国更是不在话下。即便为兄不说,五弟亦一定会主动请缨,只因赫哲国有五弟非常在乎的东西!” “你是何意思?” “舒碧薇在萧笙天手中!”周洛於径直起身离去,没再去看那骇然的神情,赫哲国他是志在必得,若能一箭双雕更好,即便不能,征服赫哲国也不会再拖太久。 第152章 苦生多劫其九 阿丹卡犹豫了一下,走近呆坐在琴案前的她:“能为我弹一曲么?” 毫无神采的眼眸略抬,舒碧薇浅浅一笑,笑得苦涩,点了点头,伸手轻轻调拨起琴弦。剔透悦耳的琴声散开,如波光粼粼的湖水、迂回婉转的小溪、萦纡盘旋的江水,只觉周围笼罩着丝丝水雾,清凉、迷离…… 阿丹卡凝视着微低的脸,眉心间锁着浓浓的忧愁,神情淡然却有一丝冷漠,他会对这个千柔另眼相看,或者正是因这个女子的特别,她的特别是怡和得让人也说不出来到底有何特别。 琴声渐淡,如在山林中的清泉中浴后而出,浑身通透。她的手仍搁在琴弦上,幽幽闭上眼睛,淡淡道:“太子妃是想问我为何刺伤了太子殿下对么?” 阿丹卡咽咽口水,嘴角微扯,她到梨园来正是为了此事:“刺伤太子可是死罪,纵使太子想保你,也未必保得了!” “太子妃若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不妨想个周全的法子送我离开赫哲国!” “你已领教过他的手段,他若不想放你离开,你就无能为力!” “事在人为,不是么?” 阿丹卡沉默了一下:“你不该伤了他,他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忍心伤他?” 她睁开眼眸,直盯着阿丹卡的脸,冷嗤道:“他把我囚在此处,是对我好!真是笑话!” 阿丹卡脸募地一沉,冷声道:“不管怎样,你若胆敢再伤他,我绝不饶你,我会杀了你!” “太子妃不妨想些法子,让太子殿下留在你身边不更好!”舒碧薇咬牙切齿,倔强的说道:“他若不碰我,我也绝不会伤他!我既下得了第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 她倏然起身,快步进房,狠狠的甩上门。 同样气冲冲离去的是阿丹卡,如雪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叹了口气,很是清楚,太子殿下是如何一次次强要了她,更不知是该羡慕她还是该同情她。 阿丹卡端着药进了房,见他正在翻阅书卷,微摇摇头,将碗搁在木案上,轻轻抽掉他手中的书卷:“大夫说殿下须得好生歇息,切勿太劳累!先喝药吧!” 萧笙天顺从的接过药,咕噜喝完,那苦味不由让他微皱眉。 她微微莞尔,小心呈上一杯水和口盅给他漱口:“殿下还是怕喝药!” 见他复拿起书卷,阿丹卡嗫嚅道:“殿下,以后不要去梨园了吧!柔妃见着是个清雅柔和的女子,但性情颇是刚烈,我怕她会再——” “没事!她伤不了我!”萧笙天一手搂过她的腰拥着她。 “可是——” 他轻咬了咬她的唇:“阿丹卡放心就是!千柔是在生本殿下的气而已,无心之失!” 敢下如此狠手又怎是无心之失?她沉默了好一会,方又柔声道:“殿下,今晚陪我可好?” 萧笙天放下手中的书卷,叹了口气:“是我冷落了你,今晚陪你!” 阿丹卡眼眸一亮:“殿下说话可当真?” “莫非本殿下总是说话不算话?” 她笑笑,轻倚在他怀里,若是以往,她断然是相信他,只是如今有那样的一个女子,让她有着前所未有的防备。 如他所言,他没有再去梨园,却在她熟睡之后,在他以为她熟睡之后悄然起身离开。泪,汹涌出眼角,她的心苦涩难忍,连留在她身边一晚,他都做不到。 如雪、如冬兴奋的准备着狩猎用品,陛下如此有兴致去狩猎那可是第一遭呢!舒碧薇瞥了两人一眼,淡淡道:“不用准备了,我不去!” 如雪为难的看着她:“柔妃,是陛下的旨令,让太子殿下务必带柔妃一同前往!” “我不去!”她幽然躺下,不知那个陛下为何一定要她前往,但难得有如此好的机会,她或许能趁机逃出太子府,怎又会去狩猎呢! 见她扯上被子,如雪有些无奈,正欲开口,瞥见萧笙天进了房识趣的告退了出去。 萧笙天微吸了口气,她无意间的表情动作如未经人事的女子,纯真、自然,带着一些娇嗔,悄悄的蛊惑着男人,让人不知不觉就被她虏获,周恨生,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有她在身边,在别的女人枕边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他行至桌前坐下,见她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微摇头:“带你去狩猎是父王的旨令,不是本殿下的意思!” 良久,她闷声吐出一句:“难道太子殿下不懂拒绝么?” 萧笙天扬眉一笑:“本殿下能拒绝么?谁让你在父王的寿宴中锋芒毕露,惹起父王的注意!一支霓衣曲,憾人至极!如今你在江都城可是盛名远播!” 她咬咬牙关,她无意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只想舒翎羽知道她在赫哲国,想让周恨生知道她没有死而已!只是何时能等到他们? “你在萧梓云面前弹过这一曲?”萧笙天深吸口气,他发觉这事实让他很难受。 “没有!”她冷冷道。 “那为何他唤你云端?”他不做声色问着,心里却是欣喜不已! 她扯下覆在头上的被子,深吐了口气,淡淡道:“太子殿下若好奇,不妨问问三王子!” “本殿下不喜欢云端那个名字!” 舒碧薇起身直瞪着他,大嚷道:“我更不喜欢千柔那个名字,我是舒碧薇!” “在别人面前唤你千柔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身份而已?”萧笙天邪邪一笑,眼角吊了一吊:“莫非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见她皱眉不语,萧笙天说得更是狠绝:“你确实很聪明,即便你怂恿阿丹卡帮你逃脱,你也未曾说出你的身份,因为你知道,你的身份在赫哲国是禁忌!你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周恨生,你深知若有心之人拿你威胁周恨生的话,周恨生绝对会输!” “你会拿我威胁他么?”她暗咬唇,一字一顿问道,但见他只笑不语,狠瞪了他一眼:“你留我在这里就是想要威胁他?一切都是你捣的鬼?” “你既已认定本殿下会以你威胁周恨生,又何必问本殿下?即便本殿下说与你听,你也会怀疑,不是么?”深知与她理论无任何作用,萧笙天起身欺近床前:“你喜欢萧梓云么?” 舒碧薇尴尬的脸通红,不是因为他所问的,而是因为自他身上而来的清爽又深浓的气息,艰难吐出一句:“殿下,夜深了,该回去歇着了!” 他有些不悦,质问道:“为何你可以如此温柔的对萧梓云,却对我如此冷淡?” “因为他不会像你那般对我!” 又是这般冲他嚷嚷,萧笙天冷哼一声,倏然抬起她的脸:“是你魅惑了本殿下!” “我没有!是你不择手段,是你卑鄙无耻!”她甩开他的手,两眸顿时又盈盈:“你放我走!让我——” 萧笙天猛地堵住她的唇,抱着她紧紧贴向自己,任凭她两手落在他胸膛,砸在他伤口,只是狠狠的吞噬着她的清甜,待胸口传来撕裂的痛,方急喘着气放开她:“你永远不能离开!” 他直接欺身而上,胸口的疼痛也不及多日的压抑折磨他。她的挣扎在看见那胸膛上缠裹着白布时倏然停止,血,慢慢的浸染开,顿时,一股无可言喻的凄凉迎面袭来,还有铺天盖地的迷惑。 她的迷惑恰似给了他鼓动,浓烈的火窜燃而起,疼痛就着狂热的激情,他再无退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酣畅的急喘着气,紧紧拥着她,让欢愉亲密交织。 一种连她都无法说明的感情从心底泉涌而出,望着那眸子里的光芒,竟然在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得到了释放,她没再流泪,只若有若无的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沉重的落到他耳际,狠狠的灼伤他的心! 一早,舒碧薇硬是被拽出太子府,已到无法再拒绝之地。见萧笙天已泰然自如的坐在马背上,甚显神武,她怏怏的看着几匹高大的骏马,终于艰难的挤出一句:“我不会骑马!” 静默、静默,哈哈,募地萧笙天放声大笑,直接将她抱上马背,玩味的瞥了一眼她漠然的脸,轻挑眉:“周恨生没教过你骑马么?” 舒碧薇紧咬牙,不去看他脸上的笑意,将肩上的轻纱覆在脸上:“有他在,我不用学会骑马!” 够狠洌,萧笙天咽下正欲出口的话,在嘴里留下苦苦的余味,扯动缰绳,喝了一声,策马而行! 不消一刻,一行人已抵王宫,王宫前已候着大队人马,可看得出此次狩猎是有多盛大,而她很是尴尬的发现,人人都是各骑一匹马,不觉低喃:“我又不会骑马为何带我去狩猎?” 萧笙天未搭理她的喃喃自语,只是稍稍行礼。 陛下已是爽朗一笑:“天儿,你和柔妃真让人羡慕啊,连狩猎都共骑一匹马!” “父王,请恕儿臣和柔妃之罪,柔妃不谙骑术,又不好抗父王的旨令,故而——” “无妨,无妨!”陛下连摆手,只是朝左右环顾着说道:“只怕,羡煞旁人哪!” 阵阵笑声中,众人已策马前行,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瞪了萧笙天一眼,他也不跟她计较,总是不跟她计较的,无视她怨毒的目光,更紧的搂住她,策马疾行。 赫哲国的狩猎之地和凤秦王朝的穆兰围场有所不同,完全是不设防的苑林,目光所到之处只有无边无际的一片密林,心不由又一涩,若此刻是在穆兰围场那该有多好,身边的是他又有多好。 “天儿,不妨与父王比比如何?”陛下拿着弓箭,向萧笙天宣战。 萧笙天柔柔的瞧了她一眼,她似毫不在乎他做何事,一如往常的垂眸不搭理他,暗叹口气,吩咐如雪:“如雪,照顾柔妃!” “是!” 舒碧薇望着远去的几匹骏马,轻吐一口气,环顾四周,暗恨自己未学会骑马,若是会骑马,此刻说不定能离去。 “柔妃!到帐下歇歇吧!” 舒碧薇点点头,似没有再多的选择,随如雪进了休息的大帐。 马奔得飞快,他却不能集中精神,只一会,离开她只一会,每每一回过神,却发现想的都是她。萧笙天晃晃头,焦躁起来,忽然就有一种不安袭上他的心窝,没来由的,他策马靠近:“父王,儿臣身子不适,想先歇歇!” 陛下徐徐勒住马,看了他一会,方叹了口气道:“天儿,陪陪父王你也这么为难么?” 他心下一阵咯噔,笑笑:“父王若喜欢,儿臣愿意多陪陪父王!只是——” 他无法形容那股不安,一心只想立刻见到她,不由又暗笑了一下自己,萧笙天,你真的是无药可救,怎会轻而易举被一个女人迷得昏头转向,连狩猎都如此心不在焉? “天儿,你愈来愈感情用事了!身为王者,胸怀天下,断不能受儿女私情所累。父王要你称霸天下,完成父王之夙愿。” 萧笙天眉心一拧,有些不好的预感:“父王——” “天儿,你只需陪在父王身边就好!” 见那募然沉下的脸,萧笙天更为疑惑,心忽一寒,再顾不了许多,急速勒转马往大帐冲去。 帐内除了如雪和她,并无他人歇息,甚是清冷,这她倒不奇,既是狩猎之行,自是不忘本意,只可惜了她,虚妄此行。舒碧薇瞥了一眼如雪,咬咬牙,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如雪,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么?” 如雪愕然的眨了下眼,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木然抛出一句:“太子殿下见不到柔妃会着急的!” “你不肯么?”声音带着些委屈,舒碧薇眼巴巴的侧头瞧着她。 如雪狂咽口水,突然有些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一头栽进去了,她真的让人难以拒绝,但依然冷漠的回了一声:“太子殿下让奴婢好好照顾柔妃!” 说完硬是咬紧牙关再不吭一声,也不去看她,咕噜咕噜喝了几杯茶。 舒碧薇落得一个怏怏,黯然的喝了杯茶,再看了眼如雪,端正的坐着,沉闷得紧,起身往外走。刚出大帐,晕眩袭来,她想扶住什么,但一点都没有什么可依靠,身子缓缓往下倒。忽然,眼前光亮起来,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幻觉,似他正急急朝她走来,在她如此难受的时候,想的不应该是他。 “千柔!”萧笙天急急抱起她,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暗舒了口气,她就那样栽倒在他的面前,那恐惧,他前所未有。他该想到的,狩猎来得突然,让她随行更是不可思议,怎会就这样将她置于险境? 身后烈马嘶鸣,萧笙天回过头,望着挺直坐在马背上的他:“父王为何要这样对她?” 陛下重重叹了口气,挥退侍卫:“天儿,你带着她,跟父王去一个地方!” 未等萧笙天应声,他已自行策马而去,萧笙天看着怀中昏睡不醒的人儿,心下不定,若是他刚未赶回大帐,她又会如何呢?想到此,心口绞痛,慌乱不已。 萧笙天一声不吭的跟着他穿行于密林中,到得密林深处,远远望见一个破落的地方,他不禁微皱眉。 他叹了口气,翻身下马,见萧笙天仍在马背上不动,闷哼一声:“下来!” 萧笙天抱着她下了马,疑惑问道:“父王,此处是——” 他瞧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地方,娓娓说起:“一百多年前,此处有着一排排木楼,一楼连着一楼,此起彼伏,倚着山脊层层叠叠,蜿蜒铺展在青山绿水间,怡静清幽,如人间仙境。当时有一东皇族人在此定居,男子能文善武、女子能歌善舞。” “一日当时的赫哲国陛下衍王误入此处,偶遇东皇族长的女儿阿曼琳,被她的美貌和歌舞深深折服,欲将其带回王宫。阿曼琳倾心本族男子,自是抵死不从,衍王盛怒之下当着阿曼琳的面灭了东皇一族。” 萧笙天未出一声,只是静静听着。 “阿曼琳绝望之际,趁其不备,夺过侍卫的刀自尽,临死前指天立下毒誓:一百年后,天下必有一女子,身披白色羽衣,踩着天上乐曲翩然而来,灭你赫哲国!衍王在大限前将此事记载下来,并立旨令,见此等女子格杀勿论!”他定定看着萧笙天怀中的人儿,沉重叹了口气:“当日她在晚宴中的耀眼光芒,你已见识到,你还要留她吗?” “当她出现在晚宴时,父王是不是已动了杀心?” 他点点头,并不否认:“是,她那一袭白衣,飘逸出尘;那首曲子,如仙乐般,摄人心魂;想要不杀她都难!” “莫非父王也相信一百多年前的戏言?” “戏言?你看看她,完全是蛊惑男子的女人!依孤王看来,你是迷失心智了!你不忍心杀她,孤王替你杀她,决不能让她灭我赫哲国!” “父王——”萧笙天紧握拳,沉声问道:“父王,你觉得区区一个女子有何能耐能灭赫哲国?” “她不用一兵一卒,已让你神魂颠倒,不是么?这已足够了!红颜祸水,即是如此!” “父王,她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女子!” “天儿,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陛下摇摇头:“比她娇俏、美艳的女子数不胜数,她又算得了什么!” 萧笙天深吸口气看着怀中的人儿,苦笑:“可是,她不一样!” 他甚至现在都说不出她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只一心想和她在一起。 “天儿,你——”陛下冷斥:“莫非天下在你眼中比不上一个女子么,你竟要陷我赫哲国于万劫不复中么?今日,孤王非杀她不可!” 萧笙天噗通一声跪下:“父王,儿臣从未求过你,如今儿臣求你,求你放她一条生路,一切只是凑巧而已!她绝对不会做任何有害于赫哲国之事!” “你竟为了她求孤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笙天,眼神阴狠起来:“如此一来更留不得她!” 第153章 无力回天其一 舒碧薇暗颤了颤,想不到这个陛下瞧着和蔼,心里却阴险无比,让她务必前来竟是想要她的命,简直荒谬至极,她与那东皇族人又有何干系?他的胸膛起伏得甚是厉害,不用睁开眼已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深深的落在她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萧笙天会为她下跪求情这可是她从未想过的事,再一次迷惑不已。 她的眸,缓缓睁开,柔柔对上那深邃的眸。 “千柔!” 那欣喜不已的脸庞让她暗下叹了口气,微晃了下头,甩掉那对他莫名其妙的感觉,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定定的看着那欲诛杀她的国君,事到如今不由她示弱:“我和那东皇族人并未一点关系,什么衍王,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试问天下何曾有过死后毒誓成真的,那天下不早大乱了?何况人一死,一切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若不然,天下该有多少女子能灭你赫哲国,据我所知,凤秦王朝不乏有此等女子,莫非陛下也要将她们诛杀不成?” “你,你——”陛下手指指着她,被连驳几句,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舒碧薇咬牙,说得更是倔强:“有为之君,当励精图治、锐意进取,天下才能大治,莫非陛下觉得太子殿下非贤君,会败于一个女子之手?” 萧笙天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缓缓站起身,身旁的她仿似罩上了耀眼的光芒,于她的喜爱更添上几分。 “你,你到底是何人?”陛下急喘着气,终挤出一句,普通女子缘何有如此大胆,更无如此见地,她,让他恐惧! 舒碧薇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反正我不是所谓的东皇族人!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好厉害的嘴!”陛下闷哼一声,猛甩袖:“你觉得孤王不该杀你咯?”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陛下又何必执着呢?”舒碧薇心虚的点点头,暗定了下神:“佛说愿意合上眼才能美梦无边,陛下又何必纠缠于过去,何不俯瞰盛世天下?” 无言、无言,舒碧薇暗吸口气,心想若是舒翎羽在此定能说服他,怎地没跟她学学能言善辩呢?不觉暗忖脱身之计。 出乎意料,他没再逼问,神色缓了一缓,哈哈一笑,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你是由何人教养长大的?” “我自幼便寄居尼姑庵!”若说教养她长大的,是静逸师父吧,想着,鼻子又酸了一酸,静逸师父一直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尼姑庵?!想不到尼姑庵的女子竟比孤王堂堂一国之君看得透彻!天儿,你的柔妃可真有意思!”他翻上马,笑着急策马而去。 舒碧薇不觉深深吐了口气:好险,瞧向萧笙天,正见他抱胸看着她,似在评估些什么,不由别开脸,这祸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亦是莫名其妙,只是,凭着这几句话,那陛下会轻易放过她吗? “你何时醒的?” “该醒的时候就醒了!”她淡淡说着,幸好醒得及时,不然,真因莫须有的罪名丢了性命,那可真是死得冤屈,暂时能保住性命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她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一片残败不觉微摇头,提了提裙摆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阿曼琳、东皇族的全部冤魂,愿我所做的全部功德、福德,回向给你们,放下执着、万般自在。” 不知如何能救赎,但她希望能渡他们来世,还有一句,她暗自祈祷着:助我离开赫哲国,我愿在佛前为你们诵经祈福。 萧笙天悠哉靠着树坐下,嘴角勾起一股高深莫测的笑意,这个舒碧薇,能让周恨生放弃后宫佳人,确实是不应该觉得奇怪。 舒碧薇瞥了他一眼,抬头瞄了瞄天色,微蹙眉:“太子殿下不想回去么?” “你若急着回去的话,本殿下的马可以借你一用!” 分明是欺她不懂得骑马,她怏怏的坐在一旁,低垂着头,良久,吐出一句:“你为何要救我?” 萧笙天淡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本殿下后悔了,正犹豫着该不该把你杀了,免得真灭了我赫哲国,坏了本殿下的大事!” “你何时让我离开?” 他缓缓起身,单膝蹲在她身边,抬起她低垂的脸,直直对上她的眼眸:“舒碧薇,我不会让你离开!绝不会!” “我心里只有他!” “接受我真的那么难么?” 她咽咽口水:“我们本是不相干的人,只是——” 萧笙天倏然堵住她的唇,将自己浓厚的霸道灌入她口中,唇齿交缠,容不得她回避。在心荡神驰之际,骤然离开她的唇,冷绷着脸抱着她上马,策马而去。 萧笙天刚带她回到太子府,宫中派来的人即刻又传他进宫,当然,同时指名要她随他进宫。她直直倒吸口气,不由摸摸脖颈,她的命可真悬,求助的看向他,遭来他的嗤笑:“怎么,怕死了?” 舒碧薇毫不掩饰:“陛下若要再杀我怎么办?” “你真以为本殿下连保住你的一条命都做不到么?”萧笙天忽又高挑起眉,冷冷的哼了声:“杀了你倒干脆,免得你到处招惹男人!” 她暗咬牙,不再吱声,默默随他进宫,如他所说,他并非是做不到,但着实很不愿,不愿萧笙天那样救她,她会觉得心里更沉重! 通传,候见,一点都不含糊,待到抵陛下跟前,她已紧张得一身冷汗,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怎么,还在别扭呢!”他瞧着跟前的两人,神色不定,对他的防备更甚,摇摇头:“天儿啊天儿——” “父王急传儿臣有何要事?” “孤王确实有一事,想问问天儿的柔妃!”陛下端坐如常,只是眼光更多的落在她身上:“千柔,你叫千柔对吧!依你之见,身为王后该当如何?” 王后!?舒碧薇蹙起眉,看向萧笙天,见他一脸促狭,暗自气堵,深吸口气:“回陛下,身为王后,首先需相夫教子,恪尽内人之责;其次要以身作则,统率后宫;而后应母仪天下,辅佐国君。” 这是当时国师大人于周恨生册封她之前劝勉她的一席话,她铭记于心,但显然周恨生对她的要求要少很多,他只要求她,相夫教子,她应允了。 “好个母仪天下!”陛下哈哈一笑,赞赏的捋捋胡须:“依你之见,太子殿下登得上座,王后选取何人比较适合啊?” 她嘴角微扯:“陛下和殿下不是已选好了么?王后人选定属太子妃无疑!” “阿丹卡,嗯,阿丹卡婉约聪慧、风范正好,确实是王后的不二人选,当初孤王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只是,如今孤王有个更适合的人选,不妨你告诉孤王该如何选择?” “千柔不敢妄言!” 陛下笑笑:“若孤王欲封你为天儿的王后呢?” 舒碧薇完全怔住,眸底满是不解,看向萧笙天,萧笙天亦是疑惑的皱起眉,一早还要杀了她,如今为何又遽然转变,太不可思议,但若真封她为后,他确实没有更多的异议,反倒是有些期盼的看着她。 “莫非你不愿意?” 她噗通一声跪下,急急道:“陛下,王后品德高尚、温婉大方,自是要贤良淑德的女子才能胜任。千柔不过是一介民间女子,无才无德,出身低微,怎能担此重任?还请陛下开恩!” 萧笙天微眯着眼盯着她,暗哼一声:成为周恨生的皇后恐怕连拒绝的想法都没有吧! “天儿,这——” 萧笙天眉梢往上翘了翘,邪邪一笑,哈身行礼:“父王,此事不可太急,不妨容后再议!” 舒碧薇出了宫殿,脚有些虚软,真不愧是国君,变脸快得令她咋舌,见萧笙天迈着急步而行,她也不急,暗道,把她扔了更好。 萧笙天终究忍不住她的慢吞吞,回头一把将她扛在肩上,疾步出了宫! “放我下来!” 萧笙天不悦的放下她,捏住她的下巴,质问道:“成为我的王后真那么委屈吗?” “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周恨生的皇后,不是——” 萧笙天直接覆住她的唇,狠咬一番,放开她:“哪来如此多的理由!本殿下想要的就一定要的到!” “敢问太子殿下,陛下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如何呢?” “你想让父王知道么?” 她咬紧牙关不再说话,萧笙天闷哼一声,将她扔上马车:“米格,回府!” “太子殿下,三王子回来了。” 萧笙天扬眉,目光落在往厅堂而来的玄青色衣衫的俊逸男子身上,笑笑:“人已到了!” 米格转身瞥见气冲冲而来的人,退了下去。 萧梓云深吸了口气,冷冷问道:“她呢?” 他悠悠喝了一口酒,慢腾腾道:“三弟,好久不见,怎地刚回来就跟为兄要人,不知三弟想要在太子府要何人?” “舒碧薇在哪?你对我有何怨恨直接发泄到我身上好了,何必为难她?” 萧笙天手轻摩挲着下巴,微挑起眉:“倒是很好奇三弟是如何知道舒碧薇在太子府中的?” “我要带她走!” “堂堂一个太子府会允许你随便带走一个人么?” 萧梓云紧握拳,喝问:“你到底想怎样?” “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想怎样?你是想将舒碧薇带入你府中收为己有,还是要将舒碧薇捧送回周恨生身边?” 他一怔,他没有想过,马不停蹄,他只想见她,只想带她走,从没想过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萧笙天冷哼一声:“不论你选择哪个,我都绝不会允许你带走她,她现在是我的柔妃,我的女人!” 一字一顿,咬得很重,萧梓云急喘着气,狂吼:“你不能这样对她!” “三弟不妨花些时间想想是如何知道她在太子府的吧!以后别再跟我要人!” “我要见她!” “米格,送三王子回府!” 萧梓云黯然回到王府,痴坐久久,舒凤端来一杯茶呈上:“王子,先喝杯茶吧!太子殿下说的并不能全信,可能太子殿下只是气气您呢!” 舒清赞同的点点头:“说不定太子殿下仍对您上次擅自撤兵之事耿耿于怀呢!” “你们不了解他,他既已说出,必然是事实!” 舒凤、舒清两人互望一眼,有些疑惑:“可是她既为凤秦王朝的皇后,太子殿下又怎会对她——” 萧梓云抿了口茶:“想要不对她动心很难!她总是能如此无辜的闯进别人心里,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凤秦王朝皇后出现在太子府,甚是诡异!” “会不会是太子的诡计?” “舒凤,你即刻去摸清太子府的情况,我要知道舒碧薇是如何入的太子府,以及太子府的所有情况!”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舒清,你派人到凤秦王朝,看看到底出了何事?以及是何人透露消息引我回都城!” 待两人领命而去,他负手而立,远眺湛蓝的天空:以碧薇对周恨生的情,你可是强要了她?你是真的对她动了心,或是只当她是个棋子? 他要了她,他竟然要了她啊! 柔妃、梨园、凤凰古琴……萧梓云苦笑,你就这样不顾一切强要了她么?他低头沉思起来,想来是有人设了局,将她送到太子府,可是为何要如此做?是为了对付他还是周恨生?久久,他叹了口气:“舒凤,去太子府!” 第154章 无力回天其二 进得太子府,再没有更多的阻拦,他直抵府厅。 萧笙天抬眼瞧着一脸严肃的他,淡淡一笑:“三弟确实迫不及待呢!” “我要见她!” “你是如何知道她在太子府的?” 萧梓云轻吐口气,如实道来:“我在边塞游历的时候,一日夜里有人传来一封信,信上只写了几个字:舒碧薇在太子府!” 真是高明啊!如此说来,定也是同一伙人将她送到他面前的,他嘴角一扬,不管他们的目的何在,倒是让他如获至宝:“你担心我因你为她私自撤兵之事对她下手,所以急急赶回来?” 萧梓云冷笑:“是,我想到了王兄会对她下手,却没有想到王兄竟会要了她,这也是王兄的一个手段么?” “随你怎么说都可以!”萧笙天冷冷扫了他一眼:“容本殿下提醒你,周恨生的皇后已病薨,如今在太子府的是千柔,不是什么舒碧薇!” “病薨?!” 萧笙天斜挑起眉:“听说她在太子府,你倒是心急,未曾详探一切!周恨生的皇后已于两个月前病薨!” 只觉诡异,他深吸口气:“我要见她!” “三弟想见柔妃,倒是有些不符常理,不过你们既然是旧识,见见也无妨!只是我有些好奇,你为何唤她为云端?” 萧梓云苦笑,闭上眼睛,缓缓道:“当日我救起昏迷不醒的她之时,她的眼眸仿似能看穿我,虽然当时她眼睛失明,但我却萌生与她一生远远的漫步在云端、相依相偎沐浴在月光下的想法。” 未到得梨园,已听得不缓不急的琴声,那琴声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柔,萦绕于心头的那一股情愫悄然绽放,他有些踌躇:碧薇,周恨生再一次没有保护好你,他再一次将你置于险地,我该如何是好? 缓缓迈进梨园,她,一身轻纱白衣长裙,微低着头坐于琴案前,指间琴声流淌。从没有想过,会在此处见到她,原以为永不会再见到她,她还是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心涩不已! “碧薇——” 舒碧薇怔了一下,手浮于弦上,琴声散逸而开,一滴泪滴落在琴弦上,她缓缓抬头,看着徐徐近前的他,募地哽咽:“萧梓云——” “碧薇!”萧梓云紧紧拥住她,心口一阵窒息,她的痛哭失声更让他后悔不已,他捧起她的脸:“碧薇,别哭,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周恨生身边!” 萧梓云牵着她正欲出梨园,如雪、如冬挡在两人面前,如雪冷冷道:“三王子,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柔妃不能离开梨园!” “滚开!” “三王子,别逼我们动手!” 如雪两人一改昔日温顺,一脸凛然,舒碧薇吞吞口水,她未想到如雪、如冬两人竟不是普通的奴婢,不觉担忧的看向萧梓云。 萧梓云握了握她的手:“碧薇,别怕!” 他一手负背,悠然走近,目光落在那握着她的手上,眉心一拧,冷喝:“萧梓云,放开她!” “我要带她走!” 萧笙天嘴角扬起一丝阴冷的笑:“你该知道,你不可能带着她离开太子府!” “今日我就试试!”萧梓云的目光无比坚定,察觉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更是坚持:“我不能留她在这里任由你伤害她!” 他的目光幽幽落在她脸上,寻找着她的目光,有些凄伤:“碧薇,如今你还想要跟他离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真的能如此狠心么?” “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我要去找他,我要回去!” “我答应过你,带你去京都,带你去接你的孩子,这还不够么?” 她的眼泪刷刷而下:“你不该把我困在这里!” 萧笙天深吸口气,冷冷道:“如雪、如冬,送三王子出府!” 萧梓云大吼:“你到底想怎样?” “哈哈,想不到天儿的梨园竟似如此热闹!” 爽朗的声音传来,萧笙天皱眉,急将萧梓云的手甩开,紧紧将挣扎不已的她锁在身边:“父王!” 陛下扫了一眼萧梓云,闷哼一声:“怎么,总算舍得回来了?” 萧梓云恭敬行礼:“见过父王!” 他笑笑,目光落在舒碧薇晶莹的脸上,拧眉:“怎么?天儿,才两三日不见,又舍得惹你的柔妃哭了?” “父王,千柔一时想家而已!” “啊,是这样啊!”他没再多问,瞧着萧梓云和萧笙天:“孤王今日前来乃为凤秦王朝之事,既然弋儿也在此,不妨一起商讨商讨吧!” “一切但凭父王的安排,请父王前往府厅!”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泪:“乖一点!如雪、如冬,好好侍候柔妃!”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快到府厅的时候,萧笙天顿住脚步,淡淡道:“她现在叫千柔,父王以为她是应毒誓而生欲灭赫哲国的女子,在狩猎之时曾对她下毒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自己衡量一下!” “父王!”“父王!” 陛下点点头:“倒是未想到弋儿竟也回都城了,想来是听到凤秦王朝的消息了吧!” 萧梓云微扯嘴角,不动声色。 萧笙天清咳一声:“父王若有要事,只管传召儿臣进宫,何劳父王亲自跑一趟?” “来瞧瞧天儿的柔妃而已,顺道听听你对凤秦王朝一事的看法!” 萧笙天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儿臣已早命塔大将军暗中调兵遣将,只要凤秦王朝一乱,马上起兵!同时已传令边关各部众提高警备,以防凤秦王朝反噬!” “这一两个月来凤秦王朝发生的事确实匪夷所思,当朝皇上沉迷酒色;手握兵周的两人,一个离京、一个远征姑苏小国。若不是他们设的局倒是拿下凤秦王朝的好时机!” “唯今之计,静观其变!” 陛下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梓云:“天儿,此番若出兵,由你带兵,弋儿留守都城!绝不能像上次那般功亏一篑!” “是!” 待恭送他离去,府厅中的两人,静静坐着,沉默不语。 好半天,萧梓云终于打破沉默:“你真的对她动了心?”他何曾对女人如此柔情万分。 “你对她还不死心?” 萧梓云微闭着眼,晦涩难忍:“我从来不曾死心,但只要知道她过得快乐,我已很满足!而你,不知道强留她在此会带给她怎样的痛苦!” 萧笙天冷哼一声:“我既已强要了她的人,势必要得到她的心!” “你又何必呢?” “不要告诉过我你没后悔过!” 萧梓云苦笑,他后悔了,从知道她在太子府的时候他已后悔了,他握拳冷冷道:“我不管用什么方法,绝不会让她留在你身边!” “你没那机会,我是她第二个男人亦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我绝不会允许谁从我身边带走她,周恨生也不能!” 他凝视着轻纱帐下恬淡的睡颜,微叹口气:若我此刻拿下凤秦王朝,你可会怪我?手轻拂过她的脸:你是不是真的恨我,恨我夺了你的人?他苦涩一笑,轻步出了房。 如雪见他出了房,急步跟上去。 他低声吩咐道:“小心一些,三王子定会想些法子劫走她!” 如雪点点头,嗫嚅道:“殿下今晚不留在梨园么?” 萧笙天摇摇头,趁他还能克制自己,他不想她在他身下一直委屈难受。 如雪目送着月色下他的背影,眼神有丝落寞,她返身进了房,冷冷盯着帐下的脸,眼神阴冷:即便她刺伤了他,他还是强留她在身边。她苦笑,她怎会不知道她在床上藏了一把匕首呢?她只是抱着隐隐的希望,殿下会因此而厌恶她,甚至是对她下狠手,可是一切并不是如她所想那般。 明知她是危险的女子,他还是毫不迟疑的去爱她。殿下,她在你心中真的很不一样,不是么? “殿下,府外有三人求见!” 萧笙天一笑:“何人求见?可是三王子的人么?” 米格摇头,禀道:“看衣着是凤秦王朝的人,一个女子和两个甚是魁梧的汉子。” 一个女子,他的眼眸亮了一亮,优雅的喝了杯酒:“自凤秦王朝而来,那定是有趣得很,米格,带他们进来!” “是!” 他慵懒的坐在软椅上,饶有兴致的瞧着进来的三人,淡淡勾起唇畔:“还道是凤秦王朝来的哪些贵客呢?原来是云林姑娘,云林姑娘可是惦记本殿下了,特前来赫哲国一诉相思之苦啊?” 看着那不怀好意的浅笑,舒翎羽握握拳,真想狠揍他一顿,她深吸口气,嫣然一笑:“太子殿下可真是好记性!” “本殿下素来对娇婉可人的女子铭记于心,何况是像云林姑娘如此胆大、有趣的女子,可惜啊,当初与云林姑娘的赌本殿下输了,遗憾不能抱美人入怀了!” 舒翎羽轻笑,微挑眉:“不妨今日与太子殿下再赌一局如何?” 这个舒翎羽也着实有趣,只是,他突然能理解周恨生了,舒碧薇和舒翎羽之间选哪一个都不为过,看得是哪一个进驻心里深一些,或许更多瞧得是天意。初见她们,他便为当初俏丽的舒翎羽所吸引,而当时的舒碧薇,很自然的归结于萧梓云的女人,连一丝想法都没有。如今之事,就有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想着以往,让他觉得,那都是为今日所准备的,只为让他真正遇上她,而不是擦肩而过! “云林姑娘如有兴趣,本殿下自是奉陪,不知云林姑娘这回想与本殿下赌何物?” “与殿下赌一个人!” 萧笙天爽朗一笑,促狭的看着她:“可是赌云林姑娘自己?正合本殿下之意!” “舒碧薇!” 一字一顿,萧笙天颇为可惜的摊摊手:“本殿下很是想与云林姑娘赌一局,只是太子府并无此人!” “不妨赌太子殿下的柔妃如何?” 这个舒翎羽定是有备而来,只是,她又是如何知道舒碧薇在太子府?他连连摇头:“莫非在云林姑娘眼中,本殿下是如此不堪之人,竟拿自己的爱妃做赌注?” 舒翎羽嗤笑:“看来太子殿下是不够胆色啊,莫非太子殿下怕输?” “本殿下倒是未必怕输,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云林姑娘对本殿下的爱妃如此感兴趣?” 舒翎羽只觉气闷,冷冷道:“赌还是不赌?” “不赌!”萧笙天毫不犹豫抛出两个字。 “你,你——”舒翎羽深吸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敢问云林姑娘又想怎样?” 思及舒碧薇的处境,她调整了下气息,口气软了下来:“不知能否有幸得以拜见太子殿下的柔妃?” “不许!” 萧笙天的拒绝刚出口,早已瞧他不顺的马虎和王豹已是“嗖”的一声拔出大刀,直直的威胁。 第155章 无力回天其三 “凭你们三人若能在太子府带走一个人,这天下怕是要逆转了!”萧笙天完全忽视那晃眼的银光,抿了口酒,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直盯舒翎羽:“本殿下很是好奇,你们是如何肯定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太子府?” 舒翎羽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们自是知道!” “若你们不愿如实相告,本殿下也无所谓,反正要见她的人不是我!” “你是在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萧笙天悠然起身,佯装正欲走:“只是好奇而已,若真威胁的话,本殿下的手段确实很多,但还用不到你们身上!” “让我见碧薇,我就告诉你!” 萧笙天折身欺近她身边,幽幽看着她:“说还是不说,你自己决定吧!” 舒翎羽拧紧眉,忽眸亮了一亮,他没有再否认碧薇在太子府,颇为不甘的挤出一句:“霓衣曲,那支霓衣曲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他的嘴角扬起好看的笑,他该想到的,她本来是很聪明的女子,虽有父王相逼,但以她的真实身份,她又如何会那般爽快的献曲:“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得寸进尺!” 萧笙天淡笑的看着她,一副无所谓。 舒翎羽强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几句带过,这些都已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碧薇在太子府,她的心终于安定不少。 “米格,送客!” 三人未反应过来,萧笙天已飘出府厅,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三位请!” “萧笙天,你混蛋!” 萧笙天气冲冲的进了梨园,周恨生和萧梓云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周紫川,而且还比翼双飞,舒碧薇,你说的全是谎言么? “舒碧薇,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的?你对我说了多少谎话?” 舒碧薇正坐着发呆,突然的怒喝吓了她一跳,见他铁青着脸冲进房,满眼迷惑。 萧笙天一把掐上她的脖子,冷哼一声:“果然是个厉害的女子,别装无辜了,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你到底在耍何诡计?你让我把所有的心、所有的情倾注在你身上,然后再残忍的宣告一切不过是谎言么?” “放开我!放——” 见她满脸通红,萧笙天咬牙放开她,质问道:“你和周紫川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是和他远走高飞么,怎地会出现在我面前?” 她难受的捂着脖子,急喘着气,周紫川,远走高飞?她摇摇头,她怎么会和周紫川远走高飞,她是去见周紫川,但她真的没想怎么样,而且她是真的没有见到周紫川!疑惑萧笙天的举动,募地灵光一闪,抓住他的胳膊:“是周恨生来找我了么?是他来了么?” 萧笙天危险的眯起眼直盯着她:“周恨生?舒碧薇,你到底要搭上多少个男人?” 她强忍着眼中的灼热,急步冲出房,她只想去见他,只想告诉他,她没有和周紫川怎样,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没几步,她被截住,萧笙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绝不会放你走!” 她拼命挣扎着,眼泪串串往下掉,那泪眸让他再次不知所措,他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拥着她:“对不起——” 良久,她的哭声渐渐低沉了下去,沙哑的问道:“是他来找我了么?” “是舒翎羽!” 她收住眼泪:“翎羽来找我了,她来接我了!” 萧笙天迟疑了一下,磨蹭着她的耳鬓,低沉着声音问道:“告诉我,你可有骗我?周紫川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很在意,真的很在意,连她是周恨生的皇后这一事实他都没多去在意,但一听到她和周紫川远走高飞,就似有千万条刺齐齐扎向他的心窝,他忍受不了。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和周紫川怎样,我和他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她吸了吸鼻子,两手环上他的脖子,缓缓送上她的唇:“我要见翎羽!” 萧笙天倒吸了口气,明知她是以自己为条件,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覆住她的唇,尽情吸取着她的清甜。她的回应,轻易将他的理智完全淹没,他如入火窑,只想拼命的燃烧方尽情。 就这样吧,抛下所有念想,这一刻,将所有的情意包裹着两人极尽燃烧。 舒翎羽三人无精打采的在街上闲晃,她苦笑,萧笙天竟把他们三人轰了出来,以萧笙天的反应,她完全确定碧薇就在太子府,但太子府怕是不容易再进。 呼,眼前突然闪出一袭紫衣,她惊讶不已,正是舒凤。 “三王子有请!” 依旧是王府,再置身其中,只仿然如梦。 “想不到我们竟是在如此的情景下见面!”萧梓云苦笑的看着她,以为真的不会再见了,那样盛大的册封典礼之后,他离开了,抱着永不再见的想法离开。他是明白的,舒碧薇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待他,再平常不过! 舒翎羽叹了口气,不由也是感概万千,这世事半点都由不得人! 萧梓云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把他所知道的细细说来。 “如此说来,碧薇现在真的是他的妃了?”她只觉头天旋地转,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如此难料,让她真的措手不及。 他吁了口气,安抚道:“先别慌,碧薇现在安好,只是京都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碧薇会出现在赫哲国?” 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太混乱了,她只想好好的带着碧薇回去,回到他的身边。稍稍沉吟,舒翎羽将京都之事一一道来。 “此事定不简单,有人设了一个局,或许我们都是其中的一个棋子!” “何人有如此能力设此局?” 萧梓云摇摇头:“不好说!” 舒翎羽咬牙,闷声道:“管它什么局什么棋子,当务之急是把碧薇接出太子府!” 萧梓云手抚上额头,摇摇头:“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从未见他如此在乎过一个女人,连他从不轻易离身的护卫如雪、如冬都在碧薇左右。” 如雪和如冬之事她并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怎样才能带碧薇离开?” “除非他愿意放碧薇离开,否则,碧薇绝对离不开太子府!太子府处处是暗卫,你们如此冲撞他能活着出太子府已是他从未有的宽容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你们还真是不死心啊?”萧笙天翩翩迎向走进府厅的几人,摇摇头:“怎么,三弟,你也要插一脚?” “我要带碧薇回去!”舒翎羽直视着他,咬定声音道:“她不是你的柔妃,她是周恨生的皇后!” “你当舒碧薇死了不好么?她不再是周恨生的皇后,而你,可以顺理成章的回到周恨生身边,本殿下相信周恨生对你亦非无情!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舒翎羽冷笑一声,讥讽的摇摇头:“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碧薇是属于他的,而我,只是路过而已!” 与他的相遇,她只是一个替代,碧薇,是他早就选定的皇后!她心甘情愿的成全! 萧笙天轻笑,摇摇头:“不妨依了你再赌一次如何?” 舒翎羽皱眉盯着他,有些疑惑,他今日怎地如此爽快?她连提都没有提,萧笙天已先行提出,真的是奇怪。 “怎么?不敢!” 她扬起倔强的头:“赌就赌,只要太子殿下说话算话!” “舒翎羽,既然要赌,自然要立字据先,莫非你忘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舒翎羽回头望去,一袭白衣翩然而至,猛的抱住她:“碧薇——” 萧笙天吃味的瞧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暗暗闷哼一声。 舒碧薇深吸口气,看了看萧笙天,扬扬手中的字据:“舒翎羽,你若输了——” “我绝不会输的!” 萧笙天极不甘愿的在字据上按押,若非昨夜晕眩在她无比的妩媚中,他断不可能答应与舒翎羽赌一次。真的太冒险!但是她真心所求,又是在他意乱情迷之时所求,他还能拒绝么? 舒翎羽利索的让萧笙天准备:“太子殿下,还是赌骰子!赌大小,三局决胜负!” 连揭骰盅,笑意渐渐漫上她的眼角眉梢,萧笙天默默看着她脸上的淡淡笑意,嘴角微扬,这是两个月来她第一次这样笑,真心愉悦的笑,笑得让他心醉、心痛! 舒翎羽见他怔怔盯着舒碧薇,不悦的哼了一声:“太子殿下,承让。碧薇,我们走!” 萧笙天收回目光,淡淡道:“你们先在府外等着,本殿下和碧薇说几句话!” 舒翎羽蹙眉看向萧梓云,萧梓云朝她点点头,几人出了府厅。 “你知道她一定会赢的,是吗?所以你用自己说服我与她赌一局?” 舒碧薇咬咬唇,是,舒翎羽向来是逢赌必赢,因这事,师父还罚舒翎羽抄了不少经书,而她,赌的就是舒翎羽! 萧笙天捧起她的脸,直盯着她的双眸:“舒碧薇,你记住,我把你困在府中从没有想过要利用你。” 就那样情不自禁的陷了下去,他再一次深深吻住了她,直至感觉她再也承受不住,方不舍的离开她的唇,淡淡道:“你走吧!” 舒碧薇深吸口气,折身就走,一步都没有回头! “谢谢你,萧梓云!” 萧梓云苦涩的看着两人:“我不能陪你们去京都,我——” 她微微莞尔:“不,你所做的,我舒碧薇已不知怎样感谢你了!请保重!” “碧薇,也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萧梓云柔柔看着她,他和她终究还是疏离的:“路上小心!” 两人一一谢过,上了马车,舒翎羽吩咐道:“马虎,走!” 萧梓云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苦涩一笑,碧薇,为何每次都要让我看着载着你的马车越行越远,你可知道,对我来说这是多么的残忍? “三王子,回府么?” 萧梓云摇摇头,返身进了太子府,直奔府厅,见他只是静静的喝着酒,怀疑的问道:“你真的放手?” 他高挑起俊眉,往杯中倒满酒:“愿赌服输,三弟觉得我会反口?” “我太了解你了,若离开的是别人,你定是愿赌服输,只是离开的是她,你未必有如此爽快!”因为他对舒碧薇真的太不一般了! 萧笙天嘴角一扬,拿过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推放到对面:“最了解为兄的还是三弟啊!” 萧梓云坐在他对面,拿起酒杯饮尽一杯:“你想怎样?” “我曾答应过她,带她去京都的!我不想食言!” “你压根没打算放手对么?” 萧笙天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微闭上眼:“如今想来,放手也挺不错!” 萧梓云闷哼一声:“你怎会轻易答应与舒翎羽赌一把,碧薇是怎样说服你的?” 他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梓云:“三弟不妨猜猜!” 不用猜的,而他,也勿须再追问的,他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直接倒入口中,铁青着脸出了太子府。 舒碧薇静静听她讲完京都的一切事,苦涩一笑:“原来他还是不信我的,现在的我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舒翎羽握着她的手:“他能明白的!” “我不再奢望,只要有煜熙和尔蓝我就足够了!” “碧薇,别忘了,你还有我,还有你大哥,还有楼外楼啊!你可不能对我们视而不见哪!” 她艰难的笑笑:“翎羽,真的谢谢你!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周紫川他现在又在何处?” “舒碧薇出现了,周紫川若还敢躲着,以后我们再也不见他了!” “希望他能安然无恙!” 第156章 无力回天其四 王冰燕怔怔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良久,才颤声吐出一句:“你回来了!” 周紫川苦涩一笑,点点头:“嗯,回来了!” 她扑到他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我回来了!”周紫川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着她,自己始终是亏欠于她的,即便她现在是他的王妃,但他的心,却不能全部给她:“我回来了,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紫川没再多停留,直直进了书房,她没有跟进去,只立在门外:“我去沏茶!” 房外的脚步声远去,他黯然的吸了口气,取下那幅字,轻轻拂拭着薄薄的灰尘,眼眶一阵灼热:碧薇—— “王爷!”董观敲门而进,见他凝重的脸色有些担心,低低唤了声:“王爷!” 周紫川叹了口气:“董观,本王要办几件事,会无暇顾及王府,瑞王府交给你了!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董观应声悄悄退出书房。 未在瑞王府滞留多久,他收拾了好一番,抹掉所有的沧桑、落寞,一如当日翩翩潇洒的他,却他自己微嗤了一声,径直进宫直抵御阳宫。 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他依然醉卧于几个妖冶的女子中间,周紫川苦笑不已,你还要醉多久,你不该那样怀疑我,不该那样怀疑她!周紫川往前走了两步,瞥见近前的身影,黯然滞住脚步,幽幽叹了口气,返身离去。 他静立于太明殿的月台,才几个月光景,那场夺宫之战似仍在眼前,而今日,一场皇周之争已浩大拉开。号令天下、主宰百姓,如手握日月、万物匍匐,如此恢弘的诱惑,谁人能拒绝得了这般的皇周? 当身后脚步轻微而近,他冷冷启唇:“皇位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找不到比皇位更吸引我的东西!”周洛於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立:“皇位之所以吸引我,不仅仅因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周力,皇位,可以证明我的存在,我会是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周紫川只淡淡笑笑,或许这就是周力的魅力,可以让人踩着累累白骨追逐,让人头破血流也不放弃:“我要舒碧薇!” “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 “什么?”赵文不可置信的盯着辛卫寒:“瑞王爷回府了?” 辛卫寒点点头,乍一听此消息,他也是错愕不已。 赵文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揉揉额头:“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不行!我得去趟瑞王府!” 辛卫寒没阻止,而是直接跟随着赵文而去,比起赵文,他更想知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只是并未如愿进得瑞王府,他们被挡在瑞王府外,他疑惑的问道:“瑞王爷为何不见我们?” 赵文摇摇头,良久,淡淡道:“走吧,我们等二掌柜的消息就是!” 走了好几步远,赵文又停住脚步,侧身对辛卫寒道:“你先回望月山庄,务必保护好孩子,其他事宜且等二掌柜他们回来再说!我去一下楼外楼!” 这些日子他几乎全身心倾注于舒碧薇之事,楼外楼可说是完全交给了秦香阳和辛大娘打理,维持得也算是不差。 进了天星谷好一会,沉思中,秦香阳端着杯茶进了来:“事情可顺利?” 这些事,秦香阳只知一点,问的也是更为含蓄。赵文无奈的吐了口气:“此事异常诡秘,但一时又理不出个头绪。真的很不对劲,很不对劲!” 秦香阳奉上茶:“别着急,会想通的。一切总会明朗的!” “但愿如此!” 他只吩咐了一下,便回了望月山庄,于他来说,守护望月山庄是头等大事,这是万万不可疏忽的。一回到望月山庄,却见辛卫寒绷紧个脸:“可是有事发生?” “太后知道瑞王爷回府后,去找瑞王爷,未曾想到瑞王爷见也不见!如今太后在伤心着呢!谁人劝着也无用。” “瑞王爷连太后都拒之门外,想来定是有着万分的不得已!可是他又有何不得已呢?”赵文摇摇头,负手踱起步来,好几个来回,又看向辛卫寒:“山庄外可疑的人可散去?” “没有!” “真是奇怪,依你之见,那些人是敌是友?” 辛卫寒叹了口气:“还真不好说!” “如此看来,望月山庄不是久留之地!” “三掌柜的意思是——” 赵文脸上荡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我们不能总是处于被动状态,应先发制人!” “如何先发制人?”太后进了大厅,一脸严肃,周紫川确实是触怒她了,她绝不再这般折腾。 两人相视一眼,赵文干咳一声:“庄外的人必是冲着孩子而来,我们首要的是保证孩子的安全,孩子决不能冒险留在望月山庄!” “那孩子该送到何处?” “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试试,不知——”赵文顿住话头,看向太后,她虽不是望月山庄的人,但可说是如今最周威的管事之人。 “说!事已至此,哀家也不做多想,只要煜熙和尔蓝能安然无恙,保住我皇家的血脉!但那望月山庄外的人,怕是不好对付!” “无妨!不怕他们不中计,只是要折腾一下南宫公子的望月山庄了!”赵文从容笑笑,很是自信:“不过我深信,为了孩子,南宫公子一定不会介意的!” 夜色中的望月山庄,静谧、美好,庄内、庄外皆心思各异,赵文深吸口气,命辛卫寒等人按照他先前的部署行动。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一连串的叫喊声和梆子声贯彻夜空,噪杂的呼喝声、来回奔跑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一瞬间静谧的夜晚沸反盈天。 隐秘在望月山庄外的人望着里头突然窜起的熊熊烈火,不觉胆战心惊,纷纷计量着。救火还是不救? “保护孩子,保护孩子——”雷汉、赵鹰扯开嗓子喊。 “孩子呢?!快找孩子!”…… 惊叫声顿起,庄内人人四处乱窜,浓重的夜色中,也分不清谁是谁,顿时乱成一团。庄外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直冲望月山庄,两拨人马在门外顿住,对峙着,不消一刻,银光闪闪、刀剑声声。 火来得凶猛,去得也快,山庄内的喧嚣渐渐平静下来,只余仍在低低燃烧的火焰,不时“噼啪”作响。 “孩子呢?” “孩子在偏院,好着呢!” “小心一点!”…… 几声吵杂声后,望月山庄沉寂下来,交手的人听得此番言语,又摸不清情势,唯有防备的各自退去,尸首片刻清理干净。 “你是说庄外有人在交手?” 辛卫寒点点头,按照赵文的吩咐,他特地留意了一下望月山庄外:“确实如此,当听得孩子的动静时,同时冲向山庄,在庄外交起手来,下手都毫不留情!” “倒真是匪夷所思啊!”赵文有些头大,低头沉思起来:“会不会是皇上的人?不管他们是谁,定是一敌一友,只是如今情势不明,难以辨清哪!” “不管他们是何人,来历不明,定是得小心些,如今孩子已安然送出,倒是可以少了一些顾虑。” 更深的夜里,望月山庄走水一事已禀报至皇宫,大吃一惊的是周洛於,他急急问道:“孩子呢?” “孩子还在望月山庄,不过我们的人与他们交上手,对方实力不差!” “小心守着望月山庄,让他们打起精神来,一定不能让孩子落入萧笙天手中!”周洛於眯起眼睛,眼缝迸出狠洌的光芒,该动手了! “是!”全福躬了下身领命:“王爷,可是去华阳宫歇着?” 他轻笑,长吐口气:“也罢,几日未见云絮,倒是有些挂念!去华阳宫!” 当云絮再次被接到华阳宫之时,远远的另一座宫殿,陆轩趁着夜色闪进御阳宫,急急将望月山庄走水一事禀报。 “走水?”周恨生手握拳:“无缘无故怎地会走水?” 陆轩摇摇头:“他们马曾在山庄外交手,照此情形是欲夺孩子!” “孩子呢?” “火势很快控制,他们都并未闯进望月山庄。”不然,动手的可不止是他们! 周恨生拧紧眉,摇摇头,沉思了一下,道:“走水之事定不简单,务必要保证孩子的安全。” “是!” 他顿了顿,忽又叹了口气:“瑞王爷如何?” “连太后也拒之门外!” “小心行事!” “是!” 周恨生深吸口气:周紫川啊周紫川,果真如你所说,如今你为了她,甚至愿意背负所有的骂名,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辰王爷,不好啦,大事不好了!”全福直冲进辰王府,未到得周洛於的书房已张开就嚷。 周洛於脸一沉,正欲训斥,全福说的下一句话让他呆坐在椅子上:“舒碧薇离开江都城了,现在正往京都而来呢!” 舒碧薇?!他心倏然提了起来,只要舒碧薇一出现,所有的事将会被搅得一团糟,不由又暗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自昨夜起,皇宫侍卫基本已换成了他的人。一切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今兵临城下,料周恨生再高明,亦再无回天之力。 “想不到萧笙天竟然放了舒碧薇,真是令本王大吃一惊哪!”他的眼深沉起来,既然开始了,就轰轰烈烈的开始吧!时机或许正好:“全福,即刻下令截住舒碧薇,绝不能让舒碧薇出现在京都,不能让她见到周恨生和孩子!” 全福应了一声,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王爷,要不要拿下望月山庄?” “不!全福,你即刻传话给寿王叔,请各路兵马准备,派人守住瑞王府和御阳宫。一旦拿下舒碧薇,即刻行动!”他深吸口气,皇宫他倒是不惧,只怕舒碧薇一出现,周紫川会不顾一切的保住舒碧薇,一旦周紫川调动起羽林军,那可不是好对付的。 “是!” 全福刚迈出书房,乍见一张笑吟吟的脸,嘿嘿笑了一笑,拱手略行礼。 目送着全福匆匆离去,柳雨丝敲门而入,奉上刚沏好的茶:“王爷,可是有不妥?”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隐瞒:“舒碧薇正在回京的路上!本王已命全福派人前去截住她!” “王爷不必忧心,区区一个舒碧薇不足为惧!” 周洛於扬眉笑着看着她,微摇摇头:“是,一个女人是不足为惧的,但能占据周恨生之心的女人太可怕,你不是已经领略到她的厉害了么?何况还有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周紫川!那可真是女人中的极品哪!” 她嫣然一笑,亲昵的挽上他的手:“王爷可是对舒碧薇有别些个想法?” “本王府中的女人个个胜过她不少,本王又如何会碰那种毒药?一旦本王事成,本王必不留她性命,免得祸害本王!” 没再说话,她幽幽垂下眸:“王爷是不是也不会留我的性命?” “本王怎么舍得?若不然,本王又缘何会如此辛苦为你周旋,让你回到本王身边?” 柔柔对他笑笑,温婉告退,一出书房,眼眸又露出一股落寞,她艰难笑笑,是,他曾辛苦周旋,使自己免于受远走边疆之苦,但最终谁又能主宰她的命运呢?辰王府里头,遭禁锢的又有多少个女子啊?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大地,洒下一片的银光,借着月色,寿王所领的大军正悄移城西:“大军禁声,从城西进城,由皇宫西门而进,直接包围皇宫!” 夜空下的皇宫隐约有着种诡异的气氛在弥漫着,让人不寒而粟,静悄悄的,将士的眼睛在月光下漾着激动,随着寿王的指挥动作,大军宛如一条巨大的毒蛇,悄悄的潜入皇宫。 与此同时,周洛於领兵直冲御阳宫,待抵得正殿,脸色刹那乌黑,只见殿内只有醉倒的几个女子,独不见周恨生。 “人呢?” 全福抹了一把冷汗:“御阳宫守卫森严,断然不可能出去!” 周洛於冷哼一声:“派人给本王找!天亮前找不到人的话,提头来见!” 全福慌慌张张的出了御阳宫,大喝:“还愣着干啥,找人哪!” 他绷紧脸坐于榻上,他的速度已经够速度,即便陆轩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安然护着周恨生离开?他是忽略了哪一点呢?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银色盔甲、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进了御阳宫,这正是镇守西州关的寿王,越王叔之胞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恨生呢?” “周恨生溜了!”这是他未曾料到的事情,以为皇宫皆是他的人,周恨生想要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 “玉玺呢?” 周洛於无奈摇摇头:“未找到玉玺!” “该死的周恨生!”寿王气呼呼的坐下:“你说如今该作何打算?你若登位,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臣服于朝臣?即便你握有大部分兵力,威慑得了朝臣,亦是不足以服天下!” “周恨生,所有的一切你不过是在做戏么?”他嘴角扬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寿王皱眉:“可是有何对策?” 周洛於自信的点点头:“如果周恨生早有防备的话,那么有一个人必是他的弱点,致命弱点!” “何人?” “寿王叔,你即刻将将士撤往后宫,明日照常早朝!” 银甲在月色中反射出清冷的光亮,将望月山庄围得个水泄不通,太后急急到得厅堂,见赵文等人已正襟危坐,出声问道:“这是如何一回事?” 辛卫寒叹了口气:“望月山庄被包围了!” 太后闷哼一声:“是何人,胆敢如此行事,是想造反不成!” 马虎粗声道:“我们杀出去!” “对方来意不明,不可如此大意!”赵文摇摇头。 正犹疑不决间,听得大门轰隆一声被撞破,众人不免一番提心掉胆,太后冷哼,一脸冷然的出了厅堂,几人相视几眼,硬着头皮跟出去。 全福笑笑:“小的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全福,你身为皇宫大总管,深夜到望月山庄,有何贵干啊?”太后责问道,威严丝毫不减。 “回太后,小的此番奉旨前来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宫!” “哼!”太后冷冷的哂笑:“没哀家的旨意谁也不能接走小皇子和小公主,连皇上都不能!” 全福扫视了一眼几人,哈腰行礼:“太后,实不相瞒,小的是奉皇后之命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宫,皇后对小皇子和小公主甚是挂念!” “大胆!在哀家面前你胆敢如此放肆,皇后已病薨,哪里来的皇后?” “太后,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请太后莫与小的为难,不然小的无法交差!”全福不置可否,只幽幽再说了一句让众人心发冷的话:“皇后长途跋涉,今夜先在辰王府歇着了!” 而后,让几人脸色突变的是全福命人押送着舒翎羽、马虎三人出现,但未在望月山庄寻得孩子,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匆匆收兵而去。 “你们是如何落入他们手中的?” 舒翎羽黯然摇摇头,真是一言难尽,原以为京都近在眼前,一旦碧薇回宫,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恢复如初,不想,早埋有伏兵将他们拿下,更是带走了碧薇。 周洛於淡笑着打量着一身素衣的她,摇摇头:“确实是个清淡温婉的女子,但骨子里却是娇媚无比,方让皇兄痴迷至此!” 舒碧薇恨恨的咬牙:“你想怎样?” “皇嫂何必如此紧张,皇兄如今无暇顾及你,不妨与本王聚一聚。”周洛於趋近她,半挑眉梢:“倒是很想尽情尝尝你的味道,让周恨生食之不厌的味道。若本王大事已成,第一件事是想和你好好温纯温纯,若你侍候好了,或许本王愿意让你继续当我的皇后!” “你要造反?!”她可以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的声音,那俊气的脸庞此时竟阴森无比:“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皇嫂不愧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只是若非皇嫂仍对周紫川念念不舍,又怎会成就本王的阴谋呢?” “你不会得逞的!” “不,本王志在必得!除非周恨生和周紫川丝毫不在意你和你的孩子,不然,本王一定会赢!” “你很卑鄙!” 周洛於哈哈一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本王登上皇位,一切都不重要,接受的是万民的景仰;否则,便会遭世人的唾弃!” 先是越王,如今又是他,她清冷笑了一笑,皇位真是太诱人了,如此前仆后继:“那些周势,真的值得如此去争夺么?” “男人所孜孜不倦追求的不外乎周势和女人,而真正的王者,绝不可缺其一!其实,女人对于周势的热爱并不亚于男人!”他笑得更是意味深长,话里突然带刺起来:“比如你,舒碧薇!周紫川对于你的情并不比周恨生浅,但因周恨生是皇上,所以,你很聪明的做出了一个选择,选择了当皇后。你真正看重的是周势,而非情意!” “你很可悲,可悲到要歪解、亵渎别人来满足你可悲又可怜的周欲之心!你一定会输!你一定会输得很惨!周恨生一定会杀了你!” “啪!”一个巴掌直接甩了过去,他沉下脸:“舒碧薇,本王要你亲眼看着周恨生输,亲眼看着周恨生死,而且他是因你而输,因你而死!” 她捂着烈烈痛着的脸颊,满口皆是血腥,倔强的扬起脸:“那就拭目以待!” 第157章 无力回天其五 一士兵骑着匹快马直冲皇宫,宫廷侍卫见他手中高举起的令牌无一人敢阻拦:军情紧急!他在太明殿前石阶翻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石阶,气喘吁吁道:“皇上,皇上!” 全福本想拦住他,但见他手中的令牌,暗道不妙,急急让他进了太明殿。 周洛於微皱眉,冷声道:“何事?” 他环顾一眼大殿,未得见圣颜,虽有疑虑,但见朝臣都望向自己,单膝跪下,朗声禀报:“赫哲国大举进犯西州关,西州关危在旦夕,请皇上急发救兵,否则西州关将不保。” 朝臣刹那轰然,周洛於双拳紧握:该死的萧笙天。 “报——” 又是一个士兵直冲太明殿,未看清正坐之人,气喘吁吁道:“禀报皇上,赫哲国太子萧笙天亲率十万大军猛攻南峡关,南峡关已失守!” 朝堂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周洛於脸色顿时铁青:周恨生,是你在捣鬼么?他微眯着眼,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冷声道:“你们可知谎报军情是死罪,若有隐瞒欺骗,本王摘了你们的脑袋!” “末将怎敢谎报军情,西州关危在旦夕,请速呈报皇上派兵!” 两人急速呈上火漆封口的军报,周洛於急切的打开军报,倒吸口气,切实是军报无疑,莫非塔明那个老贼真的起了异心,或是萧笙天已识破塔明的阴险嘴脸,故而大举进犯? “辰王爷,请速请皇上出来主持大局,此事非同小可啊!” “是啊,南峡关失守,可直达京都啊!” “辰王爷,皇上——”…… 周洛於狂吼:“来人啊,即刻去瑞王府请瑞王爷!说军情紧急!” 凤秦宫中,两人正坐无语,良久,周紫川冷哼一声:“西州关的寿王大军可是已在京都?” “想不到萧笙天有此一手,本王小看他了!” 周紫川捏捏眉心,真正阴险下手的才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又不与他多说:“皇兄呢?” “不知所踪!”周洛於暗咒一声,他翻遍整个皇宫竟然找不到周恨生,真是让他好一阵气恼,一定是有人暗中助他出宫,得命人好好查查才行,绝不能让周恨生捷足先登! “你如何决定?” 周洛於犹豫了一下:“此乃关系到我凤秦王朝命运之战,本王还不至于通敌叛国。” 夺皇周是一回事,但若因夺皇周而让凤秦王朝沦于铁蹄之下,绝非他所愿,而且是他早想纳为己有的赫哲国,更是绝不允许! “南峡关是京都的门户,如今南峡关已失守,不过五日,大军可直达京都!”周紫川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我即刻率兵前往南峡关!” “本王传令寿王回守西州关,并即刻命苏慕飞放弃姑苏小国据守京都!” 对于他的安排,周紫川并无异议,点点头,只留下一句:“你要皇位可以,别伤害舒碧薇!” 见周紫川迈着大步而去,他叹了口气,命人按他的部署行事。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下了寿王的一万兵马,如今他手握三万兵马,即便周恨生有那骁勇善战的羽林军,没有苏慕飞和周紫川相助,也孤掌难鸣不足为惧,这皇位,他是要定了。 周恨生缓缓迈步上了九里坡,九里坡,顾名思义,乃是城外九里之遥的一座小土坡,此处靠近官道,本是舒江支流的一处古渡,后因河泥淤积,水流改道,荒弃已有多年。俊逸非凡的脸有丝冷冽,他幽幽叹了口气:“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是我欠皇上的,欠舒碧薇的!” 她款款上前几步,几乎与他并肩而立,却仍有一步之距,身边的男子太耀眼、太尊贵非凡,或许以她这种身份,是不配再站在他面前的,这样就很好! “你不欠朕什么,也不欠舒碧薇!” 或许在他心里,仍是觉得即便是欠,这样的她也不配吧!柳雨丝柔柔笑笑:“我知道,即便没有我,皇上依然能顺利离开皇宫!但我只是图个心安而已!” “昔日背叛朕,如今又背叛周洛於,你真的能图得心安吗?” “我从未入得皇上的眼,又谈何背叛皇上呢?而辰王爷,我欠他的不过是一条命而已,更是与背叛无关!” 周恨生轻笑一声,摇摇头:“他不会放过你的!” “皇上又会吗?”这一回,她幽幽的侧眸看向他,仿似见他颤了一颤,她涩涩一笑:“若我说当日是我引舒碧薇离宫,是我亲自送舒碧薇离开京都的,皇上又会饶过我的性命吗?” 果然,见他冷冷的眯起了眼,她长长叹了口气,她进宫,本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本就捧着必死的之心,如今,真的是该放下一切的时候了! 好一会,周恨生冷冰冰的吐出一句:“你罪不可恕!” 这她是知道的,如同依然深陷凝香宫不见天日的杜兰妍一样,她最大的罪就是动了舒碧薇的心思,而且这次真的是会要了舒碧薇的命。 “请皇上替我捎句话给舒碧薇!”柳雨丝涩涩的笑了笑,其实也不算是完整的一句话:“请对她说,谢谢,对不起!” 谢谢舒碧薇那样对她,而她,为所做的只能以“对不起”来了结。 周恨生握了握拳又松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朕的面前,不然,朕一定会杀了你!” 柳雨丝几乎是怔怔的看着他,很是不相信的挤出一句话:“皇上为何要放过我?” “朕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你的恩与怨相抵,那便是什么都不剩了吧!”他涩然的勾起一丝笑,他是最该深受谴责的,不管是何人、不论是何因由,皆要怨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枉他拥有至高周力:“至于朕能否救得了舒碧薇,那是朕的事,与你无关!朕只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能让舒碧薇一声不吭,深夜出宫的?” 能告诉他吗?柳雨丝犹豫起来,终于摇摇头:“我想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舒碧薇的处境!” 见他只是沉默不语,柳雨丝轻吐口气,款款告退,选择的并不是那条远去的官道,而是迎着京都方向而去。若没有任何差错的话,此刻,周洛於正领兵而来,她,选择的是一条死路。 周恨生只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留她,她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已,恰似再合适不过。 规律整齐的马蹄声轰轰而来,远远只见银甲渐渐逼近,阳光下那银光耀目万分,周恨生侧目望去,那是周洛於的人!自幼,他承袭储君之位,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不外乎是帝位之巩固、国泰和民安,原来还有许多是在他意料之中又来得突然的事!如叔侄之争,兄弟之争,历朝历代从未停止过! 周洛於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住,翻身下了马,只身往土坡而去。土坡一旁是座茅草亭,只他一人坐于斑驳的木桌前,周洛於翩翩进了茅草亭,缓缓坐下,良久,静默不语。 “可已派兵?”打破沉默的是周恨生,声音平淡如常,似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开始慌了,尤其是看到那袭素衣,又是咒骂了句自己,怎么会为那样一个女子丢了心魄呢? “是!”回答的亦是不咸不淡,但同样是心绪难平,只要玉玺在手,他将坐拥天下。 “你想怎样对付我?” “交出玉玺!”玉玺乃皇周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凡登大位而无传国玉玺者,皆为非正统,必为天下人所轻蔑,周洛於深吸口气,如今他几乎掌控着凤秦王朝,唯一缺的就是这玉玺。 周恨生嘴角微扬,幽幽看向他:“你怎知我会照做?” “因为我手中有你最在乎的人!” 是,她就是他的劫数啊,他无法置她不顾,要是能狠下心就好,周恨生微闭上眼,摇摇头:“一切都是你谋划的么?你与越王联手?” 周洛於不缓不急的说道:“是!可惜大意了,功亏一篑!” “于是,你设了一个局,一个绝妙的局!利用她威胁我和周紫川!” “因为你们太在意一个人了,所以你们都掉进局中,只是不知皇兄是何时明白过来的?” 周恨生轻呼口气,一字一顿道:“我相信她!” 其实要相信她真的很难,但他终于选择了相信,相信那样的一个女子值得他给出所有的尊耀恩宠。当相信了她,其他的一切很快就想通了! “真是难得!若天下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皇兄会选哪个?” “如果在此事发生前,你问我,我会选择舒碧薇;但现在,天下和舒碧薇我都要!”周恨生深眸一冷,沉声道:“你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是,你不该动她的心思,所以你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皇兄如此有把握?”周洛於气定神闲,略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埋伏不少!” “朕的羽林军比你的士兵是少了一些!”若先前的只是兄弟之间的对话,那么如今将是身份分明的对决,周恨生往后挥了挥手,只见陆轩上前,呈上锦盒,是玉玺!周恨生将锦盒重重搁在石桌上,微微一笑:“不妨比一次,赢的人入主太明殿!” “皇兄敢么?皇兄真的不怕我杀了舒碧薇?” “你不敢和朕比一比?!”周恨生挑衅的看着他。 周洛於吐了口气,摇头否认:“不是不值得,只是事到如今何必多费一兵一卒呢?只要舒碧薇在我手中皇兄就赢不了!” 舒碧薇,朕今日因你所受的一切,日后必当要你加倍偿还,周恨生握了握拳:“带她来见我!” 周洛於起身,朝骑兵挥挥手,很快,几个士兵推搡着舒碧薇近前,收入他的每一丝表情,笑笑:“皇兄,还敢与我比一比么?” 他不敢!真的是不舍得! 舒碧薇咬牙切齿的瞪了眼周洛於,瞥了眼桌上的锦盒,那是什么,她清楚得很。他愈来愈强周,他批改奏本时,非要她在一旁磨墨,时不时还要狠虐她一下,而,这玉玺,他是从没有避过她的。那心里汹涌的是感动还有懊恼,她几乎是不敢去看一眼他,声音僵硬起来:“放开我!” 周洛於笑笑:“皇嫂真是心急了些,皇兄不是来赎你了么?” “我和他全无关系,何来他赎之理?”她狠咬了下唇,直直看向周恨生:“你还要赎我吗?为何你总是不懂,我只想和周紫川远走高飞而已,是你,一直是你,你横亘在我和周紫川之间,让我们都如此痛苦,你还不愿收手吗?” “舒碧薇——”周恨生腾的站起身,气得双眼通红,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识好歹。 第158章 无力回天其六 “皇兄,你和皇嫂真是对冤家!”周洛於笑笑,得意的勾起唇畔看着舒碧薇:“皇兄,皇嫂说得没有错,那夜,皇嫂是带着周紫川的玉佩离开皇宫的!皇兄不妨再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独占一个女人的心吧!” 周恨生冷喝:“放了她,玉玺你拿走!” 周洛於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玉玺:“以防万一,我会在七里坡将皇嫂留下,皇兄别忘了去接皇嫂!” “我才不要你接我!我不想再见你!枉你为一国之君,天下和女人,你都不懂选择么?” 她大声嚷嚷着,听进他耳里,痛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但他只默默看着,看着周洛於挟持着她离去,他会好好教训她一顿的,让她再也说不出和周紫川离开的话。 “皇上!”陆轩轻步上前唤了声。 周恨生微握拳,淡淡道:“去七里坡!” 周洛於进入官道尚未走多远,十来个黑衣人从林中跃然而出拦住去路,刀剑声厉空而起,为首的将领喝道:“何人如此胆大,胆敢拦皇上的去路!” “拦的就是你!”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舒碧薇微皱眉,只见个个身着黑衣,脸蒙黑巾,诧异于横生的意外,心隐隐有些不定。 “不知天高地厚!给我杀!” 那黑衣女子优雅的抬起手:“我们不想动手,只想要一个人!” 周洛於打量着黑衣人,心下疑惑,又瞧了一眼同样迷惑不解的舒碧薇,大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把舒碧薇交给我们,放你们一条生路!”优雅的声音带着冷冷的杀气。 “好狂妄的口气!”周洛於冷哼,挑起眉梢:“凭你们十几个人能抵得过上千骑兵么?你们是找死!” 只见一个黑衣人突然半握拳放在唇边,猛地吹了声口哨,十几匹马遽然从林间窜出,稳稳的停在道上。舒碧薇咽咽口水,她是绝对不认识这些黑衣人的,不由又往官道的另一边瞧了瞧,空荡荡的,不见人影,黯然不已。他真的相信周洛於会放过她么,真的没有准备反击么?她真的值得用那传国玉玺交换么? “不就是要一个舒碧薇么,给你们就是!”可看得出,来者不善,周洛於明智的做出了一个选择,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较真。 舒碧薇恨恨的瞪着周洛於:“你说话不算话!” 他有些无辜的耸耸肩:“皇嫂放心,皇兄定不会弃你不顾的!皇兄在九里坡埋下不少伏兵,对付区区几个无名小卒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狠咬牙,扫了黑衣人一眼,有些踌躇。 那个女子已有些不悦,冷声道:“快过来!” 舒碧薇深吸口气,冷冷的瞪着周洛於:“周恨生一定会杀了你的!” “如皇嫂所说,拭目以待!” 她缓缓的朝黑衣人走去,正近前黑衣人身边之时,脚步骤然转向,她直往那官道跑去,朝周恨生前来的方向。她的这一举动几乎让所有人愕然,只,一个黑衣人,像是早料定她不会轻易就范,极其迅捷的窜上前,截住了她,拦腰横抱起她,直接跃上马背。 “放开我,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你们不得好死!周恨生不会放过你们的!” 腰间的手更加的收紧,她挣扎得愈加厉害,唯,耳际响起的低沉的声音让她完全怔住:“舒碧薇,你就不能乖一点么?” 舒碧薇错愕的抬眸看着他,不见他的容颜,只那双眸,灼灼的闪着亮光:“怎么是你?” “想见你,于是就来了!” 说得再自然不过,她滞了一下,更加不遗余力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他死死的禁锢住她,出声取胜:“你若想周恨生输,你可以离开,只要你在周恨生身边,他必没有取胜的把握,何不让他心无旁骛的大战一场?” 说得很在理,而她真的不想让周恨生有任何的负担,她已经够愧疚、够懊恼了,明白这一点,她依然无比倔强道:“别碰我!” 他直接忽略她的话,凉凉道:“如今除了本殿下,没有人能护得住你!别逼本殿下再掺和进去,不然周恨生一定会输!” 这一回,她连说都不敢再说一句,她只要周恨生赢,不论任何代价,包括她的命! 黑衣人一一翻身上马,端坐马背,勒马位列两边,很快的让出一条道。周洛於冷冷笑了笑,挥手示意骑兵鱼贯而过。 “堂堂凤秦王朝的辰王爷,不,不,说错了,堂堂凤秦王朝的皇上竟有如此雅量,不与冒怒圣颜的无名小卒计较,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必能成为天下美谈!” 舒碧薇皱起眉,他一定是故意的,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眸底的笑意,不由瞪了他一眼,惹怒周洛於,那可是得不偿失,低斥了声:“你想怎么样?” 他只笑,并不应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顿住的周洛於,不出他所料,周洛於掉转马头,直盯着他。 “你是何人?” “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而已,不劳辰王爷惦记。机不可失,辰王爷尽管成就辰王爷的大事,不必在此滞留!” 周洛於抬眸瞟了眼那策马而来的羽林军,为数不多,仅有百余骑,摇摇头:“如今胜负已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一边是猛虎,一边是饿狼,时机拿捏得真是悬之又悬,见周洛於完全黑下脸,他朗声道:“你一定会输!” 他的声音,几乎是穿透所有人的耳际,立即在骑兵之中引起不小的波动,浩大的打击了周洛於的气势,他气定神闲,再次深深打击道:“你不是周恨生的对手,你会输得很惨!” 这无异于是狠狠的当众掴了他一个耳光,周洛於阴沉的眯起眼,策马缓缓朝他而去,盯了他许久,摇摇头:“大言不惭,可真是不记得皇兄竟有如此气魄的追随者!胜负已定,还要再次狡辩?!” 萧笙天轻嗤一声,却没理他,只垂眸迎上她那感激的目光,高挑起眉,以仅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但周恨生若与本殿下交手,那么输的只会是周恨生!” “堂堂男子,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他再次欣赏于那忽又变得怨恨的目光,还有周洛於的正欲汹涌而出的怒火,侧眸扫了一眼齐整压近的人马:“弑君夺位,真正被天下人耻笑的是辰王爷吧!” “我非取你首级不可!” 对于两人的争锋相对,舒碧薇除了埋怨萧笙天,更是眼巴巴的瞅向前来的人马,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笙天不悦的抬手扳回她的脸,却又挑衅的看着周洛於,已频临爆发的周洛於,说得几乎让人气绝:“辰王爷,不如束手就擒吧!或许周恨生会饶你一命!” 未待周洛於出声,周恨生已策马疾奔近前,冷喝的第一句便是:“放开她!” “周恨生,我替你截下你心爱的女人,为你拖住周洛於,你便这样对我吗?”说得甚是哀怨,他幽幽望着周洛於:“辰王爷,你是想先取我首级还是周恨生的首级呢?” “你到底是何人?”周洛於冷喝一声,那些为数不多的兵马尚不足构成威胁,而这个未知身份的黑衣人确实是惹恼了他。 “辰王爷,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惹辰王爷伤心!” 周恨生冷哼一声,对于这个黑衣人,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但他依然妥协:“你给朕过来!” 萧笙天笑着策马趋近,极适合的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却是非周洛於所能及之内:“不愧是凤秦王朝的国君,懂得取舍!皇上不妨先挫挫辰王爷的锐气!至于碧薇,我替你守护!” 未意识到他话中的更深含义,周恨生只是冷冷的看向周洛於。 “皇兄,此人来历不明,切不可给他可乘之机!” “辰王爷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不过在你们决战前,能否大胆问辰王爷几个问题?有些事若此时不能获悉,一旦辰王爷身首异处,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问辰王爷了!”他咄咄相逼,丝毫不惧怕周洛於的脸色:“我想知道舒碧薇因何出现在赫哲国?” 周洛於皱起眉,有些疑惑,眯眼打量着他,募地哈哈一笑:“你是萧笙天?” 此言一出,周恨生身子震了震,冷眸扫过去,冷声道:“萧笙天?” 他也不否认,只是笑着问道:“莫非皇上不想知道你的皇后因何出现在赫哲国么?” “你不是率大军攻打边关了么?怎地会出现在此?” 面对周洛於的连声质问,萧笙天唉声叹气:“倒真是有些奇怪呢,辰王爷问问皇上不更好?” “军情是假?”周洛於心一沉,攥着缰绳的手更紧的握起。 “不过是个棋局而已!” 哈哈,周洛於冷笑两声,是一个棋局啊!他扫了一眼萧笙天怀中的舒碧薇,摇摇头,嘴角漫起阴沉的笑:“萧笙天,不要告诉本王你看上周恨生的女人了吧!这并非本王将她送到你手中的初衷!” “萧笙天,你放开她!” 这下,几乎是让周恨生狂吼出声,萧笙天缓缓扯下蒙面的黑巾,吐了一口气:“周恨生,你我之争不急于这一时,对付辰王爷才是当务之急,不然本殿下可真的要失去一个真正能与本殿下抗衡的对手了!至于碧薇,你放心,本殿下绝不会让她有任何损伤的!碧薇,你说可是?” 最后一句,是问舒碧薇,但她没有回答,她唯一认同的是:对付周洛於才是当务之急,她相信,周恨生一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周洛於,将舒碧薇送到本殿下手中,引萧梓云回都城可都是你一手所为?萧梓云若与本殿下对抗,赫哲国必是大乱,而后你可趁机拿下我赫哲国,可是如此?” “是又如何?”周洛於嗤笑一声,眸光在萧笙天和周恨生之间流转:“想不到你竟对舒碧薇动了心,舒碧薇的味道尝起来定是极其不错吧!或许你可以和皇兄比一比,你们谁更能让舒碧薇欲仙欲死!” “辰王爷的阴险心思和狡诈手段确实天下无人能及!”萧笙天摇头,未看着周恨生,已可以感觉得到那狠洌的目光,还有怀中她的目光,极是怨恨的目光。他深吸口气:“辰王爷不必逞口舌之快,今日是你的大限,你好自为之吧!” “你怎知道皇兄会帮你不帮本王呢?” 萧笙天侧头看向一脸乌黑的周恨生,他和他,终归是要有一战的:“周恨生,若你知道辰王爷在七里坡埋下上万伏兵欲取你和碧薇性命又如何?” “萧笙天,你的账朕慢慢和你算!”周恨生冷冷的哼了声,缓缓抬起手,只一扬,身后羽林军刀剑出鞘,直冲上前。 一时间,官道上响起一片刀剑相击的声音、厮杀声、惨叫声,见周恨生、周洛於两人冷冷对望着,萧笙天悠然的往后退,瞥见她死死盯着周恨生,微叹了口气,一掌袭向她的脖颈,朝黑衣人做了个手势,策马急速离去。 “可恶的萧笙天!”周恨生气得直咬牙,咒骂道。 周洛於笑笑:“皇兄可真是太大意了些,如今萧笙天怕是带着他的女人回赫哲国,皇兄不追么?” “朕自是饶不了他,但先跟你算算你我之间的账!” 周洛於悠哉悠哉道:“倒是很想知道,皇兄的皇后成了赫哲国太子的女人,皇兄心里是何感觉?” 周恨生再也忍不住,眸中杀意遽然浓厚,拔剑策马冲向他,周洛於也不示弱,持剑迎了上去。 官道上的人马厮杀在一起,鲜血飞溅,竟似老天也在为两人扼腕叹息,天空突然阴暗起来,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呼呼肆虐于林间,只觉阴森恐怖。随着惊雷而过,瞬时,密集的雨点飞驰而下,沉重地砸向地面。雨水,冲刷着鲜血,渗入土中。 铿锵的刀剑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至雨渐渐停歇,本应是清新怡人的气息此刻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认输吧!” 周洛於冷眼看着他胸前正在淌血的伤口,和他,身手确实相差不大,嘲讽道:“怎么,你怕死在我剑下吗?” “若不是看在你知悉军情后以凤秦王朝为重,朕绝不手下留情。” 周洛於轻轻笑了,笑得有些慌,他望向四周,不远处是静静待命的密密麻麻的羽林军,弓箭手整齐的排成排,箭在弦上,通通都对准他心窝,而自己的骑兵已伤亡大半。料不到,交战之际,竟有密密麻麻的的羽林军将此处缓缓包围,夺的快,失的亦快。 “怎么,你还在想着你七里坡的救兵么?”周恨生叹了口气,挑起冷笑:“苏慕飞率回的大军此刻定已拿下你的兵马。” 哈哈,他的眼中是深深的寒意:“原来你早就有所准备!莫非你给我的玉玺也是假的?” “错,玉玺是真的!朕不会拿碧薇的性命去赌,你错就错在不该利用她!” “我输了天下,你输了舒碧薇!”周洛於讽刺的笑起来,萧笙天说的没错,他输了,输得竟是如此得快,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剑,终于束手就擒。 周恨生望着笔直的官道,眸中盛怒难消。 陆轩趋前,很是体贴的说道:“皇上,微臣已命人急速去追,请皇上勿担忧!” “萧笙天既能神不知鬼不觉潜伏于官道,从周洛於手中夺过她,自是有法子带她离开凤秦王朝!先回宫!”他摇了摇头,周洛於虽已束手就擒,但京都那些叛军,定是负隅顽抗,他,还有好长的一段路才能回到皇宫。而萧笙天的账,他一定会算清的。 第159章 回天无力其七 望月山庄外厮杀声渐停,马虎几人探出头去左瞧瞧右瞧瞧,身后的舒翎羽不满的哼了一声:“怎么?都死光了没有?” 马虎缩回头,应了一句:“死的不少,只是不知道谁是谁!” 舒翎羽一把扯开他,探出头去,瞥见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正急步而来,脸上刹那绽开笑容,提着裙摆冲出去,直扑入他怀里:“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一直在等你,还有碧薇,碧薇回来了!” 大庭广众,他的脸有丝赧色,心里又有说不上来的甜蜜,干咳一声:“嗯,回来了,没事了!” “可是碧薇——”舒翎羽抬眸看着他,两眸顿时盈盈,瞥见朝他们翩翩而来的男子尴尬的扯扯嘴角,推了推南宫剑,站直身:“快去找碧薇,全福带走了碧薇,一定是周洛於!” 苏慕飞上前几步,看着两人:“此事皇上已有计较,皇后定会安然无恙的!” 说得不清不楚,舒翎羽虽然疑惑,但见南宫剑肯定的眼神,不甘愿的吞吞口水:“那个全福,一定不能放过他,他不仅带走碧薇还想带走煜熙和尔蓝!” “嗯,一定不会饶过他!煜熙和尔蓝呢,他们可好?” 门前的几人刷刷看向赵文,赵文心虚的笑笑:“公子,煜熙和尔蓝不在望月山庄,但尚安好,只是公子的望月山庄有些问题!” “只要煜熙和尔蓝安然无恙,就算烧了我的望月山庄也不碍事!” 虽然不至于烧了他的望月山庄,但他心爱的望月楼已再入不得眼了,赵文没有隐瞒,将事情简单道来:“望月楼走水,山庄外的人注意力全在大火上,我们事先让柳大夫施针,让孩子睡下,同时让杨银和紫武携着孩子悄悄跃墙而去,定无人发觉。” 原来是这样,南宫剑笑着点点头,重重的拍了下赵文的肩,害赵文险些站不稳:“把望月山庄交给你,是最明智的决定!” “公子,你又是如何与苏将军一起回京都的呢?”辛卫寒可是应天府的捕头,很快瞧出一些不同。 “太后令我携信前往北蛮关找镇守边关的祝将军率兵回京都驻防,路上巧遇苏将军,苏将军这才将皇上的部署详细道来,于是同返京都!” 苏慕飞只是笑笑,朝几人略拱手,转身离去。 “可恶的萧笙天!我非杀了他不可!”舒翎羽一把掀掉身旁的桌子,赵文几人看得是心惊胆颤,又不敢多说。 “想不到萧笙天竟敢趁机劫走碧薇,他太子府中的暗卫着实厉害!”听舒翎羽提及碧薇在江都城之事,他也着实想不透,当初他在赫哲国,已深刻的领略到萧笙天的手段,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能去惹萧笙天! 马虎闷哼一声:“咱们几个大闹他太子府,管他什么暗卫不暗卫,救了大掌柜先!” 南宫剑稍稍沉思,吐了口气:“我要进宫一趟!” “我也一起去!” 他拧起眉,知道是劝不了她的:“你要去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冲动用事,皇宫不比我的望月山庄,可不能再掀桌子了!” “南宫剑,用不着你教训我,你自己不掀桌子已是奇事了!” 舒翎羽不满的瞪了一眼暗自偷笑的马虎几人,扭头就走。 足足一天一夜,京都几乎已翻天覆地,大街小巷皆已戒严,街头巷尾都站满了身披铠甲、手执大刀、面容冷峻的士兵。策马而行,舒翎羽不觉有些心惊,昔日繁华热闹的大街,熙攘的小巷此刻是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除了街头巷尾的士兵,再也不见一人,连虚空里都处处透着紧张。 两人到得宫门前,正见士兵押解着不少妇孺,料是辰王府的人,虽有可惜,但并非是她所能控制,这即是败者的代价,不然,如今被捆缚的可就是她和望月山庄的人。舒翎羽暗叹口气,正欲往里走,瞥见一个人影,顿了顿,似曾相识,有些疑惑的近前细看,竟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塔依丹——” 惶然中的她抬起头,惊呼一声,又深深埋下头去。 舒翎羽急走上去:“塔依丹,你怎会在此?” 南宫剑拧起眉,这塔依丹他也是见过的,问起一旁的羽林军,只说是辰王府的人。 “塔依丹,你因何在辰王府,是周洛於囚禁了你吗?你可知萧梓云一直在找你?” 听及萧梓云的名字,塔依丹心涩难忍,殷切的抬起头,期盼的看着她:“萧梓云一直在找我?” 舒翎羽点点头,想细问,又作罢,忽见塔依丹如疯妇般笑了起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南宫剑拉住她朝她摇摇头:“走吧,我们先进宫!” 走出好一段路,她忍不住几番回头看着那渐渐模糊的人影,问南宫剑道:“你说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如果你想知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的话,那么你可以很快的知道,只是怕那些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苏慕飞急步进了凤秦宫,见周恨生已换了身白色锦袍,衬得疲惫不堪的脸色有些惨白。 “情况如何?” “一如你所料,周紫川接到旨意后,已前往西州关堵截寿王叛军!各路齐压京都的叛军已受羽林军控制,羽林军十大首领正在仔细盘查!” 周恨生冷哼一声:“想不打周洛於此番下了如此多功夫,几乎让他胜券在握!” “如此一来,必能一网打尽!”苏慕飞点点头,又微叹口气:“这一番动荡,赫哲国定是不会错失良机,如今的兵马定已渐压南峡关和西州关。我已火速传信各个边关,高度警戒!” 赫哲国,不提还好,一提直接挑起他的怒火,周恨生腾的站起身,直接掀掉桌案:“该死的萧笙天!该死的赫哲国!该死的周洛於!” 舒碧薇之事,他已听陆轩详细说起,万万料不到,萧笙天竟有这一手,但不可否认,撇开其他的不说,他是极赞同萧笙天的做法的,不然,若舒碧薇在周洛於手中,怕真的是难有胜算!只是,怕这争端,远远未结束! 刚想与他再说一下,只见王德领着舒翎羽两人进了凤秦宫。 “你救不救碧薇?”舒翎羽劈头就问。 周恨生轻笑不已:“你又如何知道舒碧薇愿意回来呢?” “你——” 南宫剑拉住她摇摇头,冷静道:“我们只想讨一句话,皇上救还是不救?” 周恨生揉着额头沉默不语,良久,轻吐出一句话:“随她而去吧!” 舒翎羽再不吭声,拽着南宫剑就走。 苏慕飞叹了口气:“为何不跟他们说实话?” “现在的他们未必听得进去,即便朕说了实话,他们也觉得朕在找拒绝的理由而已!” 苏慕飞摇摇头:“萧笙天确实狂妄,胆敢在你眼皮底下将人带走!” 周恨生疲惫的瘫在软榻上,苦笑,即便做了那么多还是让她离开了自己,是命还是运?萧笙天,你胆敢带走我的女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截杀寿王叛军比意料中来得要容易,不出三日,他已急速返回京都,或许更令他心急的是听到舒碧薇的消息,他几乎是心急如焚!待径直进宫,直接寻到了他所在的水榭,不由王德通报,快步趋近他跟前:“我只问你一句,你放手还是不放手?” 周恨生悠悠喝了一杯酒,抬眸睨了眼可算是风尘仆仆的他:“你想怎样?” “如你所说,我永远舍不下她,我不否认。如果你不能兑现你的承诺,我会兑现我对她的承诺。” “你给了舒碧薇你的玉佩?”周恨生手略握了握酒杯,声音平淡如常,问的更是平淡,眼神却突然沉了下来。 “是!”他没有否认,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很是不愿意去承认:“但她还给我了,她说,她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人。” 周恨生嘴角隐隐绽出笑意,说得却是愈发凉薄:“她竟然只因你的玉佩便一声不吭的离开,能拿她怎么办呢?她若不想留在我身边,朕又何必强留她在身边?” 周紫川嚅嚅唇,久久,未说一句,忽又深吸了口气:“我明白了!” 没再说什么,他直接退出水榭,沿着湖边而行,想着想着又是摇头苦笑,还能再去怀疑什么吗?不用了,就这样放手吧! “去流鸢阁喝杯酒如何?”苏慕飞爽朗的声音响起。 周紫川回过头去,不知何时苏慕飞已行至他身边,微点了点头:“也好,倒是想好好醉一醉了!” “美酒与佳人,总是能找到一份舒心。” 前去流鸢阁,一路皆寡语,苏慕飞择了最为惬意的楼台,是他素来最为喜欢的楼台,并指名要疏香作陪。 “为何你非要疏香姑娘作陪?” “瑞王爷不觉得流鸢阁的疏香姑娘与普通的女子很是不一样吗?” 周紫川笑笑,或许,他只记得流鸢阁有这么一个女子,楚楚动人,与别的女子是有些不同,但其实他记不得那女子的模样,唯一深刻他心中的,是那张素雅的脸。 疏香款款而来,盈然施礼,而后不急不缓的给两人倒了一杯酒,举手投足之间总是如此优雅。 周紫川细细的打量着她,她今日的气色甚好,那对眸子,柔柔的,盛着一点愁,不由握起酒杯,摇摇头,淡淡道:“若是她的话,她直接提壶倒酒,倒是不及疏香姑娘这般悠闲淡雅呢!” “公子见笑了,疏香奉的是酒,献的是艺。依疏香瞧来,公子口中的佳人定是极其讨人喜欢,那份真实是疏香远远比不上的!” 哈哈,苏慕飞笑笑,夸赞道:“本公子说的可是没有错,疏香姑娘绝非普通女子可比!” “公子盛赞!”疏香微颌首致谢,涩涩笑了笑,对周紫川道:“不如让疏香为公子抚琴一曲吧,为那能让公子铭记于心的女子!” 其实,即便他们未说出那个女子,她也知道,因太注重于某一个人了,他身边的人她又如何能忽视呢?忽然觉得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他,很像,很像! 周紫川淡笑着点头,由她而去,举杯与苏慕飞的对饮。 琴声婉转而起,含着一些淡淡忧伤,正如她在诉说着不知哪段情殇。几杯过后,周紫川幽幽笑了,竟觉得他的伤与他的情都被捻成琴弦,竟在心里那个角落轻柔而起。 “你要去赫哲国么?” 第160章 黎明之前其一 他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轻纱外的碧水中,默默看着:“花瓣飘落水面,你觉得落下的那刻迷人抑或是飘荡在水面时迷人?” 莫名其妙,却又觉得这是最恰当不过的回答,苏慕飞暗叹口气,轻轻抿了一口酒:“花瓣最美!” “殿下,前面有个凉亭,可要歇歇?”米格勒停马车,回头问了声。 萧笙天扫了一眼沉沉睡着的她,迟疑了一下,以他来说,歇不歇无所谓,但她不同,舟车劳顿对她来说是极难承受的,虽然是这样睡着不醒的她:“歇一歇吧!” 如雪、如冬翻身下马,抬头望了望亭匾上掉漆的字,如雪耸耸肩:“莫停留,倒是有趣!” 如冬见亭中的角落坐着一个念念有词的老妇人,微皱眉,回头看向缓缓而来的萧笙天:“公子,要不要——” 萧笙天稍稍犹豫,瞟了老妇一眼,挥挥手:“算了吧,也停留不久,歇歇就是!” 四人进了亭中坐下,老妇募地停住了念念有词,偏着头,喃喃道:“好大的杀气!” 如雪皱眉,狠瞪了她一眼,冷斥道:“少多嘴多舌,不然要了你的命!” “如雪——”萧笙天微摇摇头,示意她别跟老妇计较。 老妇疑惑的摇摇头,脏兮兮的脸露出个笑:“奇怪,真是奇怪!好大的杀气,却是贵不可言,只是殊途难料,奇怪啊奇怪!” 萧笙天微微一怔,冷冷的目光扫向她,但见她双眼迷蒙,竟是瞎子,暗闷了口气,也不多言。 那老妇却嘿嘿一笑,招招手:“这位贵公子,可否容老身为您摸骨?” “放肆!” 米格怒喝,正欲上前轰那老妇,萧笙天抬手制止他,微眯着眼打量着老妇:“你是何人?” 老妇扯大嘴巴笑笑,露出满是黄垢的牙齿:“有缘人!” 说的有些玄妙,萧笙天迟疑了下,幽幽起身,走近她身边,单膝蹲下身子,直盯着那无光亮的眸:“既是有缘人,真是不好拒绝,本公子试一试!” “手!” 老妇颤颤的伸出满是黑污的手,萧笙天皱了皱眉,犹豫的伸过手去,见那黑污的手在不断按压着他的手,如雪等人即是不悦的瞪起眉。 时而皱眉,时而扬眉,反反复复,老妇笑笑,松开了他的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萧笙天收回手,见自己的手已沾上些黑污,不觉微皱眉:“怎样?” “老身死后,能否请公子找人葬了老身。”老妇叹了口气,闭上那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还请公子为老身立一座墓碑,墓碑上只写两个字,慧明,老身希望来世上天能给老身一双慧眼!” “此话怎讲?” 老妇睁开双眼,颤巍巍的笑了:“老身注定死在公子手里!”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妇,我家公子还不屑杀你呢!”如雪冷哼了声,不满的回了句:“要立碑你自己立碑吧!” 老妇没与她计较,只看向萧笙天,那迷蒙的眼仿似刹那间有了光亮:“公子必登上座,只是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 萧笙天缓缓起身,冷冷道:“什么东西?” “公子此生注定和她有一段姻缘,但是若公子执迷不悟,她必因你而死,而公子亦将失去一切!” 他身子一滞,脸色募地一沉,眸中杀意顿现:“满口胡言!” 萧笙天冷哼一声,甩袖出了凉亭。 老妇认命的笑笑,米格三人面面相觑,直盯着老妇。 他负手立在亭外,良久,冷冽的吐出一个字:“杀!” 手起刀落,连呜咽的一声都没有,萧笙天回眸瞥了一眼倒在亭中已毫无气息的老妇,淡淡吩咐道:“找人葬了她!” 再也待不下去,萧笙天低头钻进马车,将沉睡的人儿抱在怀中,冰冷的唇轻轻印在她脸颊,好好睡,醒来就在赫哲国了!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米格,急速回江都城!” “是!”米格应了声,挥动马鞭,马车疾驰而去,扬起一路灰尘。 太后急匆匆进了凤秦宫,怒喝道:“给哀家派人找,非把他们揪回来不可!” 正在商计中的两人相视一眼,周恨生干咳一声:“母后这是要找谁?” 她气呼呼的坐上,厉声指责道:“你这几天一直忙这忙那,也不去看看孩子,望月山庄的人全跑了!” “母后,你是何意思?” 太后急了,一掌拍在椅背上:“南宫剑和舒翎羽把煜熙和尔蓝带走了,连马虎四人也不见了,说是把孩子送到清水庵,清水庵哪有一个鬼影?!” 周恨生手揉上额头,头隐隐作痛,以为有舒翎羽在,孩子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的,岂料他忽略了,舒翎羽本身就是很难折腾的。 苏慕飞被口水噎了一下,出声安慰道:“太后,他们或许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了!” “散心散心,那也不能撇下哀家啊!” 苏慕飞刮刮鼻子,依太后话中之意,她更多恼怒的是他们跑的时候没带走她而已!这个可不是他能插手的事了,他看向头疼不已的周恨生,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母后,你先回宫歇息吧!朕即刻派人去寻他们,很快带煜熙和尔蓝回来见你!” 太后冷哼一声:“要是十日内见不到他们,哀家跟你没完!” 见太后愠怒的出了凤秦宫,周恨生呼了口气:“他们这下真的远走高飞了么?” 苏慕飞一笑,不怀好意道:“我知道皇上如今想去何处!” 如他所料,周恨生搁下所有的一切,急步就出了皇宫,甫一进瑞王府,劈头就问:“周紫川呢?” “回皇上,王爷他,王爷他,他在后园!” 对于这样的回答,他仍不安心,直冲后园,直到见到周紫川正一人默默的喝着酒,方重重的松了口气:“若朕知道你也有份,朕马上拆了瑞王府!” 周紫川有些疑惑看向苏慕飞,苏慕飞干咳一声坐下,道出原委:“望月山庄的人全跑了,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跑了!” 他顿时哭笑不得,南宫剑和舒翎羽行事可真是毫无章法,心里不由暗叹了口气,若是自己能有他们那般洒脱就好了,如今他们定会前往赫哲国,只要找到她,必是远走高飞了吧! 阿丹卡欣喜的出了府厅,听得他回来,雀跃不已,轻启的红唇瞥见他怀中的女子时黯然吞下所有的欣喜。 “殿下——”她微微屈身。 萧笙天点点头,直接抱着她往梨园而去。 轻将她放在床上,他的眸中流转着一些淡淡的柔情,俯下头,深探入她的口中,狠狠吮吸了一番,方掩门而去:“如雪、如冬,看好她,本殿下进王宫一趟!” “是!”如雪目送着他离去,回头瞧了一眼掩上的门,眼神复杂。 自舒碧薇离开后,她和如冬两人奉命随她去了京都,一直护着她。只要他的命令,她从未违抗,即便是痛苦的看着他与别的女人缠绵,看着他为别的女人不顾一切,她都无怨无悔,她把她的心、她的命交给了他!而他,终是冒险将舒碧薇带回了赫哲国、带回了梨园。 “不知柔妃何时才能醒?!” “若能永远不醒那是最好!”如雪冷冷出口,感觉到如冬疑惑的目光,又出声笑了笑:“下的药确实多了一些,谁让她一直折腾着呢,很快会醒的!” 如冬微拧眉,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早些醒来就好,不然殿下会担心的!我去置置物什!” 见如冬缓步而去,如雪深吸口气,返身进了房,双手抱胸立在床前,直直的盯着她,不见得她有何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却有那么多男子倾心于她,真是匪夷所思!舒碧薇,莫非你是狐狸变的,专门到世间来惑乱男子? 他进宫了,不用说她都知道他进宫所为何事,他的心在于雄霸天下,如今愈盛,只为了本不属于他的女人! 整整一天,如雪守在床前,他回府后来过一次,很快又离开梨园,连续召见了好几位将领,但她依然守着,守着昏迷不醒的她。终见那秀眉微蹙,渐渐拧得愈来愈紧,如雪出声唤道:“柔妃,柔妃——” 沉重的双眸缓缓睁开,她嘶哑出声:“好痛!好痛!” “柔妃,怎么了?”如雪扶她起身,直盯着她:“柔妃,可是不舒服?” 头,很是沉重,她难受点点头。 “如冬,去禀报太子殿下,柔妃醒了!”如雪朝门外喊道。 听得阵脚步身离去,舒碧薇拧眉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是谁?” “柔妃,你不知道我是谁?” 舒碧薇直接摇摇头,两手揉着额头:“头好痛!” 如雪暗吸口气,很是疑惑,不敢有怠慢:“柔妃,先躺下歇歇吧,太子殿下很快就来!” 柔妃?!清眸里满是疑惑,她抬眸看着如雪,怯声道:“你为何叫我柔妃?我不是柔妃,我,我是——” 她突然愣住,左右环顾一眼,抬手重重拍了拍脑袋,她是——,她竟然想不起她是谁! 如雪心下一阵咯噔,眯眼打量着她,她那模样,完全似一个陌生人,尤其是看自己的眼神,感觉那不是舒碧薇,真的不是。 “醒了?” 未进房萧笙天欣喜的声音已传来,随即大步进了房,如雪瞥见他眸中洋溢的笑意,又看了躺着的她一眼,嘴角轻扯:“殿下,好像有些不对劲!” 萧笙天伏在床前,手柔柔抚上那略显惨白的脸,见她募然别开脸,嘴角的肌肉颤了颤,黯然收回手,低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睡了好一些天了!” 舒碧薇双手撑着缓缓坐起身,不解的看着他:“你是何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但那遽然收紧的眉头让她心莫名的抽动了一下,抬手就去抚他的眉心,在触及时又倏然缩回,好似很不该似的。 他笑着揪住她的手,挑起眉梢:“怎么了?” “我好像不认识你!”她抽回手,晃了晃头,深深的皱起眉:“我头很痛!很痛!” “赶紧找大夫!” “殿下,想是用的药量大了一些,伤了头,才会出现如此情形!”大夫替她把过脉,又检查了好一通,方禀报道,见萧笙天募然沉下脸,吞吐的再禀道:“殿下,她可能会忘记以前的事!” 如雪轻呼出声:“忘记?!” 大夫点点头:“这迷汗药可致昏迷,苏醒后当无害,但若未加控制,擅自加大剂量,反而会留下一些遗症。” 遗症?这便是遗症!当日曾打晕她,后当她苏醒,闹得甚是厉害,他无法,只有灌她喝下药,让她一直昏迷不醒,方顺利带着她离开了凤秦王朝!但如此这般,绝非他的本意:“如何才能让她记起?” “这遗症无药能医,若要她记起需得看情形,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几年,不过当下是要养好胎,她的脉象很是不稳!”见他完全迷惑,大夫脸露笑容,拱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柔妃已有三个多月身孕!” 他的拳渐渐握紧,突然就那样想笑,良久,他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开些药安养身子!” 当如雪忐忑的送大夫出了梨园,他黯然坐在床边,默默凝视着她,自将她带回太子府,那样算来,整整有三个月,但真正要下她,却不是那时啊!他苦笑不已:碧薇,是不是上天在捉弄我? 他静静躺在她身边,那起起落落的心是如此的难受,是她,本不属于他么?一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突然笑了,如当初她出现在萧梓云府中一样,带着一个极具威胁的‘对手’,现在的她竟让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唔”不满的一声呓语,随后他的手被甩开,在她准备再推开他之时,他直接将她拥进怀里:“千柔,你醒了?” “放开我,我不要你碰我!” 即便她这般情形,依然是在抗拒着他,但他并未如她所愿:“千柔,你怎么翻脸如此之快?让本殿下很是伤心呢!” “我不认识你!” 他直接翻身,将她禁锢身下,凝视着她的眸:“千柔,你要怎么气我都行,但绝对不能忘了我!你记住,你是我的柔妃,我是你的夫君!” 浓厚的气息逼得她无处可藏,但她仍是有些不解:“可是——” “没有可是!”萧笙天厉声打断她,见她瞪起眸,忽又柔柔一笑:“你不喜欢我吗?不想记得我吗?就这样将我忘了,你于心何忍?!” 怎么那话里都是哀怨,好像她真的做错事,是她的错,她垂下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记不得我是谁,不知道你是谁!” “告诉我!”他扳正她的脸,认真的对她说:“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千柔,是我的柔妃,而我,是你的夫君,你心里唯一的人!” 想了好一会,她嗯了声,抬眸看着他:“我饿了!” 萧笙天笑笑,拥她坐起身,朝外吩咐道:“如雪,准备膳食!” “是!” 他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初时她还不自在的挣扎一下,但一会,她便不动了:“我真的是千柔?” “莫非我还会骗你不成?”他抬起低垂下去的脸:“千柔可是不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觉得好像不应该这样的,我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欣喜又心酸,萧笙天直盯着她的双眸:“千柔,答应我,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怪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好么?” 直到她柔柔点头,他才催着如雪将膳食摆上,没允她拒绝,他直直喂她吃下,而后哄她睡下。 他缓步出了房,双手负背立在园中,一袭淡雅的白色织锦长袍,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带着一股惑人的迷离。为何你是以这般模样留在我身边,让我既难受又欣喜。不如就这样吧,完全忘了周恨生,真正成为千柔,而我,是你的唯一! 如雪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这样一个高贵又淡漠、冷凝而深邃的男子,让人沉迷。嘴角漫起丝苦笑,只是他为何偏偏对她动了心?殿下,你对她的情足以容忍她肚中的孩子么? 第161章 黎明之前其二 “千柔,明日我要率兵出战,你乖乖的在府中待着,等我回来!好么?”萧笙天理理她的垂落的一缕头发,轻柔的说道。 她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你为何要率兵出战?” “有些事不得不做!”早已经决定了,那就轰轰烈烈战一场,不为父王那夙愿,不为天下的膜拜,只为她,轰轰烈烈去大战一场,他不许输,不会输的! “我也要去!”声音有些执拗,头往他怀里再倚了倚。 这两天,一直陪着她,一直不断的告诉她,她就是千柔,她挚爱的只有他。而后,她似真的就这样相信了,没那么抗拒他,甚至开始亲近他,他是卑鄙,但若能这样留住她,得到她的心,他绝不吝啬其中的手段。 “你不怕?” 她低声道:“现在还不怕!” “千柔确实是讨人欢心的女子,但是我会怕,我只想你和孩子好好的,不然,我出征也一定不会安心的!”他轻拥着她,心头却掠起一丝苦涩,碧薇,可知道我很想把你带在身边,只是行军打仗,刀箭无眼,我不能让你身临险境,那老妇的话仍是令我心惊胆战,我不愿去冒险。 孩子?她有些恍惚的抚着小腹,似有什么欲汹涌而出,待她想要好好的理清那莫名的东西之时,又迷惘不已,抬眸看了眼他,对上那盛着浓情的眸子,很不自在的又垂下眸去。 “我好似真的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忘记的何必记起?莫非你不相信我?我会骗你么?” 又是很受伤的语气,她顿时怏然的垂下眸,翻身躺下,他说得似很真实,但她偏偏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累了,我要歇息了!” 萧笙天靠着她躺下,见她往一旁挪了挪身子,挑起眉,手遽然滑入她的衣襟,游移了好一会方搂住已近乎蜷缩成一团的她:“好好歇着,本殿下不欺负你便是!” 又磨了好一会,她方安然睡去,听着那淡淡的气息声,他涩然不已,她的亲近还是有距离的,但多多少少与之前的她很是不一样了,却还不能让他满足,他要的,不止这些。 一早的送行,他只允她送到梨园门口,而短短的一路,他不知多少次情难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不知多少次,贪婪的去取吮她口中的甘甜。 “等我回来!” 看着那殷切的眼神,她点了点头。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突然空落落的,忽又扬起一丝笑,就这样吧,等他而已,那些像忘记的一些重要的事,总会记得起的吧! 回头见如雪、如冬两人立在她的身后,她嫣然一笑:“我要好好睡一下,有些累了!” 睡醒可能就记起了。 如雪和如冬两人相视一眼,由她而去,只待在梨园中,两人待着又不说话,完全不像是同生共死多年的姐妹,正沉寂之间,只见阿丹卡盈盈走进梨园:“柔妃呢?” “回太子妃,她已回房歇着了!”如雪如实回禀道,心想她定是送殿下后直接到梨园的吧! “殿下临行前让我好好照顾一下柔妃!” 如雪恭敬的垂下头,是,殿下临行前一定会交待的,他交待了自己和如冬:务必保护好她,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至于是否有交待太子妃,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丹卡在石桌前坐下,幽幽问道:“听殿下说柔妃这几日身体微恙,这是如何一回事?” 如此瞧来,她定已知道个中缘由,如雪笑着回道:“回太子妃,已召大夫看过,柔妃无恙,谢太子妃关心。” “柔妃有身孕了么?”终于启唇问出,阿丹卡艰难的笑笑。 “是!大夫说需得好生休养呢!” 如需定定回道,阿丹卡也不再问,静静坐着,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可是太子殿下的骨肉?” “太子妃何出此言?不是殿下的骨肉又会是何人的骨肉?莫非太子妃是怀疑柔妃她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柔妃可是一直都在梨园!” 如雪反驳的异常迅速和激烈,阿丹卡轻声笑笑:“如雪,我只是问问而已,好好照顾柔妃吧!” 待离开梨园,她仍在想着,刚开始千柔之事她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但自他抛下一切前往凤秦王朝之时,她逐渐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顺起来,而后发觉,梨园的千柔正是凤秦王朝的皇后舒碧薇! 很悲戚的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是她追着萧梓云打探的,在他前去凤秦王朝之时,萧梓云来见她,而后,不之怎的就问出口了,一直追问着吧!当将所有的疑惑都摊在萧梓云面前,答案呼之欲出时,萧梓云道出了舒碧薇的身份。 殿下,你怎会被那样的一个女子迷惑?!她是舒碧薇,是凤秦王朝的皇后啊! 刚在府厅稍坐一会,萧梓云在通传之后进了来,一定也是在送他之后赶过来的。 “我要去梨园!” 像只是礼貌性的与她说一声而已,而后,他直直返身而去,阿丹卡深吸口气:“别去梨园了,柔妃已有身孕,不要再打扰她了吧!” 萧梓云猛然滞住,回过头去,就这样看着她,她没再说,只是幽幽起身,往府厅外而去:“忘了吧!都放了吧!” 他怔立久久,果真是没再往梨园而去,从萧笙天带她回来之时,他已经该知道,萧笙天已经陷了进去。也许,他会亲自带兵攻打凤秦王朝,是因他的野心,如今更是因为她! 夜里,阿丹卡因嘈杂声而苏醒,问了一下左右,说是有人闯进了太子府,她想都不多想,直接披衣往梨园而去。不出她所料,梨园灯火通明,如雪和如冬神情凛然的立着,与她们对峙着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而另一旁,是太子府的一些暗卫。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太子府,来人啊,将此等狂徒拿下!” 闻言,他侧眸看向阿丹卡,眼眯了眯,拱拱手:“南宫剑见过太子妃,实不相瞒,今日来是有急事见妹妹一面。只因多番求见,屡遭贵府阻扰,方夜闯太子府,还请太子妃见谅!” “妹妹?” 南宫剑点点头,冷扫了一眼如雪和如冬:“柔妃正是在下的妹妹南宫千柔!” “南宫千柔?!”阿丹卡有些懵了,她是舒碧薇是真,如今怎又会成了南宫千柔? 南宫剑不知她已知其中内情,只是叹了口气:“当日太子殿下带千柔回府,娘亲因思念千柔,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憔悴,在下无法,只得冒昧接千柔回家看看娘亲,以慰娘亲的思念之苦!” “这——” “太子妃,请恕奴婢直言,柔妃并无兄长、更无娘亲!”南宫剑夜闯太子府,更能寻得梨园所在,已让她诧异万分,但事到如今,唯有咬紧口风不放。 “莫非你们觉得我这兄长是冒充的不成?让柔妃见见便知!”南宫剑眼神一冷,闷哼道:“劳烦看看,不觉得我们兄妹俩长得很像么?” 阿丹卡瞧瞧南宫剑又瞧瞧如临大敌的如雪、如冬,有些拿捏不定:“如冬,请柔妃出来,认认便知,若不是,擒住这狂贼便是。” 如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迟疑了好一会,如冬举步往房里去,如雪冷哼一声:“若柔妃不认识你,别再出现在太子府,不然要了你的命!” 见舒碧薇出来,南宫剑喜出望外,正欲上前,如雪闪身拦住他:“柔妃身子娇贵,不由你这狂徒放肆!” “千柔,是我,我来接你回去了!” 她蹙眉看着他,摇摇头:“我好像不认识你!”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记得大哥了!”南宫剑急步上前,一把推开如雪,窜前抓住她的胳膊:“你这丫头,连大哥也不要了么?” 她手抚上额头:“我忘了,我不记得了!” 南宫剑眉心一拧,瞧见她的不对劲,转身大喝:“你们给她吃了什么?她为何会不认得人了?” 阿丹卡此时亦是有些奇怪,直盯着舒碧薇。 如雪笑笑:“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们的柔妃并非是公子的妹妹,柔妃才不知你是何人,夜深了,柔妃该歇息了,公子请回吧!” “我要带她走,我要给她找大夫,怎知她在你们太子府受了些啥委屈,竟连人都认不得。” 如雪眼一沉:“公子,请回,否则莫怪我们不客气!” “不妨试试!” 阿丹卡见三人剑拔弩张对峙着,又瞧了眼舒碧薇,缓声道:“南宫公子,今日不妨先回去,等柔妃身子好些了再来见见也不迟!” 南宫剑眼一瞪,一手牵过她:“我们走!” 如雪、如冬迅速挡在他们面前:“放开柔妃!太子殿下有令,柔妃不能离开太子府!” “你们是找死!”南宫剑眼一沉,扬了扬手中的剑,冷声道:“这太子府,我也不是头一遭来了,今日我非要带她离开,看你们能奈我何?” 她有些恍惚,她该记得他的,他是如此的亲切,她有些心惧的看了看如雪她们,又瞧了瞧那都是一袭黑衣的暗卫,拉了拉南宫剑的衣袖:“你是要动手吗?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睡睡,醒来后一定记得你是谁的,然后我再去找你,好吗?” 南宫剑心一涩,一把拥过她:“你谁都可以不记得,怎么可以忘了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好不容易才和你相认,你让我怎么办?” “不要这样,我只觉得心好难受好难受!” 南宫剑吸吸鼻子,捧着她的脸,望着泪眼涟涟的她:“乖,没事,你先好好歇歇,我马上去找柳大夫,让她给你看看好吗?柳大夫是神医,她一定能让你记起来的!” 见她点点头,南宫剑深吸口气,冷眸扫向几人:“若我知道你们对她使些什么卑鄙的手段,我拆了太子府,绝不放过你们!” 当他皱眉迈着大步而去,阿丹卡微眯着眼看着如雪两人:“这是如何一回事?” 如雪摆出一个好看的笑,扶着舒碧薇:“太子妃,柔妃身子不太好,奴婢先侍候柔妃歇息,太子妃请回!” 第162章 黎明之前其三 听得禀报,萧梓云匆匆赶到大厅,乍见厅中的几人,惊讶不已:“怎么是你们?” 舒翎羽一脸无精打采,叹了口气:“不是我们还能是谁?” 其实很不想出现在此处,但又是不得不出现在此处。 萧梓云轻吸口气,目光落在杨银和紫武抱着的孩子身上,浅浅笑开,快步趋前:“这可是煜熙和尔蓝?” 莹玉般的脸蛋儿,如秋水般的眸,两个小人儿,竟一模一样,他伸过手去,想去抱一抱,却见两张小嘴突然扁了一扁,竟然别过头去,不由一笑,硬是没敢再去抱过一个:“感情你们还不屑我抱呢!” 他看向舒翎羽和南宫剑,微摇摇头:“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到赫哲国,而且竟还拐带凤秦王朝的皇子和公主,这罪可真不小啊!” “我要带碧薇走!” 南宫剑没跟他多扯,直接道出目的,舒翎羽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方对萧梓云说出南宫剑昨日夜闯太子府之事! 听完,萧梓云许久没再说一句,瞧了眼杨银、紫武等人,示意南宫剑和舒翎羽随他而去,直寻了个地儿,只三人:“你们回凤秦王朝吧,带着孩子回去,至于碧薇,就让她留在赫哲国、留在太子府!” “你是何意思?” “我不知她因何会忘了过去,会不认得你们,但我只知一个事实,一个你们不会想知道的事实!”他的手,缓缓握成拳:“碧薇已有身孕!” 两人呆滞了好一会,相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良久,舒翎羽轻声问道:“是谁的孩子?” 萧梓云涩涩的笑了:“他冒着危险去凤秦王朝带她回来,可见他有多在乎。而且以他的为人,若真不是他的孩子,他能容得下么?”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带碧薇走,怎知她在太子府受了什么委屈,而且我绝不会放过萧笙天的!” “何不让她自己选择呢?” “萧笙天一定给碧薇下了药,不然她怎会连我都不认得呢?这般情形,你让她如何能自己选择?” 是他的手段也好,但事已至此,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萧梓云轻吐口气:“这以前我不敢说,但若现在的碧薇已经忘记了过去,甚至忘记了你们,现在的她心在太子府,这又如何呢?” 舒翎羽垮下脸,是,这并不无可能,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当他们一行,告辞出了萧梓云王府,舒翎羽摇头苦笑:“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南宫剑并不应声,对于他来说,没有错与对之分,他只知道,除非碧薇亲口对他说,她要留在萧笙天身边,否则他绝不会罢休的。 “南宫公子!” 冷不防一个人影趋近,南宫剑暗惊了下,看清来人,脸色更是变了一变,疑惑的看向舒翎羽,舒翎羽已是狂咽口水,尴尬问道:“怎么是你?” 这些个人,如此浩浩荡荡的一行,是直接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是何人么?一旦有心之人想要对孩子不利,那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几乎想要好好嘲笑一番,但显然,他绝对是很明智的人:“南宫公子,请诸位随我而来!” 像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南宫剑召来几人随他而去,进的是一间客栈,空落落的一间客栈,连伙计也不见一个,是早已安排好的吧! “陆轩,你怎么会在这?!” 陆轩深呼口气,开口便道:“皇上有令,请南宫公子护送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宫!” “我们要找碧薇,才不送煜熙和尔蓝回宫呢!”舒翎羽气短,却仍先发制人。 “皇后一事,皇上已有安排,请诸位莫再为难皇上!” 若不是昨夜被南宫剑搅了一局,他早已救了舒碧薇,也不至于在此,这回太子府定然防卫更加森严,只怕再进太子府已是奢望,陆轩也毫不客气,噼里啪啦数落起几人来,直把几人说得哑口无言、满怀愧疚。 许久,舒翎羽暗白了他一眼,闷声问道:“那现在又如何?” “送小皇子和小公主回京都!我先送你们离开赫哲国,而后派羽林军送你们回京都,仅凭你们这几人,皇上极是不放心呢!” 经昨夜一事,太子府的防卫再加了一层,梨园更是直接进驻了暗卫,她不问,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坐着,她真的是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她什么人都不认得,他想去相信他,但又是不断的在怀疑他。 如雪端着碗药近前,呈到她跟前,她已蹙起眉头,微撇过脸:“好难闻!” “是大夫开的安补药,柔妃喝了吧,要好好养身子呢!” 呛人的药味让她一阵恶心,但见如雪柔和的笑靥,舒碧薇咬紧牙关,咕噜咕噜将苦涩的药满满的灌了下去。 如雪温柔的帮她擦了擦嘴:“柔妃,喝完药歇息吧!” 她本欲说不困,但眼皮却开始往下坠,她淡淡一笑,任如雪扶着她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如雪的目光落在那扁平的腹部上,手微握拳,殿下,你若不忍心,我替你做便是,我不愿见你以后整天对着一个不属于你的孩子痛苦,既然你要她,就完全的拥有她,我会抹掉她所有的过往。 见她阖上双眸,如雪轻步出了房,悄悄锁上房门,嘴角呈现出冷冷的笑意:我不能让你生下孩子折磨殿下,决不能! “如雪,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么?” 如冬嗫嚅的问道,她知道如雪的心思,只是若这样,会不会—— 如雪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是前所未有的的坚定:“殿下不愿背负的罪,我替他背负就是!” 如冬动了动唇,身上起了一些寒意:“若是殿下知道?” “殿下不会知道,除非你说出去!” 直盯着她的深沉眼眸,不忍直视,如冬噤口不言,久久方幽幽吐出一句:“希望你不会后悔!” 微寐片刻,下腹传来的阵痛让她一阵心惊,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如雪,如雪,如冬——” 不见有人应,她手抚着腹部颤抖着下了床,缓慢挪到门口,伸手拉了拉门,却拉不动,心突然慌了起来:“如冬,开门!开门!” 再唤两声,喉咙突然如堵塞般发不出声,那痛却似愈来愈凶猛,额际密密的冷汗开始往下掉。 再一次用手拉了拉门,沉重万分,她无措的想要躺回床上去,转身的刹那,腹部的痛楚陡然加剧,她只觉一股灼热冲出体内,她的脸上划开凄冷的笑,眼泪汹涌而出之际,她重重的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就那样躺着,冷冷的,无能为力的,由着那绝望一滴一滴的耗尽她所有的心神,直到再也睁不开那泪眸。 “大夫,她怎么样?”如雪急急问道,愣是已知后果,当见她不省人事,鲜血染红了白裙时,她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杀人她未曾怕过、惧过,如今却有着深深的自责。她就那样,在房外,一直等着,狠心的等着,等着那个‘威胁的敌人’那样死去,直至完全被扼杀。 “暂时没事,她本身脉象不稳,身子甚是虚弱,如今又遭此劫难,得需不少日子调养!” 如冬的手不觉微颤,她无法想象殿下回来时见到此番情形的模样,那样的一幕,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忘记,她就是帮凶,是她,见死不救! 闻讯而来的阿丹卡急急进了房:“她怎样了?” 如冬沉默不语,瞥了眼伫立床前的如雪,不用说,她现在已知后果,即便殿下不去追求那流失的孩子,但亦绝不会不去追究这深切的伤害! 阿丹卡缓缓走到床前,床上惨白的脸如利刃般割伤她的心,扫了一眼如雪:“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如雪深吸口气:“柔妃的孩子没了!” 说得是若无其事般,阿丹卡直直倒吸口冷气,手扶着椅子坐下,良久说不出一句话,不知是欣喜或是担忧,心缠绕着丝丝结,凌乱无比。 终于她站定起身,扫了一眼床上的舒碧薇:“好好照顾柔妃,若再有闪失,殿下不会轻饶你们!”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尘根未断,可知会害了你自己! 跟我出宫!我会全心全意待你! 朕偏不如你愿,你只能是朕的女人只要有你舒碧薇,朕不会去碰别的女人天下只有你一人拥有它若朕不能得到,任何人都休想得到!你,只能完完全全属于朕! 你若敢这样睡去,朕不止要血洗望月山庄,还要让全天下的人为你陪葬,包括朕! 我不会让你离开!绝不会!我把你困在府中从没有想过要利用你。 昏昏沉沉之间,那些话,深情的在耳边响起,眼泪,从没有停过,稍清醒的一刻,她的手探向腹部,涩涩的笑了…… 真真切切似做了一场梦啊,不知躺了多久,身体的疼痛消散后,心漫上彻骨的痛,她连眼泪都懒得再拭去,任由那丝丝痛楚刺穿她的心。她不禁的想,也许深切痛过再也不会痛了!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的,若不能痊愈就在痛苦中腐烂吧! 第163章 黎明之前其四 “他在哪,我要去找他!” 淡淡的声音响起,如雪怔了一下,十天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柔妃,太子殿下正领兵攻打南峡关呢!你小心养着身子就好!” “我要见他!”舒碧薇不徐不疾重复了一句。 如雪略略踌躇:“好,奴婢带你去见太子殿下!” 如已得知如雪必定会同意一般,她轻轻应了一声,又轻声问道:“这江都城可有寺院?” “在江都城的城郊有间香火旺盛的寺院,叫本愿寺,柔妃可是想要去烧香?” “嗯。” 如雪轻轻点头,要她做到这个,还真是很简单:“奴婢即刻为柔妃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去本愿寺!” 她再不说话,侧过身子躺着。 看着那冷冷的背影,如雪狠狠咬了咬下嘴唇,自她醒后,感觉就有好一些不同了,不知哪一些不同,曾试探过几次,总不得应声。或许她想起了一些什么! 本愿寺位于城郊的山岚,规模宏大、气势雄伟,未进寺院,已闻得浓重的香火味,她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一直在清水庵,仿似那终日萦绕着的香火味总是能给她一种安宁的感觉。 到得本愿寺,没有料想中的香客盈门,反倒是显得冷清,四处皆不见烧香拜佛之人,虽有些奇怪,但她也没多在意,反而更合她的意。她示意如雪两人侯在殿外,迈步进了大殿,殿中供奉着十米之高的菩萨,手持宝剑、神态安然的打坐。她缓缓跪下,双手合十:“大慈大悲的菩萨,我代天下苍生祈求菩萨保佑天下苍生不受天灾、疾病、贫困和战乱之苦,祈求菩萨保佑天下国泰民安,希望凤秦王朝和赫哲国修好,终结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祥和。” 见香案前摆放着签筒,她略略犹豫,拿起签筒,摇晃着,口中默念,待一支竹签随之滑落在地,她拾起竹签,又有了犹豫。 “施主,可是要解签?”一位小和尚走近,很是体贴的问道。 舒碧薇将签递给小和尚,募地又摇摇头,嫣然一笑:“罢了,去路全由自己做主,求菩萨只为心安,倒不如求自己。” 小和尚手持着竹签愣住了,直到一袭白纱飘出大殿,他仍没回过神来。 殿后,几个衣着华贵的人缓缓出到殿中,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殿外缥缈的香烟,命人拿过小和尚手中的竹签去解签。 老和尚看完签文,轻轻叹了口气:“凤殒凡尘,命悬一线!” 他不做声色的出了大殿,伫立在寺院外的老柏树下,香火味拂过鼻际,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天下苍生?!孤王与你相比,倒真是自形惭愧呢! “天儿,这就是你看上的女子么?确实不枉你为她求孤王!” 良久,侍卫近前:“陛下,是否回宫?” 他点点头,也罢,一切看天意,此番若拿不下凤秦王朝,他也就此作罢了。 “殿下——”米格来不及通传,直接冲进营帐,脸上喜怒难辨。 萧笙天正坐着思忖着作战策略,这一打扰让他颇为不悦。 米格自是知道他的脾气,却还是道出了来意:“殿下,柔妃来了!” 一丝亮光从他眸中闪过,萧笙天急急起身:“她怎么来了?现在在哪?” 米格未回答,他已瞥见一袭白衣,只一会,她已落在他怀里,淡淡的清香飘绕在他鼻尖,他突然有种满足的感觉,撩开的轻纱,眸底笑意的看着她:“怎么到军营来了?” 接触到烈烈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眸去,极低的应了声。 “先进去歇歇,你现在有身孕不能太劳累。”萧笙天一把抱起她,进了营帐。 她的眼神黯了一下,只是静静的靠着他的胸膛不说话。 察觉她的异常,萧笙天微皱眉:“千柔,怎么了?” “还是喜欢你叫我碧薇!” 似她只是不经意提起,萧笙天怔了一下,随即脸露笑容:“碧薇,你没事了?我真不知道——” “别说,什么都别说,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好么?”她窝在他怀里静静的闭上眼睛,怎么竟也觉得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呢!她要恨他的,恨他将她从凤秦王朝劫走,恨他灌她喝下那莫名其妙的药,恨他害她就那样失去孩子,恨他所有的一切。 萧笙天抱着她静静的坐下,心有些殇然,直到她沉沉睡去,才将她放在榻上,替她盖好轻被。轻步出了营帐,他瞟了一眼如雪:“怎么回事?” “孩子没了!” 他的手渐渐握紧,却再也没吭一声,俊气的脸结了一层寒冰,只回头瞧了眼营帐,迈步离去。 如雪紧攥着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启唇告诉他真相,却没有勇气。 睁开眼眸望着陌生的营帐,她不觉有些心慌,隐隐听得士兵走路铠甲摩擦的声音,让她觉得心在颤抖。起身出了营帐,刺目的阳光直射她双眸,她不觉伸手挡住阳光,直至适应后方放下手。 “柔妃——”如雪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呢?” “殿下与各位将军商讨攻打南峡关的对策呢!” “何处能看到南峡关?带我去看看如何?” 许是心中有着满满的愧疚吧,如雪再也没拒绝过她,直接领她到箭楼远眺南峡关。 她翩然立于五、六丈高的箭楼,轻纱随风飘飘,显得冷清而缥缈。营中的将士瞥见箭楼上的倩影,无一不暗叹了一下,竟似遗世独立的女子,莫不担心下一刻她要羽化成仙而去。 南峡关驻立在阳光中,城头插上了军旗,大大的苏字让她有些涩,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晃伤她的眸。 一袭玄衣默默上了箭楼,双手负背站在她身边,沉默无语。 良久,她轻吐出一句:“若我求你,你会撤兵么?” 苏慕飞急冲进屋:“快出去看看!” 他微皱眉,冷哼一声:“看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苏慕飞一把拽着他往城楼上而去,登上城楼,苏慕飞指向远处的一抹白:“是她么?” 远远的一抹白,很真实却又很飘渺,周恨生怔了一下,舒碧薇,是你吗? 苏慕飞急急问道:“是她吗?你感觉不到吗?” “或许吧!” 苏慕飞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剑眉一收:“她出现在军营是何用意?莫非萧笙天他——” 他不语,返身下了城楼。 望着那抹刺眼的白,苏慕飞心下暗忖:萧笙天,她是你的一个手段么?萧笙天的大军确实厉害,如今两军实力相当,依靠的是耐心和毅力,但此情此景,苏慕飞叹了口气,返身追上他:“如今该作何打算?” 周恨生有了犹豫,如今他还能如此从容的下令全力反击吗? “若萧笙天知道此刻是你坐镇指挥,不知他是何想法。” “他会开始后悔的!我会让他死在我的手里!”他眼眸深得冰冷,冷哼一声:“三日后,全力反击,我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一旦破了萧笙天大军,速逼赫哲国都城!” “若是萧笙天拿舒碧薇威胁你呢?”苏慕飞叹了口气,他终究是问出口了。 他沉默了一下,手握拳:“他敢?!” “她一直就是你的弱点,不是么?你始终无法弃她不顾。我真的希望,一切如你所愿!” 暮色很快笼罩下来,营帐里已有行厨奉上膳食,她却不想动一动:“如雪,太子殿下呢?” 如雪有些无言,一旦殿下不在她身边,她时不时便会问起他的去向,不是关心,而是密切留意着他的动向,不为她也不为他,只为另一个男人,这点不用想都很清楚的知道。 见她不应,舒碧薇微蹙眉:“如雪,去请太子殿下!” 如需杵了一会,方不情愿的掀帘出了营帐。 舒碧薇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始终不见如雪再进来,深吸口气,扶着案几正欲起身,耳边遽然响起幽幽的声音:“你不想回京都?” 她愕然的看向出声之人,是端来膳食的行厨,粗衣布裳的妇人,低垂着头,不由疑惑:“你是——” 那人缓缓抬起头,扯了一下嘴角,就那样看着她,定声再问道:“你不想回到他身边么?” 待看清她的面容,舒碧薇几乎要惊叫出声,竟然是柳雨丝,她一手掩住口,抑住惊诧,方低声问道:“怎么会是你?” “你是想问我为何在萧笙天的军营?”柳雨丝示意她坐下,悄悄掀帘往外瞧了瞧,方又折身近前,直直问道:“你又为何到军营里来?” 舒碧薇黯然垂下眸,她不得不啊!顿了一下,她轻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一旦他们发现,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现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厨娘而已!倒是你,你觉得萧笙天会放过你吗?” 舒碧薇打量着她,想是经过好一番乔装,乍一看,还真是寻常的妇道人家,怪不得没有认出她。不由又摇摇头,不,萧笙天不会放过她的,现在的她只是在挣扎而已,最后的挣扎! “你若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她的眸突地绽出亮彩:“你怎么帮我?我要回去!” “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或许在这个时候能助你一臂之力!” 柳雨丝早已离去,舒碧薇坐在塌旁,心中有些忐忑,甚至觉得有些不宁,耳边那些规律的脚步声,让她直觉一阵飒飒,这样的一个夜,若是在平时,该是何等的惬意,偏偏这夜,那愁绪越来越长、越来越倦。 好一会,萧笙天方回到营帐:“可用过膳了,为何不歇下?” 舒碧薇抬眸看了看他,只是浅浅笑笑。 萧笙天趋近榻前,握住她的手:“明日我让如雪送你回江都城!” “殿下可是与塔明塔大将军在商讨攻打南峡关事宜?” “碧薇!”他深吸口气,更紧的握住她的手:“碧薇,听话,回江都城!” 她真正想回的,并不是江都城哪!舒碧薇微摇摇头:“殿下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何会出现在殿下狩猎必经之路?” 奇怪她突然说起此事,萧笙天扬眉一笑:“若有机会,本殿下会好好谢谢辰王爷,若不是他,或许真的不能遇上你呢!” 她长呼口气,冷冷抽回自己的手,默默的看着那案几上摇曳的灯火,笑得意味深长:“那定是呢!不过殿下或许还该好好谢谢塔明塔大将军,这其中,塔将军的功劳可不小呢!” 萧笙天微眯起眼,定定看着她:“你这话是何意思?” “殿下,已经不早了,该歇歇了!” 舒碧薇直接起身,柔柔的解着衣裳,待躺下,依然见萧笙天凛着脸站着,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转过身去,外面似沉寂下来,但她可以意料到的,今夜,将不平静。尤其是听得萧笙天离去的脚步,她幽幽阖上眼眸,疲累睡去。 翌日一早,她刚睁开眼眸便见如雪寒着脸立在榻前,扯扯嘴角:“如雪,殿下呢?” “你是有多恨殿下?” 厉声而来的质问,舒碧薇坐起身,直直对上她的眸,一字一顿道:“我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还有你!” “你真的这样恨我吗?” 如雪的怒骂未出口,极是忧伤的声音响起,他掀帘而进,只看了下如雪,如雪愤愤的扭头而去。 “告诉我,你有多恨我?”他坐在榻前,彻夜对塔明的审问让他的脸失去神采,但这还是其次,令他深深痛着的是她的绝情话语,完全让他的眸暗沉下去。 “我恨不得杀了你!” 在她嘶声喊出之时,眼泪就那样涌出眼睛,连她自己都怔了一下,她狠狠的拭了把泪,掀开锦被,就想起身离去。 “舒碧薇——” 萧笙天硬是拽住她,手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恨我那又为何哭?” 那双眼,布满血丝,有着浓浓的不甘,看着她的泪眸时又渐渐酿起柔情,那铁石心肠真的抵不过她的眼神,他再一次逼问道:“你真有那么恨我吗?” “是,我恨你!” 萧笙天没由她而去,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如果恨我能让你觉得好受一点,我真的不怕,不怕你恨我!” 他也是真的不明白,怎么就这样遇上了她,怎么就那样沉陷下去,不该的,真的不该啊!是命中注定还是天意弄人?若她只是舒碧薇,还是舒碧薇,而他,与她没有任何一点关系,这会不会好一些呢? 听得她低低的抽泣声,他涩然的闭上眼,昨夜,她是真的怀着目的告诉他塔明一事的,他没料到塔明会有异心,更对她的故意茫然。 如今正是厉害关头,塔明又是主将,她动摇的不止是军心,还有他的痴心啊! 接下来的两日,如雪紧紧将她看守在营帐里,而大军很是沉稳,并未如她猜测的那样人心惶惶,萧笙天更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除不让她离开营帐外,对她一如往常,仿似那不过是一场意外。 期间,柳雨丝偷得空隙告诉她,萧笙天以塔明将军身犯旧疾为由,已将塔明遣送回江都城。她的精打细算,完全如石落深潭,除了漾了一漾,再没起任何波澜。 昏黄的灯光柔柔铺洒着营帐,这是他的营帐,而当她到来,仿似成了她的营帐,几乎完全霸占,当然,除了那床榻。如今,他正闲然的坐于榻上,几个闪神之间,他已喝了三五杯酒。 他不说话之时,她更是沉默,就那样默默看着那杯中的酒,满了又空了,空了又满了。 “舒碧薇!”终是他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唤了唤她:“你若想喝一杯酒,只管跟本殿下讨要就是,何必这样死死盯着本殿下的酒杯呢?” 闻言,舒碧薇暗翻了一个白眼,微别过脸去:“我累了!太子殿下若酒兴未尽,不妨去找你的如雪,她会好好陪着太子殿下的,更不会死死盯着太子殿下的酒杯!” 萧笙天勾了勾唇,侧眸看着她,满眼皆是戏谑:“舒碧薇,你这是在邀请本殿下歇息呢?抑或是嫉妒如雪?” “太子殿下且稍候,我这就去让如雪进来侍候殿下歇息!”舒碧薇腾地站起身,直直往外走。 他抬手揉揉眉心,快步窜前从背后抱住她:“你又这样对我么?你真的好狠的心!” 舒碧薇冷绷着脸,伸手推了推他,反被他拦腰抱住,直接倒在榻上,而后是极具威胁的话:“你乖乖的便好,不然本殿下断然不能保证会怎样对你,那可会是你身体承受不了的!” 她也没再动,也没再闹,不一会儿,已睡了过去,在他的怀里。 萧笙天暗叹口气,怔怔凝视着她的脸,许久,才借着酒意阖上双眸,他,其实,也累了。 第164章 黎明之前其五 “咚”,鼓声威严动如雷鸣,沉沉响彻四方,随着战鼓隆隆,一道低沉的号角声仿佛自天边响起。 萧笙天眼睛一亮,尚未出声,米格已快步进了营帐,快速为他穿戴盔甲。迈步出营帐之时,他回头看了看侧身朝里而卧的她,轻叹了口气,又折步回榻前,弯腰理了理她散落的长发:“好好歇息,我很快回来!” 脚步声终于远去,她幽幽睁开眼睛,一滴泪滑落眼角。 萧笙天凛然端坐马背,于大军正前方,满目兴味的望着恍若潮水般的骑兵,飘扬的大旗猎猎于长风之中。不由心下叹服,历来他练兵素严,但如此肃整的军容、严穆的军威,恐怕他的大军都要略差一筹。自他领兵而来,虽已交战多次,但双方都讨不到便宜,这苏慕飞确实不可小觑,而他,需得狠下手腕了,待摸着了那些战术,他必伺机而起。 募地,大旗缓缓沉下,正疑惑之际,只见碧空之下金色龙腾大旗高举而起,萧笙天喉咙滚动了一下,眉梢微微上扬,原来如此! 随着震天动地的擂鼓声,一骑枣红色战马裂阵而出,马背上的他一袭月白锦袍,光洁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深邃的眼眸射出的目光却如毒蛇一般令人觉得阴冷和恐惧,那样的凌冽孤俊、那样的傲然! 浑然天成的睥睨天下之势,萧笙天嘴角微扬,确实,如他所想,这天下,周恨生才是真正够格成为他的对手,他朗声喊道:“原来是皇上亲征,难怪本殿下攻不下南峡关!” “用舒碧薇交换你们赫哲国,否则朕踏平赫哲国!” 狂妄至极,隐约可听见一些躁动,萧笙天淡笑如常,驱马往他靠近了一些:“我堂堂赫哲国竟沦落到要用一个女人交换么?” 萧笙天的若无其事让周恨生有些动怒,他厉喝道:“朕只说一次,否则休怪朕无情!” “早已领教过皇上的无情了,何妨再领教一次?” 周恨生冷哼:“总比你的不择手段要强!” 萧笙天微摇摇头,笑笑:“本殿下只问皇上一句话,即便舒碧薇已成为本殿下的女人,怀有本殿下的骨肉皇上仍也要她么?” 他的脸顿时乌黑:“萧笙天,你激怒我没有好处!” “皇上何不干干脆脆的放手呢?痛得太伤人!”萧笙天叹了口气,悠然往前倾倾身子:“不妨皇*煜熙和尔蓝拱手相让,本殿下会替皇上好好照顾他们的,免得本殿下的爱妃思念过度,劳心动神!” 眸光遽然寒彻,周恨生手紧握拳,缓缓扬起手,这些,皆是他训练的羽林军,绝不会有一丝畏缩。 喊杀声阵阵,那刀剑声声如响在耳际,让人冷冷的打颤,远远的,她闻着那些血腥味,竟浓厚得让她想作呕。 “如雪,送我到阵前吧!” 如雪拦住往外走的她:“殿下有令,柔妃不得离开营帐!” 舒碧薇幽幽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会是个贤明的国君,但我并不是他的贤内助。我虽然恨他,但我不想成为他的罪人,他若真心想称霸天下,我也不该成为他的累赘!” 如雪沉默不语,这个她懂,只是,殿下的心,她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去伤害呢? “如雪?!” 一个身影募地靠近,如雪晃了下眼,剑尖已直刺她后背,她迅速转身,滴着血的剑已架在她的脖子上,出声冷喝:“你是何人?”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柳雨丝挑起眉笑了笑,不慌不忙的取过绳子绑住如雪,拍了拍她愤然的脸:“咬紧牙关忍住,等你的太子殿下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别死!” “她会不会——” “我们走!”柳雨丝拉过她的手,冷扫了如雪一眼:“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出了营帐,只见守着营帐的士兵皆不见个人影,她有些心悸的看了眼柳雨丝:“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 “舒碧薇,我若不结果他们,他们便会要了我的命,你想看到哪种结果?快点,一旦被发现,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柳雨丝几乎是拽着她到得一辆板车前,直接将她塞进乱七八糟的的菜堆中:“他会送你到该到的地方!” “那你呢?!”她掰开菜堆,看向柳雨丝:“你不跟我一起走?” 柳雨丝笑笑,摇了摇头,稍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能回到京都,找一间种有桂花树的小宅,那里或许会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舒碧薇正疑惑,柳雨丝已出声:“走吧!珍重!” 板车缓缓而去,她深吸口气,当初她助周恨生离开皇宫,在九里坡往回走,没想到竟无意间遇上黑衣人,未待她弄清黑衣人的身份,血战已开始,而最后,输的是周洛於。于是她还活着,但当她知道萧笙天劫持着舒碧薇离去,她没有坐视不管,兜兜转转中竟混进了萧笙天的行厨之中,没想到竟真遇上了舒碧薇。一切,仿若真是上天已注定。 她静静的坐着,无力感渐渐蔓延,板车一出萧笙天控制的区域,直接掉头往南峡关而去,出乎意料的胜利,不多时,她已安然的坐于苏慕飞的指挥府厅里,不,不是苏慕飞,应该是他,原来是他一直在坐阵指挥着! 周恨生气冲冲的踹开门,身上似还披着上阵的血腥,直逼近她的面前:“把药喝了!把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打掉!” 舒碧薇惊愕,眼眶刹那湿润,二话不说接过王德呈上的药碗,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冷冷扬眸看着他:“皇上可满意了?” 周恨生冷哼一声,甩袖出了房,王德叹了口气,温声劝道:“娘娘,皇上也是万不得已,请娘娘勿怨皇上,小的即刻让人来侍候娘娘!” “不必了!我一个人静静就好!”她深吸了口气,她与他的再次相见竟是如此残忍,她该想到的,该想到的啊。 王德颌首退了出去,快步跟上他的脚步:“皇上,娘娘说她一个人静静就好!” “你真的忍心这样对她么?”苏慕飞迎面而来,见他一脸铁青,暗摇摇头,听得她回来,断然撤下阵场,只是见面却又是这般的折磨。为何他们两人总是这样伤害,这样痛苦? 周恨生眼眸寒意更甚:“王德,去瞧瞧她怎么样了!” “小的这就去!” 苏慕飞重重吐了口气:“萧笙天你又该如何对付?” “依你之见呢?” “萧笙天若撤兵,不妨息兵!”毕竟两国之争,伤的是黎民百姓,而,凤秦王朝又刚遭叛乱,不宜久战,何况又是他亲领羽林军而来,京都空乏,太冒险了,只要如今京都谁再有异心,他的皇位必将不保。 周恨生闷哼一声,冷冷转过身,再不说一句,待王德抹着冷汗近前禀报说她已睡下,闷声道:“什么睡下?不是喝药了吗?怎么还能睡下?” 他返身迈着急步进了房,一把拎起床上的她:“舒碧薇,你给朕起来!” 她不满的皱眉,喃喃道:“放开我,我好累!” “皇上,小的去找个大夫来看看?”王德小心翼翼试探,见他默许,快步出房而去。 周恨生微闭了下眼,一手抚上她惨白的脸,将她拥住怀里,心揪着痛:碧薇,别怪我! “哎呀,糊涂,糊涂啊!”老大夫把过脉,捏了一把汗,摇摇头:“这是将她往死路上逼么?” “你这是何意思?” 老大夫摇头叹气:“如今她这身子骨,只能给她开些养身子的药,好好调养一下,若不然,性命堪忧啊!切记,不可让她劳动心神!” 周恨生冷冷扫了她一眼:该死的女人! “王德,给朕好好看着她,她醒了速来禀报!” 王德弯身:“是!” 周恨生猛灌了一杯酒,眼底有着懊恼,苏慕飞见他如此表情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往他杯中倒满酒。 萧笙天凛然站在箭楼上,远望着南峡关的城墙,飘起的衣袂,落寞、寂寥。 如雪轻轻站在他身后,静默不语。 “如雪,你跟了我多少年?” “回殿下,如雪跟随殿下足有十年!”如雪噗通一声跪下,后背的伤口仿似又裂开:“殿下,请恕如雪之罪!” 萧笙天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是你!” “殿下,如雪是不想见殿下如此痛苦,所以……”她苦笑,她该知道的,他当时未问清缘由,只是因为他要彻查此事,而舒碧薇一出事的消息传来,他便追究起来。 萧笙天苦笑:“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一直以来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如今又欠她一个孩子,我如何才能补偿她呢?” “殿下,是如雪错了,请殿下责罚,如雪绝无怨言!孩子的事如雪自会承担此责!” “你又何必如此呢?” 如雪再无一丝犹豫,朝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直出辕门,径抵南峡关,不一会,剑,又是冷冷抵在她后背上,她眸光阴冷:“闪开!” 陆轩冷哼:“南峡关岂容你来去自如?!” “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好狂妄的口气,倒是想领教一下。”话虽如此,陆轩却未动手,只是恭敬的等候他的近前。 “可是萧笙天派你来的?”周恨生冷冷看着她,沉声道:“朕想知道,舒碧薇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谁打掉的?” 如雪哂笑:“原以为她在凤秦王朝真的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如今看来竟比不上太子殿下对她的情,太子殿下为了她可以无条件接受孩子,你比起太子殿下差远了!” “你以为你如今还能离开么?陆轩,拿下她!” 闻讯而来的舒碧薇,跌跌撞撞近前,哀怜的看向他:“求你,让她走!” “舒碧薇,你凭什么求朕?!你有何资格求朕?” “我求你——” 如雪的嘴角扯了扯,眼眶突然有些热,她深吸口气:“柔妃,我愿以一命偿一命,但我不后悔对你下手,我不想看见殿下痛苦!如果周恨生不能给你幸福,请回到殿下身边吧!殿下对你的心绝不会变的!” “杀!” 银光一闪,在如雪沉沉倒下的那一刻,她涩涩笑了:“生死由命!” 话音落,人轰然倒下。 第165章 情不留人其一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你该庆幸的是你未曾对煜熙和尔蓝动念头,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她冷冷别开了脸,如今尘埃落定之时,也是她该好好清理一下身边的人的时候了,是她们太天真了,到最后背叛的总是身边的人。当碧薇说起当初离宫之事,提及的便是绿袖,今日细细盘问之下,果然是绿袖奉周洛於之命行事,这,她断然再容不得! 绿袖死死绞着衣裳,咬了咬嘴唇,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连磕几个头,仓皇夺门而出。 “二掌柜!”马虎快步进了厅,粗声道:“大掌柜,你就这样放过她?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不如一刀了结了她的性命!” 舒翎羽长长吐了一口气,摇摇头:“其实不能怪她,皇宫本就是浑浊之地,为生存、为利禄,每一个人都只会为自己着想,只不过,唯一能鉴别的是良心而已!” 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事发生了,或许是,身在皇宫,连心都不由己。 “那本公子是否是很幸运的一个呢?本公子所认识的两个绝世佳人都是未曾陷入到那浑浊的皇宫之中呢!” 见南宫剑悠闲而进,她瞪了他一眼,并不应他,只是看向马虎:“马虎,雷汉和赵鹰怎么样了?” 话说这雷汉和赵鹰当初力护碧薇,如今又这般折腾下来,只怕身子板远不如以前了,她正愁这事呢! 嘿嘿,马虎笑了笑,一手挠挠头说道:“大掌柜且放心吧!雷汉和赵鹰商量好了,往后他们再不拿刀枪了,只管在楼外楼跑跑腿,还特地要我跟掌柜的说一声呢!” “这样也好!”舒翎羽笑着点点头,吩咐马虎:“那日后煜熙和尔蓝就交给你和王豹了,万万不可大意!” “不是还有杨银、辛卫寒么?你担心个什么劲哪!”南宫剑数落了她一句,转身就走:“还是去找煜熙和尔蓝去,免得某些人连本公子都算计进去!” 刚出了厅,本还笑嘻嘻的脸在看见迎面而来的人时刹那结了层冰,他沉下脸:“本公子的望月山庄可不是由你随意来去的!” “朕只是来接朕的皇子和公主回宫而已,区区一个望月山庄,朕还不稀罕!” “煜熙和尔蓝必须留在望月山庄,哪也不去!” 周恨生冷哼一声,微眯起眸:“是你的孩子还是朕的孩子?稍后朕会令人奉上酬劳,以作为望月山庄保护皇子和公主的打赏!” “望月山庄才不稀罕那些打赏,我们保护煜熙和尔蓝是为了碧薇不是为了你!” “不管你们是为谁,也不管你们稀罕不稀罕,朕没有兴趣知道,朕只知道煜熙和尔蓝会稀罕我这个父皇的!”周恨生无视南宫剑阴沉的脸,直接命陆轩找人。 “周恨生,你别逼人太甚!” 南宫剑咬牙切齿,正欲上前,快步出来的舒翎羽忙拉住他,朝他微摇摇头,南宫剑可不吃这套,直接就吼道:“我绝不会让煜熙和尔蓝跟你走的,你害了碧薇还不够吗?还要害煜熙和尔蓝?” 他缓缓握起拳,这是他无法否认的,是,是他害了她,只是,他再没有别的法子。 舒翎羽瞥了眼他的脸色,拧紧眉头,示意南宫剑不要再说。 南宫剑一点也不买账,讥讽的看着他:“本公子可是听说如今皇宫喜事不断,已有几位佳人得皇上恩泽,想来不久即可为皇上再添皇子和公主,皇上又何必装作如此多情呢?煜熙和尔蓝如今已没娘亲疼爱,再回到那勾心斗角的皇宫,可令人心忧啊!不如连那无情的父皇也不要了吧!免得——” “南宫剑!”厉声打断他的是舒翎羽,她冷冷沉下脸。 南宫剑闷哼一声,甩袖而去。 她深吸口气,她是知道的,或许,如今最伤最痛的是他,而南宫剑虽然说得难听,但却是事实:“皇上若真要接煜熙和尔蓝回宫,且让杨银和紫武一起进宫吧!” 周恨生依然绷着脸,应都没有应一声,听见咯咯的声音,侧眸瞧去,满眸溢出温情,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直接将煜熙和尔蓝抱在怀里:“走,跟父皇回宫!” 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袍咯咯的乱笑,舒翎羽咽咽口水,碧薇,如果是你,你是不是也会由他带孩子回宫?只是,如今皇宫的情势你不清楚啊! “二掌柜,你是说扩大生意?”赵文微皱眉问道。 舒翎羽点点头,如今煜熙和尔蓝已进宫,总不可能让她整日里在望月山庄干坐着吧,而楼外楼又有赵文和秦香阳打理的妥妥当当,不找些事儿来干,还真闹得慌。 赵文吸了口气:“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我也曾考虑过。” 南宫剑笑着摇摇头,悠然的抿了口酒:“你们的小打小闹不行,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做,就做的浩浩大大,痛痛快快,不然,干脆别去折腾那些!” 舒翎羽狠狠瞪了他一眼:“话是如此说,可是我们哪有那么大的本钱啊?莫非南宫公子的望月山庄偷储有不少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倒没有,不过倒是有一个野蛮的女人!” 赵文笑笑:“二掌柜,南宫公子敢如此说必是有了计较。” 见她别过脸去,南宫剑点点头:“望月山庄确实不贫,但做何买卖倒是有些问题。” “不妨乐观时变。”赵文见两人登时瞧着他,细细说来:“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可以在粮食丰收后,买进五谷,售出丝、绸;在蚕茧上市时,购进丝棉等织物,出售粮食。” “赵文,你以后定能成为一个巨贾!” 南宫剑点点头:“好,就按你的意思做!” “好了!赵文,你好好的谋划谋划,这生意可全都指望你了!”她拍拍掌,兴奋不已:“我进宫一趟,一日不见煜熙和尔蓝,挂念得紧呢!” “你是进宫见煜熙和尔蓝,还是去见他?” 刚站起的身子募然顿住,她指指盯着他:“你是何意思?” 察觉不对的赵文忙低着头出了去,南宫剑深吸口气,冷冷再问道:“你是进宫见煜熙和尔蓝,还是去见他?你是不是从来就不曾忘记过周恨生?如果你还忘不了他,何不再回到他身边呢?现在不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么?” “南宫剑!”舒翎羽狠咬牙,直接拿起酒杯,往他脸上泼去:“你真是不可理喻!” 见她摔门而去,南宫剑抬手抹了把脸,这个女人,真不好养,就不能好好跟他说说么?看来他得好好重新考虑一下了,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苏慕飞悠哉悠哉进了凤秦宫,见噔噔爬到他脚边的小娃,不由扬眉一笑,蹲下身拎了起来,耳边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摇摇头:“你说的可是只有你父皇听得懂哦!你叫煜熙还是尔蓝啊?怎偏偏整一个模样,还真不好认了!” “是尔蓝!尔蓝要柔婉一些!”就像她,柔婉可人,总能轻而易举的虏获他的心。但他,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那样伤害她,直到她远远的离开他的身边。 氛围稍稍沉了一沉,苏慕飞微叹了口气:“别再自责,你也未曾想过会是那样的一个结局!她会明白的,你所做的她都会明白的,那就是你的深情厚意,虽然你那些自私的占有很不可取!” 自私的占有!?无论他想装作多么的宽容和豪迈,但真正摆在他的面前,他心中只有那无法压抑的怒气,他的女人,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苏慕飞将尔蓝往地上一搁,见她又噔噔的爬起来,深吸口气,挪揄道:“不出半年,皇宫将会很热闹,届时皇上可就不止一两个皇子、公主了!” 周恨生抬眸揉揉眉心,这是他意料不到的事,当初为迷惑周洛於,他沉迷酒色,不想真的落下些麻烦来。若在以前,他会觉得太稀松平常,不过是几个怀有身孕的女人而已,又与她们无周势之争,或许他还会很乐意看到这般情形。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啊!有了一个舒碧薇! 他更是幸灾乐祸,耸耸肩:“皇上不如乘此机会扩充后宫,皇上的后宫着实少了些生气!总不至于整日与小皇子、小公主作伴吧!” “苏慕飞!”周恨生瞪了他一眼,冷然回了一句:“好好为你自己想想吧!朕的事不劳苏将军费心!” 无视他的无礼,苏慕飞懒懒坐下。 “皇上,皇上——”王德小跑着进了凤秦宫,瞥见苏慕飞,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周恨生皱了一下眉,闷声道:“说!” 王德仍是杵了一下,擦了擦冷汗,方禀报道:“皇上,冷宫里的云絮有了身孕了!正要死要活的呢!” 云絮!周恨生捏捏眉心,长吐口气,这皇宫闹得可真不是个样子啊! 苏慕飞瞧出一些端倪,挑眉问道:“莫非不是皇上的骨肉?!” 他冷扫了眼苏慕飞,吩咐王德:“传!” “小的这就去!” 王德领命而去,自全福落马,王德已擢升为皇宫大总管,但他却没耽搁下伺候正主的事,只要是周恨生的事,他仍亲力亲为,比如现在!苏慕飞好一番感慨:“世间诸事真不由人计较太多啊!” 见他的脸色又沉了沉,苏慕飞暗吸口气,收起不正经,与他商议起朝堂之事来。 云絮跪在殿中,目光落在满地乱爬的小娃身上,嘴角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笑意,她缓缓抬头看着那俊逸非凡的男子,想不到再见他竟是这样的情形:“皇上要怎样处置我?” “你以为呢?” “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怪就怪我太天真,以为终究能得到皇上的宠爱!皇上想怎样处罚我都无所谓!”而他,宁愿选择与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女人温存,也不想亲近她片刻。 苏慕飞暗叹了口气,这其中可不由他多言。 “朕可以饶过你,但你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留!朕要周洛於的孩子抵朕的孩子一命!”若非周洛於,舒碧薇绝不会落入萧笙天手中,而她的孩子绝不会流掉,他更不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让舒碧薇—— 周恨生几乎是重重的吸了口气,冷声道:“若你要跟辰王府的一百多人为周洛於殉葬,朕也准你!” “我该说皇上太仁慈还是太残忍?”云絮笑笑,眼眶却已一片晶莹:“他就是一个卑鄙小人!即便皇上不说,我亦绝不会留下孩子。” “王德,带她下去!” “是!” “昔日的云絮是何等的骄傲,如今的她又是何等的寂寥!”苏慕飞望着云絮的背影,摇头叹气不已:“柳雨丝、塔依丹,他利用了多少人,只为满足那周欲,令人可惜啊!” 周恨生直接弯身拎起桌案下的煜熙,挑起眉:“朕正无暇顾及,周洛於等人就交给苏将军了!” “怎么觉得我像是自己找罪受啊!皇上想要哄着小皇子和小公主,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搁下不管哪!”苏慕飞闷哼一声,顿了一下:“这几日南宫剑和赵文动作挺大的,看来两人是想要好好在生意场上展露头角啊!” “苏将军也有兴趣么?”周恨生微眯着眼睛,一手直接拎起另一个,轻哼一声:“倒想看看他们能有多大能耐。” “皇上且讨他们欢心吧!我可是要走一趟流鸢阁,听首曲子、品品美酒,不然可真是要痴傻了!” 舒翎羽掀开轻纱进了楼台,但见他慵懒的躺在长塌上,一脸惬意,不觉摇摇头:“苏公子对流鸢阁真是情有独钟啊!” “怎么?楼外楼的二掌柜今日如此有空,是否有兴致陪本公子喝一杯?” 舒翎羽笑笑,席地坐在长案前:“倒是想陪苏公子喝一杯,只是待会还要出外跑一趟,不想扰了公子的兴致。” “哎,既是如此,二掌柜又何必来招惹本公子呢?”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只是想跟你求证一件事和拜托苏将军一件事!” 苏慕飞起身,邪邪的看着她:“不知二掌柜要求证何事?” “当日在皇宫,你对我所说的话是故意做给大总管全福看的,是吗?” 他伸手拿过一杯酒,轻抿了一口:“你觉得呢?” “当时觉得很气愤,事后觉得很奇怪,如今想来苏公子确实聪明过人,只可惜我也成为了你的一个棋子!”舒翎羽微微莞尔,扬起眉道:“今日是特定来说声抱歉,在此谢谢公子所做的一切。” 苏慕飞深深叹了口气:“二掌柜真是吝啬啊,一句话就打发本公子了!不知二掌柜想要拜托本公子的又是何事?” 她握握拳,煜熙和尔蓝进宫已有好些日子了,那日南宫剑那样责问她之后,她没再进宫,不管南宫剑说得在不在理,她都该明白,她已经离开皇宫了,不该再如此纠缠不休,即便是煜熙和尔蓝,也有守护他们的人,但都不会是她。 “煜熙和尔蓝如今在皇宫,还请你多留意一下,皇宫可不比望月山庄,需得——” “你何时能完全放下?”见她垂下眸去,苏慕飞摇摇头:“以他们的身份,又有皇上和太后撑腰,你以为后宫还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不成?不如好好为你自己想想吧!” 舒翎羽咬咬唇,点了点头,起身留下一句:“先谢过苏将军!” 他望着姗姗而去的背影,暗叹了口气,当日亦真亦假,而她,何时能真正放下呢? 周紫川默默看着那幅字,心下暗叹了口气:碧薇,已经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的想着你,想着曾经的点滴,甜甜中带着点涩,真实的有些飘渺,却是我永不想搁置的过往。 他说若你不想留在他身边,他不会强留你,那是绕着弯在告诉我除非你放手否则他绝不放手,于是他选择了亲自领兵前往赫哲国,前往寻找你的林道。而我,站在了小道,静静的守候,却始终没有等到你! 我与你,缺的不止是那一场缘分,还有那天意。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王冰燕推门而进,嫣然一笑:“睿哥哥,我炖了碗燕窝,你可要尝尝!” 他轻吸了口气,点点头,王冰燕就像一杯温热的水,不是那么炽热,喝下后却令人感觉到温暖,悄悄沁入心底;而她,时而像杯炙热的水,时而像杯冰冷的水,让他无处可逃,将他的每一滴血每一寸肌肤浓烈的侵蚀,但只能密密封藏,因为这样已经很好! 周紫川捧起递到他手中的碗:“冰燕的厨艺总是很能收服人!” “我的厨艺自是不及楼外楼的大厨,楼外楼倒是很别致呢!睿哥哥,我们何时再去楼外楼坐坐,很是想再听听楼外楼大掌柜弹一曲呢!” 他笑笑,王冰燕终日留在府中,鲜少外出,自是不了解其中的一些事,或许对她来说,这也是个幸福吧! “冰燕想去的话,明日和冰燕一起到楼外楼坐坐如何?” 她笑笑,猛点点头:“睿哥哥,趁热喝,喝完赶紧歇着!” 待周紫川点头应看一声,她雀跃的端着案几,目光淡淡扫过那幅字,微笑着告退出了书房。 第166章 情不留人其二 三个文墨书生同坐一桌,细细品尝着。 “楼外楼的酒菜确实是满誉京都!” “美食、美酒、美人!”紫衣书生一脸陶醉。 其余两人不觉看向引领两个锦服男子往雅间去的秦香阳,笑着点点头,蓝袍男子倒吸一口气:“说起美人,前些日子我去青城山倒是见到一个女子。” 他停住脚步,淡淡道:“坐外面吧!”说着选了个与书生相近的桌子。 紫衣书生急急追问道:“是何女子?且说来听听。” 秦香阳轻唤了声:“公子!” “你先下去吧!”苏慕飞朝她挥挥手,想来青城山的那个女子更能引起他的兴趣,秦香阳颌首下了二楼。 但听那蓝袍男子说道:“那日我前往青城山拜见九天道长,途径一个溪涧,见一个身着简单白衣的女子正临溪坐在青石上,双脚探入水中,轻撩着溪水。” 他一脸如痴如醉:“我当时真想将她那秀美的足踝捧在怀里,我不由得唤了声,她缓缓抬头,光净的脸虽苍白,却有一股清雅风度,双眸更是如溪水般清澈,眉宇间淡挂着一种情思,惑人至极,竟似在深山清修的神仙。” 其他两人笑笑:“李兄,当真有如此女子?” “我李某人怎会欺骗两位兄长。” 他微握拳,深吸口气,朗声接过那男子的话头:“不知这位公子,你唤了那女子后,她又是如何表情?” 蓝袍男子听得他问,自是有些得意,朝他拱拱手:“公子,实不相瞒,当时她朝我淡淡一笑,笑得我都醉了,而后轻柔的话语更让我如坠仙境。” 苏慕飞瞄了一眼他遽然乌黑的脸,不觉为那男子捏了把冷汗,那书生敢动这些妄想,不死也会落下个废身子。 其余两个男子兴致勃勃:“后来怎样?” 蓝袍男子暧昧一笑,挑眉:“你们瞧我这般俊俏模样,她当然是与我——” 几人会意的笑起来。 紫衣男子提议道:“李公子,不妨改日我们几个往青城山去一趟,会会你的佳人如何?” “那自是好!” 他双手紧握拳,满胸怒气欲喷涌而出,苏慕飞淡笑着摇摇头,侯在一旁的陆轩扬了扬眉,看来今日他找到一个可以让他练练筋骨的人了。 待三人满足的下了二楼,周恨生只是冷冷的唤了声:“陆轩!” 陆轩点点头,迈着矫健的步子下了二楼。 “倒是闻到一丝酸味,料是今日大厨多下了些酸醋。”苏慕飞叹了口气,朝伙计招招手:“伙计,赶紧上些好酒好菜!” “好咧,公子稍候!” 见他仍一脸乌黑,苏慕飞干咳一声,凉声道:“你不会想要封了青城山吧!” 周恨生眸光一冷:“你说呢?” 苏慕飞戏谑的笑笑:“已差不多有半年了,想来她的身子也恢复的不错,周公子为何不想些法子接她回来呢?那一年之约确实有些为难了,真按着那个期限来,皇宫怕是要闹翻了天了!” 仅是眼前这个主,累积起来的怒气、压抑,已让人不堪重负,只怕再过些日子,他都要远远的避开了去,免得一不小心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是得想些法子对付柳南了!” 他一手摩挲着下巴,眼深沉的眯起来,当初若不是病急乱投医,在她昏迷不醒之时,适巧南宫剑带着柳南赶到,他也绝不会由那柳南带走她,说什么没个三五年不能痊愈,完全是唬弄他而已,更是逼他定下一年之限。如今瞧来,这一年确实太长了,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那么久,更不会由着她四处招惹男人! “哼,区区一个柳南,若斗不过她,这皇位也不要了吧!” 苏慕飞咽咽口水,如今的他,那眸子里蹦出的亮光就似饿狼看到猎物般,不由暗下为那个柳南担心起来,好拐不拐,偏要了凤秦王朝的皇后,这下,自求多福吧! 舒翎羽到得楼外楼,见苏慕飞只一人悠闲的喝着酒,甚是奇怪:“为何只你一人?” 苏慕飞摇头叹气,周恨生刚坐着还好好的,突然竟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如风般走了,而这一桌的美食,又无须他掏银子,他自是割舍不下咯:“想来,那位主已想到怎么对付柳南了?” “对付柳大夫?为何要对付柳大夫?”舒翎羽不解的坐下,正洗耳恭听呢! “独守空枕的滋味可不好受!谁让柳南要打舒碧薇的主意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当初他灌碧薇喝下那药,直把碧薇的身子骨掏空,几乎让碧薇命殒南峡关。当时南宫剑正揪着柳大夫找碧薇,想看看有啥法子能让碧薇记起人和事,不想竟遇上碧薇昏迷不醒,而柳南救碧薇的唯一条件便是要碧薇随她回青城山。南宫剑不能拒绝,周恨生更是不能,就因灌碧薇喝药一事,他们又闹了不小的一通,至今见面仍针锋相对、冷嘲热讽。想来,碧薇一日不回来,两人便不会有和颜悦色的一刻。 “是碧薇之幸,能遇上柳大夫!”不然,再拖一下,只怕是连神仙也救不了!这点,不止南宫剑怨他,而自己,也是怨他的啊!那样的情、那样的占有,太让人不堪重负了! “若舒碧薇有事,他亦绝不会独活!”十几二十年,他太了解周恨生了,那样的人,爱便爱了,爱的深、恋的痴,不死不休。若他们能相守到老,当真是天下最为人羡慕的一对人儿,只是,红尘之事,何人能料? “那必是了吧!只是怕到时不会如此尽如人意!”舒翎羽幽幽提壶为他倒了杯酒,即便不算周紫川之事,还有一个萧笙天,这萧笙天的为人,怕又会在碧薇和他的伤口上狠狠撒下一层盐。即便他真的不再计较萧笙天,那后宫的那些女人,在碧薇的眼中也是一根刺啊! “别忘了他的身份、他的周力,他会用他所有的卑劣手段铺就一条大道,如今这条大道必是已铺好了,不然,皇宫可不像这般安静了!” 她拧紧双眉,疑惑的问道:“你是何意思?” 苏慕飞笑着喝了杯酒,周恨生不告诉他,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即便做的天衣无缝,也是瞒不过他的:“你会知道的!但过去的事且让它过去吧,再去深究对谁都不好!” 舒翎羽也没追问,或许是来不及追问,一声娇喝已刺透耳际:“苏慕飞——” 她摇摇头,极是明智的起身,准备撤退:“不叨唠苏公子了!” 这一厢,苏慕飞已急速窜起来,扬了扬眉,二话不说,直接自一旁的窗边蹦了出去,待周婉灵到得跟前,已不见他的人影。 “苏慕飞!”周婉灵气得狠跺脚。 她几乎可听见周婉灵磨牙的声音,这个苏慕飞,总有临阵脱逃的时候,见周婉灵愤愤而去,她又幽幽坐下,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临阵脱逃呢? 这些日子来,她从未与南宫剑再单独相处,是他在避着她、躲着她,刚开始还以为他在闹着脾气,现在瞧来,他是真正的想要和她撇清一切了!整日里都往流鸢阁跑,天天去会着疏香,这让她很是懊恼,更是气愤! 南宫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雷汉、赵鹰,将这些都送到辛大娘的小宅去!小心,别落下了一件!” 雷汉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拂她的意,搬着东西往马车上塞,这同样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舒翎羽,你这闹得是哪一出?” 厉吼破空而来,舒翎羽轻哼一声,高傲的回过头去,直看着一脸铁青的他:“我非望月山庄之人,一直在这逗留着,别的人还真以为我与这望月山庄有何关系呢?况且望月山庄要进新夫人了,万一新夫人起了误会,那我岂不是罪该万死?” 南宫剑的脸抽搐了一下,抱胸讥哂道:“依本公子看,有些人是垂涎那皇宫空着的嫔妃之位,或是那大将军府,小小的一个望月山庄还真打不动有些人的心呢!” “是又如何?”她挑衅的转过身去,一眼不眨的盯着他:“我是忘不了周恨生,是与苏慕飞纠缠不清,总比你日日流连于流鸢阁好!这望月山庄我还真不稀罕呢!若不是因为碧薇,我又岂会住进这望月山庄,让自己遭受这罪!” “舒翎羽,别自恃清高。那苏将军府,怕是要进一个公主,你如何比得上人家金枝玉叶?!而,即便你再进宫,你又能得到多少宠爱呢?!” “至少周恨生说过,只要我想,皇宫大门随时为我而开,而且,他虽然给不了我想要的,但亦绝不会亏待我!” 南宫剑缓缓握起拳,深吸口气,冷笑一声,朗声吩咐一旁傻了眼的雷汉和赵鹰:“都给本公子好好瞧着,别落下东西,免得二掌柜来回跑,这望月山庄,人家可真是不稀罕呢!”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舒翎羽深吸口气,暗咒一声,该死的南宫剑。 疏香的美名,她早已闻得,更非第一次见,但,当那样的美婉人儿盈然立于眼前,她心中仍是生出了不少感概。虽说是烟尘女子,真离开了流鸢阁那地,竟宛如大家闺秀一样,浑身带着几许冷静娴雅,涤尽了风尘味儿。 “二掌柜!” 舒翎羽扬眉一笑,稍坐直了身子:“楼外楼可真是有幸,竟能得流鸢阁疏香姑娘的莅临,若侍候不周,还请疏香姑娘见谅,疏香姑娘请!” 疏香浅浅笑笑,行至几案前,在她对面落座,幽幽看着她:“有时竟好些奇怪呢,为何我会比不上你,除却我出生风尘之地,其他的,要胜过你不少!” 她皱了皱眉,随即轻哼一声:“疏香姑娘若是到此用膳,请往外头去,若是在天星谷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恕不奉陪!” 疏香并不动身,又是默默的看着绷起脸的她:“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拒绝他的情!或许如今的他没有显赫的身份,也没有傲世的财富,但他是一个值得相托之人,可怜我不得他心,不然我愿终生相随,哪怕只是远远瞻仰他的光芒!” 舒翎羽挑起眉梢,不以为然:“不知疏香公子说的是何人?令我真是莫名其妙呢!” “他这几日都在流鸢阁喝酒,比往常更是沉默,你心里若是没有其他的人,为何不坦坦荡荡的接受,为何要这样伤他?!”疏香顿了一下,继续道:“若是因我,我不再见他便是!” 自始至终,直到疏香离去好半天,她都未动一动,那些话,在她心里汹涌着,这疏香,可真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只是,她想的除了疏香所说的还有另一些事儿啊!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交待了几句,离开了楼外楼,去的是皇宫。 再进皇宫,突然就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皇宫其实很陌生,一直冰冷冷的,一直肃穆着的,不由为煜熙和尔蓝抱屈起来,他们两个,在这皇宫,该是有多压抑着啊! 但并未像她想的那样,未进永福宫,已听得那脆脆的笑声,是煜熙和尔蓝的声音。 “见过太后!” 太后极是随意的招呼她坐下,慈爱的看着满殿晃悠悠走着的煜熙和尔蓝:“瞧瞧他们这模样,要不了几日,他们可就会跑着了!” 她眸带笑意的看着小人儿,他们长得可真是一个快,这不才半年没见,已活灵活气了,招人喜欢得紧。 “已经开始咿呀呀的叫人了,那声父皇叫的可真是一个正啊,独学会了叫‘父皇’呢!” 舒翎羽笑了笑,如今的他可真是一个得意啊,初时还在计较着那些身怀有孕的女子,想着煜熙和尔蓝或会因那些新生的皇子和公主受了冷落和委屈,现在,怕是不必担心了吧!已再没有那些女子的消息,想起苏慕飞所说,不由有一些恐惧,也有一些可惜,更有一些坦然! 一直,他都是那样,以己意行事,他所想要的,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此,他不择手段! 逗了煜熙和尔蓝好一会,她起身便要告辞。 “去一去御阳宫吧,见一见他!” 太后说出此话时,她不知太后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她的心确实震了一震,低低应了一声是,施礼告退。 “果然是不一样了,在皇宫里待了那么一整天,享尽恩泽,再见之时,好一番春风得意啊!” 刚进天星谷,嘲讽的声音便噼里啪啦而来,她深吸口气,瞪了他一眼,很快敛起怒气,嫣然笑着道:“南宫公子今日怎地有如此兴致到这楼外楼?楼外楼可没有流鸢阁来得靡丽,公子何必屈驾呢?” 南宫剑伸直长腿,轻哼一声:“确实,楼外楼不过如此,怎比得上皇宫来得吸引人!与其那样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的回皇宫,做回你的雅妃娘娘,免得遭了人说闲话!” “确实也是!总是遭人在说闲话!我虽是孤苦无依的人,也要些脸面呢!” 这一回,他没再出言相激:“你可以去找你的爹娘!” 爹娘?!这么多年,她只记得有一个妇人的手重重地抓着她的感觉,那是将她送往清水庵之时,此后再也没见过,如今每每想起,并不觉得有亲人在际的温暖踏实,反而那清苦寂静的清水庵,那同样被送进清水庵的舒碧薇,给了她别样的温暖,胜过亲血脉。 她缓缓坐下,提壶倒了杯茶,独个笑了笑,说起碧薇,真的是好些日子未见了,不知那柳大夫又想出些什么折腾碧薇,这青城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见她兀自笑着,南宫剑拧起眉,又缓缓舒展眉头,挣扎了许久方道:“你若不回皇宫,便回望月山庄吧!不然碧薇回来会跟我大闹一场!” 舒翎羽稍稍愕然,那平和的语气仿似她和他之间的僵持从未有过,但那又是摆出碧薇来恼她,她闷哼一声:“我不回望月山庄!” 当然也绝不回皇宫! “舒翎羽!”他又是咬牙切齿,见她又高高的抬起下巴,他狠攥了下拳:“你乖乖的回望月山庄,我再不去流鸢阁便是!” 说完这话,他几乎是冷着脸出了天星谷,她的眉跳了一跳,极是不屑:“谁稀罕你的望月山庄!” 再悠悠喝了口茶,她浅浅笑了一笑:“我就不回望月山庄,看你能奈我何!” 第167章 情不留人其三 姑娘,下午的这个时段,楼外楼不待客,姑娘请到别处去罢!”小伙计挠挠头道,见着这么一个清雅人儿,要他拒绝可真不是件易事。 她微微一笑,点点头:“我只是找人!” 小伙计有些为难,却还是拦下了正欲上楼的她:“姑娘,掌柜的正在二楼商讨要事呢,姑娘还请留步。” “不碍事的,我上去便好!” 小伙计想要拦,又不怎么敢拦,扯开喉咙往上喊了一声:“二掌柜,二掌柜——” “你嚷嚷什么啊!”雷汉探出个头,见着她,几乎是吃了一惊,惊呼道:“是大掌柜!” 只那么一会,舒翎羽噔噔冲下来,一把抱住她:“碧薇,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舒翎羽,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舒翎羽兴奋的放开她,上下左右摸着:“身子怎么样?都好了吗?柳大夫怎地肯让你回来?她不是说要一年么?” 她就那样静静看着舒翎羽兴奋的脸,淡淡一笑:“不请我坐一坐吗?长途跋涉可真是有些累了呢!” “碧薇!”舒翎羽嗔的推了推她,拉着她,直接撇开拦住道的几人进了天星谷。 舒碧薇淡淡笑着,任由她不停的絮絮叨叨,在她歇了一口气的当下,干咳一声:“舒翎羽,有没有觉得你变得更啰嗦了?” “怎么?才到青城山清修半年就嫌我啰嗦了,以后我每天都要在你耳边絮絮叨叨的吵着你!话说这柳大夫是哪根筋开窍了,怎么会允你回来?不过也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会一声,不然我早到青城山接你回京都了!” “我也不知道,前几日,信因大师突地到青城山找师傅,我才知道他们原是师兄妹,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昨日师傅就和信因大师离开了青城山,让我回京都了。” “师傅?!这个柳南可真不地道,不是给你瞧病、休养么?怎又打这些主意,依我看,她分明是有预谋,趁火打劫呢!让你离开这么些日子,也不让我们去看你,害你与煜熙和尔蓝分开这么久!”舒翎羽扬起眉,喋喋不休道:“煜熙和尔蓝已会说话了,整日父皇、父皇叫个不停呢!” 舒碧薇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随即一笑:“他们不认得我吧!一直不在他们身边!” 舒翎羽握了握她的手:“你是他们的娘亲,不出一日,他们定会黏着你不放。走,我们这就进宫找煜熙和尔蓝去!” 皇宫大门在前,舒翎羽已是兴奋不已:“就快见到煜熙和尔蓝了,紧张么?” 她点点头,微抬头,瞥见一袭深蓝色朝服的男子,不觉凝望过去,他正侧过头来,相视一笑,淡淡的,却蕴涵着千种无法言说的情思。 周紫川迈着急步朝她走来,温和的问道:“碧薇的身子可好些了?” 舒碧薇淡笑着点点头,他身上总有种温暖,让人的心窝有着安宁。 舒翎羽偷瞄两人,清咳一声:“碧薇想去看看孩子,不知瑞王爷可否送碧薇前去,我倒是想去办一件事!” 周紫川点点头,悄悄感激于她的善解人意:“碧薇,我陪你进宫!” 舒翎羽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的一些涩渐渐渗透出来,也许对他们来说,陪着对方走一段路胜过千言万语,他们的开始,已是最绚烂的毁灭,长留于心的、珍藏于心的,那一些过往已足够。 “总觉得一年太遥远,岂料,瞬间已过大半年。”周紫川放慢脚步,让她得于和他并肩而行,再见时,仿若处处皆是艳阳! 她沉默着,良久,淡淡问道:“还好么?” 周紫川吞回舌尖灼热的话语,微微点头:“一切都好!” 舒碧薇侧头看着他,英气的脸仿似透着一种神采,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那就好了!” 两人再无言,既知对方所说又何必多言,难得的同行或许如此才最美。 他远远望着缓缓而行的两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柔和清雅,冷哼一声,倒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 王德瞄了瞄他的脸色,战战兢兢道:“皇上,小的即刻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她想见孩子,直接带她去!朕不想见她!” 王德见他迈着大步而去,微摇摇头,若真是不想见,怎又会在得知她的消息时匆匆赶来呢?但此刻已不容他多想,他急步迎向两人,提高声音行礼:“小的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瑞王爷!” 周紫川心里头有些不悦,这王德活生生是一个人精,分明是强调着他和她的身份,侧眸见她已柔柔笑开,微吐口气:“德总管,小皇子和小公主可是在永福宫?” 王德颌首应道:“回瑞王爷,小皇子和小公主确实在永福宫呢!皇后娘娘请!” “娘娘!”紫武、杨银子声惊呼。 舒碧薇微微一笑:“好些日子不见!” “娘娘,我可——”杨银一阵激动,紫武一把拉着她,使使眼色,杨银尴尬笑笑。 “儿臣见过母后!”周紫川恭敬的行礼。 “见过太后!”她盈盈福身。 太后微皱眉,牵过她的手:“碧薇何时跟哀家如此生疏了。” 她只笑笑,柔柔的看向两个摇摇晃晃走着的小娃,眼眶一热:“我都认不出他们了!” “你是煜熙?!”她蹲下身子,瞅着那跄步而来的小人儿,那打扮,可真是俨然是一个小王者,手欲抚上他的小脸,却见他的小嘴撅得老高,毅然别过头去,噔噔走了去。 她怔了怔,瞧向眨着漂亮的眼眸看着她的尔蓝,伸出手去:“尔蓝,让娘抱抱你好吗?” 许是陌生的气息,尔蓝只看了看一下,晃晃的跑向太后,仰着头伸出手就唤:“抱抱!” 舒碧薇黯然阖了下眼,这是她的孩子,但他们却不认得她了。 “娘娘,他们还小,过些日子会认得娘娘的!” “我只是看看而已。”她吸吸鼻子,笑着转身离开了。 “娘娘——” 太后叹了口气:“算了,由她去吧!” 周紫川跟了上去,默默的走在她身后,她极力压抑的哭声让他胸口异常难受:“碧薇——” “送我回望月山庄吧,有些累了!” 一路无语,她默默留着泪,直到马车在山庄前停下,周紫川扶她下了马车,她方深吸口气:“谢谢你!” 周紫川犹豫了一下:“碧薇,孩子还小——” 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涌出眼角,周紫川静静将她拥入怀中,竟说不出一个字安慰她,只能由着那热泪沾湿他的胸膛,慢慢变冷。 待她的哭泣声渐渐平息,她离开他的怀抱,咬咬唇:“回去吧,路上小心!” 周紫川扯出笑意:“嗯,好好歇息!”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重重叹了口气,回头对马车上董观说道:“董观,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董观点点头,没说、没问,只驾着马车离去。 周紫川踩着渐渐漫上的夜色,苦涩一笑:为何路要有尽头,多希望和她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伙计二福端着一碗汤上了二楼,刚走几步,似突地被拌了一跤,他募地扑倒在地,只见瓷碗摔在地上已碎成几瓣。 正在二楼的赵鹰急急近前,粗声埋怨道:“二福,你怎么搞的,如此心不在焉,这可是给大掌柜养身子的补汤。你可赔得起么?!” 二福起身,因心急脸涨得通红,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是走得稳稳当当的,竟不知如何就摔倒了。” “我看你是想挨揍了不是?!” “我,我——”二福一时不知所措。 舒碧薇淡笑着出了天星谷:“紫武,别为难二福了,二福,没事,收拾收拾吧!” 二福偷瞄了一眼赵鹰,蹲着收拾起来。 “可是,大掌柜——” 舒碧薇朝他摇摇头:“赵鹰,二福只是无心之失而已,下次定然不会如此!” 感激得不行,二福一个劲的哈腰:“大掌柜,我让辛大娘再好好熬一碗。” “不用了,有些乏了,我先回去。”她幽幽道,顿了一下,朝赵鹰说道:“赵鹰,去跟辛大娘说一声,以后无须为我熬汤了,已经不碍事了。” “大掌柜——” “去吧!”舒碧薇朝他点点头,整日里喝着这些补汤,她可真要腻了去。 赵鹰瞪了二福一眼,噔噔下了楼,舒碧薇轻叹了口气,见二福仍在收拾,轻声道:“二福,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谢谢大掌柜。”二福猛点点头,见她轻步下了二楼,不觉抹了把汗。 这情形,一滴不剩的落入靠窗坐着的一个大胡子男子眼中,他的嘴角,浅浅勾起一丝笑,朝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只见随从朝二福招手唤道:“伙计过来。” 二福将手中的碎碗收拾妥当,急急过去:“客官,有何吩咐?” 随从瞧了眼他的神色,不做声色问道:“刚那女子可是楼外楼的大掌柜?名唤舒碧薇?” “回客官,正是!”二福虽茫然,还是回了一句。 “看着好像是身子虚弱的模样啊!是如何一回事?” “客官有所不知,大掌柜曾大病一场,差点要了大掌柜的命,如今刚痊愈,身子自是有些虚!”见那人也不再多问,二福叹了口气,哈腰告退:“客官,您慢用。” 他苦涩的喝了一杯酒,原来有些事情还是该去相信的,一场执着,痛的深、伤的切,你是我不得不放弃的么?犹记得那老妇的话语,那是怎样的震撼,怎样的纠结,为何你偏偏是我该放弃的?真的不懂! 追随着她的脚步而去,默默看着款款走在大街上的她,简单的淡青衣衫,腰间系着一条长长的白色绫罗腰带,行进间,衣摆、绫罗轻扬,清淡得如天边的流云。他就这样陷了进去啊!而她,真的是够狠!她的心,不在啊!瞥见朝她而去的男子,他眉心一拧,那个男子,绝不会是他所喜欢,只要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他都不喜欢! “碧薇——” 她淡淡笑笑,脸上顿生暖意。 “你是要回山庄么?不如我陪你逛逛街可好?今日是集市!” 她轻轻点点头,并不多说,与周紫川并排缓缓而行。 他深吸口气,熙熙攘攘的市集对二人来说竟是如同虚无,他们只是默默的走着,不多说一句话,不亲密却又远远胜于亲密。不由暗叹了口气,碧薇,你和他从未开始过,所以你和他不需要结束,而我和你终究是已经结束,我不能抱着侥幸的心让你安然无恙的留在我身边,我不愿你因我而死。 当那日你昏迷不醒、命在旦夕时,我慌了、我束手无措,周恨生终究不顾一切,急急带你回京,而我做出了我的选择:为你,撤兵!这是我,仅能为你做的! 他停住脚步,不再跟随她而去,瞥见几个粗衣打扮的男子,募地眼神一冷:“米格,去看看他们是何人。” 米格点点头,跟了上去,以他的身手不多时便不做声色的挟住一个汉子往小巷而去。 “你们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们?” 灰衣男子陪笑着,甚是油滑:“这位爷,我只是逛市集而已,怎会鬼鬼祟祟的跟着别人呢!” 他冷笑:“拔了他的舌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说谎。” 米格作势欲拔他的舌头。 灰衣男子冷喝一声,甩开米格,凛起脸色:“大胆!你们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让你们好好尝尝大牢的味道。” 米格冷哼,直接将剑横在他脖子上:“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 “搜身!” “放肆!”见米格正欲动手,灰衣男子怒喝一声,米格不为所动,凛着脸搜身,扯下他腰间的令牌,怔了一下。 他接过令牌,不消说他也看得出是皇宫侍卫的令牌:“你们为何跟着他们?” 灰衣男子瞧着大胡须的两人,犹豫的垂下头,米格将剑往他脖子抵去,直直威逼着他,那侍卫方深吸口气,开口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密切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保护她。” 他攥了攥拳,将令牌扔给侍卫:“你若聪明,今日之事保持沉默。” 米格放开他,任那侍卫匆匆而去。 “原以为周恨生可以如此大方,甚至容忍周紫川留在她身边,原来如此。周恨生的心思可真深沉的很哪!”他笑了一笑,沉吟了下:“米格,你安排一下,我要见她!” 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见,是想那样站在她跟前,与她相见! 南宫剑兴冲冲的抱着把琴进了天星谷:“碧薇,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你买了什么?”舒碧薇笑着看着他,不由莞尔,自她从青城山回来,他是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在她的面前供她挑选,有这样一个兄长确实让人窝心的很! 南宫剑将琴搁在长木案上,掀开琴套,极是兴奋:“碧薇,瞧瞧这个!” 她的心几乎是颤了一颤,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抚上琴弦,心,突然迷惘起来,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对她啊! 见她脸上晦涩的表情,南宫剑皱起眉:“碧薇可是不喜欢这琴?我只会听曲,对这琴还真是不懂!你若不喜欢便不要!” “这琴是从何处得来的?” 南宫剑坐下,擦了把汗:“我和赵文在跑生意,见一个老人家抱着这把琴贩卖,把琴夸得是若认天下第二,绝无天下第一之说,我和赵文见琴确实是瞧得过去,花了二十两买下了琴。碧薇,你说此琴可值二十两?” 她微叹了口气,点点头,如何才能说得清呢? 南宫剑不觉舒了口气:“那就好,碧薇,你好好歇着,赵文还在楼下等着我,我们得出去一下,碧薇不妨试试此琴,若是不喜欢那就不要了罢,改日我一定会为你寻一把绝世好琴!” 舒碧薇淡淡应了声,不一会,南宫剑已急匆匆下楼而去,她轻轻闭上眼睛:你这又是何必呢? 将近黄昏,她刚出楼外楼,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街边,心不由慌了起来,想要转身回楼外楼,又顿住脚步,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迎上前,无须多说,米格的出现已让她万分确定马车里的人是谁,她躲不了! 舒碧薇迟疑的上了马车,靠角落坐着,由着马车缓缓而行,车内寂寂无声。 良久,他淡淡道:“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 她轻吸口气:“殿下将琴带回去吧!” “琴是你大哥花银子买的,怎地让我带回去?”他带不回去了,如同他的心,真的以为付出的可以再收回么?他已近乎痴狂。 “如此贵重的琴岂是二十两能买到得?” 萧笙天低头沉默了一下,有些涩:“不要去计较琴的贵重好么,本是为你而寻得,你怎能忍心弃掉?” 在每个日夜的纠结、揪心中,他仍选择了见她,可说是日夜兼程,只为见到她!见她低垂着眼睑不再说话,萧笙天暗叹了口气:“你清瘦了很多,身子可痊愈了?” “已无碍,谢谢殿下关心!” 淡漠的话语让他心绞痛,他强扯出丝笑:“好好照顾自己!停车!” 舒碧薇缓缓下了马车,车内、车外两人皆默默无语,好一会,萧笙天淡淡道:“走吧!” 她望着迎着夕阳而去的马车,在一片邪美的殷红中,马车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她只身的背影也被拉得很长、很长…… 当她迈开踌躇的脚步,惊觉一滴泪滑出眼角,带着有关他的回忆,滴落在地,终消逝不见…… 萧笙天双手负背,伫立在悬崖边,眼眶有着些许的灼热,如何才能将这噬心裂肺的情愁和遗憾化解得淡泊一点,只是,他的这一生怕是再不能洒然。 米格、如冬远远的望着他寂寥的背影,清风轻轻拂过吹起他的玄衣衣摆,更显几分萧索。曾经怎样的骄奢圣宠、怎样的曲尽心意,到最后,却逃不过那命定的安排,这样一个深情的男子,情至深处,让人怜悯、心疼不已。 直到夜色渐渐的弥漫,萧笙天深吸口气,缓缓转身,朝两人走来:“回去吧!” 如冬眼中一片湿润,有时候,放手并不意味着要忘记,并不意味着到了尽头,只是带着留恋,为自己、为对方要一个开始而已,因为那也是一种幸福。如雪,殿下之情,你可真正明了? 第168章 情不留人其四 苏慕飞抿了一口酒,暗摇摇头,自午后至今,已陪他在园中喝了好些的酒,他却一句话也未曾说,仿似那酒真的能涤清他的满腔哀愁似的!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打破沉默:“皇上既千方百计说服信因大师带走柳南,使她得以下山,又为何不把她接回身边呢?” 他只握着酒杯不语。 “好似这些天周紫川总是去见她,皇上的人没向皇上禀报吗?皇上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万一,她真的狠下心与周紫川远走高飞呢?” 周恨生冷哼一声:“她敢!?” “你不是在折磨她,是在折磨自己!”苏慕飞暗自偷笑,这些事还真难说清楚,真的是太了解他了,不用问已经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周紫川,他可以忽略,但萧笙天不同,当萧笙天出现在京都,他几乎是如临大敌,想都不用想的:“不知皇上派了多少人对付萧笙天?” “足够置他于死地!”见周紫川也就罢了,她竟然胆敢去见萧笙天,他在皇宫,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她的一切,他掌握得清清楚楚,而萧笙天,绝对会付出代价! 苏慕飞微吸口气,他既说的出便是做得到,萧笙天,这一趟你是绝对不该来的,一路回去,怕要历经劫难,这,看的是你的能耐,还有你的命!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皇上若再不接她回宫,只怕南宫剑也会搅上一搅,到时皇上不止会心焦,还会心伤!” “她回宫直接见的是孩子,而且是与周紫川一起见的孩子,她甚至未曾问起过朕。”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她得以离开青城山,可她竟然完全对他视而不见。 哈哈,苏慕飞忍不住笑出声:“你吃些别的男人的味也就罢了,你竟然跟你的孩子吃味——” 周恨生眼一眯,直接将酒杯中的酒灌到他口中,甩袖而去。 苏慕飞呛了两口,嘴角噙着难掩的笑意,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是得了一人,便不惜得罪天下人,而那舒碧薇,怕是得了你一人,便得了整个天下!只是,瞧他这阵势,两人还有得熬,不知又会生出一些怎样的风波来!不过,只要这些风波不波及到他,他还是喜欢凑些热闹的! 舒翎羽捂着手中温热的茶杯,小心翼翼试探道:“碧薇,你回来好几天了,只去看过孩子一次,你这样也不是法子。” 她的手,柔柔抚着成色甚是雅致的琴,幽幽叹了口气。 “听说昨日皇宫召了不少女子,欲封为妃。” “那又如何呢?如今只要能偶尔见见孩子我已很满足了。”舒碧薇苦涩一笑,她不去强求的,能无欲无求是最好,若不然,会很痛! 舒翎羽抿了口茶,心里暗道:周恨生,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由着碧薇这般么,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翎羽,回望月山庄吧!我一人在望月山庄挺乏闷的!”一回到望月山庄,南宫剑又是围着她打转,她都要承受不住了! “那个望月山庄我可不想再回了!免得遭人说闲话!”舒翎羽暗哼一声,她可不会给南宫剑好脸色看,决不妥协! 舒碧薇微低下眸,微扯了扯嘴角:“翎羽,或许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但却真的是希望你能够找到属于你的归宿,当初的那些已经够让我后悔了!” “舒碧薇,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翎羽!”舒碧薇握住她的手,轻呼口气:“翎羽,且随着你的心走,不论你想要怎样,别顾忌我!如果你想回宫,想回到他的身边,我不会怨你,更不会——” “舒碧薇——”她腾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愤愤道:“是不是南宫剑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该死的南宫剑,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舒翎羽扭头就走,一脚刚迈出天星谷,直直和前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哎呀,王德好不容易站定,本想呵斥一顿,见那比他更怒气冲冲的脸,压下不快,嘿嘿笑了笑。 “哟,是大总管啊!真是失敬失敬!”她立刻赔上笑脸,却是含着讥讽:“今日是刮得西风还是东风啊,楼外楼竟的皇宫大总管的大驾光临!” “不敢当!”王德微颌首,稍站直身子,清清嗓子:“舒碧薇听旨!” 待他不徐不疾的宣完旨,舒翎羽冷哼一声,上前就揪住他的衣裳:“这圣旨是怎么回事?周恨生是何意思?我们碧薇可不是——” 舒碧薇拉了拉她的手,朝她摇摇头,向王德颌首:“德总管,我跟你进宫就是!” “碧薇——” “别为我担心!”她重重的握了握舒翎羽的手,柔声道:“舒翎羽,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也一样,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抉择,我都会支持你,你也别让我放心不下!” 舒翎羽咬住下唇,点了点头,看向王德:“德总管,你替我传句话,他若敢为难碧薇,我管他是不是皇上,我们楼外楼跟他没完!” 一路随着王德进宫,王德直接领她到了后宫宫娥的住处。 舒碧薇打量着房间,不甚大,虽简洁看着倒也舒适,她回头笑笑:“德总管,我想知道何时能见孩子?” 说不想见孩子那是在骗她自己,她恨不得日日与他们为伴,但怕不能如她所愿,能进宫怕是他对她最大的怜悯了,她该满足了! “要见小皇子和小公主必须得皇上的准许!” 她微微点头,只要在皇宫,她会有很多机会见到孩子的,属于她的煜熙和尔蓝! “英姑姑,交给你了!” 只见英姑姑应声进来,她是浆洗房的管事姑姑,不到四十来岁,嫌胖的身材,神色间有着一丝精明,她微微福身:“大总管请放心,把她交给奴婢就行!” 王德直接转身离去,英姑姑打量着她,点点头,鼻子嗤了一声:“倒是挺清秀的丫头,不管你自何处而来,犯了哪些事,如今皇上罚你到浆家房,若不安分守己,谁人都饶不了你。” “是!”她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若这是他要她做的,她做得到,她也愿意! “母后!”周婉灵气呼呼闯进永福宫。 太后正品着茶,周婉灵的冒冒失失令她有些不悦,微蹙眉:“又怎么了?” “母后,皇兄把舒碧薇打发到浆洗房去做杂役了!你可得评评理!” “你皇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你操什么心哪!”太后闷哼道,瞧了她一眼:“你不是也不喜欢舒碧薇么?这不可称了你的心了!” “母后!”她跺了下脚,撇开嘴:“我又没说不喜欢她,谁让皇兄眼里只有她一个啊,害的皇兄都不疼我了!” 太后皱起眉头,认真看着她,忽叹了口气:“你还要去跟舒碧薇争这个宠么?别再去搭理她的事,好好管好你自己吧!去吧,别烦着!” “母后——” 香娥见周婉灵脸颊鼓鼓的出了永福宫,也是有些不解:“太后,皇上此举真是令人纳闷呢!” 太后志在必得的笑笑,慢吞吞道:“后宫沉寂了不少日子了,皇上既然想热闹些,哀家倒是乐得看见,哀家不介意助他一把!” “太后的意思是——” “想在哀家跟前耍手段,哼,哀家倒想和他较较手段!”太后沉吟片刻,吩咐道:“香娥,你亲自跑一趟浆家房!这皇宫将会热闹的很!” 舒碧薇瞧着英姑姑分配给她的一大推待洗的粗衣布裳,眼神无辜的扫了一旁的人,嘴角微扯:“英姑姑,怎么我要洗那么多!” 英姑姑指着她的鼻子,噼里啪啦就道:“别以为你长得还可以就不用干活,咱家告诉你,洗不完这些不许吃饭!” 她咽咽口水,擦了擦脸上的唾沫,低声道:“知道了!” 舒碧薇闹腾着肚子,满手红肿的洗完一大堆衣裳,揉揉直不起的腰,深吸口气,拖着疲倦的身子进房直接趴在床上,不多时沉沉睡去。迷糊中只觉有人在戳着她的背,她睁开眼睛翻身看着来人,眼睛睁得大大的。 周婉灵扯开嘴,朝她做了个轻声的手势,拉着她蹑手蹑脚的出了房。 “要去哪?”舒碧薇不觉的看着她,怎么感觉是偷偷摸摸啊! 周婉灵耸耸肩:“你不是没用晚膳么?我们现在就去吃!” 她有些窘迫:“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英姑姑本公主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先给你填饱肚子再说!” 周婉灵一路领着她,悄悄摸到膳房,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舒碧薇不禁吸吸鼻子,这味道她熟悉:“玉香鸡!” “哈哈,说对了!”周琦悄悄的从一旁闪出,捧上玉香鸡:“特地为你准备的玉香鸡,赶紧吃!” “谢谢!” 周琦也不含糊,撕了一大块给她,自己也急急啃了起来:“看见你吃东西我就很有胃口,你不知道,你那个妙心小师妹,嘴巴挑得很,什么都不吃不吃,瞧着就烦!” 舒碧薇啃了一口,笑笑,妙心是极遭人喜爱的,而这周琦整日围着妙心打转,妙心,也是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如今清水庵只剩她们三人了,静逸师父—— “赶紧吃,别发呆!” 她尴尬的笑笑,探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不会被人发觉吧!” 周婉灵自信的摇摇头:“绝对不会!都让周琦将那些人给支走了!” “来啊,进去瞧瞧!” 三人正吃得欢,隐隐听得脚步声往膳房而来,还有王德的声音,不由相视一眼,急急躲在桌子底下。 “是!” 随着推门声和脚步声,一声冷喝:“谁在里面?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周婉灵咽咽口水,腾的站起身:“大胆,本公主在此,你嚷什么!” 小内侍吞吞口水,陪笑道:“小的不敢!” “滚出去!” 小内侍哈腰退了出去,附在王德耳边说着什么,几人随即往远处去。 “倒真会收买人心!”周恨生冷冷看着偷偷摸摸自膳房出来的三人,冷哼一声,夜深前去浆家房想看看她,未见到她害他一阵心惊,却不想躲在膳房逍遥自在来了。 王德干咳一声:“皇上,浆家房确实是辛苦了些,不如……” “让她再待一些日子!” “怎样?碧薇怎样?” 苏慕飞刚坐下,舒翎羽劈头就问,他不由闷哼:“舒翎羽,你派人请我二人到楼外楼喝酒就是为了问这个?”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我担心碧薇嘛!” “放心吧,没事。”周紫川笑笑,优雅在一旁坐下,她进宫能有事才真是奇怪呢! “那可不一定哦,前两日六公主被禁足,七王爷又被打发到军营中,哎——”苏慕飞扬眉坏笑,话说那周婉灵禁足可真是应了他的意,不然也不敢这样跟着周紫川来喝酒,就怕她又追着来! 舒翎羽皱起眉头:“他们和碧薇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和她亲近的人都被打发走了。”苏慕飞呼了口气,沉下语气:“以后她在宫中没人照应,那可是寸步难行!” 周紫川微摇摇头,劝舒翎羽道:“你就宽心些吧!” “不行,你们可得帮帮碧薇!那浆洗房可不是好待的地方,碧薇虽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但在清水庵,日子是清苦一点,谁也没亏待过她!” “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你管那么多!” “我要见碧薇!” “别天真了!你以为你能见到她?!”苏慕飞嗤笑,长长叹了口气:“给他们一点时间吧,若是真的无法挽回,到时本将军助你们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真的?!” 苏慕飞点点头,很是肯定:“现在能否请二掌柜的让人准备酒菜了?” 待舒翎羽绷着脸出了去,他幽幽看向周紫川:“你我赌一赌如何?看两人何时能和好如初?” “从把她接回宫的那刻就已没赌的意义了!”即便想要为难一下碧薇,他也坚持不了多久的,他或许只想等着碧薇屈服而已! 想着,苏慕飞赞同的点点头,这才像是周恨生,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可是真要离开京都?” “你觉得我还能再留在京都吗?” 周紫川未答反问,曾经,他说过,一旦碧薇明明白白选择了他,自己就必须离开京都,无征召不能回京!而且,不止是这样!周洛於之行径已给他一个最大的惊醒,自己会不会步周洛於的后尘,这点他怀疑着,而自己也怀疑着。 若要兄弟之间不再有任何的猜疑,不再有任何的隔阂,那么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周当是为了她,初时的踌躇只为想要再见她!她回来了,那么便是他要离开了! 第169章 情不留人其五 舒碧薇盯着一大推的粗布衣裳,心下暗叹了口气,管事英姑姑总是在找麻烦似的,每日派给她一大推衣裳,总是洗不完,害她总是偷偷摸摸的在晚上跟着周婉灵和周琦去膳房偷吃,这若是被舒翎羽知道,肯定会笑她的! “进去,以后你就在这边洗些粗衣布裳!谁让你不好好干,老是顶嘴!”英姑姑骂骂咧咧的推搡着一个宫女进来。 舒碧薇瞥了一眼,皱眉,惊讶的看着她,竟是云絮! “过去!”英姑姑指着舒碧薇身边的位置:“在这浆洗房,长得美貌可讨不了好!你这冷宫出来的,有多大本事也不能再得宠,死了这条心吧!你以为你是那病薨的皇后娘娘啊!好好干活,赏你多一碗饭吃!” 舒碧薇不觉咽咽口水,云絮瞧见舒碧薇亦是吃了一惊,待在舒碧薇身旁坐下,又是很不确定看了她好一会,揉了揉眼睛,以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英姑姑厉声道:“都给我好好干!特别是你,春柳,你已经几天没按时完成活计了,再不好好干,你等着饿死吧!” “知道了,英姑姑!”舒碧薇极是无奈,她进浆洗房可是没报名儿,英姑姑直接给她取名唤春柳,这,她认了! 云絮待英姑姑走远,方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说你死了吗?” “也差不多快死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云絮瞧了瞧她身前的一大推衣裳,有许多疑问,皆没问出口,只是最直接的问道:“你得罪谁了,为何要这样为难你?” “我得罪的人多了。”她轻叹了口气,侧头看着云絮:“你又为何在此?” “说来话长!”云絮叹了口气,她抬起自己因干粗活而变得粗糙、干裂的手,打量了好一下,苦涩一笑:“如果可以重新让我选择,我绝不会进宫,只是从见到他的那一天,我已不可自拔,一步步沉陷进去,最后弄的遍体鳞伤。” 舒碧薇亦是幽幽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遍体鳞伤呢? 许是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又或者是同出于一样的境地吧,两人再见,交谈得竟是如此融洽,但很是一致,都避免提及到那一人,心中已是有一定的计较。只怕一提及,会毁了难得的融洽! 最后,舒碧薇洗完那一堆衣裳时,夜已深,如常,她同样饿着肚子。她没能摸进膳房,周婉灵和周琦皆已不在皇宫,她唯有再次空辘辘的入睡。 似感觉没多一会,便有人在推搡着她,催促道:“起来,别一幅死样,赶紧干活去!” 是英姑姑,舒碧薇强睁着眼睛,擦擦脸上的唾液,还不见天明,这英姑姑又追着她了:“英姑姑,我身子不舒服,我——” “不舒服?!”英姑姑厉声喝道,硬是拽她起身:“你以为你是娘娘还是公主啊?干活去!” 被迫无奈,她终于又坐在一堆衣裳前,同样被折腾起来的还有云絮,她勉强朝云絮笑了一笑。 “你怎么了?” 见云絮担忧的看着她,她晃晃头,不缓不急的洗着衣裳:“有些不舒服而已!” “歇一下吧!” “再被罚可就惨了!”舒碧薇瞟了一眼气势凌人的英姑姑,无论如何,今日她一定要洗完这些衣裳,再这样饿下去,她真的会死的。 云絮没再说什么,同样卖力的洗着衣裳,很偶尔才蹦出话来:“我见过你的孩子,很讨人喜欢!” 确实是讨人喜欢,让她也爱不释手,只是如今在浆洗房,想要再见他们,好像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当她再一次清洗完衣裳,想要好好饱餐一顿时,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陈太医擦擦冷汗,偷瞄了一下他乌黑的脸,颤声道:“皇上,她只是身子虚弱了些,而且过于劳累才会晕了过去。她的身子仍需细细调养,万万不能大意!” “可恶的女人!”周恨生阴沉着脸,连这区区的一点累一点苦都受不了。 王德干咳一声:“皇上,那?” “先允她休息几天。”他还能怎样,总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想着又低咒了身自己,活该她这样折磨着他! “是!”王德应了声,见他直盯着床上的她,朝太医使使眼色,悄步退了出去。 周恨生轻吐口气,手抚上她苍白的脸,低头狠狠咬了她的唇一口,而后快步出了房直奔永福宫。 “母后是故意的吧?” 太后优雅的喝了口茶,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皇上到永福宫是要责问哀家么?” 周恨生冷着一张脸:“是母后故意让浆洗房的管事为难她的么?” “不知皇上说的是何事?” 见她迷茫不解,周恨生皱了皱眉:“母后少管舒碧薇的事!” “舒碧薇的事哀家可不想管,如今哀家已有煜熙和尔蓝了,可没闲心管那个舒碧薇!不过皇上的事哀家必须得好好管一下了,这大半年来皇上的后宫空乏,哀家日前已择了几个女子充实后宫!” “几个女子?”周恨生俊眉一皱:“母后又想怎样?” “皇上肩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后宫自是不能空虚——” 周恨生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既然如此,不妨依母后的意思,若是那些女子能得朕心,不妨册封为妃。” 舒翎羽款步往楼台而去,那悠扬的琴声让她很是一阵气闷,刚从水烟烟房里出来,可没少听训话,可是,一旦遇上这南宫剑,尤其是整日留连于流鸢阁的南宫剑,自己就没有好气。进了楼台,又是那娇艳的女子在为他抚琴,而他,幽幽的喝着酒。 她很是淡然的坐下,提壶倒了杯酒,只拿到鼻尖闻了闻,笑嗤道:“果然是美酒、佳人,男人最得意的莫过于此!” 南宫剑只顾喝酒,并不理她。 舒翎羽有些怏怏然,重重搁下手中的酒杯:“碧薇怎么样了?” “还好!” 应付的回答,她极是不满意,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连碧薇都不关心了么?她没回宫前,你是整日围着她转,她这一回宫,你竟然不闻不问,周恨生——” “她会很好的!”南宫剑出声堵住她的话,这是他不得不去相信的事实。 舒翎羽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出声:“你说过不再到流鸢阁的!” 琴音跳了跳,南宫剑深吸口气,瞧了眼抚琴的疏香,略叹口气:“我只是想喝喝酒!” “楼外楼一样可以喝酒!” 若是往日,他定对这话雀跃不已,但不是今日,见她瞪起眼睛,南宫剑抬手揉揉额头:“碧薇回京都时,曾让我找一间种有桂花树的小宅,我想我找到了!” 这她听碧薇说过,稍坐直了一些:“明日一早,我即刻告诉碧薇去!” “怕不会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南宫剑迟疑了一下,道出他所知:“那是座很简单的小宅,如平常人家,但却又是很不寻常,那小宅中立了一座墓碑,只留了一个字‘容’。” “容?是何意思?” 南宫剑吐了口气,这也会是他所不想知道的:“可知道静逸师父的俗名?!我已跟赵文说了,他去了那小宅!但我现在还不想告诉碧薇!” 舒翎羽没有再追问,许久才艰难的扯扯嘴角:“我回去了!” 见她离开的脚步踉跄起来,南宫剑闭了闭眼,他真的是中了魔了,如何能不管她呢?几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饮尽杯中酒:“疏香,我先回去了!” 他想,眼前这个聪明的女子会懂的,懂他的心! 疏香没应,继续幽幽的抚着琴,她其实听进了他所有的话,但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抚琴,低低诉说着那一段愁、一段痴迷。 南宫剑轻拥住她,温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跟我回望月山庄吧!” 她狠拭了把泪,推了推他:“我才不回你的望月山庄,南宫公子不如带疏香回望月山庄好了!” “舒翎羽,我说真的,你若不跟我回望月山庄,我绝不会再问你,绝不会再勉强你!”南宫剑紧锁眉心,一手锁住她的下巴,直盯着她的亮眸:“告诉我,你的心在想些什么!” 她幽幽叹了口气:“回望月山庄之前,带我去那小宅吧!静逸师父一定很孤苦!” 嗯,南宫剑应了一声,那是他们该先解决的,而后还有碧薇的事,当然还有疏香,但他都会很妥当的解决,只要眼前这个女人不再跟他闹气就好。那就由他,去承担所有的一切吧! 舒碧薇咽咽口水,低声道:“我在浆洗房待着就好!” 王德清清嗓子:“是皇上的意思,小的只是照皇上吩咐而已。” 她认命的应了声。 “一直以来很羡慕你,皇上总是很宠你!”云絮羡慕的看着她,当她那天晕倒之时,再次见证了他的紧张,忽又自嘲的笑笑:“如果能有机会,能否请你大赦后宫,我想,或许我会有机会离开皇宫,还要冷宫的她们,或许都会好过一点!” 舒碧薇咬咬唇,云絮的这个请求是绝对不过分的,但她自己的前路真的难料:“自己保重!” 随着王德进的是凤秦宫,周恨生依然端坐于长案前,案上堆积着的是厚厚的奏本,她紧张的绞着双手,却不敢走到他面前。 周恨生瞥了眼站在殿中有些局促的她,一身齐整的淡绿宫装,身上散发的气韵更是素雅,那青城山可真是养人,他冷哼一声:“舒碧薇,别忘了你是何身份,还不过来?” 舒碧薇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默然站在他旁边,他身上的清淡怡人的香气让她有种久违的感觉,很是舒爽,不觉咽咽口水。 “杵着干啥,磨墨!”他冷冷道。 她嘴角微扯了一下,近得案前,细心兑水,磨起墨来。 见她熟悉的研着墨,周恨生又是轻哼一声:“倒是没生疏啊!莫非在赫哲国太子府亦是常常磨墨?” 舒碧薇眼神黯了一黯,暗咬唇不语,见他只继续埋首奏本中,不由默默凝视着他的侧脸,心涩然不已,曾经的耳鬓厮磨是不会再有了吧,如他所说,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她能站在这里完全是依仗于煜熙和尔蓝,想着若有若无的轻叹了口气。 当极轻的叹气声飘入耳际时,周恨生却是再也忍不住,她是如此的靠近他,那气息已让他心乱,还直盯着他看,早已让他毫无心思,恨不得将她纳入怀中,绷紧脸出声吼道:“站远一点!” 她怔了一下,却还是后退了几步。 第170章 一生守望 周恨生再翻了几本奏本,懊恼的扔下奏本,喊了一声:“王德,煜熙和尔蓝呢!” “回皇上,小皇子和小公主在园中嘻耍呢!” 他腾地起身,迈着大步直出凤秦宫,王德急的抹了把汗,朝舒碧薇使使眼色,急急跟了上去。 “父皇!”小人儿瞥见他,晃着小身子便朝他走来。 那口齿不清的呼唤乐得他笑吟吟,直接过去一手抱起一个,又是哄着他们不断的叫着父皇。 舒碧薇看着嬉闹在一起的三人,有着百般的愁结,原本的甜蜜应属于她的,奈何上天的一场戏弄,她失去了一切,手不觉抚上肚子,眉宇间是拂不散的愁思。 瞥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周恨生眉微皱,抱着小人儿走到她身边,冷嗤道:“怎么?连煜熙和尔蓝也不要了?” 舒碧薇回过神来,看向两张粉嘟嘟的小脸,手动了动,终是没从他怀中抱过一个。 周恨生冷冷扫了她一眼,径直抱开了小人儿。 舒碧薇涩涩一笑,有时候不该去乞求那么多,在青城山的时候,她已想得很明白,她无法再留在他身边亦是无法带走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着,即便这样,她依然会很快乐,也会很满足! 太后瞧着悠哉进了淑仁宫的周恨生,嘴角浮现出算计的笑。 周恨生行礼淡然入座,舒碧薇暗咬牙侍立于他身后,不做声色的揉揉背,这才发觉贴身宫女不是如此好当。 “香娥,让她们出来!” 只见几个宛妙女子随着梅姑姑款款而出,皆是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她们盈盈向太后、皇上行礼,并一一报上名儿。这些女子她是知道的,是太后专为充实后宫选的女子,是他所应允的,手握了一握,她垂下了眸。 周恨生饶有兴致的瞧着她们,侧头看向太后:“不知母后欲如何甄选?” 太后干咳一声,朝香娥示意,香娥会意:“梅姑姑,开始吧!” 梅姑姑颌首:“奴婢谨遵照太后懿旨,依照惯例,考验她们的琴棋书画,先是琴艺!” 几曲一过,舒碧薇暗吸口气,定睛细瞧几人,容貌上流、姿态姣好,料是出身不凡,琴棋书画又怎会落下,比起她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真琴棋书画比下来,谁人也分不清哪个的高低。 周恨生揉揉额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儿,一脸漠然,暗咒:果真是自己找罪受! 香娥侍奉太后喝了口茶,太后幽幽的问道:“皇上,这些女子如何?哀家择的这些女子可合皇上的心意?” “颇合朕意!”周恨生笑笑,侧头看着舒碧薇:“依你之见,这些女子比起朕先前那病薨的皇后,孰人要讨人喜欢一些?朕该选哪一个为妃呢?” 舒碧薇扯扯嘴角,柔柔福身:“奴婢不敢断言!” “让你说,你就说,何必磨磨蹭蹭!” 她咬紧牙关,僵硬的吐出一句:“几人的才情皆是天下少有,又如此合皇上的心意,不如将她们全册封为嫔妃?” 太后暗自好笑,点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反正后宫空乏,不如择日封为嫔妃好了!香娥,回永福宫!” 香娥扶着太后悠然出了淑仁宫,周恨生早已是一脸铁青,冷冷扫了她一眼,迈着大步而去。 舒碧薇杵了好一会,见几个女子正兴高采烈的互相贺喜,深吸口气,迈步跟上去,未出淑仁宫,却见王德突地返身:“皇上说了,今日无须侍候了,你退去吧!” 有了这一句,舒碧薇甚无趣味的找了个寂静的地方,苦笑,原以为不会在意却还是很在意,即便在意又如何呢?她叹了口气,黯然坐在回廊处,从怀中掏出医书,认真研讨柳大夫教的医术。 “姐姐,你可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宫女?”她看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前突然来了两个小宫女,她们不由分说拉起她:“姐姐,快回去吧!皇上正找你呢!宫里都要乱套了,到处寻你呢!” “不是说不用伺候么?”舒碧薇嘟喃道,怎么以前没觉得他变脸是如此之快啊! 不消一刻,在两个小宫女的拽领下,舒碧薇匆匆到了御阳宫,瞥见王德难看的脸色,不觉咽咽口水:“德总管,不是说……” “你再不来,小的脑袋就掉了!祖宗啊,别乱跑了!”王德一见她如蒙大赦,朝她摆摆手:“皇上正在里头梳洗呢!赶紧去!” 本往里走的脚步倏然顿住,舒碧薇咬唇道:“我不去!”又不是不知道他梳洗的时候有多惹人,她犯不着自己找罪受。 “可是——”王德为难的看着她,怎么觉得他才是最为难的一个啊。 舒碧薇犹豫了一下,微抿唇:“德总管,你可听我一句?!” 王德皱眉,一时不解。 舒碧薇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王德着实吓了一跳,她有些无辜的摊摊手:“莫非德总管想要领略一下皇上的冲天怒气?” 王德见舒碧薇侯在宫外一脸自得,有些担忧:“娘娘——” 见她皱起眉,王德急急改口:“春柳,要是皇上大发雷霆,那可怎么办?” “再找一个美女给皇上消消火气不就得了!”如果那是他想要的,那么就这样吧,她干干脆脆的放手,守着他就够了。 王德擦了把冷汗,暗道,娘娘,别怪小的心狠,皇上若发火了,小的肯定把你推出去挡住的。正思量间,小宫人领着一个曼妙的女子到得跟前,舒碧薇打量着她,微微一笑,早在淑仁宫比试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名唤方雯筠的女子要来得讨人喜欢一些。 “走吧,跟咱家来!” 王德引着她进了内殿厅室,周恨生坐在温池中眯眼看着王德身后的女子,冷冷道:“她呢?” 她自是指舒碧薇,王德吞吞口水:“春柳还没找到。皇上,这是雯筠姑娘,且让她侍候皇上吧!” 脸骤然一沉,周恨生挥退厅室的几个宫人:“谁的主意?!” 王德打了个寒颤,依然坚持,推了推她:“还不过去侍候皇上?!” “不要再让朕问一次!” 他噗通一声跪下,冷汗直冒,一下全兜了,管她千交代万叮嘱的:“回皇上,是娘娘,不,是春柳的主意!” “把她给朕捆进来!” “是!”王德很是干脆的应了一声,这可是自己老早就想做的事,把她捆在他面前,随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当下正欲拉着方雯筠离开,周恨生阻止道:“让她留下!” 王德颤颤的出了厅室,周恨生毫不避讳,从池中起身,披上衣裳,方雯筠何时见过此等情形,脸色绯红,窘迫中却带着喜悦。 舒碧薇挣扎着,咬牙切齿道:“王德,你出卖我?!” “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的实在是没办法啊!” “皇上,春柳在此!”王德推搡着她进去,颤声禀道,偷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雯筠,真想拉着她离开,那可就好办多了! 周恨生朝他挥挥手,他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舒碧薇,你好大的胆子!既然你如此想见朕与别的女子欢好,不如成全了你,你就在此处好好看着吧!” 他抱起方雯筠直接往床榻上而去,瞬间两人交颈缠绵在一起。 低低的喘息声、呻吟声让她又气又恼,幔帐下交缠在一起的身子完全迷蒙她的眼,舒碧薇死咬着唇,强抑着自己的难受,如今的她又有何资格呢? 身下的美人百般妩媚,只等着他的疼惜,周恨生却毫无兴致,瞥了一眼抱膝坐着的她,推开身下的人儿,喝道:“出去!” 方雯筠疑惑不解,怔怔的看着他,当那阴沉的目光扫向她,她慌张的爬起身,拉整了下衣裙,疾奔而出。侯在外殿的王德捂着嘴偷笑,以后他的日子可就好过了,他挥手退去所有的宫人:“都撤了吧!” 周恨生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脸,见她满脸皆是泪水,冷哼一声:“怎么,不是你将她送到朕床上的吗?有什么好哭的?” 她将头埋在膝上,一声不吭。 “舒碧薇,朕就不该太容你!” 周恨生直直抱着她进了厅室,毫不怜惜的将她扔进温池中,她一时来不及反应,呛了几口水,仓皇站起。他已再不管其他,动手剥落着她的衣裳。 “不要碰我!”她费劲的扯出一句,喉中不畅,又是干咳了几声。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当她身上的最后一缕衣裳滑落,周恨生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呼吸粗重起来:“好好取悦朕,不然朕绝不让你好过!” “你还要我吗?”当她问出口时,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一个人,以为可以忘的,以为会忘的,但她却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周恨生喉咙一动,倏然俯头吻住她的唇,拼命吮吸着,瞥见她双眸睁得大大的,皱眉离开她的唇,粗声道:“你真是不懂风情!” “你真的不嫌弃我么?”她同样记得,他是怎样让她喝下那药的,说她再没有资格求他! “你是在青城山休养得太久犯傻了么!” 周恨生冷哼一声,拽着她出了温池,扯过柔巾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温柔得令她失神,她尚未回过神来已躺在了榻上。他粗喘着气凝视着那莹洁的肌肤,亢奋不已:“舒碧薇,别再折磨我,我会活不了的!” 她怔了怔,抵住他欲俯下的胸膛,咬牙道:“我不要你碰过别的女人再——” 他捂住她的嘴:“很快你就知道朕有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了。” 猛烈的激情在摄人的吟哦中一发不可收拾,他笑着将她啃噬殆尽,瓦解他欲成狂的情,浇熄他欲焚身的欲,极致酣然。 在含糊不清的求饶声中,他无比满足的拥着她,轻咬了她的脸颊一口,好笑的俯头看着怀中懊恼万分的她:“现在碧薇觉得朕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她不再说话,挣扎着欲起身,周恨生紧紧锁住她,扳过她的脸直视她的双眸:“舒碧薇,我不去问你和萧笙天有何纠葛,你只需记住你永远是我的女人,上天入地都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再让别人从我身边带走你,再也不会!” 她静静埋首在他胸膛中,良久,淡淡问道:“你是因为煜熙和尔蓝才留下我的么?” 周恨生滞了下,狠狠往她的唇咬下去,血腥味蔓延而开,他舔着她唇角的血:“还敢再说吗?” 舒碧薇眼眶刹那一片晶莹,颤声道:“我真的怕,怕你不再要我,在青城山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奢求什么,只要让我偶尔能看看煜熙和尔蓝,偶尔能看看你,我已经很满足。你要册封嫔妃就册封嫔妃,要我去浆洗房或去哪,我都无所谓,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抱住她,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道。 有太多的抱歉,太多的愧疚,绝不是几句歉意所能弥补的。那日,舒翎羽进宫,见了他,说的皆是些平常的话,但有一句,他是记下了:别再用皇上的深情去伤害能带给皇上满足的人,不然,最后皇上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凤秦王朝可以没有他这个皇上,但他绝不能没有舒碧薇,她是他不能失去的。 舒碧薇已是哽咽不已,他就那样霸道的要了她的人,再霸道的强占她的心,她终究无路可逃,只有在他身边才能活下去。 “舒碧薇,你还欠朕一样东西,朕必须讨回来!”他温柔的擦拭着她的眼泪,见那泪眸不解的看着他,他微扬起嘴角:“你没保住朕的孩子,朕要你还朕一个!” 完全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他的激情将她完全覆没。 “玉佩?”舒碧薇端详着手中的玉佩,抬头看向他:“为何给我玉佩?” 周恨生嘴角轻扬,规规矩矩的整整她的衣裙,将玉佩系在她腰间:“以后你必须随身携带它,不许再还给朕了!不然朕轻饶不了你!” 舒碧薇浅浅笑了一笑,有些纳闷。 “此乃天凤玉佩,是给皇后的信物,十几年前,朕把玉佩送给了一个爱哭的小丫头!” “那为何还在这?” 周恨生环抱住她:“后来那小丫头的娘亲竟将玉佩还给了母后,并将那得意的小丫头送到了清水庵,让朕的皇后差点当了尼姑,岂料上天成全,再次将那丫头送回了朕的身边。” 明白他所说的是自己,她嫣然一笑:“皇上又在唬弄人吧!娘亲可从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呢!” “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母后,母后还说当时我咬了你一口,你就哭个不停呢!”他非常自觉的省略掉周紫川那一段,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抢到了她:“你注定只能是朕的女人!” 她倚着他的胸膛,静静聆听着那噗噗的跳动,师父,你说我尘根未断,会害了自己,确实是,我害了自己,却能如此得一心,死也甘愿了!有他在,她再没有可以忧心的了!她抬眸定定凝视着他的深眸,声音柔和又坚定无比:“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甫收拾好的衣裙,登时就又乱了,他得意的斜勾起唇畔:“舒碧薇,你的话朕很受用!” 他的手,其实沾满鲜血,皇权周位之下,处处是罪孽,但终不枉他如此卑鄙、不枉他如此无情,有她的完全交付,当真无憾! 三月初八,皇上携皇后前往望月山庄参见礼宴,宴罢,二人离开望月山庄,屏退左右,夜游京都。…… 四月十五日午时,皇上、皇后二人身穿便服前往楼外楼,用膳后回宫。…… 八月,皇后以楼外楼的名义在金碧大街开了一家医馆,名为济和堂。…… 十一月十九日凌晨,皇后诞下麟儿,三日后,取名为晟奕,皇上大喜,大赦后宫。…… 萧笙天将密函折好,放入红木匣子中,每十日,探子会从京都传来有关她的消息,每日巨细毫无遗漏的呈报,这是他唯一可以珍藏的,不会伤害她的小小自私。 他远远的守望着,静静守望着她的幸福。 想她的时候,他会细细的读着每一封密函,犹如她在身边。 相识虽是短暂,却深深浸透他的骨髓,每一份甜蜜、每一丝心动,成全了他一生的痴情。 整整一年,他的伤方痊愈,那是回京都之时,周恨生派人劫杀他时留下的,但他终于回到了江都城,伤痕累累。 他没去追究,更不会与她提及,那是他欠了她的。 三年后,赫哲国陛下驾崩,临危之前,曾传他到跟前,只说了一句:那个女子是凤命,但赫哲国却并非她的栖息之地。 原来,根本不需要太多掩藏,父王都知道。 十日后,萧笙天即位,称珩王,封太子妃阿丹卡为王后,追封已逝的柔妃为昭德王后,珩王在位期间励精图治、锐意进取,赫哲国一片繁华景象,可与凤秦王朝相媲美。 萧笙天细细抚摸着有着她的消息的最后一封密函:六月十日,凤秦王朝周恨生传位于瑞王周紫川,携皇后和皇子、公主,以及侍卫陆轩、杨银等人同游黄海,从此不知所踪。 那是他即位后的第八年,但远远不止,从他们不知所踪至今已有十年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他涩涩笑笑,将密函小心翼翼的放入木匣中。 “陛下!”阿丹卡端着一碗药进了书房,婉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萧笙天抚抚胸口,那是她刺伤的,一直没有任何的不适,以为像她那样,在自己的心口留下一个烙印,淡淡的,却也不至于太痛。可这一年,不知哪一天起,那沉寂的伤口忽似裂了开来,痛,撕裂的痛着。 他捧起碗,缓缓的喝了下去,淡笑着看着她,温柔的说道:“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的陪伴!我死后把红木匣和我同葬一处吧,也算圆了我的一场守望。” 阿丹卡眼眶湿润,默默点点头。 萧笙天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三日后,萧笙天病逝,陪葬的只有一只红木匣和一把凤凰古琴。 萧梓云深深看了一眼他的墓碑,翩翩而去,在木匣中他放入了一封新密函:二月十四,凤秦王朝前皇后舒碧薇病薨,同月二十日,前皇上周恨生驾崩,二人合葬于灵谷山。 阿丹卡默默的看着他的陵墓,有一件事,她终究没有告诉他:三个月前,周恨生派人将凤凰古琴送回,随琴附带着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碧薇已故,物归原主! 泪眼朦胧中,仿佛又见她募地回眸一笑,淡淡道:“我不叫千柔!” 第171章 新的开启 “我不能接受。” 舒碧薇冷着脸说。 在经历完凤秦王朝皇后的一整个人生后,她再度回到了这一处奇奇怪怪的空间。仍旧是那个被称作系统的毛团子对着她,欢迎她的回归。 舒碧薇痛苦地闭上眼,听着周围机械的滴滴答答声,这都算什么事啊?她心心念念的那些人那些故事,居然只是系统的一组数据?她还记得,第一个武侠世界里,面对苏云栖的深爱深慕,求而不得的悲恸绝望,那个在武林万人之上的奇男子,将一整颗心都给了她。 再然后开启第二个副本,是宫廷世界,她不能忘记,初遇时周紫川的温柔体贴,和周恨生从爱恨交织到携手一生,鹣鲽情深,萧笙天的霸道凌厉,萧梓云的深情守望,还有翎羽,她最好的姐妹。 这……居然都只是一组数据?她在冷冷的字符中,被系统操纵着走完了一生。 “我真的不能接受。”舒碧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近乎脱力地跌坐在地。她已经在瞬息之间活了两辈子,这样的时光太漫长也太厚重,涌出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太多太多,几乎要将她压垮了。 “你让我怎么去面对这一切啊……”舒碧薇捂着脸。 那个毛团子——也就是系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蹭蹭舒碧薇的脸,试图宽慰她:“想开点,至少这两世的结局都是好的嘛!” 舒碧薇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她忍无可忍一般,终于爆发了:“你是不是有病!我管你什么破系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回家!” “明明我一开始只是回家开个门,就来到了你这破地方!我不要待下去了!我受够了!你凭什么勉强我!”舒碧薇没想到自己突然间发这么大火,内心的愤怒一旦开启仿佛就无可抑制,“我要回家,你凭什么让我去那些奇奇怪怪的时空?我父母还在家里等我,你要干什么!” 毛团子被她一阵突兀的大吼吓住了,愣了好久,脸上充满了慌乱,有些口不择言:“不行,系统规定……” “我管你什么规定!”舒碧薇冷笑着拎起毛团子,“你再不放我走,我把毛拔了煮汤喝信不信?” 她狠狠揉捏着毛团子,仿佛那是一团橡皮泥,毛团子疼得嗷嗷直叫,却因为心虚而不敢反抗。 舒碧薇发了一阵火,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便也渐渐艰难地冷静下来。她把毛团子扒拉过来,正对着那张毛茸茸、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穿越?我就这么倒霉,随机被选择到了?” 毛团子的卡姿兰大眼睛眨呀眨的,试图用卖萌让舒碧薇心软了,但失败了,它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舒碧薇掌心,委委屈屈地反驳:“怎么回事倒霉?明明是对你有好处的事……” 舒碧薇只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了跳:“你说啥?你在逗我?这啥玩意快穿对我有好处?” 她又冷笑起来:“好处是啥?让我承受不了过多的感情然后得精神病?” 尽管她用语言相激,那个毛团子却铁了心的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肯说。舒碧薇愤愤地拔了它几根长毛,背过身去不理它。 毛团子疼得嗷呜一声大叫,看见舒碧薇不理它了,慌乱起来—— “宿主,我错了嘛……” 舒碧薇不理会。 “宿主,宿主,我最喜欢你啦,你就原谅我吧……” 舒碧薇:哼,冷漠。 “嘤嘤嘤,宿主你再不理我,我就哭给你看!” 舒碧薇:呵呵,继续冷漠。 “宿主qwq既然这样的话,我把下面最后一个世界的线索告诉你好不好!” 好!舒碧薇大喜,一秒叛变了。既然避无可避,不如逆来顺受。 毛团子委委屈屈地点开光幕,心里在小本本上给这个糟心的宿主记了一笔,然后熟练地翻开下个世界的指南,一拍脑袋:“宿主,下面一个世界是最后一个了,穿越过了,你就能回去了,是永远地回去了哦!” “那时候我也要和你说再见了。”毛团子撇撇嘴,声音低落下来。 舒碧薇一愣,听到它继续说:“宿主,这次我们仍旧还去宫廷世界,不过是另一处全新的设定。” 毛团子笃定地说,不无同情:“这次你在进入世界前被下了诅咒,就是你不能爱上一个人,爱上就会失落,失落就会成空。” 舒碧薇倒抽一口冷气,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虐心悲惨,她愤愤地揉捏着毛团子以表达自己的愤怒。毛团子惨兮兮:“宿主,这次给你开个金手指吧!” 舒碧薇狐疑道:“你别又是坑我吧?这是什么金手指?” 毛团子说:“就是在这个设定里,你本来是神仙,因为犯了错被贬下凡尘,但是你本来的仙骨还在,最后要回去重做神仙的。” 舒碧薇:这个金手指好厉害,我竟无言以对。 她嗤笑了一声,正色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什么要选我经历这一切啊,嗯——?” 她说话的尾音拖的很长,毛团子感觉到了杀气,吓得瑟瑟发抖,眼看舒碧薇越逼越近,它将心一横,反正就算自己透露了也没有人知道,而且舒碧薇走出这里,到了下一个世界就会忘记了——不如就说吧! 它咬咬牙,高举并不存在的双手:“宿主,我说,我说!” “是因为我们需要你完成任务。”毛团子老实地承认了,“你要收集到九滴泪水,就能回去了,这九滴泪水代表九个问题,分别的含义是——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人世何苦?苍生何辜?” 舒碧薇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那已经有几滴了?” “七滴”,毛团子蹦起来,面前便出现一个面板,上面过往的场景像看电影一样回放,分别是—— 天罚圣女慕冰投入火炉重生的一滴泪; 白茗悼亡同为雪鸿成员的爱人紫绡的一滴泪; 她自己哭苏云栖的一滴泪; 第二个世界中,周恨生以为她丧生的一滴泪; 周紫川在成亲之夜的一滴泪; 萧笙天放她走时的一滴泪; 第七滴泪是最后萧梓云流在她墓前的,便是一生求而不得,一生不得而求…… 舒碧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回放,一时间只觉得太过震撼,甚至忘了说话。那些悲欢离合被直观地呈现在面前,舒碧薇恍惚之间发现,自己已经完完整整地走过了两辈子,得到很多真挚的情意,有倾心之人,有爱慕之人。 毛团子说:“本来宿主还要去其他很多世界的,但没想到宿主完成任务这么快,才两个世界就有七滴眼泪了,所以去完第三个世界,宿主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舒碧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曾经无比期盼的场景,现在看来反倒有些迷茫懵懂。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全然不记得那个真正的家长什么样,这两段爱恨情仇,苏云栖和周恨生,将她的心塞的满满的。 “天呐,可真捉弄人。” 舒碧薇哀叹一声,无力地滑倒在地。 毛团子凑过去:“宿主,往好处想,你的人生阅历大大的丰富了——这里和外界的真实时间是一亿比一,也就是说,你回去的时候,在那个世界里,也就过了开门的几秒,但你已经成长啦。” 毛团子打着哈哈:“你想,你可是感情经历丰富的小女孩,以后谈恋爱,就不会被别人骗了。” 舒碧薇横它一眼:“呵呵,我可不认为谈过这三场轰轰烈烈的倾城绝恋之后,我还有心情去爱别人。” 她得知外界的时间不会过去多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父母健在,家里还有一只英短猫,她回家是绝对无法面对物是人非、只有自己孑然一身的结局的。幸好这个破系统还算仁慈,没有这么变态。 舒碧薇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既然逃不过,那就鼓劲迎上吧,过了这个甚为棘手的最后一个世界,我就可以回家了。” “你快点,我要去了。”舒碧薇催促道。 “等等”,毛团子却忽然制止了她,沉吟不语,直到舒碧薇等的有些不耐烦,她才忽然建议,“宿主,我觉得你从前两个世界回来,心情太过沉重,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在这两个故事里,女主角的名字就叫舒碧薇,你沉沦其中,太过感同身受了。” 毛团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想,下个世界给你换个名字,也许代入感弱一些。” 舒碧薇想了想,觉得毛团子说的有道理,而且她也不大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于是撇撇嘴:“好吧,那就换个名字。” “叫什么呢?”毛团子沉思。 “姓萧”,舒碧薇忽然道,“我妈妈姓萧——我是说真实世界的妈妈。” “那好的”,毛团子一槌定音,“你就叫萧夕若吧!就是你了!” “去吧,宿主!”噗地一声巨响,它把猝不及防地舒碧薇推出了门,一边蹦蹦跳跳地跟她再见,“宿主,你下次回来,就是我们最后永别了!” “祝你好运!” 第172章 深宫迷局 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当今圣上大婚,迎娶了当朝宰相之女萧惜若为后。 若说起这萧惜若,便是琉璃王朝的一个传奇。萧惜若的爹爹,也就是当朝宰相,是太后的亲哥哥,可以说是权势倾天,但这萧宰相忠心耿耿为官清廉,倒也是社稷之福。 萧惜若自小便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更是生的风华绝代,而令她闻名天下的并不是她的倾城之姿,而是她的才情。她四岁那年,以一首诗惊动全国;八岁那年,先皇召她上殿,她镇定自若,回答无可挑剔,甚至提出计谋,助国军以三千人胜三万人,逼得水玉国俯首称臣,年年交纳贡品,一战成名! 先皇甚是赏识于她,当时便下旨,日后太子登基,必立此女子为后。此旨一出,天下震惊!萧宰相本就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仅妹妹成了皇后,女儿也是未来的皇后,这一时盛华,纵使千百年后也无人与之相比。 “小姐真美!”碧云看着盛装的萧惜若,有些呆了,她从小服侍小姐,习惯了小姐的倾城之容,可今日,她还是被惊呆了,眼前的人,肤若凝脂,弯弯的眉毛恍若天上的弯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三千青丝盘于头上,一只凤钗尤为显眼,明眼人便知,只是当年先皇从南岛求来的珍玉制作而成,普天之下只有两只,一只赐给了太后,另一只便是萧惜若头上这只。大红的凤袍穿在身上,那凤凰活灵活现,竟是金丝所绣,腰间的一束丝带衬出了她纤细的腰身... 萧惜若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回应,眉头微微蹙起,有些忧伤,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三千妃子,她,还会是原来的她吗? “小姐,您想什么呢?”碧云不懂小姐在担忧什么,嫁与皇上---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为何会不开心呢? “没什么,我们走吧。”萧惜若翻下盖头,在碧云的搀扶下向前院走去。 萧宰相和夫人早在那儿等着了。 “我儿都成大姑娘了,都要出嫁了。”萧夫人望着盛装的女儿,感到欣慰与不舍,泪止不住下来。 “娘亲--”萧惜若也有些哽咽,也不知说什么安慰娘亲。 倒是碧云机灵,安慰道:“夫人,您别太难过了,小姐嫁人是喜事啊。” 萧宰相不似萧夫人那么伤感,却也为女儿担忧,一入宫门深似海,他焉能不知? 语重心长的叮咛嘱咐:“我儿此入宫中,切记勿要以姿容魅惑圣上,勿要妒忌后宫嫔妃,掌管后宫之事,应心胸宽广,勿要让皇上添忧。” “女儿谨记教导。”萧惜若暗暗记在心中。 “好了,吉时到了,去吧。”萧宰相拍拍女儿的手,心中却也不舍。只愿女儿此去入宫与皇上琴瑟和谐,一生平安吧! 萧惜若向轿子走去,却是一步一回头。泪珠弄湿了妆容。 “起轿--”太监尖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提着车帘的手终是放下。 未来是一片迷茫,可她终是要去面对的,无论好与坏... 颠簸了一段路程后,一只手掀开车帘,将她扶了出来,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正殿走去。 毫无疑问,她身边这人便是这琉璃王朝最尊贵的人,也是她将携手一生的夫君,当今圣上--凌紫昊。 虽是帝后大婚,仪式却也与寻常百姓家一样,拜完了天地后,萧惜若便被丫鬟扶进了内殿。 金碧辉煌,萧惜若坐在金花雕镂的大床上,一只手掀起凤冠下垂下的珠子,打量着这凤舞宫的一切,美轮美奂,只可惜...是个牢笼。 夜已深,困意袭来,萧惜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倚靠在床边睡着了。 大婚之夜,红烛燃了一半,盛装娇美的新娘未等及新郎来到,便沉入了梦乡。 凌紫昊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皇后倚在床边睡得正香... 似是感觉到来人,萧惜若睁开了眼,睡眼朦胧,像只贪睡的小猫,虽是不情愿,却也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萧惜若虽是低着头,凌紫昊却也将她不满的情绪收入眼底,不免轻笑:“皇后可是怨朕打扰了美梦?” 萧惜若睡得迷迷糊糊,还未清醒,诚实的点点头,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又飞快的摇摇头。 猛然间抬头,这才注意到男子相貌,天人之姿,萧惜若都有些嫉妒了,居然比自己生的还美,但又不失阳刚之气,也不知媚惑了多少女子!想到这儿,萧惜若便对他没什么好感,索性不理会他,拽了被子睡觉去了。 凌紫昊惊诧于她的胆大,每个女子见到他,都是抢着上来巴结他,还没有一个女子敢这么对淡漠地对他,眸中染上一丝兴趣,又看她霸占了整张床,丝毫没有让他上去的意思,勾勾唇角:“娘子打算让为夫睡哪儿啊?”这富有磁性的嗓音,任哪个女子听了都会心动,何况还有那绝世的容颜。 但萧惜若毕竟是萧惜若,八岁献计胜水玉,又岂是等闲之辈?连眼都没睁一下:“皇上可以睡地上。” 凌紫昊不免觉得好笑,还没一个女子敢如此对他说话:“地上朕不习惯。” “不习惯就回你的龙腾宫睡去!”萧惜若有些恼了,刚睡着又打扰她的好梦。 “若朕也要睡床上呢?”凌紫昊没给萧惜若反应的机会,便飞身睡到了床上。 “你做什么!”萧惜若从床上蹦起来,气鼓鼓的指着他“你给我让开!” 凌紫昊侧身让出了一小块地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把床还给我!”萧惜若用劲地去推凌紫昊,没多久萧惜若就累的不行,可凌紫昊却纹丝不动,无奈之下,瞪了他一眼,把被子拽过来。 “你做什么?”凌紫昊只觉得好奇。 “我睡地上去!”萧惜若在地上铺好被子,躺了上去,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被子冻死你!” 凌紫昊笑了笑,不理她,吹了灯,歇息去了。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地上凉的沁骨,萧惜若身子弱,不免冻得颤抖,心里暗暗后悔为什么要赌气睡在地上了,即是这样,却也不想示弱,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凌紫昊睡得本就不沉,萧惜若翻身的动静足以将他惊醒,起身过去,却见她面色苍白,手冰冷极了,凌紫昊心下一惊,探了她的脉搏,才放心下来。 小心的抱起她,刚欲放到床上,萧惜若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还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凌紫昊无奈极了,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低叹一声: “真是倔强--” 而与此同时,烟霞宫中,瓷器碎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上回响,越发刺耳,一抹淡淡的青烟升起... “娘娘,这是在生气吗?”一个玄青色衣服的男子轻笑,“呵呵呵,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你千年之前骗得了司空,这一世却未必能骗得了凌紫昊...” “你给我住嘴!少在那边幸灾乐祸!”钱如半倚在椅上,有些恼怒望着眼前的男子,“你别忘了,凌紫昊和萧惜若可是有宿仇,昊娶她只是为了复仇!再说千年之前我能赢过她,这一世就不会输!” “呵呵,那小仙就拭目以待了。”那青衣男子见达到目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虽也倾城,却透着危险。 -----------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柔柔地照在萧惜若身上。 眨眨眼,睁开,陌生的一切,忽然才想起,昨日,她已经嫁为人妻了。 阵阵龙涎香味传来,萧惜若想动却动弹不了,抬头望去,一张俊颜在眼前放大,一丝红晕浮上脸颊,用劲推开凌紫昊,气恼的望着他。 凌紫昊未曾提防,跌坐在地上,脸上却仍是妖孽的笑:“爱妃怎么一早起来便气鼓鼓的?” 萧惜若看着他的笑,越发生气:“你这个流氓,居然趁我睡觉时占我便宜!” 凌紫昊彻底无语,昨日是谁非赖在他怀里不肯松手的?却也不辩解:“这天下哪儿有说夫君占娘子便宜的?” “你--”萧惜若也一时语塞,气得扭过头,不再理他。 凌紫昊勾起唇角,他真是娶了一位有趣的皇后,逗弄逗弄她还蛮有意思的:“皇后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来帮朕穿衣?” 萧惜若瞪了他一眼,不情愿的走过来,一某坏笑浮现在嘴角,麻利的弄好宽大的龙袍后,用力地系紧了腰带。 “你想谋杀亲夫啊!”凌紫昊正惊异于她如此温顺,却不防她恶狠狠的勒紧了玉带,让他不及防备。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自小笨手笨脚,还请皇上谅解。”萧惜若眼中笑意盈盈,若是有可能,她还真想“谋杀亲夫”! 凌紫昊倒也不介怀,慢慢地凑近她... “你做什么?!”越来越近的龙涎香味让她紧张起来,最终却停在了她的耳边, 一成不变的魅惑人的语调:“小若儿要想为夫啊!” 在萧惜若愣着的空当,凌紫昊满意的笑笑,消失在凤舞宫门前。 门外传来太监尖尖的喊轿声音,不知为何,萧惜若心中竟有一丝落寞之感。 “小姐---”看着皇上乘轿离去,碧云这才进来,“哦,不,该叫皇后娘娘了。”碧云口气中尽是高兴之情。 萧惜若却又想起那人,竟也没拒绝这个称号。 坐到镜前,碧云心灵手巧的梳好一个鸾凤凌云髻,钗好凤钗,点好妆容,抬眼望去,镜中的她雍容华贵。 “娘娘真有母仪天下之范。”碧云满心欢喜,“前殿的嫔妃都在候着呢!” 萧惜若却是不满的皱皱眉:“碧云,我总觉得太花哨了些,素雅一点吧!” “可是--”碧云有些犹豫“今日是娘娘第一次见嫔妃,自要隆重些,才能压住她们呀!” “你这傻丫头!”看着碧云比自己还重视的样子,不免笑了出来“又不是说穿的花哨就能压住人的。” “哦---”碧云又是忍不住提醒“娘娘,您要在别人面前自称‘本宫’。” “嗯--”萧惜若无奈的点点头,这碧云什么时候变得跟宫里的老嬷嬷一样唠叨了。 碧云扶着萧惜若到了正殿,刚还叽叽喳喳的嫔妃立刻安静下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登上了凤座之后,嫔妃们挨个开始请安。先开始是四妃,这四妃分别是:如贵妃,花贤妃,似淑妃,玉德妃。 如花似玉?!听完这四妃自报家门后,萧惜若忍不住想笑,这名字也太有创意了! 萧惜若无聊的打着呵欠,看着嫔妃们请安,应付式的答应,只想快点结束。 这时,一个嫔妃冒冒失失的进来,身着嫩黄色宫装,看装束应是低级的嫔妃。一进殿便跪下“雨儿参见皇后娘娘,雨儿来迟,望皇后娘娘宽恕。” 萧惜若懒洋洋的坐直,还没说话,一个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妃子便怒斥道:“大胆雨嫔,第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迟到,是不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雨儿不敢,只是竹落早上高烧不退,雨儿忙着请太医,这才耽误了,还请娘娘宽恕雨儿来迟。”雨嫔一听这话慌了,赶忙解释。 “你竟敢狡辩,信口雌黄,来人啊,把雨嫔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那妃子却不放过雨嫔,处处紧逼。 雨嫔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这五十大板打下去,即使不死也残了。 “本宫还没发话,如贵妃倒是嘴快啊!”萧惜若的声音懒洋洋的,却甚是威严,眼光一扫,上来的侍卫又退了下去。 “皇后姐姐,妹妹只不过觉得这雨嫔对您不敬,若您不惩罚她,以儆效尤,这妃嫔们要是都效仿起来,这可怎么办啊?妹妹只不过好心,这才鲁莽了些,相信姐姐会谅解的吧!”如贵妃一模温顺乖巧的样子,话语又好似处处为人着想,任谁听了都会相信她是好心。 可惜,萧惜若一眼便看穿了她所想,毫不留情的驳回了她所说:“本宫怎么不记得本宫还有个妹妹呢?如贵妃可别乱认亲戚,这好心归好心,若说鲁莽,也是想以下犯上吧!” 萧惜若的不留情面让如贵妃尴尬极了,如贵妃虽是气得火冒三丈,却也碍于身份,只得悻悻的说:“是臣妾冒犯了。” “贵妃记住自己的身份就好。”萧惜若将如妃的气恼收入眼底,勾起一某冷笑,又向雨嫔走去,伸出手将吓呆的雨嫔拉起:“起来吧。” “多谢娘娘”雨嫔感激涕零的望着萧惜若。 “既是事出有因,又怎能怪你?下次记住便好。”萧惜若柔柔地笑,又返身回到了位上“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臣妾告退。”偌大的凤舞殿又清静下来。 “娘娘今天真威风,那个如妃也太嚣张了,摆明就是挑衅嘛!还好娘娘震慑住了她,看她以后还敢放肆!”碧云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娘娘,这如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狠毒,您要小心啊!” 碧云早就把宫中上下之事打听了清楚,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惜若。 如贵妃是四妃之首,本名钱如,乃是当朝御史钱多之女,这钱多人如其名,家财万贯,平时光顾着敛财,又加之母亲早死,所以钱如从小便无人管束,以至于变得嚣张跋扈,在萧惜若没来之前,如贵妃代掌后宫,手段狠辣且嫉妒心强,许多有姿色的嫔妃都惨遭毒手,甚至连宫女都不放过,只要皇上有稍微一点亲近这宫女的举动,她都会残忍地以各种方式将人折磨致死,因此大家一见如贵妃便吓得绕道而行,甚至许多有姿色的宫女为了保命自毁容貌。如今,萧惜若成了皇后,夺了她的后宫之权,又加之萧惜若生得美貌,也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害她。 花贤妃,四妃之一,是水玉国的和亲公主,温柔贤淑,平时不理后宫之事,皇上也很少宠幸于她,因此与如贵妃倒也相安无事。 似淑妃,本名毕似,是当朝太妃的侄女,为人天真,没有城府,若不是她的太妃姑姑护着,怕是早就没命了。说起毕太妃,只是先帝的一个才人,未曾宠幸于她,她性子也淡泊不争,与太后是知心姐妹,因此凌紫昊登基后封她为太妃。 玉德妃,本命慕容玉儿,是当朝慕容将军之女,性格直率,平时看不惯如贵妃作为,多有冲突,只是无奈后宫之权在如贵妃手里,也只得忍气吞声。 而今日迟来的雨嫔,本来只是一个宫女,一次被陛下宠幸一夜后,被封为雨贵人,谁知后来又怀孕了,生下了竹落公主,因此加封为雨嫔。但如贵妃嫉妒于她,认为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所以多次寻她麻烦。 萧惜若一直安静的听着,只是听到“竹落公主”这四个字时,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后宫这泥潭,怕是进了就无法再挣脱出来了吧!萧惜若眉间染上一某惆怅之色... 第173章 初来乍到其一 “哐当--”瓷器碎裂的声音从烟霞宫中传来。 “贱人!全是贱人!”如贵妃生气的将一排排的瓷器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不就是个皇后吗?萧惜若,你给本宫等着,本宫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旁边的伺候丫鬟们都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旁,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太阳渐渐移到正空中,御膳房的一个小丫鬟刚进来,一个瓷器就向她飞过去,她忙侧身险险躲过,才没把手中的盘子打碎,但接着,又一个瓷器飞过来,与她擦身而过,没及防的小丫鬟手中的盘子跌碎在地上,糕点滚了一地... 刹那,殿中的碎声停止了,如贵妃将冷厉的目光投向了她,慢慢走过去。 这个小丫鬟虽是新来的,却也听说过如贵妃的狠毒,吓的连忙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如贵妃不言,在她身边停下来,轻蔑的笑,用长长的护甲挑起那丫鬟的下巴,仔细看去,倒也有几分姿色。 那丫鬟不敢慎动,如贵妃打量了一番后,又霎时冷了颜色,冰冷的长甲在丫鬟的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缓缓站起,坐到那张鸾座上,“长成这样是想去勾引皇上吗!”充满怒气的声音在丫鬟耳朵里听到像是催命的符咒。 “奴婢绝不敢有此心,娘娘明鉴啊!”那丫鬟慌了,人人都知如贵妃好妒,从不放过有姿色的嫔妃宫女。于是赶忙辩解,头在地上都磕出了血。 如妃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是吗?”恐怖地如地狱的罗刹,“本宫看你是想趁本宫不注意去媚惑皇上吧!” “来人哪,给本宫掌嘴!”闻此声,女侍们立刻上来架住了跪在地上的丫鬟,不等她反应,一个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妃满意的笑,“看你这个狐媚子毁了容还怎么媚惑皇上!”狠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给本宫狠狠地打,谁要是不用力,下场就跟她一样!” 女侍们得了令,不敢马虎,又加大了力度。 “啪--啪啪--”不绝的巴掌声响彻宫殿。 那宫女挣扎着身子,疼的滚出泪珠,泪落到伤口上,更加疼痛,痛不欲生。 也不知多久,那宫女不动了,女侍们探了探她的鼻息,却已没有,女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有一个女官上前去禀报:“娘娘,这宫女...” “怎么了?”如贵妃睁开假寐的眼睛,询问道。 “这...这宫女死了。”一个女官鼓足了勇气上报。 “死了?”如贵妃挑了挑眉,又闭上眼,仿若无事,摇了摇手“把她扔到乱葬岗去吧!” “是”女官们仿佛习惯了一般,面无表情的抬着宫女出去了。 也是,在这个宫中,宫女和太监的命在主子眼里贱如草芥,死了一两个宫女也无人在意...在这个冰冷的宫中,再柔弱的人,也会被逼的狠毒起来,只因权势,没有权势,便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烟霞宫前,一个着青色宫服的宫女左顾右看,见四下没人,轻手轻脚的踏入了宫殿。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何事?”如贵妃玩弄着脖中的琉彩珠链,“可是有什么新的情况?” 那宫女未明言,为难的看着周边时候的宫女太监。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如贵妃摇摇手,宫女太监们闻令,不敢多呆,都退了下去。 “娘娘这...”那宫女看着如贵妃身边的一个紫衣丫鬟,有些迟疑。 “无妨,你直说便是,陌紫是本宫心腹丫鬟。”如贵妃自是看出她心中疑虑,“你若不放心,本宫让她退下即可。” 待那紫衣宫女也下去后,那宫女跟如妃耳语了许久,也不知说些了什么... “青衣,你做的很好。”如贵妃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为本宫做事,本宫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奴婢自当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青衣将一袋沉甸甸的珠宝放入怀中,喜笑颜开。 “好,本宫还需要你为本宫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必定重赏。”如贵妃很是满意她的回答。 “娘娘吩咐便是。” 青衣谨慎的出了殿门,如贵妃躺在那张贵妃上,得意的笑着:“雨嫔啊雨嫔,本宫终于抓到你的把柄了;萧惜若,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哈哈哈.....” 那笑令人毛骨悚然... 清晨,前来请安的嫔妃们大都散去,只有一些无事的妃子还留在凤舞宫内,碧云从殿外踏进来,摆上一碟瓜子。 那些妃子们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萧惜若百般无聊的拾了些瓜子丢在嘴里,又想起了那人,昨夜,又是歇息在她宫中的,只是不似上回般“无赖”,倒也自觉的抱了被子睡到榻上去,嬉笑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 萧惜若摇了摇头,不再想他,又抬头看见碧云,不免疑惑“碧云,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碧云摆好糕点,又回头答复:“碧云去的时候,青衣正在熬药,没空拿糕点,这才晚了些。” “熬药?”萧惜若不禁疑惑,“谁生病了?” “娘娘难道不知道吗?”玉德妃语快,没等碧云说明,便插了一句“是竹落公主发了烧。” “发烧?”萧惜若的疑云反倒越来越大,“不是好了吗?’ “娘娘有所不知,这竹落公主今日早上病症又复发,而且来势汹汹。”素来不多嘴的花贤妃也插了一句,“娘娘没见着刚刚雨嫔匆匆忙忙的走了吗?” 萧惜若揉揉头,倒也想起,今日雨嫔来得早,可一个太监来后也不知说了什么,又匆忙告退了。 “那竹落公主的病怎么样了?”萧惜若对温顺的雨嫔有着好感,不免多问了一句。 “好像不怎么好。”花贤妃有些忧心忡忡,“太医全赶过去了,好像连皇上也去了。” “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小题大做的,”玉德妃不以为然,似乎对这个雨嫔有些反感,“整天一副柔弱的样子,本是个卑贱的宫女,要不是皇上宠幸了她,哪有现在的风光,这次肯定是想借公主生病,来魅惑皇上。” 萧惜若一直没有言语,许久站了起来:“无论怎样,竹落公主毕竟也是皇室唯一的血脉,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理当应前去看望一下。” 皇后都亲自去了,其他妃子又岂有不去之理? 轿子在竹雨宫外停下,萧惜若一进外门,看到的是一片茂密的竹萧,只留下一条小道延向内殿,宫殿不大,却也清雅安静。 “你们这群庸医,连这点小病也治不好,朕留你们何用!”未至里面,便听到凌紫昊大发雷霆的声音。 “臣妾参见皇上。” 凌紫昊只抬了一眼,摆了摆手:“平身吧!” 萧惜若顺着凌紫昊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躺在床上,眉眼之间像极了雨嫔。 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苦涩,那便是雨嫔与皇上的孩子吧! 萧惜若摇了摇头,心里笑自己的荒唐,都这个时候,她怎么在想这些。 一群太医挨个上前去诊脉,这时,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摸摸胡须,有些迟疑,再三探了竹落的脉象。 “可是诊出了什么问题?”凌紫昊的语气中尽是着急,他虽不爱雨嫔,但这竹落怎么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不由得焦急询问。 “这...”老太医摸摸白白的长胡须,索性横了心出去,“竹落公主不似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是谁怎么狠心?”雨嫔止住了泪,急急地问道。 “臣不知,看公主的症状倒像是中了沉香之毒。”太医收了探诊的手,“公主最近可吃了什么不当的东西?” “雨嫔,你仔细想想,可别漏放过一个细节,若查出是谁,朕定不会放过她!”凌紫昊十分愤怒,宫中尽有此等恶毒胆大之人! “妾身倒是想起一事来,只是,妾身怕...”雨嫔咬咬嘴唇,也不知该不该说。 “妹妹无需顾忌,实话实说便可。”花贤妃柔柔地宽慰她。 “今日早上,贵妃娘娘送来一盘糕点于妾身,之后...竹落便这样了。”雨嫔有些怯怯地望着如贵妃,仿是在担心什么。 “竟是如此吗?”萧惜若望向如妃,她竟如此狠毒,莫非是为了昨日之事? “皇上,臣妾绝没有做出任何有害公主之事啊!”望着凌紫昊怀疑的眼神,如妃急急忙忙的为自己辩解。 “来人哪,检验糕点!”凌紫昊皱眉,不知该相信谁所说。 一群太医忙活了一阵后,一名太医微微战战的上报:“禀皇上,这糕点确有沉香之毒...” “如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凌紫昊生气的将糕点盘摔在她的面前,怒问道。 “皇上这定是有人诬陷与臣妾啊!”如妃抓住凌紫昊的袍子,“皇上,您想,人人都知这糕点是臣妾送去的,若是竹落公主出了什么事,臣妾不是引火上身吗?再说臣妾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啊!请皇上明鉴啊!” 凌紫昊甩开如妃的手,“若照你所说,是有人在你糕点里下毒,来诬陷于你?” 如贵妃忙点头,“皇上,一定是这样的,请你相信臣妾,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啊!” 毕淑妃难得聪明了一回,插了一句:“那陌紫,你去送糕点的途中可遇到过什么人吗?” 如贵妃满怀期待的盯着她,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陌紫身上。 “奴婢...奴婢没有碰到什么人”陌紫一时有些结巴,又想起什么细节,“对了,奴婢碰到了碧云,碧云走的匆忙,还差点撞翻了奴婢的盘子...” 第174章 初来乍到其二 “皇上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如妃不放过任何一个反博的机会,“皇后娘娘,你为何要如此诬赖臣妾,昨日您已数落过臣妾,臣妾自当记在心中,绝不会再冒犯您,皇后娘娘,您为何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啊!” 如妃哭的委屈,将矛头指向了萧惜若。 萧惜若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如妃,未曾反驳,碧云却沉不住气了,“陌紫,你血口喷人!昨日明明是你撞到了我,何况我只是奉命去御膳房拿瓜子,怎么可能在糕点中下毒!” 陌紫一脸无辜,声音怯怯的:“我没有说你去下毒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把萧惜若推到了风口浪尖,碧云懊恼地咬咬唇,自己怎么这么笨,不但没帮得了小姐,还给小姐添了乱。 碧云欲开口,却被萧惜若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凌紫昊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殿里静的可怕。这种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来人,彻查宫中每一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在想各自的事情。 一会儿,一个侍卫匆匆跑上来,双手举到眉前,呈上一个精致的白玉瓶。 凌紫昊并不言语,身旁的太医会意,赶忙上前接过瓶子。 小心打开瓶塞,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太医小心的倒出一点,提起宽大的袖子,用手轻轻抹了一下,放到鼻前,不多久,放下袖子:“皇上此香确是沉香无疑。” 凌紫昊的脸色越发难看:“这是从哪儿搜到的!” 旁边的侍卫一个哆嗦,连忙答道:“禀皇上,这是从凤舞宫内碧云姑娘的房间里搜到的。”这侍卫小心翼翼的抬头,观察着凌紫昊的脸色,颤栗着说完了话。 萧惜若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也并无讶然,心知是有人要陷害自己,聪明如她,自是想到这事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如妃来的,想必一开始目标就是她! 萧惜若冷笑,这皇后的宝座还真是人人觊觎啊! 碧云心下一惊,本想开口辩解,却见萧惜若神色如故,再看皇上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心里打定了主意,此事绝不能连累到小姐身上! “皇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是奴婢一时糊涂,瞒着皇后娘娘娘做了此事,此事...” “是臣妾指使她做的,此事与他人无关,臣妾任凭皇上处置。”萧惜若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碧云,碧云讶然的回头,连四妃也是惊异于她的平静和从容。 凌紫昊心中却是一股无由的怒火,她疯了吗?她知不知道就这一条罪就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凌紫昊对上她的眸子,却尽是倔强...微不可闻的叹息,招了招手,“来人呐,把皇后押进天牢!” “多谢皇上。”萧惜若欠了欠身,淡然的走出了殿门。 萧惜若从凌紫昊身旁擦身而过,那一刻,凌紫昊仿佛有种将要失去她的惊慌,想挽住她,却终是没有伸手... 那双眸子中,清澈如水,带着些悲凉... 打开牢门,一阵湿臭之气迎面而来,萧惜若皱了皱眉,踏了进去。 狱卒的态度倒也恭敬:“皇后娘娘,这儿就是这样,还请您委屈些了。”这狱卒也并非真是个良善之辈,只是人人皆知萧家势大,皇后迟早会出狱,若是他们怠慢了些,这皇后出去后,一句话不就要了他们的脑袋了吗? 萧惜若打量牢内,虽不是十分干净整洁,但相比较而言,这还铺了柔软的稻草,不似其他尽是水滩,倒也比其他的牢狱舒服些。 夜色渐渐弥漫,从狱中高高的窗口上依稀可以看得见星光,萧惜若双手抱着膝,呆呆的看着,泪珠不禁滚落。 她来宫中,不到十天,便遭如此陷害,难道这后宫竟真如此险恶吗?这权势真可以让人丧心病狂吗? 爹爹和娘亲一定很担心吧!不知道...他今夜会歇在哪儿呢?如贵妃?花贤妃?似淑妃?或是玉德妃?会想起自己吗? 萧惜若摇摇自己的头,笑自己的痴傻,他是皇帝呀!是有着三千妃子的皇帝呀!怎么会想起她呢?何况,不正是因为他,自己才来这的吗? 萧惜若笑着,却笑出了泪花,想到他的冰冷无情,心生生的撕痛...想将他挥于脑海之外,可不知怎的,脑海里竟全是他的画面,他的绝世之容,他的邪魅... 是喜欢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萧惜若否决掉心里突来的一个念头,“不会的,自己只是...只是...习惯了而已。”萧惜若喃喃自语,帝王本无情,若爱上了,必然不会有好的结果,她从小熟读诗书,古今上下无一不晓,怎会明知故犯呢? 今夜不止萧惜若一人无眠,凌紫昊也是呆立在凤舞宫内,不知不觉,总是想起她的笑靥,还有那一刻...擦身而过的悲伤... 黑夜里...一条手指大小的蛇慢慢在地上爬动,悄无声息... 萧惜若忽感手上一痛,像被针扎了一般,意识渐渐模糊,手无力的垂下,一丝力气也没有,没了知觉。隐约中火光弥漫... 西边泛起火光,凌紫昊心下一惊,因为西边正是牢狱所在,急招了一个太监来问,证实了心中的不安。 惶恐之感顿时遍布他全身,再无别的念头,提起轻功,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想立刻飞过去。 整个牢狱被火焰吞噬,凌紫昊疯了一般冲进去,“皇上不可啊!”旁边传来惊呼的声音,侍卫们想上前劝阻,却被凌紫昊内力弹开去。 躲过一根又一根坍塌下来的房柱,四处皆是被火烧死的人,凌紫昊从来没有如此惊慌过,只知道,一想到她也有可能葬生于火海中,心就是一阵窒息的痛... 终是在一个角落里看见昏迷的她,看了看牢门,直接劈了下去,牢门应声而断,凌紫昊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仿若抱起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是那般脆弱,四处都是那般凶险,凌紫昊不敢多留,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一不留心,一个梁柱倒下来,只顾着怀中的她,柱子生生砸在他的身上,竟也没在意。 “传御医!”凌紫昊将萧惜若抱进宫殿,一刻不敢耽误,怒声吼道。 夜凉如水,又是一个太监匆匆上报:“皇上,竹落公主陨了...” 一片沉寂后,凌紫昊终是开了口:“传下去,公主病逝而死,追封为竹落长公主。” 为何会如此在意呢?凌紫昊也不明白,不知为何,听闻她有危险,自己会心慌呢?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她? 不会的,绝不可能!凌紫昊被自己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喜欢上萧家的人。自己只是...只是不想冤枉好人罢了... 但他却忘记了,身为皇帝,他的手上怎么会少得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呢? 只是那些如同梦魇一般就缠着他,每日每夜,母妃惨死于自己面前的画面总会令他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除了那一夜,拥着萧惜若入睡时,无比的心安,竟是从未有过的香甜... 寂静的夜里... 雨嫔埋在竹落的身上悲伤不已,抬头望见来人,变得愤怒不已... “你不是说那只是普通的药,只会让人高烧不已,不会有伤害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竹落会死!” “你别忘了,竹落不过是个贱种,你最好嘴巴严些,就算你告诉皇上,也没人能证明是本宫做的,那可是灭九族的罪,你最好识相些!”来人冷冷地甩开雨嫔,消失在黑夜之中。 雨嫔被突来的力道甩在地上,看着来人远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竹落--”撕心裂肺的一声划破了长空,凄厉无比。 她是不是错了?她不该奢求荣华富贵,若是当初和表哥一起归隐于乡间,男耕女织,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人呐,总是太贪心,不珍惜眼下,往往到头却一场空... ———— 萧惜若的睫毛微微颤动,碧云的轮廓渐渐在面前清晰起来... “小姐,您终于醒了。”碧云激动得哭了出来,声音都带着哭腔。 “这,这儿是哪儿?”萧惜若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因为身子的缘故,声音都显得那么虚弱无力。 碧云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的扶着萧惜若坐起:“小姐,这是龙腾宫...” “什么?”萧惜若又再次打量了四周,有些疑虑:“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皇上抱您回来的。”碧云从桌上端来汤药,吹了吹:“小姐,皇上还是挺在意您的。” 是吗?若是以前,她必定会欣喜,可如今,却是五味复杂,也不知什么心情... 看到那黑糊糊的药汁,皱成了一张苦瓜脸,“可以不喝吗?” 碧云自是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所想,苦口良心地劝起来:“小姐,良药苦口啊!” 萧惜若立马冷了脸下来:“碧云,本宫的话你也敢不听!” 碧云怎会不知小姐的心思,若是旁人,怕也早就跪了下来,可这碧云从小与萧惜若一块儿长大,深知她家小姐的本性,也不过是吓唬人而已,“小姐,再不喝就凉了...” 萧惜若见没唬住碧云,又立马变得可怜起来,硬挤了两滴泪:“碧云,这药汁太苦了,人家不想喝嘛!”可怜巴巴的语气仿佛被别人抛弃了一般,萧惜若自己也被自己的语气恶心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碧云却不为所动,倒也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只是每次小姐都来这一招,她已经习惯的漠然了,看着萧惜若摇着她的手,可怜兮兮的语气,顿时想仰天长叹:天哪,她怎么摊了这样一个主子!每次都是一样的花样,也不换点新的! “小姐,您还是快喝了吧!” “不要!”萧惜若看着黑糊糊的药汁离自己越来越近,惊慌的从床上跳起来,这碧云,平时温顺的像只小羊羔,可每次到这个时候总是执著地灌自己汤药,而且还是锲而不舍的那种,并且自己怎么恐吓都没用... 身子往后退去,撞上了踏门而进的一人。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姑姑--”萧惜若欣喜地转身,扑到了萧太后的怀中。 “下去吧。”萧太后屏退下人,与萧惜若坐到了床边:“若儿,怎么又不喝药?”伸出手将萧惜若的发丝束到耳边,心疼地打量着她。 “姑姑--”萧惜若有些无奈,,怎么来一个人就要她喝药啊!“这药汁太苦了,若儿想等会儿再喝嘛!”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萧太后的语气有些宠溺,“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受委屈了?”萧太后自是知道萧惜若这些天的遭遇,心中也是埋怨昊儿做得这么狠心。 萧惜若忍不住泪又下来了,倾诉了一堆之后,才擦擦泪,吸吸鼻子,末了,不忘加一句:“姑姑---” 语气令人生怜。 门口那某明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太监细细的嗓音又传来了:“皇上驾到--” “儿臣参见母后。”凌紫昊在看见萧太后的时候明显有些呆愣,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语气不冷不热。 萧太后自是明白不宜多留,便也起身要走:“昊儿既然来了,就多陪陪皇后吧!哀家也累了。” 凌紫昊也不做挽留,只说一句:“儿臣恭送母后。” 萧惜若也看出凌紫昊与姑姑之间的微妙关系,只是有些纳闷,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呢? 还没多加思考,那张俊颜就在她眼前无限制的放大,“你做什么!”萧惜若毫不客气的推开他,又想占她便宜,想都别想! 看见了桌上的药汁,凌紫昊皱了皱眉,“怎么不喝药?” 萧惜若顿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怎么每个人都和她过不去啊? “太苦了,我不想喝。”萧惜若执拗的望着凌紫昊,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 “你若不喝,身体怎么会好起来呢?”凌紫昊端着汤药,第一次对妃子这么有耐心的劝道。 “我就是不喝”萧惜若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跳到床的最里边。 凌紫昊却不给她躲的机会,直接将她拽了过来,“来,张嘴--” “好,喝就喝,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萧惜若心知自己是躲不过了,也不忘捞点好处。 “好”凌紫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过娘子想要为夫做什么呀?” “第一,”萧惜若痛快地喝完了药,好像喝的不是苦药汁,而是甜汤,“能不能先给我点糖?”简直苦死了,果然什么事都是要有代价的。 “好”凌紫昊没想到她第一个条件竟是这个,不禁笑了出声,一声令下,便有一个宫女端来各式各样的糕点和甜汤。 “你笑什么,”萧惜若有些嗔怒,不过在看到各式甜点的时候,还有她最喜欢的芙酥圆点,立马把所有不愉快抛到脑后,尝美食要紧啊! 凌紫昊摇了摇头:“傻若儿。”随即又坐在了她的身边,拣了一个糕点放在她盘中,“若儿还要为夫做什么呀?” “等我想到了再说。”萧惜若的话音含糊不清。 凌紫昊不禁叹她的有趣,这普天之下,谁敢跟他讨价还价的?“若儿留着这两个条件何用?既是若儿说的,即使没有这条件,为夫也会去做的。” “要是你哪天,一不正常把我杀了怎么办?我总得留条后路吧!”萧惜若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起身到后殿取了笔和纸,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又将纸笔递给凌紫昊,“在上面签个字。” 凌紫昊接过纸,只见内容如下: 契约 凌紫昊许诺萧惜若两个条件,不得反悔。 凌紫昊望着她凝重的表情,想笑却也没笑出来,“我不会伤你。”似是承诺一般,看了看她,又龙飞凤舞的在那纸上签上他的大名。 萧惜若珍重地收好望着他的俊颜,又是忍不住一句:“竹落怎么样了?” 凌紫昊兴是没想到她会问如此突兀的问题,呆了一下,“她陨了。”心中阵阵暗痛。毕竟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呀! “什么?”萧惜若有些惊讶,失神一般,“怎么会呢?” 又自嘲的勾起一某笑,“那你怎么把我放出来了?”凌紫昊心里涌起一股酸涩,轻轻地拥她入怀,心知她在怨他,认真的对上她的眸子,“我信你。” 萧惜若有些惶惑,逃也一般的溜回床上,“对了,我怎么会在你的宫中?”又立马转移了话题。 凌紫昊看她一脸防备的样子,彻底无言以对,若是其他妃子,都已经跪在地上感恩戴德了,也对,她若是忽然这样,他怕都以为她疯了。 “小若儿自是要呆在这儿养伤啊!”凌紫昊深邃邪魅的黑眸竟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这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 “想都别想!”萧惜若有些咬牙切齿,“凌紫昊,我警告你,给我去地上睡!” “这是我的宫殿。”凌紫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神情。 “那我还是回凤舞宫去吧!”萧惜若急急地披起披风,转身就走。 这下轮到凌紫昊着急了,拉住萧惜若的衣袖,谁知力度太大,萧惜若一个不稳,跌在了凌紫昊的怀里。 萧惜若一时竟忘了挣扎,有些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龙涎香味如同毒药一般进入她的五脏六腑...可这出神也是一会儿的事,意识过来后,立刻逃得离他有三尺远。 “小若儿真忍心让为夫睡地上吗?”凌紫昊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萧惜若逃离自己,就连自己也也没意识到骄傲如他,自负如他,竟也会如此... “那是自然。”萧惜若又松了口,但也没比睡地上好多少:“你可以选择睡榻上!” 第175章 初来乍到其四 另一边的玉碎宫,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玉德妃见到来人,心知她突来,不安好心,也没什么好脸色。 “德妃妹妹呀!这么冷的天,怎么火气如此之大啊?”如贵妃从殿外踏进来,自顾自得坐下来,端了一杯茶,“妹妹这儿的茶真是好啊!不过,那皇后宫中可是水玉国进贡的水湖井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德妃虽说是将军之女,性格直率,但也还是有几分头脑,自是听出她话中之意,心中却有些不舒服,她是爱茶之人,从小嗜茶如命,人人皆知这最好的茶产于水玉国,而堪称极品的便是水湖井,她向皇上求了多次,也没求来... “姐姐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无聊,来妹妹这儿坐坐罢了。”如妃微抿一口茶,“听说了吗?这皇后娘娘已经被放出来了,还是皇上不顾危险,冲进火海去救的呢!” “这事又不一定是皇后娘娘做的,如今皇上圣明,明断此事,那居心叵测之人定是失望极了吧!”玉德妃不动声色,又瞧了瞧如妃。 如妃自是知道她暗指自己,也没将恼怒表现出来,“唉,只是可惜了竹落公主,就这么无缘无故的逝了,这皇上如此宠爱皇后娘娘,说不定还要为她遣散后宫呢!” 如贵妃见玉德妃的神色越发不好,得意的笑笑,达到了此行的目的,也就起身走了,踏过殿门的一瞬又转身,“我说妹妹呀!你还不赶快去巴结巴结人家,要是你一不小心得罪了她,这竹落的事情就要在你身上上演了!” 慕容玉儿待如妃走后,面色越来越差,似在思考,也不知到底想些什么... 安寿宫中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浮萍点好安神香,扶着萧太后坐在了銮椅上。 “浮萍,你说昊儿是不是越来越像他父皇了。”萧太后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沧桑之感,想起了那个有着明媚笑靥的女子,却因情字误人,万劫不复... “娘娘,别多想了,雨梦姑娘在天上看到这样的情景会瞑目的。”浮萍看着主子疲倦的样子,知道她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浮沉往事,劝慰道,“再说了,娘娘,雨梦姑娘的死和您没有关系的,您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呢?而且,您明知当年储位...” “住嘴!”萧太后打断了浮萍的话,“先皇中意的人就是昊儿,此后不许多言!” “浮萍知道。”浮萍有些许叹息,谁让世事弄人呢?爱,没有错,可谁让它本身就不公平呢? “浮萍,你说离儿什么时候回来呢?”萧太后闭上眼,揉揉头,“离儿一去就是三年,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离王爷也许不久就回来了,娘娘还是别伤怀了,好好休息吧!”浮萍见状,上前去端了一杯清茶,“娘娘,您该想宽些,离王爷自小就不喜欢皇宫的压抑,他在外面游历,也是他的乐趣所在呀!想必倦了也会回来的。” “是吗?”萧太后的神思飘向远方,“这孩子和哀家一样,哀家倒也希望他一生快快乐乐,别卷入皇宫之中的恩恩怨怨。”萧太后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天天跑出玩,总要闯许多祸,可最后都要被哥哥给拽回来,回了家又免不了一顿数落。 纵是她生性喜爱自由,不爱拘束,却因“情”字甘愿坠入这深深宫闱之中,情字弄人,可相比雨梦起来,她还是幸福的,至少云天只爱她一人。 “这昊儿与他父皇倒也一般痴情,只是昊儿比起他父皇来,更多了一分‘成天下大事’的狠厉。”萧太后悠悠叹道,“也愿夕若能够解开他心中的枷锁,让昊儿做回真正的自己吧!” “浮萍,扶哀家去躺一会儿。” “是。” ......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花贤妃微微欠首,行了个半礼。 “别老叫我皇后娘娘,叫我夕若吧!”萧惜若却很是随意,抛了堆瓜子在嘴里。 花落雪有些愣了,许是没想到她如此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萧惜若自顾自的又扔了块糕点去嘴里,她最近被凌紫昊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留在龙腾宫里,她也不介怀,反正这龙腾宫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唔,她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懒了。自从凌紫昊让各宫妃子每日不必来请安后,萧惜若不用那么早起来,几乎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不过有时候,一些妃子也会来这儿陪她聊聊天。 萧惜若瞧了瞧天色,正午了,不禁有些纳闷,这凌紫昊去哪儿了?要是平常,下了朝就早早过来,又要奚落她一句:“小若儿可是在等为夫吗?” 花落雪看她往门外眺望,不由得多言了一句:“皇后娘...”还没说完,就被萧惜若那怨怪的眼神打断了,“夕...夕若,皇上今日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萧惜若说完后,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许是没想到心事这么容易就被花落雪看出来了,真是,有这么明显吗? 奇怪,他不来,自己不是该高兴的吗?为什么会失落呢? 他难道去如妃哪儿了?萧惜若心里有些酸酸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吃醋的小媳妇儿模样。 “皇...夕若,皇上在西陵园。”花落雪的一句话打断了萧惜若的胡思乱想,不过却给她带来更大的疑惑。 “西陵园?” “是的,皇上每年都是如此,每年这一天,皇上不会去任何妃子那儿,就在西陵园呆一整天。” “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花落雪起身告辞,一旁的丫鬟给她披上了云丝斗篷,“落雪不打扰皇后娘娘用午膳了,落雪告退。” 外面的大雪正在下着,柳絮一般的雪,芦花一般的雪,轻烟一般的雪,静悄悄地从黛色的苍穹下旋转而下,纤尘不染,点尘不惊,玲珑剔透,轻若无物,仿若是天上仙子酝酿几千年的泪珠。 “碧云,”萧惜若急急唤了一声,“我要出去一趟。” “是”碧云知道主子心中所想,也没阻止,从内殿拿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她披上。 打开宫门,一阵彻骨的寒气便袭过来,萧惜若打了个颤,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刚至西陵园门口,就闻到一股酒气,更奇怪的是西陵园竟一个守卫也没有,萧惜若迈过院门,四周静悄悄的,直至一个偏僻的里屋,听到有瓷器碎的声音。 萧惜若推开屋门,便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凌紫昊颓废地坐在地上,抱着酒瓶,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酒壶... “出去!”似是感到光亮,凌紫昊生气的将手中的酒瓶掷向门口,“出去!别来烦朕!” 萧惜若赶忙往左躲过,酒壶裂成了碎片,发出响声,看着眼前的凌紫昊,不似往日俊邪,有些心疼,走过去,扶起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难道平时你的潇洒不羁都是装的吗? 凌紫昊却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因为他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萧惜若和碧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凌紫昊这个“庞然大物”给抬到床上去。 凌紫昊睡的正香,萧惜若却累得虚脱了,叉着腰,手指着他,也不管他是否听不听得到:“凌紫昊,你给我记住,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也不知道发哪儿门子疯,你醒来要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我就,我就把你的脸画成猪头!” 安顿好凌紫昊后,萧惜若和碧云一起收拾屋子,忽然,一个竖在桌上的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打开,却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女子,青丝如墨,白衣胜雪,精致的紫花钗钗在发间,手拈一束紫鸢,绝世无双。 她是谁?萧惜若有些惊讶,这女子为何会觉得熟悉而陌生呢?她是谁呢? 一行小字吸引了她的目光:雪梦小像。 雪梦?这个女子究竟是谁?莫非是凌紫昊的心中之人吗?萧惜若心中一阵撕痛,可若是这样,自己也该知晓些,可为什么她的印象中根本没有这个女子呢? 卷好画轴,又重新放了回去,床上传来凌紫昊微小的声音,萧惜若坐在床边,隐隐约约听见凌紫昊仿佛在说什么。 萧惜若凑近了听,却被凌紫昊抓住她的手不放,萧惜若想要甩开,凌紫昊却拽得更紧了:“母妃,不要走,不要丢下昊儿。” 萧惜若这一次真真切切听了个清楚,望着他痛苦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也任由着他抓着,凌紫昊的眉头渐渐舒展,呢喃呓语“母妃--” 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梦会让你这样呢?萧惜若望着他,陷入深思。 母妃?他的生身母亲难道不是萧太后吗?那又会是谁呢?萧惜若忽然感觉到一个又一个阴谋正离她越来越近,让她无处可躲... 凌紫昊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眼前的人儿手撑着,倚在床边睡的正香,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凌紫昊本不想叫醒她,但他醒来的动静却已惊醒了萧惜若。 萧惜若悠悠的睁开眼睛,眸子里尽是疲惫,见他醒来,本觉得高兴,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怨怪的语气:“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嘴嘟得都可以挂钩子了,“你知不知道,照顾你是很费劲的!” 凌紫昊看着她不满的神情,心中却一惊,眼中杀气暗浮,抓住她的手,攥得她生疼,“你听到了什么?全部忘掉,知不知道!” “喂,你弄疼我了。”萧惜若甩开他的手,“能说什么呀!昨天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害得我都没睡好觉!”萧惜若望着他紧张的神情,自是猜到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只是哪个人没有秘密呢?他不愿说,她便当作这一切便没有发生吧! 凌紫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萧惜若的手:“为夫自是在梦中也想念若儿呀!”又变得桀骜不羁,仿佛昨日那个脆弱的凌紫昊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萧惜若慌慌张张移开自己的视线,不知为何,最近看到凌紫昊的眼睛总会失神,她以前可没有这样啊!唉,果然和他呆久了,自己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你不上朝了。”萧惜若将他推往门口,“砰”地一下关了门。 清晨的阳光照在雪上,折出绚丽的色彩,凌紫昊被推到门外,嘴角勾出一某不易察觉的笑,邪魅妖娆,往正殿走去。 萧惜若见外面没了动静,才打开了门,门外的碧云匆匆跑进来,给她披上昨日的斗篷,扶着她出了院门,“娘娘,回去吧!这儿冷,等回了殿,用暖炉暖暖。” “好。”西陵园的位置很是偏僻,在皇宫的最西端,而龙腾宫和凤舞宫却是在另一端。 虽是有些远,萧惜若也不愿坐着轿子回去,颠来颠去的,浑身都不舒服,沿着宫墙缓缓走着,路过了竹雨宫,宫殿门紧闭,门可罗雀,冷清极了,萧惜若想起那个温眉善目的女子,叹了叹,往竹雨宫大门走去。 “有人吗?”碧云使劲敲了敲殿门,许久,一个小宫女开了门,露出一条缝,“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起来吧。”萧惜若望了望里面,“雨嫔呢?” “雨嫔娘娘她--”小宫女有些惶恐,“娘娘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碧云有些惊讶,“难道我家娘娘想看看雨嫔都不行吗? 未等这小宫女答话,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就冲了出来,“仙姑--”那女子衣着破烂,头发上还沾着泥土,一见到萧惜若就扑到她面前。 “哪来的疯子?”碧云有些惊恐,“你是怎么做事的,留这样的人在这里,雨嫔娘娘知道吗?” 萧若却是细细打量那人,有些疑惑,有些不确定,“这是...雨嫔?” “什么?”碧云也是一吓,再三辨认后,确是雨嫔无疑,“你们是怎么照顾雨嫔娘娘的?”声音有些愠怒,“是不是你们几个恶奴联合在一块儿欺负她?” “奴婢不敢。”那宫女胆子甚小,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又瞧瞧四周,声音变得低了些:“娘娘,此处不宜说话,还请里去吧!” 萧惜若微皱眉,也进了去。 那宫女小心地哄了雨嫔进去后,端了杯茶奉上:“皇后娘娘,奴婢唤作舞薰,是雨嫔娘娘的贴身侍女。” “既是贴身侍女,为何会让你家主子这样?”萧惜若正欲再问,碧云却草草开口,问了她想问的问题。 “禀娘娘,并非奴婢照顾不周,只是雨嫔娘娘她...”舞薰叹息了一下,似是无奈,“娘娘她因为公主逝了的事,伤心过度,就变成了这样,奴婢们一靠近她,娘娘就砸东西过来,奴婢们实是近不了她的身呀!” 萧惜若闻言不语,目光落在了那一片竹萧上,“花叶竹?” 碧云顺着萧惜若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几支奇怪的竹子,那竹子也没什么不寻常之处,只是它的上端开了几枝花,人人皆知,开了花的竹子活不了多久,而那几支竹子却开得正盛,一点也没有衰落的样子。 萧惜若想起了什么,“快带我去你家主子房中看看!”萧惜若着急的语气吓着了舞薰,自是不敢疏忽,引着萧惜若到了内房。 刚刚疯疯癫癫的雨嫔已经睡着了,房中升起许许青烟... 萧惜若却是神色大变,用袖子捂着鼻子,端起一杯茶浇了过去。 舞薰刚想阻止,那烟已灭了,“皇后娘娘———”舞薰无法理解萧惜若那慌神的样子,在下一刻又明白了过来:“娘娘,难道这香有毒?”声音都有些战抖。 萧惜若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慢悠悠的,“不是。” “那———” “你可看见刚刚那开了花的竹子?”萧惜若看出她心中的疑惑,耐心地为她解答,“那不是普通的竹子,是竹子中的极品。” “这,奴婢倒是知道,我家娘娘很喜欢竹子,费了好大劲才把这竹子给栽过来。”舞薰不明白这和竹子又有什么关系,不是香薰的问题吗?“难道这竹子也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有。”萧惜若顿了顿,“但你可知道这花叶竹和迷神香混在一起,就是可以让人疯癫的毒药。这药起初会让人出现幻象,疯疯癫癫,随后越来越严重,直至死亡。” “什么?”不仅是舞薰,碧云也是大吃一惊。但舞薰的惊讶并没有碧云那么多,忽然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这定是有人存心害我家娘娘呀!奴婢早就疑心娘娘疯的不正常,如今果然如此,皇后娘娘一定要为主子做主呀!” “舞薰,你可知道这香熏是从哪儿来的?可是宫中的?”萧惜若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若真是这样,那这个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并不是宫中的,是娘娘有一日从外面拿回来的。”舞薰对那一天的记忆很是深刻,“说来也怪,娘娘那天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一直问奴婢该怎么办?”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萧惜若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大概...”舞薰敲了敲头,“大概是在娘娘您进宫七八天后吧!” 时间也是如此的巧合,究竟是谁呢? “你可还记得这段时间前后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萧惜若不愿意放过这唯一的线索。 “让奴婢想想。”舞薰又使劲敲了敲头。 然而没等她说话,雨嫔在床上醒来,坐起来,抱着手上的枕头,“竹落--竹落--”神色详和极了,然不一会儿就又把枕头抛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往四周跌跌撞撞的走着,仿佛在找一个丢失的心爱之物。“竹落——”雨嫔的声音很是凄厉,“是娘亲害了你呀!” “竹落--竹落--”那声音撕心裂肺。 “皇后娘娘——”舞薰走过去,想扶雨嫔起来,却被推在地上,回头恳求的望着萧惜若,“娘娘,每回主子睡觉的时候,总要点上这香,否则就睡不安稳,现在可怎么办?” 萧惜若走过去,看了看,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了雨嫔的昏睡穴上。 “皇后娘娘,可是好了吗?”舞薰看着萧惜若施针,不敢打搅,看到她收起了针包,这才开口问道。 萧惜若点了点头,“还好发现的早,也还有救,以后每日针灸一下,待一个月后便可痊愈了。” “多谢皇后娘娘。”舞薰跪了下来,“舞薰求皇后娘娘一定要查出真凶,为公主和娘娘报仇呀!”又是几个响头,地板发出了“咚咚”的响声。 “舞薰,你这是做什么?”碧云赶忙扶起舞薰,“我家娘娘自会帮雨嫔娘娘的。” “那就不多留了。”萧惜若看着床上安睡的雨嫔,“记得好生服侍你家主子,让她好好休息。” 等回到龙腾宫的时候,午膳已经上来了,桌前的凌紫昊看见她,又是一阵戏谑:“小若儿,可是在和乌龟比慢吗?” 奇迹般的,萧惜若竟也没反驳回去,慢吞吞的走过去,心不在焉的拣着菜到嘴里,想着刚才的事情。 如果说,竹落的毒是雨嫔下的,可是虎毒不食子,她背后定有人威胁她做此事,如果她没有猜错,从雨嫔的反应上来看,她事先应该不知道这是致命的毒药,而那人为了防止她说出此事,才给了她迷神香,而迷神香极其稀少,本身是无害的,所以雨嫔并不知晓。 而那人,应该精通药理,并且抓住了雨嫔的把柄,可这把柄究竟是什么? 据她所知,雨嫔从小没了双亲,被人卖进宫来,按理来说,在亲系这上面,没什么好威胁她的... 究竟是什么呢?疑云越来越大,隐在暗处的敌人若隐若现,殊不知,一个又一个惊天陷阱向她袭来... 第176章 灵动之声其一 夜幕悄悄降临,望不到边的黑蔓延开来。 一个小宫女匆匆上前,行了个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起来吧!最近皇后可有什么特殊的行为?”如妃摆摆手,一副慵懒的模样。 “没有,就是今天皇后去了一趟竹雨宫。”小宫女不敢抬头,继续禀报道,“出来的时候一脸凝重。” “什么?!”如妃的眉皱成了结,心中暗叫不好,又挥了挥手道:“出去吧,本宫知道了,好好做事,本宫不会亏待你。” 等到那宫女退下,寂静的大殿再没有别的人时,如妃轻轻转动手上的戒指,没一会儿,一道青烟升起。 仍是那玩世不恭的面容。 “娘娘可又是有什么事吗?”那玄青色衣的男子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娘娘不是说这次一定能把她扳倒吗?怎么,她没有死?” “没有!”如妃想起来就有点牙咬咬,那样她都没有死得成,真是命大,昊不是说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打压一下萧家吗?莫非他真是起了心思?不行,绝对不可以! “如今,她查出了端倪。”如妃盯着那男子不放,“你还有什么办法吗?而且你也知道,云徽已经下界,指不定就在我们身边,要是被他发现,我当年并没有喝下忘尘水,一定会被执诛仙之刑的!” “这还不容易?”那男子笑,让人毛骨悚然,“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不行!”如妃摇摇头,“昊说过留她一条命,要是被发现了,他是不会原谅我的!” “呵呵,你知我知,还会有谁知道?...” ...... 昨日的事让萧惜若一夜没睡得安稳,导致早上起来就是两个大大的“熊猫眼”。看来只有让雨嫔早日恢复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刚整理好繁琐的衣服,想要再去竹雨宫一趟,却见碧云一脸凝重的走进来,“碧云,快过来,我要再去一趟。”萧惜若并没有看见碧云脸上的凝重神情,将针包塞在腰间,却发现碧云站在那儿不动,“怎么了?” “娘娘,您去了也没用了。”碧云脸上浮出一丝哀伤,“雨嫔,她,她死了...” 萧惜若塞腰包的动作停在那里,“什么时候的事?”她昨日才去,今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明显是有人不想让她知道真相,究竟是谁这么狠毒?连一个疯了的女人都不放过?再说昨日她是步行前去,并没有乘轿,而且,她决定进去也是临时的,行踪应该不会暴露出去呀! “大概是昨日吧!宫女们说一早就发现雨嫔吊在房梁上,等抱下来的时候,四肢都冰凉了。”碧云一阵唏嘘,也兴是感到事情不寻常,“舞薰也死了,大家都说舞薰因为雨嫔死了,害怕上面责罚,也是心里有愧,服毒自尽了。” 碧云显是不信这一类说法,“娘娘,你说这舞熏怎会好端端的自尽呢?昨日还准备查出真凶,不像是欲轻生之人那!再说雨嫔要自尽,其他人不知道,可舞薰是她贴身侍女,怎么会发现不了呢?何况雨嫔一个疯癫之人,把绳子抛到房梁上也是一个问题呀!” 萧惜若点了点头,“我们去一趟吧!” “现在去还有什么用?”碧云不解,“现在人死了,又怎么去找线索呢?” “现在,雨嫔和舞薰的尸身应该还没有动,我们现在去说不定能找到点凶手的线索。”萧惜若却是自有她的打算,“想必凶手定不会料到我们竟有胆量去,肯定松懈了下来,而此时正是我们查出真凶的好机会。” 然到了竹雨宫门前,她才发现事情绝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几个武装的侍卫持剑站立在殿门口,萧惜若正欲进去,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碧云怒喝,“竟敢拦皇后娘娘!” 那正门口的两个侍卫将剑收回了剑鞘,“娘娘千岁。”却是一点想要没有让开的样子,“皇后娘娘请回吧!此处您不宜多呆。” “为何?本宫去里面还要经过你们的批准吗?”萧惜若料定了他们不敢伤她,径直想要进去,却不想料错,侍卫们上前,剑锋闪着银光,差一点就要划破萧惜若的肌肤,“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让臣等们为难,若娘娘执意进去,就别怨臣等奉命行事,不客气了。” “奉命?”萧惜若面对锋利的剑,不像普通妃子一般害怕,一点没有退缩的意思,眼中那股睥睨天下之气让人畏惧,“奉的谁的命令?” “臣等自是奉得太后娘娘的命令,太后娘娘还留下一句话,说任何人不服,尽可以来找她。”那侍卫说得很客气,但暗下的意思却是说:这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说的,你一个皇后哪儿凉快哪儿呆去!除非你有本事找太后杠去! 唉,这世道...果然是有后台撑着,小小侍卫的语气都强硬啊! “姑姑?”萧惜若半信半疑地望了望他,也不再僵持,转身往安寿宫的方向走去。 萧太后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一般,殿里已摆好了茶点,似在等她到来... 萧惜若急冲冲的踏进来,“姑姑———” “不急,先坐下再说。”萧太后招招手,“来,坐到姑姑这儿来。” 萧惜若看着萧太后慈祥的眼神,硬是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几巡茶点过后,萧惜若见萧太后丝毫没有想要提起那事的样子,自己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姑姑,那竹落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儿,你还是这样天真,你要知道,在这个后宫中,管好自己要紧,别老顾其他人的,这只会给自己惹祸上身啊。”萧太后语重心长,似是教导,似是警告... 萧惜若还想细问一些,萧太后却已转了话题:“好了,若儿啊,过几天便是姑姑的寿宴了,这去年,前年,你还没进宫,都是如贵妃操办的,这次,姑姑可是期待你的别出心裁呢!” “若儿定不会负了姑姑的期望的。”,见萧太后摆明了避开这个话题,萧惜若也自是不好再问下去。 退出了安寿宫,萧惜若一路思索,姑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雨嫔一事是她做的? 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姑姑也只是好心罢了,不想让自己卷入其中而已。 这对手这么强大,手段狠毒,又隐在暗处,自己能招架吗? 回到了龙腾宫,萧惜若趴在桌上,手上的画笔,不知不觉勾勒出了前日在西陵园看的画像。 “姐姐是在做什么呀?”慕容玉儿从殿门外进来,便看见萧惜若持着画笔,“玉儿见过皇后娘娘。” “嗯。”萧惜若点点头,头却是一点也没抬起来,手指轻敲桌面,出神的厉害... “娘娘画的可是雨嫔吗?”慕容玉儿好奇地探过去,却只看到一部分。 “雨嫔?”萧惜若移开了手,细细端详,忽然发现,那女子的眼眸像极了雨嫔,不对,应该说雨嫔的眸子像极了那女子。 “哦,原来不是呀!”慕容玉儿看清了那画中女子的相貌,“刚刚只看了一小部分,倒觉得这女子像极了雨嫔,可现如今看来,这女子要比雨嫔多了一份清新脱俗之气。” 萧惜若陷入了沉思,雨嫔像那画中的女子? 萧惜若摇了摇头,这后宫妃子这么多,有几个人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自己不是在想雨嫔的死因吗?又和这个有什么关系?真是多想了。 慕容玉儿也没注意到萧惜若的心不在焉,话题扯来扯去的,又落到了画上,“夕若,这画上是哪家女子呀?还是你自己画的?” “不是我们家主子画的。”碧云从后殿端了茶和点心过来,听见她们的谈话,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是主子记忆好,这是从西陵园看到的,娘娘画工可真好,与那日所见无异呢!” “哦?”慕容玉儿有些惊异,“你竟进去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萧惜若对慕容玉儿的大为惊讶感到不解。 “夕若,你刚进宫,对这宫里了解不清也是正常的。”慕容玉儿从心里竟有些嫉恨萧惜若,“那西陵园平常就是个禁地,若是不小心闯了,便是杀无赦之罪呢!你却是除皇上外,活着进去活着出来的第二个人。” “第二个?”若是这么说来,那第一个人又是谁?不会就是那个叫雨梦的女子吧?萧惜若虽是疑惑,却也没直接说出来。 “是雨嫔。”慕容玉儿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还记得皇上宠幸她的那一次吗?就是在那一天,定是趁皇上不备之时,魅惑了皇上!” 萧惜若一时倒也没太注意,只是对这些妃嫔不满之话一笑而过,可谁又能想到,这竟跟后来的事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诶,你说,这画上女子不会是是皇上的心上之人吧?”碧云打趣一般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容玉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真是这样,说不定雨嫔就是因为这样被宠幸的?自己倒也不妨试一试。 “夕若——”慕容玉儿成功地拉回了她的思绪,“夕若,过几天便是太后大寿了。你可想好送什么礼物了吗?”慕容玉儿毕竟是将军之女,不似其他千金小姐一般拘束,自从萧惜若让她直呼自己名字,她倒也喊得顺口了。 “啊?”萧惜若竟有些忘了此事了,“还没。”唉,也是,自己这些天实在是太烦心了,早上姑姑还跟自己说过此事,她是该好好准备了... 送走了慕容玉儿,太阳渐渐从天那边落下,如血的晚霞染红了天边... “碧云,你可知道若是妃子要出宫,要哪些人批准才行呢?”萧惜若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娘娘,您要出宫?可...要出宫的话,必须要皇上的批准啊!”碧云的话直接把萧惜若希望的火苗浇灭了。 “啊?”萧惜若有些垂头丧气,“我本想着出宫去给姑姑寻件好礼物,现在看来是没戏了。那个死妖孽才不会让我出宫的。” “娘娘要是想买什么东西,直接告诉碧云就好了呀!碧云可以出宫帮您把礼物买回来。” “你可以出宫?”刚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 “娘娘--”碧云有些无奈于萧惜若那令人堪忧的记忆,“您又忘了,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您的令牌也可以通行无阻的。” “唔--”萧惜若摸着下巴,“好!就这么定了!”萧惜若为自己的这个计划感到兴奋不已。 “定什么呀?”碧云却是一头雾水。 “自然是出宫的事呀!”萧惜若抛给碧云一个神秘莫测的笑,进了内殿。 第177章 灵动之声其二 因为宫门的侍卫大多都没有见过萧惜若,并且天色已暗,见萧惜若一副普通宫女的打扮,看到她手上的金銮令牌,故是都不敢拦着。 就这样趁着夜色的掩护,萧惜若持着令牌溜出了宫。 夜幕已经降临,夜市上点着七色的灯,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许多闺中小姐都喜欢晚上结伴而来,还记得... 萧惜若陷入了那曾经快乐的时光,记得以前,她经常每天晚上溜出来,让碧云帮她打掩护,熟悉的夜,熟悉的场景,只是,她已不似当初那般天真无邪,自从入了宫,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萧惜若在摊中晃悠着,一会儿捡起这个看看,一会儿又跑到那边去,忽然看到一个漂亮的玉簪,刚想掏钱,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 “小偷,别跑———”萧惜若转身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追了上去,两边的人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 “人呢?”萧惜若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意识到,两边的人越来越少,追至一条漆黑的小巷时,人忽的不见了。 萧惜若一门心思放在那窃贼身上,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几个黑衣人拔剑刺来,用了劲刺下去,却不想萧惜若突然蹲下了身,捡起地上掉落的令牌,转身看见危险,拔腿就跑。 几个黑衣人相视点头,追了上去。 “怎么办?怎么办?”萧惜若不想这竟是一个死胡同,看着那么高的围墙,有些懊悔自己怎么不会轻功,那黑衣人却已向她逼近,“怎么办?”萧惜若急的直跺脚,慌乱之中,将手中令牌砸向他,那黑衣人兴是以为是个暗器,侧身躲过,萧惜若趁此机会,跑出了小巷。 那黑衣人知道上当,转身剑没入了萧惜若的左肩,血从萧惜若的肩膀上流出,染红了衣裳,那黑衣人拔出剑来,萧惜若绝望地闭上眼,天啊,若是有来生,她一定不再溜出来玩了! 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大约过了两三秒,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姑娘,你还好吧?”睁开了眼,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有些关切的望着她,而那黑衣人倒在了一旁,估计是已经没了呼吸了。 “你...”萧惜若竟是一句话没说便晕倒在那男子的怀里,也是,一路狂奔,惊慌至极,劫后余生,萧惜若几乎是把一生极致的感觉都经历过了,能不崩溃吗? 那白衣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凌紫昊的亲弟弟--凌紫离,本是母后大寿,他赴京前来祝寿,却不想在小巷行走之时,被一块令牌砸中,这才过来,救下了萧惜若。 抱着怀中的女子回了客栈,夜深了,医馆尽数关门了,还好凌紫离本就是药仙座下大弟子,虽不能让腐木开花,但也能妙手回春,萧惜若伤得并不是很重,之所以晕倒也只是疲倦所致。 很快的包扎扎好伤口,凌紫离将她抱到床上,又去楼下再包了一间上房。 甜甜的一觉醒来后,萧惜若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客栈里,摸摸头,这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左肩已被纱布包扎好了,床上还放着一套女式的衣裙。 萧惜若在疑虑中穿好衣服,扶着楼梯下去,来到楼下大厅,看到昨日救她的白衣男子,向那人走去。 众人却是一片惊艳,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风拂面颊,青丝飞舞,眼眸如水,淡眉如月,不似凡间女子,清尘脱俗。 而凌紫离只是淡淡的望着,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待萧惜若到他面前之后,抬起眸子:“伤,可好些了吗?” “嗯”面对这人善意的眸子,萧惜若点了点头,一边又打量打量了这人,“你...是谁?你,救了我?” “我叫莫离,你呢?”凌紫离早已知晓她的身份,见她似不记得自己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也是,当年,他们那么小,十多年没见,她已嫁为人妇,怕是早已忘了当年的约定吧? 时光仿佛慢慢倒流到那段纯真的岁月... 那一年,萧惜若只有四岁,却已生得楚楚动人,再加之家世显赫,虽只四岁,却已有不少人上门提亲,而萧惜若却总是弄些把戏把那些人吓走,凌紫离初见她的时候,她刚把一个上门来提亲的人折腾得半死,吓得连忙告辞,溜得比兔子还快。 凌紫离看那媒婆的滑稽样,笑出了声,不经意,从院墙上跌了下来,还好他用内功撑住了,不过却被萧惜若发现了。 小萧惜若好奇的从院子里走过来,一句就道破了他的身份:“你是皇宫里的哪个皇子?凌紫昊还是凌紫离?” “你怎么知道?”五岁的凌紫离刚开口就不打自招,又不好意思的问道。 “当然,你看,你这衣服的质料轻如云缎,这布料做工一看就是宫里的,而且刚刚你下来的时候,没有摔着,说明你有武功。”只四岁的萧惜若便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若我是宫里的侍卫呢?”凌紫离有些不服气,似是不甘。 谁料萧惜若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泼了盆冷水给他:“若这宫里的侍卫都同你一般,那皇宫岂不是人人可进?”萧惜若的语调慢慢悠悠的,“怕是不学无术的皇子天天在外边晃悠。” “你...”凌紫离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敢说我不学无术?你不也一样天天折腾人吗?” “我...”萧惜若似乎有些洋洋自得,“我那是为自己的幸福作斗争。” 凌紫离看着四岁的萧惜若,稚嫩的脸和她的语气一点也不符,像个小大人一般,觉得有趣极了!没有宫里宫女的唯唯诺诺,也没有其他大官千金的矫揉做作,他还没见过这样强词夺理的女子,在宫里,父皇母后老管着自己,夫子也是一脸凶相,而那些宫女和大官千金只知道一个劲往他身上贴,挤破了头想嫁给他,他才不要娶那样的女子呢! “那你长大后做我的王妃好不好?我会让你衣食无忧。”凌紫离本以为这样的条件会打动萧惜若,谁知道萧惜若一脸不屑。 “我才不会就这点利益把自己卖了呢!”萧惜若嗤之以鼻的态度却让凌紫离增了想娶她的欲望,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好玩的女孩子,他在宫里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凌紫离无法理解萧惜若的想法,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贴金,“你成了我的王妃,就会拥有很大的权势,拥有无尽的财富,为什么嫁给我就是把你自己卖了?” “哼———”萧惜若摇了摇手,“你才不会了解我呢?这宫里那么险恶,我才不要和一堆女子抢一个男的呢!何况勾心斗角会让我变得笨的。” 凌紫离听了有些丧气,“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呢?” “如果要嫁的话,我要嫁一个和宫廷扯不上关系的,最好可以和我闯荡江湖的!”萧惜若一脸憧憬向往的样子。 “那...”凌紫离听到后句时,又燃起了希望,“如果我可以放弃皇子的身份,和你一起闯荡江湖呢?” “嗯...”萧惜若歪着头想一会儿,“等你...到时候再说吧!” “好!”凌紫离权当是她答应了,灿烂的笑容展现在脸上,“等我成了这江湖上最厉害的人,我一定会来带你走。” 似是想到什么,又猝的越墙溜走了。 “喂———”萧惜若望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大喊,“可是,你究竟是哪个皇子呀?” 没有人回答,只因为凌紫离已经溜得够远了。 童年时的一句小小承诺,谁一笑而过?谁铭记永生?只奈这上天弄人,白衣携风归来时,恨不重逢未嫁时。 凌紫离望着女子纯洁的笑靥,淡淡叹息,她已经是你的大嫂了,你还在奢望什么呢?昨晚,被金牌砸到,认出这是皇后的凤牌,听到打斗声,便慌忙赶来,生怕...还好,未迟,只是看到她受了伤,还是隐隐心疼。 也许,她从未记得当年许诺带她驰骋江湖的那个小男孩了吧? 你不是说你不想嫁入皇室,可为什么你还是嫁了呢?而且还是自己的大哥? 纵是千言万语想要问她,到嘴来,也不过轻问一句:你,是谁? 那么,就永远也没有见过吧。今日,初遇。 “我叫萧夕...”萧惜若话到一半截然而止,人人都知这萧是宰相之姓,她这么说不是不打自招,供出自己身份了吗? 那白衣男子替她解了围,“灵犀?可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 “嗯。”萧惜若忙不迭地点头,看了看天色,暗叫不好,“那个,莫离,我有事,先走了,改日遇到再谢你吧!”匆忙答了一句,就夺路而跑。 天哪!她居然一个晚上都没回皇宫,碧云一定遭殃了! 凌紫离勾了一某笑在唇角,淡离纯净,夕若,不久,我们又会再见了,到时候,你会想起我吗? 也好,你若安好,这世上便剩我一个痴人吧! ------------ 萧惜若又像昨日那样大摇大摆的拿着令牌走进宫门,然而她发现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宫门的守卫一见到她,跪地就拜:“皇后娘娘千岁。” 一架凤辇停在宫门口,好吧,萧惜若在风中凝固了,咬了咬牙,踏上去,有种视死如归的气概,她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一定暴露了,那个凌紫昊一定已经在气汹汹的等着她了。 这样想着,下辇轿的时候都有点微微颤抖,不过还是大义凛然的走进去,她怕什么,八岁献计定水玉,她可是很淡然的。 话虽这么说,可在看到凌紫昊似笑非笑,邪魅的笑容的时候,还是一个哆嗦。 “小若儿在外面玩的可愉快啊!”凌紫昊望着若无其事的萧惜若,有些生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萧惜若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反正都是逃不过了,气势嘛,还是很有必要来保持一下的。 “嗯?”凌紫昊的语气里带着些不言而喻的威胁,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找她找的有多急吗?发现她不在宫中,他几乎是把整个皇城都翻遍了,谁知道一见到她,她却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没有。”萧惜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随即却又点了点头,她怕他做什么,她可是面对几万大军,神色不变的萧惜若,怎会被他一句话给吓着了,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她刚刚真是被吓着了。 殿内的气氛诡异极了,萧惜若和凌紫昊就这样望着,然而他们却是在用眼神交流着... 凌紫昊:你认个软不行吗? 萧惜若:想都别想!我出宫那是我的自由! 凌紫昊:你是朕的皇后,你要去哪儿,必须经过朕的批准! 萧惜若: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啦?我是有人身自由的! ...... 几轮下来,萧惜若有些受不了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走不行,就晕为上策! 在身子落地之前,凌紫昊接住了她。萧惜若才不会那么傻,早就料定了凌紫昊会接住自己,才“噗通”一下,身子往下倒去。 “该死。”萧惜若在心中暗骂了一下,她怎么忘了,她还有伤呢?刚刚演戏演的太过逼真,伤口都裂了,疼痛袭来,还真是让她晕过去了。 “快传御医。”凌紫昊也是没想到萧惜若好好就晕了,顾不得其他,急忙接住她。 “皇上,皇后娘娘只是伤口破裂了,敷上药,再休息一些日子就好了。”太医颤颤行了礼,准备告退,无意之间又多说了一句,“这伤之前就已经包扎好了,而且技术高超,其水平是整个太医院都无法相比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太医走后,凌紫昊将药膏轻轻涂到萧惜若的伤口上,望着她的睡颜,又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看到她的伤口,又有些愤怒,究竟是谁,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凌紫昊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在意,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初衷。 还好,距离太后的寿宴还有十天时间,到寿宴的时候,萧惜若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寿宴的安排,也不知道凌紫昊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一口答应帮自己弄好。 碧云在镜前帮萧惜若弄好装束,出了门,凌紫昊已经在门外等她,看见她的时候,不由得惊了一下,平时垂下的三千青丝被绾成一个朝阳五凤髻,一只浴火凤钗簪在她的髻上,在夕阳的余辉下,如同一只火中重生的凤凰,轻点眉黛,稍施粉黛,更显明媚动人,一身鸢尾水烟拖地长裙衬出她的娇小可人,衣着淡雅不失华贵。 龙腾宫离安寿宫不算远,一会儿便到了,凌紫昊也不管萧惜若愿不愿意,径直抱起萧惜若坐到殿中的椅上。 众妃一片惊羡,四妃更是心有所想。 如贵妃: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从皇后的宝座上拉下来,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 花贤妃:真是一对璧人啊!若是叶熙也对自己这般就好了。 似淑妃:姐姐真是好幸福呀!若是我也能得一人真心相待就好了。 玉德妃:为什么?我进宫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我?! 宴会开始,萧惜若瞥到角落,却发现那日救她的莫离也在,他是谁? 却见他起身:“儿臣恭祝母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说着抬上一个箱子,“这是儿臣从西海求来的千年珊瑚,送给母后,愿它佑母后福寿安康。” “好,离儿,你有心了。”萧太后一脸慈爱的笑。 不是他人,莫离正是凌紫昊的亲弟弟凌紫离。萧惜若疑惑的打量着他,凌紫离察觉到她的怀疑,只是回了一个淡笑。 果然呢,她不记得了,刚才看到她和皇兄如此恩爱,他这个痴人也该离去了吧! 宴会渐入高潮,萧太后赞许地笑道:“好啊,若儿,这次寿宴你可是让哀家开了眼那!” 萧惜若不好意思的笑着,望向凌紫昊,凌紫昊也是弯起嘴角,邪魅倾城。 突然,她注意到玉德妃并不在位子上,正在疑惑中,忽然大殿的蜡烛全部熄灭。 渐渐琴音传来,抬眼一看,玉德妃身着白衣,手舞绸缎,兰花指微翘,在殿内旋转,轻踮脚尖,半倾腰身,眼眸如丝,美如天仙。 然而,让萧惜若呆住的并不是她的绝艺倾国,而是她今日的装扮,与那日画中女子的衣着无异。 一舞罢,殿中的蜡烛又燃了起来,萧惜若却发现姑姑脸色大变,凌紫昊直接走过去,把玉德妃抱进宫殿。 而萧惜若却没什么时间来吃醋,“姑姑,雪梦究竟是谁呀?”今日今时,萧惜若却是等不住,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萧太后闻言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若儿,有些事情,你不该卷入其中的。” 似叹息,萧惜若清楚的看到萧太后脸上浮出回忆的神色。 萧太后却是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浮萍,扶哀家进去。“ 太后都走了,众妃也是纷纷与萧惜若告辞。 萧惜若走到殿外,已入春的时节,为何她觉得好冷呢? 四处危机浮动,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在意,在意他对别的妃子好,心里有丝悲哀,自己不会也要变的像后宫里的那堆女人了吧! 不知何时,白衣的凌紫离走到她的身边,“若儿...” 萧惜若有些欣喜的回头,却在那一刹,神色又有些暗沉了下去,“是你啊!” “若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凌紫离看到她落寞的神情,自己也是心中一痛,“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爹爹和娘亲总是对他很严格,府里的下人对他也只是唯唯诺诺的,有一天,他受不了,偷偷的翻了院墙出去,到了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他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和他一样,也很喜欢自由,于是那个小男孩便和另一个小女孩约定,等她长大,带她一起闯荡江湖。” “然后呢?” “然后啊...”凌紫离忽然笑了笑,“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嫁人了,你说这个小男孩该怎么办?” “我...”萧惜若望着凌紫离伤漠的神情,再加之童年的那段经历,自不难猜出,他讲的便是自己,可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童年时的一句戏言了,既然小女孩也已嫁人了,那这个小男孩就该忘记了她,寻找自己的幸福。” 萧惜若望着凌紫离眼中窒息的爱恋,落荒而逃。凌紫离站在树下,笑了,“真是狠心啊!可忘不掉呢?” 说好了忘记,可为何当看到她因为凌紫昊负她而神伤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想将她圈在怀中呢? 当他再次遇到她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喜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他来了,可为什么她没有等自己呢? 第178章 灵动之声其三 诺大的玉碎宫中灯火闪烁,朦胧似仙境,两边的宫女知趣的退下。 凌紫昊却是将怀中的玉德妃摔在床上,脸色沉得可怕:“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皇上--”慕容玉儿望着他绝美的俊颜,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恍若地狱来的勾魂使者,有些寒颤,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皇上不喜欢吗?” “以后不许再穿成这个样子!”凌紫昊转身想要踏出宫殿,只想快些回去,刚刚他太鲁莽了,若儿必是伤心了,还是好好陪她吧! “皇上---”慕容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要走,好不好?皇上,你知道吗?臣妾每日等您等得有多苦吗?臣妾知道您的心中只有皇后娘娘,可是可不可以就分那么一点给臣妾,皇上,如果您不喜欢臣妾,为何又要将臣妾纳入这后宫中?”慕容玉儿抓住凌紫昊的手,猝不及防,跌在地上。 凌紫昊背对着她,脸上也不知是什么神色,嘴角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仿佛有一丝动容,却还是甩开了慕容玉儿的手,“你好生歇着吧!朕去偏殿睡。” 门口的宫人打开门,冰凉的夜风吹来,慕容玉儿蜷缩在角落,双手抱着膝小声呜咽,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连正眼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自己甚至可以为了他放下所有尊严,可是为什么连这些都换不来他的回头一眼呢? 而此时的凌紫昊,站在偏殿的门口,冷冷的风拂面,他面对那样的玉德妃,他也不知该怎么对她,他给不了她所想要的,他并非滥情之人,亦不想辜负任何一人,所以后宫的众多嫔妃,他无一例外没有碰过,只是放在后宫的摆设,因为有母妃的例子摆在眼前,他不会轻易纳妃子,当然,除了...夕若。 仿佛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凌紫昊痛苦的闭上眼,他的母妃其实是先帝的雪贵人。 他从小就和母妃住在偏冷的宫殿里,冷冷清清,甚至连一个服侍的宫女都没有,他的父皇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他时常看见母妃偷偷的落泪,也是有些怨恨父皇,如果不能够做到负责,为什么又会有了他? 可是知道母妃死的那一天,父皇都没有来过,只知道一味的偏袒那个女人。 这是他生命中的一道血腥,一个噩梦... 那一天,他从殿外蹦进来,想要开心地告诉母妃,自己已经练会了轻功,可是却看见母妃倒在血泊中,她的胸口插着一支匕首,血不停的往外流,而除了母妃,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他从未见过那个女人,却从她大红的凤袍中知道,这就是皇后,那个外界传言他父皇最爱的女人。 他恨她,因为他害死了母妃,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有愧疚之心,把自己收在膝下抚养,可是她以为这样就能抹去她所做的一切了吗?更可笑的是,他的父皇为了维护那个女人,居然下令杀死所有的知情人。 可惜那个女人打错了算盘,自己表面的天真,不谙世事只是用来迷惑她的,他的杰出才能终于得到了父皇的认可,最终将皇位传给了他。 她一定很后悔吧!后悔自己找了个煞星回来,没能让她最疼爱的儿子继承皇位,她想将萧氏之女嫁给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控制自己吗?不能!绝不!他要将母妃失去的一切全部夺回来!于是他将计就计,娶了萧惜若,伺机打倒萧家。 可是,谁设的局,又沦丧了谁的心?世事无常,怕是凌紫昊没有想到的是,他竟会为这个自己棋盘中的棋子牵挂一生... “娘娘”一个小宫女看着呆立着的玉德妃,试探的叫了一声:“贵妃娘娘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慕容玉儿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摇了摇手,示意宫女退下,起身穿好了衣裳,打上厚厚的粉底才掩饰住哭红的眼睛。 “听说昨日姐妹妹一夜恩宠,可真令人羡慕呀!”如贵妃看她慢悠悠的随宫女的搀扶,坐到大殿上,心里止不住一顿嫉妒。 玉德妃并未答话,也是不知如何回答,模棱两可的含糊了一下。 正这空当,一个传令的太监上来,手一招,上来一个端着药膳的宫女,“奴才参见德妃娘娘。” “起来吧。”玉德妃正欲转个话题,见来个太监,也是欣喜解了自己的围,“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太后娘娘听闻昨夜德妃娘娘一夜恩宠,特命奴才送来这药膳,还请德妃娘娘娘喝了,奴才们也好回去复命。”那太监一脸谄媚之相,尖细的声音如同女人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 “哎呀,妹妹呀!恐怕你是不知了,这在皇后娘娘未生得龙嗣之前,其他妃子是不许怀孕的。”如贵妃表面一副叹息之色,却是掩嘴偷笑。 “如果本宫不喝呢?”慕容玉儿从不喜被人强迫,自是按着自己性子来。 “娘娘,您可别糊涂了,抗旨不遵可是杀头之罪呀!还是快些喝了,让奴才们去交差吧!”那太监软硬兼施,暗中说明利害,自是慕容玉儿不愿,却也知道权衡利弊。 咬咬牙,端起面前的碗,一干而尽,又重重地把碗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半。 “娘娘好生休息,奴才们就先告退了。”那太监仿是没看到玉德妃脸上的愠怒之色,径直告退。 “那姐姐也就不打扰妹妹了。”如贵妃看完了好戏,自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但也不忘火上浇油:“话说妹妹一夜恩宠,该好好休息才是,可别累坏了。” 而玉碎宫中的慕容玉儿一言不发,眼色却是令人打颤,玩转着手中长长的护甲,一某算计之色闪过。 并非她是好争恶毒之人,只是宫中不争,就会沦为别人的垫脚石... 虽然昨日她未遭皇上宠幸,喝下那避子汤药,也是无妨,可这太监明摆着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她本以为萧惜若是善良之辈,可谁知她也居心叵测,居然利用自己的心理,明知自己想获得宠幸,故意让自己看到那画,再由碧云提起,好一招天衣无缝的妙计! 不过她慕容玉儿也绝非愚蠢之人,别人害她的,她一定要还回来,今日所受之辱,她定会让萧惜若加倍尝受到!她一定要站到那最高位上,只有她,只有她,才配得起那人中之龙! “哈哈哈———”玉碎宫中突然传来丧心病狂的笑声。 就是在那一刻,慕容玉儿彻底放弃了心中仅存的善良,从这一刻开始,后宫又多出一个可怜的女人! “若姐姐--”毕似从宫殿外一蹦一跳地进来,后面还跟着直喘气的宫女。 毕似虽是四妃之一,但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天真少女,便也没有什么礼节的拘束,而萧惜若也乐于她天天跑到自己宫殿里来吃甜点,“慢点,喝点水。”萧惜若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法,递了一杯水,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这宫中太过冰冷,有这么一个没有城府的妹妹也不错。 “唔——”毕似接过水,灌了一口,咽下去,“若姐姐,你这里的糕点就是比我那儿的好吃,皇上真的对姐姐好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姐姐这拿儿。” “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个真心男子对待就好了。”毕似一脸羡慕之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浮起一某红晕。 “春天到了,莫非似儿是思春了吗?”萧惜若看着毕似一脸娇羞,笑着打趣。 “若姐姐,”毕似跺了跺脚,竟没等她反应,就跑了出去,“姐姐又取笑我!”跟来的宫女也急匆匆的追上去,“淑妃娘娘,等等奴婢。” 碧云从殿后又端上来一盘糕点,“咦,这淑妃娘娘怎么又走了?”拾起地上毕似掉落的香包,“小姐,淑妃娘娘的东西落在这儿了。” “改天送给她吧!”萧惜若顺手接过,放在桌上,却被上面精致的竹绣给吸引,碧云也是凑过来,赞叹不已:“小姐,这淑妃娘娘的刺绣功夫真是活灵活现啊!” 又扯开了话题,“小姐啊,你听说了没,这今年的文武状元竟是同一个人呢!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事啊!” “是那个叫安竹远的男子吗?”萧惜若前几日刚听说过,却是没什么记住。 “对,就是他。”碧云一脸兴奋之色:“据说是个青年才俊,也没婚约,好多宫女都春心大动呢!” “哎呀,看这样子怎么春色满园啊!”碧云却是一脸不解的望着萧惜若,她笑了起来,“我刚说过似儿,她就害羞似的跑出去了,你也莫不是思春了?” “小姐,你的想象能力可不可以不这么丰富呀?”碧云的脸上尽是无奈之色,她家小姐这想的,都哪儿跟哪儿,不过她还是比较关心小姐前面说的内容,好奇心出来了,又岂有不问之理?“那个,淑妃娘娘看着上哪家男子了?” 说着说着又担忧了起来,“可是,淑妃娘娘是皇上的女人啊!” 萧惜若“扑哧”一声笑出来,扶着桌子才没笑得跌下去:“我说碧云——我以前,怎么,没,没发现,你还有当红娘的潜质呢?” “小姐---”碧云无奈的摸了一下额头,真想仰天长叹,天啊,她家小姐可不可以不要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啊! “不过——”萧惜若忽然又严肃了起来,碧云一脸不解的望着她,她又忽然笑了,拍了拍碧云的头,故意拖长了尾音:“要是似儿真是喜欢上了哪个男子,我可一定要帮他们牵线的。” “但是,”碧云见她一脸高兴之色,有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她一个事实,那就是:“小姐,淑妃娘娘是皇上的女人。” 萧惜若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满的瞧了碧云一眼:“我知道!但是似儿又不喜欢凌紫昊,如果能够寻得一个男子护她宠她,岂不是很好?” 碧云再次被萧惜若惊世骇俗的言语给震到了,这世上还真没有一个人说是把皇上的名字动不动挂在嘴边,而且还说要帮皇上的女人做媒的,不过碧云从小跟在萧惜若旁边,也算是见怪不怪,也是兴致勃勃的围绕起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其实淑妃娘娘那么善良天真,不适合在宫里的。”碧云止不住为后宫的妃子们哀叹,“只是一入了宫中,就没有办法再出去了。” “所以说啊,我不想让似儿也这样,我不想她失去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萧惜若笑着,却有些哀伤神色,眼眸里却是坚定之色。 “小若儿,在聊些什么呢?”看着远处身着明黄龙袍的的凌紫昊,碧云赶忙起身行礼,萧惜若却是继续塞了个甜点在嘴里。 凌紫昊也不介怀,挥手示意两边人下去,坐在萧惜若旁边,轻笑:“小若儿什么时候变成一只贪吃的小猫咪了?”轻轻抹去她嘴边残留的屑渣,邪魅的眸子里透着令人沉沦的温柔。 萧惜若别开对着他的视线,一想到他昨天抱着玉德妃的样子,心里就止不住别扭。 “小若儿可是吃醋了?”富有磁性的嗓音如同蕴有魔力一般,可惜这对萧惜若并不起效。 淡淡抿了一口香茗,“吃醋?”疑惑的口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仿佛自己并不是当事人,仿佛昨日抱玉德妃的与自己毫不相关。 凌紫昊以是她明知故问,伸手拢住她的长发,一阵芬芳之气传来,“若儿,昨日之事不过误会而已,不会再有了。”似是保证,似是承诺。 “哦。”萧惜若抬头答应一声,凌紫昊死死盯住她的眸子,硬是没从她的眼里找到过一份在乎之色。 可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这么急急来,不就是为了安抚萧惜若,不让她起疑心吗?可是为什么自己怎么会觉得很难受呢?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秒便消失了,不想再想,因为不想得出那个令他一直回避的答案。 萧惜若瞧着他的神色,见他不再解释,心里反倒有些堵得慌,也不知是什么由头,干脆起身径直进了屋,可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外偷偷地瞧着,人已走远,双手握紧,扣在心间,好像有些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凌紫昊却没走远,在宫殿不远处望了一会儿,计划,该开始了,为何这给敌人最致命的棋子要落了,可是为什么有些不忍呢? “夕若——”低低唤一声,微叹一口气,却只有自己能听得到,也许,选择帝王这条路,就没什么所谓了。 “小姐——”碧云看着萧惜若趴在窗檐边,盯着窗外的蒙蒙细雨望得出神,本来不想打扰她,却来了个奇怪的宫女要见她,也只能来后殿把不知在想什么的萧惜若的思绪给打断了。 “什么事啊?”萧惜若的声音显得懒洋洋的,并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前殿来了个宫女,要见您。”碧云将她从椅上拽起来,“小姐还是快去梳理一下吧!” “你去不就好了嘛!”萧惜若挣脱碧云的“魔爪”,又躺了下去,那张摇椅“咔吱”一响,慢慢缓缓的晃着。 “可是——”碧云压低了声音,“那人说,她知道雨嫔的一些事情。” “不早说!”萧惜若瞬时从椅上蹦起来,简直飞一般的冲到前殿。 “小姐,形象,形象啊!”碧云急得大叫,可惜没人听到,也只好随着萧惜若冲到前殿去。 一片嫩绿的叶子晃悠悠的飘进来,除此之外,大殿空无一人。 仿佛是与她作对一般,叶子晃悠悠的飘到萧惜若的头上,她气恼的抓住头上的叶子,想狠狠地把它掷到地上去,那动作却在一半时凝固了,黄昏的余辉照在叶片上,那蜿蜒的叶脉闪着绿光,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两个字:“青衣”。 第179章 灵动之声其四 萧惜若手中抓着叶子,眉头紧紧蹙起,脸上是明显严重睡眠不足的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嫁到皇宫来,天天都在做智力对决,不对,不是觉得,分明就是! 稍许提起笔,蘸了蘸墨,清秀的字迹落在薄薄的宣纸上。 “三春新叶荡风扬,落入坤灵无声悠。”碧云念出了声,“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农历正月为孟春,二月为仲春,三月为季春,合称‘三春’,代指的是春天,上句实说春天新长的叶子被风吹落,在空中飘着;‘坤灵’指大地,意思是说叶子落到地上没有声音,归回了根土,这是一首诗,诗题就为青衣。”萧惜若说着,好像是在说给碧云听,又好像是自己在思索。 “夕若在研究什么呢?”花贤妃从不远的地方走来跨进宫门,兴致勃勃的围上去。 “三春新叶荡风扬,落入坤灵无声悠。”花贤妃念了一遍,又带着些疑惑问道:“夕若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落雪你知道?”萧惜若仿佛看见一丝希望,声音都有些急切。 “知道什么?”花落雪用笔圈出了“坤灵”二字笑道,“这坤灵是宫外一家供达官贵人去的清雅之所,我还以为你听说了呢,这坤灵新来了一位姑娘,绝色倾城,且琴艺高超,迷倒了不少王孙公子,更有甚者为她千金一掷呢!你说巧不巧,这女子的名便唤为青衣,这诗本就是形容绝色美人,倒也符合。” “嗯?”萧惜若抬起眸光,当然不是在看花落雪,至于究竟在看些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萧希若望得出神,忽而,冲到内殿,也不知是去折腾些什么了... 天色不过正午,萧惜若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踏进了酒楼。 “客官——”小二刚上来就被震到了,无乎于什么,月白色的长袍,手中羽扇轻摇,恰似仙人。 这小二到底服务经验丰富,再说对男子他可没什么非分之想,又回过了神,脸上又换回了那从早到晚都不变的标准式微笑,“客官,您这边请。” 翻过菜谱,点了几个菜后,萧惜若坐在上楼手扶着脸,纤指无聊地敲敲栏杆, 那人,究竟是谁呢?莫非是凶手?倒也不可能呀!给自己留下的那个提示,是想让自己去坤灵楼里见她吗? 要不是想到这一层,萧惜若也是绝不会冒冒失失地换上男装,再次溜出了宫,说实话,她真不是想出来溜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留下的阴影还没消失呢! 不过为了早日弄清楚真相,萧惜若也顾不得这些了!自己总不能迷迷糊糊的过一生吧!总觉得在暗处,有一只大手在控制着一切,她可不想一生都被别人掌握! 提到青衣,萧惜若是不陌生的,青衣是雨嫔的近侍丫鬟,各宫主子的近侍丫鬟都有两个,一个是从小跟随的亲侍,一个是入宫后太后或者皇上赐的。 当时,雨嫔和舞薰死后,萧惜若不是没有找过青衣,只是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寻也寻不到。 想必她一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毕竟作为雨嫔的贴身一起长大的丫鬟,若要说舞薰忠心,这青衣倒是更可信些,若真是她找自己,那这迷雾,倒也有了个终结了。 “哎,你们说,这青衣姑娘今晚要出来献艺了,你们去吗?” “那当然是要去的,就算不能一亲芳泽,一睹容颜也是好的呀!” “呵呵呵,我说吴偲兄啊!你可不怕你家母老虎知道了,发起威来,不要了你半条命呀!” “对呀,吴偲兄,你若是去了,可就惨了,据说今晚青衣姑娘要独自奏曲给一人听呢!” ...... 楼下一片嬉笑之声,萧惜若倒也听了个真切,若真是宫里的那个青衣,可据自己所知,容貌并不出众啊! 不论是真是假,亦或是一个陷阱,萧惜若都是坚决,其实,有的时候,糊糊涂涂倒也好,怕是以后她真正得知一切,却是伤心欲绝吧! 夜幕降临,萧惜若身着一袭男装,大摇大摆的进了坤灵阁,一进门,一股淡淡的幽香便传来,清气宜人,从外面看,坤灵阁不算大,可真正到了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华,名贵的朱红狐毯铺满了整个坤灵阁。 那高台上,有一个姑娘正在起舞,妹而不妖,娇而不媚,舞态轻盈,楼上的客人们散散地坐着,萧惜若也挑了个位子坐下,当即,来了个模样清秀的妙龄少女端上茶点,抚琴而坐,悠扬的琴声传入,她打量着四周的人,也均是如此,只是那些人不似常人,眼中虽有欣赏之色,却无半分亵渎之意,恐怕这也是许多达官贵人争风而来的缘由吧! 忽然,蜡烛暗了下来,大约没过了多久,高台四周飞来许多的萤火虫,一个身着青色琉纱衣的蒙面女子挥舞云袖,中指微翘,旋出许多绚丽的光圈,好似那女子有着魔力一般,萤火虫不停地绕着她飞。 此曲只应天上有,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遇! 蜡烛又重新亮了起来,总是萧惜若生为女子,着实却也呆愣了好一会儿,再看四围,也皆是如此。 一个老妈妈走上来,脸上是奉承的笑,可萧惜若看着,竟也不厌恶,也不觉得她卑微,反倒透出一股凌厉之势。 “各位客官们,我们家青衣姑娘说了,以‘青衣’为题,吟一首诗,若得她中意者,我们家青衣姑娘啊,就单独为他吟唱一曲!”老妈妈话音刚落,便有许多年轻公子站起身来,顿时一片嘈杂之声。 萧惜若暗思不语,莫非,这叫做青衣的姑娘是在等自己吗?以青衣为题,她莫非真是那个宫中的青衣侍女? 沉吟片刻,萧惜若起了身,在她站起的刹那,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她照亮了,那夺人的光彩让刚刚还吵闹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纷纷落到这个惊为天人的白衣男子的身上。 萧惜若轻笑,不是很大的声音却是铿锵有力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三春新叶荡风扬,落入坤灵无声悠。可怜深宫重露多,恨无青衣谁来赏?” 这首诗是萧惜若所作,却是很少人知道,是她在一次妃嫔宴会上念出来的,看到落叶随风落,不禁触景伤怀,不过那次虽说是妃嫔宴会,但也不过她和花贤妃,似淑妃,玉德妃还有雨嫔五个人而已,若那女子真是青衣,知道也不足为奇,所以才会派人用那样的方法联络自己吧! 也是在萧惜若的意料之中,那老妈妈匆匆上去之后,又满脸堆笑的下来:“恭喜这位白衣公子,拔得头筹,公子楼上请。” 踏着柔软的红毯,萧惜若被引到了一处雅间门口,刚至门口,琵琶丝丝音律便传入了她的耳朵里,恍若天籁之音。 纵是萧惜若自信于自己的琴艺,今日却也不得不为之折服。 “青衣,客人到了。”那老妈妈轻轻敲了敲房门。 “嗯。”除此之外,里屋的女子再没说话,音律却是没断。 “那就请公子自己进去吧!”那老妈妈笑笑,却让萧惜若觉得怪异,但也没多想,径直推开了门。 那青衣女子背对着她,许久,音,停了,那女子缓缓转身...同时传来一股醉人的花香... 在她昏倒之前,萧惜若看到了那女子的双眸,清亮如剑,还...还有些歉疚... ------------ “好了吗?”样子依旧是那个坤灵的老妈妈,可声音却变成了一个清脆的少女之音。 “嗯。”那青衣女子依旧蒙着面,望向昏迷的萧惜若时,眼中有过一丝不忍,可这一瞬间的变化稍纵即逝。但心里却是汹涌澎湃,对不起,夕若,我不是有意想要害你,只是我放不下他,对不起... 那老妈妈拍了拍手,从门外进来来了两个黑衣女子。 “把她移到暖阁中去吧!”青衣女子叹了叹气,声音很是好听,想来这面纱下的容颜也必定是不俗的。 “是。”两个黑衣女子就像木偶一般,没有出现过多的神情,不似有血有肉的真人,可对那青衣女子的话也唯命是从。 忽然,一道剑光从右窗闪了过来,那老妈妈看上去很是气恼,想要上去,却被青衣女子阻了下来,从另一个窗口跳下,消失不见。 前来的凌紫离手起刀落,麻利地解决掉了那两名黑衣女子,目光落到躺在床上的萧惜若身上,一手将她抱在怀里,顺着窗,迅速的离开了坤灵楼。 血一路的滴,凌紫离望着昏迷不醒的萧惜若甚是着急,却又不敢贸然去医馆,怕人还没走又会伤害她,何况刚才一不留神遭了暗算,虽不碍事,但功力却去掉了二成。 找到了一个破庙,凌紫离将萧惜若放在铺好的稻草上,探了她的脉搏,睡得正安稳,也放下心来,静心凝神,修复功力。 可闭上眼,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视线触及萧惜若变得异常温柔,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嘴角又溢出浅笑,慢慢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处,“夕若”,只是轻唤一声,也许是怕惊到她,可这样,也便满足。 不同于往时,自从凌紫离上次拜寿回来,因萧太后老迈,他是个孝子,便应承了母后,在宫中住下来,其实,大概不止如此吧!还是因为她呢,哪怕她就已经嫁人,为什么明知道,也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知道她并不快乐,她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所以,就这样看着吧!若皇兄负她,他就带她走,哪怕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所不惜! 他在宫中无事,每日提酒练剑,但不知为何,总会不知不觉的走到她的宫殿门口,皇兄很喜欢她吧!要不然怎么会宠她到许她住在龙腾宫呢?她也许也欢喜吧!这场他自排自演了十几年的戏,也该落下帷幕了。 可是,他不满皇兄,也不对她好生照看,险些让她出了危险,今天,若非他接到密信,后果... 他不敢想象,那送信的小厮却也奇怪,将一封信交与他,便不见了踪影。 而打开信,却只有寥寥几字,但也足以表达出写信之人的意思: 皇后有险,速来坤灵。 他从来不喜踏入风尘之所,今日却是破例,顾不得两旁认识他的达官贵人的惊奇眼色,推开人群,幸好,还好。 一入雅间,就看见她倒在床上,心莫名地慌,竟差些被暗器刺入心脉,不过,还是伤到了臂膀,抱着她离开坤灵,来到古庙,她一身白袍,装成了个白衣公子的样子,却更是增添了贵气和俊美。 他笑她的调皮,却也愿这样守她一生一世,他不怕这天下的流言蜚语,不怕这天下拒他,却怕...再也没法看见她,哪怕只是看着她躲在别人怀里笑... “莫离。”天色微亮,已是萧惜若出宫来的第二天了,她手撑着草堆坐起来,瞧了瞧四周,却不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坤灵楼,四边断垣残壁,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合起手掌,仿佛在祷告,眼含怜悯的望着这世间万物,“又是你救了我啊!” 萧惜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扶着脸,明媚的笑容如同冬日的暖阳。 凌紫离只是望着她,心里有种空落的感觉,她要回去了吧!虽是在皇宫中,却比人在江湖之中更煎熬,笑着看她和皇兄琴瑟和谐,心犹如万蚁侵蚀一般,可是却是不想离开,这种痛就像是贪恋刺猬的拥抱,明明浑身是血,也不愿意放手。 她如同罂粟花一般让自己着迷,明明知道有毒,也宁愿有着这种毒侵入骨中,哪怕万劫不复。 萧惜若的眼神望着凌紫离有一些哀求,语气软绵绵的像一只小绵羊:“莫离,我们去逛集市好不好?” 凌紫离兴是没想到她醒来第一句就是这个,脸上出现了明显呆愣的神情,又挂上了那淡淡儒雅的笑:“好。” “你真是个好人啊!”萧惜若欣喜成狂,冲上去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看着凌紫离呆滞的表情,摸摸鼻子,尴尬的下来,“不过,我还是叫你‘莫离’吧!叫你‘皇弟’或是‘凌紫离’,总是怪怪的呢!” 萧惜若自言自语的说着,说完了又蹦到庙外去:“莫离,莫离,莫要分离...” 是吗?凌紫离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其实,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会做的呢,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琉璃皇室的人都是这么固执呢,认定一个人的,此生,至死不渝! “看这个!” “莫离,快来啊!” “我都好想要的哦!嗯,那个那个,我都要了。” “哇,糖人,我要两个,嗯,莫离,给你。” 萧惜若仿佛不知疲倦,一直逛到正午,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心满意足的找了一家酒楼... 干什么?!当然是解决午饭问题喽! 殊不知,此时萧惜若玩得正开心,而皇宫中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皇后娘娘?”门口的守卫一惊,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美若天仙传说温柔贤淑的皇后娘娘一身白衣男装,若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俊美异常恍似仙人的白衣男子,更让人惊奇的是不染风尘的离王爷居然手提着大包小包,不用说,肯定是萧惜若的“杰作”,手中还拿着两个糖人...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报皇上!”看着长相貌似是个头头儿的...呃,侍卫长重重的拍了一下还在发呆的小侍卫,一脸谄笑地围上来。 “皇后娘娘,您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恐怕整个皇城都要变天了。”侍卫长说得小心翼翼,要知道看着宫中皇上暴怒的态度,都知道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态度,他一个小小侍卫长还得小心伺候呢!说不定飞黄腾达就在此时呢! “发生什么事了?”萧惜若一脸担忧,该不会是凌紫昊又出了问题,来惩治碧云吧!这样想着,仿佛凌紫昊已经这样做了,又一脸咬牙切齿之样。 那侍卫长刚想好好卖弄一下自己从内宫太监那儿打探来的消息,身后却已传来太监尖尖的喊轿声音“皇上驾到——”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话音落到之处,皆是俯首称臣。 凌紫离微微欠身:“臣弟参见皇兄。” 萧惜若却是既没行礼,也没言语,人群之中,只有凌紫离,凌紫昊,还有她,伫立在天地之间,好像千年的永恒... 萧惜若的视线触及凌紫昊憔悴的面容,从未心慌的她,竟有一丝的歉疚:“对不起。” 小声的呢喃也只有凌紫昊凌紫离等习武之人才能听得见了。 凌紫昊眼神复杂的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夜未归,总是怕她出什么事情,今日早上,他收到了来自水玉国的信,信上说,她在他们手里... 那一刻,凌紫昊大脑一片空白,虽是面色不惊,拿着信的手却是微微颤抖,为什么呢?本来想要复仇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呢? 看到她平安归来,他欣喜无比,可是看见她身后的凌紫离,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好想将她拉过来,告诉全天下:她,是他的皇后。 不对,这绝不是喜欢,绝不是。这只是一种,一种占有欲罢了... 凌紫昊努力的说服自己,心中的防线却被萧惜若的轻声呢喃给彻底击溃。 “夕若——”凌紫昊顺势拉住萧惜若的手腕,圈在了怀中。 “喂,你放手啊!”萧惜若一个不及防,双颊竟浮上红晕,他是不是认错人了?难道今天又喝酒了,没有酒气啊!唉,怎么当个皇后事这么多呢!好丢人的,萧惜若有些气恼,随后又恢复常态,算了,他爱抱着就抱着吧,反正自己又不会说少一块肉。 “此生,绝不放手。”凌紫昊抬眼对着萧惜若的眸子,一字一句,一改之前的妖孽之态,黑而深邃的眼眸中天地中只剩了萧惜若一人,她的发丝随着风飘散,传来缕缕清香,熟悉的味道让凌紫昊一怔,又恢复常态,真是失态了呢!真可笑啊,刚刚,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出自于真心还是本就设好的局,母妃,儿臣,一定一定会为您报仇!眸中闪过一丝坚决,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萧惜若诧异地抬头,半晌,仿佛整个天地再无他人,不再拒绝,轻轻地拢住凌紫昊:“好。” 简单一字,仿佛天长地久... 残忍的童话啊... 随旁的宫女侍卫悄悄退下,凌紫离淡漠地笑着,有些苦涩,是不是他这个配角终该退场了呢? 而想得出神的凌紫离确实没有察觉,另一旁的如贵妃也没有退去,奇怪的是,好妒的如妃也没有露出狠毒之色,只是轻蔑的笑笑,轻蔑之中却多是...怜悯... 第180章 深深沦陷其一 “喵呜~~”黑夜中一声略显凄厉的猫叫响起,听了令人毛骨悚然,天上乌云遮住了月亮,只有寥寥的几颗星星,增添了这深宫的骇人。 “啊——”随后便是一声宫女的惨叫,在这幽静黑夜越发刺耳,但这儿处境偏僻,谁也没有听到,而那宫女却再没了声响,天地重归于平静。 又一条生命就此逝去,而人们继续着他们的生活节奏,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在意,又何须驻足? “怎么了?”凌紫昊下了早朝,看到坐在紫藤花架下不断叹气的萧惜若,屏退两边侍从,难得的端了一杯水上去:“可是为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烦心?” 萧惜若抬头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随手从旁边扯下一朵紫藤花,“诶,你说,怎么皇宫里的事这么多呢?不是我说,没当皇帝,我当这个皇后就够呛了!” 凌紫昊眯起眼:“若儿莫非是后悔了吗?” “恩。”萧惜若毫无意识的点点头,又抬起头,在风中石化了:“恩?”那语气,貌似是才发现凌紫昊站在她面前。 “咳咳——”凌紫昊好像是在清嗓子,又好像是在提醒某只还在石化中的皇后。 萧惜若却是不怕他这一招,“我说的是事实啊!本来就是的,这个皇后还真是谁爱当谁当去,我倒宁愿去乡下买几亩良田,享清闲去!”可在看到凌紫昊越来越黑的脸色时,她的声音也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小声嘟囔。 小心翼翼的看着凌紫昊的神情,又极不情愿的道:“好啦,我承认,那是没遇到你以前,碰到你,我也只好去做那儿深宫怨妇了。”诶,自从上次坤灵楼遭暗算回来之后,发生了那些事,凌紫昊和她的关系倒越发亲近起来,想她自小熟读经书,居也不名事理,一颗芳心就此沦落。话虽如此,萧惜若却是眼眸中带笑。 凌紫昊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将萧惜若的头埋在自己怀里,眼眸里的眷恋似假似真,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而依偎在凌紫昊怀里的萧惜若自是没有看见凌紫昊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世事无常啊!错误的人,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相遇,终要做出错误的选择。也许在一开始,萧惜若和凌紫昊就注定了以后这样的结局... “我不会让你成为这深宫怨妇的。”凌紫昊脸上又是一某坏笑:“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没用了,因为我会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放手!” 一句戏言,一句承诺,却是萧惜若一生苦苦执着等待却是终没有来得及等到的。 “好了。”萧惜若嘟起嘴推开了凌紫昊,一板一眼的认真了起来:“不过,最近这宫中接二连三发生宫女无端丧命的事,现在宫中上下人心惶惶,我我正心烦着呢!” “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凌紫昊也严肃了起来,毕竟这人命之事也不是说可以开玩笑的。 萧惜若挠挠头,一脸泄气之样,“还没呢!” “上次没有抓住或者发现什么吗?”凌紫昊也是心疼萧惜若的疲惫,“要不先休息一下?” 萧惜若是一脸震惊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凌紫昊尴尬一笑,并没有回答。 萧惜若却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更别提人了。”自从连续死了三个宫女后,她在宫中处处加派人手,尤其是那些偏僻的冷宫废苑,加紧巡逻,谁知道人照样死,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萧惜若现在倒也不疑惑凌紫昊知道她加派人手的事,也是,那样大的动静,他这个皇上想不知道都难,她说怎么找禁军统领的时候怎么这么容易呢?她虽是个皇后,可也不能插到这些事中去,原来,是他在中间做了“手脚”,哼,真是可笑,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压倒人家了! 凌紫昊却是为萧惜若的女儿家子气觉得有趣,就连萧惜若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她,可不就是和相公闹别扭的小媳妇样儿吗? 凌紫昊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我们再去看看儿吧!说不定能发现一些以前没注意的重要线索!” “好。”萧惜若倒也没唱反调,反而比凌紫昊跑的还勤,一溜烟儿就已经窜到了门口。 路过杂役房时,正正好有几个宫女围在柳树下聊天... “哎,我告诉你们哪,这宫中哪——”一个着鹅黄宫装的宫女压低了声音,望了望四周,“有有鬼灵作怪哪!” “啊?”四边围着的几个宫女一脸惊恐状。 这时,一个淡蓝色纱裙的宫女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呢!这宫女接二连三的无端死去,而且都是在竹雨宫附近遇害的,你们说,是不是雨嫔死的冤,不肯投胎,来报仇了?” 话音一落,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哎,是不是皇后娘娘做的,我有个关系好的在德妃娘娘那儿做事,她看到了那天发生的经过,说是啊,皇后娘娘嫉恨雨嫔有子嗣,故意下毒害的,而皇上宠爱皇后,居然对这不管,还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呢!” “居然有这儿种事?” “可是我看皇后娘娘不像是如此狠毒之人啊?” ... 谈论之声尽被萧惜若收入耳中,有一个宫女发现了她,赶忙跪下,这一跪,宫女们都是惊恐的跪下,等候这位传闻中有狠毒又残忍的皇后娘娘的处罚。 “起来吧!”萧惜若不似其他妃子们那么计较,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反正也只不过是宫女们饭后闲聊,难不成她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跟她们说,你,你,你,再说,我就撕烂你们的嘴!? 然而随后到的某人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凌紫昊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竟敢在背后议论皇后,来人啊,给朕拉下去,把她们的舌头全部割掉!” 侍卫们闻令上来,宫女们赶忙跪在地上,头磕的跟个小鸡啄米差不多:“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恩,被说的人好像不是你吧?萧惜若翻了翻眼,怎么生气的跟自己被说了一样,看看这阵势,貌似自己不阻止,又要有正值青春年华的宫女断送此生了。她可不是那种喜欢干“损及不利人”的事的人,虽说不是自己干的,可还是真有些牵连,若是这样了,她下半生也会过不安稳的。 “她们只是饭后闲聊,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萧惜若摆摆手,让侍卫下去。 凌紫昊却是喝住侍卫:“不许下去,既然她们这么没有事干,居然闲到来谈论皇后,就给朕把她们的手剁下来!” 侍卫们皆是两难的望着萧惜若和凌紫昊,要知道皇上的命令不可违,可这人人皆知,皇后很是受宠,若是因此得罪了皇后,改日,她吹吹枕边风,不就轻易地要了他们的脑袋? “凌紫昊!”萧惜若的倔强脾气上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独断专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她们一生的!你处在权利的最顶端,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总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难道朕不是在为你考虑吗?”凌紫昊一时生气,又换回了那个天下最尊贵,也是最冷血的称呼“朕”。 “你!”萧惜若甩开凌紫昊的手,赌气一般地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去,可也忍不住借着余光偷瞄几眼。 他,没有追来,他是皇上呢,朕,萧惜若忽然笑了,带着些悲哀,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呢?怎么这么不冷静了呢?为什么,入了宫,就不像自己了呢? 而仍在原地的凌紫昊却是在她走远后,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伫立许久... “皇上,这——”一个侍卫长上前,“是要继续执行命令吗?” “不了。”凌紫昊摆手,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用完了,“罚俸禄两年!” “谢皇上。”跪在地上的宫女们感恩戴德,罚两年就罚两年吧!保住命还是好的吧! 哎,凌紫昊轻叹,又向着萧惜若离去的方向走去,如今宫中不安稳,他还是跟去吧,免得...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呢? ———— 萧惜若漫无目的地顺着脚下的路走着,虽然已经在皇宫中生活了半年,但她喜静,并不多出来,所以对皇宫的地形并不是很熟。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天天出来跑,她也未必会认得清,因为...这皇宫实在是太大了! 萧惜若现在心里也谈不上生凌紫昊的气了,只想着怎么找到回路,一路走着,又狠狠地摧残了两边的花朵,哼,我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一份皇宫地形图,把它背下来,看这皇宫怎么绕的住我!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萧惜若走的腿发软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座宫殿,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陌离殿,好吧,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凌紫离的宫殿! 萧惜若连招呼也没打直接一脚跨了进去,确切说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凌紫离的宫殿很是清静,连一个守卫也没有。 轻轻松松的就到了内院,内院关着门,萧惜若想都不想就直接推开院门,谁知道,门一开,一股阴冷的剑气就从她的耳边滑过,定睛一看,剑峰已经停在她的咽喉之处,一寸,精准的剑法,差一寸,就能致命。 凌紫离见到她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急忙收住剑式,似乎有些懊恼:“你没伤着吧?” 萧惜若却是仍处在风化状态中,“啊?没事。”她坐到院中央的石凳椅上,倒了一杯茶。 “夕——”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口吻不对,又换了说法:“皇嫂来臣弟这儿可有什么事吗?” “莫离——”语气有些可怜巴巴的,萧惜若伸手接住随风飘散的花瓣,不好意思的道:“我迷路了,绕到你这儿,就来了。”也是,她一个皇后,居然会在皇宫里迷路,岂不是天下第一怪事?要是让人知道,估计就得成民间饭后笑料了... “那臣弟送皇嫂回去,可好?”凌紫离回答的语气很是恭敬,可眼神像孩童贪恋糖果一般的望着萧惜若,想要将她的模样生生刻在心里。 “不要!”萧惜若有些慌了,现在回去,她岂不是太丢人了,怎么说也要让凌紫昊为自己着急一会儿,否则怎么对得起她走得又酸又累的腿呢?“你可不可以暂且收留我一会儿?” “好。” “莫离,你也别叫我皇嫂了,你比我还大呢!我可没那么老,你还是叫我‘夕若’吧!”萧惜若见他答允,高兴极了,余光瞥到他的佩剑上,“莫离,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在练剑,你可不可以舞剑给我看?” 凌紫离没有答话,只是拿起佩剑,剑锋出鞘,让天地都为之一亮,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再看凌紫离,身影突变,院中白影重叠,也分不清他究竟在哪个地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花纷崩。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萧惜若看得正兴起,看到院中刚好有女子使用的乐器,挑了一把古琴,拨了拨弦,婉转的琴声倾泻而出,配上这剑舞,更是令天地黯然失色。 琴至,舞停,院中的木宛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就好像下了一场花雨。 也许是触景忆情,手执宝剑的凌紫离看着女子明眸皓齿,有些恍惚,悠悠开口道:“夕若,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样的木宛树下。” 萧惜若怔怔的望着他,将他的模样与十几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的相貌重叠起来,笑起来:“是啊!你那时候跟我差不多大,莫名奇妙的就从我家院墙上摔下来,害我还以为又是哪个提亲的人呢!” 凌紫离嘴角也是泛起温暖的笑,但与萧惜若不同的是,他的笑带着一些惆怅:“夕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一个承诺?那个时候我说,要娶你为妻,你说你要自由,我也不喜欢皇宫,你说要和我行走江湖,我会来接你了,你却已经成了我的皇嫂。” 神情中带着一些悲戚之色,萧惜若终是没有办法对视他的眼睛,低着头,只是小声呢喃:“我一直以为——”以为是凌紫昊,后面一句还是没有忍心说出口,而凌紫离却仍在诉说,诉说那段怀念着另一个人的微时光。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住进了我的心里,占得满满的。也许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次有人那么大胆的说我‘不学无术’,我守着承诺回来的时候,你嫁给了皇兄,怎么会呢...”男子失神,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 就这样毫无征兆,凌紫离对萧惜若告白了,而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当初以为凌紫离是凌紫昊又怎样?她一直记得,那个承诺,但是,当她的心已经装下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容纳另一个人了。 “对不起”萧惜若不知道如何来回答,只是一味的说抱歉,然而这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利刃。 “不用说对不起。”凌紫离忽然又恢复了常态,“从此以后,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萧惜若眼睛发涩,也许是不喜欢这样的悲伤气氛,勾起唇,弯眉灼灼:“你善笛,我们合奏一曲可好?” 风吹起满地木宛,在漫漫花雨中,凌紫离轻轻吹响了白色的玉笛,熟悉的旋律让萧惜若一愣,但还是拨动了手中的琴弦,罢了,这是他的夙愿,何不成全呢?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倾世青娥木宛下,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再世为鸳鸯,愿得一心九州翔! 凰兮凰兮此生安,琴瑟凤兮永为妃。 多作情兮不忍忘,明月知心空悲切。 ...... 此生缘尽来生续,愿得相逢未嫁时。 一曲《凤求凰》是前朝的一段佳话,传闻是前朝将军司马相和异国公主木雁声的一段生死之恋,无非就是年幼调皮的公主打扮出宫,到了敌境,邂逅了年少有为的大将军,两人陷入爱河,无奈公主背负着国家使命,为了人民的和平,不得已放弃心爱的人前去和亲,而将军亦是忠臣,不能违命,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嫁给主上。 而木雁声也是情深之人,入宫之后未曾笑过,愁眉双锁,终是因为心力交猝死在了一年春天,司马相后悔不迭,自感生而无望,自刎在木雁声灵前,圣上感惜,竟也没有怪罪,命人将他们合葬在一起,倒也是“生不能同裘,死当同穴。”凄美的爱情故事后世流传,面对过往云烟,后人们多是一声感叹。 琴音依旧飘荡,笛中的乐符仍在跳跃,而陌离殿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柄长剑腾空而出,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击碎了萧惜若怀中的古琴。在飞扬起的尘土之中,是满脸煞气的凌紫昊... 凌紫昊并没有给萧惜若说话的机会,抓住她的手腕,抱紧在怀中,“记住,她永远是你的皇嫂!” 凌紫离闻言呆立了一会儿,看着他抱她离去,手上的白笛轻轻滑落,如同他的心一般,坠在地上,粉碎... 凌空而起,萧惜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凌紫昊的轻功,就跟飞似的,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不过话说回来,速度,可不可以慢一点啊?! 等到来了龙腾宫的时候,萧惜若差点没站稳,要摔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抬起头,看见凌紫昊黑得可以和木炭争锋的脸,又把要抱怨的话吞回去。 “爱妃果真是人见人爱啊!朕怎么不知你和皇弟还有一段‘风流往事’呢?”毫不客气的说,凌紫昊已经眸中冒火,而且还是三昧真火,想他好心跟着萧惜若,谁知道这一跟,居然还扯出了一段“过往情缘”,难道他是那个拆散他们的罪魁祸首吗?刚刚他要是再不出手,莫非他们还要“旧情复燃”吗? 萧惜若扳扳手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她要说,你家娘子魅力无敌,你弟弟迷上了,对她一往情深?然后这次是打算“一刀两断”? 萧惜若挺直了腰背,她干嘛要心虚,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而这一切的动作落在凌紫昊眼里,却是心生愧疚的不自然,见“应实了自己的所想”,凌紫昊看萧惜若不解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好!朕遂了你们的愿,现在就下旨,把你配给凌紫离作王妃!” 话还没说完,凌紫昊就一脸怒气的出了龙腾宫。 干什么啊?萧惜若还没缓过神,他这个人怎么老喜欢断章取义啊!不可理喻,和凌紫离都是同一个父亲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碧云在后殿看到凌紫昊走之后,又四方张望,小心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碧云,把衣裳收拾好,我们回自己宫殿去!”萧惜若也是气鼓鼓的,她还不稀罕呢!趁早回了宫殿,住在他这儿,也没安全保障!哼! “小姐——”碧云看着萧惜若的神色,也没敢再问些什么。 提着一堆东西回到了凤舞宫,当然还有许多都是顺手拿的凌紫昊的,萧惜若这才想起,今天本来是要去看尸体的,算了,看着天色,也只能明天去了。 第181章 深深沦陷其二 “又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呢!” “看着年纪,大概再一年就可以出宫了!” “是啊,这么清秀的女孩子,太惨了,以后我们还是小心点吧!免得...” 不住的叹息声传到萧惜若的耳朵里,她让人停住轿子,走过去,围着的人群立马散开,“皇后娘娘千岁。” “起来吧。”萧惜若走上前去,只见汐泠花架下躺着一名粉衣少女,扬扬落下的汐冷花半遮住了女子的面容,她弯腰挑落花瓣,一张精致的面容显露出来,玲珑的五官嵌在白皙的皮肤上,如墨的青丝长长卷卷的,只是,脸上极度恐惧的表情让人看了心惊。 又有一个人死了,萧惜若揉揉头上的太阳穴道,究竟是谁这么狠毒,风波还没停歇,居然敢在接二连三这皇城之中兴风作浪! “皇后娘娘,这儿阴气甚重,您不宜多待,况且现在时值夏日,再放这儿恐怕就要烂了,得赶紧埋了才好。”一旁的小太监上前,后面还跟着粗使的宫奴。 “抬下去吧。”萧惜若摇摇手,叹口气,那四个宫奴闻言上前,抬起早已死去多时的宫女,“等一会儿。”不知是什么,她忽然又叫住了他们。 “娘娘可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了,下去吧。”萧惜若这次没再叫住他们,倒是若有所思的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刚才她才去看过死了的三个宫女,回来的路上却又发现了一个,好伤头脑啊! 看刚刚那个死去宫女脖颈上的红印痕,又是跟前面三个一样,是被人故意用绳勒所致,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被人搀上凤鸾,一个白净的太监上来道:“娘娘可是要起轿回宫?” “不,去敬事房。”萧惜若宛若明月的眸子变得犀利起来,透出夺世的光彩,跟她玩吗?她倒要看看,这人还能躲藏多久?! “是。”太监应下来,一挥手中拂尘,尖细的嗓音在长长的宫墙路上传来回音:“起轿——敬事房——” 从摇摇晃晃的凤鸾上下来的时候,萧惜若头好一阵晕,望着“敬事房”三个大字的牌匾在阳光下折射出让人眼花的金光,她却是心里暗自抱怨着,早知道就不乘轿子了,现在可好,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虽说萧惜若要去敬事房的决定不过是临时的,但早有人通知,于是这敬事房的管事太监早早率着一群人,在门口候着,一看见她,俯身就拜。 萧惜若进宫这么些月了,起初觉得厌烦,到现在也实在是没力气一遍一遍的喊了,径直进去,倒是她身后的碧云喊了句:“皇后娘娘让你们都起来了。” 一愣的管事太监赶紧上前去:“娘娘,奴才是这儿管事的,娘娘唤奴才‘小德子’就好。” 见萧惜若不理会他,那太监也闭嘴不言,一路到了敬事房的书阁,推开门,油墨的清香之味就扑面而来。 萧惜若坐在主椅上,那太监殷勤地站到她身前,“皇后娘娘要看什么呢?” “那四个宫女的背景。”并不是萧惜若厌恶太监什么的,而是她一路颠簸,实在是晕的不行,现在看见一个人都能看成两个。 “是。”那太监的速度也不慢,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叠厚厚的资料过来,扑扑灰尘,这才恭恭敬敬地呈到萧惜若面前。 “下去吧。” “诺。” 书页“沙沙”地翻动,萧惜若不由得念出声来,声音很是小,仿佛是自语一般。 “水芸,民间的一个民间布匠之女,因家境败落,为求生存,入了宫当宫女,后被舞坊教使看中...” “沁雅,一个富商的女儿,因父亲和朝廷中官员勾结,被抄家,入宫做了宫女,因为乐音出众,被舞坊教使要去...” “月乔,民间孤女,父母不详,靠乡亲们的帮给长大,生活所迫,不得已入了宫,因为容貌出众,曾被官员纠缠过,后来舞坊教使怜悯她,将她收为徒弟,那个官员就此作罢...” 读着读着,萧惜若的眉头皱起来,又是舞坊!难道宫女的死是跟舞坊有关? “娘娘,倒也不尽然呢!您看这下一个。” 萧惜若抬头,原是碧云,心里暗笑,倒是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可目光也顺着碧云的手指之处望去。 “银玲,”萧惜若念道,原来她今天看到的那个死去的宫女,名字倒甚是好听,容貌也不错,就是可惜,那么早便香消玉陨了,她又接着往下读:“原为民间普通人家的女儿,未入宫前,曾有一个婚约,入宫后一年被似淑妃看中,到了妍馨宫做事。” 怪不得看上去那么眼熟,原来是似儿的宫女。 萧惜若出了敬事房,在碧云的搀扶下慢慢沿着宫墙往凤舞宫走去,她实在是不能再乘轿子了,否则非得晕死不可! 唉,刚刚还为自己的新发现窃喜,谁知道不过是巧合罢了,难道这事就要变成无头案件了?各种思绪交杂在一块儿,萧惜若忍不住轻叹一声。 不会,一定不会的,纵使凶手如何布局巧妙,也一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的,可是怎么样才能让凶手露陷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龙腾宫前,萧惜若只不过匆匆望了一眼,又神色如常,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真是,干嘛要想起他,明明就是他独断专横,自己才不会低头呢! 说来也是,自从那天后,凌紫昊倒也几天没来找她,难道是想让她低头?绝不,绝不可能! 气鼓鼓的萧惜若哪里想得到凌紫昊也是被一堆事缠身,与她不同的是,缠着她的事是死的,而缠着凌紫昊的则是一群堪比乡下妇人唠叨的老大臣们... 一迈进凤舞宫,萧惜若就被眼前热闹的场景给惊住了,一身明黄的凌紫昊,紫色官袍的爹爹,慕容老将军,御史大夫,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官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感情大人物都来她这儿了。 这时候,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撞到萧惜若面前,右手上挥舞着一支年代久远的木剑,左手拿着一壶酒,狂饮一口,却又不喝,一口喷在剑上,四处乱刺... “凌紫昊,你究竟搞什么鬼啊?!”看着自己宫殿被糟蹋成这个样子,萧惜若也顾不得百官在场,怒问道。 凌紫昊并没有说话,倒是萧宰相瞧了萧惜若一眼,颇为关切,那意思是说,让她别多言。 嗯,好吧,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连串谜案已经让她够头晕的了,现在怎么又来了一群人,尽和她打哑谜,现在,她生活就是一个谜了,不对,还不是一个,是一串啊! 也不知道那老道到底在殿里转了多少圈,萧惜若看他转着,自己就已经有些晕了,好在终于停下来了。 却见那老道收起剑,背到背上,把酒壶挂在腰间,行了一个颇为慎重的大礼:“山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正当凌紫昊与萧惜若都不解时,只听那人道:“皇上,这宫中有千年狐狸作怪呀!此妖不除,必成大患啊!” 话至此,萧惜若自当是已明了,这样的把戏,呵,真是,也不怕老套了,心却是一紧,等着凌紫昊的回答,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凌紫昊凝眉深思,目光冷冷的扫到钱御史钱多的身上,钱多一个哆嗦,想起女儿的话,也是壮大了胆子道:“皇上,三思啊,如今看来,这皇后娘娘定是妖狐转世,三番害人命,一定要处死皇后娘娘,为死去的人鸣冤啊!皇上切不能为妖狐的美色迷惑,耽误社稷呀!” 此番话说完,除了萧宰相,众臣皆拜了下去:“皇上深思!” “皇上,莫不可相信这道士之言呀!”萧宰相当是要护着自家女儿的,何况他也不信女儿怎么会是妖狐,急急也拜了下去道:“这道士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术士,皇上一代明君,怎可听信一个术士之言?” “我说,丞相大人,皇后娘娘是你女儿,你护着她是自然的,但你也要为国家社稷考虑啊!”钱多有些冷冷讥讽道。 “你——”萧宰相气的胡子都飘了起来。 “不要再说了!”凌紫昊的语气里有些不快,萧宰相和钱御史自然是闻言闭了嘴。 萧惜若却是挑挑眉,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她倒是想知道凌紫昊会怎么判定? 杀了她?唇间一某笑绽放开来,众臣皆是惊异,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这般平静自若? 而凌紫昊一挥袖:“此等愚蠢之言,不许再说,这些巫家邪术,简直是无稽之谈!好了,把这信口开河的老道给朕重打五十大板,赶出宫去!” “皇上三思——”以钱多为首的一群大臣又拜了下去。 “朕意已决,谁敢多言!” 凌紫昊正欲甩袖出殿,却看萧惜若缓缓屈膝:“皇上,今日这老道无故冤枉臣妾,若是赶他走了,只会让人觉得皇上偏袒臣妾,这样的话,流言纷飞,对臣妾的名誉也是极为不利。” 说到这里,萧惜若顿了顿,好像是歇口气,也好像是等凌紫昊的回话。 凌紫昊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如她所愿般的问:“那你想怎么办?” “臣妾愿以十天为限,揪出凶手,还后宫一个平静,也还臣妾一个清白。”萧惜若的眸子里异常坚定:“若是十天之后,臣妾不能做到,那么臣妾愿以命谢罪!” ———— 漫漫红毯上,恍若天籁之音的琴声响起,一个带着面纱的蓝衣女子挥动水袖,好似轻盈的蝴蝶,旋转在这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啊——”那女子忽然停了,冷不跌的撞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 “暮秋,你在做什么!”一个像是管事的人站起来,怒喝道,那个叫做暮秋的女子咬咬唇,低下头,像是不知所措。 却见那舞坊教使转向那男子的时候又换上了一副歉意的神情:“安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暮秋是新来的,冲撞了您,还请您多多宽待。” 暮秋听到这话时却是抬头打量了来人,这朝中只有一个姓安的官员,想必他就是那个今年的文武状元——安竹远了吧! 而安竹远也在细细打量这面前的女子,蓝色舞衣,水柔绸缎,虽是不能看到面纱下的容颜,却也可以凭她的身姿便猜出是一个绝世美人。 “没事,是我不小心,才撞到这位姑娘的。”安竹远笑的很是温雅,一旁的歌姬舞女都是暗自脸红了。 正当暮秋奇怪安竹远来此地的目的是,却听他说:“韩教使,舞排练的怎么样了?” 这才想起半个月后,水玉国的使节要来,这安致远是安排宴会官员中的一员,估计是管排练的节目的,怪不得能进这后宫里来。 “姑娘们已经排的不错了,尤其是这暮秋呀,舞姿更为一绝,虽说是才进来的,可是却是这舞女中最优秀的。”那教使应承着,满脸尽是高兴的神情,“要不,我让她们跳一曲给大人过目可好?” 安竹远坐到一旁,微微颔首,算是答应的意思。 暮秋也不得多想,一群舞女手持绫缎,在空中划出绚丽的弧度,围着暮秋翩翩起舞,她则是手持一把琵琶,轻拨琴弦,悠扬的乐音倾泻而出... “嗯,不错。”安竹远好像还有要逗留的意思,可是不知为何却又匆匆离开了。 暮秋没多思考,换下身上的舞衣,走到沫儿旁边,挽起她的手:“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啊?”真是奇怪呢,虽说她前天才来到舞坊,可是对这舞坊的人也是了解得差不多了,这其中就数沫儿最热情最开朗,所以自己跟她的关系很是要好,往常排练完了舞,都是沫儿蹦上来,挽着她的手,开开心心的跟她聊好玩的事。 “没,没有啊。”沫儿不知为何语气有些结巴,挤出一个比哭还别扭的笑“可能是,是没睡好吧。” “这样啊,那你多...”暮秋忽然打住了,神色看上去有些急,“沫儿,你跟我到这边来!” “什么事啊?”沫儿看暮秋把她拉到一边无人的角落,才开口道。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暮秋难以置信的望着沫儿,她一向医术很好,是绝对不会诊错的,何况她刚刚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可这沫儿的脉象分别就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孕了。 “你知道啦。”沫儿不敢直视暮秋的眼睛,“可是他说,我还有半个月,等使节宴会上表演完了舞,就可以出宫了,他说会娶我的。” “你怎么这么傻,那他要是不管你了,把你扔在宫外,你一个弱女子还带着孩子,怎么活下去!” “我,他不会的,不会的..."沫儿小声说着,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唉。”暮秋叹了口气,“他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一定狠狠惩治他!” “暮秋,我不能告诉你,再说他是朝廷中的官员,我们只是舞女...” “官员?”暮秋暗自握拳,到底是哪个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沫儿,你想想,既然那人是朝中官员,必定是家世显赫,妻妾成群,怎么可能娶你为妻呢?再说,你若是为妾,没有家世的庇佑,还不得被后院那好妒的女人给欺负死了!” “可...”沫儿也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犹豫几番,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暮秋,我明晚去找他问个清楚,如果他真是像你那般说得,我就跟他一刀两断!” “嗯。”暮秋点了点头,“那你快去休息吧,毕竟你现在是孕妇,不能伤神。” “好。”沫儿听话的点点头,向房间走去,走到半路,又转回头,“谢谢你,暮秋。” 暮秋只是回了一个一样灿烂的笑容,也回到房中去。 “小姐——”暮秋一回房,就看见碧云已经在房间等她了。 暮秋慌忙看看房外两边,见空无一人,才小心的关好房门,“碧云,你怎么忽然来了?” 原来这暮秋并不是其他人,正是换了副容貌的萧惜若。 不过还好没有人认出她来,这还得多亏了凌紫离的人皮面具。 三天前,也就是十日之限的第一天,她正愁着怎么抓住凶手,花贤妃却是急匆匆的来了... “夕若,你跟皇上立下了十日之约?!”花落雪面色像是很着急。 “是啊。”萧惜若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那,那是会要了你的命的。”花落雪见她恍若无事的神情,有些担心,只得无奈道:“算了,我还是帮你想想怎么抓住凶手吧!” “我也正在想呢,”萧惜若翻开桌上的一碟资料,手指着道:“你看,我以为这凶手如此频繁杀人,而且在风头紧的时候也屡次犯案,想必是胆大包天,或者这宫女和他有什么渊源,可是我翻了她们的资料,家世一点都没有问题,本来看到前三个是舞女的时候,心里还高兴,谁知道第四个又不是...” “这样啊。”花落雪不知为何露出一某为难的神色,咬了咬牙道:“那你为何不先从前三个宫女入手呢?不如可以考虑先忽略第四个宫女,说不定,说不定,第四个不是那个凶手杀的呢?” “啊?你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第四个宫女的死因明明和前三个一模一样,连手法都是如出一辙。”萧惜若抬头望向花落雪,花落雪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只是瞎猜猜而已。” “诶,算了。”正当花落雪紧张的看着萧惜若的时候,却听她道:“那就这样吧,也只好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虽然萧惜若不知道为什么花落雪会说出那般奇怪的话来,不过试一试也是好的啊!于是便去找凌紫离要了人皮面具,化名成“暮秋”到了舞坊。 “什么,有这样的事?”碧云听萧惜若说完沫儿的事,也是大吃一惊。 “是啊,那个,碧云你说,我总有个不好的预感,”萧惜若有些担忧道:“我觉得,沫儿,会死。” “啊?”碧云叹息一句,“若真是那样,就太可惜了,舞坊的四大舞女已经死了三个了,难道最后一个也要死吗?” “你再说一遍,什么‘四大舞女’?”萧惜若诧异的望着碧云。 “小姐,你有没听碧云说话,”碧云无奈之色溢于言表,她刚刚进来就在说这事好不好,只不过萧惜若一脸神游之相,“就是这宫中舞坊有四个女子舞跳得最好,分别是水芸,沁雅,月乔,还有,沫儿。” 也不知道萧惜若有没有在认真的听,见碧云说完,有若有所思,“你说碧云,是不是这宫中有一采花大盗,专门欺骗漂亮天真的舞女,然后等她们有了孩子,用花言巧语将她们骗出来,将其杀害,来掩饰罪行啊!” “小姐,这是什么逻辑呀?”碧云却全然不赞成这样的想法,“那银玲呢?” “这,”萧惜若不愿放弃这自己好不容易得出来的结论:“那也有可能是那个采花大盗采完了四个舞女,又去找其他有姿色的宫女了呢?” “那,小姐,你打算怎么办?”碧云仍是有些半信半疑,这个结论有可信度吗? “我嘛,自然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萧惜若一脸洋洋自得之样,附在碧云耳边这样的说了一番。 “什么,小姐,不可以的,要真是的,就太危险了。”碧云一脸坚决之色,“这不可以的。” “好碧云——”萧惜若拖长了音,“不会有问题的,反正在四周布好人马就好了,不会出事的。” “好吧。”碧云被如此这般,也心知什么也劝不了小姐,只好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可是如果不是那个人呢?” “那也没有关系啊!”萧惜若见碧云答应,一脸狡黠的笑,“反正无论怎么说,他都欺骗了沫儿的感情,我是一定要替沫儿教训他的!” 看着萧惜若势在必行的神情,碧云摸了摸头,缓缓叹息一声,跟上这样一个主子到底是福是祸呢? 而在烟霞宫中,如贵妃却迎来了她日思夜想也盼能来的凌紫昊,不过好像,来者的脸色不是很好。 “钱如,你究竟在做什么,谁让你这么擅做主张的!”凌紫昊气势汹汹踏进殿来,还没坐下,就怒问着一脸楚楚可怜之相的如妃。 “臣妾,臣妾自是为皇上考虑啊!这不是皇上一开始的目的吗?臣妾是在帮皇上啊!”如妃哀怨的望着凌紫昊,心里却是另有所想,萧惜若,你必须得死,昊哥哥是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 凌紫昊经她这一问,倒也语塞,是呀,这不就是他本来的目的吗?现在怎么会斥责和他一起长大,对他一直忠心的如儿呢?可是...一想起她在众臣前下的承诺,心里就一紧,如果...怎么办呢? 第182章 深深沦陷其三 “沫儿,是要出去吗?”暮秋端着一碗参汤过来,看见沫儿换上盛装,在脸上画好了精妆,准备要出去的样子。 “是啊,这不是你昨天说的吗?我要去跟他谈清楚,还要谢谢你呢,暮秋。”沫儿换好衣服,脸上一扫这些天的不开心,又出现了暮秋初见她时露出的天真快乐。 “把这碗参汤喝了再走吧!晚上这么凉,暖暖身子,毕竟孩子要紧啊!” “好,谢谢你。”沫儿笑着喝完了汤,碗却一下子跌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暮秋赶忙上前扶住陷入沉睡的沫儿,把她移到床上去,然后换上了沫儿身上的衣服,对着镜子贴好面具,急匆匆的看着两边无人,出了舞坊大院。 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没入黑夜里,又从黑夜里出来,高大的宫墙在黑夜里越显得幽森,因为前些天死人的关系,现在竹雨宫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鬼屋”,无人敢靠近,便越发荒废起来。 居然相见会选在这种地方?萧惜若心中冷笑,说什么“这个地方隐蔽,方便来往”,骗得了天真的沫儿,可糊弄不起来她萧惜若,心中更增添了凶手是那人的可能性。 “沫儿——”黑夜中一个男音传来,萧惜若心中暗喜,走过去,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沫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男子的相貌在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清楚,萧惜若模仿起平时沫儿说话的语气:“竹郎,我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了,怎么办啊?” “你不是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出宫了吗?现在别人又看不出来,等你出了宫,我就娶你为妻,好不好?”那男子温容的腔调让人觉得心暖,可背后的刀锋闪出了他内心的险恶。 “真的吗?如果你负我怎么办?”萧惜若当然是没忽略掉他藏在背后的短刀,一转语气,握住他的右手,“竹郎,你好负心哪!” “你,你不是沫儿!”男子恼羞成怒地想要刺下去,却见萧惜若一拍手,四周灯笼亮起,出来了许多宫中侍卫,为首的正是碧云。 “小姐——”碧云蔑视的瞧了瞧那男子,“就凭你这些把戏,还想和皇后娘娘斗吗?” “你的脸?”男子在灯光下不可置信地瞧着她的面庞,“你到底是谁?!” “呵呵——”萧惜若笑了,伸手撕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精致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男子在看清萧惜若相貌的时候,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萧惜若,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正当萧惜若疑惑与这人的关系的时候,那人却打退了束缚住他的侍卫,飞身消失在黑夜的屋檐中。 “皇后娘娘,属下办事不力,让那人逃脱,还请娘娘责罚,不过那人也受了重伤,应该出不了皇城。”一个禁军统领单膝跪下道。 “好,封锁宫门,搜!”萧惜若眼中透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回禀娘娘,没有异常!” “禀娘娘,并无异常!” “报,娘娘,一切正常!” ...... 随着各支队伍的回禀,萧惜若不断皱眉,怎么可能?难道这人能飞天钻地不成? 冷言问道:“现在还有哪里没有搜过?” “禀娘娘,就差贤妃娘娘宫中了,属下们去的时候,贤妃娘娘说她不方便。” “落雪?”萧惜若皱了皱眉,难道会和落雪有关系,不可能,一定是她真的有事,“那本宫随你们一起去。” “是” “皇后娘娘驾到---”传令太监拂尘一挥,花翎宫的两边宫女连忙打开殿门,一片俯拜声响起,“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萧惜若一扬手,到了内殿,灯居然还亮着,“落雪--” “夕若——”花落雪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好像是急着掩饰什么似的。 隐约闻到了血腥味,萧惜若心中一紧,难道真的有什么关系吗?想到这儿扬了扬手:“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事要和贤妃妹妹谈。” “娘娘——”身边传来碧云的声音。 “你也下去吧!”萧惜若望着碧云,回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 所有人闻令都退到了殿外,萧惜若又敲了敲门,这次花落雪并没再拒绝,内屋的人好像是犹豫几番,开了门。 “落雪,是不是你?”萧惜若进了内殿,盯着花落雪温婉的双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夕若——”花落雪并没有直接回答,“对不起。” 可是就这一句,却生生把萧惜若推进了地狱,她望着自己入宫以来一直视为知心之人的花落雪,“落雪,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帮这种恶人,害死那么无辜的少女,她们那么年轻,水芸,沁雅,月乔,银玲,还有沫儿,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难怪这么巧合,原来是她干的,自己真是好糊涂:“雨嫔的事也是你干的是不是,如妃虽然狠毒,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给牵扯进去,竹落那么小,即使这样,你还不肯放过雨嫔吗?你到底拿住了她什么把柄?她已经够可怜了,你却还下那么重的毒,花叶竹是水玉国的国宝,想来想去,这么珍稀的植物只有你弄得到!还有青衣的事...” 花落雪面对萧惜若的一串质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所有的真相,所有的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那么多生命啊!你告诉我,那个善良温柔的花落雪去哪儿了?!” “夕若,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是不单纯,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相信我,现在有很多的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等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你相信我好不好?”花落雪的眼睛里是一片真诚,纯净的如水清澈,却让萧惜若犹豫了,是不是她搞错了呢?那样的眼睛会骗人吗? 忽然看到帘帐后有人影晃动,萧惜若走过去,还没等掀起,后颈一阵疼痛,接着就没了知觉。 也许是听到殿内的动静,碧云从殿外进来,敲了敲:“皇后娘娘...” “好了,本宫今天累了,就现在贤妃这儿睡下,碧云你先回去吧!”殿内传来萧惜若的声音。 “是。”碧云见萧惜若没事,虽是心中疑惑,但也没多想,退了出去。 “走了吗?”一个带血的黑衣男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窗框,花落雪点了点头,颇有关切的上去扶住那男子。 那男子却甩开花落雪的手:“不用。”转眼望床上的萧惜若看去,满眼尽是杀气。 花落雪看出他的意图,情急之下抓住那男子的手:“不要,叶熙,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被花落雪叫做“叶熙”的男子转回头去:“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总归留着是个祸患,不除了,会阻碍我们的大业!” “不要!”花落雪伸出手,护在萧惜若面前,跪在那男子面前:“属下是为主子考虑,这萧惜若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后,若是就这样贸然杀了,免不得会牵连主子呀!” “这倒也是。”那男子看了花落雪好半会儿,眼中的杀意渐消,“好了,这里我不宜多留,今日险些被禁军发现,还好他们以为只是那凶手,不过此后我就不来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的,你最好给我应付好床上那个女人,她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露出势在必行的神色,那男子从另一侧的窗户外飞出,没了踪影。 ...... “你怎么被发现了?他们没查到这儿吧?” “放心,今日我带了面具,他们虽然看到我,但是并没看清我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猜到是我,不会影响德妃娘娘您的位置...” 玉碎宫中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 隐约灯光下,玉德妃的声音很是焦急,而另一位男子却是冷冷讥讽。 “本宫岂是那样的人,既然我们合作,自是一条船上的人。”玉德妃掩饰自己之前露出的焦急,紧张的说道。 “哼,这次都是萧惜若那个女人搞的事!不过也好,反正我总归是要找她算账的,她害我家破人亡,我定要让她血债血偿!”那男子露出不共戴天的仇恨之色。 “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已经露了行踪,还可以怎么办!”玉德妃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你该不会是打算去刺杀她吧?凤舞宫旁边守卫森严,连个虫子都飞不进去!” “如果她出宫呢?”那男子轻蔑一笑,“上次她出宫本来是可以杀了她的,谁知道来了个凌紫离,这次我就不信她还会是那么好命,她绝对不会再逃脱得了的!” “可是,你就一定能保证她会出宫?”玉德妃半信半疑的望着她,似在怀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放心,我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没用!”男子一副全在掌握之中的得意之色。 ———— “这儿是哪里啊?”萧惜若摸着脖子从床上坐起,在触到脖颈后的疼痛时,一些片段闪过,笑着摇了摇头,最近真是觉睡多了,估计是梦呢! 四下看了看,不是自己寝宫啊,也不是凌紫昊的,这是哪儿呢? 抬头看见花落雪从外面端进来一盘早膳,难道这真是花落雪的寝宫吗?那...昨晚的事不是梦喽? “怎么了?”花落雪将手中的盘子放下,看见萧惜若在看着她,笑着问道,“快吃早饭吧!” 而萧惜若的眼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落雪,昨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花落雪手中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常态,将餐点摆上桌,回头道:“什么?” “落雪,你别想骗我了,你昨天干嘛将我打晕,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萧惜若始终是不肯相信美丽知心的花落雪会是那背后隐藏的凶手,眼也不眨的望着她,好像想将她整个人看穿。 “夕若,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昨天你来这儿,带了一群禁卫军,好像是搜什么人的,但是我那时正在沐浴,不方便开门,你便一个人进来了,然后我们就在下棋,你便在这儿歇下了,难道夕若不记得了吗?那边桌上还有我们下了一半的棋呢!”花落雪笑意盈盈,怎么也不像骗了人的样子。 “再说夕若,我怎么会瞒你呢?” 萧惜若看向桌子,还真有一半的残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哦!她想了想,也是,落雪怎么会骗自己呢?肯定是这些天被弄的神经兮兮的,“嗯,那可能是我搞淆了吧!” “啊,不好了!”萧惜若忽然大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花落雪看着她急急忙忙的穿好衣裳,这才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看你急的。” “诶呀,今天是第八天了!”萧惜若穿好衣裳,定定的望着花落雪,“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去陪菩萨了!” 花落雪这才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事,看着她一脸懊悔的样子,想笑又没笑得出来,话出口又严肃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干嘛要和皇上怄气,现在可好,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去和皇上认个软吧!他是不会忍心杀你的...” “我干嘛要跟他求情,要不是他听那群老大臣的话,找来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我至于吗?反正,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萧惜若嘴上却是不肯认输,还在犟着嘴硬。 “你呀...”花落雪劝她的话还没出口,萧惜若就一溜烟儿出了花翎宫,没影儿了。 两边的宫女看着萧惜若飞一般的窜过,都挠挠头,咦,这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学轻功了? 等到萧惜若上气不接下气的奔到凤舞宫时,一下子坐到椅上,拍拍胸脯,好像是在给自己顺气,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宫中还坐着他人... 呆愣了三秒后,起身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上。” 没等话说完,萧惜若自顾自的就站了起来,反正也就是表面功夫,做那么全干什么? 第183章 深深沦陷其四 凌紫昊伸出想要扶她的手停在半空,尴尬的收回,也许是想找回点面子,开口道:“你昨日带人抓那凶手?” “嗯。”萧惜若坐在桌子旁,看也不看身旁凌紫昊被她这般无视,越发不好看的脸色,诶,总是抬着头,脖子会很酸的,她傻呀?! “你怎么一个人引那人出来?”要是他情急之下伤了你怎么办?当然这后一句话凌紫昊没说出口,今早听说了她昨晚的事,生怕她受伤,急急地赶来看她,知道她一夜未归后,更是心急如焚,结果她根本就没当回事,生气自然是不好表现出来的,语气酸溜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琉璃王朝没有人了呢?这传出去,我可丢不起那人!” 明明是过来表示关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的火药气味越发浓郁... “要你管啊,反正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萧惜若瞥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道:“两天后记得帮我收尸啊!” 凌紫昊看着她,不知为何,听她说那个“死”的时候,心隐隐一痛,话语也沉默了,偏偏萧惜若还在那边嘟囔着:“喂,你不用这样狠心吧!虽然说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歹帮我买个坟墓吧!前些天你发什么羊癫疯,我还陪着你呢!” “你...”凌紫昊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女人,自己对她的告白,居然被她当作是发羊癫疯?! 狂忍下怒气,甩袖就出了宫殿,留下一个极其妖孽的背影。 诶,萧惜若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她可不想这么早被埋进黄土,诶,又叹了口气,双手撑住脸,听到殿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一下:“碧云,你来了...” “小姐回来了啊!咦...?”碧云四处张望,又将目光集中落到萧惜若的身上,“皇上呢?” “回他自己宫殿了。”萧惜若仍是无精打采的。 “哦,对了,小姐你从贤妃娘娘那儿回来啦?你要再不回来,我还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碧云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让萧惜若眼前一亮,“小姐啊,你昨日怎么忽然打算睡贤妃娘娘那儿了,要不是听您亲口说,碧云也是不会走的。” “什么?我亲口说?”她怎么不记得了,要真是这样,自己没有理由什么都不记得了呀?摸摸脖颈,疼痛越发清晰,那么...就是落雪在骗她! 可是她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或者说是苦衷?可是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嗯,要不要告诉凌紫昊呢? 不,告诉他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妖孽,落雪岂不是就遭殃了?现在一切都没清楚,不要那么早下结论,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她自己安慰自己道,要相信落雪,落雪绝对不可能是坏人的。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碧云好奇的瞧着萧惜若脸上纷纭万变的表情,凑近了耳朵,也没听清她在自语着什么。 “若姐姐--”还没等踏进宫殿,门外的毕似就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 萧惜若回过神来,笑道:“似儿可是好久没来了,今日总算想起我了吗?” “姐姐别生气嘛,似儿这不是过来了?”毕似上前去,摇着萧惜若的手,顺带也不忘拿块甜点塞在嘴里。 “唔,姐姐,还是你这儿的糕点最好吃呢!”毕似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有些含糊不清的正色道:“姐姐,我遇上问题了。” “怎么了?”难得见毕似这么烦恼的样子,萧惜若隐隐觉得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态度也是难得的慎重。 “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毕似凑到萧惜若的耳边,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了脸蛋都红彤彤的。 “啊?似儿你...”萧惜若把两边的人屏退后这才开口:“你看上了哪家男子?” “姐姐...”毕似低着头,双手不停搅着衣摆,许久抬起头来,“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喜欢皇上,我不要在这后宫里呆一辈子,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你真的喜欢他?你要知道,这一旦发现,是灭门的罪过,就算你可以逃过这一劫,也只能隐姓埋名,逃亡一辈子,这宫中的荣华富贵,你放的下吗?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萧惜若望着毕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姐,我考虑清楚了,我不要这荣华富贵,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毕似甜甜的声音里尽是坚决。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萧惜若的思绪被扯开好远,以前自己也这么想的,可是因为一道圣旨,抗旨不遵,就是蔑视皇权,不能连累爹爹娘亲和丞相府,她只有背叛最初的忠诚,嫁进了这皇宫,可是就算是荣华富贵,一人之下的权势,这些...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凌紫昊从未碰过自己,深宫太累了,所以才想出宫吧! 可是前些日子听到凌紫昊那句“此生,绝不放手”时,心竟会悸动,虽然自欺欺人,可是却是无比清楚的知道,她已经中了毒,深深地入了髓。 这毒,情之毒,腐肉侵骨,她已经没有办法自拔,可是她终究明白,她要离开,哪怕心会痛的万劫不复,但是至少曾经的回忆会让她微微好受些。 所以说,似儿这样也好,不爱上皇室的人,可以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她何不成全呢? “好啊,姐姐会帮你们的,让姐姐见他一眼可好,这样才能放心把我的似儿妹妹托付给他呀!”萧惜若收回思绪,笑着摆正毕似头上的环月发簪。 “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毕似见萧惜若答应帮她,笑得高兴极了,原来真的行啊!“好,姐姐,我今天晚上就把他带过来给你看,只是这样的话,别人容易发现,不如姐姐来,好不好?” “似儿什么时候想的这么周全了?”萧惜若拍了拍她的头,一向聪明的她也没多想,谁知道她正一步步往着别人安排好的陷阱走去。 “似儿?”因为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萧惜若便是打发了碧云在凤舞宫收拾宫殿,一个人来了这似冉宫。 整个宫殿静悄悄地,甚至静谧之中都有些不寻常,只有散散落落的几个宫女守在殿外,萧惜若踏进内殿,里面更是除了她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心中不免暗笑,这似儿怎生也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果真是恋爱的姑娘了,倒也长大了,知道小心谨慎了。 不同于往时,不喜熏香的似儿居然在内殿里点起了醉神香,一某香烟徐徐地在宫中升起,环绕,增添了几分朦胧醉神的气氛... “姐姐--”刚踏进内阁,坐在床上的似儿高兴得跳起来奔到她面前,“你来了。” “嗯。”萧惜若对着她点点头,四处看着,好像是在找昨日毕似说的心仪之人,然而除了她和似儿,其他的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在哪儿呢?莫不是似儿昨日和姐姐说笑呢?” “姐姐,我哪儿有,你又在取笑我了,”毕似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自己桃红发烫的两颊,“姐姐,他不在这殿中。”走到鎏金大床旁墙上挂着的画册前,轻轻扣了几下,便见一个男子从那暗阁中出来。 “安---”萧惜若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然而还没把话说完,便一阵眩晕,不省人事。 “你对姐姐做...”毕似好像也是没想到会这样,惊诧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然而话没出口,也如同萧惜若一般,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那男子轻拍手掌,便出现了几个黑衣人,轻手轻脚的将萧惜若和毕似抬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谁也没有发觉,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从似冉宫的偏殿径直向宫门驶去。 “谁?”宫门外的守军见有马车靠近,急忙伸手拦下。 车内一会儿动响后,一个着玄青色官袍的男子掀起车帘,“本官应皇上之命,奏请宴会事宜,这才误了时辰,可有事吗?” “没”那位拦下车子的守卫手一个哆嗦:“小的们不敢,只是这是小的们职责所在,既然安大人是圣命所留,自是没事。” “嘎吱”一声作响,马车又缓缓前行,只是奇怪的是,这辆马车并没有向市内驶去,而是驶向了郊区... 身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萧惜若微微睁开了眼,又一鞭落在她的身上,从小没受过伤的她几乎疼得要晕厥过去。 勉强支撑起身子,便看见了昨日迷晕她的那个男子,这次她把男子的容貌看了个清清楚楚,打量了他好几回,毕似好像也被动静惊醒,看着那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抓着萧惜若的衣服,躲在了她的后面,“你,你...” 话说几句,又断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萧惜若叹息的将毕似往身后护了护,她毕竟还小,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心上之人变成这样吧!也许是吓坏了吧! 再望向那男子时,面色异常的平静,冷冷的开口道:“我该是叫你‘竹郎’好呢?还是叫你‘安状元’‘安大人’?” 熟悉的样貌,却是令人心惊的狰狞神色,安竹远见她醒来,收好手上的鞭子,不急不忙的围着她转了几圈。 萧惜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无奈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全身动弹不得,瞪着他道:“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化名‘竹郎’来引诱宫女,再将其残忍杀死,一边却又对似儿甜言蜜语,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哈哈哈——”安竹远笑的张狂,许久才低下头来审视萧惜若:“目的?你害我失去了心爱之人,让我痛失女儿,就算将你挫骨扬灰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什么?!萧惜若忽的抬头,认认真真的对上他的眼,可是除了疯癫致魔的仇恨,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像是在...说谎。 “你,大概搞错了吧?”萧惜若一字一顿的说着,“我从未见过你,怎谈害你的妻子和女儿!” 而安竹远却又是一阵癫狂的笑,好像是在听这世上最荒诞的笑话,恶狠狠的捏起萧惜若的下巴:“皇后娘娘果然是身居高位,贵人多忘事啊!你难道不记得被你残忍害死的雨嫔和竹落了吗?” 他,会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萧惜若疑惑当中,而安竹远接下来的话让一切都有了解释... 虽然安竹远的状态有些接近于崩溃,但萧惜若还是听了个七八分明白。 安竹远本名是叫乔致竹,而雨嫔则是他的远房表妹--雨馨,雨馨年幼变成了孤儿,无人依靠,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乔致远的父亲---她的远房舅舅,青梅竹马,暗生情愫,这就好像是戏剧里唱的一般。 雨馨的舅舅对这门亲事态度倒也一般,可是乔致竹的娘亲却是瞧不起她这个远房侄女,认为她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前途,便“快刀斩乱麻”,送雨馨进了宫,做了宫女。 但是让乔致竹娘亲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儿子是一根筋的人,对雨馨情根深种,更是在父母死后,没了约束,偷偷几次入宫与雨馨幽会。 照安致远所说,雨馨是被凌紫昊醉酒之后玷污才成了雨嫔,可是因为凌紫昊的“薄情寡义”备受欺凌,心中只想着出宫,于是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这才有了后来的竹落。 因为日子相近,所以在这后宫中没有人怀疑这并不是皇上的子嗣,也许这也是造成雨嫔结局的一种必然因素吧! 安竹远望着她的眼神,好像想将她千刀万剐般一样,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萧惜若,就算皇上宠爱你到视那么多人的命于不顾,但是就算一夜之间斩草除根,事实也不会这样被掩埋,有一个当时亲眼所见的太医从那次劫难中活下来,天理昭昭,你以为这天下人都会被你蒙到鼓里吗?” 萧惜若看着他不言,心里有阵阵撕痛,她并非草木,真是那么多人因她而死,恐怕她下半生也不得安稳了。 可是,更多的却是心惊,时至今日,她才发现一个帝王的狠断,一言一语便能顷刻要了千百人的性命,这,帝王本来就是这样啊!一直以来她总以为凌紫昊虽有时独断专行,可也是个内心脆弱的妖孽,原来,一直是她有眼无珠,刹那,心...坠到了谷底。 门有“吱呀”一声开了,萧惜若顺眼望去,因为不知道是哪儿的暗牢,光线比较昏暗,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个女人。 “皇后娘娘怎生得如此落魄?”似是不怀好意,假模假样的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是你?”萧惜若虽是讶然的语气,可这脸上还是波纹不惊,或许是早就猜到了些什么,也或许是一直以来的作风。 “原来皇后娘娘还念挂着臣妾。”慕容玉儿虽是这般平和的说着,可在看到她那般美丽的容颜时,心里免不了又是嫉妒得发狂。 “原来,你才是那个主使。”萧惜若的语气里竟是一点波澜也没有,“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害了这么多人,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恨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慕容玉儿恨恨的看着她,恨不得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凭什么,凭什么你一进宫就是皇后,自从你入了宫,他就再也没有来看我了。” 说着说着,因嫉妒发狂的面容上竟浮上了一抹悲戚之色。 萧惜若自是知道慕容玉儿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想着想着,竟有些可怜了她来。 慕容玉儿走近了几步,原本美丽的脸因为极度的妒忌扭曲了整个面容,异常恐怖:“我得不到的,也绝不许任何人得到!我要毁了你这张脸!” 而萧惜若却只是微微摇了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身后的毕似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在看到慕容玉儿狠毒的厉色之时,又吓得缩了回去。 还没等萧惜若反应过来,慕容玉儿就塞了一颗药丸一样的东西在她嘴里,仿佛是入口即化,她是想吐出来也是没机会了。 眩晕的感觉传来,腹中一顿绞痛的感觉传来,似是很满意于萧惜若的样子,慕容玉儿稍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转身离开,蚕丝的锦帕便晃晃悠悠的坠到了地上。 “姐姐,姐姐--”随着那一男一女的离去,暗牢又静了下去,毕似越发慌张,使劲摇了摇萧惜若,泪水止不住决堤,都是自己不好,要不是自己,姐姐就不会这样了,姐姐,对了,姐姐,怎么办?不会姐姐也要丢下自己吧! 迷迷糊糊之中,一阵嘈杂之声传来,萧惜若微微睁开了眼,挤出一个不哭还难看的笑,又沉沉陷入了昏睡之中... 熟悉温暖的脸,可...不是他呢... 第184章 情不由人其一 “庸医,一群庸医,朕要你们何用!皇后再不醒来,朕就把你们都拉出去砍了!” 凌紫离刚踏进凤舞宫,顺带着接住了一个被凌紫昊甩出去的白玉盘,略微担忧的看了看床上的萧惜若,“皇兄——” “嗯”凌紫昊抬眼,脸色有些不好看,一想到三天前他抱着萧惜若回宫的场景,心里忍不住醋意翻腾,虽然极力的说服自己皇弟和她没有关系,但是接着又想起前些天撞到他们在一起的场景,果真是佳配,不,不可以,就算自己不喜欢她,自己的东西也绝对不许别人染指! 凌紫离看出他的别扭,救人心切,却是没怎么在意,一个眼神暗示太医们下去,太医们得了命令,可以远离凌紫昊这座喷发的火山,自是喜不胜收的连滚带爬的奔下去。 “可否让皇弟探诊?”凌紫离开门见山,也不躲闪,直说了自己的意图,对于皇宫里太医的医术,他的确是表示无语,都说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都是民间最好的大夫,但事实是多半是顺着关系上来,或者在太医院里好吃懒作的,实际上太医的技术都不如民间随便一个大夫。 凌紫昊瞄了他一眼,“都差点忘了,皇弟是医圣弟子,医术了得,既是这样,就给你皇嫂诊治吧!”他特地加重了“皇嫂”两个字的音,凌紫离心中一顿,有点苦涩,却仍是波澜不惊,没有表现出来。 从怀中诊包中抽出一根金丝,悬在萧惜若的脉上,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凌紫离的眉深皱,又多次试探,心中一惊,连金丝也没收好,任由着金线飘到尘埃中去,站起身,略微有些艰难的扯开唇角道:“皇兄——” 然而说到一半,话音有戛然而止。 升起不好的预感,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慌乱,险些失态:“到底,怎么样了?”视线却是不离萧惜若。 “中了蛊毒,”凌紫离面上露出些不解的神色,“初步来看,只能判定是蛊毒,并且情况不好...很快就要侵心了,到时候,就真的回天无术了。” 回天无术?这四个字一直回荡在凌紫昊的耳边,如果她...死了的话,不是也正是他的目的吗?可是他却不想让她这么早就死,萧家欠他这么多,怎么可以让她这么简单就死了?他不许,绝对不许! “没有办法了吗?” “有,倒是有一个,也许忘尘大师可以解。”凌紫离忽而叹口气道:“但是忘尘大师也不知道会不会应,他已闭关多年,若是这次三个时辰求不得他,怕就是...” 凌紫离没有明说,但凌紫昊心里也是明白的跟个明镜一样,这办法,说了,也等于没说,世人皆知,望尘乃是国寺这一代住持,从小天赋异禀,勤加苦练,如今已是可以与天人通话的得道高师,也算是个半仙了,可性格冷僻,自从三年前谢绝所有邀请,闭关不出,此后任凭谁人,任凭什么,都无法请得动他。 琳尘寺虽是琉璃王朝国寺,但是一处圣地,老祖宗早就立下规矩,子孙后代须对琳尘寺主持大师虔诚有礼,不得强迫,所以任凭凌紫昊是一国之君,强求也是不行的,何况忘尘大师也是得道高僧,强行夺人,胜负也不得而知。 这...倒是难办了。 “不如让臣弟去试试可好?或许大师能够答应。”凌紫离暗自下了决心,他这一辈子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他心爱的姑娘受到半分伤害。 “不用。”凌紫昊轻轻拔下一旁的竹叶,未曾用到一半的力道,一晌之间,只见那叶子“嗖”的划过,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深深地扎入了十米外的白玉石柱上。 笑话,夕若是他的妻子,怎会用得着自己的弟弟来请救兵?是该好好警告他一番,他的江山,他不该觊觎,他的女人,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皇弟有心了,若儿,朕是自会救的,便不劳皇弟操心,至于忘尘大师,朕亲自去请便好!”凌紫昊看着凌紫离好像想要开口劝阻的意思,打消了他的顾虑:“朝中之事,便有你和丞相代劳吧!” “臣弟遵命。”凌紫离半膝跪地,不再说些什么。 —————————————————————————————— “二住持,”一个淡色僧袍的小僧迈着些许匆忙的步伐,有些冒失地就进了后殿,后殿念着佛经的声音忽然停住,齐刷刷的往门口看过去。 一个手捻佛珠的和尚抬起头,似乎有些恼:“出家人应当静心,怎可如此莽撞?” “是,弟子受教。”那小僧低下头去,又忽地抬起头急道:“可是二住持,皇上来了。” “什么?”手中捻着的佛珠一顿,绳子竟从中间断了开,滚落一地,那和尚赶忙正了正色道:“那我随你前去,可好生招待了?” “嗯,但...”那小僧有些紧张的抓抓僧袍,“二住持还是去了,就知道了。” 快步踏进正殿,便装的凌紫昊和两个侍卫早在那儿等着了。 “贫僧见过施主。”那和尚合起双掌,微微垂头行了礼。 目光落到凌紫昊怀中的女子身上,青丝如墨,眉目如画,怎的看都不像凡间之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显露了她此刻的虚弱,微颤的睫毛提醒着人们她的存在。 凌紫昊闻言将一直注视在萧惜若的眼光向上移去,打量着这和尚:“你可是忘尘大师?” “哦,施主误会了,贫僧是这儿的二主持珂尘,忘尘是贫僧的师兄。”珂尘仍是不卑不亢的笑容,仿佛慈悲于天下,“施主可是有什么事吗?” “朕...”话才出口,意识不对,又换了口吻:“我想见他。” “那恐怕施主要失望了。”珂尘眉眼温和,“师兄已于三年前便不再见人,施主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难道朕见也不行吗?!”虽是疑问的言辞,却是充满了凌厉之气,瞬时,凌紫昊帝王震慑的气焰展露无遗。 “这...”珂尘似乎有些为难,身后的小僧拉拉他的衣袖,意思是劝他不要违背皇上的意愿。 凌紫昊也松了口气,全身却也仍是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和凌人的气势:“珂尘大师不必为难,你去通报一下就可,若是忘尘大师不愿见,便也不强求。” 话说到这个份,珂尘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硬着头皮应下来:“是,如此,施主稍等片刻。” “律夕,你去通报主持。”转头对身后的小僧道,忽地又叹气,“算了,还是我去吧。” 匆匆迈着步,出了佛堂,去了佛寺后院。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珂尘才回来,踏入正殿,对着凌紫昊道:“施主,住持请您一人去后院。” 凌紫昊心中一喜,也仿着珂尘的样子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大师了。”身旁的左右两侍卫颇有不放心,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您...” 然而还没说完,就被凌紫昊打断:“朕意已决,不会有事,你们在这候着便好。” 挥袖随着珂尘一路到了后院,越来越清净,两边扫落叶的小僧见了珂尘,纷纷行了礼。 “施主,到了。”珂尘将他引到一处幽静之所,合起手掌道:“施主自己进去便可,贫僧先行告退。”说着匆匆退了出去。 一只手推开竹门,门“嘎吱”一响,一派空旷的院园景色显露出来,一旁的竹椅上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捧着本书。 见他来,也不起身,只淡淡道:“施主随意坐便可。” 凌紫昊却是顾不得坐,有些火急火燎地便开了口:“忘尘大师---” 忘尘却忽然换了称呼,起身走近道:“皇上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吧。” “大师既然猜到,还请大师帮忙。”凌紫昊忽然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忘尘下一句却是开门见山,一语中的。 “很美,可惜红颜薄命,”忘尘叹,多却是惜,“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与其让她绝望而死,为何不让她在美梦中死去?” “你?”凌紫昊有些恼羞成怒,又忽然自嘲道:“忘尘大师是得道高师,如今,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放任她的离去呢?”忘尘脸上尽是沧桑的感觉,然而那副容颜也不过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或者说,皇上,您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是我的妻子。”凌紫昊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做什么呢? “呵呵呵,”忘尘忽然轻笑几声:“那么仇恨和她,要哪一个呢?” 说完,也许是意识到问题的突兀,住了嘴:“皇上把皇后娘娘放到屋里去吧!” 见着有救,凌紫昊欣喜得顾不上其他,一道随忘尘进了屋内。 小心翼翼的将萧惜若放到软床上,有如对待一件珍宝。只听忘尘又开口道:“皇上,请出去。” “什么?”凌紫昊皱眉,似是不悦,看了看忘尘,却也退到屋外,顺手关好了门。 当萧惜若醒来的时候,差不多算是正午了。 摸了摸发胀的头脑,自己不是在什劳子暗牢吗?怎么在这?诶,她好像已经有n次这样了,总有几次醒来会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就在她努力想找寻答案的时候,门嘎吱一响,门外的凌紫昊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你醒了?”凌紫昊将手中药碗放到桌上,目光异常温柔,将萧惜若扶着坐起。 “喂,你干嘛?”萧惜若推开凌紫昊拢着她的臂膀,一脸惊异的看着他,好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凌紫昊端起瓷碗,小心地匀起一勺,吹了吹:“乖,喝药。” “我不要!”萧惜若对他突而然的转变有些不大习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想也不想,扭过头,坐到床角上,一脸防备的望着凌紫昊。 幸得凌紫昊平稳性好,稳稳妥妥的端好药碗,竟是连一滴汤汁都没洒出来。 “小若儿又是在耍脾气了,”凌紫昊勾起魅笑,刹那让人不舍得离开视线,故作可惜道:“这火莲和冰菏可是稀世珍宝,你若是不喝,可不是浪费了?” “那我就更不能喝了,这么贵的东西,我要是喝了,被你勒索一番,就算是把我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啊!”萧惜若理直气壮的,火莲和冰荷的珍贵她焉能不知?一个生长在极烈之地,一个生长在极寒之地,人也不能在那里存活超过半个时辰,这植物能生存下来,还被完好无损的采摘下来,其珍贵也不言而喻了。 忽地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他道:“哦——,原来你是这个算盘,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毒呢?感情是想把我卖了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歹有些良心啊!” 萧惜若一副若有所悟还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差点没让凌紫昊喷血,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天哪,谁来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思维啊? “是啊,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凌紫昊饶有趣味的摸着下巴,看着萧惜若刹那变了颜色的脸,心里顿时觉得解气不少,继续道:“不过,你要是将它喝了,也就不浪费了,若是不喝,白白浪费了...”阴笑两声,萧惜若顿时毛骨悚然。 不过,这是什么鬼逻辑啊?不过卖了她和喝药,貌似后者更划算吧!萧惜若咬咬牙,“好,喝就喝,谁...谁怕谁啊!”话音都颤了一下,话出口,萧惜若就已经后悔了。 无奈说的那么坚定,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大义凛然一般,端着药碗“咕噜”一下全灌进了肚子里。 这时候,是肠子悔青了也来不及了,脸因为苦的不能再苦的药汁,眉毛和眼睛都皱在了一起,凌紫昊看着她的痛苦表情,好心的捻起一个蜜饯放到她嘴里。 嘴里的苦味这才消减了一点,前人的话果然说得没错啊!萧惜若又灌了几杯清茶下去,良药苦口,良药苦口,还真是这样啊,火莲和冰荷是天下至宝,也果然是最苦的药材啊!她生平还没尝过这么苦的药呢!想着颇有怨恨的望了望那个还在那边若无其事的“罪魁祸首”。 “好了,若儿先休息吧,等会儿就要回宫了,你才刚醒来,应该多休息。”凌紫昊难得宽言慰道。 “嗯,不要,我现在就可以走了,你不信,我走几步给你看看。”萧惜若做了个舒展身腰的姿势,说着就要蹦到地上来,不过倒也不是她瞎编,虽说火莲和冰荷的味道不咋地,但疗效还是蛮不错的,吃完之后就觉得神清气爽,毫无病痛之疲惫。 可是脚还没碰到地面,就被凌紫昊重新拽到床上去:“好好休息!” “不要,你放手啊!”萧惜若用力挣开凌紫昊的“魔爪”,气鼓鼓地瞪着他道:“我不要在这床上‘挺尸’!” “是吗?”凌紫昊语气里的威胁气味愈发浓郁,身子慢慢前倾,越来越近的龙涎香味让萧惜若的心忽然慢了一拍。 “不是,不是。”萧惜若慌忙摇着头,却没能阻止凌紫昊的靠近,正当心跳越来越快,退得无路可退的时候,身子啪的一声仰在床上。 凌紫昊却在此时起身,挥袖转身,出了禅房。 而萧惜若却怔愣了好半会儿,许久等凌紫昊都没影了,才忽然冒出一句,“喂,你这个流氓!” 百般无聊的盯着墙面看了约莫两个时辰,心中暗暗咒骂着凌紫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又极其不安稳醒来了。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安竹远那事,也不知到底出宫几天了,真是一团浆糊,萧惜若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没抬头,不好气的道:“喂,我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呵呵”凌紫昊只是轻笑两声,拾了一套女装给她,“穿起来吧!” “啊?”萧惜若又是一愣,继而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双手反扣道:“那个...你不出去吗?”问了,又后悔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这样不争气,看他这样子是有要出去的意思吗? “为何?”凌紫昊的回答虽在萧惜若的意料之中,却也让她顿时愤怒不已,“放心,为夫不会嫌弃的。” “你!”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那么凌紫昊的身上应该已经千疮百孔了,萧惜若看着他没事人的样子,气恼的瞟了他一眼,“乎”的一下,用劲的拉开了屏风。 凌紫昊看着她这副模样,悠闲地坐到椅子上。 不一会儿,萧惜若就已经整装坐到了镜子面前,她简直佩服自己,往常穿个衣服至少得磨半个时辰,今天居然...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啊!不过,她可也不想每天被这么激发“潜力”啊! 感慨了半天,萧惜若又开始发起愁来,早知道,她就不留这么长的头发了,忽然有些想念碧云了,碧云啊,你在哪儿啊? 萧惜若瞅了瞅手上的梳子,学着样子梳了几下,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绕起发髻。 凌紫昊看出她的窘迫,手里扇着不知哪儿来的玉扇,“小若儿可是不会梳吗?” “要你管啊?”萧惜若没瞧他,狠狠的把梳子摔到桌上,好像是把那梳子当成是凌紫昊一般,“难道你会梳吗?” “怎么不会?”凌紫昊一刻工夫夺了桌子上的梳子,利落的将萧惜若的长发梳成一个简单的流苏髻,选了个淡色的簪子,钗了上去,镜中看去,倒也明媚动人。 萧惜若竟是一句话没说出来,不是她不想挣脱,只是这般梦中的场景,是她幼时便向往的琴瑟和谐,她不想,也舍不得拒绝。 凌紫昊却是出了声:“怎么,若儿?莫非是满意的说不出话了吗?” 萧惜若闻声而醒,令人惊异的安静,竟是头一次没反驳回去,慢条斯理的拿下发间的钗子,青丝散落开来,凌紫昊心里顿时失落落的,但也还是笑道:“咦?小若儿长了志气,该不会是要自己梳吧?可别等到夜深人静再弄好啊!” 萧惜若轻轻的梳着散落的发丝,只是瞥了他一眼,心中却再也不能平静,为什么,刚刚她竟会有一种想要和他过一生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傻了吗?帝王家是没有幸福的啊,为什么,她会想,就这般一直过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好像是执着了千年的执念,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不该这样的,她该一心一意辅佐于他,不该再动其他心思,然后寻个契机,出宫平静的度过这一生,他,不会是自己的良人的。 这般想着,萧惜若释然了不少,挑了个最简单的垂云髻梳好,虽说技术实在是不咋样的,但好歹也能勉强出去见个人了。 弹弹身上零落的发丝,萧惜若站起身来,迎上凌紫昊望向她的目光,从眉间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走吗?” “嗯,”凌紫昊本来是想再笑她一番,可在看见她美如星辰的眼眸时,也霎时忘了整个世界,稍愣了一下,跟上她的脚步,去了佛堂的正殿。 “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大殿里伴着木鱼的敲打声是一片念经文的声音,庄严肃穆。 忘尘站在一边,和珂尘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事,珂尘的脸上一片凝重。 凌紫昊进了殿,那珂尘站到了一边去,只听得忘尘嘱咐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先下去做吧!” 萧惜若听得不明所以,刚刚凌紫昊在路上告诉她是忘尘救了她,这么看来,忘尘应该就是那个殿中穿着袈裟的和尚吧!不过好年轻啊,她本来还以为应该是个胡子白花花的老爷爷呢!这么年轻就是得道高师,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她还在打量着,凌紫昊却是已经和忘尘见过了礼,伸出食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若儿又在发什么呆?” 萧惜若自是也毫不客气的回了一个过去,抬头看见忘尘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们,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心口一阵刺痛。 第185章 情不由人其二 “怎么了?”凌紫昊顺势揽住萧惜若后倾的身子,看见她霎时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容,暗自提了些内力渡给她。 “没事了。”萧惜若不习惯的挣开凌紫昊的手,全身一道暖流流过,舒服了不少,松开了捂着心口的手,“只是刚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忘尘忽地莫名奇妙的笑了,又叹口气道:“皇上,皇后娘娘身上的蛊毒只是暂时压住,未得全解,只有半年之期。” “什么?!”凌紫昊浓眉深皱,急切的望向忘尘:“大师可还有什么办法?” 萧惜若的反应却是没有凌紫昊那么强烈,但也心生黯然,也是,任凭谁听到自己寿命的审判,多少也会有些惆怅了吧!奇怪的是,她却是没有想到其他,望了望他俊美的侧脸,忽然心生不舍,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会是谁代替她的位置站在他的旁边呢? “呵呵,”忘尘笑了,却在如此紧急的时候卖起了关子:“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凌紫昊正当恼怒之时,想要问个究竟,却只听他又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天上轮回的星宿,娘娘自当命不该绝,日后定有贵人相助,倒是皇上与佛有缘,贫僧自当奉上几句忠告。” “不了。”凌紫昊一挥手,有些不高兴,“多谢忘尘大师美意,我乃凡俗之人,怕是不能理会,大师还是莫要白白浪费了一片心意。” “喂,干嘛不听啊?”萧惜若扯扯他的袖子,蹦上前来,“大师,他就是个不讲理的榆木疙瘩,你别理他,说就好了。” 忘尘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取过旁边的纸笔,铺开白纸,笔略微蘸了蘸墨,没一会儿,洁白的纸上出现了一个行云流水一般的大字。 “念?”这次是萧惜若和凌紫昊同时出声。再看忘尘,却已收好了纸笔,更加不解的望向他。 忘尘抚了抚袖子,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道:”贫僧便是要将这字送与二位施主,万物之源,起源于‘念’,一念之差,还望二位施主能够把握住。” 这番话把萧惜若说得云里雾里的,再看凌紫昊,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还想再问下去,却看见忘尘瞬时容颜苍老了下去。 “大师,你怎么了?”萧惜若慌忙上去扶上了一把,在殿前敲念经文的珂尘步伐一个踉跄,过来接过萧惜若扶着忘尘的手,扶着他在地上打了个坐。 “珂尘,忘尘大师是怎么一回事啊?” 珂尘明显有些悲伤,话语里都有些了哽咽,半半拉拉的说明中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顿时,两人对面前的这位得道高师都肃然起敬,萧惜若情急之下,探了忘尘的脉,然而脉相也预示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没用了,”忘尘抽开手,面对死亡的时候面色却是一片平静,“生死有命,难以强求。”好像是说给萧惜若听,也好像是对自己说。 “不会的,不会的,大师您一定会飞升的,到时候就没有疾病和苦难了。”这是萧惜若第一次见到即将逝去的人,何况还是因为自己,内疚之下,也不知说什么好,此时,她多么希望面前的男子能够成仙,不是说他已经修为半仙了吗?成了仙,就再也没有疾病和疼痛了,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飞升吗?”忘尘笑着摇了摇头,“这辈子,我是没有仙缘的,是注定修不了仙的。”神识慢慢涣散,他竟是从来没有这样期盼死亡的来临,恍惚朦胧之中,又看见了那个手执桃花的粉衣女子笑意盈盈的从桃花树下走来,“语悉,语悉——” 忘尘慢慢伸出手去,好像要抓住什么,忽地垂了下来,一声没有人听得到的呢喃:“文卓--”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回到十五年前,他不要长生不老,不要万人敬仰,多想和她一起,男耕女织,厮守一生。 萧惜若看见面前之人黯淡了生命的光彩,心头一紧,再探鼻息,略微悲痛的一句:“大师,圆寂了。” 霎时,寺内的经文声蓦然停止,僧尼都低下了头,似是哀悼,萧惜若与凌紫昊也合起手掌,行了哀礼。 ———— 此时已是夏季的末尾,吹来的风没有了炎热之感,带着些凄凉,火光漫卷,卷起落叶,燃烧了一整幅绚烂夏花,热浪扑过来,有些灼热。 萧惜若定定地站着,看着火架上的忘尘淹没在火海之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仅剩的一些火星子被风吹灭。 珂尘上前去收好了烟灰,悬崖边上冷冷清清,盒子里的灰末倾泻而下,旋转一个弧度,又迅速坠落,萧惜若再次垂下头道了个哀思,风吹走热浪,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忘尘会要选择火化,并把骨灰撒于悬崖之下。 忽然想起了望尘圆寂前眼中的一眸亮光,稍纵即逝,他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呢?不是众生,不是俗尘,佛家之人不就是修仙修佛吗?可是为什么忘尘确实要求死呢?费尽此生的修为,渡了毕生仙力给她,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皇后的缘故,也怕是这样才能求个解脱吧! 沉默了好久,珂尘做了个手势道:“皇上,马车已在外面备好,即时便可以回宫了。” “嗯。”凌紫昊点点头,把还在发愣的萧惜若揽进自己的怀中,一个潇洒的飞身,已然安安稳稳的坐在了轿子之中。 在他怀中的萧惜若一反常态的没有推开他,反而极不好意思的往他怀里靠了靠,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的,怎么现在就阴云密布,冷风飒飒的,没有暖身的熏炉,那就暂且把眼前的这妖孽先当成取暖工具吧!虽说被他占了便宜去,不过以前又不是没被占过,想着,心里舒服了许多。 凌紫昊看着她蜷缩在怀里的可爱睡颜,眼底浮上笑意,搂得更紧了些。 马车悠哉悠哉的皇宫时,萧惜若仍然睡的正香,凌紫昊有些心疼于她眉眼之中的疲惫,便索性抱了她去凤舞宫安歇。 等到萧惜若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上月亮悬挂于正空之时了,不过这也丝毫不能影响她探究真相的热情,叫碧云略微给自己梳妆了一下,就踏着碎步坐到了凤舞宫正殿主椅上。 嗯,好吧,这妖孽还是蛮懂自己心思的,早就把要审讯的人集结在凤舞宫了,不过除了妖孽和她,还有凶手之外,四妃也来凑了热闹,哦,不对,是三妃了,因为还有一妃正在堂下跪着呢! 感情这是都来开茶欢会了?萧惜若扯动嘴角,无奈的挥挥手,吩咐了碧云拿了些糕点上来。 殿下跪着的人不是旁人,果真便是那当今状元——安竹远,生的倒是一副好皮相,不过也是道貌岸然的一人,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之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震惊。 萧惜若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了几声道:“你一定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得到吧,本宫会活着出现在这儿,不能随了你的意了。” “不可能,那药天下无解,你怎么会?”安竹远眉头深皱,忽地扭头质问道:“说,是不是你,把解药给了她,是不是你这个贱人!”说着癫狂的扑上去,勒住了慕容玉儿的脖颈,两边的侍卫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俩分了开来。 萧惜若看着这窝里斗的丑态,摇了摇头道:“呵呵,自然不会是她给本宫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以为你会隐瞒得了多久?”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早就知道了?”安竹远一副不可置信的摸样,“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惜若反问道,黑色眸子里透着狡黠的精光,“我一早便隐隐约约猜到是你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起初我是并不怀疑你的,后来假装暮秋,无意之下知道沫儿怀孕的事,这宫中没有几个男子可以随意出入宫廷,又听她说唤你‘竹郎’,你又因为准备宴会的事,可以随意出入舞坊,怀疑上你也是正常的事,我假扮沫儿去与你会面,你又约在频繁死人的竹雨宫旁,这就更让我怀疑了,不过我没想到你能突破重重包围,逃了出去,至于你躲在哪儿,我倒是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萧惜若顿了顿,看着他石化的表情,继续道:“这时似儿又说她有了心上之人,约我去她宫中,依似儿的性子,怎么可能想得如此周全?怕是你指使的,而且时间如此巧合,让我不得不防...” “于是你便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赴了约,暗中则是早已通知了人。”安竹远接下了萧惜若还没说完的话,忽然仰天长笑:“哈哈,我居然败在了你的手下,萧惜若,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变成厉鬼,绝不放过你。” 萧惜若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却见此时凌紫昊一个幻影,重叠变幻,没看清的功夫,安竹远已经被打昏了,而凌紫昊却是坐在位上,晃着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 “你做什么?”萧惜若有些气恼,“你干嘛这个时候搅局?凌紫昊,你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好过啊!” 话一出口,三个妃子都略为惊奇的瞧着她看,萧惜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然而凌紫昊并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扫扫袖子,上前扳开安竹远的牙口,是一片紫红色,没说什么,嫌恶的拍拍手,又回到了位上。 “若是不将他打昏,小若儿就要审讯死人了。”他也不忘顺带笑她几句。 虽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也足以让萧惜若明白,不好意思于刚刚自己不明事理的质问,也不情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听到凌紫昊似笑非笑的声音后,更是羞红了脸,宽大的凤袖一甩,瓷盘上的价值连城的月光杯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应声而碎。 而凌紫昊在看见萧惜若的背影没入垂帐之后,脸上的笑渐渐消退,冰冷的一声令下:“来人,把这两人先行收押!” 侍卫们匆匆拖了下去,花落雪首先起身行了退礼,进了内殿,如贵妃意味深长的笑了,也随即告退,整个大殿顿时空落了下来,只剩下似淑妃和凌紫昊。 毕似翻卷衣底的花纹,声音已是低得不能再低,抬头小翼翼翼的扫了一眼,又害怕的低下去:“皇上,皇上,皇上...”才说了一点,就已经紧张得说不下去了,“皇上打算,打算...” 凌紫昊看她这么犹犹豫豫的,整整她脖前的珠链,接口道:“是想问朕,该怎么处置安竹远吧?” “啊?”毕似没有想到他猜到了自己心里的话,更加紧张起来,面色纠结得像要哭一样,“皇上,那,那您打算怎么处置呢?” 说完,立马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凌紫昊的神色。 凌紫昊抬手,抚了抚毕似的头发,也许是不忍吓着这小姑娘,轻笑道:“先回去吧!朕自有定夺。” “是。”毕似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但没敢再说,低着头行个退礼,等至出了殿门,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竟跑了起来,在黑夜的掩护下,慢慢靠着墙角蹲下,毕似终是忍不住拭面而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喜欢过一个男子,可是到头来,却只是利用,还差点害了姐姐,可是为什么,他要死了,自己会心痛,她不想让他死,明明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可是...她好恨自己的不争气,拼命地止住泪,又忍不住流下。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救他,去求姐姐吗?可是...她实在没有颜面再去见姐姐了,一瞬间,愣在了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漫天翻卷,一个身着玄青色长袍的男子从黑幕中走出来,淡柔的拭去毕似眼角的泪珠:“你,在哭?” 毕似抬首,面前的男子冠起长发,玉簪束起,眉眼棱角之间透着妖邪,隐隐的让她感觉不安,也不知怎么的,竟顶了一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呵呵。”那男子笑着,完美的轮廓,眼睛中风情万种,对,就是这个词,比女子还美的皮相,像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可以帮你。” 毕似鬼斧神差的点点头,一时之间也不顾上他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你真能帮我吗?” “当然。”那男子忽然抓住毕似的手,男子的手很冷,不似活人一般,一阵清凉之感瞬时传到心里,接着指甲上好像被火生生灼烧,十指连心,就好像被生生拔下来,不过疼痛也只是一瞬的事。 “你做了什么?”毕似慌忙缩开手,退到墙角去,一脸戒备的望着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在黑夜中隐隐发着蓝光,好像用蓝黛花染过一般,“你,我的指甲!” “当然是帮你。”男子毫不介意的松开她的手,标准的弧度,上扬的嘴角,笑着,却让人从心里觉得寒冷,“我可以帮你救出你想救的人,但是所有的事都是有代价的,你也要帮我完成一件事作为交换。” “什么事?”毕似半信半疑的望着他,心里觉得恐惧,也不想放弃这最后一丝的希望,开口问道:“是一命换一命吗?” “呵呵,我要你的性命有何用?”那男子笑了,“不过我的确是要让一个人死,你的指甲上就是毒药,如果你在三天内不能把毒转移的话,不仅你的心上之人会死,你也会。” “杀人?”毕似惊呼出声,果断的摇摇头,“不行,我杀不了人的。” “呵呵,又没说让你去杀人,你只要把毒药下在糕点里,吃与不吃是她的问题,与你何干,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没有人会怀疑你的。”那男子循循善诱,一步步的把毕似往预想的结果之中带。 见她仍在犹豫之中,那男子又轻笑道:“莫非你是不想救你的心上之人了吗?” 毕似搅了搅手中的丝帕,半晌抬起头来,“你要我把这毒下在哪儿?” “我要你...”那男子凑近毕似的耳旁,小声地如此说道了一半。 “不行!不可以!”毕似眉纠在了一起,“我做不到,为什么?你难道和她有深仇大恨吗?” “嗯?”那男子皱起好看的眉,“如今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则,除了你的心上人,还有你年迈的父母和姑姑,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你若是做了,我可以帮助你和你的心上之人远走高飞。”他一边恐吓着,一边又诱惑道。 毕似心里百味杂陈,怎么办呢?木讷的点点头,男子接下来的话也没怎么注意听,又慢慢顺着来路往回走,只那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回荡在耳边,不知不觉回到了凤舞宫。 皇上早已走远,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萧惜若和花落雪还在,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事,毕似咬咬牙,踏进了宫殿。 昏黑的牢狱之中,因为如妃的到来,油灯上的小火焰跳动了一下,让人产生错觉,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掉。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牢狱头赶忙上前巴结着,谄媚的笑让人心生厌恶:“有什么需要小的为娘娘效劳的吗?” “平身吧,德妃妹妹素来与本宫交好,你们这群刁奴可有欺负于她?”如妃白如玉的手搭在一旁的随侍宫女手上,倾斜着身子,眼光扫了扫跪在地上的狱守。 “奴才们怎敢?”那跪在地上的狱守起了身,谄笑着绕到如妃的身后,殷勤的为她捶背。 “那就好,本宫要去看一下德妃妹妹,且带本宫去吧!”如妃厌恶地起身,回头却看见那狱守一脸为难的站在原地,没有动静:“怎么了?莫非本宫连看一下旧时好姐妹都不可以吗?”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千金之躯怎可去那种地方?”狱守顿了顿,又道:“并非小的们故意阻拦,只是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啊!” “是吗?”如妃瞥了瞥眼,身后的陌紫会意,上前去放了一锭金子在狱守的手中,“现在,可以了吗?” “当然当然,别的人不可以进,娘娘当然是可以。”狱守立刻变得喜笑颜开,放在牙尖咬了一口,嘿,是纯金的,这回可真赚到了,如妃娘娘果然是位大金主啊!果然是身居贵妃,出手不凡,脸上也带上了奉承的笑,“娘娘这边请。” 如妃装作是没看到狱守脸上贪欲的表情,迈步往牢狱深处走去,绕了几个弯,几乎到了尽头,才看见慕容玉儿一脸憔悴的坐在牢房的角落处,眼光暗淡无神。 如妃挥了挥手,两旁的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狱卒打开牢房,也随即拿着银两去旁边的酒桌上豪饮一顿。 牢狱内的玉德妃闻声抬起头,华丽的妃服换成了粗布囚服,衣饰上的金簪玉器早已在进来之前被尽数拿了下来,即使已是这般落魄和不景气,但浑身的傲气却是未曾减少半分,语气有些不善:“贵妃娘娘可是来看笑话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娘娘可以回去了。” “德妃妹妹怎么能说姐姐是来看笑话的呢?妹妹落了难,姐姐自是过来关心你的,知道这儿伙食不好,特地做了糕点来的。”如妃示意陌紫拿了食盒上来,摆在了玉德妃面前。 然而玉德妃并未动声色,“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直说了吧,反正现在我也不过是一个被废的罪嫔,要是想要我的命的话,就尽管拿去,何必如此装好人假惺惺的。” “姐姐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如妃笑的魅惑,“诶,不过妹妹,你也太傻了,怎么好好的就走到这条路上了呢?若是慕容伯父知道了,该会有多伤心啊!” “我爹?我爹怎么了?”慕容玉儿心一急,抓住了如妃的手,忽然眸光又黯淡了下去,是啊,爹爹那么刚直的人,有自己这么个不孝女,一定伤透心了。 “放心,慕容伯父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妹妹这么做,怕是多少要连累了...”如妃欲言又止,转了话题道:“你看我,怎么净说这些,妹妹快吃吧,饭菜都凉了,皇上那儿,姐姐会为妹妹求情的,不过妹妹这皇城啊,都是皇上的,这一切都是在皇上掌握之中的,你以为能瞒得了多久吗?” 如妃抚着用丹蔻染了色的长甲,颇有兴致的欣赏起玉德妃脸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哼,跟她斗,要怨也只能怨她非要在太后宴上出尽风头,皇上居然还宠幸了她!想到这儿,她就气得牙痒痒。 转身离开,也不忘回头的时候半笑半威胁道:“德妃妹妹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若是分寸没有了,那么慕容家族可就危险了。” 原地,只留一脸震惊的慕容玉儿。 第186章 情不由人其三 萧惜若坐在梳妆镜前,从发丝上拔下一根白色发钗,如墨的青丝便顺势倾泻了下来,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歪了歪头,却是花落雪。 本来惊喜的心顿时失落了不少,但还是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对着来人勾出一某淡真如水的笑容:“落雪怎么来了?” 花落雪坐到她身边,伸出手,萧惜若长长的发丝便从手中的缝隙里划过:“听说你失踪了,我一直焦虑着,前些日子,又听小道消息说你受了重伤,皇上带了你出宫去国寺求药,我在宫中一直担忧,知道你回来了,这才放心不少,本想着来看你,你在休息,便不好打扰,如今看你面色红润,倒也彻底放心了。” “我知道。”萧惜若反握住花落雪的手道:“知道在这个宫中,落雪待我最好。”手心中出来炽热的温度,暖暖的,一直蔓延到心里,看面前之人一脸真诚,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还误会了她,心里一阵愧疚,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了,居然质问落雪,如今捉拿住凶手,和落雪没有关系,她也算彻底松了口气。 “对了,夕若,你有没有受伤啊?“花落雪顿时紧张了起来,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萧惜若尴尬的挣开她:“没有的事,我好得很呐!”真是,怎么每个人都这样啊,去看姑姑的时候也是的,她貌似还没...还没娇贵成那样吧! “那就好,夕若,这次的事好险啊!你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还好你没事,虽说误了些日子,不过看皇上紧张你成那样,应该是不会责怪惩罚你的。”花落雪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等了好半会儿,才憋出了句:“夕若,你最近...要小心些。” “他会紧张?他估计是巴不得我死呢!”萧惜若撇撇嘴,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他...真是紧张自己吗?那是不是说...他在意自己呢?忽然之间,她好像发现自己有一点点喜欢上他了,兀得一怔,抬起头去:“嗯?什么小心啊?安竹远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到底要不要说呢?可是说了,叶熙怎么办呢?花落雪有些为难,正当犹豫之时,却听得门外侍女的行礼之声:“淑妃娘娘吉祥——” “是似儿啊,”萧惜若招招手,却看见毕似还愣在那儿,不像往常般活脱。 “哦,”毕似慌张的移开视线,“若姐姐和落雪姐姐在谈事啊!那似儿就,就先走了。”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可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时呆在了那儿。 “呵呵,似儿既然来了,就坐下吧,我也和夕若说的有一会儿了,这就准备告辞呢!”花落雪正愁着当下的事该是怎么说,见来了个人,忙不迭的走到门口,把毕似推进来,“啪”一下关上门,影子没入了黑夜之中。 “落雪姐姐怎么走了?是不是似儿的到来让她不开心啊?”毕似仍旧站在那边,没有里来,见花落雪走了,本来是自己想要的,可是为什么看她走了,心里又有点着急,算了,听天由命吧! “怎么会?也许落雪有急事吧!似儿就坐在这儿吧!”正逢碧云端上了糕点,萧惜若拾了一块放在嘴里笑道:“本来是招待落雪的,却不想如今被你占了便宜。” 毕似尽量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可奈何她也不是会掩饰的主,于是将就着,就将紧张到萧惜若眼里时,变成了有些拘谨。 双手扣在一起,面前虽然摆着平日最喜欢的糕点,却也是没心思去慢慢品味了,尤其是听到萧惜若开口笑她的话,心里都是没由的一紧。 萧惜若看出她的不正常,却只是料想她为了那日的是心里不安,这般想道:“似儿不必再歉疚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你也是受害者,没被吓着吧!” “啊?”毕似惊得抬头,又随即答应道:“是啊!想找姐姐来道歉来着,都怪似儿,还好姐姐没事,否则似儿这辈子都不会安稳了,不过还是连累姐姐受了苦...” 毕似的话音越来越低,也许是触景忆情,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有些哽咽,停顿了好半会儿,但话音里还是有点哭腔:“我没想到,他,他会是那样的人,怎么会是呢...”似喃喃自语,小声念叨。 萧惜若听了有些心酸,怜爱的拿出绣帕,擦干净了毕似脸上的泪痕,“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这不是你的错,爱,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神情变的黯淡了起来,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错的人,她何尝不明白?想她从小熟读兵书战略,时局历史,她,无一不明,可是再好的前人教训,再精辟的深刻经验,遇到了“命”这个字,都最终逃脱不过啊! 她知道她不该喜欢,自己的良人并非凌紫昊,自己嫁入皇宫,只是精心辅佐于他,却绝对不能爱上他。 毕似好像是有所触动,抬起头:“若姐姐,我知道,但是他是唯一,他是独一无二的,姐姐,他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她哭得动容,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战栗不已。 “他犯下滔天罪行,是免不了一死的。”萧惜若摇摇头,有些无奈,这天下如此这大,怎么...如此捉弄人呢?“似儿,你这么好的女孩,会再遇到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的。” “真的吗?”毕似双手紧扣,好看的眼睛哭得已经红肿,“我忘不了的,他明明对我说,会守候我一生,他明明说会带我远离皇宫,远走高飞,到天涯海角之处,男耕女织...” 好荒诞好遥不可及的梦,萧惜若看着毕似哭成桃子肿的眼睛,最终还是没开口,海枯石烂的爱情,她也曾向往过,可是她的身份让她身不由己,这一场童话一般的梦,终是残忍的啊! “好了,我去给你拿些米酿过来,过了今天,把什么不开心的都忘了,明天,是崭新的一天,”萧惜若拍拍毕似的肩,刚要站起来却被毕似抓住了袖子。 “怎么了?”萧惜若又坐下来,一脸不解的望着毕似。 “没什么,还是似儿去拿吧!劳烦了姐姐这么久,让似儿做点事吧!”毕似说话的情绪明显有点激动,见萧惜若没反对,飞快得起身,往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在凤舞宫的偏殿,宫中虽是有御膳房的,但毕竟隔着有些距离,不方便,绕过去自然要费些功夫,于是在一些宫殿的偏殿就设有了小厨房,既安全又快捷,不过除了皇上的龙腾宫和太后的安寿宫,也只有皇后的凤舞宫和四妃的宫殿有了。 “诶?淑妃娘娘,你怎么来了?”正在小厨房准备宵夜的碧云抬起头,因着跟在萧惜若身边做事,多少耳濡目染,又加之毕似时常来,活泼可爱的紧,便也不那样拘礼。 “啊?哦。”毕似有些惊慌,或许是没有想到碧云在厨房里,平稳了下情绪又道:“是这样的,若姐姐让我拿些米酿去,我这不就是过来拿的吗?还碧云姐姐拿给我了。” “嗯,这样啊。”碧云揉揉头上的穴道,“我好像是放在那边第三层格子里了,你看一下,不知道在不在。” “哦。”毕似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敲开了格子,果然有两瓶米酿放在里面,“那我先走了。”她轻轻将手移到了罐子的瓶口处。 ...... “怎么去了那么久?”萧惜若笑着嗔怪,接过毕似手上的两瓶米酿,打开了一瓶,浇在了之前端上来的米酥糕,一股芬芳诱人的香味顿时扑鼻传来,“嗯,似儿,来尝一点,这是我最新想出来的糕点做法,带着淡淡的酒香,酥而不软,入口三日也未能去其香。” “好。”毕似手有点颤,一个不稳,糕点落在了地上,便沾满了尘埃。 “怎么了?”萧惜若盯着她不停颤抖的手,有些疑惑。 “没什么。”毕似压下仍在不停颤着的双手,故作轻松道:“这时节的风刮在身上可真冷啊!我刚刚出去,冻的手都拿不稳东西了。” “冷?”外面一点风也没有啊?萧惜若碰到毕似的指尖,果真是冰冷一片,“以后多穿点衣服,受凉了可就不好了。” 一片又一片的糕往嘴里递,盘子几乎见了底,一大半都被萧惜若吃掉,却仍不见毕似有半点动静,“怎么不吃?”说话的时候,她腮帮子都是鼓鼓的。 “我今天可能没有胃口。”毕似见萧惜若的手又要伸到另一瓶米酿上,赶紧抢了过来:“若姐姐,这瓶给似儿带回去可好?这样的美味,似儿可不想错失。” “这样啊。”萧惜若意犹未尽的盯着盘子往了好半天,有些忍痛割爱的意味:“那似儿可要好好品尝,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夜深了,姐姐早些歇息吧!”毕似竟不似往常般随意,学了个礼数,行了个退礼:“似儿先走了。” 而萧惜若却是愣怔好久,才将视线从毕似...手上的米酿上...收回。 ...... “淑妃娘娘,您回来啦。”见毕似回来,宫内的云惗赶紧端了一杯茶上来。 “谢谢你,云惗。”毕似挥了挥手,“我不渴,你把水端下去吧!” “是。”云惗一边退出去,一边又是一阵乱想,奇怪,淑妃娘娘这次怎么回来之后神情这样疲惫?刚刚在凤舞宫时,就把自己早早遣退,一个人呆了那么久,回来之后还这么反常,唔,难道出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云惗摇了摇有些发晕的头,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她一个小丫鬟真是瞎操心,哼着小曲,端着茶杯便退了下去。 毕似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从凤舞宫拿过来的米酿,拔开瓶盖,顺手倒进了一旁的竹子上... 天哪!毕似吃惊的捂住嘴,她看到了什么?那竹子居然瞬时之间化成了黑烟,这要是下在人身上,该是... 毕似不敢再想象下去,不过还好,看来老天爷在保佑着若姐姐呢!刚刚她将指甲放在了一瓶酒酿的瓶口,那蓝黛色就仿佛活了一样,当时便顺着她的指甲滑到琉纸上,接着就进入了米酿之中,虽说若姐姐并没有中毒,可是一想到自己曾有对她不利的想法,心中就是一阵难过。 但是,竹远怎么办?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让她下这么歹毒的药?真的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会忘了吗?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难道不想救你的心上之人了吗?” 当萧惜若从床上打了个懒腰,爬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中央了。 “咕~”一声响从肚子里传来,萧惜若正欲去解决早饭问题,碧云已经从厨房端来了一盒饭菜,她惊喜的扑过去,那眼神活像三天没吃东西的饿狼,差点和碧云撞了个满怀。 “碧云,你真是太好了,连早饭都端过来了。”萧惜若掀开食盒,咦?饭,汤?这貌似不是早饭吧,直到看到了最底层的一盘糕点,才高兴的很不顾形象的拿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碧云满脸黑线,无奈出声道:“小姐,那是午膳,早膳在那边。”说着,指了指那边的桌子。 萧惜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是有盘粥羹在那,扯出一个极其无害的笑容,“不碍事,就当作一块吃了好。” 说完,便以风扫落叶之势将饭菜席卷一空,“隔——”,萧惜若打了个饱嗝,懒洋洋的招招手:“你先下去吧,我要午睡了。” 什么?她没听错吧?碧云收拾盘子的手愣在了那边,脆弱的陶瓷器品坠到地上,裂成了碎片。抬头,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刺花了人的眼,“小姐,你才刚起来——” 然而,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因为床上那人早已沉入梦乡,碧云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轻轻地关上房门,诶,也许深宫根本就不适合小姐,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丞相和夫人宠着小姐,小姐就是这样随意,也不知道那一天先皇到底和小姐说了什么,居然能让执意逍遥江湖的小姐心甘情愿地嫁入皇宫。 再次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萧惜若起身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暗纹锦服,坐到梳妆镜前,打了个哈欠,将碧云叫了进来,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就迈着碎步进了前殿。 与昨日一样,凌紫昊老早下了朝,就在那边等着她了,清凉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萧惜若忍不住幽怨的叹口气,月黑风高杀人夜,怎么两次审人都是在这么个月光大好的晚上,简直浪费美景嘛!可是萧惜若没想到的是,貌似她才是那个浪费美景的“罪魁祸首”。 嗯,不过好困啊!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觉得特别困,碰到床,就懒得不想起来了,而且身上总是没有力气,都怪上次自己亲自诱敌,估计是身体没有休息好。忽然又想到忘尘当日说的话,心生黯然,也许是她没有多少日子了吧! 注意到萧惜若望着殿外哀怨的神情,凌紫昊自是懂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想到这儿便忍不住盯着她看从早上睡到中午,再睡到早上,,这个女人,难道不会觉得饿吗? 萧惜若被他的眼光盯得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望向他:“喂,我脸上难道长花了吗?” “没有。”凌紫昊笑得十分欠扁,“只是这殿外盛开一朵绝美的花。” “是吗?”萧惜若皱着眉头,瞧了瞧,“没有啊!” “那么爱妃怎么盯着殿外出神,只怕是再出神,也该是到天亮了。”果不其然,凌紫昊话一说完,萧惜若便恼怒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旁边的人仿佛都成了电灯泡,好不尴尬,玉德妃早早的被带上来,跪在殿上,奇怪的是,她竟一言不发,好像一个木偶一般,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 没一会儿,安竹远被带了上来,牢狱的刑法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哪还有当初的风度翩翩?站在一旁的毕似露出了心疼的神色,转而之后,却是坚决。 “你这个妖后!”纵是落魄的这样,安竹远仍是傲气依然。一上殿见了萧惜若,便想要扑过来,无奈被两旁的侍卫钳制住手脚,除了自讨苦吃,再无其他益处。他只得狠狠地用目光杀过去,嘴里叫喊个不停:“昏君,妖后,你们定不得好死!” 两旁的侍卫一听,赶忙塞了一块布在安竹远嘴里,瞬时,大殿清净了下来。 经安竹远这么一闹一喊,萧惜若和凌紫昊也认真了起来,两旁还在因为两人斗气的模样而发笑的宫嫔也都立刻安静了下来。 “皇上,这是奴才们在审问罪犯的时候,他亲口招认的供状。”殿下管事的牢狱头头倒是明事,瞧准时机,忙将手中的供状交于凌紫昊的近侍太监。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供状顺着中轴慢慢打开,萧惜若心里一惊,紧张的看向凌紫昊,当初即使是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是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他是一个帝王,如果知道身边的女人和别的男子私通,甚至连女儿都不是自己的话,那么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可凌紫昊却是面色不改,冷冷的将供状扔在地上,萧惜若见状,连忙转了方向,望着玉德妃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安竹远?那么多条生命,我所知道的是那个率真善良的慕容玉儿,却绝非这个恶毒狠辣的慕容玉儿!” “哈哈哈——”本来呆滞的慕容玉儿忽然笑了起来,泪珠顺着脸颊肆意滑淌,“为什么?恶毒?狠辣?” 她好像在说给萧惜若听,也好像是在问自己,本就苍白憔悴的脸更添癫狂,又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我在十六岁那年见到了还是太子爷的他,他一身战袍,意气风发的骑着马走过大街小巷,从那时起,我便对他念念不忘,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嫁进来,但是你是先皇钦点的未来皇后,即使知道是这样,我还是求着爹爹,去跟先皇说,嫁进了太子府,虽然只是个侧妃,我却很开心...” 慕容玉儿慢慢的诉说着,那些飘荡在时光河流中的纯真岁月,这些年的辛酸,仿佛在讲着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故事:“他登皇位,我也成了那尊贵的四妃之一——玉德妃,我知道他会有很多女人,可是至少我希望他能在心里留一丝丝的位置给我,直到你进了宫,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我才知道我连这唯一的一点希望,都是奢求。可是我却没有承想,你那般获得宠爱,却也要使计,故意让我看到那美人图,好让我在宴会上出错,也彻底失去了他最后的一点宠爱...。” “我能怎么办?我还可以怎么做?在这如狼似虎的后宫中,你这般深受千般宠爱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么这些深宫怨妃的幽恨,所有的人都巴结着你,那些墙头倒的奴才们,也是看着时局,你知道我多恨你吗?”慕容玉儿的泪不似断了线的珠子,却是慢慢滑落,让人听着,看着,也觉得触目惊心,倍感凄凉。 座上的凌紫昊不语,轻轻地转动手上的扳指,他不曾想过要负任何女子,娶了她们,也只是出于许多无奈的原因,除了萧惜若... 那日如妃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眯起眼睛,他是帝王,就该有帝王应有的决断,这条路上注定是要有牺牲的,他怎么可以让害死母妃的凶手逍遥法外? 眸中杀光暗浮,“美人图”?难道她看见了母妃的画像?对了,那一天...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凌紫昊慢慢攥紧了拳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必须要斩草除根!心里忽然疼得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不忍心?难道你真是爱上她了吗?一想到她会死在自己的怀里,心就是没有的疼。 不,绝不可能!她是自己杀母仇人给自己安排的棋子,怎么可以犹豫?说不定,那一天...就是那个老女人安排她过来的... 不断劝慰着自己,却听得一旁的萧惜若淡淡开口道:“我从未想过让你出丑,你知道你为什么得不到他的宠爱吗?” 玉德妃一愣,茫然的摇摇头:“自然是你长的天香国色,无人能比。” 萧惜若微微一笑,叹道:“因为你没有心,你没有一颗善良的心,你所做的所有事,你在夜晚想起的时候,心里不会害怕吗?我问你,你这些天虽然报复了我,可你的心里可曾安稳过?” 慕容玉儿的眼光又黯淡下去,许久抬起头,望向凌紫昊道:“皇上,玉儿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无法原谅,玉儿不求宽恕,只希望皇上看在与玉儿多年的情分上,不要因此牵连家父,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就说玉儿在深宫中病死...”说到此时,却已是泣不成声。 “若儿心里可是有什么想法吗?”凌紫昊看萧惜若脸上一脸感伤之色,知道她心里的犹豫,握紧了她的手:“想做什么,就做吧!既然说了给你全权处理,你便放下心来去做吧!” 萧惜若闻言一脸震惊的抬起头,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心头一阵暖流流过。 “慕容玉儿——”萧惜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虽犯下滔天大罪,但也只是帮凶,看在你入宫呆了这么多年,也可免去一死,但活罪难免,现将你除去妃位,逐出宫去,你可有异议?”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慕容玉儿行了个扣礼,并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皇后娘娘,皇上,玉儿如今再无奢求,只想远离京城,安安静静,度过残生,玉儿不想让爹爹操心,皇后娘娘可否就说玉儿病死在宫中,爹爹一生耿直,怎可让他因为玉儿蒙羞?” “好,本宫会做到的。”萧惜若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望着她走出正殿,越来越小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些感叹,又是一个错付良人的痴女子,如今有了玉德妃的例子在前,她还是清醒些吧!凌紫昊...他毕竟是皇上啊!在深宫呆久了,她说不定也难免这样的宿命。 风随着门的打开吹了进来,格外清凉,忽然安竹远挣脱了侍卫的钳制,扑了上来。 大殿瞬时乱成了一锅粥,立刻一队侍卫快步进了正殿,两边的太监宫女上前护住凌紫昊和萧惜若。 而那两人面色却是波澜不惊。 一个暗卫从暗影里闪了出来,精准的刺中了目标。 “似儿——”萧惜若猛然站起。 第187章 情不由人其四 暗卫脸上明显有愣怔的神情,随即机械的将剑收回剑鞘,隐去了身形。 “似儿——”萧惜若脚下一个踉跄,上前扶住了毕似摇摇欲坠的身子,慌张的从袖中掏出帕子,血染红了毕似的衣襟,仍在不断往外流着。 “太医呢?还不快去叫!”萧惜若扭头向着旁边惊住的小太监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难道没有看见吗!” “没用的,姐姐。”毕似的伤口上仍然不断地向外涌着血,本来红润的脸因为过多血的流失苍白得像一张纸,可爱活泼明媚的眼睛中不知为何蒙了一层雾,“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但她只是一个劲的说着,时而停顿,一句一喘息,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气息终止。 “先不要说话,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萧惜若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话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姐姐,我求你,求你,你饶他一命,好,好不好?”毕似话一说完,萧惜若就是一愣,她自然是知道毕似口中的他是谁,这种答案本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她不知道,毕似...喜欢的那么深...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剑入心的时候一定痛极了吧! 毕似见她没回应,捂着胸口,略微艰难的坐了起来,一抹血迹从嘴角缓缓滑落:“姐姐,我知道,你很为,为难,可似儿不,不知道,没了他,该如何,如何的活下去?如果,他,他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毕似有些缓不过气来,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如果,他有,什么过,过错,就让似儿承,承担…” “好了,别说了,姐姐答应就是了。”萧惜若不住的摇头,“似儿不会死的,这么善良的女孩老天爷不会忍心的,似儿,天底下有那么多的良缘,你为什么就不能…”哽咽之处,已经完全说不出了话。 “不,不...”毕似摇着头,“似儿不是,不,不是,姐姐,你,你,一定,一定,要,小,小,小心...” 一旁的安竹远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忽而,又发疯一般的冲上去,夺下了萧惜若手中的毕似,仿佛抱着这天底下最珍贵最重要的珍宝,本欲上前的侍卫被萧惜若一个眼神阻止了下去,凌紫昊也出乎意料的一言不发。 “竹远——”毕似的视线渐渐模糊,只依稀看到了一个俊美的轮廓,“竹远,忘记那些,那些,从此之后,开,开心的,不要再,再恨…” 安竹远的眼眶中竟出现了朦胧的晶莹泪珠,传说恶魔一般的杀人凶手,残忍害死已经怀孕宫女的地狱罗刹,竟然也有了泪。 “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毕似唇角艰难的扯开了一个极其纯真的笑,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安竹远一般,她的竹远那么优秀,俊美的五官,近乎完美的脸庞,无人能敌的才华,她和宫女一起来瞧热闹,却是惊动了那一颗芳心,从此再也不肯移动视线。 “嗯,喜欢,喜欢到了骨子里,所以,不要离开…”安竹远搂紧了毕似,却早已是泣不成声。 “真好,就算你是骗,骗我,也,也没有,关系,了…”毕似眸色黯淡了下去,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却停在半空中,滑出一个凄怆的弧度,无力的垂了下去。 “似儿——”安竹远惊慌的想要接住她垂下的手,可最终也是错过,他本以为雨馨死了之后,自己的心也死了,他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动心,他找那些跳舞跳的好的女孩子来怀念雨馨,他从未有过不忍心,可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忽然又想起那天杏花微雨,她莽莽撞撞的从杏花树上跌了下来,落进他的怀中,手中还握着一枝杏花,羞红了脸递给他之后,便匆匆在他戏谑的笑容里逃离。 耳边传来萧惜若清冷的声音:“你私通宫嫔在先,后害死无辜的宫女,还连累了似儿,罪大恶极,本该处死,但似儿以死换你生,你若有悔,便好自为之,在无极府里慢慢终老吧!” 一直未得动静,萧惜若皱着眉走近,却看见男子笑了,轻吻着怀中冰冷的女子,一遍遍的唤她:“似儿,似儿——” “把他带下去吧!”萧惜若摆了摆手,凶手束法,她本该高兴的,可是似儿死了,玉儿也要离开宫廷,这样的结果,在深宫中,真的不能两全吗? “怎么了?”凌紫昊温柔的拥住她,“手怎么这么凉?” “冷。”萧惜若往这个怀抱里蹭了蹭,好温暖,许久仰起头,“有酒吗?” 凌紫昊一愣,随即大手一挥,太监闻命,端上了一套精致的酒器。 萧惜若从他怀抱里钻出来,坐到他对面,自顾自的端起酒壶,倒了一杯,猛地抬手,酒入愁肠,喉咙里一阵辛辣,呛得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你这哪叫喝?”凌紫昊眼中露出了一抹心疼之色:“你这分明叫‘灌’,很容易喝醉的。” “你这个死妖孽,凭什么管我,我就是喜欢这样喝,我难过不行吗?”萧惜若已然有了几分醉色,不知不觉中竟露出了小女儿家的俏皮。 “好。”凌紫昊也在自己面前倒了一杯,看萧惜若接连强饮,终是忍不住夺下了她的酒杯,坐到她身边。 萧惜若愤愤的看着眼前这人,使劲推搡着他,却被他顺带着揽进了怀,耳边有温热的气息:“早知道若儿这么好的酒量,那么大婚那天是不是不应该错过那杯交杯酒?” 红晕之色浮上了脸庞,却是再也舍不得推开… …… 宫门外… 飒冷的秋风卷起一地落叶,徒添几分悲戚。 踏上马车,刚掀开车帘的慕容玉儿忽然转身道:“皇上,玉儿这一去,再难与皇上相见,可否送玉儿出这城门,也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添个念想。” “好。”凌紫昊没开口,萧惜若却是先替他回答了。 马车悠悠荡荡的往城门驶去,而车内只有慕容玉儿和萧惜若两人。、 “夕若,这样好吗?”慕容玉儿时而担忧的望着车外,时而转过头看了看完全没感觉的当事人。 “怎么不好?”萧惜若一副“让他为自己效劳是他荣幸之至”的样子,掀了车帘道:“平稳些,不要老颠簸。” 车外的凌紫昊嘴角抽搐了几下,有些不自然,这女人还真会得寸进尺啊!这普天之下敢让他驾车还挑三拣四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都说丞相家的小姐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可是这都哪跟哪儿啊?看她吃饭的样子,还以为是哪里三天没吃东西的乞丐,真是让人怀疑丞相家穷的一清二白的,连饭都吃不饱。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她吸引吧!脸上是抱怨的神情,可嘴角却扬起一抹幸福的笑…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萧惜若掀开了车帘:“喂,你能——”话说到了一半,却停住了。 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两三下上前砍倒了轿子,萧惜若机灵,拉着慕容玉儿在黑衣人扑来之际跳下了马车。 凌紫昊掌风一扫,围在周围一圈的黑衣人便尽数倒下的,夺下一把刀,护着她俩,冲进去厮杀了起来,这些黑衣人皆不是等闲之辈,见同伴倒下,故是不敢大意,虽然论内力和武功,黑衣人都是不及凌紫昊的,但也算是顶尖的杀手,而且敌众我寡,凌紫昊的身形便渐渐迟缓起来。 黑衣人分成两批,一批紧紧缠住凌紫昊,另一批却向萧惜若这边袭来。 萧惜若见状,随手捡起落下的马鞭,鞭子“呼呼”在空中作响,耍的甚是漂亮,黑衣人还在愣怔的空当,就被她打落在地,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却没看见地上的黑衣人爬起扑了过来。 灵巧的险险一躲,从后面过来的慕容玉儿大刀一斩,那黑衣人的头颅便滚落了下来。 慕容玉儿怎么也是武将家的千金,虽说这上阵杀敌的本事差了些,但与人打杀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与萧惜若相照应,算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但毕竟是两个女儿家,体力不如男子,更何况来势汹汹,萧惜若心里努力回想着还是小时候学的几个招式,一边暗自后悔当初怎么没坚持下去,一个疏忽,在黑衣人举刀砍来之际,她还在想着,若是有来生,她一定得学好武功,省的被黑衣人追杀的时候没几轮就挂掉了。 一个高大的背影投了过来,萧惜若紧闭的眼睛睁开,心里顿时暖意浓浓,不用说,凌紫昊转眼之际看见了萧惜若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着急之中,掌风扫过,竟倒了一片。 “受伤了吗?”黑衣人横七竖八的躺着,萧惜若看到刚才被凌紫昊掌风震得五脏剧裂的黑衣人,一阵恶心,凌紫昊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哪里受了伤,紧张的问道。 “没有。”萧惜若摇了摇头,胃里止不住的恶心,嫌弃的指着那边道:“喂,你以后杀个人能留全尸不?” 凌紫昊刚想笑,一个不知躲在哪个暗处的黑衣人便举刀冲了出来,一瞬之间,让两人都来不及防备。 而那时,凌紫昊做的仅仅是将萧惜若护到身后… 暗红色的血溅到地上,犹如彼岸花的颜色,妖娆而悲绝… 而两人皆是毫发无伤,黑衣人抽出刀,慕容玉儿的身子便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还没等凌紫昊动手,黑衣人自知难逃一死,咬碎了藏于牙尖的毒药,也倒在了地上。 萧惜若慢慢扶着她坐起,也许是回光返照,又稍微勉强的站起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凌紫昊,有说不出的眷恋,面色安然,可萧惜若却是知道她的生命在一分一秒中消逝。 “皇上,如果这样,能不让你记住我?”慕容玉儿吐出一大口猩红的血,脚下一个趔趄,已经支撑不住站立的身子,“皇上,可否将玉儿的遗骸埋葬在皇城附近?这样也好伴着皇上,从此不再寂寞。” 在得到凌紫昊的点头之后,慕容玉儿欣然笑了,眼中有着释然的伤痛,却又紧紧抓住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皇上,小,小,小心,离,离王,王爷…”强撑着说完,身体一个抽搐,犹如一片落花,在生命的花季中,那般令人不及防的情况下,凋零。 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却将这短暂的一生都埋葬在了深宫。如果当年,她没有出府,没有见到那个身骑白马,意气风发的男子,如果当年,皇上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如果,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悲剧? 可是如果让慕容玉儿再来一场,那么她的选择大概还是与他相遇。 知道了结局,不相遇,便会挂念着这样一个人,余生不得安宁;可再选择相遇,却也不过重复悲哀,孤独死去。这样两种结局,到底哪一种更让她欣慰? 到头来,也只能叹一句世事弄人,这样的爱,太悲凄,太决绝。 萧惜若喉中一阵腥甜,接着眼前就是一片黑暗,隐约听到凌紫昊惊慌的声音,便没了知觉。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皇宫。 凤舞宫内,一环熏香慢慢悠悠的升起,碧云见她醒来,高兴的端着一碗汤药上来,萧惜若皱了皱眉,还是喝了下去。摸摸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碧云知道她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小姐,皇上上晚朝去了,他不在这儿。” 萧惜若白了她一眼,悻悻道:“我又没问他,你说这个做什么!” “对了,小姐。”服侍她穿完衣之后,碧云神秘的笑笑,难得的卖起了关子,“还有一个人,您得见一见。” “谁?”有些好奇的扭过头,这时一个人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走到殿中,行了个全礼。 那一身宫装的女子行完了礼,仍旧跪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轮廓在萧惜若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便惊喜出声:“沫儿——” 地上的那名女子闻声抬起头,一脸惊诧,“皇后娘娘?”有些不敢置信,眉都皱在了一起,望着萧惜若善意的笑许久之后才犹豫出声:“慕...秋?” “嗯。”萧惜若点点头,拉着她在窗旁坐下:“还好吗?” 沫儿明显还是有些拘礼,或是不敢置信:“你是暮秋?还是皇后?” “自然是暮秋,你忘了我们在一起练舞吗?难道换了一副面容就不认得我了?那可真叫我伤心啊!”萧惜若故作黯然。 沫儿急忙去拉她的手:“不是的,只是没想到...”说了一半,又没继续说下去,她早该想到的,那样出尘的气质,那样大胆的话语,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舞女? “好了,沫儿,你接下来怎么办?”萧惜若颇为关切的望着她,“是打算留在宫里,还是出宫?” “暮秋...”沫儿将手放在已经微微隆起肚子上,满眼慈爱,可抬头时却又有些哀伤:“宫外还有年迈的老父亲,沫儿想回去照顾他。” “好。”看到她的哀伤,她自是知道所为何事,这答案也在萧惜若的意料之中,不忍开口却不得提起:“那这孩子...?” “他注定出生之后无法得到父亲的疼爱的,沫儿只打算生下这孩子,好好抚养他长大,此生不嫁。”沫儿先前活泼明媚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让人看得心疼,转而又开口道:“暮秋,我想...再去看看他。” “他已经疯了。”萧惜若悠悠叹道:“似儿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要不然你以为他那样的罪过还能活着吗?他受了打击,已经疯了。” “原来,我在他的心里都不曾留下过痕迹,原来,就算是替身,就算以前和现在,我都没有在他的心里占过一分的位置...”沫儿的泪珠慢慢滚落,终是忍不住趴在萧惜若的肩上大声哭了起来。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萧惜若轻轻拍着沫儿的背,忍不住轻叹这世事弄人,安竹远是何德何能,让单纯的女孩都喜欢上他,为爱痴狂,此生不改。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疑问浮上萧惜若的心头,按说这事情算是皇族丑事,不可能外传,沫儿又是从何得知? 沫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吸了几下,哽咽道:“现在,宫里都传遍了的,都说是‘凶手为了怀念一个女孩,找到与她相似的女孩,玩弄过了之后就残忍杀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我也是猜到了七八分的。” “别难过了,那样的人渣年年都有,好的男子多了去,你又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萧惜若好言安慰,却又是怕她像似儿那样决绝,想不开,想到似儿的事,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暮秋,你不懂的...”似儿扬起那还稚嫩的脸,摇摇头:“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一生,要不然你说的那个‘似儿’也不会明知道他不好,还舍命救他。” “那你想怎么办?”萧惜若看出她的郑重,无奈开口道。 “我想陪在他身边,哪怕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 “哪怕他疯了?不再记得你?”萧惜若摇摇手,刚想开口劝,就见沫儿忽然跪下。 “暮秋,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腹中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陪伴,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世界里会都是我。” “好吧,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萧惜若起身,却没有去拉跪在地上的沫儿,阳光洒进来,将她的影子在殿面上拉得很长,“只是你想好了,以后是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多谢皇后娘娘。”沫儿知道萧惜若已经答应,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别跪着了,地上凉,对孩子不好。”萧惜若微微颔首,“走吧,跟我一道去看看他。” “是。”沫儿强制住狂喜的心情,跟了上去。 在轿子里颠簸了好久,才到了无极府。在碧云的帮助下,跳下了轿子,却看见一队又一队的禁卫军出行。 “怎么回事?”萧惜若皱起了眉,而在一旁指使着众人的管事见是皇后驾到,不敢疏忽,围了上来,一脸谄媚的笑。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那管事拜在地上。 萧惜若瞅了他一眼道:“你是叫七白吧?本宫以前见过你,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是,是奴才,奴才以前在旧牢里工作,自从那儿被烧了之后,就来这儿了,娘娘真是好记性。”七白忙不迭的从地上起来:“新来的囚犯跑了,这不是在找吗?” “新来的?”萧惜若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可是最近送来的?” “是,那人送来的时候疯疯癫癫的,满身脏臭,奴才们没在意,谁知他竟跑了。”七白在宫中多年,自会察言观色,一边看着萧惜若的神色,一边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下去吧!对了,把这些都撤掉!”萧惜若摆摆手,七白领了命,快步离开了。 “那,他会在哪里?”沫儿看着萧惜若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 “走吧,他除了那里,大概不会去别的地方了。”萧惜若抬脚,俨然是忘了那边的轿子。 “似冉宫?”碧云点着灯笼,抬起头看着牌匾,念出了声,这不是以前似淑妃的宫殿吗?“难道安竹远是装疯?” 对于碧云的惊呼出声,萧惜若不可置否,似冉宫外是一真冷清,守夜的宫女也不知去了哪里。 “啊!”不远处传来沫儿惊吓的声音,萧惜若恐再生变故,和碧云匆匆走到她身边,却见沫儿害怕地指着一边的草丛,草丛上隐约躺着两个人。 碧云忙提起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照亮了她们的面容,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小姐,看她们的衣服,应该就是给淑妃娘娘守灵的宫女了。”碧云直起身来,一脸肃穆。 “他到底想干什么?”萧惜若似喃喃自语,顾不得耳边碧云的阻拦声,踏进了似冉宫。 寂灭的灯火犹如繁星寥寥,除了主殿的灯火,偏殿都是一片黑暗。 “正殿就是淑妃娘娘灵床的停放之处了。”碧云胆子有些小,试探的往前看看,又往后退了退,担心的看看沫儿,而沫儿此时由于迫切想见到安竹远,一时也忘了害怕,跟在萧惜若后面。 随着“咔吱”一声响,门开了,平时微小的声音在此时无限制的放大,回荡在空阔的殿里,格外渗人。 阵阵晚风刮来,萧惜若没有拢好的的发丝随风飘起,走近了毕似的灵床,然而躺在那上面的不仅只有毕似一人。 白衣白袍,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这样的安竹远是萧惜若从未见到的,安静而平和,也许他本生就是个儒雅的书生吧!为了心上之人,甘愿冒险,深宫偷会,又不惜为心上之人报仇犯下滔天大罪,虽杀孽深重,却也算是个情深的男子。 萧惜若不免叹息,只是到最后,他爱的到底是雨嫔还是似儿?转眼看见毕似的脸上还遗留着临死之前的幸福笑容,大概,已经不重要了吧! 可是,有一个疑惑浮现在萧惜若心头,如安竹远所说,竹落和雨嫔被人所害,可这幕后的凶手又是谁呢? 雨嫔就算是个位份低,不受宠的妃嫔,但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如此胆大妄为,身份应该不低,但是雨嫔素来与人无怨,倒有点像...妃嫔争宠。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四妃了,如今已经去了两个,还有落雪和如妃,如妃...萧惜若细细琢磨,心下一惊,如妃速来多妒,那日她针对雨嫔... 怪不得... “小姐...”碧云忽然叫住了萧惜若,手上拿着一封信,递了上去。 “这儿是哪来的?”萧惜若一边问着,一边拆开来看。 “是安竹远手里的,也许是交代什么,碧云想,也许小姐用得着。”碧云话音未落,身后又响起了一道极其妖孽的声音。 “小若儿在看什么?” 萧惜若心下一惊,忙将信藏在袖口。 第188章 花落如雪其一 “你要吓死我啊!”萧惜若不满的皱起眉,瞪着眼前仍然笑得妖媚的凌紫昊,可左手捏着袖子,掌心全是汗。 “奴婢参见皇上。”碧云和沫儿行了礼,只是沫儿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身子纤弱,仿佛风一吹都能倒下去。 “碧云,你和沫儿先下去吧!” “诺。” “你怎么来了?”萧惜若转过脸,换上了一副冰冷的神色。 “若儿不欢迎为夫吗?真是好绝情啊!”凌紫昊一揽手,将萧惜若圈锢在怀中:“自然是跟若儿有心灵感应啊!” “松开!你这个流氓!”萧惜若怒视着他,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估计凌紫昊这个时候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是吗?既然若儿这么说,为夫怎能不从呢?”凌紫昊一步步逼近,似笑非笑的面容让萧惜若心里发慌。 “你做什么?你...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喂,有没有人,来人啊...”话说到一半,凌紫昊已然逼近,这样近距离的观摩,萧惜若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细长的一双桃花眼,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 “没有人会进来的,他们已经被遣开了,夫君和娘子,不就是天经地义吗?何况若儿不已经是为夫的人了吗?”凌紫昊也是在细细打量萧惜若,长长卷卷的睫毛,如同星辰一般的眸子,风华绝代,真的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了。 忽然又想起来童年时期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母妃还没有死,他和母妃住在冷清的宫殿里,他耐不住寂寞,悄悄溜出去,想看看自己的父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偷偷躲在柱子后面,便看见那样一个小女孩,大概和他一般大,眉眼精致,真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波澜不惊的回答着那群老夫子的问题,他当时便在想着是哪家的千金这么有气魄。 不知为何松开了钳制着萧惜若的手,面色冷然了起来。 萧惜若便趁机挣扎开来,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去找姑母了。”落荒而逃。 若是往常,凌紫昊必定是要笑话一阵,可这时,他嘴角的笑却慢慢凝固,她是萧氏家族的人,他,又忘了。 母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似真似假... 安寿宫中... “儿臣给母后请安。”萧惜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起来吧!浮萍,赐座——”萧太后看上去明显有些疲倦。 “姑母,若儿这次来不为别的,有些疑惑还请姑母解答。”萧惜若并没有起来,跪在地上,有着坚决的神色。 “诶...”萧太后摇摇头,“该来的还是来了,你先起来吧!哀家本不想把你卷入这场风波里,可如今看来,凭你的聪明才智,是不想告诉也得说了,你的聪颖,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多谢姑母。”萧惜若在浮萍的搀扶下起身,接过递来的茶,不敢懈怠的听着。 “昊儿的确是不是哀家所出。”萧太后慢慢悠悠的开口,终是提及了那一段被她隐瞒的岁月:“而雪梦就是他的生母。” 手上的瓷杯没握得住,眼看要跌下去,萧惜若手快接住了杯子,只可惜水都洒了出来,继续听着,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雪梦是哀家的近侍丫鬟,在哀家十七岁那年,和雪梦去参加灯会,见到了云天,那时候云天还是太子,他才华出众,亦是引得不少女子倾慕,哀家至今还记得那个繁星点点的晚上,便定了终生...”萧太后明显是陷入了那一段美好的时光,紧皱的眉角也慢慢舒展了开来。 “不久云天提了亲,哀家就顺理成章的嫁给了他,云天也算是重情重义,并未再纳娶任何女子,直到登基,令哀家没想到的是,雪梦居然对他早就起了心思,那日你姑爹重病,哀家回去尽孝,回来之后,没成想,便看到那般不堪入目的场景...” “哀家当时也如你一般,绝不能忍受丈夫的背叛,当时恨极了,无奈又没有办法割舍得下对云天的情义,一走了之,你爹也跟着劝,后来知道云天当时是喝醉了酒,才失去了理智,如此这般,便又重归于好...”萧太后仍在笑,可怎么看着都有点苦涩的感觉。 “但是雪梦毕竟和云天有了肌肤之亲,便册封为了贵人,哪知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结束,一个月后,雪梦被查出来有孕,云天执意要打掉,但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念着雪梦毕竟曾经和哀家亲如姐妹,好般劝说,云天才答应让雪梦生下这个孩子...” “那,那个孩子就是凌紫昊吧!”萧惜若听了许久终是开口道。 萧太后并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伤感之色:“雪梦和那个孩子就那么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年,然而十年之后,雪梦却突然约了哀家在寝宫里见面,说她已经时日无多,求哀家收养那个孩子,好好善待他,还没等哀家反应过来,她便自杀于哀家面前,而那个时候,昊儿从外面进来,他惊吓的眼神是哀家不能忘记的...” “呵呵呵...”萧太后忽然轻笑了起来,“云天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就把当初在场的宫女全部杀掉,将雪梦追封为雪妃,说到底,他还是不信我啊!” “夕若...”萧太后忽然又叫住了她:“昊儿这孩子在幼时受到的磨难太多,他有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可是纵然他不说,哀家也是知道他是怨恨哀家的,他心中的伤痕是绝非时光就能弥补的,哀家和云天输就输在一个‘信’字,若儿,这皇后不是一般人好当的,表面多风光,就注定背后有多无奈!” “日后所有的大风大难,哀家希望你能够和昊儿互相信任,携手面对,萧氏一族的荣辱兴衰就在你身上了!” “是,若儿知道。”望着萧太后殷切的眼神,萧惜若重重的点了头。 ... 窗外朦朦胧胧下起了如牛毛一般的细雨,萧惜若扶着碧云,登上了轿子。 今天是玉儿和似儿出殡的日子,又是这样的细雨时节,怎能不让人徒添悲伤? 颠簸了一会儿之后,下了车,便到了灵堂。 白色的蜡烛摆放在灵位之前,堂下停着两副棺材,其中一副比另一副要大了两倍,是毕似和安竹远的,据太监们说,费了好大劲也不能将他们的手分开来,只好合葬在了一起。 萧惜若合起双手,闭上双眸,行了个礼又睁开眼,眸中是怜悯天下的慈悲,心绪忍不住飘走,又想到昨日姑母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说凌紫昊因为幼时母亲早死,缺少生身母亲的关爱,因此当看到酷似母亲的雨馨时,按捺不住,便纳为了雨嫔,倒也说得通。 那么,他对萧家的仇恨,到底是有多深,自己居然没有察觉,真是隐藏的好深啊!转而又想到了安竹远临死之前留下的信。 清清楚楚,也解开了她不少的迷雾,安竹远伺机进宫来,因为雨馨的舞跳的为一绝,倍加思念雨馨,便盯上了舞跳的很好的四大舞女:水芸,沁雅,月乔,沫儿。 并玩转于她们之间,然而水芸,沁雅,月乔接连发现了安竹远玩弄她们的事实,要求安竹远与其他三人一刀两断,否则就告诉他人。 这本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要求,安竹远却丧心病狂,为了自己的复仇不暴露,将她们残忍的杀害,而天真的沫儿却一直以为安竹远是真心待她,知道沫儿怀孕的事,安竹远再次痛下杀手,却不料被她阻拦。 一切了然,只是后面的内容让萧惜若尤为震惊,安竹远在信中不止说到了这些,还有他如何进得宫,与慕容玉儿取得的联系,这全部都依靠一个人。 而这人却不是他人,正是凌紫离!这也与慕容玉儿临死之前的遗言相吻合。 难道凌紫离那么个淡泊名利,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也对权势不能抗拒吗? 忽然想到先皇之前找到她说的话,心里没由得一紧,难道真是凌紫离不甘居人之下吗? 记忆慢慢倒转... 大概是在三年前,婚约是一早就定下的,萧惜若是千般不情愿,跟爹爹娘亲闹着脾气,想尽各种办法,甚至还逃过婚,但都是无果。 那一天,先皇召见了她,她从没见过那样的一个帝王,平时的威风八面一下消逝,只有一个老父亲真诚的恳求之语。 她始终不能忘记先皇曾对她说的话,至今还时常回荡在她的耳边。 “夕若,,朕希望你能好好辅佐太子,从小朕没有给他应有的关心,他的努力,他的刻苦,朕虽然心疼,却不能表现出来,朕毕竟是一个皇帝,不是寻常人家的父亲...” “朕知道你不愿嫁,朕只希望你能在他根基未稳的时候帮助和支持他,朕会给你一道圣旨,安定之后,你自可以离开...” “他太像朕了,不,他比朕更要出色,他的狠厉,连朕都没有办法掌握他,如果有一天,他做出什么危害琉璃王朝的事,朕希望你能拿着朕的遗旨,诛之,立二皇子为皇...” 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萧惜若眸光闪过,难道琉璃王朝,要变天了吗? ———— “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凌紫昊看着仍在黯然神伤的萧惜若,忍不住劝道。 “好。”萧惜若难得没有和他唱反调,走了几步,又扭过头,终是叹了一口气,登上马车。 “还在想什么呢?”看见萧惜若望着窗外看,以为她还在伤心,开口劝慰道:“生死是人之常情,不要难过了。” “是啊,生死是人之常情...”萧惜若低低的呢喃了一声,又仰起头:“凌紫昊,你说,我是不是也没几天了?” “嗯?”凌紫昊好看的眉皱起来,随即笑道:“怎么会?为夫怎么会让娘子‘英年早逝’呢?不会的,别瞎想了。”说着,将萧惜若拥进怀里。 萧惜若挣扎几下,没有挣脱得了,索性就躺在凌紫昊怀里,闻着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龙涎香味,也没琢磨透慕容玉儿在马车里对她说的话。 “我本应该恨你的,我也的确恨你,但后来我才发现,我们是一般可怜的人,若有来世,就祈祷着别再和皇室,朝廷,牵连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真是莫名奇妙啊!萧惜若叹道,仰头刚好对上凌紫昊那深邃的眼眸,心小小的颤了一下,难道他真是城府那么深的人吗?想到他童年所遭受到的,眸中不免添了几分怜悯。 猝不及防的,她的胡思乱想还没多少,就被凌紫昊戏谑的笑打断:“娘子莫不是看为夫,看的出神?” 话刚落,萧惜若就恼怒的推了他一把,只奈力气太小,反被凌紫昊顺手抱进怀,抱得更紧了些。 还没反应过来,凌紫昊低沉的声音便传过来:“夕若,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开始...” 什么?萧惜若不可置信的望了望他,他没有生病吧? “你不同于其他女子,是我见到过最奇特的女子,虽然你没有传说的那么温柔贤淑,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你心动了,我气你为何面对雨嫔的时候不辩解,当你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着急,那么心慌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看到你和皇弟在一起,我努力说服自己你们没有关系,但还是嫉妒得发狂,我不想再放手了,夕若,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把过去的所有都放下,我喜欢你,从没有过的喜欢一个人...”凌紫昊的眸子越发深了起来,望不到底,依稀有着犹豫的神色,若有若无。 什么东西?她和凌紫离,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啊?萧惜若扯着衣服,如果答应了他,那她岂不是永远都离不开皇宫了吗?她还指望着等他根基稳了,拿着先皇的遗旨远走高飞呢! 他的笑有点像一个漩涡,慢慢的将萧惜若的神识涣散,“嗯。” 凌紫昊的脸上却看不出惊喜的神色,只是慢慢的拥住她:“执手同心,生死不离...” “嗯,执手同心,生死不离...”萧惜若低低的重复了一声,感觉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而凌紫昊看着她,眼中竟有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淡淡地叹一声:“夕若,对不起。” 对不起,他骗了她,可是如今他也弄不懂他的心,如果有可能,就让他结束了一切恩怨之后,再看着天意吧!夕若,你会恨我吗? 望着她如婴儿一般甜美的睡颜,凌紫昊却是知道,她时日真的是不多了。 昔日忘尘大师早已指明,若儿所中乃是四大名香之一——檀香,檀香本是对人体没有坏处的,但西域一部族利用檀香,以血祭之,炼成蛊毒,而若儿中的正是其中最为霸道的一种——嗜睡檀香。 如其名,中了这种蛊毒的人,会变得嗜睡,意志力下降,随着精气被吸走,睡的次数也会越来越频繁,直至一睡不醒,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夕若,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哪怕夺,也要从阎王手里将你夺回来! ...... 回到宫中之后,事务突然繁忙起来,还是因为水玉国国主要来拜访的事,据说是因为那次坤灵楼送信威胁的事,水玉国坚决否认是他们所做,是国内想要造反的叛徒所为,为了表示诚意,特意亲自来访。 当萧惜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嗤之以鼻,这样的烂理由,古往今来都是用烂了的,这样的把戏连她都骗不过,还想骗过精的跟个狐狸一样的凌紫昊?! 本来宴会时半个月前的事,但是由于安竹远的事情,才拖到这个时候,并且宴会原先的安排人就是安竹远,出了那样的事,自然宴会的事也是一团糟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萧惜若愿不愿意,到了晚上,她还是陪着凌紫昊参加了宴会。 灯火通透,伴着宫女太监们的迎礼声,萧惜若挽在凌紫昊身旁,缓缓步入位上。 殿上坐着的当然是凌紫昊,萧惜若身为皇后,自然坐在他的右边,而左边就是花落雪。 本来两国之交,除了正宫皇后以外的妃子是不能出席这样的宴会的,但是由于水玉国是花落雪的娘家,是水玉国主的妹妹,所以便有幸一道坐在上面。 殿下首位坐着的便是水玉国国主花叶熙,他也在打量着萧惜若,一袭火红色衣服、领口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蝴蝶图案、裙裾则绣着金色的祥云图案、以宝石点缀、一双犀利的娇媚的丹凤眼含着笑意,凌云髻中央的的凤鸾嘴中含着一颗明珠,明珠下的束束流苏轻轻垂下,映的瑰丽而妩媚。 萧惜若也显然注意到了那一束目光,坐定了,抬眼望去,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一袭白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魅惑众生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 只是貌似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轻微的咳了几下,身子有些抖动,手巾捂在唇上,添了几分病态之美,惹人怜爱。 他旁边的女子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萧惜若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脸上带着浅色面纱,紫色长裙上轻披着紫纱,露出肩头,紫纱内淡紫色的丝绸上一朵灿烂的紫薇,腰间配着一只浅紫色的蝴蝶,更显妖媚几分,如雪玉肌如刚剥壳的鸡蛋般白皙,一帘直垂腰间的秀发被华丽的玉冠挽起,几支碧玉簪斜斜的衬在上面。 这水玉美人的妖媚果然名不虚传,不过配了这么个病秧子,真是可惜。 正仔细观察的时候,凌紫昊戏谑的轻笑就传入她的耳朵:“若儿在看什么呢?这样专注的看别的男子,为夫可是会吃醋的,再说,他哪有为夫长得好看?” “无聊!”萧惜若没理睬他,但却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曲曲歌舞上来,萧惜若百般无聊的打着哈欠,只祈祷着宴会赶快结束。顺眼瞧向落雪,忽然瞧到落雪的目光一直落在花叶熙的身上,神情中还有着一丝落寞。 这感觉,怎么都不像一个妹妹对哥哥的情感,反而有点像情人的感觉,难道...落雪对他哥哥有意思?!唔,这下,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这凌紫昊到底是有多失败啊! 本来萧惜若是可以一直胡思乱想,直到宴会结束,那妖媚的女声却不得不让她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却见陪在花叶熙身边的那个妖媚女子忽然起身,娉娉婷婷行了一礼道:“皇上,皇后娘娘,笑颖听说这琉璃王朝的皇后的才色双绝,如今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不知道笑颖可不可以与皇后娘娘切磋一下舞艺?” 笑到柔媚之处,凌紫昊也是有点失神,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萧惜若当然没有错过这转瞬即逝的空当,心中免不了怒火丛生,当着她的面就公然魅惑她的人,真当她萧惜若是个温柔的娇美人了吗? 想到这里,没等凌紫昊回话,萧惜若便笑得格外温婉,开口道:“当然可以。” “那笑颖就献丑了。”那女子妖娆一笑之后,便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望向门口,只见那女子仍旧身着一袭紫衣,挥动着水袖,眉畔生情,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一个华丽的转身,兰花指微翘,更添柔媚。 殿下的众人更是看的如痴如醉,萧惜若也在打量着,倒不是因为她魅惑的舞姿,却是因为她起舞的姿势像极了落雪,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样子呢?那面纱下大概也有着绝世的容颜吧! 一舞罢,灯光重新亮了起来,那自称‘笑颖’的女子看见萧惜若发呆的神色,以为她也被震到,得意的笑笑,弯膝道:“皇后娘娘,该您了。” 萧惜若这才回过神来,遂也下去换了舞衣。 再上来时身着月牙色纱质舞衣,怀抱一把琵琶,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回眸浅笑,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 不知何时,竟传来笛声,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如同一朵旋转的花,在琵琶的清脆乐音中,萧惜若一个倾斜水袖,曲停了,这才望过去,吹笛的人却是那病态的水玉国国主——花叶熙。 此时他也在望着她,脸上有奇怪的神色,仿佛是在追忆什么。 第189章 花落如雪其二 凌紫昊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偏偏花叶熙还有些“不知死活”,开口询问道:“这舞可是叫做‘琵琶吟’?” “是啊。”萧惜若歪歪头,“你怎么知道的?” “偶见过一次。”花叶熙没说几句,就开始咳起来,身体越发颤抖,脸色苍白的跟个纸一样,萧惜若真要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皇后娘娘舞艺精湛,笑颖认输。”那妖媚的女子微微欠身,又转向凌紫昊道:“琉璃王上,国主身体素来不好,可否先行告退?” “自然可以。”凌紫昊点点头,一副明军的做派,“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水玉和琉璃本为一家,朕自会全力以助。” “多谢琉璃皇。”笑颖欠首,慢慢扶着花叶熙出了大殿。 而萧惜若一直看着花叶熙,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也没察觉凌紫昊是何时走到她身边的。 “若儿是看上那个病秧子了吗?这么念念不忘的。”凌紫昊一开口就是满满的醋味。 “你吃醋了?”萧惜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至于吗?” “怎么可能!朕会吃醋?真是笑话。”凌紫昊也许是恼于自己的失态,也许是吃味,一扫袖子,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已经冷清下来的宫殿。 “皇后娘娘,我们也走吧!”碧云上前给站在殿门口的萧惜若披上了披风。 “我不需要!”萧惜若气恼的掀开身上的紫金披风,“我要一个人静静。”说完便走进了夜幕里。 “啊?”碧云愣怔一会儿,再抬头时,人已走远。 寒风吹来,刀割一般的疼痛,萧惜若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令人莫名的心慌。 “讨厌的凌紫昊!”萧惜若低低咒骂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期望着像上次一样,能遇到个熟悉的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一个硬物,疼的差点要喊出声来,可就在抬头的一瞬,看到了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御花园?萧惜若的手在触到那冰冷不平的山石时,顿时明白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那是落雪?看着其中一人与落雪极其相似的身形,萧惜若想想又摇摇头,落雪怎么可能在这?今天来访的那个水玉女子不也是这样的身形吗?想到这里,萧惜若就要惊呼出声,难道水玉来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萧惜若赶紧捂住了嘴,但脚下一滑,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谁?”一道男声冷厉的扫过来,萧惜若身子一个哆嗦,紧张极了。 一道身影渐渐靠近,萧惜若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但随着那人的靠近,她的嘴巴也越张越大,落雪?真是落雪? 花落雪在接近的同时,也愣了,就在两人对视无语的时候,之前拿到清冷的男声又突兀地响起了:“落雪,是何人?” 花落雪闻言,快步走了回去,道:“主子,无人,适逢一只野猫而已。” “是吗?”黑夜中看不清男子的相貌,不过听语气,也知道这人不好糊弄,萧惜若刚放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 老天保佑啊!她可不想这么早死,在皇宫里被人杀死,那她可真是史上当得最窝囊的皇后了。 诶,果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看着那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萧惜若彻底在风中凌乱了,这不是那个病秧子吗?难道他是装病?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他和落雪...? 就那么看着他一直走近,直到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嗯,是她眼花了吗?她为什么会看到那张脸上居然浮上了一丝笑意? 还没等她多想,那男子一抹温柔的笑绽放在嘴角:“果真是一只野猫。”说完,便大步离去。 花落雪扭头看着还在发呆的萧惜若,不禁感到疑惑,叶熙...今天怎么这么反常,究竟怎么了?不过也好,夕若无事她也可以放心了。 “落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他的妹妹吗?为什么会叫他‘主子’?”萧惜若甩开花落雪的手,皱着眉头问道。 “唉——”花落雪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夕若,我们还是回了宫再说吧!相信我。” “好。”萧惜若内心挣扎几分,看到她真诚的眸子,终是动摇。 一路两人寥寥无语,气氛尴尬极了!匆匆回了殿,萧惜若一甩袖子,略微恼怒的看着她。 “夕若--”花落雪屏退宫女,看四下无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不该瞒你的,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卷入这一场浩劫之中。” “是吗?”萧惜若平日明媚的眸子里只有生气,“你们都说为我好,为我好,什么都瞒着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想自己的人生过的这么糊里糊涂。落雪,你若当我为朋友,就不应该瞒着我!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我们的情谊就到此结束吧!”说完便往殿门走去。 “夕若——”花落雪急急拽住了萧惜若的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夕若,我问你,你爱皇上吗?” “什么?”萧惜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想到刚刚凌紫昊的态度,没打好气道:“怎么可能?我不过是奉旨入宫,后宫三千佳丽,我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一生都断送在这里?!” “那就好。”花落雪的眸子里忽然充满忧伤,“既然如此,我就不瞒着你了,但是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嗯。”萧惜若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我不爱皇上,但是我是和亲公主,这是我的使命。”花落雪淡淡开口,神色也越来越奇怪:“我爱的人是花叶熙,就是水玉国当今的皇上,但是他并不是我的皇兄,我也不是水玉国皇室的正统血脉...” “我是巫族的人...” 花落雪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惜若打断:“那不是多年前最为繁荣的部族吗?不是传闻已经消失了吗?” “是啊,它多年以前的确是最为繁荣的一个部族,但自从老族长去世以后,长老们为了族长之位互相斗争,拉拢结派,把整个部族弄的狼烟丛生,这让旁围觊觎宝物的部族有了可乘之机...没有任何防备的,一时昌盛的巫族就被这样轻易攻破,长老们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却已经无法挽回,旁边的部族烧杀辱掠,族人们惨遭灭族,竟是一个也没能要的掉。那时候,爹爹娘亲为了保护我和妹妹而死,我以为我会死,几乎绝望之时,是叶熙救了我...”花落雪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想起惨死的爹娘,咬了咬唇畔,双手不禁攥紧。 “花叶熙?他和巫族有什么关系?”萧惜若听着皱起了眉。 “他是老族长的外孙,他的母亲宜妃是老族长的女儿,长得很美,只是...”花落雪轻轻叹道,又忽然收口,“那时候我九岁,他十三岁,水玉先皇念着宜妃娘娘,便令他率着水玉大军灭了那些部族,我已经没有别的去路,便跟在他身边,当了暗卫...” “那你又为何会嫁进琉璃王朝来?” “夕若,你不要再问了。”花落雪摇摇头,“这些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这只会让你为难。” “是不是水玉国又要和琉璃开一场大战了?”萧惜若聪颖,猜了个半分,抬眼问道。 遥想当年,水玉和琉璃年年战火,百姓苦不堪言,前些年才安歇下来,难道战火又要起了吗? “夕若,两国之间,有很多事情是分不出对错的,我们一介女流,能怎么样?还是不要管了。”花落雪虽然知道萧惜若不同于其他女子,这些话定是劝不住她,但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希望她能够不要那么意气用事。 “凭什么?难道女流之辈就不能扭转乾坤吗?那么当年文武殿上,我便不会驳倒那么多大臣,一战定胜负!”萧惜若定定的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巫族善蛊术,宫中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又有多少是你亲手操办?!” “对不起,夕若,我无意伤你,我真的是无奈,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花落雪着急的辩解道。 “那么坤灵楼的事呢?怎么会那么巧?还有沫儿的事?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告诉我,不是你。”萧惜若望着这个在后宫中与她最亲密的好姐妹,不敢置信。 “对不起...”花落雪终是点点头,“但是除了坤灵楼和沫儿的事,我再没做过...” “是吗?落雪,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你...”萧惜若得到了让她崩溃的答案,想要仓皇逃离,可是脚就是使唤不上劲,“还有竹落,她中的沉香蛊毒,竹雨宫中的花叶竹,难道从我一进宫,你就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吗?!” “夕若,我...”花落雪的神色黯淡了几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信我。” “你...”萧惜若似想开口,还是扭头离开。 ———— 夜,是没有尽头的黑。 凌紫昊在凤舞宫门前徘徊几步,不由得心急如焚,真是,这个女人又跑哪儿去了?不会又在皇宫里迷路了吧? 便再也按捺不住心思,迈步走下台阶。 然而黑夜里却闪出一个身形。 “琉璃皇这是急着去哪儿?”花叶熙笑的无害,轻咳了几声。 “水玉国主可是有什么事吗?”凌紫昊心急,却也没有失了礼数,“外界都传闻水玉国主体弱,可看这身形,倒是十分敏捷,看来外界所传皆是舆论了。” “咳咳——”花叶熙刚开口又是一阵咳嗽,半晌又笑道:“琉璃皇放心,皇后娘娘无恙。” “若儿?!”凌紫昊心一紧,狠狠瞪着他道:“你也太放肆了,这里可是朕的国土,上次朕已经不追究,你难道要两国兵刃相向吗?” “那么,自当奉陪。”花叶熙的语气还是不急不慢,“这说的哪里话?两国烽烟再起,民不聊生的场景没有人愿意看到,只是在路上巧遇琉璃皇后,不过不想让琉璃皇担心而已。” “那水玉国主究竟是有什么事呢?”凌紫昊低想了半刻,断定他还没有这般大胆和放肆的资本,问道。 “来谈一场交易。”花叶熙忽然笑了,低下头轻轻摩挲着碧血扳指,“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交易。” “什么?愿闻其详...”凌紫昊也不反对,对于一个君王而言,有利益的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甚可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听说琉璃皇的母妃红颜早逝,琉璃皇寻得千年冰保她尸身不腐,真是孝顺啊!”花叶熙话刚说到一半,凌紫昊眸中便冒起了怒火。 “你是怎么知道的?!”一个帝王的秘密被人捅破,就算换作常人,尚不能接受,怎谈及凌紫昊呢?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花叶熙还想开口,另一道身影就走了过来。 “夕若...”凌紫昊看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不免有些疑惑,然而萧惜若却是理也没理他,就走了进去。 花叶熙见状,转身离开。 凌紫昊暂时压抑住对花叶熙的疑惑,走进了内殿。 “碧云参见皇上。”碧云见是凌紫昊,弯膝行了礼,凌紫昊一个手势,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将门轻轻合起,忍不住向里面望了一眼,小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跟皇上闹矛盾了吧?!算了,别想了,这也不是自己能管的。 “若儿,发生什么事了?”凌紫昊抚上她的脸,轻轻拭去流下的泪珠。 萧惜若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眼睛里强忍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努力地咬住嘴唇,想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刚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索性扑到了凌紫昊的怀里大哭。 凌紫昊见此番场景,轻轻的拂过她柔顺的发丝,那如墨的青丝便从他的指尖滑落,依稀有某种错觉。 “昊,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萧惜若半晌闷闷的抬起头,连话语都带着哽咽。 绝世美人,倾国倾城,纵然有过人的才华如何?纵然有显赫的家世又如何?她也不过是个韶华年岁的少女,不过是一个期待美好爱情的少女,期待和心上之人执子之手的少女。 自从奉旨入了宫,她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团谜,如妃的阴险,竹落的惨死,率真的玉儿为了爱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姑母瞒着她,连落雪也骗她,如今眼前的百般宠溺又有几分真? 她不是傻子,杀母之仇,多大的仇啊!仇恨在一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又岂是那么好轻易拔除的?萧家的势力越发壮大,一个帝王怎么可能不忧心?当年先帝赐婚,不也是为了牵制萧家吗吗? 倘若不是为了整个萧氏家族,不是为了爹爹娘亲,她又怎么会甘心入宫?可是如今,她却是想走,也舍不得了... 那么如今的甜言蜜语,是不是就如同水月镜花一般,弹指即瞬。 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如果一定要说是天命的话,那么她宁可不要这绝世容颜,倾世才华,宁愿做那乡野间的少女,倒也随心快活。 “我问你呢?你对我是不是真心?”萧惜若见他久久不语,越发心急起来,隐约伴随着的是愈来愈大的恐慌。 “自然是真的,若儿对这还需怀疑吗?”凌紫昊将她搂得更紧,眸子也更加深邃起来,有着难说的情愫,难道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都说帝王家最寡情...”萧惜若痴痴地抬起头,呢喃道:“你若负我,我必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好,此生定不负卿...”凌紫昊心下一震,望过去,怀中的人儿已经沉沉睡去了。 的确,她太累了,或是说她的生命也所剩无几了... ... “主子...”花落雪见到来人,恭敬的行了礼。 “这是在琉璃王朝,你是水玉国的长公主...”花叶熙皱了皱眉,冷言出声。 “是,落雪知道,皇兄可是有什么事吗?”花落雪虽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花叶熙,可在触及那张近乎完美的俊颜时,心下还是黯然几分。 “今日,我离开之后,你跟那琉璃皇后又谈了什么?”花叶熙眸光有些犀利。 “她,看到那样的场景,认为我欺骗她...”花落雪声音愈来愈小,甚是觉得惨然,她一直以来都将夕若当成自己的好朋友,却因为不同的身份隔阂越来越大... “皇兄,今日你发病怎么这么奇怪,没有吃药吗?”花落雪想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半犹豫道:“皇兄和夕若是有什么瓜葛吗?竟会见到她情绪那么激动?” “不该知道的事不要多问。”花叶熙在听到“夕若”这两个字时,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抹温柔的笑容,夕若,阿瑶,慢慢咀嚼着,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这个才是她的名字。 花落雪当然是没漏过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作为一个女子来说,她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凌紫昊的女人,一国之后...”花落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花叶熙是她所爱的人,夕若,是她的朋友,她希望他们都好,她也清楚夕若虽然说着不喜欢凌紫昊,但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我自然知道。”花叶熙的脸色又冷然起来:“她以后,会是你的皇嫂...” “那么,请不要伤害她。”花落雪一如既往优雅贤淑的笑,却着实有些生硬,十几年了,他本来就没喜欢过自己,也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反正今生的宿命就已经这样了。 可纵然这般想,还是忍不住疼痛的泪珠,半刻抬起头:“叶熙,我可以最后这么叫你吗?” 花叶熙没有再说只言片语,慢慢的打量着她。 花落雪分明感觉到了那束目光,突兀的笑了:“叶熙,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花叶熙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扯动嘴角,嗓音有些沙哑:“照顾好自己...”便留下这样一句,匆匆离开。 或是说,落荒而逃。 他早就知道,不是吗?可是从他篡改遗旨的那一刻,就不能回头,除了阿瑶,他绝不留情,绝不能,可为何,还是会乱了心思呢? “呵呵呵...”黑夜里,花落雪平白无故的笑了,笑出了泪花。 第190章 花落如雪其三 当萧惜若再次悠悠醒来时,映入她眼帘的是那一张完美的俊颜,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握住。 脸上不由自主的发烫,偏偏凌紫昊也不放过这能戏谑萧惜若的机会:“若儿这样,都要误会,是被为夫迷住了。” 萧惜若冷不丁抽开手,那红晕却一圈一圈的在脸上扩散,“你给我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真的吗?”凌紫昊眉间凝起笑意:“若儿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我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萧惜若却毫不客气:“心?你还有心?!” 凌紫昊只得悻悻作罢,却也没放过继续损她的机会:“是谁昨天晚上硬拉着我的衣角...” “没有,没有!...”萧惜若摇着头,去推凌紫昊,脸上尽是愠怒之色。 凌紫昊作势要摔到地上去,顺手将衣服从衣架上拽下,黄紫色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竟显一种魅惑万生的美。 也顺带着将萧惜若揽在怀里,萧惜若挣扎了几下,终是无奈的放弃了挣扎,真是的,每次都这样,还真当她好欺负呀!老虎不发威,难道她是病猫吗? 但是在回想起那道人人皆知的传言,皇室之人都是武功莫测之辈时,又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牙痒痒的看着凌紫昊低下的俊颜,接到他那充满危险的视线时,狠狠地瞪了回去:“喂,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我?!” “等你死...”凌紫昊狭长的双眸里涌动着不知明的情愫,萧惜若却不知不觉深陷。 等到自己发觉时,凌紫昊已经看着她看了多时,不知道是不是生来的多愁善感,萧惜若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很好意思的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 凌紫昊的笑意慢慢加深,以往若是算他“乘人不备”,那么这一次算不算她自己“投怀送抱”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老太监从殿门进来,极为恭敬的跪下:“皇上,该早朝了...” 许久没听回声,诧异地抬头,就见帝后相拥,又慌忙低下头去,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这...他看到了什么?打扰了皇上的好事,他还能活多久啊?... “咳咳...” 显然凌紫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色道:“下去吧!传令百官,今日不早朝...” “是。”得了命令,那老太监欣喜地起身,退了出去。 然而当凌紫昊转头时,萧惜若已经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纱裘,正仰着头看着他:“昊---”犹豫了半天才继续开口道:“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所以...?”凌紫昊强忍住笑意,也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刚见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妖孽,哪有男子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反正我原先是不想做这个皇后的,搅进这滩泥水,我至少得少活十年...” 萧惜若不由自觉的缠着手指,不敢去看凌紫昊的脸,怕这一时的勇气在看到他眼睛的时候崩然烟消云散。 “而且你后宫麻烦是还那么多,还那么蛮不讲理的把我打入地牢,可是...也许是我作孽,偏偏不知不觉就留恋上了,当你说,不放开的时候,我的心跳得那么快,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你有一点点感觉了...” 萧惜若快速的抬头扫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好像再没机会说了,要一次性说完:“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喜欢我?” 等了半天,心“砰砰”的直跳,半晌都没有动静,心顿时像坠入了谷底,慌忙的转身,想要逃离这个令她尴尬的地方,踌躇好久,才发现...这里貌似本来就是她的宫殿... 而凌紫昊却望着她惶惑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儿——” 似低叹,也似无奈,手轻轻穿过她披散下来如墨的青丝,“我不是早说过...”又慢慢凑到她耳边:“笨蛋,我也喜欢你啊!” “你!...”也许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萧惜若惊讶的抬头,手嗔怒的打在凌紫昊身上,也似撒娇:“我明明是整个琉璃王朝最有才华的女子,明明就是你眼光不好!” “那么我看上若儿,也是眼光不好了?”凌紫昊笑得深邃,萧惜若这才意识到入了他的套。 “却在萧惜若还没发作之前,凌紫昊就轻轻拥住她:“知道,若儿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萧惜若嘴角浮上一抹笑,也拥紧了他,煞为郑重的抬起头严肃道:“那么你后宫的其他女子呢?你不可能把她们不闻不问的,那样我也要被那群老大臣骂成‘祸国妖后’的。” “那就把她们遣出宫就好了。”凌紫昊笑得温柔,“他们爱说就说好了,朕才是皇上!” “嗯。”萧惜若蜷在凌紫昊怀里,点点头,“那么以后你要记住了,不允许再和其他女子有任何瓜葛,也不要看人家曲儿唱得好,舞跳得美,就莫名奇妙的去别人宫殿里睡觉!” “感情,若儿还是一个醋缸子啊!”凌紫昊作叹状,心里却是蜜一样的甜,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呢? 不由得想起那件事... 为什么他竟会不忍心呢?为什么他有时竟也弄不清真假? 他下了一局棋,可是为什么局中的一颗棋子竟牵住了他呢?失去?难道真的动心了吗?不行,萧家,他不能手软;夕若,他也绝不放手... “喂!”萧惜若见他神游飘忽,不满的开口:“你是不是不情愿啊?!” “不情愿啊...”凌紫昊故意拖长了音,却还没等萧惜若恼怒出声,一口猩红的血便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好痛...”萧惜若捂住胸口,脸色瞬时变得苍白。 “若儿,若儿...”凌紫昊心也慌了起来,那触目的红色,竟让他一瞬之间有了整个世界要瞬时倾塌的错觉。 “好疼,昊,心好疼...”萧惜若的身子微微颤着,就好像风中的一片落叶,就要随风而逝,她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滴滴汗珠... “我在这儿。”凌紫昊握住她的手,皱着眉大喊道:“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安。”门外的一个内宫太监闻声而进,一见这架势,也是胆战心惊。 “你眼睛瞎了吗?”凌紫昊心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黑青着脸,几乎是咆哮道:“还不去给朕叫太医来!” “是,是是...”那太监浑身一哆嗦,飞一般的窜了出去,然而还没踏出殿门,又被凌紫昊一身大喝召了回来。 “皇上,可,可还,有什么事?”太监心下发颤,连话都说不完整。 “把离王爷也给朕召进来!” “是。” 凌紫昊低下头来,眼中焦虑十分,怎么回事?离半年之期不是还有三个月吗?为何会发作得如此痛? 安言抚慰:“若儿,就好了,太医很快就来了,再坚持一会儿...”说着暗自将内力缓缓注入,希望能暂时抵缓檀香蛊毒的毒力,哪知真元相撞,不仅没让萧惜若好一点,他自己也差点损耗半成功力。 萧惜若脸愈发苍白得就像一张纸一样,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凌紫昊的手。 “臣楚鸿昭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一个中年人样貌的太医挎着医箱跟在刚刚传令的太监后边低着头走进来,行了礼。 凌紫昊抬头注意到他,将怀里的萧惜若慢慢放在床上,双眉紧皱:“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给皇后诊治,若是耽误了治疗,朕定叫你生不如死!” “是,是。”楚鸿昭一吓,身子微微颤抖,从医箱里取出几根红线,哆哆嗦嗦的走上前,将一根红线缠在萧惜若手腕缠了几圈,手都有点不受控制。 因为心慌和胆颤,手搭在红线上半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头上是汗如雨下。 “皇...皇上,皇后娘娘所中的檀香蛊毒是最为霸道的一种,是其中的檀香烟云散,如今...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楚鸿昭分明能感受到那帝王的怒气,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庸医!朕要你何用?!”凌紫昊黑着脸道:“来人啊——” “皇上饶命,这蛊毒...实在不是在臣的能力范围之内啊!”楚鸿昭吓得“噗通”跪在地上,他怎么这么倒霉?上次皇后娘娘病重,就是他当值,怎么这次又是他? “皇兄——”凌紫离踏进来行了礼,看向床上已因疼痛而昏厥的女子时,心中担忧几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语气不急不慢道:“皇兄何苦为难太医,蛊毒本就不是太医能力范围之内。”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忘尘大师如今已经圆寂,更何况就算他尚在,连他也解不了这种蛊毒。”凌紫昊缓了缓心神,面色已经平静,然而心里却是火燎一般的急躁。 “臣弟听闻这檀香蛊毒令分种类,而皇嫂中的就是最为厉害的檀香烟云散。和普通的檀香蛊毒不同的是,这种蛊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表现在嗜睡,极容易不知不觉睡着;第二个阶段是疼,就像刀割的疼痛,折磨人形神憔悴;第三个阶段是已经感觉不到疼,又会重复第一阶段开始嗜睡,在睡梦中精华散失,直至一睡不醒...”凌紫离将这几个月自己查到的尽数说了出来,“如今皇嫂应该已经是第二阶段,这檀香蛊毒出自西域的一个部族,若是想要根治,恐怕得去西域求得解药。” “但那部族已经传闻消失多年,如何再能寻得了?就算寻到了,那部族的人性格孤僻,难以相处,求得解药更是难上加难,并且依若儿现状看来,应该是先暂缓她的疼痛!”凌紫昊接了上去,眉间仍是无法舒展开来。 “但那毕竟是唯一的法子了...”凌紫离同样也是愁眉不展,夕若,难道这就是宿命吗?那么当初他是不是该自私点,早早将她带出皇宫,也不至于搅入这滩泥水... “这又有何难呢?” 门外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话音就像一道响雷炸在宫殿里。 第191章 花落如雪其四 “是你?你来做什么?”凌紫昊冷冷的瞧着来人,这么肆无惮忌的,宫中的守卫都是吃素的吗? “琉璃皇勿恼,自是为解琉璃皇心上之忧。”花叶熙一脸担忧的望着萧惜若,竟是丝毫不掩饰,难免有些懊恼,怎会无意间伤了她。 凌紫昊见他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关切,当然是心下气恼,刚想发作,却被凌紫离轻轻拉了衣角,按捺住想跟他去打一架的冲动,不做声,等着他下面的动作。 花叶熙从袖口掏出一个精致的瓷花瓶,倒出一枚药丸,走了过去。 还没什么动作,凌紫昊便冷然开口:“给我。” 花叶熙抬眼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萧惜若,有些不情愿的递给凌紫昊:“偌,檀香蛊毒的解药,记住了,这个只能解一般的檀香蛊毒,至于檀香烟云散,只能起抑制的作用,最好的疗效也不过从第二阶段回复到第一阶段。” 凌紫昊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犹豫半刻,接过了那个精致的瓶子,但也并未打消对花叶熙的疑惑,无奈于萧惜若的现况,将药丸给她服下。 或许是疗效尚可,萧惜若的面色慢慢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 见佳人无恙,花叶熙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了下来,刚想转身离开,注意到看见凌紫昊那黑的不能再黑的脸,心情觉得甚爽。 便开口玩笑道:“琉璃皇在这儿与佳人共处,倒是快活得很,那宫门前却是热闹啊!若是琉璃皇错过这一场好戏,岂不可惜?” “你做了什么?!”凌紫昊虽然心下疑惑究竟是什么事,但意思听了个七八分,自然是认定是花叶熙搞出来的事。 “琉璃皇切莫血口喷人,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吗?”花叶熙也不恼,只是那模样怎么看都不样是一个常年的病秧子。 凌紫昊闻言分明有些犹豫,回首看了看躺在榻上的萧惜若,又转向凌紫离:“好生照看她。” “是。”凌紫离再抬头时,凌紫昊和花叶熙的身影早已消失,应承的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暗处,一个青衣的陌生男子见凌紫昊和花叶熙离开,掐指也不知道念了什么咒,那身形竟平白无故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一抹得意的笑浮在那男子的面上,理了理袖子,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走了进去,然而经过他身边的小宫女却如往常一般走过,轻而易举的便穿透了那男子的身体,好像那里只是一团空气。 明眼人踏进来,一眼便可以瞧见躺在病榻上的萧惜若,那男子在看到萧惜若之后,眉间明显有着疑惑的神色,还欲再靠近观察的仔细些,在经过凌紫离时,一道金光腾空划了出来,犹如一道利刃。 那男子一声闷哼,瞬间被弹出好远,在殿门外勉强定住身形,看到自己在空中时隐时现的身影,顾不得心中的千般疑惑,磕磕绊绊的往烟霞宫的方向走去。 …… 宫门外… “还不快离开?想聚众闹事吗?” “快走,快走…” 不知道什么事,宫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奇怪的白衣女子跪在宫门口,泪痕未干。 而宫门的守军粗暴的将这些百姓往外赶,却仍有好事者围着小声地讨论个不停。 “皇上驾到——” 一声长长细细的太监声传来,百姓们顿时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是谁先低头喊了一声“皇上万岁”,黑丫丫的人群全都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万岁——” 然而只有那跪在门口的白衣女子没有拜,她抬起头,挺直了脊梁,脸色有些苍白,眼中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苍凉和决意。 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这个王朝最高的统治者,似嗔痴:“你就是皇帝?” “大胆!看到皇上还不下跪!”旁边的禁军统领李昕泽紧张的看着凌紫昊的脸色,生怕他会发怒。 “呵呵,皇帝?”那女子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肆意的大笑起来,好半晌才停下,“一个昏君我为什么要拜?!” “来人啊!还不快把这女子拖下去!”李昕泽见那女子越发放肆,看了看旁边仍不动声色的凌紫昊,不禁汗如雨下,“皇上,这女子恐怕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赶走了好,免得污了圣耳。” “放开我!”那女子挣扎着起来,推开了靠近她的守军,“官官相护,这朝廷这么黑暗,不假时日,一定会灭亡!你们别忘了,没有百姓,你们什么都不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贪官污吏!…” “放开她!”一直沉默的凌紫昊难得开口,只是脸色黑的可怕,冷冷的挥了挥袖子,往宫里走去,“宣百官上朝!” “还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李昕泽一挥手,那些围上白衣女子的便识趣的散了开来。 “皇上,那这女子怎么办?”李昕泽不禁犯了难,不能抓她,难道任由她跪在那吗? 可惜凌紫昊已经走远,是听不到也回答不了了。 一个跟在凌紫昊身边的老太监拉拉他的衣角,拂尘一挥:“这不好办?皇上为政清廉,今日这事当然是生气了,这不宣百官来个彻查嘛!这意思呀,就是让你把她放进去!” “对,还是公公分析的透彻,我说皇上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这层道理,公公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李昕泽恍然大悟,招招手,示意守军将她带上来。 “你又想做什么?”那女子刚上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姑娘莫急。”李昕泽打量了片刻,好言道:“是皇上召你相见,姑娘若是有什么冤屈,尽可以说了去。” “好,那我就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样!”女子一开口便应承了下来,爽爽落落,倒像是个江湖儿女。 “统领还要巡守宫墙,杂家带她进去就好了。”之前说话的公公叹了口气,“这世道啊,这是越来越乱了,后宫的事还没好,这朝廷呀又要多事了。” “那就劳烦苏公公了。”李昕泽不胜感激道。 女子跟着苏公公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浮雕。 “姑娘且在此等候,杂家进去通报,才可进去,陛下不同常人,姑娘还是注意分寸些好。” 女子撇撇嘴,没再说话。 大概过了半刻,一声又一声传唤胜传来。 女子过了台阶,进了大殿,奇怪的是,不同于寻常人见到帝皇的惊慌,倒是镇定得很。 “民女慧灵参见皇上,皇上万岁。”慧灵跪下行了礼。 “你大闹宫门,究竟所为何事?”凌紫昊修长的手指轻叩案桌,眸中有着不耐寻常的精光一闪而过,这朝中之人鱼龙混杂,自从收回了慕容将军的军权,他是时候大展手笔,好好清算一下了。 “自是说些见不得人的事,这朝廷肮脏的事!”慧灵本就不会掩饰什么情绪,恨恨的瞧着萧宰相说道。 “哦?宰相你说呢?”凌紫昊显然也是发现了她这情绪变化,转向萧宰相问道。 “禀皇上,臣...不知何意。”萧宰相想了一会儿,持着笏板说道:“官员之事,是每个朝代都有的事,皇上虽费大力办理此事,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至于慧灵姑娘说的事,臣不知是为何事,因此难下定论。” “你还好意思说不知道!”慧灵不懂礼数,当是立即反驳回去:“你做的那些事,你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 “禀皇上-——”钱多持着笏板也站了出来,萧家势力大,可偏偏多年来都没有出一个篓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理由,还是皇上最反感的事——官员滥用职权,他岂能不抓住机会?也好为在后宫的女儿如贵妃谋点出路,“慧灵姑娘如此义愤填膺,定是有什么冤情,不如让慧灵姑娘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准奏。”凌紫昊手一扬,萧宰相和钱御史都回到了各自的位上。 慧灵咬咬嘴唇,终是下定决心,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要将父亲的冤屈说出来。 “民女是丰州人,丰州近年屡生旱灾。都说朝廷拨了救济款下来,父老乡亲饿的面黄肌瘦,都是盼着这救命钱。然而可等多时,却总也等不到发放,父老乡亲们为了县衙好久,才终于得一点粮,可哪知,不仅米中带沙,而且收银子的是大秤,买米用的是小斗。乡亲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偶尔有几个村民不乐意,抗议了几句,就被抓起来,甚至被当场打死...” “民女的父亲是一个剑客,见乡亲这样,冒了险,决定去县衙盗米。米盗出来了,民女和民女的父亲却为此被抓,盗米犯法,犯法治罪,民女自然懂这样的道理,治罪也无话可说,可是罪不至死,那县衙竟判了死刑。后来民女得知,是一位高官的亲戚杀了人,犯了法,是要拿民女的父亲顶罪。那卑鄙的县衙竟还拿民女威胁父亲,父亲这才不得已认了罪。” 慧灵说到动情之处,竟有泪珠冒出,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竟然有这种事?!”凌紫昊愠怒,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掌力所致,那张精致的檀木桌竟一分两半。 “嗯,一个县衙敢如此放肆,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大靠山,不是别人,就是你,萧宰相萧雨明!”慧灵愤怒的指着萧雨明,眼神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 ———— “你怎么了?”如妃看见她身后染血的男子,不禁皱了皱眉,四下瞧了瞧,轻叩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慢慢隐去,显现出一道暗门。 “我遇见他了。”男子推开如妃扶住他的手,闭上双眼,一股污浊之气盘旋而出,半刻睁开眼,全然不见刚才伤重的模样。 “看样子,你的术法修炼又进了一个层次啊!”如妃扶着那长长的护甲,有些不以为然:“他?他指的是谁?什么人让你伤成这样?” “云徽。”男子至今想起这个名字还心有余悸,那样狠厉的手段,不过,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会全部讨回来! “什么?!”如妃顿时花容失色,“他没有发现你吧?” “没有。”男子也收起了平日嬉笑的样子:“我是遁了身进去的,只是有些奇怪,他好像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未曾了解,我本想看看那萧惜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乘凌紫昊和花叶熙离开之时进去,却在靠近他的时候被弹开了。” “你说的可是凌紫离?”如妃脸色微微好了一些,今日她听闻凌紫离和太医被急召进了凤舞宫,想必除了凌紫昊和花叶熙,大概只有...凌紫离能停留在凤舞宫,不对,那么应该还有太医啊!“怎么可能是他?你确定吗?会不会是那个留下来的太医?” “我不知道,被弹开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大概是在那个地方,除了人间的帝王,没有人会有这样的皇气围绕在身旁。”男子也有些迟疑。 “总之,他应该没有发现你,但你还是避一下比较好。”如妃俶尔想起一事,又开口问道:“对了,上次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 “嗯。”男子点点头,“那萧宰相的远房表弟本就是个地痞,家产都被他输了尽,也不知道萧宰相是怎么回事,居然让他办事,这篓子自然是好找得很。”男子得意的笑笑:“要不是因为云徽,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既然不能对人造成实际伤害,借刀杀人也是照样行得通。那个白痴被我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哼,也不想想他多大的本事,萧雨明这次是肯定受到牵连了。” “你可能保证?”如妃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若是这次再不能绊倒萧家,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 “当然。”男子冷冷一笑:“丰州有一户人家,父亲是剑客,女儿随父亲是性格刚烈,我唆使那萧雨明的远房表弟私相授受,便使得丰州百姓民不聊生,又有人提出‘盗米’一说,必然中计。再恰逢那萧雨明的远房表弟性格暴怒无常,打死了人,偏偏还是国内掌握经济命脉的王家子嗣,想出‘找人替死’这馊主意,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呵呵,那就好,我看这次昊哥哥如何护她,萧家一倒,我就不信萧惜若这皇后之位还能坐得安稳!”如妃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又不免有些担忧:“那事态不会太严重吧?”这倒不是她好心,也只是因为怕凌紫昊在百姓中的声望降低。 “你说呢?”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哼,凌紫昊,司空,这渊源,他也定会让他食不得好果,等他术法修炼成功,他怎需要如妃,到时候整个三界就都是他的了! “算了,夜羽仙,我希望你记住,你只不过是一个尚有三魄的幽魂,若是没有我,你的复仇大计难以成功,你最好听我的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灰飞烟灭!”如妃听出他的没好气,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 男子没再说话,眸中什么闪过,慵懒的遁去了身形。 ...... “娘娘,娘娘——”碧云见萧惜若的指关节微微动了一下,欣喜地叫出声来,也惊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凌紫离。 萧惜若闻声,半睁开了眼睛,又无力的闭气来,一副还没睡够的的样子。 “夕...皇嫂——”凌紫离心知这是檀香蛊毒回复到第一阶段的表现,急忙走到萧惜若身边,推了推她:“皇嫂,不能睡了——” “可是...我好困...”萧惜若的声音细若游丝,睁了睁,又合上眼皮。 凌紫离看着碧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时一个冒冒失失的宫女闯进来,满脸慌张:“碧云,碧云,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你小声点。”碧云懊恼的看了黛儿一眼,这丫头怎么老是这么没大没小,冒冒失失的,打扰了小姐多不好! “嗯,知...道。”黛儿喘着粗气说道:“是这样的,宰相大人...他,他入狱了。” “什么?”出声的不止是碧云,同时还有萧惜若。 萧惜若猛然从床上蹦起来,看上去很是焦急:“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黛儿被她这模样吓得跪在地上:“是这样的,宰相大人今日在朝堂上被说是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草菅人命...” 黛儿声音越来越小,不敢抬头去看萧惜若的脸。 “那我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一怒之下...把宰相大人关牢里去了。” “什么?爹爹怎么会?”萧惜若胸口一阵闷痛,刚有些血色的脸又瞬时惨白起来。 “夕若,你醒了?”凌紫昊刚踏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望了望地上跪着的小丫头:“可是这丫头伺候不周,惹得若儿生气?” “奴婢(臣弟)参见皇上。” 凌紫昊看着萧惜若容颜苍白,自然是心痛难忍,语气不觉中带上一丝危险,“你是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 “皇上饶命,奴婢,奴婢...”黛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结结巴巴的。 “昊,让他们下去。”萧惜若捂着胸口,紧锁双眉道。 凌紫昊一愣,倒是凤舞宫内的人识趣的很,都纷纷退了下去。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凌紫昊上前扶住萧惜若,很是关切的问道。 “昊,我爹,我爹他怎么了?”萧惜若抬头怔怔的望着他。 凌紫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本来就是他希望的啊!虽说不是萧宰相所为,但系数他表亲,是难逃关系,更何况,利用此契机,削了萧家的权,不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吗? 这场戏要落下帷幕了,可是为什么他舍不得了呢?就真想这样在戏中过一世啊! 萧惜若见他久久不语,心中的猜测成了真,本来黛儿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信,爹爹,一时急火攻心。 霎时,从口中,一股殷红的血喷了出来。 落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娆绝美。 “夕若——”凌紫昊回过神来,刹那间,只觉得心慌得无以复加。 “爹爹不会那样做的,他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把他关进牢里了?你告诉我啊!”萧惜若已然语不成句。 “是。”凌紫昊见她情绪难以控制,安抚道:“我只是为了保护国丈,不会有事的。你要知道,觊觎萧家的人不在少数,若是这次我不能严惩他,恐难以服众,将他先行下狱,也是为了不让小人有可乘之机啊!” “真的吗?”萧惜若的情绪这才好了一些,“我要见爹爹,现在!” “你身体还没好,应该多休息!”凌紫昊心疼的望着她,眼中是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 “不!我就要现在去,我要见爹爹!”萧惜若不知为何此时却固执得很。 “好。”凌紫昊无奈极了,怕她又一个情绪激动,晕过去。 ...... 牢狱内... “奴才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牢中狱守看清了来人,纷纷下跪。 “我爹关在哪儿?”萧惜若还没等凌紫昊开口,就急急询问,将那狱守着实吓了一跳。 “萧宰相关在何处?”凌紫昊握紧了萧惜若冰凉的手,抛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问道。 “在最里面的一处。”狱守低下头去,许是被帝王的威严所服倒,“奴才带皇上和娘娘去。” 顺着灯光昏暗的小道走着,凌紫昊分明感觉到萧惜若的焦急,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说不清道不明。 “就是这儿了。” 萧惜若一眼看到了坐在牢中,剥去官服的爹爹。带狱守开了牢门,心急地闯了进去。 “若儿——”本闭门养神的萧宰相感觉到来人,睁开了眼,却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欣喜之余又带着心疼,“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爹爹——”萧惜若感觉眼眶湿湿的,然而一个转身被凌紫昊拥住。 萧宰相这才注意到帝后二人的同时存在,想起当年之事,看着二人琴瑟和谐,心下也是高兴。 “罪臣萧雨明拜见圣上。”萧宰相庄重的行了个大礼,并没有起身:“皇上,罪臣身为一国之相,没有管教好族人,犯下这滔天大罪,罪臣难辞其咎,任凭皇上发落,只求皇上放过罪臣的家人,好好待...皇后娘娘。” “爹爹——”萧惜若望着年老的父亲对自己慈爱的眼神,没言语,再次陷入昏暗之中。 在失去知觉之前,隐约听到了凌紫昊慌张的声音。 第192章 花落如雪其五 两边的宫人见着凌紫昊抱着萧惜若脸上堪比碳公的神情,都是战战兢兢的让出了道。 “太医!还不快去宣太医!”凌紫昊一路狂奔到了凤舞宫,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如捧珍宝般小心翼翼,向黛儿怒吼道。 黛儿被这仗势吓得不知所措,倒是碧云尚有几分清醒,想到自家主子的病情,心说这皇上莫非是昏了头脑,叫了太医也没法子呀!斟酌几分,开口劝道:“皇上,太医恐是束手无策了,不如请离王爷和水玉国主,或许有法子。” “那还不快去!”凌紫昊的语气仍然听起来很是不善。 “是,奴婢遵命。”碧云拉了拉还愣着的黛儿,一起退了下去。 “若儿——”凌紫昊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无意识的轻声呢喃,目光在触到萧惜若的脸庞时,有了几分柔和。 不知觉中叹了一口气,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那些话,本是言不由衷,本是安排好了的一出戏。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或许是真正心动了,从第一次见她,在朝堂上与那些老儒夫较量,从那时开始,也许就埋下了一颗种子,至此,难以自拔。 但是,萧家...还有如儿,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如儿,还有答应她的诺言。 若儿,凌紫昊长叹一声,若你不是萧惜若,那该多好... 也或许就不会这么复杂... 母妃的仇,他放不下。可如今,为什么他发觉眼前的人,同样是他自己放不下的呢? 要不然也不会打乱当初和如儿的计划,冲进牢狱的火海将她救出吧! 也许,从那时,他和她就真正注定了要纠缠一生。 对不起。凌紫昊轻轻扶过她的发丝,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但...母妃的仇,不得不报。若是我们尚有缘分,就等真相大白那天,再由老天爷来裁决吧! “皇上——”碧云迈了步子进来,垂下眼帘道:“水玉国主和离王爷已经到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凌紫昊不复刚才的慌乱,起身道。 “你是不是让她情绪过于激动了?”花叶熙刚跨过门槛,就火急火燎的说道,全然不顾躺着的是人家的皇后。 “朕的皇后关你何事?”凌紫昊面色不善,俨然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凌紫离看两人这样,开口当了个和事佬:“皇兄,皇嫂这是怎么了?”这言下之意便是,夕若还晕着,等你们架打完了,她也差不多了。 凌紫昊眸中瞬时担忧起来,向花叶熙伸出手来:“丹药呢?” “那么珍贵的丹药你当是像糖丸一般吃的呀!”花叶熙嚷起来,却被凌紫昊打断。 “孤王会按价付钱!”这语气,哪像个一国之君,倒有点像财大气出的大财主。 “你!”花叶熙气得差点吐血,咳了几声,道:“上次给她的丹药本来可以维持六个月,可现在大动肝火,这药吃第二次就没用了,你知不知道!本来再加以药物辅疗,尚可有十年寿命,如今...” “那怎么办?”凌紫昊这时心里也是懊恼无比,当然他是绝不可能让花叶熙看出来,而且承认的。 “恐怕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花叶熙心里寻思着,难道她真是他这生的劫吗?虽说雪域兽还没成年,但护住心脉还是可以的吧!只是阿瑶,若是不用圣草,怕是真的... “什么?” “人多口杂。”花叶熙没明喻,凌紫昊却是懂了他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皇弟也下去吧!” “是。”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你到底卖什么关子?!”凌紫昊屏退了众人,开口问道。 “不知道琉璃皇可还记得上次说的事吗?”花叶熙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似笑非笑。 “你要干什么?”凌紫昊被近日的事缠的分身乏术,本来是忘了差不多了,经他这么一提醒,有些摸不着他的意图。作为一个帝王,当然是不许掌握不了他人的。 “没什么。听闻琉璃皇一直在找能够令人复活的法子,可是听说过阳年阴月阳日阴时所生的凰女饲血能够令人重生?”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孤王能救琉璃皇后,水玉国的至宝能够解百毒。” “你有什么条件?”凌紫昊当然是不会相信花叶熙会这么好心。 “琉璃皇爽快人,孤王只是想讨一个人而已。” “谁?” “萧惜若!” “做梦!”凌紫昊俨然大怒。 “琉璃皇且勿恼,那救人的圣草生于极寒之地与极暑之地的分界之处,生长在那的植物本就珍贵,若是不能在一刻钟之内服下,也就失去了作用,再说这圣物还要辅以药物,三年如何?”花叶熙说得这倒是真话,只是三年归还之期,倒也未必。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凌紫昊冷冷的瞧着他:“你以为孤王会相信吗?” “无论你信不信。”花叶熙被他看出心思,倒也不恼,像是笃定了他会答应一般:“你可知道,萧惜若便是那阳年阴月阳日阴时所生的凰女,天命之凰?” “那又如何?就算是这样,被你带走,重生之事不也照样没辙子吗?”凌紫昊虽弄不清花叶熙绕这么一个大弯的真正意图是如何,又想获得什么好处?却是知道花叶熙的身份绝对不止水玉国主那么简单。 “非也。”花叶熙这时倒是有点故弄玄虚的样子,“命定凰女,传说是天上的神女,是奈何桥下孕育天地之精华的一朵白莲所化,因受情劫所困,下凡渡劫,千年一遇。但她虽然失去记忆,却可以令死去之人重生,更有甚者传言,得此女得天下。” “那照你这么说,若是得了她得天下,我又为什么要给你呢?”凌紫昊反问道。 “呵呵呵。”花叶熙忽然笑了起来,“话虽是这么说,但强留却会适得其反,得此女,是要得到心。这凰女命自是贵不可言,不能出一点意外,否则重会牵连到整个国家。琉璃先皇算是布了一场好局,萧家势大,为了成就你的帝位,将萧氏之女嫁给你,不但牵制萧家,更助你巩固地位。她因你而伤,若是不救她,到时候牵连的可是整个琉璃王朝。” “信口雌黄!”凌紫昊没想到父皇的初衷居然是这个,他一直以为父皇是为了弥补那个女人,才将萧氏之女塞给自己,却没成想是这样的缘由,“若是牵连整个琉璃王朝,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你当真这么好心?” “你这么说孤王也没办法,反正琉璃皇朝灭国,孤王也好坐收其成。只是孤王想着,若是这样多没意思,还是等水玉的铁蹄踏上这琉璃王朝的每一寸土体来得更有意思。那么雪妃娘娘呢?难道琉璃皇不想救她吗?若是萧惜若的毒不能解,孤王只恐怕那冰棺也没什么效用!”花叶熙见他仍然犹豫和思索,咳了几声后道:“琉璃皇还是好好斟酌吧!” 不知是何时,食指和中指略微一动,一枚小小的紫色药丸便飞进了萧惜若的唇间。 凌紫昊还没反应,花叶熙已经悄然离开,而床上的人儿却已猛然咳嗽起来。 “若儿。”凌紫昊顾不得多想,坐到床边,只听得她要水,便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下去。 萧惜若的呼吸声慢慢平稳,已然是睡着了。 ...... “水玉国主,大驾光临可有何贵干?”如妃早听得宫人来报,看着花叶熙踏进自己的宫殿,开口这般问道。 “琉璃皇妃果真是国色天香,连声音都要比得上那黄鹂鸟。”花叶熙顺手将手上的盒子放在桌上,慢慢打开,一种奇异的光彩瞬时布满了整个宫殿。 如妃却不动声色的将盒子合起来,又推回去,“这是何意?” “娘娘可识得?请再瞩目。”花叶熙复又打开盒盖。 “不就是禹帝所流传下来的四方明珠吗?”如妃长长的睫毛轻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本宫宫殿里的奇珍异宝还多着呢!” “娘娘好眼力,正是这四方明珠不错。”花叶熙逐一取出,“这是东方珠,呈金色,闪着金色的光芒;这是西方珠,呈红色,如同满天落霞余辉铺染了蓝天;这颗是南方珠,呈蓝色,如用蔚蓝的大海蓝光粼粼;最后这是北方珠,呈银色,北方冬日的大地银装素裹,因此此珠也银光闪闪。” “那水玉国主给本宫看是何意?”如妃眸光一转,“莫非是要赠与本宫?” “娘娘可听说这四方明珠是四方精华所炼,磨成的粉末可让资质平庸的女子倾世?”花叶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见她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又将宝盒合上,霎时那映天的光辉便消失了。 “你就直说吧!你有什么事?若是本宫能做到,必然帮忙。”如妃猜出他是有事相求,也不绕弯子,径直提了出来。 “我要娘娘助我一力。”花叶熙见事成一半,无意识的勾动唇角,病态苍白的脸更添风色,“当然也是对娘娘有益...” ———— “你真答应他了?”待来人离去,从暗室的墙里凭空浮出了一个青衣男子。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如妃把玩着手上鸽子蛋一般大小的明珠,看上去很是漫不经心。 “你怎么这么草率!”夜羽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怪不得你会输给你姐姐,这般没有头脑!若是让她脱离了我们能够掌握的范围,还如何谈除去她!” “这有什么的?”如妃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宝珠道:“总之,我绝对不能让她再留在昊哥哥身边一天了!我得尽快除去她,在宫中除去她自然惹人怀疑,可若是出了这琉璃王朝...那可就和我们扯不上半点关系了。” “你知道什么?!”夜羽仙明显很是愤怒,却找不到任何语句来反驳她,难道他要跟她说,他想要凌紫昊亲手杀死萧惜若,要他们都不得安生吗? 当年他下了巫蛊之咒,因为被云徽发现,囚禁于思过崖,法力折损大半,巫蛊咒虽说还有效用,但效力也消逝一半,当年他咒梦若在轮回之时被心爱之人所害,如果不能够破解,就要在轮回中不得逃脱! 那么折合一半的便是只有完成上半:“在轮回之时被心爱之人害死”,才可“在轮回中永世难逃”。 他虽然打伤了思过崖的守卫逃了出来,可是只逃出了三魂三魄,尚有四魄被禁锢,如今也不过是个法力连野鬼也不如的幽魂罢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和嫉妒心极强的如妃(梦如)联手了。 但他又岂会甘心受命于人,暗自修炼禁忌的术法,为的便是夺三界,做万王! “好了好了,你还是安心养伤吧!”如妃覆上那涂了丹寇的指甲,像挥蚊子一般挥了挥长长的水袖。 夜羽仙暗自腹诽着,闪过怨毒的光芒,隐去了身形。 ...... “小姐,你怎么又要出去?不是已经转了好几圈了吗?皇上下了朝就会过来的。”碧云好言劝着自家主子,无奈地扶她走到院中。 “我始终放心不下。”说话的俨然是已经苏醒的萧惜若,双眉紧锁,本来明媚快活的眼眸这时蒙上了一股淡淡的愁绪。 “小姐莫要担心了,对身子不好。”碧云柔声劝道:“宰相大人为官清廉,这次想必是事出有因,老爷一生有功于社稷,顶多是赋闲在家,倒也落个清闲,可若是小姐身子坏了,老爷和夫人会心疼的。” “算了算了。”萧惜若有些心烦,“还是进殿吧!” 刚往内殿走去,门外便传来太监尖尖的嗓音:“皇上驾到——” “夕若——”凌紫昊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殿前的萧惜若,想要走过去将她拥住,却生生抑住。 “你们都下去吧!” “是。” 萧惜若也没了进殿的心思,就着庭院的石椅上坐下,顺手沏了两杯茶。 轻轻碰了杯盖,又将手中茶杯放下,“我爹,他怎么样了?” 凌紫昊一愣,径直将她抱住,深深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感觉到她的挣扎,略微沙哑的开口:“岳父没事。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萧惜若的心至此才落了下来,许久想起了什么才将他推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惜若望着他一脸疲惫之色,自是知道他为此劳心不少。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丰州一事?”凌紫昊也松开了手。 第193章 花落如雪其五 “知道。丰州,如其名,是一个富饶的地方,近年却因蝗灾而收成大损,由于旱涝,朝廷不是刚拨了款项救灾吗?”萧惜若虽不知凌紫昊为何提及此事,可也是听说丰州一事,这...好像也是爹爹主管的吧!心中猜到半分,却也始终不相信:“难道爹爹与此事有关?贪污受贿?” “的确。”凌紫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手:“倒也不尽然,你有没有听说过萧氏一个子弟——萧威志?” “萧威志?”萧惜若皱着眉想了想,“好像是爹爹的一个远房弟弟,是我的表叔,但是很少来往,不大记得清。不过也不是个正经的人,留下的家产都被败光了,充其量算个败家子吧!” “呵呵。”凌紫昊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夕若还真是不避亲,说话如此犀利。他可是你表叔,你却这般来形容他,不知道为夫在若儿心里是什么样的呢?” “你可以沿着直线滚了!”萧惜若黑线的推了他一把,“你怎么又问起这个?就直说吧!” “这个萧威志其貌不扬,胆子却是够大,居然敢与县衙勾结,私吞银两,甚至草菅人命,还想出找人替死这等馊主意!”凌紫昊越说越气愤,居然一掌将院中的石桌劈个粉碎。 萧惜若忙躲得远远的,等他说完了才继续开口,也不忘在心里为那“惨死”的石桌默哀,“喂喂喂,你能不能镇定点儿,弄坏了我的东西你可是要赔的。”转而心里又暗自想着,胆子...是够大的,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蔑视枉法...数罪并罚,貌似是要诛九族的! 九族?!那不就是说,连她萧惜若也包含在内喽!那他...刚刚还说没事! 怪不得他刚刚进来就一脸疲惫之色,萧惜若顿时心疼不已,想必为了她,他一定是跟朝堂上那群老匹夫“较量”过了... “赔?”凌紫昊却全然没顾她的神游,“这宫中的东西都是为夫的,也自然是若儿的,若儿想要怎么赔法?不如把为夫赔给若儿可好?” “去!”萧惜若没好气的说道,本来还心疼着他呢!一出口竟想着这些东西!“你的后宫那么多,任挑一个好了,你可以去找你的如贵妃嘛!” “若儿吃醋的样子...还真是很特别...”凌紫昊忍不住笑意,将她圈在怀里。 “对了,那我爹呢?他怎么样了?”萧惜若想起爹爹来,这才扯回了正题。 诶,也不知道如果宰相大人知道,他的亲亲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把他都给忘了,是作何感受啊!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太广,只能将萧宰相先停职在家了...”凌紫昊略有些歉疚着的望着萧惜若,刚想开口,却见一持着拂尘低头走过来的太监匆匆说了几语。 萧惜若见他脸色恍惚见变了色,心道是有大事发生,也不便拦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外,却道是一阵惆怅。 “小姐,我们进去吧!老爷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站在一旁的碧云见她仍在发愣,给她披了件琉紫衣裘,出声道。 “不了,我想走一走。”萧惜若有些懒散的起身,往殿门外走去。 “啊?”这下却是轮到碧云发愣了,她赶紧跟了上去。 萧惜若刚走到御花园,一群宫女围着像是在说什么话,见到她又立刻散开了。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这一跪一拜的,萧惜若顿时兴致减半,无力地挥挥手,“都起来吧!” 刚想转身离开,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事,又折了回来。 好似无意的将鱼食撒进荷花池里,漫不经心的道:“你们都过来。” “是。”宫女们都是不知道这位传言最是得宠的皇后心里是怎样的想的,惶恐的围上来。 “最近宫中可发生什么大事?”萧惜若听着自己说话的语调,几乎有种想呕的冲动,这还是她吗?“本宫最近不常出来,如今觉得陌生极了,你们且说说这近来发生的事,若是本宫开心了,会赏你们的。” “真的吗?”宫女们窃窃私语着,终是有个大胆点的宫女上前来道:“若说这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大的事倒是没有,小事啊,却是一大箩筐。最近皇上安排了一个女子住入宫中,可也不给名分,这身份呀,真是尴尬极了,大家私底下都议论纷纷的,说这女子莫不是皇上在外的...” 也许是那个宫女意识到自己的话题不怎么讨巧,继而话锋一转,“皇后娘娘,你看奴婢这张嘴,真是不讨巧,那女子不过是乡野粗俗之人,自然是无法与娘娘相比的。” “无妨。”萧惜若一个眼神示意,碧云会了意,忙上前将一两白银(相当于现在的80元~170元)放在了那宫女的手上。 那宫女立刻眉开眼笑的:“多谢皇后娘娘。” 其他宫女一见,也都是争先恐后的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萧惜若顿时觉得耳边像水沸腾了一样。 “好了,安静点。”萧惜若顺手指向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粉衣宫女,“你来说。” 那被指到的宫女倒没显得欣喜至极:“皇后娘娘,奴婢倒是不知道什么宫里的新鲜事,只是听闻宫外饥荒闹得厉害,百姓们甚至都起来闹事。乡亲们都没了饭吃,奴婢想起爹爹一人在宫外,只觉得凄惨至极,不知道娘娘可否允奴婢出宫,也好照顾那年迈的父亲。” 那粉衣宫女说着,竟不自主落了泪。 人群安静下来,气氛顿时变得凄清起来,萧惜若也忍不住为之动容,想到自己的爹爹,自然是能够体会到其中的苦楚:“你父亲年迈,你这个做女儿的是该尽尽孝道,好了,本宫今日就允你出宫,你且下去,换新衣裳吧!” “多谢娘娘。”粉衣女子忍住了泪,一脸感激之色。 萧惜若目送她远去,随手又指了个宫女:“你说吧!” “是。”这次被点到的宫女看上去年岁很小,像是新进宫的,脸上是还未褪去的天真和稚气:“皇后娘娘原来人很好啊!芸儿还以为和贵妃娘娘一样呢!不过贵妃娘娘最近好像很得宠,圣上老去她那儿,这不?刚刚奴婢就见陛下往烟霞宫去了。 “姐姐这是在谈什么呀?”远处的如妃拈着兰花指娉娉婷婷地走过来。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团着的宫女们行了礼,顿时安静不少。 “好了,你们下去吧!”萧惜若挥了挥手,起身有些没好气道:“你是来做什么?” “妹妹见过皇后娘娘。”如妃着一袭桃红色艳衣,妆容很是华贵,只是那涂抹的香气让人闻了着实不大舒服,“妹妹无聊,便来找姐姐聊聊天,想必姐姐在深宫中一定很寂寞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萧惜若是没心情陪如妃一言一语的去琢磨,“贵妃若是没事,本宫就回宫去歇着了。” “欸,姐姐别走。”如妃见萧惜若要走,急急地叫住她,移着碎步走到她面前,故作神秘的道:“姐姐听说了吗?皇上新纳了一位美人,置在西苑,说是要给她皇贵妃的名分呢!” “皇上纳妃是好事,多有新人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喜事一桩,难道贵妃不高兴吗?”萧惜若听她这么一说,心知她的意图,吃味是难免的,但她也没笨到听别人说几语就跑过去大吵大闹啊! 如妃见她不动声色,心里着急,恨恨的搅动几下帕子,又接着道:“姐姐这是何话?妹妹当然高兴,只是...恐怕姐姐要遭殃了,姐姐可听说这水玉国国主看上了...姐姐的美色,向陛下讨要你吗?” “妹妹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本宫身为一国之后,岂是能让别人所觊觎的?”萧惜若不知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也没办法判断起真假,那么说着,心里却是小小的动摇了一下。 “那是当然。姐姐是一国之后,事关国家的尊严,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近年来灾荒不断,百姓寻起来闹事,全国上下人心惶惶的,难保水玉国不会趁火打劫。如今水玉国提了这样的要求,陛下恐怕也难以抉择,并且男人嘛,都是喜欢新鲜的,妹妹是替姐姐打算,还是尽早避避吧!” 如妃见萧惜若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心下得意,又接着道:“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去西苑看看,便知妹妹说得是不是真的了。” “荒唐!”萧惜若冷冷的挥袖离开,“你以为本宫会信吗?!” 如妃站在原地轻蔑的笑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去。 “小姐,小姐——”碧云追上气冲冲离去的萧惜若,“小姐慢点,奴婢要跟不上了。如妃不过是想离间小姐和皇后,小姐莫要生气,中了如妃的计才好。” “我知道。”萧惜若应了一声,又气恼地转身:“不行,我要去那西苑看看,要是他真...我就...我就休了他!” 说完这话,萧惜若又气鼓鼓的往西苑走去,全然不顾后面跟着要命的碧云。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西苑的守卫见是萧惜若,都是恭敬的行了礼,让出了道。 萧惜若顺着铺排的道走到庭院深处,因为有着花草树木的遮掩,里面谈话的人并没有发现她。 “皇上,慧心谢皇上为爹爹沉冤,之前慧心对皇上多有不敬,还请皇上原谅。”慧心不好意思的笑笑,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莽撞感到羞愧。 “无妨。”凌紫昊见之前嚣张的女子如此温顺,不免觉得有些惊诧好笑:“誒,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子去哪儿了?你不是说朕是昏君吗?” “这...”慧心为难的看了看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之前是慧心不懂事,江湖儿女直来直去,皇上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只是皇上为民女的父亲平冤,按理说就是民女的恩人,便陛下处置好了。” “呵呵。”凌紫昊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较真,倒真是可爱,一瞬间的错觉,竟然有种妹妹一般的温馨。 “皇上这是原谅慧心了吗?”慧心好奇的盯着凌紫昊的头上,“皇上,你头上有树叶诶!” 什么?凌紫昊本想伸手去清理,可转念一想,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罢了手,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慧心到时手快,想要帮凌紫昊弄掉那片叶子,无奈身高的比例实在不协调,弄了好几次也没弄掉,到最后一次不知为什么慧心忽然笑弯了腰。 “皇上,你...哈哈——太好笑了,皇上好像那唱戏的戏子啊!” 着实,那叶子偏偏在叶子家族中算是纤长型的,竖直的落在凌紫昊的玉冠上,的确有点像那戏子头上的翎羽。 ...... 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一瞬间便刺痛了萧惜若的心,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因为隔得远,所以听的不大真切,但那嬉笑的声音传入萧惜若的耳朵,心口一阵闷痛,碧云见状,拉了拉她的袖子,暗示她还是先走比较好。 萧惜若却是笑着挣开了碧云的手,无声无息的落泪,直到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你承诺的吗? 耳边忍不住回想起如妃的那句话,男人啊!不都是喜欢新鲜的吗? 是啊!你凌紫昊玩腻了我,如今是不是就打算将我弃之如敝履? 所以,你可将我当成一枚棋子,来巩固你地位的棋子,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那么“慷慨大方”的将我送出去是不是? 我算是看透你了!萧惜若,叫你那么早心动,活该你心痛! 萧惜若心痛的无法呼吸,趔趄了几步,眼泪早已干涸,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在昏迷的最后一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凌紫昊被这动静惊到,抬眼望去,却只看到飘过的一处身影,心下黯然,居然也没有追上去。 是啊!他毕竟是皇上,整个琉璃王朝的君主,他有他要守护的子民,可是让他让出最爱的女人...也许,他该静一下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局,这场戏,变得如此不单纯了呢? 第194章 春葬枯颜 “是你?”萧惜若慢慢睁开了闭合的眼睛,一张有些苍白的容颜便放大在她面前。 出乎人意料的是,醒来的萧惜若显得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感觉绝望。 “怎么会是你?”萧惜若用一只手撑着半坐了起来,四周打量了一下,还好,是凤舞宫。 “碧云——”萧惜若到也没纠结于“花叶熙为何会出现在她寝宫里”这个问题,唤来了碧云。 花叶熙见状,饶有趣味的看了看她,又走了出去。 再看见她时,萧惜若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衣服,妆容素雅,脸上是掩饰不下的憔悴。 “你要做什么?”花叶熙见她只是瞄了一眼自己又自顾自的走了出去,拦在她前面问道。 “我做什么难道要你来管吗?”萧惜若几乎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给他下了“坏人”这个定义,再想起他对落雪所为,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这时当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欸——”花叶熙叫住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要去找他吧!” “那又如何,关你什么事?!”萧惜若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她倒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他还有什么言语。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对他心有幻想?!” “谁说我还对他有幻想?”萧惜若皱了皱眉,说出的话有点像一个响雷一样炸在平地上:“我自然要去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只是误会呢!不过若真是如我所看到的那样,我就休了他!” 啊?花叶熙没想到她想的是这样,掐掐手指,时间...快到了吧! 于是勾起一个煞为好看的笑容:“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赌你和他的信任,若是他当真对你始终乱弃,你就跟着我如何?” “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这个赌?”萧惜若不知道他所想为何,回道:“莫非,你真是看上我的美色了?” “是啊。”花叶熙也没否认,爽快的承认下来:“我就是看上你这张脸了,如何?反正你若是休了那凌紫昊,皇宫自然呆不下去了,水玉国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你倒可以考虑与我回水玉国啊!” “莫非,你怕了?”花叶熙不知为何,平时冰冰冷冷的脸,竟出现了如同凌紫昊那样妖孽欠扁的笑容。 “别给我来这一招,我与你赌便是了,难道我还会输了不成?!”萧惜若心知他是在耍激将法,却也答应了下来,可与此同时,心里是莫名的慌张,也或许,她也不能肯定。 “好,那我与你一同去。”花叶熙身子微倾,咳了几声,跟了上去。 落英缤纷,却还是春季,微风拂过,那一树的花瓣便洋洋洒洒落了下来,在花的盛季...凋零。 龙腾宫的那棵老树下,相拥着的男女,宛若一对璧人。 花叶熙不禁冷笑:“刚刚还和西苑的女子调笑,一转身却和如妃来逍遥,夕若,我看你还是跟我回去得了,至少我可没有那么花心。” 萧惜若没有答话,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脑海里迅速的闪过一些画面,一道白光闪过,又什么都没有了。 ———— “臣妃见过皇上。”如妃走到凌紫昊身边,示意宫人们都下去,行了礼。 “什么事?”凌紫昊心心念着被花叶熙带走的萧惜若,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昊哥哥——”如妃忽然笑的有些苦楚,不同于往日的妖娆,“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这么多年了,你变了...” “你也变了。”凌紫昊转过身,皱了皱眉:“你怎么穿了这衣服?” “不好看吗?我记得这是你曾经送我的,你曾说过我穿上这衣服很好看,所以自那以后,我一直藏着,舍不得穿...”如妃的眸子慢慢蓄满了泪:“是啊,我是变了,我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我背了那么多的骂名,全心全意的为你铲除一切,全心全意扮好反势的角色,你答应的,你明明答应的...” “我答应的自然不会变。”凌紫昊的语气忽然柔软了起来,叹了口气:“我曾许你一世富贵,无比尊荣,这些,不会变。” “我要的不是名分。”如妃无力的后退了几步:“你是喜欢上了她对吗?雪妃娘娘呢?你难道忘了你要做什么了吗?” “夕若跟萧家没有关系,她是她,她没有错...”凌紫昊话刚说完,自己也愣住了,是啊,他一直以来纠结的不就是于此吗?是啊,前人的恩怨,又岂是他和她能决定的? 急匆匆的想要离开,如妃却突兀的抱住了他,“我知道了,是我太笨了,我还以为一切都没有变,我不会再纠缠了,这个怀抱好温暖,便再让我留些念想可好?” 凌紫昊犹豫许久,终是没有推开,然而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疼痛,剜心刺骨,下意识的想推开怀中的如妃,一阵难闻的气味传来,有点像劣质的脂粉,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而站在不远处的萧惜若恍神了那么一瞬间,刹那间的记忆闪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却是满满的心痛。 许是不想再看了,萧惜若半扶在花叶熙的身上,“带我走——” “啊?”花叶熙诧异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见庭中人没有注意到他们,悄悄的出了殿门。 “不!”萧惜若似乎想到什么,甩开他的手:“我要去见落雪!” “好。”见四下的宫人多了起来,花叶熙便放开了萧惜若的手,想了想,应道。 两人一路到了温雪殿,各自想着心事,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连平常守夜的宫女都没了踪影。 “你,进去吧!”花叶熙站在宫殿的台阶下,停滞不前,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也或许,只是无法面对里面的人。 萧惜若见他没有要和自己进去的意思宫,虽说疑惑,可也如她所愿,便径直推了门进去。 “皇后娘娘千岁——”除了花落雪,里面还有两个小宫女,都各自行了礼。 “你们出去吧!”花落雪像是料定她会来一般,屏退了那两个小宫女,也没起身迎礼。 “落雪——”萧惜若看着花落雪,她的面庞不知怎么了竟憔悴了许多,“我要离开这里,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再管宫里的是是非非了,我们离开好不好?” “离开?”花落雪好像失神了一般,喃喃自语,又摇摇头,“怎么可能?这是我的宿命啊!我逃不开的,夕若,你可知道你是...”想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萧惜若怔怔地看着她,“难不成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吗?” “我若说没有,你信吗?”花落雪摇摇头,“我是杀手啊,从小就被送进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培训,若说没沾过鲜血,又怎么可能?夕若,你不会懂的,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想又怎样,我不想又怎样?你我终归是别人棋盘的一颗棋子啊!” “那又怎样?”萧惜若努力的想要说服花落雪,有着倔强固执的神色,“难道你就甘心吗?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是命定的,也会改变的!” “宿命吗?夕若,你还太天真,你的身份意味了你的不寻常,走吧,不要再回来,这里太危险,皇兄他会好好待你的,他是个好人。” 花落雪话刚落,萧惜若刚疑惑花落雪怎会知道此事,后背就一阵疼痛,便失去了知觉,依稀手心被花落雪塞了一个东西。 “你走吧!不要怪我,你会幸福的,离开这种复杂之地,但我真的从未害过任何人。”花落雪看着已陷入昏迷的萧惜若,叹了口气,将人扶出殿外。 如她所料,那个人果然在。 花叶熙从她手上接过萧惜若,满是担忧:“她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睡过去了,快走吧!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花落雪笑的温婉,这般看着花叶熙的背影一步步远去,终是贪心的叫住了他。 “叶熙,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你会记住我吗?”花落雪看着他愣住的神情,不可避免的叹了口气:“我怎么忘了,没有用的棋子就该丢掉啊!这可是你教我的。” 没有声响,没有回复,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走吧,你该回去了。”花落雪深深抑住想要伸出的手,在还未落泪之前露出了一个极为完美的笑容。 花叶熙看了看她,又终是抱着怀中的萧惜若匆匆离去。 ...... “臣见过陛下。”悄然的月色中,一名年轻的将领行了礼,在看到花叶熙怀中安然睡着的绝色女子时,皱了皱眉, “马车呢?” 没等这位年轻将领开口,橙笑颖便从角落里牵着马车走出来:“皇上,你这是...?你要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吗?她可是...” 橙笑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花叶熙打断,“朕当然知道,她以后也会是你的主子。” “皇上——”橙笑颖跺了跺脚,“她可是琉璃皇后,你若是带上她,得给我们带多少麻烦啊!再说她都已经是别人的皇后了,皇上莫非是被她这狐媚迷上了吗?” “住嘴!”花叶熙恼怒的瞧着她道:“最近是朕太宠你了吗?记住你的身份,她是你的主子!” “那姐姐呢?”橙笑颖固执的抬头道:“皇上难道忘记姐姐了吗?” 年轻将领担忧的抛了一个眼神过去,橙笑颖知意,无奈的低头道:“是!属下知道了。” ...... 迷茫的夜色中,四人悄然登上马车,便这般通行无阻的驶出了城门。 第195章 春葬枯颜其二 萧惜若是在马车的颠颠簸簸中醒来的。 好半会儿,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心道是被花叶熙拐去水玉了。 不着痕迹的又将帘子放下,伸出右手,却发现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印上了一朵妖娆邪魅的曼珠沙华。 萧惜若使劲搓了搓手,可那花又不像是染上去的,好像是从手心长出来一般,真是诡异极了。 萧惜若悻悻地放弃了擦掉它的打算,听闻外面来人的动响,抬眼望去,是那日与她斗舞的妩媚女子。 “主子-——”橙笑颖虽嘴上这么叫着,态度却不善,“该下来休息了。” 萧惜若瞧了她一眼,刚打算下车,却又被那女子拦下。 “喏,戴上面纱——”橙笑颖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去,真是,凭什么让她来服侍这个女人啊! 萧惜若倒也没拒绝,听话的奇怪,轻巧的跳下马车,马车外的花叶熙脸色仍然是那一尘不变的苍白,俨然一个病秧子的模样,真叫她怀疑这样的人是怎么把她从宫中带出来的。 没多想,抬腿就往眼前的安来客栈去。 花叶熙视线停留在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心知她心里还耿耿于怀,自己把她悄悄带出宫的事,不做声,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女人,怎么这么嚣张?”留在原地的橙笑颖愤愤的咬咬嘴唇,想要发作,旁边的年轻将领望着她摇了摇头,橙笑颖虽说性子直爽,可毕竟在花叶熙身边呆了多年,知道点分寸,只能不满的走了进去。 “客官,你要点什么?”店小二看这终于来了点客人,赶忙殷勤地上前问道。 “来间包厢。”花叶熙看店内四处来的好奇眼光,望了望身旁戴着面纱的萧惜若,欸,这副容貌果真是到哪儿都能引起轰动,改时,得给她易个容才好。 “好嘞。”小二领他们上了二楼,沏了壶上好的茶,又按照吩咐点了菜,下了楼。 整个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并且诡异极了。 “誒,你们怎么不说话?”萧惜若微抿了一口茶水,啧啧嘴,好清淡,都淡到没味了,莫不是这家店黑心,加了大把水吧! “啊...夕若想说什么?”花叶熙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刚出嘴却意识到不对,立刻换了称呼,毕竟,他还不想她这么早知道。 “随意啊!”萧惜若想起了什么,又变的气鼓鼓起来:“喂!落雪呢?是不是你们合谋把我骗到这儿的?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你这个女人!”没等橙笑颖先开口,那个年轻将领便开了口:“陛下为了你,不知惹了多少麻烦,你还如此忘恩负义!” “你?”萧惜若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男子,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何人,不过也是不甘落后的反驳回去:“谁要他的好心!莫名奇妙的把我打晕,我是要离开,可又没说要去水玉国啊!” “曾将军,够了——”花叶熙看萧惜若这副气嘟嘟的模样,刹觉得可爱,便也没阻止两人,看她是真有些生气了,赶紧来打个圆场。 曾将军?萧惜若琢磨着,曾这个姓,好像是水玉国一个大族的姓,世代守护水玉国边疆,呃...萧惜若想着想着忽然愣住了,“你爹该不会叫‘曾诚’吧?” “你怎么知道?”曾永嘉脸上一副别扭的神情,一点也不像那个传说中攻无不胜的水玉大将军,倒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呃...萧惜若又是一阵发呆,难道她要告诉他,昔日水玉与琉璃边疆一战,两军争持不下,财物俱损,她在金殿之上,舌战群儒,一举将水玉打得溃不成军吗?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点,重点却是当时领军水玉的正是曾老将军——曾诚,曾老将军半生戎马,从未受过如此败仗,后来又听说因为此一战,曾老将军身心俱损,辞去官职,终日在家郁郁寡欢,乃至一病不起。 而曾永嘉正是为了解决父亲的心病,屡次提议攻打琉璃王朝,可谓说和她萧惜若是结下仇了。 对了,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还不知道吧?!萧惜若揉揉太阳穴的位置,她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仇家啊! “好了,别让菜凉了。”正当萧惜若思绪飞走的当子,菜已经上来好久了,花叶熙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嗯。”萧惜若揭开面纱,随意拌了几筷子,味道清淡极了,却也符合她的口味,性子一来,自然是顾不上形象了。 然而等她满意的吃饱喝足,抬起头后,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顿时,萧惜若都有找个洞钻起来的欲望,但脸上还是波纹不惊,淡定自若的拍拍手,站了起来。 “你们怎么不吃啊?”萧惜若坏心刹起,在大家还没缓过神的工夫,绕到橙笑颖身后,轻轻一拽,将那斗篷拽了开来。 “落雪!”萧惜若看着那张与落雪一般的面容,又看了看她的眼睛,“你不是她!” “无妨——”花叶熙看橙笑颖面色不好,开口道:“对了,笑颖,等会儿,你给她易个容,你自己也换副容貌好。” ...... “好了。”没多会儿工夫,橙笑颖放下手上的画笔,看看她头上那招摇的凤钗,拔了下来。 “你做什么啊?”萧惜若毫不客气的伸手将钗子夺了回来,也是,她又不是傻子,敌意这么分明,都有将她生吞活剥的感觉。 “你手上是什么?”橙笑颖盯着她的手,一把拽住。 萧惜若挣扎不过,索性摊开了手心,“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是嫉妒我的手比你的纤长吗?” “舞弦琴心?你对姐姐做了什么?” “姐姐?”萧惜若看那张与花落雪无异的面庞,总算是弄清了两人的关系,她是落雪的妹妹?天哪,这姐妹俩的差别也太大了吧!“是落雪给我的,我才没有你那么...” “怎么可能?!这可是巫族的镇族之宝,若不是你耍了诡计,怎么可能得到?”说着,橙笑颖手心冒出了一团紫色的火焰。 “你松手!”那火焰越靠越近,而当花叶熙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出手却已来不及了。 萧惜若紧张的看着她,脸上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炽热的火焰散发出灼人的光芒,这时,一阵更加耀眼的光芒散发出来,而来源却是她的手心。 妖艳的曼珠沙华越开越大,柔美的花瓣渐渐舒展开来,从萧惜若手心慢慢浮起,落在地上,瞬间长大,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 红光散落在花的四周,围绕着花心越转越快,竟浮出了人形。 大约是五六岁女孩的模样,一双弯弯的狐狸眼,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你是谁?”萧惜若惊讶的看着那张与自己幼时无异的容颜,出声道。 “阿瑶?”花叶熙也是露出了惊喜之色,“你是阿瑶?” 曾永嘉和橙笑颖摸不着头脑,都是不知所以,继续看着,发着呆。 “你这坏女人,想要干什么?!”女孩一脸警惕的瞧着橙笑颖,转过头来,对着萧惜若却笑的开怀,“姐姐,我就是你啊!我会永远守护着你的,你别怕。” “你是我?”萧惜若念着这跟绕口令一样的句子,皱起了眉,“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手心上?” “姐姐,我们遗失了好久,分别了好久,小若不会离开了。”女孩身子娇小,却穿着拖地的红色长裙,魅惑的容颜上有清纯的眼睛,“小若要休息了,我就在你的身体里。” 女孩说完这句话,又恶狠狠的瞪了橙笑颖一眼:“你要是再敢欺负姐姐,小若必让你生不如死!” “喂!”萧惜若还想问个究竟,地上的花瓣飞卷起来,缠住小若的身体,红光乍现,钻进了她的手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橙笑颖看着她手心仍然妖冶的曼珠沙华,若不是那满地的花瓣,真好像是一场梦一般,“舞弦琴心怎么会与你结契?” “舞弦琴心?”萧惜若没好气的收回手,“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笑颖,你过了。”花叶熙冷冷开口:“到底怎么一回事?真当朕是空气吗?” “笑颖不敢。主子自小在水玉长大,自然有所不知。很多年前,巫族只是一个小部落,因为奇缘得到了传说中的上古三大神器之一——舞弦琴心,然而这神物是有灵性的,当然不肯与凡人结契,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圣祖与之达成了条件,于是舞弦琴心每届选择纯净的少女作为巫女,并融于一体,手心便会有这样一个印记。” “这一届的巫女不是落雪吗?”花叶熙虽然不了解这其中的渊源,但对巫女之事,还是有所听闻,开口道。 “是,正是姐姐,按理说姐姐还在,除非姐姐自愿交出舞弦琴心...再者说,萧姑娘并非巫族之人,而这舞弦琴心却还认了主...” “属下知道,也许有一个人能够为皇上解惑。”一直默不作声的曾永嘉看大家一脸纠结之相,上前作了个辑。 第196章 春葬枯颜其三 “你说的可是曾老将军?”橙笑颖恍然大悟的拍拍头:“对啊!皇上,也许曾老将军知道里面的内幕。” “曾老将军?”他不是已经卧床不起了吗?后面这句话萧惜若当然没敢说出去,看橙笑颖一脸得意,不想告诉她的样子,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和巫族又不知道扯了什么关系,这个什么圣物我看也蛮好使的,那我就收下了。” 说着,还招摇的挥了挥手,手心里那朵妖冶的曼珠沙华格外引人注目。 橙笑颖愤怒的看着她,花叶熙这时却是开口帮着萧惜若道:“若儿不是外人,你且说吧!正好朕也感兴趣的很。” “嗯。”橙笑颖本是不乐意,可又不甘心舞弦琴心落到萧惜若手里,又加之花叶熙开口,便全盘托出:“曾老将军其实也是巫族之人,因为上一代的曾氏传人只生了曾老夫人这么个女儿,为了有人传宗接代,便为曾老夫人设擂台,招夫婿。当时巫族每届的祭司都要出外历练,曾老将军便在那个时候遇见了曾老夫人,刚刚好成就了一段佳缘。” “我爹和我娘?”曾永嘉也没想着会是这样的渊源,疑惑的开口道:“那么说我爹是巫族祭司?那我也算是巫族之人了?可为什么我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笑颖瞒朕可瞒得真苦啊!”花叶熙睫毛微垂,看不出表情,好像毫无喜怒哀乐一般:“朕闻巫族族规极其严格,族中之人不是不能与外族之人成亲吗?”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心里的一潭水便好像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父皇啊,父皇,母妃为你违反族规,与族人决裂,你却如此对她! “笑颖绝没有想瞒皇上的意思。”橙笑颖或是没想到会这样,眼光也有些闪闪躲躲的,“曾老将军不想曾少将军涉入这浑水,这才千般嘱咐不要说出去,可如今出了这事,恐怕是巫族要再生大变故了,笑颖自是不敢再隐瞒,再者说曾少将军体内的血脉已经不纯,丧失了大量巫族灵力,与正常人是无异了。” “巫族之人的确不能与外族之人通婚,否则会受到重罚,宜妃娘娘受到了水玉老国主的庇护,所以无妨,而曾老将军和曾老夫人却是饱受威胁,几处藏匿,对外界只说是环游去了,后来巫族灭族,曾老将军因为在水玉国而逃生于那场大劫难,不过曾老将军也因为灭族之恨一病不起,哪是因为一场小小战役!” “这么说要快些去水玉国喽?我可不想自己过的乱七八糟的!”萧惜若撇撇嘴,也有些佩服自己,这么多诡异的事,居然还能这么从容,不过老天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我要歇息去了,不管你们了!”萧惜若打了个哈欠,往三楼(上房)走去。 然而萧惜若不知道的却是在她走后,一支洁白的白翎箭“嗖”地一声穿透窗户,深深地扎进了柱子里。 “走?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花叶熙摇摇头,拔下刚刚飞进包厢柱子上的一支白翎箭,顺手解下上面的密信,笑了半晌:“这个凌紫昊可真是不简单啊!” “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吗?”橙笑颖凑上前去看,然而花叶熙掌心一团火焰冒出,那纸条瞬间化成了灰烬。 “没什么,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水玉国了。”花叶熙转了几下手腕,“那就去山庄吧!” “是。”橙笑颖答应的话音还没落,花叶熙一个移步,却已经到了她的跟前,纤长的手指掐住她雪白的脖颈,话语中透露着危险:“你刚才对若儿做了什么?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吗?姽婳,你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陛下,笑颖绝无此意啊!”橙笑颖看着面前这个笑的无害的男子,心下阵痛:“笑颖一时莽撞,也只是为了巫族和水玉着想啊!” “圣上——”曾永嘉抱拳道:“姽婳护法一直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对陛下不利之事的,并且为了一个异国的皇后,不值得啊!” “闭嘴!”花叶熙松开了手,眸子流转,一瞬之间又回到了位子上:“若儿就是朕,你们若是对她不敬,便是对朕不敬!倘若你们损了她一根头发,朕必让你们生死不能!” “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没有了钳制的橙笑颖摔倒在地上,勉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笑颖知道了。” 曾永嘉一旁看着,想要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那就好!”花叶熙两个瓷瓶从袖中飞出,准确无误的落到了橙笑颖和曾永嘉的手上,“这是这个月的解药。” 说完,也走出了房门。 “哈哈哈——”橙笑颖忽然怆然的坐在地上,悲戚的笑了起来,“皇上,我到底算什么啊?” “姽婳——”曾永嘉伸出手扶起她:“他毕竟是主上,你以后还是不要再逆了他的意了,那个萧姑娘好像在主上心里很重要,还是避避她,不要招惹她吧!” “那我算什么?”橙笑颖执拗的扭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珠,“算了,主上曾经教过我,杀手不能动情,如今我自作自受,又能怨谁呢?” 曾永嘉看着她这般一跌一撞的走出了房门,藏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 ...... “咚咚咚——”萧惜若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赶忙将那只凤钗藏到了袖子里。 “进来吧!”萧惜若看着花叶熙走到他面前,那苍白的面容不知怎么的令她感到心疼,有些话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休息?” “夕若这是在心疼我吗?”花叶熙微咳了几声道:“刚才让你受惊了,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今日之事不会再有第二次的。” 说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花叶熙肯定了之前心中的猜测,对,她一定是阿瑶,他的阿瑶。 “啊?你说今天的事啊?不碍事的,我都忘了,反正得了这么个宝物,不还是我占了便宜吗?”萧惜若笑得开怀,转而又担忧的说:“你没把她怎么样吧?真的不关她的事的,我想她只是紧张落雪罢了,妹妹担心姐姐,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又不是没看出来橙笑颖对花叶熙的感情,如今这时候,她实在是不想再添一个敌人了。 “你好好休息。”花叶熙什么也没回答,却是想着,刚刚对笑颖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也恐怕是越发不能控制自己了吧?嘱咐了一句,悄悄的把门关上,走了出去。 “诶——”送走了花叶熙,萧惜若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重新从袖子里取出那只凤钗,或许是触景生情,忍不住想起了那日他与她大婚的情景,戏谑的容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慢慢沉沦。 兀的想起一句话: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想必是喜欢上他了,心口传来强烈的疼痛提醒着她爱的存在。 日子怕是不多了,就算有他陪在身边又怎样?也不过是徒添留恋和不舍罢了。 后宫如萧,又岂能允许她一枝独秀? 就算这样,她是自私的,在死后,难道还奢望他始终如一吗? 萧惜若想了半晌,将钗子小心翼翼的收好。 大概,她与他再也不见好了,不如乘这些剩下的时光,好好游历一番,也算不枉此生了... 夜,慢慢侵袭开来,然而萧惜若不知,宫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 “赶紧把熏香倒了。”如妃拈着兰花指走到宫人身旁喝道。 “是。”宫女小心翼翼的掀开熏香炉子,捧了出去。 如妃看着宫殿里升起一抹熏香,这才满意的离去。 伴着熏香的燃尽,一股香味飘荡在宫殿里,似有似无,却仍然遮盖不了一室的荼蘼之气... 这,是哪儿?凌紫昊睁开眸子,却觉得头痛欲裂,至于发生了什么,也是一片迷茫,自从登上帝王宝座之后,是很久也没这样过的无所适从了。 “来人啊!”凌紫昊揉了揉头上的穴位,刚想叫人,抬头却见如妃端着早膳进了门。 “你怎么在这儿?” “皇上是不记得了吗?”如妃娇媚的笑笑:“皇上好生负心啊!早膳快凉了,皇上还是早些用吧!” “你耍了什么手段朕不知道,可你以为朕是三岁的孩子吗?”凌紫昊兀地打翻膳食,滚烫的粥洒出来,菜肴溅了一地,“你若安分些,朕会好好待你,可你却动了这些歪心思,那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面了!” “皇上——”如妃没想到他反应怎么大,吓得跪了下来,哭的梨花带雨,指甲却是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滴出血来也浑然不觉,“皇上不要啊!臣妾没有动什么歪心思,难道喜欢皇上也是错了吗?”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对若儿起了心思,你动的诡计,当真以为朕不知道?故意引若儿去看那般的场景,这般狠毒的心肠,朕当真是不能再纵容你了!”凌紫昊虽然想不起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还是记得之前的事,便猜了个七八分。 若儿,又是若儿!如妃气的咬牙切齿,可看上去只有一个痴恋女子的可怜,“皇上,为什么?你的眼里就没有我吗?那你为什么又要给我那样的诺言啊!” 凌紫昊并没有回答,只是俶尔想起了母妃,母妃终生痴爱父皇,可父皇却连正眼也没有好好看过他们,他怨恨,和父皇为何纳母妃,又为何将他们丢在深宫不闻不问。 于是便没了言语,心中一动,若儿,对了,他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急急出了殿门,也只留下那一句彻底令如妃绝望的话语:“若是若儿有什么事,便由不得朕了!” ...... “奴婢参见皇上——”门口的碧云见是凌紫昊,屈膝行了礼,“皇上有什么事吗?”想到自家主子至今还没回来,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拦住凌紫昊。 “你家主子可在吗?” “皇上,主子她正在休息,她说,她现在不想见人。”碧云看凌紫昊这么着急的神色,又想到小姐的不正常,猜是他们两闹了别扭,便随意扯了个谎。 “朕就知道若儿一定是生气了。”凌紫昊喃喃自语着,更加心急,“那朕就更要见她了。”说着,便往里边去。 “欸,皇上——”碧云见这个样子,赶紧跑到凌紫昊前头,跪了下来道:“皇上,碧云奉命行事,莫要让碧云为难啊!娘娘她会怪罪的。” “无妨——”凌紫昊只道她是怕萧惜若责怪,抬腿便往里面去:“只说朕见她,你拦不住便好,还不引朕前去,莫非是有什么瞒着吗?” “碧云不敢,奴婢这就带皇上去。”碧云本就心虚,听凌紫昊这么说,额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见事已至此,只好领着凌紫昊进去,暗中也只能祈祷佛祖保佑了。 “谁啊?!”慢慢走进内殿,一道慵懒的女声响起,俨然是萧惜若的声音。 “若儿——”凌紫昊急急地刚想踏进,萧惜若不悲不喜平平淡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皇上大驾这凤舞宫可是有什么事吗?”萧惜若背对着他们,轻轻地用梳子慢条细理的梳着头发,“碧云,我不是说过不许有人打扰吗?你怎么如此办事不力,再这样,我可是要将你贬去洗衣房了。” “若儿,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凌紫昊见她如此,虽说感觉有点怪,可也说不上去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也只归于她生气吃醋了,“我和她没有什么的...” “皇上需要解释什么呢?”萧惜若轻轻将头发挽起,挑了钗子簪上去,回过身来,一步步走过去,看上去端庄典雅:“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凌紫昊还想说什么,却又被萧惜若再次打断:“碧云,送客!” “是。”碧云为难的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皇上,“皇上,娘娘她心情不好,您不要怪罪...” “算了,朕走就是。”凌紫昊转身之前深深地看了萧惜若一眼,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 萧惜若大缓一口气,转头却看见碧云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谁,你不是小姐!”十分肯定的口吻让花落雪不得不重新打量了面前的小丫头。 “好个聪明的丫头!”花落雪见她已经明白,便也不再隐瞒,只是无奈人多口杂,并没有坦诚托出,笑道:“你家小姐如今不见了,若是被皇上发现了,不只是你,连你家小姐也得受牵连,她如今已经离开了这国都,为今之计,得先瞒下去才好。不过,你要是贪图富贵,大可以去皇上那里举报我。” “碧云才不是那种人。”碧云一板一眼颇为认真的说道:“小姐向往自由,自然不甘束缚,我当然会帮她,只是,你又是什么人?小姐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她在安全之处。”花落雪悠闲的坐下来,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抛出了一堆的问题,回答说:“这时日我们也怕是瞒不了多久了,寻个合适的契机,我带你一起去找你家小姐便是。” “嗯。” 花落雪看这碧云应承了下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说实话,她对碧云熟知不甚,也没有什么把握来确定这丫头的忠心。 “誒,对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家小姐呢?”花落雪抚上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在确定没问题后才放心下来,又颇为自信的道:“要知道,我的易容术,这天底下是没几个人能认出来的。” “呵呵呵——”碧云忽然笑了起来,犹如银铃一般的清脆:“你难道是不知道吗?小姐她可是不会梳头发的,我刚刚看你动作如此娴熟,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家小姐!” 花落雪听她这么说,本是想跟着她笑,心下却传来不好的预感:“不好!” “怎么了?”碧云笑得正开心,也停下来,紧张的看着她。 “如此说来,岂不是凌紫昊也知道这事?那恐怕是没多少时日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走了,大概就在今明两天了!” “这么快?!”碧云话音还没落,门外就传来了凌紫昊的声音。 “若儿是在聊什么这么欢快呢?”依旧富有磁性,可那声音在碧云和花落雪听来倒像是催命符。 “奴婢见过皇上。” “你且下去。”凌紫昊支开了碧云,直勾勾的盯着花落雪,好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是不说不见的吗?”花落雪被他看的发毛,却还是对上他的眸子,淡然无意,“你的如妃可是盼你盼的发疯呢!” “若儿——”凌紫昊听她这么说,语气又软下来,“若儿,你信我,那不过...” 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熟悉又陌生,想起她种种不正常,又带上了怀疑的语气,近身道:“若儿这是用的什么香?好特殊啊!为夫从不知若儿竟学会了绾发!” 无意间的拂过花落雪的发梢:“这么精巧的发饰恐怕是要费好一番功夫吧!” 花落雪下意识的挣脱出来,也不是有意还是无意,凌紫昊的另一只手正好按在她的武穴上,对旁人倒是没事,可若是练过武功的人,不仅会筋脉据损,而且还会命归西天! 好狠的心啊!花落雪想着,却是动弹不得。 第197章 春葬枯颜其四 “咚咚咚——咚咚咚——”花叶熙走到萧惜若房门前,连敲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夕若,你在吗?”花叶熙张望着,好半会儿冒冒然的踹开了房门。 看到床上的人儿安然的睡着,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 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来,轻轻地推了推她的手臂:“该起来了,我们要走了。” “嗯——”萧惜若呢喃几声,小幅度的挥了挥手,差点打到花叶熙,十分不情愿的转过身去,“不要打扰我!” “呵呵——”花叶熙无奈的笑笑,灵巧的躲过她的“袭击”,想了半会儿,又将橙笑颖叫了进来。 “主子。”橙笑颖半膝跪下,看了看床上熟睡着的萧惜若,有些不明所以:“主子,这都要出发了,萧姑娘怎么还不起来!” “无妨,她贪睡,你帮她将衣服穿起来,不要惊醒她。” 天哪!她看到了什么?橙笑颖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笑的这么温柔,即使是对姐姐,也没有过如此的表情。 他...当真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吗?可是,她有什么好的?!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那么不知道分寸,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看到自己的好! 橙笑颖恨恨的想着,嘴上却是乖巧的应承着:“笑颖知道了。” “那好。”花叶熙转身走到门外,却又回头,颇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昨日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抱歉。” 啊?橙笑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纵然是这样一句话,也让她心里犹如喝了蜜一般甜,回味好久。 等回过神来,房门被风吹得重重地关上,萧条冷寂,仿佛什么也没有存在过。 橙笑颖微叹了口气,娴熟的帮萧惜若弄好长裙,一边却是想着自己的事情,心不在焉。 大概,第一眼见到他,就被他吸引了吧! 可惜他没有心一般,眼里从来就没有过自己,霎时有点羡慕起眼前的萧惜若起来。 “你的命可真好,一出生就注定了尊贵的身份,成为命定的皇后,还被那么优秀的男子倾慕着...”橙笑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然而萧惜若睡的正香,自然是不可能听到这些话的。 “弄好了?”等在楼下的花叶熙看着橙笑颖若有所思的走下来,问道。 “嗯。”橙笑颖好像刚从梦中惊醒一般,抬头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了。”花叶熙点点头,往楼上走去,与她擦身而过。 橙笑颖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伫立好久,才收回了飘远的目光,视线落在楼下正看着她的曾永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我们去门外等着吧!” “好。”曾永嘉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回过神来,呆了一下,也跟着出了店门,走到马车旁。 虽说橙笑颖易了容,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戴上了黑色斗篷。 两人没什么话,直到花叶熙抱着萧惜若走来。 “主子,念瑶山庄的人接到消息,已经在路上接应了。”橙笑颖牵过另一辆马车,想要接过他怀中的人,“主子,萧姑娘还是由笑颖来吧!” “不了。”花叶熙摇摇头,低下头,眼眸中的温柔能滴出水来,“若儿好动,在梦中都不安稳,免得弄伤了她。” “是。”橙笑颖不着声色的收回手,掀开车帘,“主子,请——” 花叶熙小心翼翼的将萧惜若安置在马车上的软垫上后,瞥了一眼橙笑颖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主子——”橙笑颖有些犹豫,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主子可否到一边来。” 花叶熙瞧了她一眼,虽然觉得奇怪,还是走到一旁,面色没什么变化,扣着手中的白羽扇,不冷不热的突然开口道:“快些说吧!别耽误了时间。” “是。”橙笑颖微微颔首,心却道他心心念念那个萧惜若,不觉悲戚极了,语调也是慢了下来:“是这样,笑颖给萧姑娘换衣的时候,看见她的肩上有火凰印记...” “我知道。”花叶熙羽扇一闭,带着病态的眸子转过来:“她是天命凰女,就这事吗?我早已知道。” “天命凰女?”橙笑颖眉头紧皱:“那皇上可听闻过当年圣物舞弦琴心与巫族祖先的约定?” “嗯?”花叶熙语调变得懒散起来,耐人寻味:“那你倒说来听听。” “上古神器都是有主的,舞弦琴心自然也不例外。她的主人被贬到凡间,而她随之下凡一同历劫,就是为了在历劫之时助她的主人一力,奈她下了凡只是一介样貌普普通通的花穗,等她劫难度过,又因轮回折损太多,茫茫人海,无得踪迹,便与巫族祖先定了这样一个规矩...” 橙笑颖停顿了半晌,又道:“那便是巫族上下都要效忠于舞弦琴心的主子,并且每届族长登位之后,都要设法搜寻主子的下落...” “你说的是‘夕若’?”花叶熙轻笑出声:“我是你的主子,而夕若是我最重要的女子,你自当效忠于她。” “她身上有那火凰印记,如今舞弦琴心又宿于她体内,想来就是了...”橙笑颖看花叶熙已经不耐烦的样子,适时的闭上了嘴,又不禁感到悲哀,如今的她,只能靠猜度他的心思来博得他的欢心吗? 望着花叶熙走上了马车,橙笑颖也跟了上去,只是思绪飘了好远,凰女现世,难道新一场浩劫又要来了吗? ...... 琉璃王朝(距萧惜若走后五日...) 冷清的宫殿里,通往外界的宫门紧闭,稀少的阳光从一方小洞里透进来... “贤妃娘娘,都是碧云不好,是碧云和小姐连累了你...”碧云看着榻上已经不能动弹的花落雪,泪珠不禁落了下来,满是自责。 “没事的,这也是我的宿命啊!”花落雪想要伸出手,去擦干碧云脸上的泪珠,无奈连指关节都僵硬了起来,无力的又垂下去。 “贤妃娘娘不要乱动了,伤刚刚好些...”碧云担忧的望着她,同时又不免充满了对凌紫昊的怨恨:“皇上怎么这样狠心?还好小姐已经走了,要不然以后肯定也是在劫难逃,只是连累贤妃娘娘...” “能怨谁呢?”花落雪轻幅度的摇摇头,笑得有点苦涩:“我本来就是死士啊!能帮他完成这心愿也就满足了,何况这琉璃一行,居然还能感觉到温暖,也值得了...” 说着,思绪又不禁飘回到前日被凌紫昊发现的时候... “老用一款香鼻子都麻木了,换换新的,不好吗?”花落雪的身子被凌紫昊圈住,有些僵硬,面色却仍与往常无异。 “自然好啊!”凌紫昊邪魅的狐狸眸子望过去,语调一转:“只是人换了新的,就不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花落雪想要挣开凌紫昊的怀抱,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凌紫昊猝不及防的点了她的穴道,顿时一种钻心的痛遍布全身。 花落雪跌坐在地上,抬头对上凌紫昊邪魅的眸子,心下一颤。 “你到底是谁?!休想再装了,若儿到底在哪儿?!” 阴冷而又不带感情的语调传入花落雪的耳朵里,心知是逃不过了,勉强撑着站起来,却是大笑不止。 “哈哈哈——” “你笑什么?”凌紫昊身形一闪,瞬时掐住她纤细的脖子,“若不说出来,朕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琉璃国主当真是多情啊!”花落雪露出了原先的声音,也不再隐瞒,顺着发侧将人皮面具撕下来:“那当初又为何步步精心设局呢?” “你?”凌紫昊见是花落雪,心下了然,倒是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猜会是你,当初水玉和亲,花叶熙将一名暗卫封了公主,你们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吗?纵容你,不过是为了钓大鱼而已。” “呵呵呵——”花落雪嘴中喷出一大口血,知道是被点了死穴,也没抱着求生之心:“那又如何,夕若早就走了,她喜欢的不是你,你这么阴险,活该孤独一世!” 她喜欢的不是自己?凌紫昊明显发了怔,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心中醋意翻滚的厉害,抬头时,却是看见花落雪突兀的倒在地上。 “宣太医——”凌紫昊想了半晌,又下了道圣旨:“从今日起,皇后抱恙需要修养,嫔妃们均不得打扰;贤妃以下犯上,思过三年!” ...... 思绪慢慢拉回,花落雪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碧云,轻笑道:“无妨的,帮我把那边抽屉里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是。”碧云止住眼泪,好奇的走过去,将盒子拿了过去。 “帮我打开来。”花落雪挣扎了几下,却只有几根手指能动,终是放弃了。 “嗯。”碧云点点头,又见里面是一个更为小巧的盒子,小心地拿了出来放在花落雪的掌心。 “帮我倒杯水吧,我有些渴。”花落雪支开了碧云,望着她渐远的背影,轻轻的打开了盒子,一枚玲珑的丹药。 叶熙,来世再见。 只愿来世,还能遇见你。花落雪勉强吞下了丹药,依稀感觉嘴角有液体滑出,钻心的疼,然而一抹笑意却慢慢浮现。 第198章 春葬枯颜其五 清晨的阳光透过帘子慢慢渗透进来,萧惜若手指动了动,半迷糊的睁开眼,可刚睁开一条缝,睡意顿时就吓得无影无踪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萧惜若尽可能的远离花叶熙,无奈马车总共也就那么大,身子紧紧贴着马车边缘,一脸警惕。 花叶熙看着原本安然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兀地坐起,浮上了笑意:“你说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萧惜若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不知怎的被换了,更加夸张的指着他:“你该不会...是轻薄了我?你好歹还是个一国之君,怎么也跟地痞没什么区别?!” “我好心救你出来,你难道不该报答我吗?”花叶熙看她越想越夸张,也没什么辩解,不着痕迹的躲过她的攻击,顺手掀开车帘:“该下车了。” “哼!”萧惜若看着轻巧跳下马车的男子,也想装作潇洒的下去,可脚刚到边缘就有些抖了,真是,没事修那么高做什么,欺负她不会武功么? 花叶熙见她如此为难的样子,好笑的拉住她的手,顺势拽下来。 “喂!”这时萧惜若纵然有再好的定力,也难以掩饰脸上的惊慌,因为大的力度,崴了脚,一时只得靠在他的怀里,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是罪魁祸首,便十分心安理得的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阿瑶,他的阿瑶...花叶熙旋即握上她有些冰冷的手,浮上笑意,慢慢扶着她走进了山庄。 “这儿是哪儿?”萧惜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好幽静的地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这里貌似还是琉璃的地界吧!你怎么在这有这么大的山庄?” 未曾得到答复,已经步入了一座阁楼。 澄澈的湖水宛如一面平镜,几朵淡粉色的莲花漂浮在上面,靠着湖边的不知名的草长得很茂密,顺着前院铺排开来的是几朵十分罕见的花。 “思瑶阁。”萧惜若有些恍神,为什么感觉好熟悉呢? “奴婢见过主子。”刚进了内院,整整齐齐一字排开的婢子就恭敬的行了礼。 “他们是做什么的?”歇息了好半会的萧惜若有了精神,勉强能够自己站起来,一脸警惕的盯着他:“你该不会是想弄一堆人来监视我吧!” “你是这儿的主人,怎么能叫‘监视’?”花叶熙好笑的揉揉她的头发,“自然是来服侍你的侍女,倘若嫌了人多,挑几个喜欢的便好。” 萧惜若没了声响,却是打量着眼前的一群人,人群便如同沸水开了锅一般闹腾。 “主子,奴婢吃苦耐劳,愿意跟在主子身边。” “还有奴婢,奴婢一向忠心,绝不会背叛主子...” ...... 山庄的人早在路上听闻花叶熙对这位陌生女子的宠爱,识得时势的人便知跟在萧惜若身边能享得荣华富贵,也说不定一个不巧儿,就能被庄主看上呢! “我一个都不要!”萧惜若烦的头疼,使劲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走进去:“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了,不能自理,哪有那么矫情!”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花叶熙料想她这般,也没再劝,拍拍手,一个黑衣女子跪倒在面前。 “你是谁?”萧惜若好奇的低下头去,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让她浑身一震,跳到花叶熙身后去:“是个冰美人啊!” “属下叫‘云瑛’”女子见她这样做,花叶熙却不恼,反而露出少有的宠溺,心下知这女子该是山庄女主人,恭敬地抬头:“云瑛见过主子。” “怎么又是‘主子’?”萧惜若绕到花叶熙前边,狡黠的笑笑:“你该不会把她给我当侍女吧?” “那若儿可喜欢?” 萧惜若听他这样子,心里打着算盘,刚想拍手叫好,可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懊恼的垂下头道:“我喜欢又能怎么样,她是你的人,我才不要别人的人呢!” “她跟了你,自然是你的人。”花叶熙猜到她顾虑什么,只觉得可爱,食指和中指微动,一枚小药丸飞进女子的嘴中:“云瑛,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你不必再受我管制,对她忠心耿耿,你可知道?” “云瑛谢新主子。”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自然知道那药丸是做什么用的,感激的对着萧惜若拜了一拜。 “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必理睬他!”萧惜若见云瑛犹豫的看了看花叶熙,心下想着,这花叶熙还真是作孽,也不知是个什么厉害的主,还是早些逃出去。 云瑛看花叶熙默许的神色,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好了,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花叶熙看着这热闹场面,不自主想到了那夜温柔坚强的女子,微咳几声,走出了楼阁。 “欸——”萧惜若跑到门口张望好久,直到花叶熙的背影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才故作神秘的把门关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云瑛,你在这山庄这么久了,知不知道其中的什么秘密啊?!” “主子想问什么?” “没什么?”萧惜若摇摇手:“别叫我‘主子’‘主子’的,跟我原先的侍女一样,叫我‘小姐’便好了!” 话锋一转,萧惜若拈着袖中尚有温度的凤钗,叹了口气:“这庄子这么大,想必是有不少女子吧!” “小姐不必担心这个,庄主他阴晴不定,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个女子,小姐算是他带过来的第一个女子。”云瑛猜想她是怕宠爱受到威胁,笑道:“并且在小姐来之前,这‘思瑶阁’是个禁地,擅自闯进的人都是格杀勿论。小姐被安排住在这儿,何况庄主刚才如此宽容,是真心待小姐的。” “呃...”萧惜若看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越说越偏,无聊的捻捻旁边的夜明珠:“你家庄主一直都在这儿吗?” “那倒不是,庄主只是偶然过来,平时主要的生意都是橙姑娘负责的。” “橙笑颖?她是做什么的?” “小姐怎么猜到?”云瑛向来开门见山,不做掩饰:“小姐未来的时候,庄主虽不近女色,但也有几个得力助手,橙姑娘便是庄主少来亲近的几个女子之一。本来,我们都想着,这橙姑娘该是庄子的女主人...” 云瑛说了半刻,看萧惜若没什么反应,以为她气恼,赶忙住嘴:“若是小姐不爱听,云瑛不说便是了。” “为什么不说?”萧惜若这时抿了口茶,差点没笑得喷出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吃醋了吧?我又不喜欢那个病秧子。”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云瑛一皱眉,上前小声的说道:“庄主不许任何人说他的病,在庄子里,可是个禁忌。” “那是事实啊!”萧惜若撇撇嘴:“你吓成那样做什么?” 云瑛见她这般没大没小,更料想花叶熙宠她之致,想到她刚刚说过的话,颇为不解的凑上来:“小姐不喜欢庄主?庄主那么优秀,莫不是在开玩笑呢!” “优秀?”萧惜若俏皮的点了点云瑛的鼻子:“真是,天底下那么多优秀的男子,我都要喜欢么?我看你才是动春心了吧!” 云瑛刚想反驳,门外就传来叫嚣的声音。 “萧惜若,你给我出来!” “谁啊!”萧惜若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些,“砰”地打开了门。 熟悉的容貌,绝色倾人,萧惜若漫不经心的扶好头上的钗子:“你来做什么?这么没有教养,该跟你姐姐好好学学,小心嫁不出去!” “你!你还好意思说,姐姐要不是因为你,怎么会这样?!”橙笑颖后边跟着一个小丫头,见她这么说,拉了拉她的衣角。 “总之,你给我现在就离开,你这个害人精!”橙笑颖看她越是漫不经心就越是气恼,上前去拽住了她的衣袖。 “凭什么?”萧惜若看她莫名其妙地冲过来,把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一支美轮美奂的钗子便掉到了地上,翩然起舞的凤凰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惜若本想弯腰去捡,哪知被橙笑颖先夺了去,冷冷地伸出手:“还给我。” “哼!”橙笑颖打掉她的手:“呆在叶熙身边还想着另一个男子,真是水性杨花!” “关你什么事?我呆在他身边又不是自愿的!” “那你就走啊!”橙笑颖恨恨的望着她,又加之习武之人劲大,气恼的将手上的钗子撅成两半。 “你!”萧惜若冷静下来,嘲讽的勾起一抹笑:“哦——原来你是喜欢他啊!反正我也不稀罕,你说我水性杨花,我看某些人连这些资格都没有呢!” “你!”橙笑颖被戳到痛处,更加恼怒的将钗子坠到地上,还使劲踩了踩:“那也好比你被人抛弃了好!” “你算什么?不过是养的一条狗罢了!这么丧心病狂,谁喜欢上你,肯定是前世造了孽!” 橙笑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的伸起手掌,向她面颊挥去。 “橙姑娘——”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云瑛反手握住那只扬下来的手,“她是主子,庄主会生气的。” “松手!”橙笑颖愤怒到了极点,甩开她的手,“今日叶熙不在,我看你如何嚣张。” 橙笑颖本就是三大护法之一——姽婳,功力浑厚自不是云瑛能敌的,刚刚她一时疏漏,被钳制住,反手一掌,便将云瑛甩出了好远。 “云瑛!”萧惜若瞪了她一眼,想要将云瑛扶起来,一道凌厉的掌气便袭了过来。 萧惜若刚想往旁边躲去,心口却顿时疼痛不已。 第199章 春葬枯颜其六 千钧一发之间,慢慢的红光轻轻笼着她,如同那日客栈一般,划亮了整个天边。 还不曾看清,橙笑颖掌心凝聚的功力便被打散,身子轻飘飘落到地上,霎时喷出一口血。 萧惜若心口的疼痛也略有缓减,知道是小若的功劳,走到云瑛身边,把她扶起来,连着的红光笼到云瑛身上,斑斓的血迹也消逝了。 橙笑颖眸子越发阴狠,暗暗掐了个口诀,还没念出口,后边的小丫头拉住她的手,顿时心下了然,再抬头时,已是满目泪光。 “这是怎么回事?”花叶熙一袭白衣,飘然移到了萧惜若身边,挽上她的身子。 “庄主要做主啊!”刚刚还嚣张的橙笑颖哭的楚楚可怜,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萧姑娘,笑颖敬重您是主子,不敢造次,也绝没有争宠之心...” “发生什么了?”花叶熙转过头去,并没有理睬橙笑颖。 萧惜若心里早是将他们认为一丘之貉,一把推开花叶熙:“我就是不喜欢她,打了她又怎么样?怎么地?!” “庄主——”橙笑颖见她意气用事,心下一喜,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既然萧姑娘如此容不下笑颖...” “你若是不喜欢她,不见就好了!”花叶熙拢过还在生气的萧惜若:“别生气了,依你该怎么办?” “庄主——”橙笑颖惊愕的抬头,下意识的摇头:“不要啊!庄主,你答应过姐姐会好好待我的!” “我不想再见到她!”萧惜若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钗子,心疼极了,没好气的道。 “依若儿便是。”花叶熙心知萧惜若断没有如此无理,料想是橙笑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想到她的急躁性子,面无表情的从袖中弹出丹药:“从今天开始,面一个月的壁!” “庄主!”橙笑颖还没反应,便有上前的下人将她拖了下去,想要挣脱开来,却因为软锁丹的缘故,浑身使不上劲,指甲在地上划出血痕,化成怨毒的目光袭向萧惜若,声音听起来凄厉极了:“庄主,你难道忘了姐姐吗?” 声嘶力竭的喊叫传入萧惜若的耳朵里,她被那目光盯得毛骨悚然,紧张的抬起头道:“落雪怎么了?” “没什么。”花叶熙猜想橙笑颖无意之间,泄了些事情出去,便瞒了一半道:“她...被打入冷宫了。” “什么?!”萧惜若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她一定是被发现了,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凌紫昊那样深的心机,是绝不会容许一个探子在她身边的...不对,他该是早就发现了,要不然... “她不会有事的,凌紫昊是不会杀了她的。” “为什么?”萧惜若以为他只是安慰她,可又看到他认真的样子不像在骗她,心缓下来不少,开口问道。 “他不会做对他没有利的事,那样只会挑起两国的战争,那只会给他带来灭国之灾,他暂时不会这么做。”花叶熙信心满满,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会在凌紫昊心里产生多大影响,却料定他一时不会妄动,“我会救她出来。” “嗯。”萧惜若屏退了云瑛,脸上是难得的慎重:“我一直在想,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当真因为我的绝色容颜吗?” 萧惜若抚上面容,又摇了摇头:“不,你没有这么‘昏庸’,为了我,一个异国的皇后,毫无理由的禁闭了一直对你忠心耿耿的属下,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利益?” “我不是傻子,你和凌紫昊对我甜言蜜语,我不会傻到说是自己迷倒了你们,我倒是很想知道,我身上到底蕴藏了多少财富,值得你们这样?”萧惜若想到之前花落雪的欲言又止,自动的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样的生活,真的让她很崩溃。 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无处不在的暗箭,身边两个心计极重的男子... “我没有那么卑鄙。”花叶熙轻叹,没想到她会如此敏感,早就预料到了一切:“阿瑶,你果真不记得了...” “阿...瑶?”萧惜若念了半响,陌生而熟悉,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十分扫兴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阿瑶...还是该叫你‘夕若’?”花叶熙白袍拂过花萧,洋洋洒洒的花落了下来,慢慢开始诉说那些被深埋的过往:“我并不是个完完全全的水玉人,我的母妃是巫族人,是巫族族长的女儿...” “我知道。”萧惜若倒是一点情调都没有,直接打断:“说重点!落雪曾经提及过。后来呢?巫族之人不是不能与外族之人通婚吗?” “巫族之人大多有着绝色容颜,却不长命,我的母妃当年出族历练,被父皇看上,竟打破照例,封了宜妃。这样的荣宠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母妃的绝色容颜加之盛宠,被不少后宫妃子嫉妒,多次想暗下毒手,而我却在这样的时候出世了...” “可是母妃不知糟了什么暗算,我不仅是早产,而且母亲也差点因此丧命。因为是个皇子,颇遭那群女人绕舌根,偏偏父皇多疑,竟怀疑母妃不贞!” 花叶熙不知觉中攥紧了拳头,恼怒地将一地落花纷纷扬起:“母妃自小与世隔绝,自然生性纯良,又怎么能够躲得了那些明枪暗箭?!最后,却不得已为了保全我,投河自尽...” “对不起...”萧惜若看他一脸哀伤,握紧他的手,略有歉意:“我不该多问的。” “可是父皇却疑心母妃心下羞愧,这才自尽,又加之后宫多舌的女人吹了不少枕边风,对我越加疏忽,再后来,水玉战败,便将我派到敌国做了质子...” “你是伯糠?”萧惜若记忆慢慢清晰起来,一个小男孩的形象显得若隐若现:“你是陌兮园的小男孩?” “那时候,我到了敌国,作为战败国的皇子,自然受了不少凌辱,性子便愈发安静起来,便很少再出园门...” 荷花飘香,萧惜若顺着他平淡的语气不自主的想起了当年他们相遇的情景... 那时候,她献计赢了水玉,那些老匹夫们没再为难她,她得了先皇恩准,在宫里乱晃。 如现在一般,她的方向感从来就没有好过,只是顺着风向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园子里。 园门紧锁,而她却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读书声。 心下好奇,小孩子家的顽皮冒上来,便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径直翻了墙进去。 事与愿违,对于爬墙这玩意,她的确不是很擅长,刚攀爬了一半的时候,衣角就被缠在墙上长长的藤蔓勾住,不上不下的就勾在了上面。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就吓得大叫,眼泪鼻涕蹭了一衣服。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就是当时在朝堂上与众位大臣辩论,将大臣们说得哑口无言的女孩子。 她正哇哇大哭着,那时在里面读书的男孩刚抬头便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笑的乐呵。 “我第一次见你,就见到了如此滑稽的场面,费了好大劲才将你救下来,而你却没心没肺的,还骂了我一顿...”花叶熙好像是想到了当年的场景,忍不住勾起唇角。 “谁让你取笑我来着!”萧惜若气的嘟起嘴,好似也被这开心的气氛感染,接连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黯淡了眼眸。 “阿瑶,当年你为什么要骗我?”花叶熙想到这些年他找她的历程,看她闪躲的眼神,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要不告而别?!” “你不是也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份吗?”萧惜若一紧张,神色慌乱的把他推出阁楼:“我要休息了!” 伯糠...伯糠...萧惜若听脚步声渐远,颓然的坐在地上,这个名字,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余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的钗子,撑着身子将它们捡起,手颤颤巍巍的将它们拼合在一起,泪珠无意识的落下来。 有些痛恨自己的软弱,可笑的摇摇头:“还真是作孽呢!” 小时候的自己不知收敛,锋芒外露,如今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当年出的风头,要多风光,现在这其中的痛楚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承受了。 毕竟是她的主意,才让伯糠糟了那样的罪,她对他好,也不过是想弥补些什么,所以才会斥责宫人们不得妄议是非,挡在那个苍白面色的瘦弱男孩的面前...、 所以当年先皇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才会什么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要放他回国。 先皇的算盘她至今也没明白,却懂得了皇室人的运筹帷幄。 她何尝想困在宫中,孤老一生,却不想伯糠有着凌云壮志,而不得因为质子的身份与皇位无缘。 所以才会答应当年指婚的旨意,所以才埋下了祸根,有了今日的场面吧! 又或者说,如果当年没有说出那定国之策,就不会打败水玉,就不会遇见伯糠,就不会喜欢上凌紫昊,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温暖的红光再次从手心里散发出来,萧惜若再抬头时,碰触到的是那个红衣女孩担忧的目光。 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萧惜若紧紧抓住小若的手:“你一定能把钗子复原的,是不是?” “嗯。”小若诚实的点点头,尴尬的将手抽出来:“可是姐姐,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萧惜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于此,也许只是因为这是她仅留的和宫中一点点的牵挂... “姐姐你还是忘不了,对吗?”小若狠了狠心,想起当年彼岸她执着的目光,叹了口气:“姐姐,你要忘了他,你们不能在一起的。你爱上他,那会是你致命的劫难的,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姐姐是做大事的人啊!” “大事?”萧惜若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打垮,眼泪奔溃而出:“我就不是忘不掉,我能怎么办?我的生命早已所剩无几,我不想做那救世之主,而且也做不了,我只想自私一回,记住他,不可以吗?” “姐姐,你不会死的。”也许是旁观者清,小若扬手将那钗子飞舞到空中,一个骤然的火焰,焚化的灰烬便落了下来:“姐姐,你不懂,可我不能让你走入深渊...” 由地上旋转的花瓣慢慢缠住小若,如同上次那般,身影渐变减淡,只有那句有些惆怅的嘱咐飞进了萧惜若耳朵里。 “姐姐,离开这儿,离开这儿...” 萧惜若正是黯然神伤,也没有多在意小若有意无意的提醒,美眸回转,小若早已没了身影,倒是阁外的云瑛紧张的走了进来:“小姐,你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跟庄主说呢?明明是她欺负你啊!还好庄主信小姐,小姐以后不要这样了...” 第200章 爱恨如潮其一 “没有以后了。”萧惜若顿时觉得心乱如麻,“他若是不信我,又怎样?陪我出去走走...” “走走?小姐要去哪儿?” “出去看看,带我去集市上吧!” “那可不行,那儿人多又脏乱,若是小姐有个闪失,庄主必然会大发雷霆的。”云瑛感到不妙,闪身到她面前,阻了去路。 “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萧惜若故作恼怒,捂上了心口。 “小姐!”云瑛兀地单膝跪地,为难的道:“恕云瑛不能从命,小姐还是问过庄主好!” “算了!”萧惜若扫兴的摇摇手,“我便不为难你好了。” “多谢小姐!”云瑛以为她是改变决定了,刚抬头,人就已经是跑远了。 “小姐!小姐!”云瑛着急的大叫,却因为内伤未愈,没法子用轻功。 然而萧惜若听到,是跑得更快了。 两人便这么追赶着到了庄园门口,守园的人见是那日庄主怀中的女子,识趣的让出了道。 到了热闹的集市,萧惜若灵巧的钻着空子,一会儿便把云瑛甩的没影了。 “真是,还没碧云聪明呢!”萧惜若刚得意了一会儿,眼眸又黯淡下来。 碧云...她出来的时候把她都给忘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 算了,萧惜若使劲摇摇头,往着热闹的小摊走去,流连于小摊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出来,竟是看哪个都是爱不释手。 “我要这个,多少钱?”萧惜若捡了支碧绿的翡翠钗子,刚想付钱,一群衙役便气势汹汹的冲到集市上,是看到哪个摊子便捣烂。 摊主惶恐还来不及,也顾不上收钱,赶忙忙着卷好摊铺仓皇离开,而那些还在收拾中的摊子,径直被衙役捣毁。维持生计,养家糊口一下子变成了泡汤。 “他们又没犯法,你们怎么如此罔顾法纪?”萧惜若也不顾自己身份,生气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哦——,是这么个小娘子啊!”带头的那个男子笑得一脸猥琐,抬头仔细打量着萧惜若,因为易了容的缘故,萧惜若如今只是个长相极其平凡普通的女子,可总是这样样,还是难以掩饰那天生的贵气。 “小娘子是不知道吗?贤妃因病去世,皇上下令举国哀掉,下殡三日之内不得从事任何营业活动。布告贴的满大街都是,他们明知还犯法,自然要秉公处理。”猥琐衙役伸手想要碰触萧惜若白嫩的肌肤,可还没等萧惜若动手,赶过来的云瑛一见这场面,下意识的折了那男子的手臂。 “你们——诶呦!”男子顿时疼得在地上打滚,恼羞成怒的看着同伙:“你们还不给我把这两个胆大的女子擒下来?!” “是吗?”一道凌厉的掌气浮空而出,那男子还没什么动作,就一口鲜血喷出来,断了气。 “小姐,是庄主。”云瑛欣喜的拉拉萧惜若的袖子,脸上不知怎的浮上了几丝红晕。 俨然,来的不仅是一袭白衣飘飘的花叶熙,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奔过来的县太爷。 “没事吧!”花叶熙搂过还在发呆的萧惜若,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视线转到县太爷身上,透着几分危险:“你们便是这样招待我家娘子的吗?” “伯庄主勿要生气,别伤了和气。”县太爷谄媚的笑笑,生怕断了生意的来往,捞不到利益:“我这就好好惩办他们,伯庄主想要如何处置?” “阿瑶,你说呢?” 萧惜若半晌没有动静,只是紧紧的抓住花叶熙的衣袖:“贤妃病逝了?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她怎么会好好的就去了?”一脸怀疑的神情,却只道这是梦境,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是庄主夫人吗?果真是天香国色。”县太爷打量着这相貌常常的女子,奉承道:“庄主夫人怎么对这些感兴趣,皇家之事,怎么能说清楚呢?大概是后宫争斗吧!不过前些日子,宫中还传是,皇后被一大盗掳去,至今未归,为此皇上还下令全国通缉呢!这怪事啊,可谓年年有...” 县老爷正说的眉飞色舞,花叶熙冷冷的目光投过来,被吓的一个寒颤,住了嘴。 “将他们带回庄里。”花叶熙见萧惜若久久不语,担忧的搂紧了她,一个眼神暗示身后的下人,下人会意,当即将他们五花大绑。 “你怎么这般不听话,以后若是出去,要叫上我。”花叶熙本是在商议事情,接到了守门下人来报,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去,因为强用内力,倒是折损了不少。 “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萧惜若刚到庄门口,便挣扎从他怀里下来,咬了咬唇,刚刚谈话之间,她已皆数明了,“这一切都是你设好的局是不是?” “阿瑶,你怎么了?”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吗?”萧惜若看他仍旧装的不关己事,肆意的大笑:“我当你是朋友,你却这么卑鄙,是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那样的场面?然后让落雪把我迷晕,然后让落雪做了替罪羊?” “阿瑶...”花叶熙看着她笃定的眼神,无奈的点点头,随即又紧张的解释道:“阿瑶,我虽然那样做,也只是因为喜欢罢了,你呆在他身边是不会得到幸福的,就算你看到的是我一手安排,可你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会一直对你一心一意啊!他是在利用你!” “喜欢?那还真是一文钱都不值!”萧惜若气到极点,也不知道说出的话究竟有多伤人:“你所贪恋的不过是那些温暖罢了,我能给你,其他人也能,落雪那么爱你,她如今这么平白无故的为你而死,你就没有一丝的歉疚吗?” “我当年在她走投无路之时收留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啪!” 萧惜若愤怒的甩了一巴掌上去:“你这种人,无心无情,活该被人抛弃!” “宠爱?你也是帝王,你也终究不能免俗,我问你,倘若我和江山,你选什么?!” “我只要你!”与凌紫昊不同,花叶熙早已大仇得报,更何况“罪魁祸首”——他的父皇早已西去,至于巫族,他本来就对这个将他娘亲禁名的部族没什么感情。 多年的宫斗争权,他早已疲惫,如今也只是想与心爱的人归隐山萧。 “我会把皇位托付给水玉的皇室子弟,再不涉及皇宫江湖,难道凌紫昊能为你做到如此吗?”花叶熙见她神色缓和,刚高兴的开口,却被她打断。 “他不能!你是一国之君,我夹在你们中间是注定不快活的。”萧惜若看他受伤的神色,硬了硬心肠,继续说下去:“对不起,如果我之前的言语伤到了你,真的很抱歉。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我不会回到凌紫昊身边,自然也不会呆在你这儿,如果你真的感激我,那么放我离开...” “...”花叶熙张了张口,没再说出话,一阵迷粉撒过,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萧惜若费好大劲将他挪进院子里的躺椅上,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阿瑶——”花叶熙面容上竟滑下两滴泪珠,他还是要失去她了吗?如同多年前那般,他一切都知道,所以才纵容她,想对她好,可是还是迟了吗? 景物依旧,这里本是他按当年陌兮园的景物装扮而成,可终究还是回不到以前啊!物是人非,也不过徒添悲伤了。 ...... “姽婳,你不该这样做的,你明知道萧姑娘对主子很重要。”曾永嘉提着饭盒进来,看见颓然坐在地上的橙笑颖,心疼的将她扶起来。 “我不过是气不过罢了!”橙笑颖眼眸中蓄满泪水,“姐姐为主子作了那么大的牺牲,可她得到了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个狐媚子用妖术勾引主子!” “不可乱说。”曾永嘉将饭盒放到桌上,走出几步去又转过身,“你好好呆在这儿,我会为你向主子求情的。” “魍魉!”橙笑颖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凌乱的发丝随风飘拂,在那绝色的容颜上更添几分魅惑,“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姐姐?” “啊?” 橙笑颖看他这般反应,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以前他们一起练功,常常见到曾永嘉和姐姐亲密的谈笑,甚至会送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 “你若是喜欢姐姐,就当为姐姐报仇,姐姐如今被囚禁深宫,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主子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 “你想怎么做?” “杀了她只有这样,主子才不会因为她误事,我怕她再在主子身边一日,就会把主子害死!!”橙笑颖见他的意思是会帮自己,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对姐姐是真心的。” “好。”曾永嘉望着容颜依旧绝世的橙笑颖,想要说些什么,也不过只是化为一个“好”字。 ...... 萧惜若沿着边界慢慢走着,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也不知道归宿何方,黄昏如血的残阳染红了云霞,一片迷茫。 “来一间上房。”因为天色将暗,萧惜若决定在这小镇一家规模不大的地方住宿。 “好嘞!”店老板接过萧惜若手上的一锭金子:“姑娘要住几天?” “我不知道。”萧惜若诚实的摇摇头,“这是定金,等我走了再结账。” “姑娘这边请。”小二示意,上前将她引到二楼的包厢里。 “你出去吧!”萧惜若从荷包中掏出几文钱放在小二手里,“给你的赏钱。” “知道了——”小二眉开眼笑的收好钱,将门轻轻关了起来。 这是哪里呢?萧惜若手撑着下巴,遥望窗外的心空,大概是水玉和琉璃的边界吧! 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呢!萧惜若打量了一下自己白嫩的手,开客栈?虽说她注意到这小镇就只有这么个客栈,但人流量很多,开客栈想都不用想是赚钱的。 可是伙计呢?再说她一直处在深宫大院里,能不把客栈开赔钱就算好了。 开茶馆?萧惜若不由自主的想到京城里的青楼,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去除。 真是,她怎么能这么想呢?那青楼,她以前因为好奇曾偷溜进去,结果还没进去就被那里的老妈子识破,还差点被卖掉! 她毛骨悚然的耸耸肩,夜已深,凉意慢慢浸透到骨子里,这个时候自然是想起某人的好处了。 可惜,那永远是过去了,她回不去了,他不在是她的了,可亦或是说,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自己。 萧惜若揉揉发涩的眼睛,在一脑子纠结中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夜越发深邃,屋檐上的黑衣男子见萧惜若低下头去,轻踮脚尖,一刻儿便消失的没了踪迹。 ...... “来人哪!快救火!” 现场是一片熙熙攘攘的人,店老板用衣袖捂住口鼻,不停的挥了挥,指使着伙计挑水灭火。 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是附近的居民,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咳咳咳——”萧惜若被烟味熏醒,一阵猛咳,火光大的看不到出路,情急之中想到小若,可又不知道怎么叫她出来。 狠了狠心,摸索着门的方向。 “姐姐,姐姐——”恍惚中萧惜若听见了小若的声音,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若,你快出来啊!” “姐姐,小若在这儿,你从窗户跳出去,快些!” “啊?”萧惜若犹豫几分:“可是我又不会轻功,我不摔死也得摔残啊!” “不会的,姐姐快些跳下去,火就要烧过来了。”小若的声音里尽是惊慌,好像十分恐惧火一样。 “啊!”萧惜若险险躲过砸下来的一根梁柱,但火光还是烧到了衣袖的衣角。 对生的渴望占了上风,萧惜若利落的爬上窗户,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你们看!” “这莫不是仙子?” ...... 怎么会这样?黑衣男子坐在树上,好奇的打量着萧惜若,因为夜幕的笼罩,谁也没有发现他。 萧惜若慢慢睁开眼,脚已然碰触到了坚实的大地,缓下一口气来,身上笼罩的红光也渐渐变淡。 “萧姑娘...”曾永嘉从树上飘然而下,半膝跪地:“萧姑娘恕罪,属下没能保护好您。” “是花叶熙叫你来的?”萧惜若没好气的道:“你给我回去,我才不要他的人保护呢!” “属下当然是要回去,不过萧姑娘此番遇到危险,恐怕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跟属下回去好,免得再遭迫害。” “为什么?”萧惜若向来强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没有自护能力:“我又不是绣花枕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想要我回去,真是痴心妄想。” “萧姑娘,主子他如今病重,你就跟属下回去吧!”曾永嘉叹了口气,说得十分诚恳:“主子自胎里便带有毒物,不能焦虑激动,萧姑娘就看在主子的份上和属下回去吧!” “胎里带毒?”萧惜若疑惑的皱了皱眉,半信半疑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萧姑娘若是不信就算了。”曾永嘉眸中的歉疚一闪而过:“萧姑娘要是想知道,到僻静之处,属下自然会悉数告之。” “好!”萧惜若内心有几分动摇,便跟着他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见他兀地停住,萧惜若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说吧!” 曾永嘉慢转身,袖中一支綷了毒药的剑腾空而出。 第201章 爱恨如潮其二 “啊!你做什么?”萧惜若躲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剑锋没入自己肩头,大叫起来。 “自然是杀你。”曾永嘉面无表情,而心里却是懊恼,自己为何会有一丝的恍惚和犹豫,要不然也不会将剑刺偏了。 “你难道不怕你家主子怪罪吗?”萧惜若狠了狠心推开他,向后趔趄几步,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对,你该是私自出来的。你竟然如此大胆,一个死士违背主人的命令,你知不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 “主子若是要怪罪,我也没法子。但是你只要活着一日,对主子就是一种伤害!”曾永嘉说的大义凛然,却是为了他那不为人知的目的,其实情字误人,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想要守护另一个女孩的人罢了:“主人身为一代君主,理应无情无心才能成大事,可你的出现,让主子有了弱点,有了犹豫,你的存在,注定会让主子万劫不复!” “呵呵呵——”萧惜若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喂!我说你还真傻,他又不是石头人,凭什么要没有七情六欲?再说他喜欢,他犹豫,关我什么事?我都离开了,你们能不能让我安生点?!” “除非你死。”曾永嘉看着面前明明中毒已深,却仍还犟着嘴不肯罢休的女子,眼中浮过一丝动容:“只有杀了你,斩草除根,才能以绝后患!若不是你让主子和橙妃娘娘起了纠纷,竟然为了你而起了杀心,我也断不会对你有此意,怨便怨你生得的这副好皮囊吧!” “我说呢!”萧惜若勾起嘲讽的笑,眼前的景物却变的有些模糊,心道是毒渗进去了,却装作无事一般开口讥笑:“原来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原来你觊觎你主子的女人啊!” “我才不是!”曾永嘉几乎是一口就否决掉:“休要玷污橙妃娘娘的名誉!” “这么紧张啊!”萧惜若看着他恼怒的模样,心情大爽,连肩上慢性毒药的疼痛都忘记了不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这么一个狗血的故事吗?这么跑过来,就是为了心上人除去我这个劲敌吗?你又能得到什么?!” “最后不过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扑进别的男子的怀里吧!你这个乱伦之人!” 曾永嘉听到萧惜若这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时,眼睛兀地睁大,可还没等他动手,凌乱的风拂过树枝,“唰”地那么几下就出现了几道黑影子。 “好热闹的夜晚!”萧惜若虽然不懂什么武功招数,可看出他们分明的杀招袭来,顾不得什么,几步碎布,移到曾永嘉身后,暗自窃笑自己的聪明,反正中了毒,好歹拉着他陪葬也算好的了。 “你!”曾永嘉焉能不知道萧惜若的小把戏,挥起手上还滴血的剑格挡住一招,刚想使个轻功溜掉,不料那些黑衣人见萧惜若躲在他后面,早把他当成是敌人,见他要逃,迅速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你的仇家可真多!”曾永嘉提剑砍下一个人头,好似随意:“我可不想管你,你好自为之罢了!” “喂!”萧惜若使劲拍着手,“小若!小若,快出来救我!” 半晌却没了动静,萧惜若轻巧的闪过曾永嘉剑下挥去的头颅,胃里是止不住的恶心。 “是要定了她的命了吗?”曾永嘉被缠的分不开身,挥剑的动作慢慢迟缓下来,暗自苦笑,竟没发现后面慢慢靠近的黑影。 “嗯...” “你?”曾永嘉被身后女子的动静惊得转头,顺带着刺穿那人胸膛,伸手却只接住女子坠地的身子。 “主人!”一道红光扑天而起,伴随着那失措的叫喊又慢慢黯淡,消逝下去。 暗夜的宫殿前,青袍男子勾起妖邪的眸子,闪过一丝阴毒,她的力量...居然复苏了... 寂寥的几丝声音在黑夜的大地上流淌着,似有,似无... 一袭夜行衣的曾永嘉抱着怀中明显已经昏迷的女子慢慢走着,居然是从未有过的心慌。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面前出现这伫立着一座破败的古庙。 轻轻地扫去蛛丝,曾永嘉掏出火折子,吹了一吹,点燃了庙桌上的几根残烛。 光线笼罩,神盒上供着的是一个美丽的红衣女子,雕工的技术很好,人物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只是若不是女子眼眸中那怜悯万物的神情,就那魅惑的容颜,也像是千年修成的狐狸精。 曾永嘉此时却没什么心情来打量这些,扯了几堆稻草,把怀中的女子放下来。 因为没有什么现成的草药,只得随意包扎了一下。 “昊,昊...”萧惜若无意识的呢喃出了这个心底深处的名字,眉头皱了几皱:“好疼,好疼...” “怪不得。”曾永嘉叹了口气,又想到那个因为爱而蒙蔽心智的女子,都是红尘可怜人啊!自己不也是吗?“怪不得你不愿跟主上,那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皇后呢?也许...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看了看她肩上正在迅速渗血的伤口,曾永嘉顿时心下大惊,不好,那居然是... 没想到她竟然变得这么狠毒,曾永嘉想了想,拂开萧惜若脸上的发丝,“罢了,便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救你一命好了。” 狠了狠心,手上尖锐的刀刃划过手腕,血痕顿现,几滴血珠迅速的滑落,滴到了萧惜若的嘴里。 她脸上那种诡异的青黑色慢慢消退,曾永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顺过她纤细的手腕,暗自叹道:“你还真是幸运,也真是倒霉。居然这么多人想你死,三种奇异蛊毒,竟然集合在了你的体内,更何况有那稀世难得寻到的檀香蛊毒,这次虽然好心救了你,下一次毒发,可就没法子了。” 说着摇了摇头,脑海里兀地闪过他刚才给她包扎伤口时,那肩头妖异的火凤凰,暗自攥紧了拳:“笑颖,你果真是为了他什么也不顾了...她是天命凰女,你给她换过衣服,明明知道,如此,我们算是恩断义绝!” 视线落到还在昏睡的萧惜若身上,平白多了几丝怜悯。 他和她也许是一样的人,也许不是,拼命的想逃离宿命,却喜欢自己不该喜欢的人。 这般绝色的容颜,曾永嘉伸手抚过她脸上仍然带着的人皮面具,一把撕了下来,顿时,那张天然浑成,如美玉无瑕的面容展现在眼前。 自古红颜多薄命,真是可怜人。她或许也没什么错吧,只是错在生在这个年代,生在贵族,喜欢上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被不该喜欢的人喜欢,被自己无法抗拒的命运重重负担... 那道红光,大概就是圣物吧! 曾永嘉折腾了这几番,也有些困倦,不知几何,也坠入了梦乡... “这是哪里?”萧惜若伸了伸她的小爪子,重重的弹了一下眼前的那张俊颜,“咦?难道是我把你一起拉进地狱了吗?” “你还活着!”曾永嘉尴尬的坐直身子,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火堆里添了木屑:“那些黑衣人已经死了。” “这么厉害啊!”萧惜若不知死活的打量了一圈,牵动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看来也不算是个草包嘛!” “你!”曾永嘉一向不善言辞,好半会儿闷沉的抑住自己的怒气:“算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救你?”与曾永嘉的强忍比起来,萧惜若显得惊讶极了,同时还伴随着不屑:“我救你?怎么可能?我还没那么好心去救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欸?” “我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上去而已。”昨夜的记忆在萧惜若脑海里回现,隐约想起了事情的经过,真是,那个刺客举剑刺过来,自己也是没地方躲,这才下意识的往他那地方逃过去,谁知道没走运,居然还撞上了剑。 曾永嘉张了张口,只道她是为了面子的事不愿承认,没说什么,提过旁边的剑站了起来,些许又想到什么,从袖中倒出一个锦盒飞到她手中。 “人皮面具?” “不能老用同一张,皮肤会受不了的。”曾永嘉看萧惜若脸上疑惑的神色,开口解释道。 “哦。”萧惜若听话的揭开一张,沿着耳鬓慢慢贴好,笑的欢朗极了:“看来你是个好人嘛!也没有花叶熙那么坏,你不打算杀我了?” “我可没精力,救了人再杀人。”曾永嘉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欠扁,不过话语中却透出担忧:“你从哪儿招惹那么多仇家,还是保护好自己,免得又被人追杀!” “我的毒是你解的?”萧惜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神清气爽,蹦到曾永嘉面前,无奈人家总是不理她:“你不会为了我昨晚的话生气吧?别生气了嘛!男子汉大丈夫,干嘛像个女人家斤斤计较?” 檀香蛊毒也不会顺着被他解了吧?某女暗自腹诽着。 然而曾永嘉抽动几下嘴角,真是,他哪有那么没气度,不过,她说的还真是有些气人:“你那毒我可没能力根治,毒中之王,顶多压抑个半年几月的,你自己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了半晌,想要踏出庙门,萧惜若却是对着神盒上供着的神像研究半天。 “你做什么?” “你没有发现她有点像我吗?” “啊?”曾永嘉回头走近了,细细观摩着,昨夜心急不过匆匆几眼,许久黑线的抬起头:“这哪里是一点点像,那人分明就是你!” 可惜萧惜若没有听见,因为她此时正好奇的爬上供桌,轻轻地点了点那女子眉心的曼珠沙华。 一阵猛烈的地震山摇,天地都黯然失了颜色,许久之后,一片黑暗。 “好黑的地方。”萧惜若不知道怎的就变了天,却料想跟自己动了那机关扯不开关系。抬脚想要摸索出路,身子却被人紧紧抱住:“你做什么?” 萧惜若恼怒的甩开缠上她的手,分明感觉到曾永嘉的颤颤发抖,叹了口气:“喂!都这份上了,就别闹了,早些出去,对大家都好,是吧?” “不要,不要...”曾永嘉感觉到她的离开,一下子变得无措起来,下意识的搂紧了她:“不要走,我怕...” “额。”萧惜若挣扎几下,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几吹,那微弱的火焰摇曳了起来:“好了,快些找出路,有光呢!” “好。”因为这微弱的亮光,曾永嘉慢慢安静下来,却仍紧紧抓着萧惜若的手:“快些,我不想呆在这儿。” “你怕黑?”萧惜若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刚想好好嘲笑他一番,注意到他脸上的落寞神情,又有些于心不忍。看着自己被他紧握住的手,还没来得及叹气,一道光亮闪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那白光散落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道绿水潺潺的好风光。 “这又跑到哪儿了?”萧惜若有些发愣,扯扯旁边曾永嘉的袖子:“你说该怎么出了这个个鬼地方?” “这里应该是巫族。” “巫族?你现实些...”萧惜若话还没说完,顺着曾永嘉的视线望过去,也惊住了,“他们在做什么?” “巫族的祭拜活动。”曾永嘉努力回忆了脑海中曾在紧锁楼阁上看到的资料:“他们在朝拜巫主,这大概是巫族灭族以前的事了,巫族本就神秘,大概你碰到了什么巫族的机关吧!” “机关?”萧惜若使劲摇摇头,让自己的脑子感觉清醒些:“可是他们祭拜的神像,还有那个地方,不就是那破庙子里的吗?” “难道那是巫族的遗址?” “看如今应该是这样的。”曾永嘉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不远方发生的事情,回答道:“本来巫族是不为世俗所见的,但灭族以后,于外界遮挡的屏障被破,便让人可以触碰,不过怕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当年的巫族神庙了。” “你怕是躲不过了...”曾永嘉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转头轻笑道:“是祸是福,还是看了便知。你不是手持圣物吗?怎么不去召出来问一问?” “那也要她听见了才有用啊!”萧惜若夸张的对着手心大叫一番:“小若,你在吗?” “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一会儿出来,一会儿溜掉,怕是这时在睡觉呢!”萧惜若无奈的耸耸肩,然而就是这么玩笑的一瞬间,眼前的景物瞬息万变,顿时风云骤起... 待到万物一切平静下来,欢乐祥和的景象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腥的杀戮... 族内的人们叫着,跑着,却仍然逃不了被疯狂的杀戮者一刀两半的悲惨下场。 血染红了一切,可笑的却是族里掌握着大权的两位长老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倒在了那象征着族长之位的宝座下,他们的眼睛还睁着,仿佛死不瞑目,互相望着,谁也不甘心,眸中透露出的只有对权力的欲望... 萧惜若清楚的感受到这一切,漫天扑来的血腥记忆将她慢慢围住,好像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她惊悚的伸出手,却抓住一片虚无。 “不要看了,这是注定要发生的,灭族之祸啊!”曾永嘉将她拽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见惯了一般,略带可怜的摇了摇头。 “那是落雪,不要,我要救她!”萧惜若看着他们将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拖到那背手站立的男子面前,惊慌的喊出神来。 “主上,圣女抓到了。”一个黑衣人半膝跪地,后面有一个身着华丽的女子被两个黑衣人摁着。 “狗贼!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你一定会有报应的!”那女子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忽然笑了起来,“黄晋峰!我就算死圣物也不会落到你的手里……”话没说完,血便从她的七窍里流出来,眼睛还睁着,却已无了声息,仿佛死不瞑目。 “不是她。”曾永嘉硬硬摁住她,想叫她冷静些:“你忘了,那个时候她还没多大,这是幻象,过往的事了,你能改变多少?” “不!”萧惜若使劲挣脱了他,就算是过往的事,她还是无法忍受那么多人的惨死,她不能! 她拼尽了力气,奔到那里,却在即将触到女子衣角的那一刻,又堕入无边的黑暗。 “这儿是哪里?”萧惜若茫然无措的四处走着,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怕黑的男子,忍不住呼喊出声:“喂,曾永嘉,你在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隐隐约约却传来一阵哭声。 “谁?还有谁?”萧惜若顾不得心上突生的几丝恐惧,只想快些找到曾永嘉,冒着胆子走近了去,“你?碧云?” “小姐!”穿着白麻布的碧云转过身,扑到萧惜若怀里顿时大哭:“小姐,你总算回来了,碧云好害怕...” “怕什么?”萧惜若抹去她的泪痕,有些歉意:“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一定受委屈了吧?” “小姐——”碧云摇摇头,身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席灵床:“贤妃娘娘被皇上害死了,贤妃娘娘被皇上害死了——” “什么?”萧惜若趔趄几步,只有这么几句话在脑海里不停回荡着,还没等她继续追问,碧云却忽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笑的一脸妖孽的男子。 “若儿,你逃不掉的,你是朕的,是朕的!”凌紫昊的声音中透出阴冷,兀然逼近萧惜若,猛然掐住她的脖颈:“你与人私奔,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是的,不是的...”萧惜若惊恐的往远处逃去,可耳边总是回荡着那笑,满满的狠毒,是个尖锐的女声。 “他不喜欢你了,他如今,爱的人是我,是我——” “不要!”萧惜若害怕的在一个小角落里蜷缩起身体,白光乍现,她惊喜的抬头,以为重见光芒,然而手起刀落,刹那,染红她整个世界。 “爹爹,娘亲——”萧惜若不住的摇头,人烟喧闹的菜市场,却是她爹爹,娘亲以及丞相府一干众人的行刑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此时的萧惜若明显已经被幻象所迷惑,全身止不住颤抖。 那个曾今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分明坐在上面的宝座上,笑的阴冷:“萧惜若,你以为朕真的会与你白头到老吗?你萧家功高盖主,朕哪能容许你们继续猖狂?!” “为什么,为什么?”萧惜若暗自呢喃着,濒临疯癫的边缘,在那彻底崩溃的一刻,一道温暖的红光自手心而出,而在前方,却不知道有什么,正在等待着她 第202章 爱恨如潮其三 “这是什么鬼地方?”萧惜若瘫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好像还没挣脱那魔障带来的阴影,但自小博览群书,还不见得如此没有气魄。 大抵刚刚所见便是幻境了吧!那...竟会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吗? 萧惜若撑起身子,慢慢摸索着,不料却又回到了之前曾到达的那处绿水潺潺。 只是,没有拜祭,没有杀戮,一切还在原地,仿佛时间的齿轮不曾转动过。 “喂!曾永嘉,喂!”萧惜若使劲力气摇了摇昏睡在地上的曾永嘉,无语的抚了抚头:“你该不会吓晕过去了吧?” 拜托,该晕的是她好不好?一个大男子汉,莫不是投错了胎? 萧惜若坏心刹起,凑近他的一只耳朵,大喊道:“喂!水玉亡国了,你那娇滴滴的橙妃娘娘也殉情了!” “不要!”曾永嘉还真是有了反应,不过这反应未免大了些,紧紧的勒住萧惜若纤细的手腕,疼得她呲牙咧嘴,却也没法子。 “你,没事吧?”萧惜若看面前这位比自己还需要照顾安慰的男子,心中之前的恐惧消失,母爱...泛滥了起来:“没事了,都过去了,不是真的。” “好黑,好冷...”曾永嘉的瞳孔却好似没有焦距一样,像个机械人一样不停地念叨着,明显就是受惊过度的样子。 “黑?冷?”萧惜若一拍脑门,试探的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啊!” 这虽然是幻境,可阳光明媚的,也不至于抖成这样吧! 萧惜若刚纠结着怎么出去,以及把面前这位弄正常些的问题,一阵似有似无的香雾飘来,只得心里哀叹一句,早来嘛!绕那么多圈子作甚? 还没等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就重重的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长老...”一个额头上佩戴紫色流苏的女子双手合在胸前,行了个礼数。 “又有人惊烦巫主吗?”那位被称为长老的黑衣人一直背对着她:“既然惊扰巫主,便饶不得,祭了吧!” “还要祭给那个魔鬼吗?”少女似是不忍的样子,无意识的握紧了双手:“巫主可什么时候到才好?” “不可胡说。”长老冷然禁止,话语中却透着无奈:“能怎么办呢?祭司请过神谕,巫主不过些时候便该来了。” “是,祈巫知道了。”祈巫闭了眼睛,又是一拜:“长老请。” “嗯。”长老听到女子的声音,这才慢慢转过身来,那张脸上,是一副俊美的容颜,只是那眼眶却空空的,透着几丝冰冷,让人见了害怕。 “见过长老。”随着那位长老缓慢走进的脚步,本来跪向神台的众人都转了过来,巫族人大多美貌,那些人长得自然绝世,可诡异的是那一张张面容上,都是失去了眼珠,动作僵硬,不似活人,透着悚人的寒光。 “请安巫主——”祈巫算是这里唯一正常些的的人了,但她也好似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将双手缓缓举过头顶,轻轻合拢:“巫主无疆——” “巫主无疆——”跪在地上的人群纷纷败了下去,领头的便是那长老。 “咚,咚,咚——”长老将权杖的底尖碰地了三下,示意人们安静下来,又传向了供桌:“普渡终生的魔啊!您于多年前救了我们,我们感激涕零,自当遵守缔约,魔啊!请享用您的贡品——” “这是哪里?”萧惜若揉着眼睛从供桌上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又被身上绑缚着的绳子所牵绊,重重的再次跌了下去,“诶呦!” 萧惜若还没等得及抱怨上几句,便被眼前的情景惊悚个不轻,赶忙推了推还是昏迷不醒的曾永嘉:“喂,醒醒——” “这回真是到地府了吗?”曾永嘉俨然神识还没清醒,不过这些情景对于早已手染鲜血,身经百战的他,的确算不了什么,只是气的萧惜若有种想把他拍飞的冲动。 “长老——”祈巫见两人醒来,颇为惊奇,手上的动作也僵滞在那儿:“他们醒了,可怎么办?” “祈巫,不要停...”长老嘴上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一口气念着,也没歇一口,更加显得非人非鬼。 “这又是哪派人啊?”萧惜若灵巧的躲过随着咒语飞来的黑镖,刚转头就看见曾永嘉瞳孔的焦又开始涣散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的大将军啊?定力这么低,怎么又入魔障了?” “那我怎么办啊?”萧惜若急的抓狂,她又不懂武功,曾永嘉没定力,小若时不时的开小差,天哪,这是作弄她吗? 其实也不能怨曾永嘉定力太低,这巫族的幻境本就是天下无双,是人都会有业障,自然也逃不了内心深处那最原始最恐惧的东西。 “这女子定力倒强。”祈巫有些累倦,试探的开口问道:“她一介寻常人,这等灵力倒也不错,是个奇才,就不要祭祀了吧!能为我们所用不也好吗?” “住嘴!”长老并未停下动作,开口说话,而是从心里传了暗语:“非我族类,必定异心!祈巫,若不是看在你是圣女仅留的一族血脉,为你这番话,我定然饶不了你!” 祈巫听这话,害怕的低下了头,没再多言,从手心驱动了几串奇异的咒语。 “还来!”萧惜若毕竟是个少女,体力不支,便糟了暗算,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下辈子再投个好胎吧!” 然而没等她身子倒地,那道许久未曾感受的温暖红光从手心散发,萧惜若欣喜的暗自呢喃了一句,彻底失去了神识:“小若,你总算是出来现个身了。” “这是什么?”祈巫打小便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时自然有些恐惧得躲到了长老的后面。 “巫主,是巫主!”男子眼眶无神,脸上的神情却近似痴迷,双膝跪在地上,合起了手心:“巫主无疆——” “巫主?”祈巫疑惑的瞧了瞧他,暗自自语着:“那岂不是要惹恼了巫主了?” “巫主无疆!巫主无疆!巫主无疆——” 人群中接着也涌动出雷鸣的呐喊,而那半空中一直被红光笼罩的女子,脚尖轻轻碰触了地面,双眸睁开的刹那,却依稀闪着暗红色地光芒。 许久之后平息,连声音也透着寒气:“你们就是这么来迎接我的吗?” “巫主恕罪。”比起那些不知所措的族中子弟,长老显得格外独当一面:“巫主莫怪,这是族内的规矩,我们并不知道巫主驾临,只当是闯进来对巫主不敬的人,还望巫主饶恕我们的愚昧...” “你们?”萧惜若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众人,有些搞不清形势,怎么她一清醒就成了这样?不会小若把他们神识都屏蔽了吧? “还请巫主不要生气,如今守得巫主来临,我等众人以巫主为重,唯巫主命令是从。” “但关键是...”萧惜若支吾半天,想了想又作罢,算了,她还是保命要紧吧!“你们先起来吧!不知者无罪,你先给我介绍下这里的情况吧!” “巫司遵命。”巫司长老听闻此言欣喜的从地上起来,却仍低着头:“巫司是左长老,右长老是巫祭,族父便是那位因为一己之私,一己之力,带来了整个灭族之祸的罪人,巫司无面见巫主。” “可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萧惜若随意扯着,心里只但愿小若的“药”力时间长些,挑了个问题道:“对了,你们为何要将闯入的人残忍的杀害?这种祭祀,难道也是我教你们的吗?” “巫主——”巫司有些惶恐,也不知该说还是不说。 “还是诚实些,当真以为本尊不知道吗?”萧惜若料想这里面还会有什么来由,便摆着面孔正色问道。事实证明,跟凌紫昊处一块儿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这吓人的功夫学的有模有样的。 “既然巫主已经知道,巫司不敢隐瞒。”巫司长老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只见着萧惜若的面色越来越差。 “你们,居然如此卑鄙!”萧惜若愤然站起,掌心凭空腾出了火焰,指到之处俱都染上了火光。 “若是这样,安心呆在地底吧!” “巫主——”巫司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利刃从袖中而出,直直的割向他的脖腕。 “喂!”萧惜若倒是手疾眼快,伸出手抓住了刀锋,可惜她忘了自己毕竟是凡躯肉体,锋利的刀片划过手心,顿时出现了一道长口子,鲜血慢慢滴落下来,只叫萧惜若心里疼极了,语气变得不善起来:“要死给我滚远点,别在我面前寻死,我可见不得这场面!” “巫主——”巫司看不到外界的一切,惊慌的拜倒在地,手上握着的刀片也兀然掉在地上。 “巫主——”祈巫猜不出萧惜若的心思,只当她是生气,无措的跪着到她面前哭着道:“巫主不要责怪巫司大人,巫司大人也是为了巫族才出此下策...” “难道你们不恨吗?”萧惜若抬眼审视着这个地方唯一正常的女子,叹了口气:“你明明还是韶华年岁,却要在这里不见天日!” 她转手一指,指着那片跪着的人群,毫不避讳的开口质问道:“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分明比死了还难过!” “巫主——”祈巫有些愕然,随即坚定的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闪躲:“祈巫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也没有觉得什么可惜不可惜,大家守在这里十几年,几十年,就是要等巫主现世,这种信念,从未动摇!” “也会是我们守下去,活下去的唯一信仰...”祈巫想了想又补充道。 “算了。”萧惜若仔细想一想,兀然一种悲哀涌上心头,古往今来,权利纷争,从来就不可避免。若说眼前这人有什么错,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够让族人少一些鲜血,一些无谓的牺牲,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们呢? “你...能不能给我把他弄醒?”萧惜若回头看看供桌上被五花大绑神识不清的曾永嘉,不屑地撇撇嘴:“一个大将军,这么不中用!” “呵呵——”祈巫麻利的解了他的束缚,笑道:“巫主可不能这么说,巫族世代术法唯尊,又岂是常人能够抵抗的?” “巫主——”巫司敏感的抓住了萧惜若话里的“将军”一词,稍有疑虑的开口:“巫主怎么跟皇宫的人扯上关系?” “想必你也知道的,他是水玉国的大将军——曾永嘉。”萧惜若揉揉头,碎碎念道:“就是胆子有些小。” “水玉?” “嗯,他们君主还和你们巫族有些渊源呢!”萧惜若看他脸上闪过复杂莫测的神情,却没在意:“据说他母妃是你们巫族老族长的女儿,他身边还跟着巫族的两个女子呢!” “巫主切莫再提此事。”巫司想起当年族中风云多变,忍不住叹气:“挽宜早在立妃之时便被老族长除名,已经算不上巫族之人了,巫主说那跟在水玉国主身边的两个巫族女子,是...何意?” “橙笑颖和花落雪。”萧惜若看巫司不明所以,很是茫然的表情,撇撇嘴:“你未必会知道,她们跟着花叶熙那个家伙走的时候,也就四五岁的年纪。” “就我手上这个据说是你们巫族镇族之宝的东西,还是落雪给我的呢!”萧惜若没注意巫司的神色越来越差,看到祈巫默不作声的走到他们身边,莞尔一笑询问道:“咒语解啦?” “嗯。”祈巫见她不恼,不生气了,语调也变得欢快起来,跟个正常的少女无异:“巫主光知道担心那个男子,也不注意自己的伤,莫非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我品味还没有那么奇葩...”萧惜若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手上的伤,不想还好,这一想,越发疼的“咬牙切齿”,略带可怜的看着祈巫道:“你有没有什么治伤的咒语啊?” “巫主糊涂了,舞弦琴心本就是疗伤的法器呀!”祈巫想了半响,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奇怪的符咒,慢慢飘到萧惜若受伤的手上,霎那间,那还在滴着血的手心就愈合了伤疤。 只可惜萧惜若还没来得及欢喜,那结好的伤疤又顿时破裂,血溢出的速度虽说不快,可疼的要人命。 “看来是祈巫一介凡人,近不得巫主的身了。”祈巫有些愧疚,不好意思的说道。 “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巫主呀!”萧惜若几番犹豫,觉得祈巫和巫司也不能算坏人,刚打算全盘托出,却被巫司打断。 “巫司拜见琉璃皇后,皇后千岁。”巫司思索几分料定心中猜想,再度拜了下来。 “你都知道啦?” “什么?巫司长老,你在开玩笑吗?” 虽说二人各自心有所想,却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之情。 “巫主亦或是琉璃皇后——”巫司伸出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不大稳定的星宿盘,无光的眼眶中透着几分希冀:“请顺应这天命,一统天下。” “啊?”萧惜若看那星光慢慢在他手中暗淡,只当他是开玩笑,继续纠结着刚才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花落雪是水玉皇室和亲的长公主,前些日子病逝,并且宫中又传闻皇后被一大盗掳去,巫主身份无比尊贵,想来必是那传说中的凰女——萧惜若。”巫司见她仍然疑惑不解的样子,双手继而迅速滑动几下,那忽明忽暗的几颗天星瞬时浮现在空中。 “这是什么意思啊?”萧惜若好奇的凑过去,却是什么也看不懂,然而巫司眉头紧皱,不再理睬她。 “好奇怪啊!”祈巫喃喃自语倒是快活:“这上一届的巫女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明明已经发丧,而且命星也脱离了轨迹,只是怎么还不陨落?” “罢了。”巫司摇摇头,转而向萧惜若的方向又是郑重一拜:“巫主,一切都是要发生的,请您顺从这天命,绝情弃爱,成就千古伟业!” “绝情?弃爱?”萧惜若还想再追究,身后却传来声响,顾不得其他,先奔去曾永嘉旁边问候了几句:“喂,你没事吧?” “这是哪里?”曾永嘉脸色有些苍白,明显是吓个不轻,袖中轻而易举的弹了支剑出来,毫不留情的逼向巫司:“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哪儿冒出来的?” “客气些。”萧惜若看他不知天高地厚,无奈的拽拽他的袖子,她摸不透巫司的性子,可别曾永嘉一醒来就惹他生气,葬身在这里出不去。 “他说得...没错。”巫司神色颓然,容颜也在那一刻瞬时苍老:“巫主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祈巫跟着您去,会助您一臂之力,毕竟...” “巫司长老——”祈巫预感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没惊叫出声,身后的一个巨大漩涡便将她卷了进去。 后面的话萧惜若没再听清楚,身子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依稀听着有人在她耳边细语了一句... “千年之前的命盘轮回,凰女再现,一切都会回归冥冥之中...” 第203章 爱恨如潮其四 “巫司长老——”祈巫在骤息的旋风中站稳了脚步,哭泣着奔到古庙曾经存在过的地方:“不要走,不要走!” “欸,别去。”萧惜若看曾永嘉性子急躁,貌似要上前安慰的样子,制止了他的动作:“那毕竟有她的亲人,再说,你看不出来,她对巫司有意思吗?” “啊?”曾永嘉望着前方已经沦陷下去的古庙,抱怨的牢骚了一句:“你们女孩子的心,真是如海底针,我怎么能够猜的到?” “对啊!”萧惜若理所当然的说道:“这就是你为什么输给花叶熙的原因啊!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不能主动追求,你还真失败!” “够了!”曾永嘉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铁青色,忽而又半膝跪下:“萧姑娘,之前种种皆是魍魉自作主张,不干其他人的关系,魍魉自愿承担罪责,还请萧姑娘勿要怪罪他人!” “你这是要保全她吗?”萧惜若起了坏心,瞬时冷下面色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害我险些丧命,若是花叶熙问起来,我自然如实相告。” “萧姑娘不会如此的。”曾永嘉抬起头,有些惊诧,随即又用很是笃定的语气说道。 “你如何能决定我的选择?”萧惜若好笑的盯着他看了半天,缓缓倒出自己算盘:“我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其实我的条件也不会太过分的,你就告诉我你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又为什么那么怕黑,也好让我寻个乐子。” 乐子?曾永嘉脸色瞬息万变,他...看到了什么? 无尽的黑暗里,他又回到了那如同梦魇的时光... 自从娘胎里出来,他便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日日逃亡,可笑,他那时还不知道为何,却要终日提心吊胆,直到近日才知道如此可笑的身世,仅仅只是因为他爹爹曾诚,曾今的大祭司巫诚! 世人只道他爹娘琴瑟和谐,踏剑江湖随心所欲。可又哪知道因为常年被巫族的追杀,他娘亲便渐渐有了厌烦之心,在一次他和爹爹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出去,还将他们的行踪出卖给巫族的人。 真是什么也不顾了呢!被捉回去,就是火焚之刑,死路一条!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娘亲?终究还是有报应呢!曾永嘉摇了摇头,露出痛苦的神情,虽然他恨她,可是毕竟那是他的娘亲啊! 当她伸出血红的手,他清楚的看到那上面已经没有了指甲,他好害怕,那样的黑屋子,是他一生的梦魇... “你怎么了?”萧惜若看他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也惊慌了起来,她不会又问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了吧?“我不问了就是了,你心上人那事我不会说的,好了吧?” “她一刀一刀划花了自己的脸!”曾永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措,好半天才抑住不断抖动的双肩,他真的好害怕,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就那么一刀一刀划花自己的脸,她的全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肉,裸露着白骨的手还在伸向自己,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想他就要疯了,若不是巫族灭亡,他可能就要葬身在那个黑屋里了。 十几年的魔鬼训练,可如今还是挣脱不了自己的梦魇啊! 曾永嘉手不自主的攥成拳,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一支白翎从袖中飞了出来。 “你不用这么狠毒吧?我不答应你就要杀我!”萧惜若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上次中招的经验,敏捷的往左一躲,转身却看见那支箭翎直直的往那边的祈巫飞去。 “祈巫!”萧惜若看她还在那边黯然神伤的模样,除了干着急什么也不能做,焦急之余,眼睛里的瞳孔竟瞬时放大,身体里一股温暖的光迸溅出来,与那箭翎擦过,巨大的热能令它瞬间燃烧,灰烬无声无息的便落在了地上。 “抱歉。”曾永嘉也被这一变故所惊醒,暗自垂下了眼帘,明明眼前之人早已奔到远处,嘴角却勾起苦涩的笑容,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倘若真到了那一天,你若真对水玉,对主上产生任何一点危害,我都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祈巫,祈巫——”萧惜若惊讶的看着祈巫身上落满一片金色的温和光芒,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将她拉离了此处。 “不要难过了,那里已经是过去了,天涯无处何芳草?你会遇见更好的男子的。”萧惜若见她毫无反抗,面上呆滞的神情,好言安慰道。 “不会的,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祈巫扬起那溢满哀伤的眸子,十几年未曾见到的温暖阳光为什么照在身上会那么冷,那么从心里令人发颤。 “巫主,你不知道,巫司长老是好人...”祈巫的心里打开了口子,泪珠也滚落了出来,那仗势,颇有水漫金山之势:“当年巫司大人为了保护巫族,不惜与魔鬼作了交易,倘若不是他相救,今日葬在那古庙下的就是祈巫啊!” “交易?”萧惜若先前听巫司提过,只可惜他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愤怒了,如今静下性子,倒是想寻个究竟:“他...到底签订了什么协议?你们口中的魔鬼又是什么?” “承巫主,当年巫司长老以巫族遗民最珍贵的东西与那魔鬼做了交换,庇佑我们在那些屠夫刀下求得生存,至于那魔鬼,祈巫不曾真正见过,平常都是巫司长老献上祭品的时候,他才会出现。”祈巫好不容易咽下泪水,看萧惜若好奇的神色,料想她会继续追问,解释的很是清楚:“巫族人得神器庇佑,族中众人都是依着天赋有巫术,舞弦琴心在上古三大神器之中代表着‘幻’,族人也就继承了这种能够编造幻境,窥探过去和未来的本事,然而这一切都系于一双眼...” “所以巫族人最珍贵的是一双眼睛。”萧惜若接过她的话,一时却有些想不通:“如此说来,你们编织幻境的能力便该损失殆尽,可是我在刚进来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些?” “那就是了。”祈巫咬了咬唇,好像陷入了十几年前那令人痛苦不安的日子:“那么强大的幻境,恐怕是舞弦琴心的力量也不过如此了,巫司长老做的交易,便是用这些族人的眼睛,织成了强大的幻境,本来,他可以幸免于难,却为了我...” “什么?”那样强大的幻境,竟是充满了血泪吗?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他们,看起来就是那么悚人,“那你说的舞弦琴心呢?不是有神器吗?” “神器是由历代巫女掌控的,当时的巫女因为躲闪不及,被那些人杀害,而圣物也不知下落了。巫主不是说这圣物是一个其他女子给你的吗?她,在哪里?” “她已经不在了...”萧惜若这才算明白她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想必落雪的娘亲就是巫女吧!可是如今昔人早去,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巫主,祈巫求您,救救巫司大人吧!”祈巫干涩的眼眶又落下泪珠,看的萧惜若是一阵无奈,一阵无措。 “他已经不在了,这是事实,巫司长老拼命救了你,绝不是让你沉陷往事,无法自拔的!”萧惜若看她眸中光芒几阵波涛,最终暗归于那种深不见底的黑褐色,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模样,看起来与一个乡间少女无异,“我承了巫司长老的情,你们既然都喊我‘巫主’,我又怎能抛下你,若是没想好去处,便跟我走好了。” “反正我也没想好去处...”萧惜若感觉好笑,可看这大家都那么悲伤的样子,笑也没笑得出来。 “萧姑娘若是没去处,还是去找主上吧!毕竟主上对萧姑娘是真心...”曾永嘉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心里倒是有一股酸酸的感觉,别扭的很。 “我说了,你死了这份心!”萧惜若仰着头瞧他道:“你走我自然不拦你,再说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若是想我去,除非我死!” “我知道了。”曾永嘉听她拒绝,心里却是百味杂陈,她现状如今这么危险,的的确确只有主上才能护她周全,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会乖乖呆在主子身边,总感觉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呢! “那我送你们安全到集市吧!”曾永嘉折中了一下,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解释道:“也算还了你的情。” “嗯。”萧惜若脸色缓和了不少,见祈巫也没什么意见,便答应了下来。 ...... “等等,停下。” 橙笑颖跟住花叶熙往回走,见他又从城楼上折回去,急忙跟了上去:“有什么事吗?” “那好像是...阿瑶。”花叶熙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乡郊走近的一群人,稍为不确定的说道。 “怎么可能?”橙笑颖话出口才发觉失态,又说道:“不过是体形相仿罢了,笑颖看那人也就乡村农妇的打扮,不会是萧姑娘的。”再说,她尸骨都该凉了...橙笑颖恨恨的这般想着,好久想到她已死的事实,心里总算解了口恶气。 然而出神的这一刻,橙笑颖却毫然不觉身旁的人已经飞身下了城楼。 “从这城门便分别吧!”萧惜若抬头看了看过往排查的兵士,再次确认脸上的人皮面具没什么差错,转身笑道:“我们进去以后,就谁也不认识谁好了,你可不许出卖我哦!” “啊——”萧惜若还没反应过来,就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瞬间那张俊颜放大,话音听起来都颤颤的:“花...花叶...熙...” ———— “你派人去杀萧惜若?”夜羽仙看着事不关己安闲躺在贵妃椅上的如妃,有些急躁:“你怎么又没有问过我,便莽撞行事?” “问你?我做事还需要问你吗?再说,你许久没有动静,我可等不得。”如妃目光落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带了几分笑意,却满是对权利的渴望,“如今她该死绝了,我看你也没有多大用处嘛!” “你!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她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夜羽仙望着面前与她姐姐相差甚远的如妃,摇了摇头:“你可曾了解过你姐姐?你以为她会那么好对付吗?” “你是说她没死?”如妃猛然从贵妃椅上坐起,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然而她自己好像未曾发觉已经渗出血来:“不可能!不可能!这群废物,这群废物!” “她当然没死!”而且还激发了身体了潜藏的巨大能量!后一句话夜羽仙并未明说,也许还是有些避讳:“要不然你以为当年在她下凡之时我下个死咒,岂不是更隐蔽,更以绝后患?!” “那是为什么?”如妃气恼的掀翻香炉之后,又平静了下来,如今她需要怕什么?就算她活着又能如何?自己已经怀了“龙子”,她萧惜若还算个什么? “哼!等她回来,你可是要彻底失势了!”夜羽仙一眼看穿她所想,闷哼一声,再次隐去了身形。 —————————————————————————————————————————— 萧惜若看着花叶熙脸上慢慢凝起的笑容,懊恼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对方还没出招,自己这就算是不打自招了吗? “回去吧!”花叶熙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也或许是碍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 “哦。”萧惜若支吾了一声,听耳边呼呼啦啦吹过的风声,将发烫的脸深深地埋了下去,真是,好丢脸啊!她居然,居然...对着花叶熙发花痴了,这种没内涵的事她怎么会做得出来?! “魍魉,你...失手了?”橙笑颖打量着带上人皮面具的曾永嘉,注意到他旁边的祈巫,意味深长的笑了:“这女孩是谁?不要告诉我,是她阻止了你...” “姽婳,我希望我们都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曾永嘉显得不可置否,并没有理睬她这个问题:“她不会追究你的,主上自然也不会知道,以后你还是安分做一个合格的护法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没死?!”橙笑颖的神情越发怨恨:“既然你为我求情让我出来,为什么不帮我到底?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只有她死我才能安生!你不是喜欢姐姐吗?为什么又要带这个女孩回来?” “我不曾喜欢过她。”曾永嘉语气极其平淡,连自己都未曾发觉记忆中那刻骨铭心的痛不过如此清风一般:“我以为你会是我记忆里那个永远美丽善良的小女孩,如今你已经不可救药!” 曾永嘉摇摇头:“这么多年了,原来我未曾明白过你,而你也没有懂过我,我曾经喜欢的是你啊!” 话说完曾永嘉才发觉曾经他如此割舍不下的情感,今日说出来,居然只有怅然。 便好若响雷在平地上炸开来,橙笑颖站不住脚,往后踉跄几步,忽而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也不过是曾经了,那么现在呢?你是不是也被那个狐媚子勾引了去?!” “住嘴!”曾永嘉拉过旁边受了惊吓的祈巫,望着明显陷入疯狂的橙笑颖,叹了口气,劝了最后一句道:“萧姑娘是庄主夫人,想必你我都清楚!”刚说完话,曾永嘉便转身携了祈巫离开地面。 “凭什么?凭什么啊?”橙笑颖兀然睁大瞳孔,发出悚人的寒意:“姐姐走了,你也不帮我了吗?萧惜若你等着,我一定会手刃你,为姐姐报仇!” ...... “你,你就说你打算怎么惩罚我好了,老不说话,简直比等死还难过!”萧惜若看花叶熙淡定悠闲的倒了杯茶,轻轻抿着,倒是她自己先沉不住气,站了起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啊?”花叶熙低头,轻轻将茶盏放到桌上,脸上却是拭不住的笑意。 “反正我话说明了啊!”萧惜若径直站到他面前,“我是真的不可能呆在你身边的,虽然那样很安全,但是也很别扭,很束缚!上次我就跟你说明了的...” “若我继续不答应,是不是再洒一把迷药啊?”花叶熙看她慌张的模样,没再为难,便不再说话,哪知萧惜若被他这么一说,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 “你就行行好吧!”萧惜若气愤的走到他面前,无厘头的将他面前的茶盏打碎:“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要是再呆在你身边,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你看上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吗?” “呵呵——”花叶熙似是不以为意,看她着急的眼眶都聚满了泪珠,心下一震,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你遭遇了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萧惜若巧妙的躲过他查询的目光,装作不在意道:“你是一个皇帝,自然有后宫佳丽无数,后宫那些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某天死的不明不白!” “那凌紫昊呢?你就甘愿做他的皇后吗?!”花叶熙没由的烦躁,目光中所透露出的是萧惜若从未见过的阴狠。 “对,我就是甘愿做他的皇后!”萧惜若心里虽然有些打退堂鼓,不过为了打消他的心思,还是违背本意的说了下去:“我就是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他,那些后宫妃子又如何?只要我喜欢他就好了!” “其实...”萧惜若狠了狠心,不过她这说的倒也是实话:“我对你,只是愧疚罢了!从一见面开始,那本来就是我故意安排的,我献了计大败水玉连累了你,自然对你心存愧疚,所以想要对你好,如果让你误会,真的,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吗?”花叶熙眼帘不着声色的垂了下来,无法看出他所想,只是他右手青筋暴露,明显是已经按捺不住情绪:“你是骗我对吗?我不会那么轻易上当的...” “花叶熙!”萧惜若看他继续自欺欺人,大声喊了出来:“我喜欢的人是凌紫昊,一直都是,一直都是!”紧张之余,一向口舌灵巧的她竟不经意将一句话重复了两遍。 “主上你还在纠缠什么呢?这个女人不喜欢你,她就是个祸害啊!”门口兀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随着那人影慢慢走近,女子身着一袭娇俏的绿衣,倘若不是那尖锐的声音,恐怕萧惜若和花叶熙都要误认为是花落雪。 姐妹两人长在同一张脸上,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可惜一些事情早已经是事实,橙笑颖毕竟不是花落雪。 “原来你还心心念念那个凌紫昊,可惜啊,人家早就不记得你了。”橙笑颖笑得很是温和,那一袭娇俏的绿衣衬得她很是明艳动人。 “今日他封了那个如妃为皇贵妃呢!”橙笑颖看她不动声色,倒也不着急,缓缓诉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 因为怀孕,所以将来会母凭子贵,回取代她萧惜若的位子是吗?萧惜若的身子微微发着颤,然而除了在她身旁的花叶熙谁也没有看出来。 “够了!”花叶熙顺过萧惜若的手,那双手冰冰冷冷,总是不似真人,出声制止了橙笑颖。 “主上,她明明不爱你!”橙笑颖转过眸子,几许尖利的暗针从袖中往萧惜若袭去。 “你该死。”花叶熙一挥宽大的袖袍,将暗箭尽数挡下,眸中蓄上暗紫色的光芒,掐上了她的脖颈。 “哈哈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橙笑颖笑得癫狂,泪珠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可怎么也不愿留下来:“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心的,如今才知道你有心,如此有心,你那施舍的好意,究竟骗了多少人,姐姐和我?”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若即若离,要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断了我的心思?如今这个害死姐姐的女人,你还要护着,还要捧在手心呵护着吗?” 橙笑颖眸中是坚决的倔强,固有的冷傲,那一瞬间居然和她姐姐花落雪是那么的相像。 “萧惜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害了多少人?为了你的自由,牺牲了多少人,要不是你,姐姐怎么会因为你惨死在宫中,最后换来的居然是一句莫名奇妙的‘病逝’,你可知道那个暴君最后都没容的了姐姐,连个坟头都无处寻找?!” 花叶熙静静的听着,心里居然一痛,又忍不住想起月光下女子的决绝背影,手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 “萧惜若,我要你偿命!”橙笑颖话语中透着满满的恨意,将毕生功力全部倾注于掌心,飞身往女子身上袭去。 第204章 终将归去其一 “你赢了,你还是赢了!”橙笑颖急急收了招式,嫩绿色的水袖瞬时溅上一抹殷红,笑得却是恣意癫狂:“终究是我输了,论这猜度的人心的功夫,谁能比得过你?!” 花叶熙蹙了蹙眉,什么也没说,随后进门的曾永嘉见到这一幕,顿时傻了眼,瞧见被花叶熙严实护在身后的萧惜若,这才明白了几分。 “主上,姽婳护法因为氤氲护法的过世悲伤过度,现在神志不清,还望主上莫要与她计较。”曾永嘉拉了拉橙笑颖的衣袖,暗示她跪下请罪,却不想橙笑颖一把挣脱了他,轻蔑的斜了一眼萧惜若道:“你以为你又算什么?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过把你当成一枚棋子,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倘若不是当年‘得萧氏女得天下’的预言,他又怎么会立你为后?你难道真的傻到以为这一切全是碰巧?!” “也不过是他道自己痴心用了五座城池和昔日雪太妃...” “住嘴!”花叶熙听她越说越过分,掌心凝聚了功力,凌厉的拍了过去。不过就那一掌,便让橙笑颖一口鲜血再次溅了出来。 “也好。”橙笑颖痴怨的笑了笑,滑落到曾永嘉的怀里。 “属下退了。”曾永嘉见这副模样,抱着怀中的女子退下,余光却是担忧的扫了一眼萧惜若。 “那是真的,对吗?”萧惜若定了定神,才站稳住脚跟,眼前的景物慢慢开始模糊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撑着最后的几分力气问出这句话。 “嗯。”花叶熙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让她了解到凌紫昊的真面目,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便道了实话:“他并不是真心爱你,这一切只是为了利用你而已。我怕你伤心...” “所以不说?”萧惜若接过他的话,想到之前落雪对她的欲言又止,一阵腥咸便梗在了喉咙里:“因为对我好,所以不说?直至现在让我崩溃吗?” “你迟早会知道的。”花叶熙想要扶她坐下,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好生想要去安慰她,却不料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呆在他身边,见了这么多世态炎凉,你如此聪颖,本该看穿了他,萧惜若,你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罢了!” “那你呢?同样也是为了那可笑的预言吗?”萧惜若再也禁不住,喉咙中一大口鲜血吐出来:“好一个‘得萧氏女得天下’!原来所谓的风花雪月,甜言蜜语不过是为此罢了!” “阿瑶!”花叶熙情急之下攥住了她的手腕,生生扼住她:“你不能再如此大喜大悲了!” “那又如何?你关心我,不过也是为了这天下罢了!我还道你是一往情深,不过如此龌龊的理由!”萧惜若从腰间抽出短刀,花叶熙眸光一闪,却是没有闪躲,那料想到下一秒她就将那锋利的刀刃架在了脖子上。 “我要离开这儿!放我走,否则我便死在你面前,让你们俩谁也得不到!”萧惜若看他迟疑的样子,手上加大了力度,那血便慢慢渗了开来。 “你何苦?”花叶熙想要再次伸手触摸她的脸颊,看她一脸防备,心下怆然:“我答应你便是,你又何苦?”毕竟你说的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给我备下马车!”萧惜若一刻也不敢懈怠,虽然脖颈上渗出的血甚少,但她此时已经是心身疲惫,如今她怕是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 “对了,还有祈巫,我带的那个女孩子!” “好,来人!”花叶熙招招手,立马就上来了家奴,办好这些事情不过是瞬间的事,然而他的眼睛却是一刻也不离开萧惜若。 “好好照顾自己。”花叶熙看萧惜若就这般在他的面前又要离开,忍不住开口嘱咐道。 “现在把那刀放下来吧!”花叶熙瞅准了时间,在她缓缓放下刀刃想要登上马车时,飞身而上,圈住了她的身子。 “你做什么?我就不该相信你!”萧惜若气恼的挣扎几番,然而被他制住,主意蹦上大脑,立即装作无力状道:“好疼!” “嗯?”花叶熙紧张的查看几番,却不料脖颈上有了冰凉的感觉,透着丝丝寒意,“阿瑶果真还是如此调皮。” 花叶熙小心翼翼的将怀中掏出的膏药擦在她的伤处,半晌叹道:“可惜你始终不明白...” “别动了!”萧惜若看着刀刃刺入花叶熙的肌肤,不禁红了眼:“你傻呀!你让我走不就好了?!” “原来你还是记挂着几分情意的。”花叶熙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入她的手心,“我本以为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可是这一切,这一次好像真的不能掌握了呢!” “你终究不懂我的真心...”花叶熙长叹一声,飞身上了屋檐,渐行渐远,无了踪影。 “小姐——”赶车的马夫见萧惜若迟迟不决的样子,开口提醒道:“这是要去哪儿?” “去京城!”萧惜若轻轻跃上马车,不知为何,这马车与别的不同,台子低极了,明眼人便看出这是专门定做的。 “走!”萧惜若狠了狠心说出这个字,下一刻却在马车里泣不成声。 “巫主——”祈巫小心地叫了萧惜若,从另一边移到她身旁:“巫主若是喜欢那男子,为什么不留下呢?干嘛要这么狠心?” “不,我不喜欢他。”萧惜若哭的没力气,只得小声地抽噎着:“可正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才不能继续留在这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对我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是真是假。”萧惜若抬头对上祈巫的视线,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其实你知道吗?我并不想成为这个巫主,亦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人告诉我我的宿命该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和心爱之人归隐山野,平安幸福,可是如今连自己的真心都做不了主...” “祈巫懂。”祈巫黯淡了眸色,想起巫司,轻轻地叹了一口,都说不见天日寂寞难耐,是常人受不得的苦楚,可是能陪在他身边,宁愿到了沧海桑田,也不嫌厌倦啊! “巫主为什么要去京城?”祈巫一心只想着巫司临死前对她的哪句嘱咐,开口问道。 “我要去找一个人,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而且我离家许久,得去见父亲一面。”萧惜若抛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至于你们说得什么事,既然我应了巫司长老,一定会竭尽全力!” “对了,你不要再叫我‘巫主’了,就喊我‘姐姐’好了。”萧惜若看着祈巫稚嫩的脸庞,想起了也曾欢快活泼的毕似,眉间又染上不少惆怅之色。 “祈巫不敢逾越族规。”祈巫一闻此言便跪了下来:“还请巫主莫让祈巫为难。” “罢了。”萧惜若颓败的摇摇手,一时之间也懒得去做这思想工作:“那你就叫我‘小姐’好了,另外你的名字还是改一下好,这容貌也得换一个。” “祈巫都听小姐的。”祈巫眉眼温和,明媚的眼眸里透露出独有的风姿。 “我之前的丫鬟叫做‘碧云’,你便叫‘碧容’吧!” ...... “老爷——”家奴进了书房,只见萧丞相那“精忠报国”的最后一笔便挥了下来。 “什么事?”随旁研磨的萧夫人放下端砚,问道。 “门口有人要拜会老爷。”家奴打量着萧丞相的神色,见他眉头蹙起,似有不悦之意,开口道:“要不奴才把他回了去?” “嗯。”萧丞相点点头,转过身牵过萧夫人的手:“圣上将我赋闲在家,倒也落个清静,也好好好陪陪夫人。” “这位公子,请回吧!”家奴到了丞相门口,看见萧惜若向里张望的样子,客气的道:“老爷他有事,不方便见客。” “你难道不知道...”祈巫口快,刚想把萧惜若的身份说出来,却被萧惜若狠狠揪了一把。 “那麻烦再去通传一遍可好?”萧惜若早料如此,不慌不忙的道:“请你转告你家老爷,就说‘切记勿要以姿容魅惑圣上,勿要妒忌后宫嫔妃,掌管后宫之事,应心胸宽广,勿要让皇上添忧’。” “啊?” “就这么说,快去!”萧惜若看他不解,轻轻笑道:“你不须追究太多,进去通报了就是。” “是。”家奴料想这人来历非同寻常,一刻不敢耽误,又进了书房。 ———— “相爷,这么晚入宫可是有什么急事吗?”宫门的守卫掀开车帘见是萧丞相,恭敬地询问道。 “本相有要事面见圣上。”萧丞相面色如故,手心却是沁出了汗珠:“本相不会令你为难,这是先皇御赐的手令,在宫中通行无阻。” “奴才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金牌一亮出来,侍卫惊愕之余当即跪了下来,虽说萧丞相如今赋闲在家,但毕竟是两朝元老,女儿贵为皇后,也称得上从龙之臣,在朝中更是有不少门生,更何况萧丞相素时为官清廉,宫中这些人大多都是受了他恩惠的,守卫见此没再阻拦,挥挥手便放行了。 “爹爹——”躲在马车暗格里的萧惜若露出头来道:“还是爹爹有门道!” “欸——”萧雨明看着女儿这一脸娇俏之色,却是叹了一口气:“现在爹爹也不知道当初你被先皇看重,送你入宫,是福是祸了。” “是福是祸又有什么关系?”萧惜若得了应许,坐到父亲身边,好似撒娇一般的说道:“只要我们一家子平安快活就行了,爹爹为这琉璃皇朝卖命半生,如今远离官场,享享天伦之乐岂不是很好?” “天伦之乐?”萧雨明的眉头深深皱起:“爹爹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连皇上都看不上,要爹爹享天伦之乐是从何来说?” “谁说我看不上?”萧惜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随即又掩饰道:“他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却也未必对了我的喜好啊!再说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后宫中求得一席之地是有多么困难,做皇上的女人,还是贤内助,那得多艰辛啊!爹爹你看姑母,纵然先皇极其宠爱她,可也免不了后宫的争风吃醋,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伤心而已。” “罢了罢了,老夫生了你也算作孽!”萧丞相似是无话反驳,却是宠溺的别过女儿的发丝:“皇家本就是一滩泥水,你不去搅浑也好,你这样直爽的性子,怕是在后宫中平安不得多少日子,只是我瞧着圣上对你也算宠爱,你们当真是不可能吗?” “不是不可能,也并非女儿不愿...”萧惜若垂下眼帘,又怕父亲母亲为她平劳牵挂,瞒了道:“说这么多做什么?爹爹知道女儿的性子,就不要将女儿束缚了!” “爹爹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但倘若圣上怪罪...” “他要怪罪早怪罪了,爹爹不要多担心了,多思无益。”萧惜若想要打消父亲的顾虑,却不知如何开口,她难道要告诉父亲,那个妖孽,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自己的,为他的锦绣江山筹谋,就自己这个傻瓜一直看不透,到最后,不仅失了身,还失了心。 第205章 终将归去其二 “好了,就到了,女儿去了。”萧惜若想想又回头说道:“父亲若是子时之前等不到女儿,便先回府吧!女儿自有办法出去,父亲还是尽量撇个干净,莫要牵连了萧氏一族,萧氏一族人脉众广,这等祸事,若是牵连了,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好。”萧雨明也不是那等绵绵不决的人,只是答应了一声,待萧惜若下车后,马车晃晃悠悠的又向御书房驶去。 就在思忖着日后形势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三歇门”。 三歇门,顾名思义,就是车子止步的地方了。既是三歇门,那也自然有一歇门,二歇门。 本来到了宫门,轿子便该止步,但萧丞相位高权重,既是宠臣,便有了特权。只不过从前他都是规规矩矩,就连丞相府到宫门这段路都是步行,而今为了女儿的事,也得动了这特权。 “丞相大人——”御书房外守夜的太监上前拦住了萧雨明,行礼道:“丞相大人这是要面见圣上吗?” “还烦请公公通传一下,就说老臣有要事觐见。” “喳——”领事太监行了礼便进了去,不一会儿便传来凌紫昊的旨意令他进去。 “老臣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不需多礼。”凌紫昊抬手,唤身边的近侍太监道:“给萧丞相赐座。” “老臣叩谢吾皇。”萧丞相扫了那一眼堆得老高老高的奏折,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疲惫之色的凌紫昊,说道:“皇上劳心政事是好事,却也别累了身子,当以黎民社稷为重。” “爱卿怎么和母后一样唠叨了?”凌紫昊望着这张与萧太后相似,又与萧惜若相同的样貌,顿时有些分不清对于萧家的那份恨。 或许是时间让一切都慢慢变淡了,如今的他已经记不清昔日母妃的样貌,却清楚的记得当萧雨明还是他与凌紫离老师的时候,一字一句的谆谆教诲。 “爱卿来不会就为了这事吧?”凌紫昊听着这充满真诚的关心,心里一暖,随即又惆怅了起来,劳累又如何?歇息又如何?早早回了后宫,除了那些一尘不变的争风吃醋,什么也没有,不过是物是人非,徒添些伤感的回忆罢了。 这两个月,他费尽了心思,也没能寻到萧惜若的半分消息,得了空闲,脑海里便满满都是她,当初以恨之名娶她,然而他精心安排了一场局,到最后,入戏的居然是他自己。 而她,便这般云淡风轻的挥袖离开。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挂念,除了花叶熙说得那个真假难辨的“灭国之言”,他更多的是挂念着她的病情。 如果...可是就算她没有离开又怎么样?他不是一个能欠人的人,曾经在母妃灵前发下的毒誓,就算仇恨慢慢消散,可如果母妃在天之灵知道他喜欢上了仇人的女儿,又如何安息? 萧雨明看凌紫昊明显发呆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声君心难测,袍子一掀,利落的跪在地上道:“臣请递辞呈,告老还乡。” “什么?”凌紫昊被他这么一喊倒是回过神来,就是表情尚有些迷糊。 “臣请递辞呈,告老还乡!”萧雨明大声的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响度,就算是凌紫昊想忽视都不行。 “爱卿何出此言?莫是怪朕这些天将你赋闲在家,心存不满?”凌紫昊想收萧雨明的权倒是真的,不过萧雨明来得的确不是时候,萧惜若“下落未明”,不管是于公于私,凌紫昊都是不可能让萧惜若逃掉的,这时倘若是让唯一能钳制住萧惜若的萧家溜掉,那她岂不是更无所惮忌,与那病秧子逍遥快活了? “老臣不敢,实是臣没能管教好家人,不堪做一国之相,再者,这代代备有才人出,老臣以为该将退位让贤。” “爱卿还是挂记此事吗?朕都不追究了,你若是在家闲得慌,明日便来上朝,帮朕管理政务!”凌紫昊打了个哈欠,起身往门外走去:“天色不晚了,朕要休息了,爱卿也退下吧!” “圣上!”萧丞相目瞪口呆的看着凌紫昊走出了御书房,半晌回过神来,悻悻地也离开了。 ......与此同时...... “小姐,你认得路吗?”碧云小心翼翼地跟在萧惜若身后,小声问道。 “我当然认得,你别说话。”萧惜若瞧着天上月亮渐渐西移,心里也是急的没法,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诶呀!不对不对,宫门的方向应该是这里!” “小姐——”碧云无语的望了望一眼望不着边的黑夜,本来见到小姐,那喜悦的心情自然是不用说的,而且还能逃脱那个犹如地狱一般的浣衣房,可如今这个境地,她怎么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呢? “凤舞宫?”萧惜若再次看到这块明晃晃的大字牌匾时也很是崩溃了,而子时的更声却刚好响起... “糟了,小姐,宫门关了,怎么办?”碧云慌张极了,一脸求救的望着萧惜若。 萧惜若咬咬牙,抬脚便进了凤舞宫:“今晚就住这了!” “小姐——”碧云看着萧惜若点了蜡烛,开口想要尽最后一次努力令她打消这念头:“这事情可是...” “他还没废我,我还是这琉璃朝的皇后,也还是这凤舞宫的主人,住一晚怎么了?”萧惜若好似不以为意,说得却是充满了醋酸味:“如今那如妃怀了孕,你没听说凌紫昊夜夜留宿,哪有心思来这里,再说恐怕没多些时日她就得烟霞宫搬入凤舞宫了。” “小姐还是在意皇上吗?” “你希望呢?”萧惜若没回答反问道。 “小姐还是对皇上断了念想吧!”碧云心知萧惜若常常是心口不一,好好的开导道:“碧云以前还觉着皇上对小姐不错,以为是小姐一生的良人,可如今看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杀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怎么也说陪在皇上身边多日...” “你如今才知道吗?亏得你这丫头以前一直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莫不是那时候你就对他起了意思?”萧惜若的话有点像打趣,却是在有意无意的扯开话题,这丫头还太单纯,更何况,亲近之人,她想她过得好,莫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趟了这滩泥水。 “小姐,你明明知道人家的心思,还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就是碧云喜欢,也不能背主弃义,让小姐为难啊!”碧云说得是一脸认真。 “说起这事,你可瞒得我不轻,你是什么时候和人家订了终身的?”萧惜若想起她进宫找碧云这事,除了父亲的帮忙,也少不了老天爷的帮忙。 她离宫多日,也不知道碧云身在何处,偏偏他爹是个死脑筋,为官多年,也不曾安排半把个眼线,刚巧时逢宫中的探亲节,从父亲口中得知碧云的相好——李平安,这才想出了方法,装作那人见了碧云一面。 扳着指头算算,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她倒是占了两个,不过地利?那还是免谈吧! “没有的事!”碧云急得跺跺脚,“碧云是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 “嘘!”萧惜若那张还带着笑颜的面容瞬时凝固,吹灭了烛火,侧耳听了听殿外传来的动静,一拍脑门,拽着碧云就往偏殿去。 哪知还没踏出殿门,就看见明晃晃的一群人往这边来。 “啊!”碧云的惊叫声还没出口,就被萧惜若捂住,瞧瞧殿中能躲人的地方,也没什么思考的时间,当即便藏到了床底下。 凤床本就宽大,再加之萧惜若和碧云身材娇小,极其容易的便躲了进去。 “皇上——”近身伺候的太监见着凌紫昊是要留宿这里的意思,会意的退了出去。 “若儿——”凌紫昊走到萧惜若素时的梳妆台上,手指拂过那几只钗子,蓦地便叹了气:“你为何不听朕的解释呢?” 解释?萧惜若心下一动,那出凌紫昊和如妃亲密是花叶熙诱她去的,如今识得他骗她,却也未能知道内幕,便竖起了耳朵。 “我与如儿虽然算得上青梅竹马,却没什么情意,这一生大抵就是为了江山活着,所以如儿能帮到我就足矣了,那些情爱本就不是可以妄想之物。虽说我开始不是真心娶你,只是为了那些恩怨,可是谁又会知道后面的事呢?” “我这一生大抵无情,在设计雨嫔的时候,我未曾动容,德妃的事,我也不曾心软,偏偏却对自己的杀母仇人软了心,大抵是孽啊!” “你这个冤枉好人的妖孽,雪妃才不是我姑母杀的!”萧惜若没能听到她想听到的东西,却是气愤的出了声。 “若儿?”凌紫昊眼睛尖,循声低下身子,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床底下的萧惜若。 “诶呀!你是故意看我好戏的。”萧惜若肠子都悔了青了,尴尬的从床底...爬了出来...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萧惜若被他瞧得发怵,不好气的道。 “这等偷听墙角之事,没想到若儿这么感兴趣啊!”凌紫昊看她这副模样,心知她是把不该听到的事情都听到了,想要转移话题。 “你!”萧惜若气的身子发抖,却瞬间回悟过来,质问道:“原来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我现在总算知道德妃为什么跟我说那话了,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你利用她,偏偏她那么爱你,我还因此误会了落雪,你不是就希望通过我拔除邻家吗?你休想!” “若儿——”凌紫昊不知为何就轻叹了一口气:“你是那么聪颖的女子,为什么不能明白我的苦衷呢?帝王娶妻难有情义,这些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古来的帝王谁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上位呢?功高盖主的功臣,你若身为一个帝王,你会留吗?” “可是...他们没有错,雨嫔和竹落,她们也没有错...” “雨嫔与人私通,与外勾结,难道没有错吗?”凌紫昊眸间的亮光稍瞬即逝,奇迹般的什么也没有掩饰,“我若说我本想留雨嫔一命,她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你以为我还会信吗?从现在开始,你的话我都不会信!”萧惜若话音刚落,喉间便一阵窒息,却是仍然不改口,笑了起来:“你是想杀了我吗?那你也休想得到这天下,当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被你糊弄吗?” “朕得不到的,也不允许别人染指!”凌紫昊慢慢松了手,眸色决绝道:“萧家的仇,朕一定会报,你若是安分呆在这里,朕便会留他们性命几日!” “咳咳——你敢!”萧惜若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几阵猛咳,却也令她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皇上要做什么事,臣妾当然无法阻拦,不过若是拿这琉璃大好河山,为臣妾一家人陪葬,倒也值了吧!” “你安分点吧!”凌紫昊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你当真要和朕置气如此吗?” “臣妾不敢。”萧惜若眉目温和,很难想像刚刚她和凌紫昊犟嘴的样子,道:“如妃妹妹怀了孕,哦,是该叫如懿皇贵妃了,皇上得多去看看,若是生下个皇嗣,皇上也不至于绝后了。” “她不会诞下皇嗣。”凌紫昊挑起萧惜若精致的面容,回复往常戏谑的笑:“朕的太子只能是正宫所出。” 萧惜若不可置否的笑笑,直到他离开才起了身。 “小姐——”碧云上瞅瞅,下瞅瞅,呜咽道:“吓死碧云了,小姐不要和皇上置气了,水玉国的和亲公主他都敢杀,他会真的杀了小姐的。” “放心吧,他不会,也不敢。”萧惜若笃定的喝了一口旁边的茶,却感觉到口里阵阵苦涩,无所谓其他,仅仅只是为了江山,比起碧云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样子,萧惜若显得淡定多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206章 终将归去其三 “皇贵妃娘娘,皇上到了。”贴身的丫鬟匆匆的附到如妃耳边小声说道,“不过皇上吩咐不许惊动娘娘。” “下去吧!”钱如只是指尖微动,嘴角却是掩饰不了漾开来的笑容。 “小如——”不知是什么时候,凌紫昊绕到钱如身后,扶上她发髻上的一支金钗:“这些珠宝夺人目光,本是庸脂俗粉,戴在你身上却显得不俗。” “多谢皇上夸奖。”钱如起了身,绕回正题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吧!”凌紫昊有意识的躲过了她的目光,道:“萧家根基坚固,不易摧毁,何况朝堂之中尽是他的门生,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等?皇上还要等?”钱如按捺住心里的急躁,平了平语调说道:“皇上既要从长计议,也是该好好打算。” 也许只是她想多了,那个女人就算没死,又怎么可能再回来?何况昊的性子他知道,是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子被别人拐去,哪怕是名义上。 “还是你懂事。”凌紫昊想起凤舞宫的萧惜若就是一阵头疼,好半会儿为难的开口:“如儿,你的孩子不能留。” “为什么?” “朕的嫡子必须是正宫所出,倘若这个孩子不是萧惜若的,那老匹夫不会甘休的,你权当是稳了朝中众人的心,帮朕一次吧!”凌紫昊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又补充道:“朕知道这对你很亏欠,但是朕不会是你的良人,也会辜负你这么好的女子的,我无意伤害你,也从来不想碰过你...” “你知道,那件事只是个意外。” “意外?但那毕竟是你的亲骨肉啊!”钱如眉头紧蹙,捂住肚子后退道:“是不是因为她,她只是个罪臣之女,臣妾随你自小长大,这些情义便比不上那个女人几朝几夕吗?” “我不想勉强你,如儿,我会许你荣华富贵,并且以你的身份,再找个贵族公子不过易如反掌。” “可是,我不想扼杀他,他是个生命啊!臣妾不求他大富大贵,哪怕连名分也没有,也无所谓,皇上当真不能手下留情吗?” “来人。”凌紫昊铁了心不想再留这个孩子,刚想挥手,钱如便瘫坐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知道了,请容许妾妃再思考三日,好吗?” “嗯。”凌紫昊微微颔首,临走时又说:“你好好休息,朕还有事。” “奴婢恭送皇上。”等凌紫昊走了没影了,门外钱如的近侍丫鬟陌紫走上前来,扶起如妃,又会意的摇摇手,对着殿门前守夜的宫女说道: “娘娘这没什么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凭什么?本宫有什么比不上她的,本宫才是正宫!她为什么还活着?!本宫要她死,她就不能活着!”如妃气急了,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随手抓起一个瓷器便往地上摔了去。 “娘娘息怒。”陌紫见状跪在地上,挑了好听的话奉承道:“娘娘才是皇上心尖的人,那个凤舞宫不受宠的皇后只是一个弃妇而已,这正宫的位子迟早是娘娘的,娘娘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好了好了,你竟会说好听的有什么用?嘴舌好些就能斗得过人家吗?”人人都爱听奉承的话,如妃虽然听上去口气不悦,气却是消了不少,无意识的想到夜羽仙的话,一丝笑意又浮上了嘴角。 “娘娘怎么了?”陌紫看如妃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心里有些发怵,低着头说道。 “没什么事,你也下去吧!给本宫看好门,不许人进来。” “是。” 等到陌紫轻轻关上了殿门,如妃这才慢慢转动手上的戒指,一道若隐若现的蓝光便划了出来。 “娘娘不是说用不到小仙了吗?”几日的功夫,夜羽仙四周环绕大的瘴气便越发浓厚,似魔非仙。 “她果真回来了,怎么办?”如妃声音低低的,瞬时又大了起来,显得有些慌张:“她一定是回来了,要不然昊不会这么对我,不会的。” “若是他连雪妃的仇都可以熟视无睹的话,那么...”后面的事情如妃不敢再说下去,焦急的看着恍若无事的夜羽仙。 “娘娘不是说一切尽在掌握吗?又何必来问小仙呢?”夜羽仙讽刺的笑着看她说:“反正这个孩子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打了也好,否则十个月后,娘娘从哪儿找一个婴儿呢?” “你别得寸进尺,没有本宫,你什么也不是!” “娘娘不要太高看自己了。”夜羽仙拨开如妃指着自己的手,眸色犀利了起来:“如今我已炼成大法,没有你,不过是耽误些时候罢了,倒是娘娘自己岌岌可危啊!” “你到底想的是什么?”那么一瞬间如妃好似懂了些什么,也不慌张,随着夜羽仙笑了起来:“那照你这么说,你又为何出现在本宫面前呢?你大可不必理睬我,那你这样,无非说明一点,你还需要我,而且,你怕她。”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费劲心思想杀了她,却不许本宫和他人动手,想要昊杀了她,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吗?”如妃手中有了筹码,显得镇定了些:“姐姐的身世,本宫多少知道些,她出身不凡,大抵只有冰系神尊才能封印住她吧!” “呵呵呵——”夜羽仙听着露出赞许的神色,说:“你果然不算太笨。” “你有所求,本宫亦有所求。”如妃抚着手上的护甲说道:“本宫从小处处低她一等,这一回便叫她常常被夺去心爱之人的滋味,你说吧,本宫要怎么做?” “娘娘没什么办法,小仙怎么想得出来?”夜羽仙饶有兴致地打起了哑谜说:“小仙听说凡间有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是想除去她,恐怕娘娘也知道这主力在哪儿。” “我倒是有办法,不过你现在可以近得了寻常人身吗?” “娘娘想给什么人传信?”夜羽仙想了半刻回答道:“寻常人传个话不是难事,不过若是帝王身就难近了。” “不需要。”如妃笑得笃定,说:“昊生性多疑,这萧惜若被花叶熙劫去,估计就有了几分猜忌,何不把此事做大?” “娘娘想给她冠罪?” “岂有这么便宜?”如妃说着又笑了起来:“看着姐妹一场的份上,死之前还得给她个福享享,寻常的手段岂不平庸?” “小姐——”碧云看萧惜若在殿中走来走去的不停歇,出了声说:“小姐这么急也不是办法,不如向外面求救可好?” “你是说爹爹?”萧惜若刚说出口就立马否决掉:“不行不行,皇上对爹爹有猜忌之心,我不能再连累萧家。” “那么水玉国呢?不是说他们国主可以帮小姐吗?”碧云想想那男子跟她说的话,迟疑着开了口。 “你从哪儿听来的,我跟他们无缘无故的,你不要瞎说。” “小姐,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宫闱中,更何况皇上绝情弃爱,并不是良人,倘若贤妃娘娘还在,也会这么劝小姐的。”碧云不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好生的一番劝导,显得比萧惜若还着急:“既然那个水玉国主为了小姐能够不顾国事,想必也是真心的,小姐何不求助他呢?” “原来是落雪跟你说的,反正总之一句话,这事,没门!”萧惜若只心道是落雪关怀她,没想其他,正巧绕着腿都有些酸了,便坐了下来,问:“你给我说说落雪是怎么一回事吧!” “其实小姐走的时候,碧云也不知晓,只当小姐又是溜出去玩了,后来皇上不知怎的不依不饶的要见小姐,奴婢还紧张着呢,谁知道‘小姐’就在里面,奴婢刚瞧出不对劲,皇上便去而复返...” “后来皇上便下旨,将贤妃娘娘和奴婢圈禁在花翎宫,后来一切小姐都知晓了。” “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贤妃娘娘被皇上挑断了筋脉,她一时想不开,就...” “什么?!” “小姐别难过了,就为了贤妃娘娘想想吧!离开这个地方不好吗?” “好,如你所依,我找了他又能如何?他还能再为我冒一次风险吗?而且重重宫闱,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萧惜若眼珠子一转,狡黠的说:“这事不着急,你先去宫中传个懿旨。” “小姐?”碧云听萧惜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通,有些不解。 “快去吧!凌紫昊不让我好过,我自然不能让他安生啊!反正在这宫中整天无聊,寻寻乐子也是好的,再者说,后院起火,让他自顾不暇,才有机会啊!”萧惜若在心里仔细盘算着,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碧云这才喜上眉梢,便急忙出了凤舞宫传旨。 不得不说,后宫嫔妃当真都是闲得无聊的货,没一会儿,后宫嫔妃们就都聚集在了凤舞宫。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都起了吧!”萧惜若难得穿了一回正装,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都酸死了。 “皇贵妃娘娘到——”殿外一片忙活的声音,就见着钱如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如妃自顾自的坐上位子,半靠在陌紫身上,慵懒的说了一声。 “皇贵妃好大的架子,这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吗?”萧惜若顿时冷了脸色。 “皇后娘娘久病成疾,怕是不知道皇贵妃娘娘已经怀了龙嗣,怎么能久站呢?”如妃没作声,倒是另一个紫色衣服的妃嫔开了口。 “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家娘娘还没问话呢?!”碧云有些看不下去,说道。 “一个小宫女,竟敢如此对主子,真是没教养,既然姐姐不能管教好宫人,妹妹也只好多辛苦一些了,来人啊,给本宫把这不知好歹的贱婢拿下!”如妃金色的护甲一挥,便上来了一群人,不过碍着萧惜若在场,也没敢直接上去,迟疑的望着如妃。 “还不快上,想要本宫奏明皇上,你们做事不力,将你们都砍头吗?” “看谁敢!”萧惜若兀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如妃面前:“一个妾侍而已,居然敢如此放肆,在本宫面前称‘本宫’,你这是找死吗?” “皇后娘娘想做什么?”如妃一时间被萧惜若的气势吓得有些脚软,不过心中笃定她不会将她怎样,胆子也大了些,连忙招呼那些人道:“都是木头人吗?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贱婢绑了?” “想做什么?本宫的人你也想动?”萧惜若转身之际,迅速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扬起了手往她脸上扇去。 “啪——”大家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惜若打了钱如一巴掌,可谁也不敢上去劝架。这当头,上去不是明显找抽吗? “你!本宫身有皇嗣,皇上绝不会饶了你!”钱如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一时傻了眼,当即便要挥着双手还回去。 “打的就是你!”萧惜若听到如妃提起凌紫昊,更是生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手握住如妃的手,又是一下清脆的掌声。 第207章 飞扬跋扈其一 “谁敢扶她?”萧惜若坐回了位上,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如妃,轻蔑的笑出了声,跟她打架?笑话,她可是练过的! “传本宫懿旨,孝宁皇贵妃心肠狠辣,恃宠成娇,不配尊副后之礼,今日本宫替皇上做主,剥夺孝宁皇贵妃的称号,降为‘如昭仪’。”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如妃一听失了分寸,也顾不得形象,大声质问道。 “资格么,本宫是皇后,行不?”萧惜若整了如妃,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愉悦,又说:“就算你不把本宫放在眼里,那么先皇呢?大胆如昭仪,还不快跪下?!” “你!”如妃恨恨的瞪了萧惜若一眼,却又不得不因为萧惜若手上那金灿灿的令牌,跪了下来。 “对了,你是哪个妃子?”萧惜若又瞧回之前的那个紫衣女子,知道她是如妃的人,问道。 “皇后娘娘饶命。”见识过了萧惜若的厉害,安秀儿再也不敢轻视这个貌似娇滴滴的皇后了,管她到底受不受宠,看如妃这样子,等皇上来救场,估计她们尸骨都凉透了,“奴婢安秀儿,是前些日子被册封的答应。” “答应?” 安秀儿看萧惜若一脸打算的样子,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皇贵妃降为昭仪不过一句话的事,那么皇后不会是要贬她为宫女吧? “哦?你既是烟霞宫的人,那么如昭仪就更该罪加一等了。”萧惜若前一秒刚笑得莫名其妙,下一秒便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理应为皇上分忧,可如今这宫闱之气如此糜烂,而本宫还未曾察觉,真是有负皇上的重托。看来以前本宫真是太善良了,每每都不忍责罚,可是如今看来本宫只有狠心了,纵然心里犹如刀割般疼痛,却也不得不...” 萧惜若一副“我是为大家好”的样子,倘若不是见了刚才她狠厉的样子,大家还真要被她此时的无辜善良骗了。 “那么如昭仪和秀答应便跪在殿外跪上一个时辰吧!”萧惜若略懂些医道,知道四个月的胎已经稳了,掐准了时间说道。 “你休想!皇上不会饶了你的!” “皇后娘娘,既然这里没有嫔妾什么事,嫔妾就先退了。”一个妃嫔见状如此,不想再惹什么是非,向萧惜若告退道。 “谁说没什么事?”萧惜若今日存心要整钱如,又瞥了还在大喊大叫的钱如一眼,说:“妹妹这是想抗旨不尊吗?”说着还摇了摇手中黄灿灿的金牌,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整的就是你,怎的?!要不是因为顾及着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她铁定是要为落雪和玉儿报仇的。 这次钱如没再反驳,恨恨的甩了袖子,便走到了殿外,刚屈膝,就被碧云一把摁了下去。 我忍!如妃攥紧了拳头,等到凌紫昊下了朝,她有的是办法让她付出代价! “外面有一个如昭仪就够了,秀答应你去,怕是人家要嫌弃你呢!”萧惜若看着安秀儿也作势要跪出去的样子,拉住了她,向众人招呼道:“这殿里都有些冷了,外面日光暖,随本宫去外面走走吧!” “奴婢谢娘娘。”秀答应也是聪明人,当即会了萧惜若的意思,感恩戴德地说道。 可是众人却都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萧惜若摆明了要她们和她一起去看钱如的笑话,这样一来,不就铁定与钱如为敌了吗?虽然说萧惜若这时得意,可是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皇后已经是昨日黄花,但钱如却是宠妃一枚,而且还怀了皇嗣,与她为敌,到时候她枕边风一吹,她们还有的活吗? “你们有顾虑?还是你们想要为她求情?”萧惜若变脸可谓比翻书还快,挑了挑眉道:“若是姐妹情深,就一起去外面陪她好了!” “嫔妾不敢。”殿内又是一片惶恐的声音,要知道殿外的不好惹,不过殿内的可是现在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们死的人物啊! “皇后姐姐的茶可真香,是今年水玉新进贡的吧?” “张贵人若是喜欢,便拿了去吧!”萧惜若看着跪在檐下的钱如,一抹嘲讽的笑勾在嘴角:“贱人还真是矫情呢!既然如昭仪娇躯贵体的,别再跪着了,回去吧!” “哼!”钱如跪得脚都发了麻,起身的时候差点又是一个趔趄,却还是不服输的瞪了一眼萧惜若,出了宫门。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是,嫔妾告退。” 等到其他嫔妃都走了个干净后,候在一旁的安秀儿怯怯的出了声:“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吩咐?” “没什么。”萧惜若绕着安秀儿打量了一圈,神秘莫测的笑了,说:“你希望皇上喜欢你吗?” “奴...奴婢...”安秀儿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恐慌地盯着她,话都说不完整。 “刚才不是很嚣张吗?”萧惜若用金色的护甲挑起安秀儿的脸蛋,说:“到了皇上面前,不把头抬起来,皇上该如何细细欣赏你这好姿颜呢? “奴婢不敢,奴婢...奴婢绝没有想要勾引皇上的意思啊!”安秀儿呆在烟霞宫,平日见惯了如妃的狠辣和小心眼,寻思萧惜若大抵是怕她争宠,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勾引?他可是你夫君!”萧惜若好笑的看着安秀儿,真是,怕成这个样子,是怕她把她吃了吗?果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本宫可没想害你,是要帮你。” “你呆在这寂寞宫闱中,难道不想出人头地,成为宠冠后宫的宠妃?” “奴婢愚笨,不堪大任,娘娘...”安秀儿既被钱如看中,自然也不是那笨得无可救药之人,会了萧惜若的意后,更加惶惑不安。 “你跟着如昭仪是赌,跟着本宫也是赌,可是你知道她并没有容人之量,反而本宫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萧惜若实在没耐心再继续看安秀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厉然道。 “奴婢,奴婢遵命。”安秀儿眸间闪过几分犹豫,在心中权衡了利弊,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礼:“娘娘请吩咐,奴婢必然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来你也算是个明事之人。”萧惜若满意的点了点头,捻起杯盖,护甲中粉末状的东西便洒了进去,转向碧云道:“碧云,给秀答应敬茶。” “皇后娘娘——”安秀儿看着碧云端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茶水,为难的看着萧惜若。 “你是不给本宫面子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安秀儿目光流转,艰难的拈起杯盖,蹙紧了眉头一饮而下。 “好,秀嫔,你既然为本宫做事,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奴婢叩谢娘娘。”安秀儿听她一句话之间便将自己晋了位分,喜不自禁的谢了恩。 萧惜若看安秀儿喝了茶,面色也缓和了不少:“你既然已是嫔位,为何自称奴婢?” “奴...嫔妾失礼。”安秀儿见萧惜若已然向着她,便不再隐瞒:“嫔妾以前是如昭仪娘娘宫中的宫女,因为昭仪怀了孕,便向皇上献上嫔妾争宠,可是皇上未曾临幸过嫔妾,于是昭仪娘娘见嫔妾无用,便随意辱骂。” “那你告诉本宫,你想取代她吗?”萧惜若听着自己的声音安然,心里却透出几许苦涩,继续说道:“你有所求,本宫亦有所求,只不过我们所求不同而已。” “嫔妾...嫔妾想。”安秀儿迟疑的抬起头,疑惑道:“可是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相信嫔妾,就不怕助嫔妾得宠后,嫔妾不听话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萧惜若笑得神秘莫测,道:“本宫能把你捧起来,自然能把你打回原形,你若是感背叛本宫,就得承受那噬心之痛。” “什么?”安秀儿脸色瞬间变了,恐惧的摇摇头:“嫔妾不敢。” “那就好。”萧惜若招招手,当即有两个宫女报上了一把琵琶。 “娘娘?” “既然想要得到皇上宠爱,自然要投其所好。” ...夜晚...龙腾宫... “皇上,夜深了,这折子改明儿再看吧!”贴身的老太监望着凌紫昊仍在批奏折,提醒道。 “也好。”凌紫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弧度:“摆驾去凤舞宫。” “皇上,这...”苏公公为难的开口道:“皇上,今日侍寝的是秀嫔娘娘。” “侍寝?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后宫有秀嫔这个人?”凌紫昊脚步停住了,深深地不解道。 “禀皇上,秀嫔是今日皇后娘娘加封的,之前只是个答应,闺名安秀儿。”苏公公想了想补充道:“今日的侍寝便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安秀儿,朕记得他父亲只是一个侍郎,从答应晋封嫔位...”凌紫昊半眯起了眼,心中却是恼怒极了,让他气的不是萧惜若有违祖规,直接跳级晋封,而是...貌似他也不是货物,她居然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他推给别人! “皇上,今日孝宁皇贵妃也被剥了封号,贬了昭仪。”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凌紫昊听了这话,面色却缓和了不少,这么说,她也并非不在乎? 然而没等凌紫昊这好心情持续多久,敬事房的人便引了安秀儿进来。 “嫔妾见过皇上。”安秀儿低着头行了礼,虽说萧惜若千叮咛万嘱咐了,可是到了真正的场合,她还是难免有些惶恐。 “平身吧!”凌紫昊脸色瞬间又阴沉了下来,看着敬事房的人退出去,不知怎的,心中又升上了一丝趣味,真是不知道,若儿你这个爱玩的丫头,这次又是什么花招呢? “你会些什么?” “嫔妾...嫔妾会琵琶。”安秀儿说得结结巴巴,不知不觉的握紧了衣袖,手心都沁出了汗。 “哦?琵琶是西域传来的,会琵琶,真是难得。”凌紫昊看着安秀儿月牙色的长裙,忽而就想到了那日萧惜若宴会上的一舞,又说:“那你会起舞吗?” “会。”安秀儿看宫人们拿上琵琶,又是向着凌紫昊屈膝一礼:“嫔妾献丑了。” 安秀儿抱起琵琶,纤纤手指轻轻挑了几下,悦耳的琴声便在大殿溢了开来。 身着月牙色衣裳的女子挥动水袖,急速的在月光下转了起来,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虽然比不上萧惜若的绝色,回眸一笑时却也足以倾人。 凌紫昊被安秀儿极速转动的舞裙所恍神,不知怎的,那张容颜变换,竟无端成了那一张巧笑嫣然。 等到乐声戛然而止,安秀儿兰花指微翘,欲语还休的走到凌紫昊面前道:“皇上可还满意吗?” “好,很好,赏!”凌紫昊这才回过神来,眸光微聚,低低的道:“她可真是用尽心思了。”下一秒却将安秀儿搂进了怀中。 ...(三天后)...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怎么是你?”萧惜若本不想见她,然而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应付道。 “娘娘这是不想见到臣妾吗?”钱如看似无意的挑起树上开的正艳的桃花,巧声道:“姐姐看这桃花开得多艳,不过一夜疾风,它们也就都散了,然后面的桃花争艳,这些零落的,也只得化作春泥了。” “如昭仪,你还是没有反省吗?”萧惜若这次倒是没有拐弯抹角,不过她也懒得再去作戏,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说:“第一,本宫说过,本宫是丞相家唯一的女儿,何来妹妹一说?再者,如昭仪已然不居妃位,按理该自称‘嫔妾’才是。” “你!本宫还怀着皇嗣,你居然这样,就不怕本宫去找皇上吗?”钱如本是想借着安秀儿得宠之事刺激萧惜若,谁知反而自取其辱。 “那本宫一定奉陪。”萧惜若挥挥袖子,嫌弃的转身说道:“哪里来的乌鸦,整天聒噪,真是烦极了!” “你!你等着!你的好日子不会持续多久的!”钱如气得直咬牙,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抹狠毒的笑划过嘴角,随即也离开了。 “小姐,你这样做,就不怕她...”碧云跟在萧惜若身后关切的问道。 “她要是去告状,早就去了!”萧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将安秀儿送给凌紫昊,心里就一直烦躁,说不上什么滋味,连最近钱如的反常也没感觉出来。 “小姐,你有心事。”碧云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想,为什么又要将安秀儿送给皇上呢?” “你怎么又向着他了?” “碧云没有,只是看小姐成天闷闷不乐,碧云也不希望如此啊!”碧云想起那天萧惜若给安秀儿灌下去的茶水,好奇的问道:“那日小姐给秀嫔娘娘下了什么药啊?碧云怎么不知道小姐还会毒?” “我哪会什么毒?”不过一些香灰粉加过期的果肉合成的,萧惜若不知不觉又走回了凤舞宫,看着门口等着的人,又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去:“你怎么来了?”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安秀儿屈膝行了礼。 “先进去吧!”萧惜若进了内殿坐下来,抿了口碧云端来的茶,抬头这才发现安秀儿一脸忧心。 “你怎么了?” “皇后娘娘,娘娘要帮嫔妾。”安秀儿跪了下来,不值钱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捋开衣袖,却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娘娘若是不帮嫔妾,嫔妾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秀嫔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碧云看安秀儿一直在哭,开口询问道。 “这几日,昭仪娘娘心情不好,看嫔妾不顺眼,有什么气都撒在嫔妾身上,娘娘,求求您,嫔妾不想再住那儿了...” “她既然如此过分,毕竟你是皇上的宠妃,皇上不知道吗?”萧惜若也没说扶她起来,毕竟这事还真是玄而又玄,怎么说都是不大可能。 “娘娘您有所不知,皇上他根本就没有宠幸过嫔妾,这几日虽夜夜招嫔妾去龙腾宫,可都是叫嫔妾跳舞,一直到天亮。”安秀儿看萧惜若深思的模样,以是她不信,将左臂的衣袖捋开,那红艳的守宫砂赫然的撞进了萧惜若的眼里。 第208章 飞扬跋扈其二 “跳舞?”这丫的居然这么无聊?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蛮开心的呢? “那你就先待在这儿吧!”萧惜若瞧了瞧天色道:“用过午膳了吗?” “已经吃过了。”安秀儿见萧惜若留下了她,拭去了泪花,点点头道。 “碧云,把偏殿收拾出来,然后跟我去趟御书房。”萧惜若想了想又道:“去小厨房里把前些日子我酿的小丸子和桂花糕...嗯...你就挑点其他的什么,端到膳盒里去。” “娘娘这是要去御书房送膳食吗?”碧云听了萧惜若的吩咐,刚要踏出殿,又转头问道。 “算是吧!”萧惜若有些模棱两可的,好似随意的道:“一个理由而已,反正那些东西我们又吃不完。” 我们又吃不完?安秀儿听萧惜若无所谓的话语,差点没吓到,这是皇后的伙食太好了吗?后宫里的哪一个妃子去送膳食的时候不是精心准备,大抵也就萧惜若这么随意,随便拣了几样就送过去吧! 其实安秀儿并不知道那些膳食都是萧惜若亲手制作,用她的话来说便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过程中别提多艰辛,小厨房至今完好无损其实也算是个奇迹了!不过如果安秀儿知道萧惜若心中还在为这些美味肉痛中,恐怕就要无语的晕过去了吧! “娘娘,好了。”碧云没一会儿便提着膳盒踏了进来,屈膝行了礼道:“秀嫔娘娘,偏殿奴婢已经吩咐人打扫了,就是不知道秀嫔娘娘可有什么东西要放置?” “啊?”安秀儿半晌愣愣的道:“我...我的东西都落在那儿了。” “无妨,碧云,你叫内务府帮秀嫔再办置新的。”萧惜若看安秀儿这害怕的样子,知道她是不可能自己去烟霞宫,索性一次性搬过来,也省的多事,不过安秀儿这欺软怕硬的性格,她得好好改改,怎的说要欺软欺硬呀!” 碧云上前扶了萧惜若出殿应了句:“是。” ...御书房... “皇后娘娘,不是奴才不放,是皇上没命令,奴才实在是不敢啊!”门口的守卫拦住几乎要暴走的萧惜若,就差没给她跪下了:“皇后娘娘,您就行行好,放过奴才吧!” “你放本宫进去,本宫恕你无罪!” “奴才不敢。”侍卫浑身战栗,这个...皇后的官难道大过皇上吗? “你!皇宫里的人都是榆木疙瘩吗?”萧惜若无奈的叹口气,好生说道:“我真的找他有事!” “皇后娘娘,皇上有请——”就在两边僵持着的时候,里面出来了位老太监,恭敬地对着萧惜若行了一礼。 “哼!”萧惜若气冲冲的进去了,进去的时候也没忘瞪了那侍卫一眼,然而侍卫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若儿——”凌紫昊早就听见外面的声响,半靠着龙椅道:“爱妃来便是来了,何须那么客气,还带了膳食,真叫朕是受宠若惊啊!” “臣妾见过皇上。”萧惜若却是没要恼怒,反而恭顺的行了礼道:“臣妾知道皇上操劳国事,只恨不能为皇上分忧,便做了这些营养点心让皇上尝尝。” “好,来人,布膳——”凌紫昊一听这话,盯着萧惜若研究了半天,然而也没瞧出个究竟来,手一挥,吩咐了下去。 于是两人便吃了一顿极其和谐的饭... “皇上,尝尝这个——” “皇上,这个可是臣妾精心准备了好久的——” “皇上,这个可有营养的——” “皇上,啊——张嘴——” ...... “皇上——” “停——”没等萧惜若劝菜的话出口,凌紫昊忍不住打断了她,望望她停滞在半空中的筷子,又望了望碗中成堆的食物,道:“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何必和朕绕这么多弯子?” “没有,皇上想哪儿去了?臣妾真的是关心皇上嘛!”萧惜若笑得温和,小心翼翼得凑到凌紫昊身旁,道:“皇上,臣妾,臣妾进宫一年有余了,从未见到家父,臣妾想...” “你为的这事?”凌紫昊听了前半句,还没来得及欣慰,就被她后一句雷到了,转头看看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却又不忍心驳了她的意,想想她在自己眼下也做不出什么花招,便应允道:“罢了,你也就这点出息,明日丞相下朝后朕就令他来看你。” “下朝?” “丞相大人自是被朕重新启用了,上次的事不关他的责任。”凌紫昊看萧惜若满脸苦相,好奇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怎么会?!”萧惜若干笑几声:“呵呵,那不是蛮好。” 好?好个头?!跟在你这个阴晴不变的妖孽身边,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爹真是的,怎么也不听她的劝! “对了,皇上,臣妾想邀秀嫔妹妹一同住入凤舞宫。”萧惜若一边温柔的笑着,一边打着算盘,一步一步将凌紫昊往陷阱里套,奈何他却不吃她这一套。 “想?恐怕是已经搬过去了吧!”凌紫昊揉揉头上的太阳穴,想到昨日苏忠主报上来的事,又是一阵头疼,钱如那边他还没来得及慰问呢! “今日怎么这么乖巧,还知道和朕说一声?” “臣妾不敢。”萧惜若这话说的有些别扭,奇迹般的不好意思道:“她...找你哭诉过了?” “没有。” 其实萧惜若不知道的是,如今钱如都不敢找凌紫昊,凌紫昊要她打了孩子,但重要的是,她孩子都没有,还怎么打掉?跑到他面前,不是明显找死吗? “将一个皇贵妃瞬时贬到昭仪,这样的事早把前朝后宫闹得沸腾了,那还用得着她来哭诉?”凌紫昊好笑的点点她的鼻尖。 “那你不高兴了?” “不高兴的是你吧!”凌紫昊看她一副吃醋的样子,心里却是开心极了,搂过她的双肩道:“若儿吃醋了吗?” “才没有。”萧惜若有些闪躲他的目光,深怕自己沉沦进去,深怕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决心又溃散,还没来得及落荒而逃,就被凌紫昊再次拽进怀里。 “为夫帮了若儿这么个大忙,若儿该如何报答?”凌紫昊似笑非笑的凑上她的耳边:“不如以身相许?” “啊?”萧惜若一副迷茫,还没意识到怎么样,便听凌紫昊唤大太监道:“今夜皇后侍寝——” ......夜晚...... “皇后娘娘驾到——” 门外的喊驾声传进来,凌紫昊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却瞬间在见到萧惜若...身后的安秀儿时冷了下来。 “她怎么会来?” “皇上不是喜欢她吗?”萧惜若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柔声道:“臣妾愚笨,不懂得讨皇上欢心,于是臣妾便想,带着秀嫔妹妹,或许会使皇上开心些。” “好啊,爱妃有心了!”凌紫昊目光锁在她身上,终究也没有看穿她,搂过她身旁的安秀儿,忽然就开了笑颜,却是隐隐夹杂着些怒气。 “这样的美宴,没有美酒怎么行呢?”萧惜若从碧云手上端过酒壶,捏住酒把子缓缓在三人面前到了酒。 饭过三巡,萧惜若见他们两谁都没有动那酒,不禁着了急,转向安秀儿示意道:“秀嫔,你还不快敬皇上?” “是。”安秀儿蹙了眉,拈起酒杯起身向皇上道:“皇上,臣妾敬你——” “若儿,你呢?”凌紫昊没理安秀儿,唇角无意识的勾起邪魅的弧度,萧惜若没有准备,一下子便被诱了进去,连自己什么时候喝下了杯中的酒都没有发觉。 “啊!”等到萧惜若发觉是,又是一声大叫,她转眼看看凌紫昊,又看看安秀儿,无力的拍上脑门,抜路而逃。 作死,太作死!萧惜若一路奔到御花园湖边,低下身子捧了一手水,冰凉的湖水洒在额头上,涣散的神识才算清醒了一点,却仍没止住自己那颗燥热的心。 典型的没事找抽啊!萧惜若一慌神,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到仍留在殿中的安秀儿和凌紫昊,心中是一团烦躁,比毛线缠在一起还乱。 算了,她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萧惜若随手辦下树上的花朵,撕扯下一片花瓣... “去——” “不去——” “去——” ...... 算了,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萧惜若撕掉最后一朵花瓣,拔腿又向龙腾宫奔去,也不知怎的,小若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以前她总是能感应到的,可是自从到了皇宫,这种感应就越来愈弱,有时几乎就没有了,连手上的印记都若隐若现,这次到龙腾宫,简直就是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龙腾宫的守卫看着萧惜若狂奔出来又狂奔进去,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多问,按常规行了礼。 “你——”萧惜若一进宫殿便看见满地碎片,全是价值连城的瓷器啊!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肉疼了,萧惜若瞅瞅暴怒中的凌紫昊,又瞅瞅貌似已经被凌紫昊点了穴的安秀儿,指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凌紫昊逼到墙角—— 作孽啊!~~萧惜若刚在心中无语的呐喊了一声,就被凌紫昊起身压下。 ———— “奴婢见过碧云姑姑。”花翎宫中打扫的宫人见碧云来到,放下手中的活行了礼。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碧云奉了萧惜若的命来收拾花落雪的遗物,开口询问道。 “碧云姑姑,都好了。”素意走到碧云身边,看了看那些锁在笼子里的鸽子,说:“那...这些鸽子怎么处理?” “鸽子?”碧云顺眼望去,果真有几只鸽子在鸟笼里聒噪的跳着。 “以前贤妃娘娘闲来无事,便在宫殿里养了鸽子,如今娘娘已经仙去,就是不知道...”素意面色明显有些为难。 这样的话,她记得贤妃娘娘是水玉国的公主,也是水玉国的细作,按照戏文里说的,细作都是靠信鸽来传递消息,那么,她何不...? “碧云姑姑,你在想什么呢?”素意看碧云半天不答话,开口询问道。 “没,没什么。”碧云迅速的掩饰起脸上的慌乱,走到那笼子前,道:“这么点小事,何须惊扰皇后娘娘?这事给我来做就好了,你们没事就都散了吧!” “是。”素意抿抿唇,虽然有些疑虑,却也不敢多管闲事,走到碧云面前小声道:“碧云姑姑,大家都知道你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如今贤妃娘娘去了,可否请姑姑多多在皇后身前美言,给我安排个好差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碧云因为心里慌张,也没怎么把素意的话听进去,胡乱的点点头招呼了下去。 等到花翎宫的人都散了干净的时候,碧云瞅瞅四下无人,匆匆的提上鸟笼从花翎宫的侧门出去了。 与此同时,暗处的一道人影飘过,扰的几片叶子无声无息的落下。 “娘娘说的果真没错,她果真上钩了。”夜羽仙身影快速的飘过,半刻的功夫便躺在了那张绣金的锦椅上,“虽说和当日娘娘商定的计策有些不同,不过成果有了便行了。” “那是自然。”钱如得意的笑笑,挑了挑眉道:“那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哈哈哈——她那样折辱本宫,本宫定然要她生不如死!” ...凤舞宫...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安秀儿见到銮驾上的萧惜若,忙跪地行了礼。 “起来吧!”萧惜若好若无事的坐下,却被安秀儿下一句话弄的没差点蹦起来。 “都是嫔妾不争气,昨晚...” “好了!”萧惜若急急打断了她的话,对于不美好的记忆,或者称得上恐悚的记忆,她实在懒得去回顾,“算了,也不能怪你!” 顶多算她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诶,也都怪自己良心太多了,居然对那个死妖孽良心不安,真是,他有那么多佳丽,自己干嘛要没事找事呀! “不是,嫔妾是真的不知道,辜负了娘娘一片苦心,还请娘娘责罚!”安秀儿看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吓得脸都白了。 “额...”萧惜若支支吾吾许久,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不过要她说什么嘛?!难道后宫里的女子都是有姿色没大脑吗?最后也只得无力的叫来婢女把她扶起来:“本宫没怪你,后面的机会多得是,自己好好把握吧!昨天你也受惊了,回偏殿休息吧!” “是。” 前脚刚送安秀儿出了正殿,紧接着萧丞相便迈进了凤舞宫。 “爹爹——”萧惜若刚惊喜的从位子上跳起来,却见萧丞相微微摇了摇头。 “老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萧丞相不慌不忙的行了正礼,因为距离有些远,身着官服的萧丞相在萧惜若眸子里有些模糊,熟悉而又陌生。 “平身吧!”萧惜若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知怎的,平时她说这句话早已习惯,可是在面对自己的父亲时,还是觉得别扭和不快。 “你们先退下吧!本宫要与父亲说说话。” “是。” 等到殿里的人都散了个干净的时候,萧惜若径直走到父亲面前,扑到了他的怀里:“爹爹——” “若儿——”萧雨明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知道她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语重心长的劝慰道:“爹知道丫头受苦了,可是古往今来哪个后宫的女子不是腹背受敌,受尽委屈呢?” “爹爹不怪若儿刚刚和爹爹那么见外吗?”萧惜若不知道什么时候泪珠又落了下来,不好意思的拭去泪花问道。 “哪里?你是主,爹爹是臣,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的确不可随意破坏,宫中处处都长着眼睛,我儿的确该小心一些。”萧雨明宠溺的摸摸女儿的头道:“爹爹想过了,你在后宫中如此危险,爹爹在前朝也好护你周全,免得你受了委屈。” “爹爹,我不要紧的,伴君如伴虎,你不知道凌紫昊他...” “住嘴!”萧雨明见萧惜若如此口无遮拦,气恼的喊道:“他是皇上,岂是我们能议论的?!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女儿知道了。”萧惜若有些不情愿,碎碎念道:“反正我平常也就这样,也没见他过来砍了我嘛!” “诶——其实爹爹瞧皇上佳丽三千,对你如此也算不错的,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深谙他的性子,也是个情深之人...” “爹爹,你能不念叨了不?你怎么和娘亲一样唠叨了?”萧惜若撇撇嘴,反驳道:“他有后宫三千,照你说能记得我名字就算不错,那我是不是应该也收罗面首三千才算扯平?” “欸,作孽作孽,萧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萧丞相苦笑着摇摇头,忽而想起了什么事,又说道:“对了,你前些日子带回府的那个丫头,成天吵着要见你,爹爹便把她安排入了宫跟在你身边。” “祁巫?”萧惜若闻言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是叫‘碧容’吗?”萧雨明没多想,回答道:“明日她便入宫了。” “她原本叫‘祁巫’,后来我给她改了名字。”萧惜若忽而又提高了声音朝着门外道:“爹爹早些回去吧,莫让母亲等急了!” 萧丞相在官场上毕竟打滚了多年,当即便明白了萧惜若的意思,也学着萧惜若的样子道:“娘娘在宫中多保重身子,老臣告退。” ......御书房...... “禀皇上,今日萧丞相和皇后娘娘在宫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奴才听了几句,没什么要紧事,不过都是些家常话罢了!” 凌紫昊听了来人的汇报,手上的珠子停顿半刻,又恢复正常招招手道:“下去吧!” “小姐——”碧云从殿外进来道:“丞相大人这就走了吗?” “那不然呢?内宫之地,本就不能久留,莫非是要害了我爹吗?” “那小姐和丞相大人可商议出对策了吗?” “还没呢,静听其变吧!”萧惜若抬眼看到碧云满脸失望的神情笑道:“你这么失望,莫非是因为思念宫外的情郎吗?” “小姐又笑我!”碧云被萧惜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又说:“小姐,今日奴婢去了花翎宫,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就好。”萧惜若长舒一口气,身子有些疲惫,便往内宫走去,却不想又被碧云叫住。 “欸,小姐——” “怎么?有事?” “小姐,碧云问你,倘若你向水玉国主求救,会怎么说?” “向他求救?那我还不如去跳楼!”萧惜若的反应明显有些过头,过了半会儿,又道:“碧云,不是我不想去求他,只是我欠他的太多了!” ......夜晚的灯光下...... “水玉国主: 吾现被困,阑珊念汝之好,心知无以报汝之恩情...” “诶呀,不行不行!”碧云急躁的将刚写好的又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 怎么写呢?也不知道小姐究竟会用什么语气啊! 碧云望着地上堆的老高的纸团,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咬咬笔尖又写道, “我现在被那个死妖孽给困住了,你就看在落雪份上帮我一把吧!至于恩情么,反正我欠你的够多了,再多一份也不碍事,对吧? 萧惜若书” “恩,不错不错。”碧云自顾自的念了一遍,这才满意的一式三份,卷成了小卷,绑在了信鸽的腿上。手在胸前比划了几下额祈祷之后将鸽子一一放了出去。 ......龙腾宫...... “皇上,这是我们打下来的鸽子,是从风舞宫的方向过来的。”禁军统领半膝跪地,恭敬的呈了上去。 “鸽子?”凌紫昊随手取下信鸽腿上的信条,慢慢卷开,然而脸色却慢慢青黑起来。 “皇上怎么了?”李昕泽(即禁军统领)看凌紫昊脸色不善,急忙询问道:“可是皇城里出了内贼?那是属下可得去把剩下几只鸽子也打下来。” “还有其他的鸽子吗?”凌紫昊唇角勾起奇怪的笑容:“不,让它去吧!” 他眸子深沉,令人看不透,“正好朕也想瞧瞧,那人究竟可以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第209章 飞扬跋扈其三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拍拍身上的灰,单手着地道:“禀皇后娘娘,丞相府的人已经送过来了。” “起来吧!本宫知道你辛苦了。”萧惜若没心思闲话,凤金染色的长甲拈过一旁的花朵道:“将她带过来吧!” “是,要是娘娘没什么事,奴才就先告退了。”管事太监挥挥手,便见着一个堇色衣服的宫女上了前来。 “碧容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祁巫的礼仪是萧雨明请了嬷嬷教的,自然没什么差错,不过心细人便会发现她捻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 “你们都退下吧!”萧惜若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之情,道:“碧云,你也退下吧!” “小姐——”祁巫抬了头,声音都有些哽咽。 “傻丫头,哭什么?前些天你还一口一个‘巫主’的叫我,如今怎么这么乖巧?”萧惜若刚开始的喜悦淡下去之后,又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如今将你也扯进来真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碧容自然不会拖累小姐。”祁巫看着还在神游中的萧惜若,暗自攥紧了拳头,不管怎样,她都要试一试,哪怕逆天,她也要阻止浩劫的发生! ————————————————————水玉皇室———————————————————————————————————————— “微臣无事便告退了。”曾勇嘉半膝跪地,刚打算离开御书房,几只信鸽便扑朔着翅膀飞了进来。 “这...”曾勇嘉见到这一幕愣住了,好半天支吾道:“这不是长公主的...” “信鸽身上有东西,取来与朕看看。”自从回了水玉皇城,花叶熙成天就病恹恹的,宫中御医固然好,心病却是治不了,也治不好。 “是。”曾勇嘉从信鸽腿上取下信条,双手奉了上去,眼见花叶熙脸色越来越差,出声道:“皇上,可需要叫太医吗?” “没事。”花叶熙微微摇摇头,手心摩挲着那兵符,好半天眸光凌厉起来道:“传朕旨意,调五道节度使,各调骑兵十万,步兵二十万,集结边城!”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好了,本宫知道了。”萧惜若听完那太监的来报,摇摇手,碧云会意,上前放了一锭银子在那太监的手里。 “谢娘娘。”太监捧着手上的银子,喜笑颜开的离开了风舞宫,然而萧惜若的神色却不是很好。 “小姐,这可怎么办?”祁巫眸光微微泛了紫,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姐被困在这宫中,如何才能一展才能?碧容愿意为小姐除了那昏君!” “够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水来土掩了。”萧惜若好笑的看过去道:“你刚进宫,许多礼仪还不大会,性子也是如此莽撞,得跟碧云好好学学,如今我是他的皇后,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那巫族呢?还有巫司长老...”祁巫说着忍不住泛了泪光,说道:“小姐不必担心,自从巫司长老死后,碧容也不过行尸走肉一般,这等诛天之罪自有碧容担着,哪怕遭了天谴,也无怨无悔。” “你这是想把巫族的事公之于众吗?!”萧惜若不知怎的就发了怒,呵斥道:“你就这般不争气吗?我不需要一个忠心的下属,我要一个能力挽狂澜的人!巫司既然费尽心思救你,那就说明你一定是个非凡的人物,如此死了,不可惜吗?” “小姐,你们在说什么?”碧云适时端了一杯茶上去道:“小姐若是要去龙腾宫,就早些去吧!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你不需要知道。”萧惜若大步踏出了殿门,见碧云要跟着的样子,又道:“你不必跟着,我乘銮驾去。” “是。”碧云回到殿中,扶起了仍跪在地上的祁巫,好声道:“起来吧!小姐也是为你好,你别怪她,小姐她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祁巫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满脸担忧道:“可是小姐被困在这宫中真的不是什么办法呀!” “你急什么?小姐自有她的道理,再说小姐在宫中一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是不知道,小姐留在宫中真的会有性命之忧的!”祁巫说得有些激动道:“小姐命里注定了一场惊天浩劫,会牵动天下,到时候会是民不聊生啊!” “你胡说什么?!”碧云隐约想起了她躲在丞相主阁后面的谈话,微微发了怔。 “雨明(丞相的名字),你怎么就这么糊涂,把女儿嫁进那如狼似虎的后宫里呢?” 这是萧夫人的声音,碧云想要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你以为我想!”萧丞相说的有些无可奈何,“太后娘娘的例子摆在那里,我见妹妹虽然贵为皇后太后,可这一生不也是郁郁寡欢?若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狠不下心来。可是若儿周岁时,那个老道曾说,命里有时终须有,是福是祸躲不了呀!就算我不把女儿带进宫里,皇上也会召见的!” “可是,一个道士的话能信吗?就这样耽误了女儿的一生吗?” “夫人且宽心吧!那老道说了,倘若夕若能够闯过她命中的劫难,便会贵不可言,可是若非要逆天而行,是活不过十八岁的呀!” “你怎么知道的?”碧云见祁巫一脸认真的模样,问道。 “那自然是我有占卜的能力!”祁巫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把话圆起来:“就因为我有这个特殊的能力,我一出生,就被村子里的人当成是怪物,还好小姐心善,救我脱了苦海...” 祁巫也不是怎的,说着说着便哭了下来。 “好了,你别哭了。”碧云连忙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小姐,放心吧,小姐很快就能脱离这个苦海了!” “真的?” “肯定啦!”碧云挠挠脑门,好奇的说道:“对了,你可不可以演示一下你的占卜能力?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呢!” “好。”祁巫破涕为笑,食指划过掌心,一道血痕便露了出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那血珠平白浮在了空中,祁巫快速的在空中划了几个奇怪的符号,然而半天过去了,还是一团紊乱。 “怎么了?”碧云看祁巫眉头紧皱,自己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的占卜能力呢?!” ......龙腾宫...... 与风舞宫的和谐来比,这里...大概算是硝烟弥漫了... “这是昨晚御萧军从你宫中打下的东西!难道你还想抵赖吗?”凌紫昊愤怒的将桌子拍飞,道:“朕知道你念念不忘那个病秧子,可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琉璃的皇后!” “你满口胡说什么?!”萧惜若感到莫名其妙,弯腰捡起了他扔过来的纸条,碎碎念道:“我现在被那个死妖孽给困住了,你就看在落雪的份上帮我一把吧!至于恩情么,反正我欠你的够多了,再多一份也不碍事,对吧?” “萧——夕——若——书?”萧惜若越念越觉得奇怪,口气倒是蛮像她的,字迹么,也很像,但是,事实是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她脑筋快速的转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凛然道:“怎地?你这个死妖孽,我不许你骂他,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啊?” “好一个郎情妾意!”凌紫昊发了狠,掌风扫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一本黄色的奏折从书桌上落到了萧惜若的脚下。 萧惜若捡起那奏折,扑了扑灰,却只是匆匆扫了几眼,便手抖的扔了下去。 水玉大军进犯我国边疆,只为求得当今皇后,老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为什么总是要让自己这么为难呢?萧惜若泪珠忍不住扑朔下来,那不是她写的呀,傻瓜! “你很高兴吗?”凌紫昊的语气怪怪的,眸光闪过狠厉道:“朕不会令你如愿的,你既然那么喜欢他,朕便带了他的人头来陪你!” “不要!”萧惜若心里慌的犹如一团麻线缠在一起,隐隐的觉得不安,着急之余竟是什么也忘了,径直脱口而出:“你凭什么决断我的一切?!先皇曾允诺我,助你平定天下,我便可纵意江湖!” 白纸黑字,那么一道被萧惜若收藏多年的密旨被她从怀中掏出,眼角含着倔强的泪水,聪明如她,固然明白此举不过是将他越推越远,却还是骄傲的扬起她的头。 然而凌紫昊的神色却越来越怪,萧惜若心中稍微平静了一些,顿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将密旨收了起来,怯怯的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我烧了就是...” “朕不用你的可怜!”凌紫昊面庞浮上几丝疯狂,肆意的仰天大笑:“哈哈哈——父皇,你果真仁慈,连死了也不忘为二弟铺路,我算什么?算什么?!” “小姐——”碧云看着萧惜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云鬓散乱,屏退了宫人们,与祁巫进了内殿。 “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那人欺负了小姐?”祁巫看着萧惜若伏在梳妆台上,双肩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一抖一抖,一副愤愤的样子问道。 萧惜若倒是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好半天朝着碧云闷声道:“拿个绣帕过来。” “啊?” “快去啊!”萧惜若两眼汪汪的抬起头,手中的绣帕早已被泪珠浸湿。 “小姐,您和皇上又吵架了吗?”碧云仔仔细细的擦干萧惜若脸上的泪痕,道:“小姐是皇后,纵然心里不情愿,也得给皇上几分薄面啊!这后宫里的哪个女子不是盯着小姐身下的宝座,就等着寻个错处呢!小姐就不能和皇上认个软吗?” “可是,明明是想要的结果,我心里却很难过...”萧惜若这次没有再哭,将头靠在自己的双臂上小声的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小姐一定会离开这儿的,一定会的。”碧云本是安慰的话,萧惜若却是一下子警觉起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姐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背着我到底干了什么?”萧惜若眸色兀然冷了下来:“那封给花叶熙的信是你写的!” 碧云在她身边侍候多年,她的字亦是她亲手所教,她的习性,她也是深谙的,只不过她未曾见过花叶熙,就算了解也应该是从落雪口中知道的,她居然遗漏了这一点,前几日碧云便多次问她,她只道是她性子急,却不想反常必妖,原来从那个时候她便笃定了主意。 “亏我前些日子还跟碧容说,在宫中行事要小心些,你是随我入宫的,就这么点分寸都不知道吗?你当御萧军是吃素的?!” “小姐——”碧云脸色苍白,抬眼看着萧惜若云鬓散乱,好似明白了什么道:“都是奴婢的罪过,连累了小姐,奴婢这就找皇上去,这事与小姐无关!” “这事若是你做的,你还有命站在这儿吗?”萧惜若见碧云一脸不解的样子,面色凝重了几分,严肃道:“本宫说了,这事就是本宫所为!” “小姐,你?”碧云顿时明白了萧惜若的意思,跪下来磕的“咚咚”作响道:“小姐救命之恩,碧云永生难忘!以后碧云再也不会这样先斩后奏了。” “罢了,你的目的最后还是达到了。”萧惜若看着这一桩弄巧成拙的闹剧,有点哭笑不得:“水玉和琉璃的战争眼看就要爆发,在这动乱之际我们也好趁乱逃出去,只是苍生何辜,又要有好多人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了。” “那...碧云做的究竟是好是坏呢?” “我也说不清。”萧惜若缓缓的扫视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眼,神思有些游离道:“其实早在我向先皇献计的时候,我就知道和平只是一时的,这场战争迟早是要来的,不过没有这么快而已。” “这一场战争注定是一场存亡之战啊!” 真是不知道,这两个优秀的男子同时为了她开战,她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呢? “碧容,等我们从皇宫离开,要做什么呢?”萧惜若淡淡的看向祁巫,将手心摊开,那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若隐若现,最清晰时也不过一个模糊的轮框,道:“这些日子我越来越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姐也感觉到力量的消逝了吗?”祁巫摇了摇头道:“碧容愚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是因为皇宫中有诸神镇守,神气将其封存了吧!” “小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碧云在一旁听得犹如云里雾里,什么也不明白。 “碧容,你来讲吧!”萧惜若和祁巫相视一笑。 ....... “哦——,是这样啊!”碧云揉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半信半疑道:“小姐不是在骗碧云吧?这深夜里,怪吓人的!” “我骗你做什么?再说要骗你何须绕这么多弯弯?”萧惜若伸出手指弹了一下碧云的脑门道:“你这几天还是好好收拾东西,大军出发,我们出宫的日子也不迟了。”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你怎么了?”萧惜若看碧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顿变,问道。 “小姐,碧云,碧云对不起你——”碧云想了半晌还是转身“扑通”跪了下来:“其实...其实这不是贤妃娘娘告诉奴婢的,是...是一个穿着玄青色衣服的男子告诉奴婢的,奴婢千不该万不该听了他的话,虽然帮了小姐,可还是让皇上疑心了小姐。” “男子?” “恩,本来奴婢只猜他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可是看打扮也不像,当时碧云心急,没有多想,只听那男子说的一些话和贤妃娘娘说的吻合,便没多想。可是听小姐一说,这才记起他出现的时候诡异极了,非人非鬼的样子...” “难道和巫族有关?”在这种紧张的关头,萧惜若不怒反笑道:“看来也并非巧合,好生精心安排的一场棋局,我们都被设计了。” “那奴婢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祁巫有些紧张的看着萧惜若,随即又有些迟疑道:“不会是巫族的人的,巫人大多性子高傲,怎会与皇宫牵扯上关系?” “应该没有,那人的矛头应该是我,不过她应该没想到,凌紫昊并没有将碧云放出的鸽子全部格杀,还任由碧云给花叶熙传了信...”萧惜若婉尔一笑道:“凌紫昊素来疑心重,恐怕那人原本设计的是赐我杯毒酒或者白绫吧?” “皇上不会那么做的。”碧云看萧惜若笑得苦涩,劝慰道:“那人的阴谋不是没有得逞吗?” “未必,他既起了疑心,杀一个人还不是朝夕之间的事?”萧惜若的话犹如一声响雷炸开,道:“你以为落雪会那么傻吗?她会不知道皇城在谁的掌握之中吗?这些鸽子,恐怕只是她用来迷惑凌紫昊的。” “呵呵——”萧惜若忍不住浑身发颤:“落雪那样缜密的心思,到最后也没等得个善终啊!” “算了,这个皇宫我们不能久留,碧云,你下去收拾东西吧!” “是。” 等到碧云出了殿门,萧惜若眸光又再次黯淡了下来,道:“碧容,扶我去门口站站。” “是。” 一望无际的黑夜将萧惜若笼罩,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紊乱的思绪微微平静了些。 “碧容,你看天上那么大一朵乌云,将天都遮住了。”萧惜若说的玄而又玄:“这天要变了。” “其实也不算黑呢!”比起她在古庙待得那段日子,已经算亮堂了,祁巫想了想,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只道:“其实是小姐心里的那朵乌云吧!” “呵呵——”萧惜若轻轻笑了几声,慎重的道:“我答应过巫司长老,一定帮你们逃过灭族之灾,虽然我不知道我现在能帮你多少,不过你说的,我一定会尽力做到!” “谢巫...”祁巫说道一半又住了嘴,唤了称呼道:“谢小姐,碧容只求小姐救救那些被困在古庙里的人。” “他们不是死了吗?”萧惜若见祁巫多次提起,很是无可奈何道:“节哀顺变,已经逝去的人如何还能回来?” “小姐,容许碧容说完,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巫司长老告诉过碧容,只要能杀了背后的那个魔鬼,这些人就能够回来。”祁巫忽然跪在地上道:“巫司长老封印了古庙,也重伤了那个魔鬼,只要能搜罗到剩下的两大神器,就一定能够杀了他的!” “除了舞弦琴心的两大神器?” “但是那只是传说中的宝物,寻到的机率十分渺茫。”祁巫辦了辦指头,显示出她内心的无比纠结道:“天地大战后,地界二王——魔王死,妖王伤,妖王被封印在人界和仙界的交界处,玄冰霜刃便是他的兵器,随了他一起沉睡;而清曜流羽随了天帝来人间度劫。” “你...确定它们存在?”萧惜若低头看看手心的印记,好半会儿叹口气:“若真如你所说一般,我该如何找到它们?” “圣物应该和它们有些联系的。”祁巫双手灵巧的一转,一束光芒射入萧惜若的手心,顿时一把长琴便浮在了空中。 “这便是舞弦琴心的原身了。”祁巫抚过雕有精美花纹的琴身回首道:“琴声丝竹,乐以诱人,便织幻境,网罗人心,通晓古今。” “巫族人的幻力大多来于此吗?”萧惜若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当日古庙中的所见所闻,心里有些发怵,又问:“那么古庙的结界里,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呢?” “小姐为何问这个?”祁巫拈了个口诀,那琴便又隐到了萧惜若的手心,“真真假假也绝非人力可改,舞弦琴心的乐声能够穿破人心,反映出最真实的东西,正因为幻力的缘故,巫族人便能改变未来,不过什么东西都是要有代价的,窥破天机,因此巫族人大多寿命不长。” 第210章 飞扬跋扈其四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小宫女端端正正行了礼,却半晌没见回应,心说这皇后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喜怒无常,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然而好半天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却差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晕厥过去。 “娘娘,娘...”小宫女见碧云踏进来,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祈求的望着她:“碧云姑姑,这可怎么办?” “我都说过了,娘娘她不见人,你现在可信了吧!”碧云撇撇嘴,余光瞧见萧惜若睫毛快速的眨了一下,当即会意的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这...好吧,碧云姑姑,是这样的,皇上出征在即,要带上皇后娘娘。” “什么?”这回不仅碧云黑线,连萧惜若嘴角也是忍不住抽搐几下,碧云平了平心神,道:“你先去禀皇上说皇后娘娘一会儿就到了,这儿由我负责。” “好。”小宫女如得赦令,一溜烟便出了风舞宫。 “小姐,怎么办怎么办?”等到内殿里再无他人,碧云不见了脸上的淡定,急急的推搡萧惜若几下问道。 “着急有什么用?”萧惜若掀开被子,显然...衣衫整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脑筋一转遛,喊来一个宫女道:“你去禀皇上,就说本宫有重疾在身,不能随行,烦请皇上以国事为重,不必为本宫耽误了大事。” “可是,娘娘你?” “你难道看不出来本宫说话也是勉强支撑,哪还受得舟车劳顿?”萧惜若打定了主意,继续胡诌道。 “是。” “嫔妾见过皇上。”钱如看见凌紫昊进来,起身相迎,目光却有些闪躲,好半会儿没出声,倒是泪珠先落了下来:“皇上,嫔妾有违圣命,可是嫔妾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他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皇上——” “孩子你便留着吧!”凌紫昊看了看钱如微微隆起的肚子,又缓了口气道:“朕今日来不是为了此事,朕出征在即,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先执掌后宫。” “谢皇上。”钱如明显就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脸上还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哪见她指使嫔妃的趾高气扬,只听她道:“嫔妾只是一个小小昭仪,怎堪得如此大任,更何况,不是有皇后娘娘?” “朕会给你圣旨,加封你的位分。” 钱如还没来得及谢恩,又听他道:“皇后朕会一同带去边关,后宫之事你就多操劳吧!” “这…为什么?”钱如如闻晴天霹雳一般,她本以为凌紫昊听闻萧惜若与花叶熙勾结会雷霆大怒,谁知道他不仅不怪罪,还带她去了边关这样重要的地方! 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这样的,这几日她忙于设计,却忘了关注凤舞宫那边的动静,一定是那个女人使了诡计! 仍旧不死心的道:“皇上为何不带嫔妾去?明明战争是由那个女人引起的…” “你从哪里得知?”凌紫昊眸子阴霾,帝王之事岂容他人窥知? 钱如明显也是深谙这一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张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嫔妾也是关心皇上被那个女人迷惑,嫔妾才是皇上…” “够了,她是朕的皇后!”凌紫昊听她一口一个‘那个女人’,心里早就不爽,厉声提醒道:“你向来最有分寸,休要叫朕把对你最后一分愧疚和感激都消失!” “可是若不是那个…皇后娘娘与外人勾结,怎么会有这场祸事?”钱如仗着与凌紫昊青梅竹马的情义,什么也不顾了,道:“嫔妾本就是皇上安排在内宫协助皇上的一颗棋子,难道嫔妾不该知道这些吗?皇上为什么不追究皇后的罪责,这不仅可以狠狠打压萧家,甚至一个‘通敌之罪’便可以将萧家斩草除根!” “如此紧张之局,朕怎能再为了一己之私除去一个能臣?这种自断手臂的事,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凌紫昊瞧着那张与记忆中差别不大的脸,忽然软了语气,到底是他害了她,令她入了这潭浑水,解释道:“昔日萧惜若助父皇大退敌军,她的惊世之才会是朕的一大助力,更何况朕亲自看着她,免得她在后宫生事。” 谈话之间,一个小宫女匆匆进来,见过二人行了礼:“奴婢见过皇上,昭仪娘娘。” “何事?” “禀皇上,皇后娘娘说她重疾在身,不能随皇上出行,烦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勿要耽误出征大事。”宫女学着萧惜若的口气说完了话,背后的汗都已打湿了衣服。 “朕知道了。”凌紫昊神色变幻莫测,也没再看钱如,随着宫女去了凤舞宫。 “为什么?贱人!全是勾引皇上的贱人!”钱如待凌紫昊走远后,没忍得住暴怒的心情,随手拿了架子上的瓷器就是乱砸一通。 殿外的陌紫闻声道:“昭仪娘娘,可有什么事吗?” “没事,好好守在门口。”钱如抬眼,便看见黑色的雾气缠绕,忙对外吩咐道。 “怎么办?昊哥哥没有处置她,本宫该怎么办?”钱如撕扯着手中的绣帕,询问道。 “你也埋怨不得司空如此对你,你若聪明一些,便该记住他的话,莫要让他对你的最后一分愧疚和感激都消失!”夜羽仙脸上竟是讥讽,他和钱如虽貌同一伙,可不过是情势所逼,再加之如妃之前对他大呼小喝,趾高气昂,所以如今也只是冷眼相看。 “你居然这么对本宫!”如妃性子高傲,可有求于人,也不得不低声下气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只要你帮得了我,日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岂敢劳动昭仪娘娘?”夜羽仙指间黑气盘绕,也没说帮与不帮,只道:“你便安心坐胎吧,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等凌紫昊回来之后,你便认个软,好好抓住他对你的愧疚!” “这就好了?”碧云看那宫女出了殿,也没阻止,只是焦急的看着萧惜若道:“小姐,碧云明明和皇上的人说一会儿就到,皇上能不疑心才怪啊!” “出征在即,他还能放下三军不管吗?”萧惜若前一秒还巧笑嫣然,下一秒便呆在了殿门口。 “奴婢见过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惜若呆了几秒,乖巧的行了礼,却是心里暗自埋怨着正殿门口望风的祁巫。 “皇上不是要出征吗?”萧惜若抬头打量着一身盔甲的凌紫昊,婉声道。 “若儿不是重疾在身吗?”凌紫昊余光落到碧云手上的行李,一挑眉道:“爱妃真是细心,行李都备好了。” “啊?这...”萧惜若就戏论戏,顺势瘫软在凌紫昊的怀里,纤纤细指扶上额头,故作无力得到:“皇上明明知道,臣妾素有旧疾,如今旧疾发作,烦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勿要耽误了国事。” “爱妃如此体贴,真是叫朕宽慰,既然爱妃身子不适…” “那就呆在宫中好了。”萧惜若顺口接上了话,刚对上凌紫昊邪魅的眸子,下一刻又继续瘫软下去,可怜兮兮的瞧着他。 “朕早已考虑到这一点,这去边关的万里路程,爱妃尽可安坐銮驾。”凌紫昊见她还想说什么,语气立刻变得凶狠起来:“怎么?你莫不是想趁朕出征,逃去与那病秧子风花雪月?” “我…你…”一向能言善辩的萧惜若也没了词,到底是自己理亏,眸中蒙了层雾气,声音软绵绵的道:“那…皇上,臣妾带两个丫鬟去伺候,行吗?” “丫鬟?你将整个凤舞宫搬过去朕都没有意见!”凌紫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本是来兴师问罪,可怎知见了她便再也狠不下心肠。 这一场存亡之战,虽然注定要发生,可却早早超出了他的预算。看水玉的那位,也是赌了血本了,水玉和琉璃,只能存一个,然而胜的一方,却一定是大损元气,非十年八载不能恢复。 自古美人祸水,所言非假。 于是再没二话,径直抱了萧惜若去了出师台。 “碧云——”守在门口的祁巫目瞪口呆的看着帝后二人渐行渐远,匆匆进了内殿道:“这下怎么办?” “着急有什么用?”碧云学起萧惜若的样子是活灵活现的,抓上一旁的包袱道:“自然是跟上去了!” “哦。” 一身盔甲的皇帝手里抱着个宫女打扮的萧惜若再加上两个疾奔在后的小宫女,这状况怎么看都有些诡异,自然…三军也是对这女子的身份纷纷猜测了起来。 ————将士们的心理活动———— “诶,这是谁?皇上怀里的那个美人是谁?” “莫不是皇上最近的宠妃秀嫔娘娘?” “瞎说!我看一定是皇贵妃娘娘,娘娘怀了龙子,自然身子娇贵一些。” “我看你才瞎说,早就不是皇贵妃了,现在可是如昭仪,皇后娘娘如此僭越礼法,也没见皇上怪罪;再说,皇后娘娘可是琉璃王朝第一美人,而且以其才智冠名天下,是皇上的贤内助,多年前的那场边关大战,就是皇后娘娘献计战胜的呢!” …… 之前萧惜若还在想着銮驾什么的顶多是凌紫昊瞎扯的,谁知道了现场才知道…这丫的,明显是筹谋已久! “好了,我没那么娇贵。”面对将士们投来的好奇目光,萧惜若再怎么淡定,都觉得浑身像被针扎了一般不舒服,红着脸进了轿子。 凌紫昊见她慌慌张张的进了轿子,嘴角又勾起了那邪魅的弧度,只是脚步没停留,一直走到那出师台的最高处,解下自己的佩剑,高举在手道:“琉璃的男儿们,如今便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杀败敌军,卫我边疆!犯我国土,虽远必诛!” “杀败敌军,卫我边疆!犯我国土,虽远必诛!” “杀败敌军,卫我边疆!犯我国土,虽远必诛!” 黑压压的人群涌动出雷鸣般的呐喊,随着凌紫昊跨上战骑,一声“出征”的高喊,一支三十万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往边城进军。 萧惜若掀起帘子,还没来得及叹息,适逢凌紫昊骑马路过,不觉便烧红了脸。 “帝登基四年,水玉来犯,帝大怒,帅大军三十万从帝都御驾亲征,武将慕容,文将萧氏留守京都,离亲王执政;各地节度使紧急调集将士五十万集结边关。”——《琉璃史记》 第211章 边关烽火其一 “小姐,我们当真要去边关打仗吗?”祁巫目光落到萧惜若手上,忽然欣喜的叫起来,“欸,小姐,你看,圣物有反应了。” “她不会这个时候出来吧?”萧惜若却是一点欣喜的样子也没有,看着那越来越耀眼的光芒迸发出来,暗自着急,这么显眼,当外面三十万将士都是瞎子吗? 也不知道小若有没有听到,那鲜艳的图腾又黯淡了下去,好像有一扇屏障阻挡在她们之间,小若的声音从萧惜若的心底传来,似远似近,极其飘渺。 “姐姐,提防着你身边的力量…”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气喘不过来一样,模糊之中,萧惜若又听得她道:“惊鸿…” “小若!小若——”萧惜若慌乱的呼喊着,而那联系却好似断了一般,杳无音讯。 “小姐——”祁巫止不住烦躁不安的萧惜若,顺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咒,那符咒没入萧惜若的眉心,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小姐怎么了?”碧云接着萧惜若倒下去的身子,担忧的询问道。 “小姐没事,我刚刚令她睡着了。”祁巫勉强用了巫术,面色看上去疲惫的很,一下子瘫软下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圣物与小姐之间的事,还是等小姐醒来了再问吧!” 等到萧惜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碧云,大军到哪儿了?”萧惜若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还没再闭合,睡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 “爱妃好兴致,一觉睡到晚。”凌紫昊生来本是邪魅的姿容,如今金盔银甲,反而少了几分魅惑,倒是多了几分英气。 萧惜若一时也失了神,不动声色的坐直身子,作势要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凌紫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起了笑容,他的声音很冷,冷到她的心里,“这一仗,朕与他,琉璃与水玉,你会如何取舍?” “呵呵——”萧惜若忽然轻笑,说:“皇上太看得起臣妾了,臣妾一介女流,如何能干涉这些国家大事?” 她抬起眸子看他,声音更是冷淡道:“皇上那些手段,令人望而生畏,臣妾一介女流,只想安度余生。” “你在怪朕?” “臣妾不敢。”她眉眼疏淡,从软座上下来,行了全礼道:“身为帝者,本来不由自己,皇上既是天命所归,臣妾又岂敢说三道四?只是望皇上功成名就之后,允许臣妾归隐山田。” “好,朕答应你,这一战,无论成败,朕会护你周全,放你离开。”凌紫昊忽然大笑了三声,之前的笑又浮在他面容上,只是怎看都有些勉强,“爱妃若是再这样不吃不喝的睡着,岂不是要成仙了吗?” 萧惜若闻言愕然,随着凌紫昊下了车。 等萧惜若坐到篝火堆前时,她才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野外行军伙食怎么办? 虽然她才色双绝,虽然她动手能力也不差,但是...总要有点材料吧! 难道她要烤树叶吃吗?萧惜若恨恨的咬着碧云递过来的干粮,还在寻思着小若说过的话。 提防她身边的力量?难道是凌紫昊吗?也是,她呆在他身边迟早得被他害死! 可是“惊鸿”又是什么意思?萧惜若寻思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最后也只是捧着脸蛋独自惆怅了。 “爱妃在看什么?”凌紫昊不知是何时走到她身后,顺势搂过她的肩膀。 “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凌紫昊晃了晃手上的烤鸡,道:“爱妃不饿吗?” “不饿!”萧惜若别过头去,咽了口口水,伸手就拿了过来,不客气的开吃了起来。 ...三分钟后... “还有吗?”萧惜若看他惊讶的神情,撇撇嘴道:“好歹你也是皇帝,不必这么小气吧!” “朕如何会让皇后受饿?”凌紫昊起身拍拍手道:“晚上吃多了不好。” “哦。”萧惜若应了一声,又好奇道:“你不是皇帝吗?怎么会弄这些?” 凌紫昊眸中瞬间闪过了一丝冰冷,快得令人无法察觉,然而一刻的工夫便换上戏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爱妃一样,安坐闺阁,生来便是个享福的丞相千金吗?” “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十岁便随了慕容将军战场厮杀。”凌紫昊的话仍旧云淡风轻,可不知不觉中便含了几分痛楚,凌紫离有他的母后护着,他便只能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 “那...一定很苦吧!”萧惜若不免想到他的身世,望过去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怜悯。 不料凌紫昊却觉得不爽,面色瞬间又冷了下来:“朕不需要你的同情,纵然二弟深受父皇喜爱又如何?如今坐在这宝座上的是朕!” “莫名其妙!”萧惜若看凌紫昊发了一场大火,气冲冲的走远,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她心下一动,俶尔掌间便现出了一把古琴,于是起身道:“将士们行军一日,想必劳苦,不如本宫演奏一曲,为大家解解乏可好?” 萧惜若轻轻拨了琴弦,那乐声便如同流水一般缓缓从天际流出。 醉卧于沙场,听呐喊的沙哑; 笑看人世间,火树银花; 数风云叱咤,不过道道伤疤; 成王败寇,一念之差; 生死一霎那,豪气永放光华; 江山如此大,何处是家; 过重重关卡,看盛世的烟花 赢尽了天下,输了她; 颠覆了天下,贪一夜浮夸; 人生只不过一场厮杀; 赤血染黄沙,青春成白发; 若是真英雄,怎会怕? ...... “帝率三十万大军,行军两月抵达边关,镇南王、北王,神武将军,五路都督共集结五十万大军于边关,成拉锯之战。”——《琉璃史记》 “边关守军都是做什么的?!如此不中用吗?”凌紫昊盛怒之下将面前的桌子打出去好远,下面的文官武官都是颤颤巍巍的低着头,不敢答话。 “不过两月而已,便叫水玉攻破四座城池,要是朕再来晚几日,岂不是整个琉璃都要灭亡?!”凌紫昊刚抵达边关两日,战事不利的消息就接连传来,难怪令他大发雷霆。 “那倒不会,顶多再破四座城池,皇上大可在路上迎战。”门口传来轻笑的声音,众人望去,是萧惜若。 “神武将军,给皇上再搬一张桌子来。”萧惜若轻描淡写的便支使了一位官拜两品的将军,走道凌紫昊面前盈盈行了一礼:“臣妾见过皇上。” “后宫之人如何到了这等行军之地?”到底一位老臣看不过,出了声。 “原来是皇叔,侄媳有礼了。”萧惜若看那人金蟒玉带的,心知是重臣,想来还是皇室的人,镇南王向来内敛,必定是镇北王了。 她虽说是行礼,可也不过是嘴上的功夫,转瞬便换了口气道:“本宫无德,那就烦请镇北王出计,把那城池夺回来喽?” “你!”镇北王毕竟是皇室的人,而且战场上厮杀多年,哪能受这个气,倒是神武将军见状,出来打了个圆场道:“微臣素问皇后娘娘才绝天下,不知道娘娘有何妙计?” “才绝天下不安当。”萧惜若面色不悲不喜,抬眼细细打量了那男子一番,慕容将军,琉璃王朝倒是有两位,慕容老将军留守都城,如今的这位,想都不用想便是慕容玉儿那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的弟弟——慕容修。 也难得他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倘若是他知道了慕容玉儿死的真正的内幕,恐怕就没有如此的云淡风轻了吧! “娘娘在看什么?”慕容修见她这么盯着自己,只觉头皮发麻,问道。 “没什么。”萧惜若移开视线,不着痕迹的走到凌紫昊身边,一字一顿的道:“本宫在想,你生得如此秀气,甚是合本宫的眼缘。”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风中石化的迹象。这...这算是调戏吗? 更为雷人的是,凌紫昊居然也没恼,反而宠溺的揉了揉萧惜若的头发,好声道:“那么朕把他赐给你做侍卫可好?”那样子,怎看都不像在玩笑,倒是慕容修额上下了几条黑线,他是东西吗?好歹一个正二品将军,皇上就这么随便的送人了?! “臣妾哪敢?”萧惜若的笑意未及眼底,却是再也没看慕容修一眼,那张相似的面容,难免会令她心惊,毕竟自己无意之中做了帮凶,连累了她。 萧惜若手指无意的划过地图上的拢云关道:“此处易守难攻,西连险峻山谷,东靠重峦叠嶂;何况本宫听说此处驻军将领北宫乾明是一位常胜将军,他在关前布下三道防线,而且皆是他的心腹把守。用兵之道,在于一个‘诡’字...” “这些微臣自然知道。”听完了萧惜若一番论点,一向沉稳的镇南王开了口,不难看出他的眸中尽是赞许之色,一个后宫女子能知晓这么多,而且分析的头头是道,这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该如何取胜呢?”镇北王思忖半刻说道:“微臣曾想用‘离间计’,娘娘觉得如何?” “不行!”萧惜若当即否决掉道:“你当花叶熙是...” “那娘娘以为用什么法子?” 萧惜若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嘴,好像才醒悟过来一般,朝着凌紫昊行了全礼道:“皇上后宫之人不得干政,臣妾失礼了。” “无妨,朕也很想听听皇后的高见。”凌紫昊在一旁听了多时,看萧惜若和朝臣聊个火热朝天,倒也没打搅,如今一听此言,却觉得好笑,失礼?她萧惜若什么时候有礼过? “多谢皇上不罪之恩,臣妾告退。”萧惜若没等凌紫昊再次开口,便匆匆出了议事堂。 “皇上——”面对萧惜若的突然变脸,镇北王有些不知所措,开口询问仍在发呆的凌紫昊。 “用兵之道,在于一个‘诡’字...”凌紫昊喃喃念了好几遍,脸上兀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微臣见过皇上。” “爱卿免礼。”花叶熙猛烈咳嗽了一阵,只扫了一眼那鲜艳的血红,便将帕子紧紧握起,云淡风轻的道:“战事如何了?” “禀皇上,臣下已攻下四座城池,夺取琉璃王朝是指日可待了,微臣先恭喜皇上了。” 指日可待?他还能等到那一天吗?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她而已,如果注定不能两全,他也不要再次尝受生生失去挚爱之人的痛楚。 “那琉璃皇有何动作?” “禀皇上,琉璃皇已率了八十万大军集结于拢云关。”北宫乾明双手抱拳道:“请皇上放心,拢云关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微臣已布下重重防线,定叫侵犯者有来无回,还请皇上安坐虎啸关,静候佳音!” “那是自然,爱卿为朕的肱骨之臣,若是这次北宫将军再次立下战功,朕就封你为定国公!”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北宫乾明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何事?”花叶熙看自己的近身侍卫急急忙忙的进来,略微不高兴的开口道。 “皇上,拢云关出事了——”那侍卫顿了顿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奴才奉皇上之命去打探军情,却意外得知琉璃皇后失踪了!” “什么?”花叶熙怒拍桌子,站了起来,眉色上染了几许慌张。 好半会儿平定了心绪,再次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这消息可靠吗?” “是大前天的事,据我们的人情报,据说琉璃皇和琉璃皇后大吵了一架。”侍卫知道自己主子对这位琉璃皇后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才选择了此事上报,透着余光观察自己的主子,看他神色变换,小心地说道。 第222章 边关烽火其二 “爷,您都好久不来了——”红娘挥着绣帕拂过北宫乾明的脸颊,娇嗔道。 “这不是军事忙吗?红娘这是用的什么香?”北宫乾明合眼又睁开,步子往里面迈去:“想容在吗?” “哟,真不巧,想容她被人赎了...”红娘不愧是多年做生意的人,看北宫乾明不悦的样子,又道:“军爷别恼,我这楼里呀,又来了位姑娘,国色天香,比想容是过之而不无啊!” 就在说话间,暗香疏影的灯都一下子熄灭了。 众人还在不知所以的时候,着红衣红裙的女子便从空中落下来,轻舒水袖,那片片桃花便从她的袖中盘旋落下,一袭如火的红裙旋转着,真好似是一团火焰,妖娆而妩媚,使人觉得哪怕做了那扑火的蛾子,也无怨无悔。 因为是背对着大家,谁也没有看见她的真正面貌,待到一曲罢了,众人皆是摒住呼吸,红衣女子缓缓转身,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亦是浮现在北宫乾明眼前。 当真是一足三娉生姿娇,回首一探万千瑶。黛青淡扫柳眉梢,卷睫长掩玲珑眼。 “军爷可还满意?”红娘望得北宫乾明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眉梢微微翘了起来。 北宫乾明这次没再理会红娘,也顾不上理了。 “爷——”妖媚女子缓缓走到北宫乾明身前,轻轻唤了一声,又娇俏的踩着台子离开了。 北宫乾明望得失神,好半会儿才醒过来,追了上去。 绕过几道屏障,他好似是陷入了迷宫之中,不过不是路迷住了他,而是人。 丝丝琴声从帘子后面传来,同时还有女子娇媚的声音:“爷,媚儿给爷弹一曲可好?” “好,好——”北宫乾明挑开帘子,便对上女子那风情万种的水眸,顿时又失了方寸,愣愣的答道。 青狐妖,裹素腰,纤媚笑 流目盼,生姿娇,从容步 回首一探万千瑶 月花好,云竹茂,风缥缈, 自舞灵巧 ...... 锦绣织缎裹素腰,半掩半开纤媚笑 浮影摇枝流目盼,簪花扶髻从容步 ...... 柳眉梢,玲珑眼,贝齿咬 春帐宵重影摇银发耀,引身折腰一人瞧 月花好,云竹茂,风缥缈, 自舞灵巧 ...... 正当媚儿眸光流转之中,琴音也变的急骤起来,好若疾风暴雨,暗暗含着杀机。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媚儿出了狠劲,那几根琴弦便如同尖锐的箭一般往北宫乾明袭去。 北宫乾明怎么说也是征战多年,下意识的侧身躲过了袭来的琴弦,媚儿见状,慌乱之下将琴弦全部发了出去,不过可惜此时北宫乾明早已反应过来,一掌劈裂了被她拍过来的琴身,与媚儿交手起来。 “你是谁?”虽然北宫乾明比较好色,但这武功的确不是盖的,只几个回合,便擒拿住了媚儿。 “自然是杀你的人!”媚儿虽然双手被他擒住,嘴上功夫却还是不饶人。 “如今嘴硬,刑房里的刑具可有你好受的!”北宫乾明只冷冷一声,见女子无了动静,心下暗叫不好,立刻封住了媚儿全身的经脉。 如此一来,北宫乾明不敢再正大光明的从正门出去,找了黑纱蒙面,抱着媚儿径直从屋檐上飞回。 ————昏暗的地牢———— “将军,她醒了——”牢头恭恭敬敬的对着北宫乾明行了礼,禀报道。 “哦?”北宫乾明挑了挑眉,想起那个妖娆的女子,脸上不禁泛起了笑意,然而下一刻面色又冷了起来。该死,他居然会被一个青楼女子迷惑,想他流连花丛多年,今日怎么会如此失控?“好,随本帅去看看。” “是。” “你来做什么?”媚儿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只能恨恨的盯着他。 “怎么,本帅长得很好看吗?”北宫乾明瞬间便到了媚儿的面前,前一秒云淡风轻的声音就变得狠厉起来:“想暗算本帅你还嫩了点,说你是谁派的人?” “哈哈——”媚儿之前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只剩深深的仇恨,那种恨深入骨髓,听起来令人惊心:“告诉你也无妨,我是琉璃的人,只恨我没能为主上杀了你,如今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有意思!”北宫乾明抚掌大笑起来道:“如此忠心耿耿倒是难得,本帅见你如此国色天香,杀了可惜...”说到一半,他还故意顿了顿。 “你...你想做什么?”媚儿的眸光有些慌乱,警惕的看着他。 “你说呢?”北宫乾明只觉得解气,看她这副绝美的面容,恐怕没有一个男子能够抵抗,可如今再想到她丝丝致命的琴弦,却觉得心悚。 “你不如降了水玉,将那琉璃的军事机密一一说来,本帅说不定能饶你一命,或者收你为妾可好?” “休想!”媚儿也看出了北宫乾明的心思,不再慌乱,不屑的看着他道:“呵呵——就你这副尊容?献上拢云关,我或许会收了你做面首!” “你!”北宫乾明眸光微聚,自顾自倒了杯茶,又恢复了正常道:“你想用激将法激本帅杀了你?呵呵——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本帅。你也休想再寻死,你服了软骨丹,想要咬舌自尽都是难得很!” “将军,这女子嘴硬的很,交给奴才们便是。”牢头会了北宫乾明的意思,上前道。 “好。”北宫乾明手中捏住的被子兀然落了下来,碎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转身打了个懒腰道:“自己掌握点分寸,本帅先去睡觉了,过一会儿再来验收成果。” “是。”牢头待北宫乾明走远后,手一挥吩咐道:“去,把前些日子我叫铁匠打的刑具抬上来。” “小的知道。”下面的人不一会儿便抬上了形态各种的一架子刑具,光是看,便觉得毛骨悚然。 “姑娘冒犯了。”这个狱卒估计也是新来的,看面前的女子冰肌玉骨,细柳扶风,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暗自叹息着。 “你磨蹭什么呢?”牢头火气大,取下一把长鞭就往媚儿身上挥去:“你可知道这是琉璃的奸细,倘若我们问出来,保准封官加职!你小子光顾着美人,不想要富贵了?” “小的受教。” 那长鞭上带着刺勾,一鞭一鞭下去,没一会儿,媚儿身上便是血迹斑斑。 “诶,停下停下,别把人打死了。”牢头打累了,坐在一旁监管着,估摸着火候,赶紧叫人停下。 “把她浇醒!” “是。” 牢头拔起一根长针,针尖在火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前一秒还慢条细理的将那针尖簇了火,下一秒便扎进了媚儿的指尖里。 “你招是不招?”牢头又拔起一根针问道。 “休想!”媚儿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得面容扭曲,只说完这一句,又晕厥了过去。 “牢头,您看?” “继续!” 等到十根针都生生入了媚儿的指甲里,她已经是痛的几次昏厥过去,又几次被泼醒,可牙尖紧咬,愣是没有喊出声来。 “嘴倒是挺硬。”动手的事自然不用牢头来做,惬意的喝了口茶,又吩咐道:“把她指甲拔了,看她还嘴硬!” “是,牢头好手段。”一个狱卒奉承着道:“牢头不愧是从宫里出来。” “那是,你们才见过多少世面?”牢头冷笑数声,又抿了口茶道:“这些还只是小意思,你可是不知道宫中娘娘那些手段,才叫一个厉害呢!” “是是。”那狱卒正答应着,不觉后面传来阴冷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奴才见过将军。”牢头和狱卒惊了神,慌忙跪下行礼。 “禀将军,奴才在监管他们审讯犯人。” “犯人如何?”北宫乾明常年厮杀,只知动刀动枪的,如何能了解这些内宫刑罚?奇怪的望了一眼道。 “犯人嘴硬得很...” “啊——” 牢头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媚儿一声惨叫。 “你们...”北宫乾明也不及深究,匆匆近前才发现媚儿身上的细小伤口是不计其数,人已经是陷入了昏迷,怒声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此时牢头也是有苦说不出,不是他吩咐的吗?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啊!不过牢头哪敢发牢骚,只得不出声杵在那儿。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军医!”北宫乾明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除了疼,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是。”这次牢头没再支使人去,一溜烟窜了出去,跟玩命似的。 “还不快给她诊治?”北宫乾明等的心急,见到跟在牢头后边的军医,喝道 “下官见过将军。”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军医刚要颤颤巍巍的跪下,就差点被北宫乾明的一声怒喝吓出个病出来。 “是。”军医白胡子抖了几把,这还需要诊治?将军莫不是糊涂了,伤成这样子,还需要诊什么?叫他军医来,还不如叫棺材匠来!但看他这副盛怒的样子,还是装模作样的探上媚儿的脉,半刻收回手道:“这姑娘受了极重的外伤,得要好好调理才是,不过能救了一条命,这疤恐怕...” ————迎来第三天的阳光———— “不要,不要...”媚儿在睡梦中也是极其不安稳,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样的场景,不停的摇着头,“爹爹,娘亲!” 她兀然睁大双眼,却又是一场梦境。指尖的疼痛感传来,让她又回到了现实,抬眼审视,还是那个牢房,只是不知为何,还多了一张床,还有一旁桌上熟睡的北宫乾明... 媚儿眸光流转,抬手,一根细针便出现在她双指之间,然而不知怎的视线却模糊起来,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了?媚儿举起的手又放下,她是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心有不忍的,然而下一刻北宫乾明却有了动静。 她心下慌乱,又闭合了眼睛,天高云淡,好像刚刚露出的杀机不曾存在过。 媚儿感觉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手也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心...倒是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北宫乾明慢慢坐到床边,清晨阳光的笼罩下,媚儿褪去了那份妖媚,多的是一种疲惫,一种绝望,多年来的信仰崩溃的绝望,他不由心疼的伸出手去,然而停在了半空中。 “将军在做什么?”媚儿柔媚的睁开双眼,轻笑道:“我还以为将军能够把持住自己,对待一个敌国的奸细,还专门请了军医,将军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一个敌国的奸细。” 媚儿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字字轻柔的声音在北宫乾明听来却力有千斤,如同针一般扎入心里。 就好像说到心里那个最敏感的词汇,北宫乾明恼怒的站起道:“琉璃的女子果然狐媚!” “你这是恼羞成怒?”媚儿斜眼看他道:“莫非是你心虚,你分明就是喜欢上我了。” “怎么可能?真是不要脸!”北宫乾明怒声叱喝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敌国奸细绑起来!” “是。” “行刑!”北宫乾明看她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便愈发气恼,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样轻贱的女子?不会,他绝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的,一定不会! 一鞭又一鞭下去,媚儿仍旧在笑,笑的很是刺眼,然而北宫乾明却是先按捺不住了。 “不许笑!不许笑!”北宫乾明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样子癫狂极了!她怎么会笑的和那个女人一样?为什么?自己明明手刃了她,可为什么还是逃脱不掉这样的魔障! 那个蛊惑父亲的琉璃女子已经死了,娘亲的仇他也报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恐惧?! “混账!”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打醒了他,他抬头望去,却是惶恐的又低下头,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叶熙却没再理他,径直抱起一边已经血迹斑斑的女子,如同对待一件珍宝一样,“若儿,若儿,你怎么样?” “叶熙——”媚儿撑开双眼,手却不听使唤的落了下去。 第223章 边关烽火其三 “叶熙——”媚儿清醒已有多时,看着花叶熙进来,软软的叫了一声。 “若儿——”花叶熙挽起她的手,才发现她纤细的手指上已是众多疤痕,指甲上更是血肉模糊,更加气恼几分,轻轻的吹了吹道:“对不起——” “没什么。”媚儿垂下眼帘,嘟了嘟嘴道:“我怎么知道一进城就被你的手下抓来...” 花叶熙听媚儿提起此事,心中的火更是冒了上来,他听得手下的人报北宫乾明抓住了琉璃的一个女子,便猜想是萧惜若来找他,谁知等他匆匆赶到,若儿身上却是血迹斑斑。 “把北宫乾明带上来——”花叶熙手一挥,便见几个狱卒把五花大绑的北宫乾明...抬了上来。 “罪臣见过皇上。”北宫乾明奇怪的看了一眼媚儿,又低了头去。 不料花叶熙是理都不理北宫乾明,转向媚儿道:“若儿想如何处置他?” “还能如何?”媚儿自动的与花叶熙离了些距离道:“他终归是你朝的大将,若是因此处置了他,岂不让你失了军心?” “无妨,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大将。”花叶熙也看出了媚儿与他的疏离,渐渐松开了紧握她的手,有些无奈道:“看来你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我,喜欢我,就真的这么难吗?” 媚儿没什么声响,倒是北宫乾明惊愕的抬头,这女子不是琉璃的奸细吗?怎么成了如今的...局面? “皇上,这女子是琉璃的奸细啊!”北宫乾明虽然被绑着,但还是双手握拳道:“皇上勿要以美色误国啊!” “放肆!”花叶熙没再废话,一掌将北宫乾明打的老远,怒声道:“她是朕的皇后,你的主子!” “但他是你的主帅。”媚儿的话轻飘飘的,不悲不喜,心里却有点酸涩,同是女子,为何她就那么好运,被如此优秀的两个男子放在心上?而自己,却要背负着深仇大恨。 “若儿,这一仗我本来就是为的你,这天下对我而言不过一根鸿毛。”花叶熙看着面前女子清冷却苍白的面容,忽然低了声音道:“忘了他,亦或者将对他的爱匀一点给我,可好?” 媚儿抬眼望他,眸光清远,下一刻却见他猛咳数声,绣帕之间已然有了血色。 她心下一惊,不知为何,便替那个女子做了允诺道:“我不想成为太后,我要永远做皇后。” “好。”花叶熙嘴角勉强扯了笑道:“你肯骗我,我也知足了。” 他将视线落到跪在下面的北宫乾明时,又狠厉起来:“传朕旨意,北宫乾明对皇后不敬,重伤皇后,理应处死,念起赫赫战功,免去他的职务,由曾永嘉接任!” “罪臣接旨。”北宫乾明下去之前又望了一眼媚儿,意味深长,心里却有点别扭起来,哪怕是被媚儿羞辱,也好比如今自己喜欢的女人在王上的怀里巧笑嫣然。 喜欢?北宫乾明忽然心里一惊,还是重蹈覆辙了么?可是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失去之后,才知道呢? 自从撤了北宫乾明的职务以后,而曾永嘉从内城赶来还需一段时日,所以元帅之位便先空缺了下来,幸好花叶熙也是个军事政事全能的主,仗依旧打,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夜晚... “拢云关有西、东、南四个城口,南门守军力量最为薄弱,西门白日通开,东门夜日通开;明晚第一道防线将领将突袭我军,望王上及做准备。”媚儿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待那字迹渐渐消失,才折叠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极其迷你的锦盒,将盒子打开,里面却是一个更加袖珍的小鸟,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叽叽啾啾的就叫了起来。 “琳煊,去吧——”媚儿将纸条小心地塞进小鸟锋利的爪子里,趁着夜色无人,放了出去。 “拿弓来。”小鸟凭起娇小的身子,又有夜色为保护,难以察觉。可花叶熙也非寻常之人,微微眯了眼睛,手持弓弦,也没放箭,一声巨响,那玲珑的鸟儿便从高空落了下来。 “皇上神武,连鸟儿都惊惧了。”随从的将士连忙拾了鸟送上去。 花叶熙刚要取出纸条,却在碰触的那一霎那,又停下了动作。 “皇上?” “没事。”花叶熙松开了手,那鸟儿立刻振翅高飞,盘旋了几圈又离开了拢云关。 “皇上为何...?”送从的人见状不解的问道。 而花叶熙的回答则是玄而又玄:“罢了,能讨她欢心也不错。” 那不是纸条,是一种如纸的绸缎,任何字迹写在上面过一会儿便会消失,而其中奥秘,也只有琉璃皇室能够知晓。琉璃毕竟是她的故乡,而他又岂能驳了她的意? 其实也并非他作践水玉,只是他从出生便对这个国家没什么感情。母妃被迫害而死,自己被推上皇位也不过是因为父皇再无其他子嗣。 第二天的夜晚如期而至,夜色深沉,静谧的可怕。 花叶熙在营帐中与各军官营商,媚儿没了事,便站在城楼上饶有趣味的欣赏着两军交战。 如她所料,事先得了消息的凌紫昊早就布下重重防守,不过水玉军发现中了埋伏之后,迅速的便从慌乱中稳定下来,开始突围。 如今两军厮杀在一起,四处战火弥漫,倒是没有人再在意这个军营中传说纷纷的传奇女子。 媚儿看着月亮渐渐西移,唇间勾起了笑意,脚步慢慢往南门移去。 “娘娘——” “免礼。”媚儿将怀中的酒罐放下道:“军中之人何须这么多繁文缛节?兄弟们想必累了,本宫带了上好的酒来,这陈年酒,虽有酒味,却不醉人,本宫想着,众兄弟看守城门必定劳累,便亲自送了来。” “谢娘娘——”守城将士倒也没疑心,谢了礼,望着酒罐却犯了傻。 “怎么?”媚儿笑意凝起,捧起酒杯一饮而下:“请——” “那...我们就不客气。”到底是铁血男儿,如何也不能抵抗那醇厚的酒香,接二连三的大饮起来,只喝的酩酊大醉。 “欸,醒醒,醒醒——”媚儿弯下身子,使劲摇了摇,见没动静,又满意的笑了起来。 “是不醉人,可是不一定没有蒙汗药啊!”媚儿伸手接住灵巧的鸟儿,从腿上解开锦布。 锦布光滑的很,白净极了,媚儿口中的酒水喷出来,顿时,锦布上的字便慢慢浮现了出来。 内容简短,只有一个字:杀! ———— “皇上,皇上,不好了!”一个将领踏进来,慌慌张张的报道。 “中了埋伏?”与其他将领慌乱的面色不同,花叶熙显得很是镇定。 “不...不仅是这样,琉璃军队已经攻破第三道防线,已经...”那个将领大口喘着粗气,明显是从前线赶过来的。 “怎么会这样?”一个将领沉不出气,桌子一拍,站了起来道:“皇上,请让臣带领一支精兵前去迎战,定叫那群人有来无回!” “你说的轻松!拢云关只有三万军队,如何能抵抗琉璃八十万大军?”花叶熙脸上也有一瞬间的惊愕,然而下一刻的命令却让所有人都大跌了眼镜。 “传朕旨意,开玄阵,其余人等随朕从拢云关撤离,退往落云关!” “这...皇上,一个军事宝地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吗?!” “撤!”花叶熙没犹豫,当即指挥人道:“开启后城门,三万大军即刻撤退!” “媚儿——” “你做什么?”媚儿刚从城楼上回来,心是止不住的直跳,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刚转头想要离开就被人抓住。 “跟我走!”北宫乾明二话没说,拉着媚儿就走。 “放手!”媚儿有些愠怒,抽回了手道:“北宫将军,请注意你的身份,本宫是你的主子,你想怎样?” “好,皇后娘娘,敌军已经攻破了城池,请随微臣从后城门离开。”北宫乾明看她还呆在原地就是一阵心急,补充道:“这是皇上吩咐的。” “本宫知道了。”媚儿手心已经出了汗,她倒是不怕自己的事情败露,反正那些士兵早去见了阎罗王,只是要杀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 “皇上——”自从凌紫昊入了城便一言不发,下面的人猜不透心思,便有些惶恐道:“皇上,这些人恐怕还没逃远,不如臣带人乘胜追击?” “不必。”他眸光深邃,望向远方道:“花叶熙留守拢云关的人马恐怕最多五万。” “五万?”一个将领吃惊道:“他居然如此大胆,咱们可是率着八十万大军,就不怕命送于此吗?” “不,兵行险道方能取胜。”凌紫昊摇了摇头:“那些人马恐怕早已调走,至于他的心思,也没人猜得透,这仗啊,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谈话间东方一道曙光乍现,天下大亮。 而此时的萧惜若被杂乱的马蹄声惊醒,唤来了碧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夜里发生了恶战。”碧云从外面汲来水道:“是皇上赢了,拢云关也破了,小姐梳洗一下,估计等会儿皇上便派人迎您到拢云关了。” “赢了吗?”萧惜若换上一袭粉色纱裙,走到脸盆旁,手刚探进去,便呆住了。 水中的女子素颜掩不住的绝色,然而眉角之间却透出些许疲惫,这,还是她吗?曾经欢乐无邪的她吗? 近日自己虽然没有干预战事,却是时时忧心。她见不得鲜血,亦不想任何一方受伤,可若真有两全之法,便好了。 “皇后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来迎娘娘进城。”一个武将跪在门外大声道。 “碧云,扶本宫出去。”萧惜若蒙上了一层面纱,出门瞥了一眼那武将道:“起来吧!” “娘娘,微臣已备下马车。” “不必,本宫想自己走一走。”空气中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很是刺鼻,萧惜若不禁蹙了眉。 “微臣遵命。”那武将也不似文将一般唠唠嗑嗑的,二话不说,跟在了萧惜若身后。 “看来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呢!”昨夜的尸体还没来的及收拾,遍地都是死尸,看着触目惊心。 “嗯。”答话的是祈巫,她扶着萧惜若小心地走着,道:“小姐这几日千万不要再管什么事了,进了拢云关之后能躲则躲,到战争结束,都不要再见什么人了。” “会发生什么事吗?”萧惜若尽量避开那些死尸,却还是被空中那股尸味恶心个不行,强忍着头晕道。 “这...碧容也不好说。”祈巫看看后面紧随着的武将,欲言又止。 “诶,后面的那个,离本宫远些。”萧惜若也没废话,停了脚步道。 而那武将连愣都没愣一下,直接停在了那。 “碧容,怎么说?” “小姐,想必你也知道,琉璃和水玉这一战,双方都下了血本,这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小姐可千万不能卷进去,所以谁来求你,都不要理会。”祈巫和萧惜若又往前走了一段道:“那舞弦琴心可以帮助小姐,小姐心意所动,自然可以弹出琴声。” “我知道。”自从上次篝火旁边轻唱一曲,萧惜若没事便拿了出来弹曲儿,倒是添了不少乐子。 “那是什么?”萧惜若几步上前,看见了几个琉璃士兵。 “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帝王之妻哪容他人窥看?因此军中没有多少人见过萧惜若,如今见到军营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女子,倒也没想到是皇后,出口调戏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可是...”碧容气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萧惜若打断。 “你们,在做什么?”萧惜若近了前,才发现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个人,其实也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人了,他的四肢皆被砍断,脸上也有被刀划破的痕迹,要不是萧惜若之前经历过巫族重重悬疑,此时一定是吓得晕过去。 “你问这个呀!”而那几个貌似是罪魁祸首的人却说的很是不以为然:“这是拢云关的守军,成了这副德行!” 活没说完,另一个兵士便上前来,手中挥着大刀,貌似是要再砍几下。 “住手,他毕竟也是一条生命,要杀便杀好了,何须如此折辱他?”萧惜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手中一团火焰抛出,那个兵士居然瞬间烈火焚身,化为了灰烬。 萧惜若也没注意,弯下身子,手中未平息的红光便顺带着笼罩在了那个人身上,她试探的叫了几声:“你还有意识吗?” 也是那个人意志坚强,慢慢睁开了他唯一能看见的右眼,正巧一道风刮来,顺着刮开了萧惜若的面纱。 “你!你这个妖妃!”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家小姐?”祈巫听不下去,火冒三丈的就要冲上来。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若不是你来送那下了药的酒给我们兄弟几个,这拢云关如何会失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物的缘故,那人说话倒也连贯,缓了几口气又恶狠狠的道:“你这个妖妃,迷惑了我们皇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皇上?你说的是水玉国的花叶熙?”萧惜若听得有些迷糊,赶紧追问道。 可惜她没有听到答案,因为随后凌紫昊的一掌,生生劈开了他。 “啊!”萧惜若看着那人血混着肠子流出来,再也忍不住,惊叫起来。 “若儿——”凌紫昊见状紧紧拥住了她,环顾四周,怒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禀皇上,这个女人杀了守军。”一个兵士颤颤巍巍的看了那边的一堆灰烬,依稀还有人形。 “怎么会这样?”萧惜若看向自己的双手,却是止不住发颤,怎么会,怎么会都是血?! “不要怕!”凌紫昊顺势点了她的睡穴,大手一挥,回话的那个兵士也倒在了地上。 “你们是如何侍奉主子的?”凌紫昊回过头看着碧云和祈巫,以及还愣在那边的武将,怒斥道。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这后果如何能想象?倘若是让若儿知道了媚儿的事,一定会和他大闹一场,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若儿,凌紫昊望着怀中陷入沉睡的女子,目光柔和起来,倘若是他死了,你便会一心一意呆在朕身边了吧! “皇上恕罪。” “都起来吧!”凌紫昊本想处置她们,又想着萧惜若也许会为此怨他,这满腔的怒火没地爆发,冷“哼”了一声,抱着萧惜若腾空飞上了屋檐。 第224章 边关烽火其四 “微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曾永嘉得了圣旨,马不停蹄的便往落云关赶来。 “爱卿平身。”花叶熙左手微抬,示意人搬来凳子又道:“如今琉璃大军驻守在拢云关,爱卿可有什么妙计?” “皇上,微臣以为这仗不该打。”曾永嘉愣在抬头的那一瞬,忘了言语。 “怎么?”媚儿看着神色,像是萧惜若的故人,猜想着主上曾说她素时没大没小,斟酌了几分道:“你们若是不方便,我先走了。” 花叶熙看她绸带拂过桌面,一时间也没有挽留,倒是曾永嘉看着她好若凝脂的双手,再次失了神。 “你是不是想说此时出兵不是好时机,想劝朕议和吗?”花叶熙目送媚儿出了门,冷声道。 “微臣不敢。”曾永嘉想了想,好似下定很大决心一样说道:“皇上,那并不是萧惜若。” “朕知道。” “那为何...?” “朕需要事事都向你汇报吗?朕是皇上,还是你是皇上?!”花叶熙瞳孔微缩,好像被说到什么紧张的事一样,佯怒道:“朕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微臣遵命。”曾永嘉天生就是个不怕死的,前一句话刚说完,又继续揪着媚儿的事道:“皇上可是为了她才贬了北宫将军?皇上,她不过是拥有一张与萧惜若相似的面容罢了,至于她的身份,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够了!”花叶熙看看他,怒气又一下气消下去,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朕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如此唠叨?贬都贬了,北宫乾明自然是有他的用处。” “对了,派人给琉璃遣去战书。” “是。”曾永嘉看着花叶熙似要赶人的神色,识趣的退了下去,末了,还不忘继续叨嗑一句:“皇上,提防那女子。” “皇后娘娘——”城楼的守军见了媚儿,恭敬地行了礼道:“娘娘,这儿风大,不宜站久。” “没事,我想吹吹风。”媚儿神色看上去有些哀伤,伸出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忽然之间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其实,那个男子是个好人啊!这些天,他每每吹起玉箫,便要自己舞一曲,在罗裙转动的瞬间,她甚至恍惚的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子。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她的人生一定要这样呢?如果...如果她是那个倾世的女子就好了。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为什么就要这样毁了呢?媚儿合上双眼,想让自己的所有思绪沉淀下来,然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却让她的神经有些兴奋。 血红的世界里,她跑着,叫着,然而都是乡亲们的血,深红妖冶的颜色停留在她幼小的记忆里,从此再也不忘。 不!她险些惊叫出声,妖媚的眼睛再次睁开,之前的脆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妖娆。 “皇后娘娘?”守卫知道面前这女子深受花叶熙宠爱,自然不敢怠慢,此刻见她神色有异,急忙问道。 “既然风大,本宫就先回去了。”媚儿只回眸一笑,那侍卫顿时呆在了原位,失了神,掉了魄。 ...夜晚...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花叶熙的随身太监是随着他一起来到军中的,慢步度到花叶熙面前禀报道。 “让她进来。”花叶熙放下手上的书卷,吩咐道。 “叶熙——”媚儿随着太监进来,也没行礼,径直坐了下来。 “再为我弹奏一曲吧!”花叶熙神色如常,眉色轻柔的望着她。 “为什么?”媚儿嘟起了嘴似是不满道:“我又不是你的皇室专用乐工!” “为我弹一曲吧!自然少不了你的甜点。”花叶熙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望着她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媚儿的心顿时就漏掉了半拍。 “好吧,我可是为了好吃的。”媚儿装作不情愿的拿起一边的琵琶,慢慢弹了起来。 其实她之前并不会什么乐器,作为一个暗卫,哪能像平常女孩子家一样?成天都是打打杀杀的,而为了这项任务,确实不得已学了琵琶,主上也正是瞧中她的天资惊人,允了她从来不敢想的正常生活,如果...她还能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明明决定了铁石心肠,如今还是莫名奇妙的忧伤起来。 花叶熙也瞧出了这一点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丝丝琴声都是若有所思呢?” “没什么。”媚儿想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然而怎么笑都很是勉强,不知为何花叶熙神色也跟着恍惚起来,不知不觉中便道出了一句:“你可是想着琉璃?” 媚儿闻言一慌,琴声也凌乱了起来,还没想好措辞,花叶熙又道:“毕竟那也是你的母国,我约了他十日后决战,这一场战争过后,不是我死,就是他亡,若儿,你希望怎样呢?” “就不能不打吗?”媚儿被绕了进去,反问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花叶熙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道:“罢了,倘若是我死了,你便去找他吧,碍着你凰女的身份,他无论如何会护你一世安宁,更何况,他并非不爱,不过是爱到没办法。” 花叶熙越说越乱,或者是他的神识也被这夜色朦胧而扰乱:“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会叫人把你安顿好。” “水玉国主说笑了。”媚儿垂下眼帘,她的双手已经开始颤动,曲已至末,如同那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对不起。”这句话她说的很低,微不可闻,然而下一刻琴弦急速的抖动几下,顿时那断了的弦飒飒的往花叶熙心口的方向袭去。 这样的招数,与当日暗香疏影如出一辙。 花叶熙自幼习武,那声微不可闻的抱歉同样也入了他的耳,仿佛入了魔障,他便这样看着那不知为何偏了方向的琴弦没入自己的胸口。 “皇上!”在外面巡逻的曾永嘉听到动静,火急火燎的闯进来,见到花叶熙这副场景,刚想叫军医,却被他阻止。 “其实,你就这样不说话,真的很像她。”花叶熙没理会曾永嘉,静静的看着被曾永嘉点了穴的媚儿道。 “你知道了,那还为何?”媚儿自从刚才便一直愣着,如今听到这样子的答案,吃惊道。 “如何连个肉身皮囊都看不过,又如何称得起那声‘爱过’?”花叶熙并没有回答媚儿的问题,答得玄而又玄。 “皇上要如何处置她?” “你怕是也下不了手吧?”花叶熙轻叹了一声,对着门外唤道:“北宫将军,你进来吧!” “微臣叩见皇上。”北宫乾明半膝着地,并没有看一旁狼狈不堪的媚儿。 “免礼。”花叶熙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可怕:“她就给你处置吧!朕就不问了。” “哈哈哈——”花叶熙话音刚落,媚儿便大笑起来,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充着恨意道:“你们以为我便如此不堪吗?”话音还未落,她的嘴里便溢出黑血,药性很是厉害,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可是模糊之前却看到那张熟悉而嚣张的面孔浮上焦急。 黑暗慢慢浮现在她的眼前,媚儿忽然很想再大笑,这一生她由不得自己,然而如今,终于可以自己选择一回了。 那个傻瓜,如今还不明白吗?当初她要咬舌自尽,不过是一场博得他信任的戏,可如今她一心求死,封了穴又能如何? 从此这尘世再纷纷扰扰,也不关她的事了... “这...这在哪儿?”萧惜若慢慢睁开眸子,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若儿——”凌紫昊从门外进来,坐在她的床边担忧的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萧惜若挣扎着要做起来,却觉得全身乏力极了,苦笑道:“我说怎么这么饿呢?” “等会儿我让人送吃的来,你先休息一下吧!”凌紫昊话语关切,这场面怎么看都是罕见的和谐,可偏偏总是有那么个不识趣的人进来通报道:“报——属下参见皇上,水玉国主遣人下了战书,请王上过目!” “起来吧!”凌紫昊这时想避开萧惜若是不可能的了,展开那递上来的奏报,面色却慢慢凝重了起来。 “十日?”萧惜若心下一惊道:“你们,一定要打仗吗?” “你担心他?”本是关切的话语,然而凌紫昊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都是八十万的军队,有什么好打的?”萧惜若没理凌紫昊,暗自嘟囔着:“感情都是要拼命的架势呀?!” “好好休息。”凌紫昊冷冷扔下这一句话,消失在门口。 “莫名其妙。”萧惜若心里涌动出一股失落,又迅速摇摇头,想要把这失落赶出去。 然而,此刻一些鲜少想起的事情却突兀地在她的脑海里愈发清晰起来,她张开紧握的双手,那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好像感应到她的召唤,显得愈发邪魅。 “小若,小若——”萧惜若轻轻唤了几声,再次摊开掌心,那朵美丽妖娆的花却生动起来,隐约还有阵阵香味 第225章 边关烽火其五 “小若,小若——”就好像做梦一般,萧惜若坠入了无边黑暗之中,她摸索着喊道:“你把我带到哪儿去了呀?” “姐姐,你不是想知道你是谁,我是谁吗?”小若的声音很是飘渺,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这里会有你要的答案,这样对你也好,不要离开——” 小若的话奇奇怪怪,紊乱得不成语调,萧惜若哀叹了一口气,仍凭幻境中巨大的漩涡将她卷了进去。 “这里是哪里?”萧惜若本来以为会到一个像上次那样的灵异地方,可谁知这里人来人往,便顺手拽了一个问道。 “姑娘,你是新来的吧!”那人转过身,笑得很是僵硬,脸上毫无血色,捧着一个碗道:“快去排队吧!你看人这么多,等到来世要好久呢!” “你说什么?!”萧惜若吓了一大跳,松开拽着他的手,竟也没察觉那人嘴上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继续机械的往前面走去。 “好奇怪。”萧惜若往冰凉的双手上呵了一口热气,忽然被自己一个奇怪的念头吓到了:“我这儿不会到了地府吧?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 她紧张的摊开掌心,然而那朵妖冶的花已经不见,视线慢慢前移,一条不知名的河流边上开满了曼珠沙华,火红如血,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透着一股邪异。 萧惜若不知怎的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知不觉的走近了,她的手拂过那花海,如今正是它们开花的好季节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这种的莫名哀伤涌动在心头,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好像...似曾相识... 等她走到尽头,再抬头时,面前居然站了一个年轻女子。 “你是谁?” “你说呢?”那女子从河里舀了一碗水道:“你尘缘未了,又为何来这里呢?” “你,你是孟婆?”萧惜若皱了皱眉,不是吧?这跟戏剧里演的也太不像了吧! 毕竟有几分涵养,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现,她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静静的说道:“小若告诉我要来这里寻找过去,你...知道吗?” 没有回答,抬头只见佛光笼罩,九重天之上,那慈悲为怀的菩萨看着她道:“我愿渡你,你可愿皈依?” “皈依?为什么?” “你潜心向佛,自可以与天地同寿。” 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萧惜若恍然再往河岸看去,却是光秃秃一片,没有花海,也没有如血一般的曼珠沙华,倒是桥下有一朵莲花,洁白如雪。 柔光环绕的右手摘下了那朵莲花,而自己的心也是猛然一痛,祥云渐渐远离,然而在飘过那条河的时候,一朵花瓣落下,染上河的颜色,顿时河边开满了大批大批的花,以肉眼见不到的速度绽放着。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突兀的话语从萧惜若心中传来,她一惊,却找不到是谁说话。 只听满含慈悲的声音道:“罢了罢了,以后是孽是缘都由你自己来抉择吧!” “皇上,外面有人要见你。” “谁啊?”凌紫昊本是和众将商议对策,见被打断,很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不见!” “皇上——”门外一阵娇嗔,便见钱如挑了帘子进来道:“皇上怎么这么狠心?” “你们下去吧!”凌紫昊神色千变也不过一瞬间的事,等到众将告退,才再次开口道:“朕不是令你执掌后宫吗?!此等军事重地,其实你能来的地方?!” “皇上,后宫臣妾已经请了太后娘娘管理,臣妾这不也是担忧皇上嘛!”钱如也是听进了上次夜羽仙的话,说话多了分寸:“皇上可听闻这水玉国有一九门阵,其中主阵流火阵最为厉害。” “你想说什么?”钱如招数见效的倒是很快,凌紫昊漫不经心的语调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你有办法?” “皇上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钱如故作不满的抱怨几句,又接着归了正题道:“臣妾听闻这流火阵主要是步兵,而他们的盾牌由火璃打造,在烈阳的照射下会发出奇异的光芒,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火璃便是琉璃,琉璃物易碎,怎么可能排兵布阵?”凌紫昊似是不以为然:“流火阵朕自然知道,不过因为火璃易碎,所以这流火阵也是有名无实,失了主阵的九门阵,何须畏惧?” “皇上此言差异,火璃如今不同琉璃,是由古兽的血簇火,自然也比琉璃结实得多。”钱如扯下手上的珠子,递了过去:“皇上请看,这便是火璃了,全身通透,却隐约能见着红光,火璃的聚光性能也比琉璃好,这次的九门阵恐怕威力大增啊!” “果然。”凌紫昊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继而又抬头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莫非你也在水玉留了探子?” “皇上说的哪的话,难道皇上也曾用过相同的手段?”扯谎对于钱如来说,简直是小意思,娇笑道:“皇上,火璃簇血的工艺只能由专门的灵族来做,刚巧下面的人为了奉承臣妾,便送上了这样一颗珠子,如儿喜欢的很,便叫人寻了那工匠来,才有后面种种际遇。” “原来如此。”凌紫昊闻言几分尴尬,便避开了之前的话题,没有再深究,道:“那你可是有破阵的方法?” “皇上,您不是说皇后娘娘才绝天下,曾助先皇大破敌军吗?”钱如将珠子拈起,慢声道:“皇后娘娘毕竟也是琉璃人,理应为国出力,皇上为何不能去请教她呢?以后史书记载,这帝后二人合力击退敌军,也是流传千古的美名啊!” “你...”凌紫昊望了她半刻,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往萧惜若住的地方走去。钱如隐去愤恨的颜色,跟了上去。 “奴婢见过皇上。”碧云和祁巫见了凌紫昊,慌忙跪下行了礼。 “怎么回事?”凌紫昊一进来便见里面的军医来来往往,不禁红了眼怒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人跟朕说?!” “皇上,奴婢去找过你,可是外面的人说您有要事,不让通传。”碧云因为着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娘娘她,自从上次皇上离去,就一睡不醒,怎么叫都醒不来...” “皇上——”这时太医开了口,他倒是没有废话,扑通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臣,臣实在无能为力!” “混账!”凌紫昊一遇上萧惜若的事也是手足无措,道:“那就去把离亲王给朕叫来啊!” “王爷?”钱如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轻声道:“皇上,王爷在都城...” “那就让他快马赶来啊!”凌紫昊说的倒是轻巧,钱如平白受了气委屈道:“皇上,这赶来也来不及呀!” “皇上暂且放心,皇后娘娘不过嗜睡,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军医也是一大把胡子的人了,就这么跪在地上,小心脏时不时还被刺激一下,为了找寻脱身保命的法子又颤颤巍巍的道:“或许有皇后娘娘心里最重要的人,能够将娘娘唤醒?” 凌紫昊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直坐到床边,慢慢握紧萧惜若的手,余光却发现她的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这是什么?”他小心地摊开她的掌心,那朵花好像就是长在她的手心里一般,花的脉络连着掌纹,若隐若现。 然而就在他触碰的那一瞬间,一道红光闪过,与此同时,床上的萧惜若又有了动静:“长相守。” 凌紫昊凑近了,想要仔细的去辨别,只听得一个“长相守”再无其它,再看她的手心,却是只有清晰的掌纹,哪还有什么奇形怪状的花朵。 “好一个‘长相守’,你到底还是想着他。”凌紫昊紧攥了双拳,低声道:“江山和你,我都要。” 凌紫昊和萧惜若的情景如今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但也没有不怕死的“闲杂人等”上来打搅,跟在后面的钱如因为失了为仙时的法力,并不知晓他对着萧惜若说了什么,只看得他们亲密,顿时妒火中烧,那张煞是好看的面容也扭曲了起来。 “好好照顾皇后。”好在这种大家都噤如寒蝉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凌紫昊起了身,之前的显示出来的焦急狂躁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前后判若两人。 “奴婢恭送皇上,昭仪娘娘。”碧云和祈巫并不知道钱如已经晋升贵妃的事,只称呼为昭仪,然而钱如急着去追凌紫昊,竟也没计较。 “诶,不是吧?”萧惜若手还没伸出去,那道佛光就消失在天际,也浇灭了她心头仅剩的一丝火苗。 “怎么是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啊!”萧惜若漫无目的晃着,全然不觉外面的时光变换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在那片花海旁坐下,心中一动,手中如期出现了那把古琴,手指微动,如水的琴声便倾洒了下来。 那琴弦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划出一道极其刺眼的光线,萧惜若见状急忙用手抚住琴弦,天地又再次平静下来,“长相守。”她细细摩挲着琴身,一字一顿的念着上面的字符。 多好的字眼。可惜,这三个字本来就不可能属于她,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可是纵然这样又如何,她是萧氏千金,注定要为萧氏一族的兴亡而战! 难道小若送她来这里,就是希望她能够看清局势,不要喜欢上不能喜欢的人么? 萧惜若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花海,顿时觉得也没有什么悚人了,琉璃不是没有这种花,大多都开在坟地上,一开就是一大片,但是从来没有如今这样给她强烈的感受。 也许是同病相怜,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世世望而不得的爱恋,飒飒的冷风中,她不禁吟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指缝间烁眼的剑 静默那一刻似百年 红衣风中独自舞翩跹 一段执念 手心升起红花瓣 脸庞金色的弯月半 浮生一错轻湮在梦间 …… 谁能用暖阳环抱 拜月轮下的莲妖 灭魂怒惊起长烟 寒鸦怨鸣夕光黯 沉湮半生酒一盏 怎么这么哀伤呢?都不像自己了。萧惜若自嘲的笑笑,兀自起了身,那把“长相守”又消失在卷起了的花瓣中。 伸手还未抚摸到那妖冶的花瓣,一道疾雷劈下,她一个不稳,险些跌倒下去,几步上前,却惊愕的发现那片花海瞬间变成火海,火势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在河岸蔓延着,萧惜若出于本能的害怕想要逃离,然而双脚像被定住一样,不得动弹。 “啊——”这声恐悚并非来自萧惜若,而是那片妖异的花海,亦或者说是火海。 依稀之间,那些花瓣成了形,一个小女孩蜷缩着,电光火石之间萧惜若惊讶的出了声:“小若?”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黑暗,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现实。 “喂,喂——”萧惜若不知为何只觉得全身疲惫,无语的看了那个已经睡着的小丫鬟一眼,不是吧,火势已经从桌上蔓延到地上,她难道想烧了这里吗? “啊!”在唤了几声后,那小丫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清楚谁叫她之后,吓得跪在了地上:“娘娘饶命——” “起来。”萧惜若已经是没力气再多说话,扯了扯嘴角道:“先把火苗灭了。” “是。”小丫鬟好像这才发现一样,手忙脚乱的把桌布扔到地上踩了几脚,那可怜兮兮在风中摇曳的火苗终于撑不住,一个晃悠,结束了它的生命旅程。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等做完了灭火的事,小丫鬟又跪了下来,直把地板磕的咚咚作响。 “本宫又没说要治你罪。”萧惜若这话一说完,那小丫鬟立刻眨巴着纯真的眼睛望她,害得她都不敢说重话:“本宫问你,碧云和碧容呢?” “娘娘是问之前的两个侍女吗?”小丫鬟眼睛往上翻了翻,好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半会儿道:“她们,她们,被如贵妃娘娘叫走了...” “什么,她怎么来了?!”萧惜若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着了急,样子看上去也有点可怕:“快!快给本宫更衣!” “是。”小丫鬟打开衣橱,犹豫好半天,咬咬唇道:“娘娘要哪一件啊?” “哪一件?”萧惜若脑筋快速的转了一圈道:“那件镂金大红色纱裙。” “奴婢遵命。”小丫鬟快速的帮萧惜若梳了一个发髻,便扶着她匆匆往钱如的住处赶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萧惜若看着旁边比她还急的小丫鬟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急?” “奴婢叫千寻,教习姑姑告诉奴婢,主子的事情大于天,奴婢自然着急。”千寻说得一板一眼的,又是让萧惜若好一阵无语。 “对了,我睡了多少天?战事如何?”萧惜若虽然行路急,却也没忘了问一些重要的事情。 “回禀娘娘,娘娘睡了...”千寻数数自己的手指头,好半天报出个答案道:“娘娘一共睡了七天,嗯...琉璃和水玉还有三天就决战了,不过这之间有几场规模不大的战役,琉璃损失惨重,听苏公公说皇上生气极了,这些天连贵妃娘娘都没有理睬呢!” 千寻看了看萧惜若发黑的脸色,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可是,可是皇上生气,还是会见娘娘的。” “哪儿跟哪儿...”千寻哪知道萧惜若烦躁的并不是为了什么争宠的事,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她几个大步快速向前,还是没有止住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真是,她就应该听若儿的话,不去管这些纷纷扰扰就好了,可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梦境之中。 她忽然心中一动,为什么回忆起梦境中的事,都那么奇怪呢?对了,火,难道小若害怕火? 所以,才会在那次自己从花叶熙身边溜出来,客栈着火的时候,小若没有出现,只是暗中保护了自己,之后又一声不吭,原来是害怕所致啊! 所以,才会因为千寻不注意打翻火烛,引起小火灾,从而梦境消失,自己得以出来... 怪不得,萧惜若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钱如的暂时居处,哦,当然还有后面一路狂追的千寻。 果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萧惜若刚至门口便听见了钱如责骂人的声音。 自然,少不了对萧惜若的折辱谩骂。 她苦笑着踏进门槛,众人都是纷纷行了礼:“奴婢(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不过盛怒之中的钱如并没有发现萧惜若的到来,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了下去。 “贵妃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脾气还是如此暴躁?”萧惜若视线微微落到钱如已经好大的肚子,心里不禁泛了酸,“这肚子也有五个月了吧?” “原来是皇后娘娘。”钱如见到萧惜若也没行礼,盛气凌人的指着那两个跪在那里的奴婢道:“娘娘教出什么样的人?如此不懂规矩,居然砸了本宫屋里两个瓷器,那可是皇上赏的。” “两个瓷器而已,等本宫回了宫,送你十个八个瓷器都不是问题。”萧惜若弯了腰,这才注意到碧云和祈巫身上已是伤口遍布,好不容易才强忍住怒气道:“丫鬟本宫自会管教,不劳贵妃操心。” “这可不敢劳烦皇后娘娘,皇上命本宫协理后宫,自然要为皇上分忧。”钱如挑衅的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凑近了她道:“娘娘可知道,这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怎么说也是皇上正妻,娘娘应该自称‘臣妾’,怎么可以这样目中无人?”千寻毕竟还是个不知深浅的天真女孩,当即为萧惜若打不平说道。 “放肆!本宫也需要你来教训?!”钱如再次扬起鞭子,直接忽略萧惜若,往千寻这儿挥来。 “贵妃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的教训?本宫能治你一次,自然也能治你第二次!”萧惜若强忍住想把她拍飞的冲动,伸手拽住了鞭子,鞭上带钩,顿时将她纤嫩的手划破了好几个口子。 “你...”钱如前些阵儿的气还没消,如今听她提起,更是气上更气,当即就是口不择言道:“皇上不过是看在大战在即,看在萧家的份上,怎么会轻易饶过你?等战事结束,本宫生了皇子,你以为还轮得到你当皇后吗?” “说得好。”殊不知这也说到萧惜若的痛处,但她依旧笑的舒雅:“可是本宫还是皇后,你说如果本宫现在杀了你,皇上会不会为了顾全大局舍弃你呢?” “你敢?!”钱如下意识得捂住肚子,看着面前这张与前世叠合的脸,气得牙痒痒,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为什么不敢?!”萧惜若夺过她手上的鞭子,用煞是好听的声音说道。 “你!”钱如被步步紧逼,不觉便被推到了桥边,望着渐渐靠近的萧惜若,一袭红衣在晨光的笼罩下显得华贵而不小气,可是落在钱如眼里却变成了炫耀,这是摆明在讽刺她只是妾室而不能穿红衣吗? 嫉妒浮上心头,也壮了几分胆,钱如横了心,反扑上去扭打起来。 萧惜若本来只是吓吓她,毕竟她怀着孩子,孩子无辜,也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教训,谁知道钱如像发了疯一样的扑过来,提防不及,两人就这样跌入了冰凉的河水之中。 第226章 边关烽火其六 “救命啊!”萧惜若从小养在深闺,就是个旱鸭子,如今落了水也只有挣扎喊“救命”的份,而“身怀三甲”的钱如更是好不到哪儿去。 旁边的丫鬟原先见这两位大主吵架,都是躲在一旁,谁也没说要上去找死劝架的,却也没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场便乱成了一锅粥。 有忙活着去叫凌紫昊的,也有忙活着埋怨对方为何不劝架的...总之就是没有一个想着先把湖中的萧惜若和钱如先捞起来的,以至于凌紫昊来的时候,萧惜若和钱如都差不多咽气了。 “呜呼——”萧惜若出于求生的本能,两只手连划带叨地攀上了岸,刚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上岸,就感觉裙角被人拽住,接着再次落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不是吧,钱如你脑子出问题了吗?萧惜若在心里哀叹一声,随着身体的慢慢下沉,视线也开始慢慢模糊,好在那一角明黄衣袍的出现再次点燃了她心中的火苗。 萧惜若撑起疲惫不堪的身子,想要大呼她在这里,可无奈刚张嘴,污浊的湖水便漫进嘴里。挣扎几下之后,却惊愕的发现那个期待许久的身影游向的并不是她... 嘴角的苦笑还没来得及勾起,刚刚浮起的身体又慢慢沉了下去... “咳咳咳——”萧惜若还没站稳,便吐出了数口湖水,黏湿湿的头发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她瞧了自己的这副狼狈样子,不觉心中叹了口气,原来祸害活千年,她这个祸水死也是一种这么不容易的事。 “多谢。”她朝着捞起她的那个侍卫淡淡的道了谢,不着声色的往屋外走去,只在千寻的身旁微微逗留了一下,吩咐道:“叫人把碧云和碧容带到本宫屋子里,你不必跟着我了。” “娘娘这是伤心了。”听闻此言的碧云低了声音道:“娘娘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对我们自称‘本宫’。” “为什么?”祁巫虽然受了重伤,这好奇的性子却是一点没收敛,问道。 “你没看到吗?”千寻望着凌紫昊和钱如的方向愤愤的道:“怎么皇上就是没看出这如贵妃的狠毒来!” 祁巫顺着千寻的视线看过去,明黄龙袍的凌紫昊加上怀中娇媚的女子,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羡煞旁人,也怪不得自家娘娘吃闷醋了。 “皇上——”钱如紧紧抓着凌紫昊的手,脸上尽是担惊受怕的神情,娇声道:“如儿虽然羡慕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可是自知缘分强求不来,也只想给皇上平安生下一个皇子,安度余生,可是,可是皇后娘娘竟然罔顾人命,将臣妾,臣妾...” “你现在可有什么不适?”凌紫昊这才想起一同落水的萧惜若,抬眼望去,却只有一片绿叶从空中晃晃悠悠的飘过。 “皇上——”钱如本来就没有怀孕,之前都是靠着夜羽仙的法术才没有被人发觉,如今落了水也不过是呛着,如今见他要走,急忙拽住凌紫昊装作无力道:“臣妾,臣妾腹痛...” “传军医!”凌紫昊虽然不喜欢钱如,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能不关心,闻言便遂了钱如的意,将她抱进了里屋。 再说离去的萧惜若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只是顺着脚下延伸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此时已是夏季,带着热浪的风吹在湿淋淋身上算不上很冷,只是心里却冰冰凉凉,很是难受。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萧惜若慢慢蹲下身子,双手错杂的搂住双肩,身体有些微微发颤,他和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外人都道,凤翔龙腾,是天赐的姻缘,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小若——”她轻轻的唤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在,争斗落水的时候你都在,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死了心,不要管?” 萧惜若自顾自的说着话,幸好这儿僻静,并没有外人,否则一定会被别人当作疯子。 “给我换一套衣服,我想散散心。”她话音刚落,如她预料一般,已经是一身小丫鬟的装扮。 因为有着手牌,而且边关的总兵府一般都是宽出严进,所以萧惜若很轻松的就出了府。 来到集市上,她原以为热闹的集市会让她心情好一些,可谁知道物是人非,一场硝烟弥漫,早就变了样子。 市场上的摊子寥寥无几,连平时安闲自在的居民也不见了踪影,只剩几个匆匆来往的行人,一脸肃穆。 萧惜若茫然的四处观望,往街角的那几个乞丐走去。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个满身灰垢的蓬发女人伸出她如同枯木般的手指乞讨着,她怀中还有个貌似四五岁的小男孩,转着浑浊的小眼睛怯怯的打量着萧惜若。 她还没来得及回声,女人边上的几个乞丐便挤上来,摇着手中的碗祈求着施舍,顿时嘈杂声一片。 “这个给你,买些吃的吧!”萧惜若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小男孩的身边,将荷包里所有的碎银都倒了出来。 “谢谢。”男孩的目光在萧惜若身上之间流转,好半天抓起那碎银,直往嘴里塞去。 “你做什么?!”萧惜若急忙将那装着碎银的碗夺了回来,男孩的母亲拍拍他的背,慢慢让他吐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萧惜若道:“这位姑娘,真是抱歉,我家志儿饿了好久...” “没事,你们也很饿吧!只是真的对不住,我没有吃的。”萧惜若不忍心再去看那瘦骨嶙峋的男孩,低声道:“要不你们去买些食物吃把!” “志儿乖,娘亲想办法,会有吃的,志儿乖...”女人一边搂紧了怀中的小男孩轻声哄道,一边抬起头感恩的望着她:“多谢姑娘的好意,你是个好人,只是如今有钱又能怎么样呢?” 女人看上去虽然灰头灰面的,但是听她温婉的口气也能猜得出曾是一位大家闺秀:“如今战争爆发,百姓哪还有心思去卖东西,都忙着逃命,我那短命的丈夫投了军,早已无了音讯,怕是已经死了。” 她越说越悲痛,而旁边多少有着相似经历的乞丐闻言也都是暗自垂泪,没了之前的吵吵嚷嚷。 “难道政府不管吗?”萧惜若不说此言还罢,此话一说更是激起千层浪! “哼,我看皇上就知道宠幸那个妖后,连国事都不顾!”旁边的一个乞丐恨声道:“若不是那个妖后,这战争如何能爆发?说到底,这皇上只顾美人在怀,哪里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其实没有那个皇后,这场战争还是...还是会爆发的...”萧惜若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发现在这些流离失散的百姓面前,什么话都显得苍白。 “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千金,如何能了解我们的痛楚?”女人摇摇头道:“你可是听闻十日战约,琉璃和水玉之前多番较量,琉璃竟已损失了十万!” 女人瞧出萧惜若的震惊来,叹口气下了逐客令:“姑娘还是走吧,快些和家人逃离这个地方,等到水玉大军占领这个地方,姑娘你如此貌美,恐怕是逃不过被糟蹋的命运啊!” “我...”萧惜若张了张口,想了想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快速往总兵府走去,心里只被一个念头萦绕,她要救这些人!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千寻见萧惜若进来,弯膝行了礼,欣喜的说道:“娘娘去哪儿了?怎么换了这身衣服,皇上派人叫您叫了好几次呢!” “我现在没空理他!”萧惜若抬头看了一眼千寻道:“碧云和碧容呢?” “碧云和碧容敷了药正在休息,娘娘若是有事,奴婢将她们叫来便是。” “没事。”萧惜若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饭菜或者馒头。” “娘娘饿了吗?”千寻不知道萧惜若要做什么,自动的曲解了她的意思,蹙了眉道:“娘娘若是饿了,奴婢叫人做新的便是。” “我不饿,你拿着我的手牌,把这些东西送到街角那群乞丐手上。”萧惜若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说道:“其中一个蓬发女子,她怀里还有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多给他们些馒头。” “奴婢遵命。”千寻虽然奇怪,但看萧惜若一脸严肃,又不像是在说笑,于是答应道:“娘娘还是快些去吧,如贵妃肯定在皇上面前说了您不少坏话,您得小心些才是。” “我知道,反正都习惯了,不过一个昏君和媚妃而已...”萧惜若背对着门口,所以并没有发现身后凌紫昊的到来,可惜千寻拼命使的眼色她也没读懂,只道:“诶?千寻你眼睛怎么了?” 最后无奈之下,千寻只得跪下行了礼:“奴婢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萧惜若看了看跪下行礼的千寻,舌头顿时降住了,机械的转过身去,对上的是那双充满怒气的眸子。 “皇上,如儿受委屈不要紧,可是皇后娘娘怎么可以如此辱骂皇上?这传出去...”凌紫昊没说话,倒是他怀中的钱如委屈道。 “本宫和皇上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萧惜若本来心里就不爽,这个时候更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留,毫不畏惧的望着凌紫昊道:“不知皇上光临此地有何贵干?”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紫昊赶到这儿本是关切,可看她这副满脸不爽的样子,顿时关怀的话一出口就变了味。 “难道没有人告诉皇上吗?亦或者你自己不会问你怀里的贵妃啊?”萧惜若真是没空再和他犟劲,外面百姓流离失所,真是不知道他这个皇上是怎么当的,有空来质问她,还不如分点精力想想怎么打仗好! “朕在问你!”凌紫昊眸中已经冒出了火,道:“如儿被你害的差点小产,还自觉不妥,好心好意的来和你赔礼,你却如此不知悔改!” “臣妾就是没有家教,怎地?”萧惜若瞥了钱如一眼,道:“看你不爽,把你推下去,你有意见?” 第227章 生死茫茫其一 “妾妃不敢。”钱如害怕的往凌紫昊怀里窜了窜,样子格外令人怜惜。 “够了!”凌紫昊深深地看了萧惜若一眼,吩咐道:“把如贵妃送回去休息。” “如儿谢皇上关怀。”钱如见火候差不多,便退了下去,而随着她的离开,屋子更是安静了起来。 “你出去过了。”凌紫昊看着萧惜若一身丫鬟的服装,没有用问句,直接用的肯定。 “是,该看到的都看完了。”萧惜若好像纠结了好久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的确可以帮你,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害任何一条无辜的生命。” “还有,得了天下之后,放我离开,而且不要再追究以前的种种恩怨,让我爹告老还乡,还萧氏一个安宁。” 凌紫昊沉默了很久,就在萧惜若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好。” “这个就是破九门阵的秘密了。”萧惜若掏出一张纸,递过去道。 “你...你怎么得到?”凌紫昊狂喜之余仍是半信半疑的望着她,她彻底凉了心道:“信不信由你,我只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 萧惜若慢慢步出屋子,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屋子本就是自己的住处,又折回来补充道:“记得封锁拢云关朱雀大街的一座念瑶山庄,也许那里是花叶熙传递消息的地方...” “果真?”凌紫昊欣喜过度,竟也没有发现她眼角的憔悴,只恍然大悟道:“我说为何拢云关地势险要,之前怎么那么轻易就被水玉夺了,原来关键在这儿。” “我说的是也许...那你不还是夺回来了吗?”萧惜若忽然灵犀一动,仰头望他:“为什么那天那个士兵会说花叶熙身边有一个像我样貌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 “是又如何?”凌紫昊反问,说的十分轻巧,“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罢了。” “你卑鄙!” “兵不厌诈。”凌紫昊一字一顿的从口中吐出这四个字,强忍想要抓住她的念头,继续道:“身为三军统帅,岂可为儿女情长所牵绊?他输,就是因为他放不下。” “做人怎么可以做到你这样的卑鄙无耻!”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颤,只说完这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 “你后悔了?” “我不过是不想看到尸横遍野。”萧惜若说完这一席话,已经是心灰意冷:“不要滥杀生灵,封锁消息便好,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也放过叶熙...”她忽然低了声音,毕竟是她此生负卿,为了她,花叶熙已经付出太多,而如今她却还要索取许多,包括江山。 其实九门阵的秘密在于流火阵,而流火阵的关键是火璃,火璃是水玉曾经的一位皇后制作出来,因为火璃的制作需要大量古兽的鲜血,那位皇后不忍,却又不想让这项技术失传于世,便封在了凤玺之中。而花叶熙又将凤玺藏在那个锦盒的暗格里赠送于她,而凤玺的意义,萧惜若摇了摇头,这份情意,恐怕真的是她来世也还不清了... “你还是为了他!”凌紫昊闻言红了眼愤怒道:“朕若是要杀他,你又能如何?!” “那我就去陪他!”萧惜若笑的很是妖媚,带着一种凄美的决意:“皇上觉得,拉整个琉璃来陪葬,划不划算呢?” …念瑶山庄… “橙姑娘,橙姑娘,大事不好了——”外面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道。 “慢点说。”橙笑颖铺开手中的信纸,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道:“这么慌张,难道是天塌下来了吗?” “是,嗯,不是。”来人结结巴巴,话都没说全:“有大批琉璃军队包围了这里。” “怎么会这样?”橙笑颖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接着却不慌不忙的将信纸绑在了那信鸽的腿上,等做完了这一切,才抬起头又道:“走吧!” “军爷,我们山庄犯了什么事了?”等到橙笑颖随了侍从赶到山庄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大群人在忙活着贴封条。 “犯事?你们可犯了大事了!”一个为首的将领冷嘲热讽道:“一个女人家不去相夫教子,做这等危险的买卖,若不是皇上下令留你们一命,本将现在就血洗这里!” “哪有什么危险的买卖?我们可都是做的正经生意。”橙笑颖挽好面纱,好说歹说道:“军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呀!” “别废话!”那将领毫不怜香洗浴,一把推开橙笑颖,指着那边道:“你们磨叽什么呢?快干事!” 橙笑颖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就在搭着旁边人起来的空当中,她左手一挥,几根银针便从指缝间飞了出去。 那个将领还算有点本事,侧身一躲,不料银针飞向另外一个人,说话之间就中了招,随着银针的射入,眉间出现一个血心,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顿时慌张的声音惊起,伴着刀剑的起落声,一个男子从天而降,拉走了橙笑颖。 将领的人还想再追,可惜被山庄的人团团围住,等腾出手来,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废物!”将领恨恨的唾了口口水,指着人道:“给本将血洗这里,为副将报仇!” “可是慕容少将,皇上不是说...”旁边的人想要劝阻,还想要出口的话却被慕容修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生生又给咽下去。 “你不是在那边为帅吗?”橙笑颖自从那次曾永嘉说过那席话后,就有些躲着他,这次蒙他所救,却不好不理睬。 “我奉皇上旨意来办件事儿,顺道来看看有无异常。”曾永嘉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郊外便将她放了下来道:“还好来得及时,你的武功被废,还硬要做强头鸟,若是我不来,你...” “不过就是一死而已,再说你以为凌紫昊会放过山庄的人吗?” “对了,怎么山庄会被发现?” “我一向做事很隐蔽,一定是有人告了密,我看就是那萧惜若!”橙笑颖看曾永嘉明显不信的样子急急补充道:“这几日,我山庄的人俱没有出去过,更何况,他们都是药人,如何告密?” “萧惜若虽然是凌紫昊的皇后,但一定不会是她做的!”曾永嘉只当橙笑颖还耿耿于怀那日的事道:“我知道你对她有成见,可是经过上次那事,你的武功都被废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呵呵呵——”橙笑颖笑得恣意,轻蔑的道:“你们个个都偏袒她,你拍着自己胸口问你自己,你是不是喜欢她?!” “你别废话了,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赶明儿就出了拢云关,回水玉吧!”曾永嘉虽然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迟疑,转了身刚要走,又被她拉住。 “你要去做什么?”倘若是橙笑颖没被废武功之前,还能够追得上曾永嘉,只可惜如今也只能望影兴叹了。 遥远的天际传来模糊的回答:“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问个清楚又能怎样?你又不能杀了她!橙笑颖不屑的抛了个白眼,但是瞧着天色渐暗,也只得无奈的去寻了出路离开。 “来人啊——抓刺客!”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顿时拔剑的拔剑,喊人的喊人,整个总兵府乱成了一片。 “刺客在那儿!”有明眼的人看到那刺客,大喊一声,刹那人群的焦点又往那儿聚集。 “欸,他去哪儿了?” “我看他往皇后娘娘那儿去了。” 一大群人匆匆赶到萧惜若房门前又停下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说上前去敲门。 “你倒是敲门啊!”一个兵士用手顶了顶旁边人的胳膊说道。 “敲什么敲?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她一不高兴,我们还有活路吗?!” “也是,这战争不都是因为她?自古红颜祸水,便是这个道理。”那兵士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刺客伤了娘娘,你可担当的起吗?” “这...” 就在众人争议不断的时候,门内却传来了萧惜若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在本宫房前吵吵嚷嚷的?” “皇后娘娘,是这样的,小的们看到一个刺客进了娘娘的房间...”兵士被随行的人往前推了一把,硬着头皮回答道。 “刺客?”萧惜若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惊讶:“守卫森严的总兵府怎么会有刺客,还进了本宫的房间?” “是...是这样的...”随着门“嘎吱”一声响,萧惜若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那兵士说话更是结巴,但权衡利弊之后又横了心道:“皇后娘娘,为了安全起见,可否让小的门搜一搜?” “你怀疑本宫?”萧惜若出来的急,发丝都落在双肩上,所以那些兵士并没敢抬头,自然也没有发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小的们不敢,可是倘若是奸人对娘娘不利,这...小的们也没法向皇上交代啊!”兵士干脆是一不做二不休的道。 “你难道觉得是本宫包庇刺客?”萧惜若和凌紫昊呆久了,这变脸的功夫也学的有模有样,唇间勾了笑道:“你可知道这诬陷罪,还是诬陷皇后,这罪名有多重吗?” “小的不敢,小的这就退下去,不敢打扰娘娘休息。”兵士仅存的那一点气势也在风中彻底消失了,看看同伴,大家伙心有灵犀几乎是逃也一般的溜走了。 萧惜若冷脸看他们离开,这才进了屋子,等关紧了房门,长舒一口气后道:“你出来吧!” “你这么跟他们说话不怕影响你的声誉吗?”曾勇嘉在房梁上一跃而下,俶尔之间就到了萧惜若面前。 “反正他们早已在心里认定我为妖后了,你没听他们说吗,我不过是个红颜祸水。”萧惜若笑得有些苦,道:“倒是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山庄的事不是你做的,对吗?”曾勇嘉握剑的右手已经开始微微发颤,下意识的害怕听到答案。 “我...对不起。”萧惜若想说很多话,然而在这一刻千言无语也只有这一句抱歉,她就算为的黎明百姓又如何?她就算有更多光明正大的理由又如何?终究是害了他们了,再多的解释也都是苍白的。突然之间她理解了当时落雪的感受,明明也是为自己好,才选择不说,只是自己当时年少懵懂,把一切都看的太简单了... “真的是你?”曾永嘉拔剑出鞘,霎时那闪着寒光的剑锋便横在了萧惜若的脖颈上。 “但是凌紫昊不会伤害他们的。”萧惜若低着头走近他,看剑梢在自己脖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补充道:“其实,他又何必?” “但愿如此。”曾永嘉并不知道山庄已经被血洗之事,掌心微动,剑已入了鞘。 “你现在出不去的。”萧惜若见他拿着剑就要走,劝阻道。 “我自有办法。”曾永嘉此时的心绪烦乱的很,明明他该杀了这个可以左右主上情感的女子的,可是又为什么下不了手呢? “朕看你是插翅也难逃!”随着门“嘎吱”一声被踹开,怒气冲冲的凌紫昊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萧惜若看了看他旁边低着头的兵士,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感情这是去搬救兵了,她暗自腹诽着,却也不得不换了副笑颜道:“皇上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 “朕若是不来,怎知道你在这儿逍遥快活!”凌紫昊看了看曾永嘉,道:“曾少将军,孤身一人来敌营,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少废话!”曾永嘉不是凌紫昊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向来表里如一,二话不说,刀刃出鞘。 “退下!”凌紫昊见身后的人要动手,制止了他们,慢步走到曾永嘉面前,平静的异常,却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既然你把人头拱手相送,朕岂有不收之理?” “住手!”萧惜若眼看二人快打起来的架势,没好气的打断道:“你们是想把房子拆了吗?” “那爱妃是想如何?”凌紫昊顺势搂住萧惜若道:“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个白面将军也起了意思!” “放了他!” “为何?” “哪来这么多废话!”萧惜若从头上拔下一支钗子,对准了脖脉道:“我就问你,你放是不放?” “我要是不放呢?”凌紫昊看她脖上慢慢渗出血迹,虽然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她不会那么傻的,可眸子还是隐隐染了几许焦急。 “你放不放?”萧惜若手上又用了三分力气,随着那一圈又一圈的血渐渐外渗,她的脸色也愈显苍白了起来。 “好,我放!”两人僵持好久,到底是凌紫昊先按捺不住,打破了这僵局。 “送他出府。”萧惜若身子骨弱,这时经过大量血的流失面色更显苍白,没有人知道她说这一句话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来人——”如她所愿,只是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前,曾永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眸光深邃。 “若儿——”凌紫昊扶住她下坠的身子轻声道:“你在乎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肯在乎我呢?” “疼……”萧惜若勉强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这钗子也太尖了,以后得叫他们弄个凸一点的。” 她只听得凌紫昊叫军医的声音,便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28章 生死茫茫其二 “贵妃娘娘,您真的不能进去...” “让开!” …… “碧云,碧云——”萧惜若的意识还处在模糊之中,只听得外面吵吵嚷嚷,唤了几声,没想到碧云没来,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姐姐好娇贵的身子,看样子是比我这怀了孕的人还要娇弱上几分呢!”此时的萧惜若虽然未饰粉黛,却是天然美玉,比那红妆还要美上几分,带着病态的娇美姿样落在钱如眼里,不禁又是几分愤恨。 “你来做什么?”萧惜若虽然尚在病中,可比起气势,却是一点都不逊色于钱如。 “皇后姐姐,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妹妹还以为是那两个狗奴才欺上瞒下呢!不过姐姐的身子也太弱了些,可不是红颜薄命呢?”钱如“啧啧”叹着气,再开口是更尖锐的语言:“外面还在激烈的大战,也就姐姐在这儿落个清闲。” “也是,无论输赢姐姐都还是皇后,自然不操心。” “你说什么,已经开始了?!” “诶,可怜了那山庄一千多口人啊!”钱如莫名其妙的长叹一口气道:“姐姐真是好高的手段,亲自潜入敌营,得知了这样大的军情,如今皇上剿灭了那些水玉间谍,可要记姐姐好大一笔功劳!” “那些人怎么了?怎么了?!”萧惜若拽住她的衣袖,却不料被她推在地上。 “你说敌国的探子能怎么处理?自然是杀了呗!”钱如凑近了她道:“要妹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天下大乱,也配的上‘妖后’这个称呼啊!” “你走开!”闻声赶来的碧云和祁巫,一个推开钱如,一个守着萧惜若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姐姐好好休息吧!”钱如眉眼流转,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透出几分得意:“不过我要是姐姐,一闭上眼恐怕就是那些来索命的冤魂吧!嗯?哈哈哈——” “没什么,为本宫梳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萧惜若咬着牙尖蹦出来的,她的指关节已经开始发颤。 “娘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从外面进来的千寻只见她一袭正红色的宫装,好奇的说道。 萧惜若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止,慢慢走出了门外。 “若儿,你怎么来了?”本在城楼上监军的凌紫昊远远的便见萧惜若走来,他如同往常一般勾了笑,然而萧惜若却异常冷淡。 “臣妾见过皇上。”萧惜若身子微侧行了礼,眉心那朵妖冶的曼珠沙华令她带了种毁灭的美丽,她伸出手触摸他的脸颊:“皇上,你为什么要骗我?” “那事不是我下的令,是他们先动的手...”她的手极凉,一直冷到他的心里,凌紫昊闻言便知晓了她所指为何,当即辩解,却不想越描越黑。 “可是那毕竟是一千两百多人...”萧惜若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不觉已经退到城楼,无路可退,她绝美的眸子里溢满泪水,满眼望去,尽是伤痕累累:“我真是后悔,为什么要帮你?” “可是你也看见了,那么多人流离失所,那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已经饿得连碎银都吃了...”凌紫昊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等发觉失言却已经迟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一颗颗都落尽他的心里,将他的心灼的生疼:“你派人跟踪我...或者这一切都是你命人安排的?” “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凌紫昊拽住她的手,几乎是低声下气一般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解释?”萧惜若冷笑一声,回首却看见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披上了战甲在阵中厮杀,血溅在了他的衣襟上,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身为一国之君,却亲自来战场上厮杀,萧惜若抬眼看了看面前棱角分明的男子,眸中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平静,这战局摆明了输赢,身为一国君却在战场上厮杀,要么已经是穷途末路,要么就是这皇帝太不值钱了! 可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吗?萧惜若慢慢展开一个笑容,摊开双手,那把古琴如她所愿的浮现在空中,她的泪水滴落在琴弦上,随着弦音振动,那片片花瓣也随之飞出,她屈了膝道:“臣妾便以这一曲祝吾皇江上如画,河山无疆!” 白衣拂却身后尘埃千里 江山倥偬几曾称人意 触目惊心涂炭生灵 …… 剑出风流意断金 青锋飒沓如流星 这一战生死轮回可尽兴 沧海一粟问天意 命局难算无所凭 这一世动荡天下又由谁来定 …… 千军万马指挥若定 乱世睥睨这腥风血雨 凌波飞燕般艳烈的坚毅 鲜血淋漓才一舞城倾 多少红颜玉骨冰心 将离恨藏入眉梢眼底 …… 这一切恩恩怨怨,如果过了奈何桥她还能记得的话,那就再一并算清吧!便在那一瞬间,她心如死灰,从那万丈高墙上一跃而下,快的...凌紫昊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得住。 飓风刮的她脸生疼,萧惜若随着风落在尘埃里,却不觉身边红光笼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阿瑶——阿瑶...”花叶熙拥紧了她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遍遍不耐其烦的唤着她的名字,含了笑意道:“这次,我绝不会放手了...可是好像必须放手了呢!” “叶熙...”萧惜若没有意料之外的疼痛,眼皮却困得想阖上,她手指微动,全然没有发现在那一秒时空都静止了下来:“对不起——” 对不起又怎样?他骗你负你,可你还是爱他,你可知我不要一句对不起,只要一句我爱你... 他失神的工夫也不过一会儿,花叶熙搂紧了她道:“我给你的那个锦盒呢?去哪儿了?” “在这里...”萧惜若费了最后一分力气将它拿出来道:“你还是拿走吧!我受不起...” “它的主人只会是你。”花叶熙取出那凤玺低声道:“你知晓它的一个秘密,却没有看懂另一个。” 他将凤玺托在掌心,紧攥了拳,再次摊开,除了凤玺的粉末,还有一朵小巧玲珑的四叶草。 “这凤玺本是千年寒冰和烈焰真火炼成,自然可以保这圣草不衰败,想那圣草千年前便被凝络皇后封在凤玺中,皇上这是要...”随着萧惜若的昏厥,定格的时空又开始流转起来,曾永嘉策马到了花叶熙身边说道。 而高楼之上的凌紫昊闭了眼,复又睁开的时候带上了狠意,他的东西哪怕毁掉也绝不许别人染指!他将箭翎架在弓箭上,然而拉弓的手却止不住发颤... 金色的箭翎划破长空,突兀的朝着花叶熙飞去,只是不知怎的偏了方向,战马受了惊,马臀一厥,花叶熙将萧惜若递给曾永嘉,飞身便着了地。 “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花叶熙深陷敌阵,挥剑斩杀了几名敌将,回头看曾永嘉还在原地迟疑的模样怒喝道:“这是命令,走啊!” “小姐——”碧云看看站在门边上的萧惜若道:“这里凉,站久了伤身。”好半会儿没有动静,她也只得没趣儿的退到了后边。 “欸,碧云,你说小姐怎么醒来之后就变了个样?”祁巫小声地嘟囔道:“这半个月来,她什么话都不说,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像是小姐了。” “小姐的确不是以前的小姐了。”碧云长叹一口道:“你说话小心些,别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其实啊,小姐就这样忘得一干二净也好。”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窃窃私语时,萧惜若却突然开了口:“碧云碧容,扶我回去吧!” “是。”碧云为她披上风衣,碧容则扶着她的手慢慢走回了屋子。 “皇上驾到——”萧惜若刚坐稳,门外宦官奸细的声音令她的思绪再次模糊起来,距离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她就安静的呆在这儿,也是凌紫昊在宫外的府邸。 她昏迷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发生了很多事,甚至天翻地覆,比如说,水玉国主死在那场昏天黑夜的战争里,比如说水玉国主死后,琉璃大军势如破竹,如今世上再无水玉,也再无那个疼她疼到心里的男子——花叶熙。她至今念起这个名字心还是疼的,她本不愿再回到凌紫昊身边,可是天命弄人。 当日曾永嘉带她离开并没有走远,在那个四合院里,他告诉她所有的真相,比如说,花叶熙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被后宫妃子算计,生下来便体带寒毒,那株冰封的圣草本是为了花叶熙的,可是他却给了她,只因为她幼时与他不怀好意的相识。 还比如说凌紫昊就连在宫中也布下众多眼线,当年安竹远的事情他一直知情,之所以隐忍不发,就是为了最后剥夺慕容家的兵权…… 她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再次晕厥,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座府邸了,曾永嘉也不知去向,不知是已经死了,还是被凌紫昊囚禁在某个地方。 也不知为何,小若不见了,就连手心那朵曼珠沙华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再也没有显现过,隐隐约约,她总觉得很多事情变了,呵呵,她忽然被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没变呢? “若儿,你怎么了?”凌紫昊慢步到了她面前,那熟悉的声音让她的意识又慢慢清晰起来。 “昊,你来了?”萧惜若轻轻的笑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然而那笑意却不及眼底:“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少来看我,是不是你不喜欢若儿了?” “怎么会呢?”凌紫昊脸色看上去很是疲惫,不用想就是为萧惜若进宫的事费了一番功夫,以前的凤舞宫是不能再住了,倒不是因为名分不合,而是怕她触景生情,想到些什么,便不顾众人阻拦,将凤舞宫重建,就连龙腾宫也换的面貌一新。 “等宫殿建好,我便接若儿入宫,好不好?” “好啊,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常常见到昊了?”萧惜若咬咬唇,一副年少天真的模样,甚至自己都有时候恍惚岁月的蹉跎。 “自然,不过我会先封若儿为妃,以后再封你为后。”凌紫昊将手放在她的额上,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丝,看着她这样纯真不知世事的面庞,忽然就叹了气。 “皇后吗?可是昊之前不是有一个吗?”萧惜若有意无意的戳中了凌紫昊的痛楚:“据说那个皇后很美呢!有没有若儿漂亮?” “若儿是最漂亮的。”凌紫昊闻言搂紧了怀里的萧惜若,好像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那日他攻进水玉皇宫,见到了一架被烧得体无完肤的女尸,还好不是她,还好又让他找到了她,一切也许是天意吧,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他会倾其所有来爱她:“以后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唯一,这个词一下子就戳中了萧惜若的泪点,好像突然之间拨到洋葱一般,她的眼底疼得一塌糊涂,可是回首却笑得云淡风轻连一丝多余的痕迹都不曾留过:“可是那个萧氏皇后已经过世了呢!”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横在两人中间,只是谁的情绪也没有流露。 对于萧惜若而言,她已不再年轻,她已不再天真,如她自己说的一般,那个萧氏皇后已经死了(琉璃史书记载,萧氏皇后为国捐躯,尊号凰懿),死在那场昏天黑地的战争里,死在那场惊心安排的棋局里。 如今再进宫,也不过是步步为营,护得萧氏的安全,必要时她也只能逆天而行了! 进宫的日子说快也快,半个月的日子就这么在看似安静的生活中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可是这看似波平浪静的日子,谁也能否定这会是暴风雨的前夕呢? “小主,宫门到了。”一个宦官掀开车帘道:“皇上已经备下了銮驾,小主请——” “多谢公公——”萧惜若眉眼轻柔,将一袋银子放在苏忠主的手心里:“不过我坐轿子坐乏了,想自己走过去。” “谢小主。”虽然此时萧惜若还没有正式册封,苏忠主只喊她“小主”,可心里却是知道这女子非池中之物,这宫中早就传遍了,有一绝色女子被皇上藏于宫外,甚至皇上亲自定下封号:俪。 俪是什么?伉俪情深,这摆明了皇上对这女子的不一般,而且一入宫就封了妃,有违常伦,若不是此事引起大臣多番议论,恐怕皇上还要来这宫门亲自迎接呢! 萧惜若没言语,看了一眼低头谢恩的苏忠主,莫名奇妙的勾了笑,真是不知道这苏忠主若是抬头看了她的容颜,会不会惊讶呢?还有如妃……她往宫门里面走去,头上的鎏金花冠珠宝连缀,异常沉重,更何况走过这宫路数里,更是一种累赘。 倘若是以前的萧惜若是绝不会忍受这样的“折磨”的,可是如今她已不是过去的她了,再次入宫,这心情也是说不清的奇怪。 不知走了多久,萧惜若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还有……他身边雍容华贵的如贵妃。 她的心情忽然雀跃起来,不论怎样,这个女人都是害死似儿和玉儿的帮凶,这个仇,她是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匀步走近,她亦如常所愿的看到了钱如脸上吃惊的表情。 “若儿见过皇上。”萧惜若给凌紫昊行过礼顿了顿,又转向钱如道:“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钱如迅速的掩饰起脸上的慌乱,笑得很是勉强:“皇上,晟王他自早上便哭闹不止,臣妾这个做娘亲的心里担忧,可否先行告退?” 随着钱如的告退,另一位宫妃也退了下去,那熟悉的面孔,是安秀儿,只是看如今的装扮,恐怕应该不止是秀嫔了,至少是妃位了。 看样子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呢!如妃生下了皇子,安秀儿成了秀妃,而且看样子已经站到钱如那去了。 萧惜若微微眯起了眼,上前挽住了凌紫昊的手,看得其他宫妃又是一阵嫉妒。 进了九门之后,凌紫昊便放开了她的手,坐到隔着一卷红毯的高位之上。 那阳光明媚刺得她眼睛生疼,萧惜若慢慢用脚量,量这高处不胜寒的距离,她走到凌紫昊面前双膝跪下,只听得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萧氏贤良淑德,知书达理,深得朕心,今封俪妃,赐宁玉宫,另赏明珠千斛,昙玥纱千绸。 钦此” “臣妾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惜若接了圣旨,抬头的那一瞬正巧碰到萧太后的目光,她不着痕迹的躲过,眼底却有些湿润。 “贵妃娘娘,那个俪妃她……?”紧跟进来的安秀儿有些慌张:“那个俪妃怎么会……” “一个死人能做什么乱?再说她只是俪妃,又不是皇后。”钱如看了看摇篮里哭闹不止的夜晟轩,有些不满的道:“已经是妃子的人了,还这么慌张!本宫有心扶你,你却这般不争气!都吓坏了本宫的晟儿了。” “是,奴婢退了。”如今的安秀儿已经是秀妃,也是一宫之主了,只是一到钱如面前还是颤颤巍巍的。 “怎么,又生了变故吗?”夜羽仙慵懒的躺在那张贵妃椅上道:“上次我已经帮你解决了皇子的事情,你这次不会又要……?” “她到底是不是萧惜若?”钱如满腹怒气无处发泄:“本宫明明看见她已经死了的,怎么又冒出一个俪妃?” “你说什么?俪妃?”夜羽仙若有所悟的道:“哦——就是今天皇上封的那个妃子?值得这么劳师动众,大动干戈吗?” 他好似满不在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都跟你说了不着急,你不是有那个安秀儿吗?这一切小仙就等着看娘娘好戏了!” “我们好歹是一条船上的,你怎么可以说变卦就变卦?”钱如气恼的大叫, 夜羽仙没有理会她投来的怨毒目光,只道:“我要闭关去了。”说完便隐去了身形。 “哼!”钱如一声闷哼,恨恨的折断了手中娇艳的花朵,声音中充满轻蔑,可轻蔑之中却满含那不曾察觉的害怕:“就算你是萧惜若又怎样?本宫如今生下皇子,而你不过是妃位,拿什么和本宫斗?” 第229章 生死茫茫其三 “小姐怎么起的这么早?”碧云刚将早膳摆在桌上,便见萧惜若自己就弄好了衣服。 “本宫是俪妃,不是你家小姐。”萧惜若微微蹙眉,以前她并不习惯“娘娘”的称呼,所以便叫碧云和祁巫只唤她“小姐”,可是如今她才知道这后宫中是多么的危险,到处都布满了眼线,就好说当年连环杀人案,她曾经只以为是安竹远情深所致,可并不知道凌紫昊明明一直知情,却还让她去冒险,仅仅是为了剥夺慕容家的兵权。 “娘娘恕罪。”碧云习惯了以前和萧惜若的说说笑笑,如今她这般认真起来,着实是愣住了碧云。 “去准备早膳吧!”萧惜若在碧云走后忽然就叹了气,她也不是故意要对碧云凶,只是这如狼似虎的后宫,她真的不想碧云被人捉住错处,她连这寥寥无几对自己好的人都护不住。 “爱妃为何叹气?”凌紫昊悠悠醒来,不得不说这是他睡的最深,最没有防备的一个夜晚,发现怀中的萧惜若不见,慌乱之色还没褪去,抬头便看见叹气的她,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她后悔了吗?他是不是不应该又将她束缚在这宫闱之中?可是这寂寞的宫闱,他真的很想有一个人来陪他,哪怕让那个人承受和他一样的寂寞。说到底,他想的还是自己。 “若儿只是在想,昊有这么多美人,会不会有一天若儿青春不在,昊也会...”神思恍惚的萧惜若清醒过来,笑的很是委屈,丝毫不见刚刚瞬间的沧桑无奈。 “自有我陪你一起到老。”凌紫昊看着萧惜若坐在床边,脸上似撒娇一般的嗔怪,顿时就凝起了笑意。 就在萧惜若点头的工夫,门外的苏忠主却是心急如焚,如今都是上早朝的功夫了,怎么皇上还没出来,以前可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莫非这俪妃真如传闻中所说是个妖妃? 苏忠主咬了咬牙,进了内殿,虽然说他也很不想大煞风景,可是他也得尽到职责,诶,这个内侍太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皇上,该上朝了——”苏忠主颤颤巍巍的说完话,便低下了头,估计此时是希望这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俪妃别生了气,要是她一不高兴吹上几阵风,那他这把老骨头可真算完了。 “皇上,快上朝吧!莫要因为若儿耽误了早朝。”萧惜若看凌紫昊不爽的样子,连忙开口,故作害怕的样子道:“若儿可不想成为祸水!” “可是我还没吃早膳呢!”凌紫昊看萧惜若这副样子,笑了出来,想要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却发现外人在场甚有不妥,手停在她的额发前,宠溺的拍拍,转身离去。 苏忠主随着凌紫昊的离去,吊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庆幸,看着主子远去,又急忙跟了上去。 “俪妃娘娘,銮驾已经准备好了。” “碧云碧容,跟本宫去安寿宫请安——”萧惜若微微颔首,算是应了的意思。 “以前小姐最烦乘轿了,总是说乘一回轿子,得折腾去半条命,可如今...”碧云跟在后面,小声地与祈巫说道。 “可我怎么看小姐好得很呢!”祈巫故作神秘的猜测道:“欸,要我说小姐不会是因为失忆,连性子都变了吧!” …… “碧云碧容,你们在说什么呢?”萧惜若在轿子上颠簸的难受,所以也没听得清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倒是碧云和祈巫心下一惊,快步跟到了她身边。 “丽妃娘娘,安寿宫到了。”此时的萧惜若还晕的难受,便由着碧云搀着进了安寿宫。 还没坐稳,便听得钱如冷冷嘲讽的声音道:“哟,俪妃妹妹的身子好是娇贵,不仅这么姗姗来迟让太后娘娘久等,还这么悠闲的坐下来。” “臣妾来迟,望太后娘娘恕罪。”萧惜若没理睬如妃,望着萧太后缓缓行了一礼。 “没事,你也是皇帝的新人。”前一秒萧太后的语气缓和,后一秒又立刻变得伶俐起来道:“哀家听闻今日皇上早朝迟了半个时辰,嗯?” “是。” “俪妃啊俪妃,哀家以为你是懂事的孩子,怎么一进宫便缠着皇帝?”萧太后虽然说因为俪妃那张与先皇后无异的样貌,觉得亲切许多,可是如今看她打扮精致,总是失了那么几分味道,再想到因为俪妃的缘故,朝野上下皆是争议,便没了好语气。 “臣妾知罪,以后定不会再犯。”萧惜若余光瞧见钱如得意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谁搞的鬼,无奈事实摆在那儿,也不能辩解什么,只得唯唯诺诺的认了错。 “知道便好。”萧太后面色露出疲惫,道:“你们都退下吧!俪妃留下。” “是。”又是一片答应的声音,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幸灾乐祸,萧惜若顺从的跟着萧太后进了内殿,碧云和祈巫想要跟上去,却被太后身边的浮萍阻止。 “坐下吧!”萧太后端详片刻忽然叹了气道:“你真的很像她,也不怪皇帝会如此宠爱你。” “她,是谁啊?”萧惜若故作惊讶,凌紫昊给她安排了新的身份,她就不会再是萧惜若了,已死的皇后复活,无论如何都会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两国战事因她而起,虽然琉璃大败水玉,可还是元气大伤,唯有萧惜若死,百姓们的惊天怒火才会平息。 “罢了,以前的事,不说也罢。”萧太后细细审视着萧惜若不似真人的美丽面容道:“皇帝和那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个错误,如今有你陪他身边也好,只是记住,莫要祸乱朝纲,否则哀家定不饶你!” “臣妾知道。”萧惜若知道萧太后看见她的样子必定会疑心,之前便画了精妆,好若凝脂的肌肤,如同弯月的长眉,怎么看都完美无瑕,只是缺了纯真的美,如此倒是不像她了。 “退下吧!”萧太后再瞧也没瞧出个究竟,虽然恍惚之中生了错觉,毕竟也明白死不可复生,夕若,她暗自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为何便如此薄命? ……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萧惜若刚回到宫中,便见钱如和安秀儿已经等了多时。 “起来吧!”钱如不请自来,如今更是反客为主,使唤碧云道:“来人啊,给本宫上茶——” “你!”碧云瞧见她这副高傲的样子便生气,只是在萧惜若的催促下不得不遵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一句:“是。”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吗?”萧惜若虽然死后余生长见不小,可是在面对如妃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平复的憎恨,令她平静不下来。 “也没什么。”钱如抬头看着萧惜若,容貌精致,的确和那人像的很,可是仔细看,又少了那么几分,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不知不觉慢步踱到了萧惜若身前。 尖尖的护甲挑起她的脸,漫不经心的道:“俪妃长得很美,只是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怎么你也说像?太后娘娘也是这么说的。”萧惜若听她这么说,倒是放心了不少,轻笑道:“姐姐可否告知一二?” “贵妃娘娘!”祈巫一听急了,出了声。 “退下!本宫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萧惜若瞧着钱如脸色黑起来,趁她未发作之时将祈巫训了下去:“碧云,你和碧容退下去!” “妹妹,你未免心肠太好了些。” “皇上总是说,他喜欢臣妾的心肠好。”萧惜若轻巧的用一句话挑起了她的怒火。 “可是妹妹可知道,你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如妃巧笑嫣然,看着萧惜若如她所料一般露出惊愕的声色,得意了起来:“妹妹呀,你就是太天真了,若不是因为你这张酷似凰懿皇后的容颜,皇上怎么会违背伦纲,对你如此宠爱呢?” “姐姐说笑了。”萧惜若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并没有露出破绽,如今她便要钱如放下防备,还要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贵妃娘娘还能骗你不成?”安秀儿跟着起哄道:“当年皇上对先皇后的宠爱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如今凰懿皇后死后不久,便纳你为妃,便是这个原因。” “所以本宫劝你,莫要恃宠成娇,要识得局势,才为聪明人!” “怎么会?”萧惜若往后踉跄几步,泪水蓄在眼眶,眼看跌倒在地,如期落进那人怀抱,嘴角也跟着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皇上,皇上——”钱如余光扫到萧惜若脸上的奇异笑容,顿时明白了,急急走到凌紫昊身边,不料却被他推出好远:“皇上,这一切都是她所为的,臣妾...臣妾...” “回你的烟霞宫!”凌紫昊扶起受惊了的萧惜若,再看向安秀儿的时候,也没了好颜色:“全部给朕滚回你们的寝宫!” “皇上——”钱如好似还不甘心,却被安秀儿半劝半推搡着出了殿。 “昊...”萧惜若的身子发着颤,泪水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她说的是真的,对吗?” “莫要听她胡说。”凌紫昊最见不得她的泪水,握住她纤细的手,才发现冰凉极了,那么不真实,让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那么皇上为什么那么宠爱臣妾?”萧惜若眼帘低垂,此时的她的确很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有一些在乎他,眷恋他的怀抱的,“若儿本来只以为自己福泽深厚,如今才知道是这个原因,若儿可以为妾室,却不想...成为别人的替身。” “那样的话,何不放了若儿出宫……” “朕不许。”凌紫昊看她被泪水弄花的妆容,心里也浮上了悔意,他是不是真的不该让他进宫?不过两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前母妃的例子在前,他是不该再酿造相同的悲剧了…… “这一生,我只喜欢若儿一人,难道你不信我?”凌紫昊很快将放她出宫的念头打消,他毕竟是自私的,如果爱上一个人,他做不到放手,便要一生一世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嗯。”萧惜若点点头,然而泪水模糊眼眶,使得她神思也恍惚了,很多天以前,他对自己说过相同的话,可是最后却利用了自己的天真,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的泪水又大量的涌了出来,说不出什么原因,再次放肆的哭了起来。 “以后朕只宠你一人。”凌紫昊看她哭得更厉害,顿时慌了神:“若儿不喜欢她们,我就将她们都赶出后宫可好?” “怎么可能?皇上如今就不要再哄臣妾了。”萧惜若闻言的确有些惊到,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咬咬唇的纠结模样更是令人怜惜:“可是皇上,凰懿皇后已经仙逝了,昊可不可以把她的爱挪一挪,先放在若儿身上?” “定不负卿。”凌紫昊看她一脸受伤的样子,同时心里对钱如的不满也愈积愈多。话音刚落,兀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她的一句戏言。 “都说帝王家最是薄情...” “你若负我,我必让你此生都不得安宁!” 那时候的她昏昏沉沉,想来是没有听到他说的“不负卿”,可是,她果真令自己这一生都没法子安宁,而自己却甘之若饴。 “不负卿....”萧惜若在凌紫昊走了很久之后,仍旧站在门口,忽然痴笑了起来:“呵呵,你这一句话,到底骗了多少人,玉儿,落雪还是我?” …… “皇上——”钱如和安秀儿在宫殿正愤愤不平的时候,只见凌紫昊从殿外进来,惊喜的连礼都没行,径直来到了他身边。 “成何体统?!”凌紫昊看着钱如紧抓着自己的手,蹙了眉道:“宫中礼仪不可废,难道还需要朕找人来教你吗?” “臣妾见过皇上。”安秀儿倒是没那个胆子放肆,见到钱如被训斥之后,更是暗自庆幸,乖巧的行了礼。 “皇上,你以前可不会计较这些的。”钱如看着凌紫昊愈发焦黑的神色,平时一向头脑灵活的她,愣是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也不能怪她太蠢,实在是因为萧惜若“死”后,内宫大权便落在了她手上,再加之生下了皇子,便得意的一发不可收拾。 而如今她自认为不过是俪妃有错在先,自己管理后宫,训斥一个妃嫔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她也没有训斥,不过是说了些真相罢了。 然而钱如其实错便错在此,后宫之人本就该是个聋子瞎子,岂能多嘴? “明明是那俪妃恃宠而骄,今天更是纠缠着皇上,耽误了朝政,臣妾数落几句还不行吗?”钱如只以为凌紫昊下朝归来,没听得几句,却不曾想,那要命的几句,可是都进了他的耳朵。 “也由不得你来管教!”凌紫昊想起萧惜若委屈的样子,更是气上加气,道:“若不是看在晟儿的份上,朕岂能容许你这等心肠恶毒的妃子在内宫?” “臣妾还不都是为了皇上?”好在钱如也是个变脸快的,看这解释是解释不清了,立刻抽泣着道:“以前皇上喜欢萧惜若,臣妾自当成全,哪怕那是雪妃娘娘的仇人...可如今她死了,皇上就不能喜欢臣妾吗?喜欢臣妾就那么难,以至于皇上去喜欢另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吗?” “还是说,俪妃便是她?”钱如看凌紫昊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之前的那个疑惑再次浮现心头,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力有千钧。 “俪妃就是俪妃!”凌紫昊看了看身前那张一直陪伴自己的容颜,愧疚又冒了出来,只是不多说什么,匆匆出了烟霞宫。 “贵妃娘娘——”安秀儿惊惶的看着笑得恣意的钱如,小声地劝慰道:“一个俪妃而已,娘娘还是保重身子为好,这不是还有晟王殿下吗?” “滚开,本宫不需要你这个背主弃义的人来安慰!” 钱如话一出口,安秀儿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勉强才维持了依旧从容的形象:“贵妃娘娘,如今俪妃正得宠,在皇上那儿什么都是她对,娘娘不宜操之过急,和她硬碰硬,实在不是上策啊!” “那你说怎么办?”如今的钱如没有夜羽仙为她出谋划策,慌了阵营。 安秀儿笑着不语,慢步走到夜晟轩附近,轻声道:“晟王殿下应该快到周岁了吧!” “那是,本宫的晟儿可是皇家唯一的子嗣,这周岁辰宴也是要到了。”钱如尚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只是一提起夜晟轩,便是满脸的得意:“有本宫的晟儿在,谁也无法撼动本宫的地位!” “奴婢可不是要说这些。”安秀儿温婉的面庞勾起了恶毒的笑容,缓缓道出自己所想:“贵妃娘娘,这周岁辰宴前,好像皇子都是要测验血脉的吧!” “你怎么说起这个?”钱如听她提起,忽然慌了神,她不会发现了什么吧?当日她假孕争宠,都是靠的夜羽仙施了法术,才没被那一帮子太医发觉,如今这皇子也不过是一个宫外的弃婴而已。 要是真测验血脉,她岂不是完了? 安秀儿自然也没错过她的神情,只是当时没仔细思考,才会导致后面的种种,不过这当然也都是后话了。 “贵妃娘娘,你说若是有人使诡计让这晟王和皇上的血无法相容,皇上知道会怎样?”安秀儿凑近钱如的耳边这么说了一半,说着忽然又犯了难道:“不过这太医院也没那么好糊弄,又如何让...” “这你不用担心,本宫自有办法,只要你的法子有用,能够栽赃到那俪妃身上,本宫定会赏你!”钱如听着露出狠决的神色,只吩咐了几句,便叫安秀儿退了下去。 “俪妃,本宫便要来和你赌上一把!”钱如长长的护甲嵌入肉里,渗出了丝丝鲜血,如今夜羽仙不见,她也只能来赌上一把,然而这代价是极大的,让太医院检测出这夜晟轩非皇室血脉倒也容易,只是到时候玩火自焚可就... 钱如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否决了会失败的可能,“不会的,本宫一定会赢!” 可殊不知,安秀儿从烟霞宫中出来后径直去了宁玉宫。 第220章 生死茫茫其四 “姐姐可有什么事?”萧惜若会了安秀儿的意思,将碧云和祈巫屏退了下去,面上依旧笑的温婉,却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 “这声姐姐臣妾可不敢当。”安秀儿忽然跪下行了大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真是要折煞妹妹了。”萧惜若也不扶她,冷冷的看向她道:“皇后可不能乱叫,妹妹也无福称得起,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臣妾虽然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要扮作俪妃再进宫中,可是娘娘屈居于如贵妃之下,难道甘心?!”安秀儿见她没声色,心知她还在疑虑,当即分解道:“先前的事本是如妃设计,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是娘娘倒设计了如妃一把,全然并不惊讶于凰懿皇后的事,是先前知道的,那势在必行的笑更让臣妾笃定。” “秀妃谬赞,本宫如何有这么大的手段?”萧惜若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看着安秀儿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顾忌。 安秀儿尽收眼底,只是当时顾不了那么多,只急急地忙着表明自己心迹:“自从娘娘走后,如妃生了皇子更加得意,横行宫中,臣妾也是不得已,如今她害您不成,已经想出了法子再来陷害您,臣妾念着娘娘昔日的好,这才冒着风险过来。” “你真是有心了。”萧惜若悠悠长叹一声,只这一句,便默认了她的身份,然而她对安秀儿这等人也不是全然相信,毕竟她能来这儿,也难保她会再投到如妃那儿,得拿捏个法子才行,就在萧惜若寻思的时候,又听得安秀儿说道: “晟王殿下就要周岁,在寿辰以前,会检测皇家血脉,如妃她丧心病狂,竟想使法子让大家以为晟王并不是皇室血脉,在众妃来临时,栽赃到娘娘身上,就说娘娘因为嫉恨,才想出如此法子来害她。” “如何牵扯的到妹妹身上?竟拿皇家子嗣做玩笑么?!”萧惜若好像不可置否,道:“再说太医院制度如何打的破?其实几个金银珠宝能够改变?!” “这……”安秀儿犯了难,还没等她想好,萧惜若又出了声:“妹妹自会小心,就不劳烦姐姐,秀妃还是回吧!” “皇后娘娘!”安秀儿见萧惜若不耐烦欲起身离开的样子,心思一乱,一些话就脱口而出:“除非……晟王本来就不是皇家血脉,所以太医院自然也不用糊弄!” 等到一句话说完,安秀儿这才意识到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惶恐的看着萧惜若。 “这可是死罪!”萧惜若似乎意有所指,只是不知道说的如妃还是安秀儿,不过闻言倒是多了几分耐性,继续道:“倘若她自有法子让太医院如她所愿呢?” “怎么可能?”安秀儿狠了心,一门心思要靠了萧惜若,连宫中禁忌也不顾,道:“无论如何,娘娘若是认定这晟王非皇家血脉,反而能叫这如妃再也起不来!” “可若是呢?”萧惜若看出她心中所想,自然不能如她所愿,道:“要是最后的结果未能如你所愿,姐姐没事,倒是妹妹再也不能见到日光了。” “那姐姐可听闻太医院是滴血认亲,骨肉滴血必相合,论其常也;或冬月以器置冰雪上,冻使极冷;或夏月以盐醋拭器,使有酸成之味,则所滴之血入器即凝。虽至亲亦不合。故滴血不足成信谳。”安秀儿祖上有做宫中的太医,不过后来家境败落,为谋生计才入了宫,而自小随着父亲学医,倒也积了不少经验。 “此等歹毒之术不可再说!”萧惜若突然发了怒,转身进了内殿,只道:“碧云碧容,送客!” “娘娘——”安秀儿急的跺了几下脚,平时装出来的温顺乖巧都变为暴躁,看着过来的碧云知道是没了余地,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事情成了泡汤,仍凭她定力再好,也是愤愤的道:“本宫自己会走!” “俪妃娘娘,您和秀妃娘娘怎么了?”碧云看安秀儿不满的离去,急忙进了内殿问道。 “没什么,不过看我正得宠,想使我去对付如妃罢了。”萧惜若脸上不见怒气,反而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是秀妃娘娘不是和贵妃娘娘是一个阵营的吗?”碧云想了想这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忽然紧张了起来:“娘娘可一定别信她,一定是如妃使得阴谋!” “阴谋倒不见得,如妃性子你也知道,眼里从来容不得其他女子,收纳安秀儿不过是好拿捏,或许都不曾将其当人待过。所以说虽然她们形似一伙,实则这心早散了。”萧惜若对于碧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算是侧面的提醒她们:“所以这人心难识,万事都不可看表面,你们以后行事自当小心些。” “那娘娘可答应她?” “没有。” “为何?娘娘既然笃定这秀妃娘娘也是真心实意,为何不应了,对后宫也好啊!”碧云只要想起如妃昔日的所作所为,就恨得牙痒痒。 “典型的墙头草而已,恐怕本宫也拿捏不住,她害人,本宫又岂能帮她?若她真心存了怨恨,便去斗吧!”萧惜若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一字一顿的对着碧云和祈巫道:“碧云,碧容,无论如何在这宫中,本宫只希望你们能够记住,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哪怕是本宫的事也不许管,知道吗?” “娘娘——”碧云看着萧惜若脸上一闪而过的沧桑,那么快,一瞬间的空当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跟着生出隐隐的不安,紧张的看向她。 “给本宫取把琵琶来。”萧惜若眼睛闭又复睁,手中却并没有如期出现那把古琴,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第十次尝试了,难道一切真的是冥冥注定吗? “是。” 萧惜若取了琵琶,轻轻拨动琴弦,随着琵琶声的漫出,月牙色的水袖也随着舞动,天色渐暗,月当东升,便见月下娉娉婷婷的女子踏着凌波,淡蓝色的宫裙也旋转开来。 暮色起看天边斜阳 恍惚想起你的脸庞 毕竟回想 难免徒增感伤 夜未央 繁星落眼眶 拾一段柔软的光芒 清风过 曳烛光 独舞无人欣赏 我要将过往都储藏 …… 西风残 故人往 如今被爱流放 困在了眼泪中央 …… 萧惜若随风舞着,不知为何就突然落了泪,如今她还能由得自己什么?如今步步为营,到底要撑到什么时候?! 今晚她早已打听好凌紫昊在龙腾宫歇息,如妃的步步紧逼,安秀儿的真情假意,她真的不想在想,也就只能现在恣意的什么也不想的为自己跳一曲,舞一曲。 “俪妃娘娘,太后请您过去。”萧太后身边的浮萍虽是老人,对着萧惜若却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知道了,本宫随后就去。”萧惜若用手撑着下巴,看上去十分困怠,然而浮萍都亲自来了,她也不好不去,微微颔首回应,至于什么事情,她已隐隐猜到了三分。 “娘娘——”祈巫为她披上大衣道:“可要准备銮驾吗?” “不必,也就一点的距离,走过去吧!”萧惜若抬头看着外面白雪漫漫,叹的莫名其妙:“明年一定是个丰收的季节。” 萧惜若并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一个碧云,她在雪地里慢慢的走着,看着自己脚下踏出的脚印,忽然就推开了头顶的伞,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化无痕,那滴冷水渗到了她的心里。 等到萧惜若到安寿宫的时候,里面已经聚了多位嫔妃,见到她来,有的起身向她行了礼。 “臣妾见过皇上,太后。”萧惜若正找寻着她的座位,便见凌紫昊向她伸出了手,她的手刚搭上去,就被他拽到了他怀里。 萧惜若坐得犹如针毡,面对着嫔妃的目光更是不自在。 好在萧太后及时开了口道:“皇帝身边是皇后的位置,皇帝即使宠爱俪妃,也不能如此罔顾祖规啊!” 萧惜若闻言也算找到了个理由,刚想挣脱他,却被凌紫昊制止,只听他向着萧太后道:“若是这样,儿臣即日封俪妃为皇后便是。” 此言一出,嫔妃们心中更是嫉妒,那望向萧惜若的目光都毫不掩饰的透出了嫉恨,萧太后面色一黑,却没再说什么,到底是她欠若儿和昊儿这两个孩子,难道如今上天便要送来这俪妃吗? 凌紫昊许是也觉得这样不合适,又在身边叫人挪了张位置,让她坐下,分明感到众妃的不平,也不以为意,如今他就是要这样倾尽一切的宠着她。 萧惜若这才觉得自在一点,也腾出空来打量如今这事态,她的目光落到地上跪着的钱如,软软的说道:“太后娘娘,贵妃姐姐这是怎么了?” “俪妃妹妹,你不出来走动,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晟王殿下啊刚被检出来并不是皇上的血脉。” 安秀儿的话语刚落,便听得如妃道:“皇上明鉴,臣妾岂敢做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一定是有人嫉妒臣妾生下皇子,故意陷害,还望皇上,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钱如虽然跪在地上,可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凌人之势也摄住了众妃,一时谁也不敢出来踩上一脚。 “是谁检出来的?”萧惜若蹙了眉,外人只道她是忧心,却并不知道萧惜若实则是在思忖这秀妃所言虚实,又是否是和如妃联合起来的一出戏。 “皇上便把那太医叫来,也好不冤枉贵妃姐姐啊!”萧惜若思忖了好久,她是不想做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只是她对如妃的憎恨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失的,如今她便“助”钱如一把,剩下的,就看钱如和安秀儿自导自演吧! “允了——”凌紫昊看上去对这事很是不在意,要是别的君主摊上这事,定是火冒三丈,也就他一个握着宠妃的手还在温情软语:“怎么手这么凉?” “刚刚从外面过来自然凉,过会儿就好了。”萧惜若带着些许怜悯的望着钱如,如期看到了如妃眼中的不屑,之前的料想又笃定了几分。 便在帝妃二人好不浓情蜜语的说话时,那个验血的太医已经被苏忠主领了来:“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是你给晟王验的?” “回太后娘娘,正是微臣。”这个太医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作辑的手微微发颤,慌张的过于明显,想让人不怀疑有什么猫腻都是不能。 “你可验仔细了?”萧惜若 “验仔细了,晟王……晟王的确不是皇室血脉,臣…不敢隐瞒。” “你是何许人也,吃了天大的胆子来诬陷皇室血脉吗!”钱如闻言怒对着他,那太医把头埋得更低,似是因为阅历浅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又听钱如悲惋的向凌紫昊和萧太后道:“有人如此步步紧逼,这是要将臣妾往死路里逼啊!” “贵妃姐姐果然烈性子,皇上何不滴血验亲?”萧惜若冷眼看了半天戏,见安秀儿似要起来说话,抢在了她前头。 “允了!”凌紫昊大手一挥算是同意,只是心里倒是隐隐希望太医没有验错,这样他也不用因为晟王而犹豫,也不用……愧对如妃。 此言一出,如妃倒是有了些得意的神色,看来这俪妃心机也不深,恐怕只想到踩自己一脚,而毫不察觉已经入了她的套吧?可就在众人包括钱如的目光集到萧惜若身上时,安秀儿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毒笑容。 “把晟王殿下报上来。”萧太后一边遣了太医下去,一边又吩咐后殿的奶妈将夜晟轩抱出来。 “是。”奶妈抱着夜晟轩小心翼翼的让宫人划了口子,顿时襁褓中的婴儿啼哭不止。 凌紫昊也算是爽气,手指一划,那血便从掌心落进了水中。 “皇上怎这么不爱惜身体?”萧惜若心里隐隐作痛,掏出绣帕细细包扎了起来。 凌紫昊没有回答,视线紧紧锁在那融进水的两滴血上,散又和,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皇上——”钱如看那两滴血如她所料的融起来,本来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委屈的看着凌紫昊道:“这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望皇上明鉴!” “怎么回事?”凌紫昊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令人捉摸不透,那太医惨白了神色道:“皇上饶命——是微臣一时利欲熏心,皇上饶命!” “利欲熏心?”萧太后眉头紧皱,语气变得狠厉:“如何能拿皇家子嗣开玩笑?!究竟是谁主使你?” “微臣不知。”那太医跪伏在地上,明显感觉上头的压力,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找到微臣的是微臣的一个旧相识,许臣事成之后大笔富贵……” 太医扬起头急急的道:“可是……可是臣真的不知道她在哪个宫中当值啊!” “皇上一定要找出那人,还臣妾一个清白啊!”钱如由着陌紫将自己扶起,听见那太医如自己所愿的说出那番话,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去——把各宫的宫女聚起来!”萧太后使了身边的浮萍出去,气恼的出了声:“哀家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皇太后下令,各宫自然都是惶恐不安,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聚到了安寿宫外殿。 “是她!”那年轻太医端详许久,终于在一个宫女面前站定了,萧惜若循声望去,却是祈巫。 第221章 生死茫茫其五 “是俪妃的人吧?” 萧太后目光落到萧惜若身上,她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起身道:“回太后,碧容是臣妾的贴身宫女。” “便是她主使微臣的。”哪知萧惜若一开口,那个年轻太医便叫嚷起来,说得情真意切:“微臣虽然没见过那人的面貌,可声音还是听出来的,碧容是臣的相好,臣万死不能赎其罪,不过还请皇上饶恕她。” 这话听上去倒是一个情深之人,只可惜在萧惜若听来,不过也是个小把戏罢了。 她清了清喉咙道:“你说碧容和你相好,不过是一面之词,自己事情办不好,玩忽职守,还想诬赖别人吗?” 萧惜若一句话便把这事情降了个等级,倘若是那太医识趣,就这么模糊的应下来,顶多是板子的问题。 只可惜这年头不识趣的人太多,那太医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引,从怀中掏出绣帕递上去道:“碧容曾将这亲手织的绣帕送与微臣。” 如此一来就算萧惜若能够摆脱指使太医弄淆皇家血脉的罪名,也少不了一个管教不严,淫乱宫闱的罪名。 “这锦缎产量极少,怕是皇帝今年只赏给了俪妃一人吧?”萧太后示意宫女呈上来,细细摸了一把,开口道。 萧惜若看那金丝的绣帕,上面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让她陷入了更远的回忆…… “你们做什么呢?”萧惜若午睡悠悠转醒,连唤几声都没见碧云和祈巫的踪影,便下地来寻她们,不料两人搬了凳子坐在庭院里,样子认真的很。 “小姐醒了呀?碧云在教碧容绣鸳鸯呢!”碧云将刺绣的最后一针漂亮的收住,推搡祈巫道:“碧容,小姐来了。” “让我看看。”萧惜若好奇的瞅了瞅碧云的道:“碧云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啊!” 萧惜若又看了看祈巫,却见祈巫不好意思的将刺绣藏在了身后,伸手去拽,哪知祈巫随性惯了,拔腿就跑,等她喘着大气捉到了她,一瞧差点没笑的坐到地上去。 “碧容啊,你这是鸳鸯还是鸭子?”萧惜若毫不客气的奚落道:“你把这绣帕送给哪家男子,也不能了解你心意啊!” …… “爱妃,爱妃——”凌紫昊看她片刻失神,将她远去的神识又招了回来。 “皇恩浩荡,这绸缎的确是臣妾宫中独有。” 萧惜若话语刚落,钱如便急着开了口:“俪妃妹妹,你若是怨恨姐姐,便尽管向姐姐来,何苦向一个孩子动手呢?害人害己,可是得不偿失啊!” 害人害己?萧惜若眉眼温和,温和中透出些许嘲讽,萧太后却是以为她畏罪沉默,怒了眉色道:“来人啊,给哀家把俪妃禁到九间殿去!” 说罢又有点哀伤,这个如同夕若一般的女子,怎么就这么狠毒的心肠呢?! 萧惜若闻言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的通透,他是帝王,如今对自己这般好不过皆是补偿,哪能这般放肆,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出言斗争,可是为何她还是心里不屑,想要等他的言语呢? “住手!母后也未免心急了些。”凌紫昊也微有些愠色,抬眼却见到萧惜若因为遐想而忧伤的神色,莫名的想起很久之前他亲自设计的一场局。 那时候如儿不知何处得知了竹落的真实身份,他便和如儿演了那么场戏,本来是想将萧惜若打入冷宫,也好给萧家一个下马威,可是最后他的心会痛,会不顾安危的冲进火场救她。 如同一辙的忧伤,凌紫昊握紧她冰凉的手,只道:“朕信你。” “才不是俪妃娘娘!我看见那太医……”在大家都噤若寒蝉的时候,一个妃子冒冒失失地开了口,她的声音也不算大,却刚刚好让每个人听到。 “奴婢有罪!”那个妃子还想再说话,却被身后的小宫女拉住,那宫女兀然跪了下来道:“我家小主素来有失心疯,是奴婢看她最近精神很好,便想着带小主来透透气,出了岔子,望太后和皇上不要计较!” “带她回去,罚月银两月!”好在那妃嫔也没有继续“乱”说话,萧太后也没有计较,众妃的视线又回到萧惜若和钱如身上,倒是萧惜若视线多留了几刻,那个宫妃的面容很是陌生,虽然长得不算绝色,却也秀气,莫名的吸引人,让人挪不开目光。 这样清澈的眼瞳,她是多久没看见了?萧惜若微微失神,她的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要保护这种奢侈的纯真。 “臣妾谢皇上的信任,但就这样也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萧惜若自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见凌紫昊大有平息风波的打算,跪在了地上道:“臣妾惶恐,不知太医拿着臣妾的绣帕是做什么。” 钱如听这话是更加欣喜了,本来是遣人偷偷进了玉宁宫,如今这绣帕还能跟俪妃扯上关系是更好的,怕是那俪妃身上的罪名更得重上一层! “若儿——”凌紫昊有些愠怒,这傻丫头,一直操心别人的,就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吗?这莫不是不相信他?! “皇上且看这绣帕由金丝绣成,且不是一般的丝线,是天山独有的冰蚕丝,哪是普通宫女能负担得起的?” 平常凌紫昊只在内里叫她“若儿”,如今这一句出来,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疑虑了。 钱如轻蔑的眼神过去,瞬间却惨白了脸色,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记得安秀儿拿给她的不是这个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惜若无视了投过来的种种目光继续道:“皇上寿辰将近,臣妾本是想送给皇上作寿辰礼物的,这几天找不到,还以为是丢失了,怎会落到这等狂徒的手里?” “果真是这样。”凌紫昊看她微微浮肿的眼睛,未免有了些心疼,转向那太医再没有耐烦的神色:“你该如何解释!” “究竟是谁主使你的!又是谁叫你来诬陷俪妃?” 之前一直颤颤巍巍的太医听了凌紫昊一声怒喝倒是没被吓住,只是一味的伏在地上说:“微臣有罪,不该利欲熏心,蒙骗皇上和太后。” 如此一来倒是陷入了死局,萧惜若转眼看了安秀儿,眉眼温和,却是意味深长。 安秀儿会了意,忽然就跪倒在凌紫昊面前道:“皇上太后救命啊!” “为何如此慌张?又何出此言?”萧太后微微蹙了眉,似是不满安秀儿此时也来插上一脚。 “臣妾不敢言。”安秀儿再抬头时已经满脸泪痕,连萧惜若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但说无妨。”萧太后也不是傻子,虽然已经退出后宫多年,但是风吹草动她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人人皆知钱如和安秀儿是一伙,可现在就是萧太后这样久居深宫的人,也是不知道安秀儿要来做什么,看钱如也是一脸愕然,完全事先不知情的样子。 “俪妃娘娘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如妃娘娘做的……” 安秀儿一句话还没说完,钱如便坐不住了,冲上来就是一巴掌:“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污蔑本宫!” “放肆!”萧太后见状连忙叫宫女上去架开了钱如,而安秀儿却是心有余悸的看着如妃,娇弱的很,眼角却有掩不住的欣喜光芒。 “这一切皆是贵妃娘娘安排的,贵妃买通了太医,先前用冰雪拭器,血自然不凝……”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如此拙劣的借口,怕是连安秀儿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不用提久居深宫,深谙嫔妃手段的萧太后了。 “臣妾与贵妃同住一宫,那日偶然在门后听到,本来想上禀皇上和太后娘娘,可是贵妃抓住了臣妾自小一起长大的楚儿,拿此要挟臣妾……臣妾…还望皇上和太后娘娘饶恕!” “你这个贱人,原来都是你设计好的!”钱如一听此言,这才明白了之前种种,原来她来拜见自己,故意让打扮明艳的楚儿将水泼在自己身上,好引得自己发怒……怪不得,怪不得她能将身边的宫女爽快的送给自己! 其实钱如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安秀儿被她日日打骂,日日折辱,早存了杀心,如今也算是她的报应吧! “将如妃的嘴堵上!”萧太后听着钱如污浊不堪的话,暗自皱了眉吩咐道。 “皇上,太后娘娘,如今臣妾尽数说出来,求皇上,太后娘娘,救救楚儿——”安秀儿看着钱如怨恨的目光,虽然得意,却也是装出害怕的样子道:“贵妃娘娘宫里有个暗牢,那里有各种刑具,臣妾恐怕…” “暗牢?皇上,这…”萧惜若脸上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看着安秀儿可怜抽泣的模样,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扶起来道:“姐姐怎么不早些来找皇上,楚儿也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想必是姐姐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怎么办吧!以后可要早些说出来。” 萧惜若轻轻一句话,便说出了众人心中的许多一点,也是,安秀儿早不说晚不说,为何在这个时候冒这么大风险说呢?好姐妹受苦了这么些天,她就没想办法,只等到今天吗? 不过这话也有另外一个作用,便是将安秀儿和她的关系撇的清清楚楚,如今人人都看萧惜若和安秀儿争执,自然也只是认为安秀儿仅仅是心里不喜如妃,自然事后也省了许多麻烦。 “臣妾也想,可是贵妃娘娘跟臣妾说,事成之后,自然会放了楚儿,反之就…”安秀儿说到这里仍然心存恐惧的道:“当时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答应她,可是贵妃娘娘如今连皇子殿下都利用,臣妾真的是怕她…” “以前先皇后在的时候,对待后宫之人极好,如今臣妾见了俪妃妹妹如同见了先皇后,念起凰懿皇后的德行,臣妾自愧不如。” 这么一番话说完,大家都是信了七八分,虽然这理由冠冕堂皇,可是钱如的狠毒众人皆知,有人反她,随意哪个理由充数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凌紫昊听她提起凰懿先皇后,慌了神,许是不想让萧惜若再疑心什么,打断了道:“既然如此,便搜宫吧!” “臣妾谢皇上。”安秀儿起身再次行了个万福,内地里却是叹萧惜若好深的心思。 如此一来,皇上和太后必然会对她起疑心,而萧惜若自然也有了拿捏她的把柄,可是…安秀儿眸子里透出不易察觉的狠厉,就算是这样,她也要绊倒如妃,当日钱如明里暗里不知给她受了多少屈辱,打骂自己还能忍,可是她居然每次在自己承宠回来时逼着喝了不知多少的红花! 其实钱如大可不防,因为凌紫昊从来没有临幸过安秀儿,凌紫昊一直在内心排斥着夜云天(先帝),可是他不知道他比夜云天还要痴情。 “楚儿——”安秀儿发了一会儿怔,可她也不是蠢人,只是发呆了一会儿,看着他们抬上一个血人,不可置信的看了半会儿,刚刚停住的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像是努力抑住扑在那人身上哭泣的冲动,她远远的望着,像是入了魔怔一般道:“楚儿,楚儿…” “这…”萧惜若深吸一口气,她虽然算是死门关上走上一会的人,可也没有见过如此瘆人的场景。 那名叫做楚儿的宫女,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死去多时,她的面容已经被血污浊,一半尽是恐悚的刀痕,一半好像被什么人撕扯下来,而其他部分的惨状就更不用提了。 “不要看。”凌紫昊看萧惜若愣愣的样子,心道她是吓坏了,连忙将她拉到身后,吩咐地上已经愣住的太医道:“还不快给她诊治!” “是。”医箱是太医随身带的,那名年轻太医走到楚儿身边,却是有点不知所措,人都这样了,还救什么? 也许是女子的执念太深,地上的楚儿慢慢睁开了唯一能动的眼睛,血迹斑斑的手挣扎几下,指向如妃,吃力的道:“好…冤…” 说完手有垂了下去,只是那瞪着钱如的眼睛一直没有闭合,好像是死不瞑目。 萧惜若虽然躲在凌紫昊的身后,可还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心意微动,却还是没有感觉得到小若,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楚儿垂下手臂。 “楚儿——”安秀儿没顾上身边人的阻拦,兀自扑到了楚儿身上,虽然哭着伤心,可心里却是百味交杂,看刚刚钱如惊愕的神情,想必是楚儿至死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以求安宁,可是自己却只是将楚儿当成了一枚棋子。 在这深宫中,就这么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却死了,安秀儿望着楚儿惊悚的脸,攥紧了拳头,心里暗自道,楚儿,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到你的父母,给他们个安宁! 安秀儿就在拭泪的当上,也没忘记从袖中掏出绣帕,似是无意的在太医眼前晃过。 那年轻太医心中一慌,再看到安秀儿手上那串佛珠后,忽然额上就冒出了滴滴汗珠。 “太医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就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太医的反常时,萧惜若忽然开了口。 “你还想说什么?”凌紫昊真正生气的时候从脸上是看不出来异常的,可是在他旁边的萧惜若分明能感觉的到那种强大的压迫感。 “臣的确受人指使,而微臣只求一死。”太医深吸一口气,虽然面朝凌紫昊,然而视线却在钱如身边的陌紫身上顿了顿,面庞竟然浮上丝丝笑意,虽然他知道她对他无意,可还是愿意倾尽一切,“那主谋便是贵妃娘娘,秀妃娘娘所言不假,物证俱在,臣无从狡辩,臣愿意一切招来,只求一死…” “皇上,这等人是不配留在宫中了,把他遣出去吧!”萧惜若心下了然,打断了那太医接下来的话。 “这儿岂有你一个嫔妃说话的份?”萧太后早已因为萧惜若先前的举动不满,如今想来这一切祸乱皆是由她引起,怎么也不能附和她:“皇帝,就这么轻的处罚怕是不妥吧!” “便听了爱妃的。”凌紫昊好像偏偏是与萧太后作对,缓缓开口说得挺孝顺:“这些后宫琐事便不劳母后操心了,皆有俪妃做主便是。” “来人啊,将这太医打一百板子,扔出宫去!” “哀家乏了,不比年轻嫔妃们。”萧太后无故受了冷场,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由着浮萍将自己扶进去道:“哀家老了,可心里还清楚得很!” 这一句话明显是说给萧惜若听得,她笑的很从容,心里却如同萧太后一样很不是滋味,自己在宫中唯一的亲人,如今都不能够坦然相对吗? “如妃剥夺封号,也一并遣出宫吧!”凌紫昊谈到钱如的处置,语气忽然缓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自己要作孽,也由不得他不念故情了! “皇上,皇上!”钱如挣脱钳制住她的老嬷嬷,扑到凌紫昊面前道:“臣妾跟在皇上身边日子最长,如今皇上就要这么不顾情分吗?” “臣妾可以为了皇上什么都不要,如今便是这个下场,皇上,你好狠的心!”钱如悲戚的哭着,脑袋瓜却尚有一丝清醒,她清楚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能说,“臣妾跟在皇上身边,受尽了骂名,原来,原来,便是如今…” “皇上,贵妃姐姐好歹也是晟王殿下的生母,若是将她赶出去了,怕是不利于小皇子啊!”萧惜若看凌紫昊微微有了几分动容,忙开口道。 这话表面是为钱如开脱,可暗则是提醒凌紫昊不要忘记了如妃的所作所为,她对自己的孩子都能下的手,能让皇子成为争宠的工具… “又不是她一个能够抚养皇子,以后晟王便由你抚养吧!”凌紫昊听了,看着面前已经狼狈不堪的钱如,想到她的狠毒心肠,彻底冷了心,连最后的一分动容都消失了,便听得他说:“朕念着情分,便保留你贵妃的封号,只是自此烟霞宫便画地为牢,作冷宫吧!” “皇上——”钱如眼睁睁的看着凌紫昊挥袖离去,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办法再挽回他的心了。 “妹妹可要多谢姐姐将儿子送给妹妹。”萧惜若看着凌紫昊远去,倒也不急着去追赶,慢慢走到钱如面前屈了膝,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如今便是你为竹落,雨嫔,以及被你害死的许多人偿命的时候了!” 说完萧惜若起身出了安寿宫,再没有管钱如脸上尤为精彩的神情。 “姐姐可是没见到如妃吃瘪的样子,真叫人爽气!”萧惜若出了安寿宫没多久,身后的安秀儿就跟了上来。 “这声‘姐姐’妹妹担不起。”萧惜若微微蹙了眉,倒是没有显出太多的喜悦,她可不会认为钱如会善罢甘休。 “是,倒是我失了分寸。”安秀儿倒也没有在意,勾了笑道:“俪妃好本事,如今可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了。” “姐姐也是,多日忍辱负重。”萧惜若话中有话,聪明的人都是明白的。 那日安秀儿来找她,早被钱如的人跟了,她俩一起演了一场戏,造成安秀儿和她完全不和的假象,暗则…… 如妃遣了人来拿祈巫的绣帕,却不知道祈巫根本就没有刺绣,也不会,这时还要拿给钱如过目,便拿了碧云的去充数,等到给太医时,便换成了那条金绣帕,太医自然是不识得这等贵重之物的。 而那太医是钱如先前收买好的,检验皇家血脉是整个太医院一起监督的,她没有办法买通整个太医院,可却能买通一个年轻太医,而到了皇上面前再用明矾弄淆血检,尤其这太医还是她身边丫鬟陌紫的相好。 当然仅凭一个丫鬟是办不成大事的,钱如暗下找到了那太医的年迈母亲,以此来要挟他,只不过后来安秀儿拿出了那太医母亲的贴身物品…这也是那太医后来改口的主要原因。 之后的种种便皆可以解释了,只是在这场局中,两人也不能称得上赢,毕竟代价都太大,安秀儿失去了唯一真心待她的人楚儿,而萧惜若则和自己的姑母渐渐疏远. 第222章 生死茫茫其六 “臣弟见过皇兄。”风尘仆仆的凌紫离姗姗来迟,对着凌紫昊行了一礼:“臣弟来迟,皇兄莫要怪罪。” “无妨,能来就是好的。”凌紫昊看着萧太后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笑容之中也透了些许寒气。 “谢皇兄。”凌紫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才注意到凌紫昊身边的萧惜若,他微微有些愣住,不过到底也是通透的人,知道些宫中的事,否则也不能在朝堂和江湖之中来去自如,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想来便是宫中传闻纷纷的那位俪妃了,那位能够令皇兄多次罔顾祖规的美人了,凌紫离对上那双极其熟悉的眸子,抬起了手中的酒杯道:“臣弟恭祝皇兄又得到了一位美人。” “皇弟这话怎么说的酸酸的?”凌紫昊爽朗的笑起来道:“皇弟若是眼红,皇兄便为你早日择个妙龄女子,娶来做王妃吧!” “臣弟可不要,那些女子最麻烦了。”凌紫离也在含糊的应着,“臣弟只欲纵意江湖,若是带上了那些个女人,岂不是麻烦的很?” 末了,他也不忘打趣凌紫昊道:“臣弟是没有皇兄这份福气,坐拥这么多美人!” “你们两兄弟只管叙旧,倒是忘了哀家!”萧太后看他们两人这副关系甚好的样子,笑道:“既然离儿来了,便开始吧!” ……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娘娘饶命——”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萧惜若身上。 而那宫女并只觉脚下被人一绊,扑到了萧惜若身上,看她华丽的衣裙上尽是油污,手忙脚乱的拿起绣巾擦拭,却是越弄越乱,慌张的哭了起来。 “你起来吧!”萧惜若并没有在意,又向着凌紫昊道:“皇上,臣妾还是换套衣裙再来吧!” “好。”凌紫昊皱着眉头看了那犯错的宫女一眼:“这是哪宫的,如此毛躁,如此静不下心,遣到杂役房吧!” 萧惜若听了并没有说什么,虽然此事是自己设计,让那宫女摔倒,才罚了她去杂役房,可当时只觉得对一个宫女而言,不常在御前出入,也未免不是个好事。 更何况经历了之前种种,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善良的萧惜若,她的心已经彻底凉了,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相信一切了。 随着萧惜若的离开,凌紫离只觉得心里像缺了什么一样,没一会儿也悄悄的溜出了宴席。 “王爷——”令凌紫离没想到的是,萧惜若早早便在外面等候了他。 “微臣见过俪妃娘娘。”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凌紫离才复又开了口道:“皇嫂可有什么事?” 这时他并没有称呼她为“俪妃”,干脆的点出了她的身份。 “王爷好眼力。”萧惜若也不拖泥带水,爽快的承认了身份:“我想求王爷一件事,还希望王爷能够帮助我。” “他知道吗?” 萧惜若知道凌紫离口中的他是指的“凌紫昊”,摇了摇头道:“他只以为我失忆了,并且…习性大变。”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分不出来的。”凌紫离叹了口气,只以为她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我早说过,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王爷这句话我受不起。”萧惜若有些闪躲他的目光,若不是不得已,她真的是不想麻烦他的,还是趁早把话说明白比较好,哪怕他会拒绝,她也不强求。 “你始终心里都是他,只是我喜欢,你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凌紫离和凌紫昊真不愧是亲兄弟,连霸道都是如出一辙。 “只求无论何时王爷能够护住萧家。”萧惜若深深地向着凌紫离行了一礼,即使她在宫中步步为营,不知道何时就会万劫不复,她不能连累萧家,只希望爹爹能够在朝堂之中,能够多一个朋友。 “也望在突发之时,王爷能够主持大局。”萧惜若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无论如何,她都要为以后筹谋,当然那是万不得已她才会拿出的手段。 “这是?”凌紫离接过萧惜若递过来的锦盒,金线绣成的腾龙呼之欲出,他自然认得,这是父皇以前的东西。 随着锦盒的打开,一道兵符和一道暗旨呈现在凌紫离面前,他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紧张的将锦盒盖起,望着萧惜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本来就该是王爷的,我不过私自保留了许久,曾经以为可惜平息一切,如今…”萧惜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权当是以防万一吧!” “我会的。”只是这简单的三个字,便让萧惜若安心很多,凌紫离望着她憔悴的眉眼,叹道:“你又何必在他身边?” “我要救一个人,权当是为了那人。”说到后面那句话时,萧惜若的神色明显黯淡许多,她又忽然抬了头问道:“你可知道水玉灭国后,那些皇室子弟被关在了哪儿?” “你喜欢他,曾经的水玉国主?”凌紫离也不是白痴,当时闹得沸沸腾腾的消息他又焉能不知,更何况昔日“凰懿皇后仙逝”的消息也曾令他一度荼蘼:“我只知皇兄在郊外有一个暗牢,那里重兵把守,但就算是我也不能够知道那暗牢的具体位置。” “多谢王爷告知。”萧惜若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又向他行了一个万福,刚准备离开却被他拽住。 “你总是这么多情,可又这么无情,若是事成,便和我一起走…好吗?”凌紫离在她手里塞了一个白玉佩,看她僵掉的动作,又放开了手,自嘲道:“嗬,是臣逾礼了,娘娘请吧!” “好。”萧惜若答应的声音很低,微不可闻,而凌紫离自小习武,收入耳中,还没来得及欣喜,佳人却已经渐行渐远… 无边的黑暗中,萧惜若捏着玉佩的手慢慢沁出了汗。 这一边是歌舞升平,而歌舞升平中隐隐藏着不安,在那一边烟霞宫的一片漆黑中,也是隐藏着暴风雨到来的前奏。 “今日是皇上生辰了。”钱如趴在门框上,如今的她已经不见当日的意气风发,只是一个后宫的可怜之人,她轻轻地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皇上也并非不念着娘娘…”要不然就不会允她还住在这儿了,陌紫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添伤心罢了! “可是本宫不甘心啊不甘心啊——”钱如的声音在空旷的庭前回荡,异常凄厉,“本宫非要那贱人付出代价不可!” “娘娘——隔墙有耳。” “哼,是吗?”钱如似是对陌紫的话不以为然,指着那空旷的大殿道:“宫中尽是看高踩低的狗奴才,都是去看热闹了!本宫还要防什么,防这空荡宫殿吗?!” “还是你,陌紫,也会背叛本宫?!”钱如话锋一转,忽然就说到了陌紫。 “奴婢不敢。”陌紫心里一“咯噔”,跪了下来,“奴婢自小跟着娘娘,怎么会有那个念头,娘娘明鉴啊!” “起来吧!” “娘娘何不去找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只有娘娘这么一个女儿,一定会帮娘娘的。”陌紫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连忙献上计策。 “他?”钱如冷笑数声:“他若是把本宫放在心上,岂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由着本宫被那两个贱人欺负,若不是本宫嫁入宫中,怎会有翻身之地?” 钱如脑筋一转,忽然又笑了起来道:“本宫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本宫。” “娘娘说的是谁?” “自然是那个烧火丫头啊!” “可是…”陌紫想来这事仍旧惊心,后怕的道:“可是…那婴孩已经死了,娘娘该如何拿捏?” “只要她以为孩子还活着便好。”钱如阴冷的目光看得陌紫头皮发麻,“谁让那个婴孩那么不经摔?” 当冷宫也就是烟霞宫传来钱如疯了的消息时,那天正是小皇子夜晟轩的周岁生日。 “俪妃妹妹——”匆匆来的宫女在安秀儿耳边一阵细语,待那宫女退下后,眉眼是掩不住的高兴,她拉了拉萧惜若的衣角,示意她外面谈。 萧惜若眸里染上好奇,见宾客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便将怀中稚嫩的婴孩托给了奶娘,随着安秀儿出了宫殿。 “什么事啊?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妹妹不知,那冷宫中的如妃疯了!”安秀儿笑得轻蔑,“也是,想那如妃一向轻狂,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定然承受不了,真是报应!” “她若是疯了,这戏可就不好看了。”萧惜若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心里却是不苟同安秀儿的观点,依她的意思,如妃哪里能够承受寂寞,善罢甘休? “妹妹当初为何要阻止那太医说下去,斩草除根岂不是更好吗?”安秀儿话锋一转,忽然绕到了这个问题上,不过这也是她多日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如妃在这宫中呆了那么久,皇上是个多情的人,念着多年的情分怎么也不会轻易杀她,更何况,孩子到底无辜,权当是为自己积福吧!”萧惜若抬头细细审视了如今安秀儿的得意,不禁心里发怵,如此一个心狠的女子,她怕是不能够相信,也亏得自己当日没看得出来,细心教导了她那么多,也不知是不是为自己平白找了麻烦。 “将她命留着,让她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好吗?” “俪妃妹妹说的是。”安秀儿眉眼浮过稍纵即逝的哀伤,狠了颜色道:“她害的楚儿那么惨,我必定是要报仇的!” “当日是你决定如此,如今又觉得后悔了吗?”萧惜若话一出口便是明里暗里讽刺安秀儿的心狠,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够这么不留情,然而又觉得不妥,再次开口道:“当然在这后宫中,妹妹和姐姐都有许多无奈。” “走吧,且与我去看看如妃姐姐才是。”萧惜若看那越来越暗,越来越低的天色,也没吩咐备下銮驾,径直往烟霞宫走去。 “这事我去便好了,妹妹如今正得盛宠,莫要再扯出瓜葛,想必皇上等会儿也要来的。” “他不会来的,因为今天…他要陪一个人…”萧惜若说到后面忽然压低了声音,脚步顿了顿又向前去:“走吧!” “谁啊?”安秀儿跟上了她的脚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一个重要的人嗬,萧惜若轻笑却并没有回答,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发现雪妃画像的时候,她现在也算明白了那日凌紫昊醒来眼中露出的杀气是为何,原来隔阂早就出现了,不过是她一直没有发觉而已… “奴才见过俪妃娘娘,秀妃娘娘。”自从烟霞宫成为了冷宫之后,这里就冷清了许多,而守门的两个侍卫见今天宫里头热闹,以为不碍事,便锁了烟霞宫门溜出去看了热闹,却全然不想萧惜若会来这儿,见到皇上身边的宠妃,两个侍卫都是忙不迭的行礼。 “怎么回事?”萧惜若不用想便知道缘由,只是她的声音没有喜怒,“你们这些人,可别见高踩低,好好待着如妃姐姐,否则本宫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嗯?” “是,是。” “好了,本宫要去看看如妃姐姐,你们且把宫门打开。”萧惜若见那侍卫稍有迟疑,从手腕上解下一串玉珠,放在了那侍卫手上道:“可方便吗?” “方便方便。”侍卫见了玉珠,谄媚的笑着将门打开,“娘娘请——” “嘎吱——”随着门打开的沉重响声,里面的那位也好似感觉到一样,欢喜的跑出了内殿,便见她素面朝天,直拉着萧惜若哭诉道:“皇上,你是终于来看臣妾了吗?” 萧惜若见她光着脚丫便跑了出来,暗自蹙了眉,再瞅瞅钱如蓬头垢面,有些不习惯的挣脱开她紧紧揪着自己衣裙的手。 “皇上,皇上不要臣妾了…”钱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眶中的泪珠也随着鼻涕落了下来,往日的雍容华贵已经消失的一塌糊涂。 “奴婢见过俪妃娘娘。”就在萧惜若半信半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陌紫从后院跑了出来,小心地将如妃从地上扶起道:“娘娘您这样都把自己弄脏了,皇上会不喜欢的。” “不喜欢…不喜欢吗…”钱如痴痴地念着,竟是听话的由着陌紫将自己扶进去。 “看她那副可笑样子!” 萧惜若没有理会安秀儿的话,兀自进了内殿坐下,而安秀儿也紧跟了上来,两人都是沉默,只不过所想不同,终归…不是一路人。 “你家娘娘怎么成了这样子?” “俪妃娘娘——”陌紫忽然跪了下来道:“求求俪妃娘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娘娘吧!” “你这个坏人!”钱如看见陌紫哭,自动的将萧惜若视为恶人,把她手中的茶盏夺下,砸了出去,然后又晃悠悠的跑到陌紫身边,轻轻地用手帮她拭干眼泪:“乖—陌紫不哭,不哭—” “娘娘——”陌紫瞧了瞧自家主子,又跪着爬到萧惜若身边,不停地磕起了头:“如妃娘娘也是可怜人,如今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就请俪妃娘娘放过她吧! “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许久不说话的安秀儿忽然开了口,用绣帕掩面笑道:“陌紫姑姑好糊涂,又不是我们把她逼疯的,你来求俪妃妹妹作甚,倒是去求皇上啊!” “好了。”萧惜若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如妃,阻止了安秀儿越说越过分的话,心里忽然就涌上了一丝慨叹,慢慢的走到她身边,用绣帕慢慢将她的脸擦干净。 “皇上…不要丢下我…臣妾很乖的…”钱如目光呆滞,紧紧的握住了萧惜若的手,喃喃道。 “小如?”电光火石之间,萧惜若忽然就开了口,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得到小若的躁动了,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她体内游走… 还由不得她细想,那股神秘的力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萧惜若恍惚了一阵,很快又回了神,只吩咐陌紫道:“照顾好你家娘娘。” 便留下这一句,就和安秀儿出了烟霞宫。 “妹妹这是怎么了?”安秀儿看着心不在焉的萧惜若,只觉得奇怪,“依妹妹以为,如妃是真疯还是假疯?” 萧惜若并没有回答,看着前面的宫人们匆匆忙忙,几个快步向前,随手拽了一个宫女询问,“这是怎么了?” “奴婢见过娘娘——”那宫女不认得人,却认得萧惜若身上名贵的料子,连忙回禀:“回娘娘,是杂役房的一个宫女自尽了!” 第223章 连环算计其一 “你这死丫头,碎碎念什么呢?还不快回去!”掌事的女官因天色黑暗,没有看清萧惜若的样貌,等到提着灯笼走近,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奴婢见过俪妃娘娘,秀妃娘娘。” “定是这丫头不得力,惹恼了娘娘,奴婢一定惩治!”掌事的女官看萧惜若面色不虞的样子,以是这宫女办事不得力,转头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揪着宫女的耳朵恶狠狠的道:“你这个蠢笨的奴才,还不快给娘娘请罪!” “她是奴才,你是什么?”安秀儿以前落魄的时候,受了不少这样势利奴才的气,如今看见相同的嘴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是是…”那掌事宫女惶恐的点着头。 “你们下去吧!”萧惜若瞥了安秀儿一眼,刚见她们离去,又叫住了那个小宫女:“引着本宫去看看。” “是,娘娘。”小宫女在那掌事宫女记恨的目光里惶恐的走向萧惜若,虽说俪妃如今在宫中是炙手可热,宫中的人都是巴不得攀上高枝,得娘娘赏识,可是她一个小宫女,实在是不奢求这些,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这寻死的人是谁啊?”萧惜若顺着脚下的路走着,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回娘娘,之前据说是御前的人,可是笨手笨脚的把汤汁撒到主子身上,便被罚了过来。” 萧惜若闻言却没有再说话。 “娘娘,就在那里了。”小宫女在前面掌灯,沿着脚下的小路一直往里面走去,手指着的地方是一处灯光朦胧的屋子,屋子外只有几个守着的人,没有外面那么热闹。 “奴婢见过娘娘。”守门的两个老宫女见是萧惜若,很恭敬的行了礼,只是心里都纷纷猜测,不知她来此处是何用意。 “把门打开。”萧惜若看两个老宫女面露害怕,有些不满道:“怎么,本宫进得去你们娇贵不能进去?” “奴婢不敢。”两个老宫女快速的抬头互相望了一眼,权衡了利弊之后又唯唯诺诺的答应。 “姐姐若是害怕,便在这等吧!”萧惜若转身看安秀儿似是不想进去的样子,心里冷笑了一声,真是,害多了人也会害怕吗?在这宫中,活人可比死人还要可怕千倍! “那姐姐便在这儿等妹妹了。”安秀儿听闻此言,连忙欣喜的点了点头。 随着门的打开,一股湿臭之气就传了过来,萧惜若微微蹙了蹙眉,虽然是杂役房,可是每年凌紫昊拨下的银子也不少,难道就脏乱成这样吗? 等到两个宫女点了灯,萧惜若微微凑近才看清了那名宫女的相貌,那宫女貌若无盐,脸上像蒙了层黑一样,脖子上那条青紫的勒痕异常触目,虽说是这样,可她右手微微颤动,明显还是有生存的迹象。 萧惜若突然就发了怒,兀然站起来怒道:“她还活着,为什么没有人给她医治!” “这…”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为何她会对一个小宫女如此伤心,只听得一个老宫女上前颤颤巍巍的道:“娘娘,奴才们都是卑贱的身子,如何能请得动太医,也只能是看造化了!” “罢了…”萧惜若像是瞬间用完了力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把她抬到本宫的宫里去,再将太医叫来!” “是。” “俪妃妹妹,你这是?”安秀儿看着萧惜若讶然,搞不懂也捉摸不透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妹妹乏了,就先回宫了,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吧!”萧惜若懒得废话,真是她还急着救人呢,哪来这么多废话!” “奴婢恭送娘娘。”刚刚引路的小宫女屈膝行了礼,刚想要告退却又被安秀儿叫住。 “娘娘可有什么事?”小宫女送走了萧惜若,刚舒一口气,又不曾 “你叫什么名字?”安秀儿瞧着宫女长得清秀,又全然没有其他人的攀炎附势,顿时起了小心思,楚儿刚死了,那些个老宫女心思沉,使唤不上劲,倒不如… “奴婢…奴婢唤作芜儿…”芜儿不知道安秀儿的意思,别的宫女倒是听出些意思,娘娘问你名字,自然是瞧上你,若是能够离开杂役房,多去皇上面前转两圈,指不定呀,就能攀上高枝呢!偏偏这芜儿不识趣,这副不情愿的样子,真是叫人着急,恨不得上去替她! “芜儿?”安秀儿看她这副样子,虽然有些呆呆的,可是正合了自己的意,不玲珑又如何?她自有办法调教,可比那些不知心里想什么的人好多了,想到这里她轻笑道:“以后你便是本宫的贴身宫女了!” “还不快跟上来?” “是。”芜儿还在发愣的空当,便听得安秀儿一句催促,连忙低着头跟在了她身边,完全无视了身旁投过来有羡慕有嫉妒的目光。 …第二天… “我这是在哪里?”沫儿微微睁了眼,却不是她那个简陋的屋子,看见在旁边熬药的祈巫,开口询问道。 “这是宁玉宫的偏殿。”祈巫放下手上的扇子,回了一个安心的笑给她道:“我家娘娘心善,便将你救了回来。” “要我说呀,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别再寻死了,活着多好呀,这样子大好的年华,死了多可惜…” “宁玉宫?”沫儿似是有些惶恐,也没有听祈巫的“长篇大论”,正要起来的功夫,却见萧惜若从殿外踏了进来。 “先躺下。”萧惜若有些愧疚,毕竟也是因为自己她才遭了那番罪,怎的来说她到底无辜,看她作势要起来,连忙住了她的动作,柔声道:“无须多礼。” “暮秋?”沫儿听话的点点头,将身子埋进了被子里,看着面前无比熟悉的样貌,有些不确定的开了口。 “嗯?”萧惜若也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这些天的努力,又将脱口的话咽了回去,故作疑惑的开了口。 “你这是什么?”萧惜若细细打量沫儿脸上那层黑黑的东西,昨日她也没注意,如今也是觉得不对劲,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 萧惜若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往绣帕上到了几滴,在沫儿脸上涂抹起来,随着那张容颜的显露,暗自吃了一惊,沫儿!她不是出宫去了吗?怎么会在宫里? 这时心里纵然有千种疑惑,也不能开口询问,只是淡淡的一句道:“你既生得如此美丽,又为何用陈年的炭灰将自己涂丑呢?” “奴婢惶恐,不是有意欺骗娘娘。”沫儿挣扎着起身,在床上跪了下来,道:“娘娘不知,奴婢也是没法子,只因宫中悚人,奴婢是为了保命才…” “如此啊——”萧惜若早听闻钱如的善妒,此时也不加怀疑,轻声道:“那日委屈你了,从此你在本宫这儿就不需要拘礼了。” “奴婢不委屈,是奴婢做错了事情。”沫儿听她话中有留下自己的意思,欣喜的谢了恩,“奴婢谢娘娘。” “碧云姑姑,你在做什么呢?”虽说萧惜若收下了沫儿,可是对于突来的沫儿也并不是完全放心,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便将沫儿安置在了院子里扫扫地什么的。如今沫儿看见院中熬药的碧云,好奇的便凑了上去:“这是谁生病了呀?” “自然是小皇子生病了,这些天小皇子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一样,上吐下泻的,娘娘正忧心着呢!”碧云一提起便是满脸愁色,抬头见是沫儿,又笑道:“伤势可好了些吗?” “嗯,承蒙俪妃娘娘搭救,已经好些了。”沫儿的脸色此时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可比当日躺在地上不死不活的要好多了。 “好些了就好。”碧云也听闻了她自杀的事,只猜想杂役房苛刻,存了劝慰的口气道:“杂役房虽然苛刻,可你也不至于寻死啊!如今到了俪妃娘娘这儿,好好干好事情,可别寻死了!” “是。”沫儿一想到那种日子,难过的泪又洒了出来,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姑姑没去过那些地方,自然不知道哪里的女官是多么恐怖,她们竟那样对我…与其被她们折磨死,还不如了断的愉快…” “罢了,能逃出来的就是好的。”碧云愕然,她一直以来跟在小姐身边安逸的很,就算是在贤妃花落雪那儿,也没受什么苦,如今的确是不能劝慰人的,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这句话。 “碧云姑姑——”沫儿抹去眼泪,看上去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小女儿家的娇态,然而心里却是别有心思,这些天不能靠近内殿,自然也少了接近她们的机会,如今是把一股脑的疑虑都抛了出来:“要我说,这俪妃娘娘,怎这么像…” “此话不可多说。”碧云心下一惊,阻止了她的话,“俪妃便是俪妃,你既然在这儿,就不该乱说话!” “奴婢知道。”沫儿撇撇嘴,一副女孩子家娇俏的情态,“可是碧云姑姑之前是在先皇后那儿的,可为何又到了俪妃娘娘这儿,暮秋她…又为何不理我?” “你呀!”碧云学着萧惜若的样子,无可奈何的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叹气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主子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需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姑姑劝你一言,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莫要多管闲事,在这宫中,就做个聋子瞎子哑巴,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到了出宫的年龄,娘娘看在你尽心服侍的份上,也会给你指个好人家!” “知道了。”沫儿答应的很委屈,碧云看她这副样子倒是放心了不少,她刚刚的话本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也算警告,如今看她这个样子想必不过是单纯了些,不知分寸了些,只要没坏心,也没什么好防的。 适逢说话间,从宁玉宫外来一个小宫女,递了一封信给她,碧云急急的拆开,才看了几行,便羞红了脸。 沫儿看她这副样子,心中立即猜了几分意思,再看碧云自从看了信之后,再没有之前熬药的气定神闲,反而是多了几分急躁,她计上心头,笑意盈盈道:“看姐姐可不是有急事?若是这样,妹妹帮姐姐便好了。” “你…?”碧云似是有些疑惑,思忖了半刻才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就劳烦你了。” “嗯。”沫儿点点头,从碧云手中接过了扇烟的扇子,等到碧云一溜烟跑得没影的时候,才慢慢坐了下来,低着头慢慢的扇着,只是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欸——沫儿,碧云呢?”祈巫抱着怀中哭闹不已的夜晟轩,本是想来找碧云,却不料看见在这儿熬药的沫儿,“莫不是她把你丢在这儿,自己去偷懒了?” 说罢故作气恼的转身道:“真是这样,我必定去告诉娘娘!” “碧容姑姑不是这样的。”沫儿摇摇头,这话虽然是对着祈巫说的,可是视线却不离她怀中的夜晟轩。 “你就是好说话。”祈巫撇撇嘴,看着怀中的小皇子睡得香甜,对着沫儿笑道:“瞧,我们俩光顾着说话,倒是忘了小皇子,亏他之前闹腾,如今倒睡得安稳了!” “这里风大,我就先抱小皇子回里屋睡觉了,药若是好了,端进来就行了。” “碧容姑姑——”沫儿看祈巫要走,忽然就叫住了她,可在她回头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搅动了几下衣襟,慢慢走到祈巫的身边。 看着那张白白嫩嫩的脸蛋,沫儿顿时心里无限怜惜,不由自主的就伸出了手。 “你做什么!”祈巫看她这般不正常,心里一紧张,将夜晟轩抱到旁边。 “小皇子好可爱。”沫儿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可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平安他现在也不知怎么了,是不是好好的活着,有没有病着,有没有哭有没有闹? “原来你喜欢小孩子啊!”祈巫看她脸上涌起深深的失落感,这才明白了她的意图,好笑的道:“你这般喜欢小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慈母!” “不,我不是慈母!”沫儿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是多么突兀,转脸又故作害羞的道:“碧容姑姑,你取笑我!” “将来谁娶了沫儿可真是有福气。”祈巫抱着夜晟轩便回屋了,却不想身后的沫儿听闻她这一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霎时面色惨白。 还会有人要自己吗?沫儿俶尔好笑的摇摇头,又不知过了多久,看着面前的药已经熬的差不多,端着药便慢慢走到了里屋。 “是沫儿啊!”祈巫轻轻地摇着摇篮,示意她轻声,“把药放在这里便出去吧!” “是。”沫儿的手心已经紧张的沁出了汗,听了她这话,如获大赦一般出了内殿,却在经过香炉的时候,袖中有些许固状的东西掉入了香炉之内。 “娘娘——”祈巫瞧她走了许久,这才转身掀了内帘,将那碗药恭敬地端给了萧惜若。 萧惜若搅动了几下银勺,只微微闻了闻,又端了过去,淡淡的道:“给小皇子服下吧!” “是。” 此时窗外零落的阳光透到萧惜若身上,便见得她勾起倾城的笑,神秘莫测,钱如,若是你赌得起,本宫便陪你! 第224章 连环算计其二 下面的人刚传了小皇子病重的消息,凌紫昊便见得衣着破乱的的钱如闯了进来。 “晟儿——本宫的晟儿——”钱如见了凌紫昊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跪下来,哭泣道:“皇上,求求你,不要让臣妾和晟儿分开,不要——” “他终归是朕的皇子,朕不会亏待他。”凌紫昊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照顾晟儿自有俪妃,无需你操心。” “臣妾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皆念着晟儿,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晟儿!” 倘若是从前,凌紫昊还会有些许动容,可是帝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已看清她的嘴脸,如今只觉得嫌恶,“若是这般疼爱,又何苦当日利用孩子来争宠?” “臣妾知道错了,皇上——”如今的钱如只期盼自己的苦苦哀求能够换得他的一丝动容,也不枉自己如此奴颜婢膝,“晟儿是臣妾十月怀胎所生,从前都是臣妾迷了眼,如今只要能见得晟儿安康,臣妾愿意废了名分出宫去!” 闻言凌紫昊正眼打量了她好几回,衣衫朴素,如墨的青丝只有一根斜斜的玉钗子挽起,尚有很多发丝落在面颊上,其实钱如本身也是长得极美的,只不过往日胭脂气太重,遮住了那种贵气,反而显得俗气。与萧惜若不同,她的美是一种傲气自负的美,一种与生俱来凌人之上的气质,自然也注定了她不是玲珑通透的人。 “也罢,你便随朕去吧!”凌紫昊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如同冰雪的面色转好了些,微微抬首,午后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惬意,只不过钱如心境不同,只觉得刺眼,一向娇气的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挡,凌紫昊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慢慢抚着手上的玉扳指,也没有叫她起来,自顾自的踏出了龙腾宫。 “谢皇上——”钱如闻言止不住内心的喜悦,只是刚抬头,面前却不见了凌紫昊的身影。 “皇上,等等臣妾——”钱如又岂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哦,不,现在是人为权死,如妃也是顾不得以往的形象了,匆匆追了上去。 “大胆,还不快给本宫行礼!”只可惜钱如久居深宫,追人的本事实在是不咋地,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宁玉宫,凌紫昊早已进去,而守门的两个宫女却是伸手拦住了她。 “你是哪家子娘娘?”碧云记着萧惜若的吩咐,故作不认识。 “对呀,碧云你可别信她,瞧这么破烂,定是下奴房的人,怎生跑到这里来捣乱!”不得不说祈巫内心还是有些小腹黑的,上次钱如仗着身孕,将她和碧云狠狠责打一番,又对萧惜若百般陷害,她早就不爽了,如今得了萧惜若这样子的吩咐,自然起劲的附和着。 “你们…”也如萧惜若一早预料的一般,钱如的愤怒之态展露无遗,只是在这儿空当,她却不能发作。 那么可惜下面碧云的一句话,算是让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 “你这下奴,还不赶紧离这儿远些,我家娘娘正得盛宠,又有子嗣傍身,若是惊扰了娘娘和皇上那可怎么好?”碧云也如同萧惜若之前吩咐的一般,尽挑着令如妃生气的字眼儿,快些激怒她。 本来萧惜若是嘱咐了许多的,可是如今看来,也未免太高估钱如了。 钱如脸上的颜色变化的精彩,霎时就冲了上去,只听得“啪啪”两声响,碧云的脸便红肿了起来。 “贱人,如今本宫失势,你们便受了那个贱人的指使来作践本宫吗!”钱如狂怒之下竟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大逆不道,“晟儿是本宫的皇子,皇上也只有这么一个子嗣,亦是皇长子,待到晟儿他日即位,岂容那个贱人嚣张!” “你不配为晟儿的母亲!”还没等钱如反应过来,她的脸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抬头看到的却是凌紫昊那张青黑的脸。 在屋里便能听到这偌大的动静,真当他是聋子吗?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萧惜若咬字清晰,然而钱如听进耳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好半会儿忍得性子,竟也没有发作。 “贵妃?她岂能配得上!”凌紫昊看着钱如狼狈的样子,最终还是犹豫了心,只道:“看了小皇子,便回你的冷宫呆着,名号一便剥夺了去吧!” “皇上,屋里还有小皇子呢!”萧惜若将眼角的冷色藏去,柔柔的又向如妃施了一礼:“姐姐请——” “若儿…”凌紫昊面色有一闪而过的内疚,如何都是委屈了她,只是她这般“识大体”,倒是让他觉得陌生极了,也或者很多事情都变了,而这种变化令他恐慌… “皇上——”萧惜若一阵嗔痛,而眸光却是在偷偷打量着凌紫昊,莫不是他瞧出什么端倪? “对不起。”凌紫昊有些歉意的帮她揉着手上的红肿,挽着她的手也入了屋子。 “看样子小皇子是已经睡了呢!”萧惜若轻笑着走到钱如身边道:“既然如此,姐姐该放心了。” “既然小皇子无恙…”凌紫昊说着顿了顿,“钱如你便回去吧!” “皇上刚刚唤臣妾……”钱如忽然就凉了心,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那种滋味从心底蔓延到全身,她总以为她帮了他那么多,他理所当然的应该对自己好的,自己和他青梅竹马,为何就抵不过那个女人! “晟儿——”钱如似是不愿意离去,只是明显出现了濒临崩溃的状态,踉跄几步反而掀倒了熏香用的炉子。 那香炉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停止转动,那香末也自然撒了出来,只是好巧不巧的,刚好褐白色的灰末一股脑儿沾染了萧惜若的绣裙。 最要命的是这落在凌紫昊眼里便是蓄意报复,这不摆明了作死么? “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钱如虽然不情愿,可为了能够在完成自己意图之前不被拖下去,毅然跪了下来,只是慌神之下,实在难以记得自己要说什么,脑袋瓜飞快的运转,可指着香末说得牵强,“臣妾疑心这里面有定神香!” “从来不知姐姐竟懂香料,若是有疑虑,遣了太医来便是,何必打翻了香炉如此麻烦?”萧惜若遮面轻笑,而凌紫昊却是面色一冷。 “小孩子家难免哭闹,俪妃妹妹你怎生用这么狠的药?”话一出口就再难收回,如今钱如只能一口咬定,当然这也是她扳倒萧惜若的最后机会了。 余光里瞄到萧惜若身边的沫儿,心中暗喜,看样子她这一步棋没有走错,瞧如今萧惜若能将沫儿放在身边,怕是已经信了她,而沫儿…她轻笑,有把柄在自己手中,她也不敢与自己对着干!殊不知萧惜若将她这番得意的情态尽数收到了眼中。 “俪妃若是针对我,克扣饮食衣物也罢,只是定神香对婴孩损伤极大,若不是今日我把它撞翻,怎知你竟存了这番心思?”钱如越说越乱,反而自相矛盾。 “妹妹不敢。”萧惜若微微屈了膝,而凌紫昊却是再见不得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伸手拉起了她。 “如今她已没有名分,若儿无需对她行礼。” “姐姐何出此言?”萧惜若慢慢走到钱如身边,笑容也渐渐委屈起来,“妹妹作为代管内宫的人,姐姐跟在皇上身边最久,妹妹怎敢克扣姐姐的东西,今年的汐冷香只有三斛,除了皇上和太后,便给了姐姐,偌,姐姐身上这香味可不是汐冷香吗?” “就连上次外面误传姐姐疯癫,妹妹也是派了最好的太医呢!” “收起你的手段!”凌紫昊闻言思绪也被萧惜若引了起来,前些日子冷宫来人说钱如疯癫,如今可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较劲吗? “够了,朕不是不知道你们的事情!”若是钱如和萧惜若这么大动作,而凌紫昊却全然不知的被蒙在鼓里的话,那他也太没有气魄了些,而这句话不仅是说给钱如听的,更是说给萧惜若听的。 萧惜若咬咬唇,仿若是不知道凌紫昊所指何意,比起钱如的惊慌失措,萧惜若轻巧一句话便将许多事情引了出来,如此看来,这两人智商还真不是一个档次滴! “姐姐若是疑心,便唤太医来吧!”萧惜若仍旧笑的明媚,只可惜落在钱如眼里变成了算计,心里又不由得有几分犹豫。 若是失败了,她可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她要赌吗? 不得不说萧惜若忽悠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其实确切情况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香炉里到底有什么,她以前只道沫儿是受了如妃指使来给小皇子下药,再给她安排个蓄意谋害什么的… 好吧,她承认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可是沫儿并没有下药,又是谁在她宫里捣鬼? 正在萧惜若脑袋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的,微微一动就成了浆糊的时候,钱如也不淡定了,她果真是被唬住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钱如此时是没那个资本赌了,这等买卖太赔钱,更何况……钱如瞄了一眼沫儿,莫非她已经发现平安死了?要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背叛她啊! 思索了好半天,钱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晟儿有妹妹悉心照顾,臣妾也放心了,臣妾告退。” “恭送娘娘。”沫儿屈膝行了礼,见如妃这般反常的出去,心里是一阵惶恐,便又朝着萧惜若和凌紫昊行了告退之后急急地追了出去。 “夕若——”凌紫昊只喃喃了这一句,那双幽深的眸子便紧锁在萧惜若身上,大殿寂静,萧惜若也是默默地不说话。 那么久的时间仿佛永恒,终于他再次开口,手抚上她的发丝,几近叹息,“你还要骗朕多久?” “你知道?”萧惜若低下眉目,她的言语依旧是那么平静,却含着深深地讽刺,“还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呢!臣妾都忘了皇上是多么高明的手段……” “就这样耍着我很好玩吗!” 这一次萧惜若没有自称臣妾,而是“我”。 凌紫昊却不怒自笑,将她揽进怀里,幽幽的叹气,“这才是你,为何你就不信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呢?” 他承认,他喜欢温顺的女人,可是看她乖巧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又心疼,他不喜欢她这样,他爱的不是那样的萧惜若。 “好?”萧惜若仿若是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也或许是这些天压抑的太深了,她有不可遏制的愤怒,“是你不肯放过我!折去我的双翼,将我禁锢在这黄金牢笼里就是好的吗?” “这千里江山,我希望能有一个人陪我。”对于此时的萧惜若,凌紫昊有太多愧疚,他没有办法狠下心去,只是好言好语的劝慰着她,“身居妃位的确委屈了你,可是终有一日,我会封你为后。” “如果我不想要呢?”萧惜若声音变得哀婉,几乎泣不成声,“我求你,放过我和萧家好不好?” “休想!”凌紫昊眸子里有难以遏制的怒火,纵使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出口的话仍然是那么冰冷,“他就那么值得你记住吗?都死了还念念不忘!” 萧惜若闻言惊愕,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只是这时候她非死了脑筋,一根筋犟到底,“你才不爱我,你明明知道这宫中有多危险,却还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将我放在这里,你明明都知道,却一直在耍我……” 萧惜若只要一想起这些天他明明都知道,却还虚情假意的陪着自己演戏,就气恼的不行,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耍戏的猴子么? “我以为你这样会开心!”凌紫昊没等萧惜若开口,便吻上了她殷红的唇,霸道而缠绵。 而就在时间之久让萧惜若都觉得是在谋杀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 “夕若,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为了你,我可以放过萧家。”凌紫昊对上她还不知所措的眸子,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萧惜若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醒来的那一刻。”凌紫昊再度开口说得却是与凌紫离原模原样的话,“喜欢一个人不会分不出来。” “臣妾还自诩聪明……”不知是何时,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滑到了凌紫昊的脖子上,而萧惜若笑的犹如罂粟花一般充满诱惑而致命,“可是我还能信你吗?臣妾可记得皇上的手段呢!” 没错,她承认,在凌紫昊说他可以放过萧家的时候她的确有那一霎那的心动,可是她不能肯定,也不能拿萧家去赌。 终究那些死去的人,譬如竹落雨嫔,落雪叶熙成为了他和她之间无法跨越的代沟。 第225章 连环算计其三 “你早存了杀我的意思?”凌紫昊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可是看她笑得妖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疼痛,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压下眼中噬人的火焰的。 “作为一个帝王,你太狠心了,我不敢相信你。”萧惜若可不是那些酸楚的书生,一口一个“忠君爱国”,她不过是个小女子,纵有倾天才华,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哪怕逆天而行。 “你为何不愿意相信我爱你?”凌紫昊骨子里是个傲气的人,然而这句话说到最后却成了哀求。 萧惜若看了他许久,还是忍不住动容,注定的心软,一如她爱上他一般,天命如此却不知何时才能斩断这孽缘,她终于艰难的开口道:“放我走吧,从此江湖宫廷,不要再见了!” “那你不如现在杀了我。”凌紫昊妖孽的眸子里风情万种,倘若是别人,萧惜若万万不会在意,可若是从凌紫昊口里说出来,那还是很有震撼力的,“我会留下诏书,让离亲王辅佐小皇子即位,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可能放你走。” 她有些犹豫,然而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凌紫昊忽然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也不许她反抗,将她钳制在怀中。 “臣妾还是低估了皇上的本事呢!”萧惜若低低的笑了,她抬起头是玉石俱焚的决绝,“可是皇上,若是这样臣妾宁愿一死!” “你宁愿死也不愿跟着朕?”他明显愤怒,无意识之中又换回“朕”的自称,“那你就不为萧家考虑吗?” “可是陛下会放过他们吗?”萧惜若抬起精致的脸蛋,悲戚的笑了,“皇上你可以囚禁臣妾,难道能阻止得了臣妾寻死吗?” 其实萧惜若也是在赌,赌凌紫离会帮她护好萧家,在说今天这番话之前,她不是没有打算过,可是她绝不会允许有人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她不是琉璃人,她只是萧氏之女! “萧惜若,你不要逼朕!”凌紫昊的眸子里终于泛了红,他的手劲很大,捏的萧惜若下巴生疼,可是她仍然是那么固执的望着他,未有丝毫动摇。 “那么曾永嘉呢?那个水玉的余孽!”凌紫昊终是放开了手,可是说出的话却让萧惜若的心彻底的寒冷冰封,“若是你走了,我便将水玉的余孽一个不留,暴尸于城头之上!” “他们在哪儿!”看着凌紫昊算计的笑容,萧惜若无力的瘫软在软座上,“凌紫昊,算你狠,我不走就是……” 话语之间还颇有撒娇嗔怪的意味,好吧她真的不是吵架的料,更何况姑奶奶的,花叶熙已经死了,她如何能让凌紫昊将水玉皇室屠杀殆尽,怎么说也帮他留下一个血脉才是,该死的凌紫昊!末了她也不忘在心里暗自骂了凌紫昊一句。 “我要见他们!”不过要是凌紫昊认为萧惜若就此会安分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更何况他也没这么认为,早早猜到了萧惜若的心思,回答的干脆,“不行!” “为什么,要是你骗我怎么办?”萧惜若在心中暗自腹诽,她这次说的可是实话,要说小心眼么,好吧她承认有,不过也只是一丢丢啦。 “看一眼又不会把人救走的!” “安分呆在这里,我回去处理政务了!”凌紫昊听她念念叨叨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抛下一句冷冷的话匆匆就要走。 “那……要是后宫嫔妃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儿会处理好为夫相信若的。”本来还在宁玉宫门口,可是一瞬的工夫,凌紫昊又“飘”到了她面前,附在她的耳边道,“我信你。” 只这一句话便让萧惜若眼眶有些发涩,可不过半会儿的功夫,又气恼起来,如何,如何又让他扰乱了自己本来坚定的心? 碧云先前就听见屋子里的争吵声,可碍着凌紫昊又不敢进去,如今看凌紫昊出了宁玉宫,这才踏进了内殿,却不料想刚进殿就遭到了“袭击”。 “娘娘——”碧云极其心疼的劝住她,不知是为了那些可怜的瓷器还是为萧惜若担忧,“这些瓷器都是上好的,娘娘何必生气坏了身子?” “再去内务府领便是!”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凌紫昊才能让萧惜若不淡定,不过对于凌紫昊来讲也同样是如此。 “碧容——”萧惜若想了想再度开口,“去内务府领些冰稠来,就说本宫的桌布旧了……还有江南进贡的蓝白瓷器……” 她如此这番说了一大堆,直叫祈巫和碧云听得目瞪口呆,这可都是最名贵的东西,她家娘娘何时变得这么奢侈了? 就在祈巫领了命要下去的时候,萧惜若却又叫住了她,“对了,你找个时机把苏忠主找来。” 既然他让她留下来,她何不承了他的意,好好折腾一番? “俪妃娘娘——”碧云将闲杂的人都屏退小声道,“小皇子还要用药吗?” “没有必要了。”萧惜若无力的挥了挥手,“用多了难免有伤害。” 她设了一场局,借小皇子假病想引出如妃,可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凌紫昊……萧惜若看了看夜晟轩兀自叹气,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婴孩睡得正香,不为世事烦扰,可便是这样一个婴孩却也由不得自己,从一出生变成了皇家利用的工具,自然包括她。 “娘娘何须如此辛苦?”碧云声音低低的,然而抬头看见进来的苏忠主,弯膝行了礼。 苏忠主是凌紫昊身边的人,比碧云那高的可不是一个地位,可如今皇宫最得宠便是俪妃,苏忠主一向是个玲珑通透的人,在见过了萧惜若后还是向碧云回了礼。 “今年各地献上的美人如何?” 苏忠主一向是自诩能看透别人心思的,而这宫中令他看不透的是少之又少,皇帝算一个,以前的皇后算一个,如今的俪妃…… 不对,或许本就是一个人,苏忠主想到这儿忙忙收住了思绪,皇家的事哪是他能猜度的?只要皇上喜欢便好。 “献给皇上的美人自然是没得说的,不过也比不得娘娘国色天香,娘娘意思是……?”苏忠主比划了个“杀”的手势,却被萧惜若阻止。 “皇帝子嗣单薄,挑上十个姿色上等的,今日给皇上送去。” 萧惜若眼皮都不抬一下,似是专心摆弄手上的镯子,许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突兀,如同平地响雷。 “下去吧!” 然而此时苏忠主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开口,领了命便下去了。 “皇上后宫本就佳丽三千,娘娘已是乏力,如何……?”等到苏忠主走后,祈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如何敢乏力啊!”萧惜若唇角凝起笑意,却微微泛着苦,作为一个后宫嫔妃,她在前朝后宫已经够吸引人注意的了,皇帝如何能专宠,便也不过寻点法子来自保了,更何况这样还能让后宫那群虎视眈眈的妃子们把注意力放到别人身上。 不过萧惜若再次忽略了凌紫昊的心理承受能力,譬如……现在? “你做什么?”对于越走越近的凌紫昊,萧惜若心里未免发慌,如花美人不宠幸,来这做什么?可是……话说回来,她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喜么…… “看来小若儿是太空闲了,都是为夫放纵,嗯?”凌紫昊虽然说着调笑的话,可是眸子里却充满了怒意,上次的安秀儿是这样,如今还要给他塞女人,自己的魅力难道已经低成这样了么! “喂!……”萧惜若被他扑倒在梨雕床上,看着此时自己所处的地方,心下一惊,老天你闹哪样,怎么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可是含糊不清的话语被淹没在凌紫昊炽热的吻里,也渐渐放弃了挣扎,然后……一帘春色…… 窗外初升的太阳洒下一串串清辉,轻轻柔柔的拢这上好妆的萧惜若,这本是极和谐的一副美人图。 可这美人着实怪了些,大早上起来,恨恨的剪着花草,好像是跟这花有什么仇一样,嘴里也不时嘟囔着什么。 所以说当凌紫昊把视线落在她如同嫩葱一般的手……上的剪刀上,忽然就不淡定了。 不知道凌紫昊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萧惜若一向是个后知后觉的主,在感觉到自己身边越来越重的压抑气氛时,抬头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以至于……那把剪刀很成功的伤到了自己。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萧惜若从柜中取出伤药,娴熟的就要上药,关键是凌紫昊倒是比萧惜若这个当事人更紧张,夺了瓷瓶一声不响的帮她上好了药,然后……一言不发。 “让臣妾为皇上更衣吧!”萧惜若敛眉,一副温顺的样子,仿若昨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跟朕在一起让你很难受么,嗯?”凌紫昊紧紧蹙眉,“你是寻死还是要出家?” “皇上说笑了。”萧惜若极别扭的躲过他炙热的目光,大早上好好的发什么疯,昨天哪件事不是他占便宜?如今怎么一副比她还委屈的样子! “抬起头来!”其实凌紫昊也没有办法说清现在心里的感受,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所以在萧惜若抬起头的刹那,又吻住了那殷红的唇瓣。 “唔……”萧惜若瞳孔瞬间放大,却是狠狠地咬了下去,大早上起来就发情,后宫那么多女人还不够吗! 凌紫昊仿若不在意,嘴角点染的血迹衬得他愈发邪魅,“若儿,这一辈子你都是朕的!” 萧惜若的心猛然就漏了一跳,又迅速的低下头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泛红的脸,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一瞬间的动容。 如何,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人? “皇上该让臣妾见见那些人了。”萧惜若又不动声色的抬起头,温柔而淡漠,那是凌紫昊让她留下的砝码,她怎么也得亲眼验证一下方能放心。 “朕不许。”凌紫昊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天知道他这般自负的人是有多么害怕失去她,是的,他不信,不信所有人,他害怕萧惜若在见到曾永嘉之后会动摇留下的心思,也不许,不许任何一个男子接近她。 “臣妾一定要见。”萧惜若二话不说,将那剪刀的刃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因为动作过大,刚刚上好药的伤口再次破裂,一丝血迹顺着她若凝脂的肌肤滑下。 “你为何总是拿自己来威胁朕!”凌紫昊几乎要抓狂了,红着眼道,“你的眼里永远都是别的男人吗!” 她不语,就这般的望着他,而凌紫昊心里也是慌得很。 两人对视许久之后他终于甩袖出去,冷冷留下一句,“酉时(即现在的下午五点到七点)在这里等朕!” 这次是例外,萧惜若没有起身相送,她瘫软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浓艳的妆容几乎作呕。 “娘娘——”碧云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的传来,“今日要用药吗?” “下去吧!”在沉默半晌之后,萧惜若终于开口。 “是。”碧云本该欣喜的,可是如今这现状她又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自家娘娘怎么说都是琉璃的人,老爷也是宰相,嫁给皇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也深知皇上和自家主子之间的嫌隙,更何况如今皇上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娘娘此时要留下子嗣,到时候会不会反而是一种难舍的牵挂? 自碧云退下后,宫人们都很知趣的没一个人来打扰她,而她也是菱花镜前呆坐了一上午,脖子上的伤口更是无暇顾及,便由着它,可伤口却自然而然的凝了起来,不再流血。 这一天她都是心不在焉,午饭也没有用多少,想了许久之后俶尔才发现天色已暗,凌紫昊遣来的轿子已经在宫门口等她。 凌紫昊早在轿子里等着她,虽说天色已暗,可他还是看到了她脸上的憔悴,不由得怒从心起,“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臣妾知错。”萧惜若上了轿子便和凌紫昊自动的保持了一定距离,可还是重蹈覆辙被他拽到怀里。 “皇上……”萧惜若心里还是忍不住慌乱,看着如今和他的亲密举动,再瞧瞧刚才宫人虽然俯首却不住细语的样子,莫名的忧伤了,明日宫中又该躁动了。 凌紫昊却不理她,伤药他一向是随身带的,细细的抹匀了她已有些溃烂的伤口,然后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消失一般。 等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萧惜若偷偷挑了车帘,那侍卫竟是问也没问便放了行。 又约莫半个时辰轿子的颠簸,总算是到了她想到的地方。 那是一个寻常的宅子,在琉璃国处处可见,只是在这么幽静的树萧里显得有些诡异。 “主子,主母——”男子好像是从天而降,恭敬地对着凌紫昊和萧惜若行了礼。 凌紫昊没有理睬,牵着萧惜若的手走进了宅子,刚一进入,门就忽然关闭,萧惜若吓了一跳,而那男子却没有跟进来。 “走吧!”凌紫昊只道寻常,掌心的温度令萧惜若安心不少。 走过几道弯折的小路,又循着阶梯下了几层,在看到眼前情景之后萧惜若暗暗吃了一惊。 在这么一个宅子底下,居然会有这么多房间,想必是凌紫昊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的,萧惜若想到这里怒气又上来了,居然给她来这一手,像迷宫一样的暗牢,就算她能进得来,也不能找到啊!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凌紫昊很是优雅的打了个响指,成功地唤回了她游走的意识。 萧惜若这才意识到眼前这条很长的小道还没有走完,又乖乖的跟了上去。 “凌紫昊,我等势必做了鬼也要向你索命!” “你这个魔头,能坐久多长皇位?做出屠城那般的恶径,天下必反!天下必反!” …… “这里便是水玉的皇室子弟了。”凌紫昊对于那些辱骂的话仿若未闻,只是搂着萧惜若轻声道,“我许你放走一个人,你会放谁?” “当真?”萧惜若暗喜,却轻蔑的的抬了眉,缓缓对着那些人道,“你们谁想活命?” 此言一出,大家都面面相觑,刚开始还嘀咕几句,后来几乎都变成了讨命的话语。 “娘娘饶命,都是我等不识贵人!” “是啊,娘娘行行好,放我走吧!” “不对,你一向恶事做尽,该是娘娘饶了我!” …… 不得不说水玉这帮子人只要听到关乎于命的话题,立刻变得谄媚起来,丝毫不察觉他们前半生皆是食的水玉俸禄,也不知若是花叶熙尚在,会是什么想法。 萧惜若勾起嘲讽的笑,视线并没有落到那些人身上,挣脱了凌紫昊,慢慢走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身边,轻声道,“你……想活下去吗?” 第225章 连环算计其四 “妖妃!我等皇室子弟,岂能折辱在你一个女子手中!”男子冷哼一声,刚才喧嚣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都是惭疚的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你都是阶下之囚了,嘴倒是硬得很。”萧惜若先前看他样貌熟悉,如今听他开口说话,这才悠悠想起她曾在花叶熙身边见过这人,是逍遥王。 逍遥王是花叶熙的皇叔,帮助水玉的老皇帝夺了皇位,可是却遭到猜忌,便得了这么个悠闲的王位,直到花叶熙即了位,这个名不经传的逍遥王才显现出他的才能。 萧惜若迅速的在脑海里将自己知道的过了一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眉目回转,俶尔指着他开口道:“便放了他吧!” 顿时底下又嘈杂成了一片。 “逍遥王原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原是早就和琉璃的人通了关系……” “真是好大的本事,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你们可别议论,人家毕竟是本事,这时候能保命就是好的!” 听着这些碎碎语,逍遥王顿时沉了脸色,怒向萧惜若道,“本王生是水玉之人,死是水玉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怎生是弃国求荣之人!” “看样子可是没人领你的情。”凌紫昊瞧瞧这逍遥王,眸露欣赏之意。 “若是这么死了,不是太可惜吗?”萧惜若慢慢低下身子,只悄悄说了一语,“要是活着,也可以向本宫寻仇啊!” 寻常人听不见,凌紫昊自小习武,自然是收入耳中,脸色忽然就暗了,如今虽知是放虎归山,可是为着她开心他宁愿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更何况一个逍遥王,他从不放在眼中。 逍遥王不再言语,萧惜若满意的回到了凌紫昊身边,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不善的神色,心知该是被他听到了,也不多加言语,巧笑道,“皇上一国之君,该不会骗臣妾吧?” “自然。”凌紫昊只一个眼神手下的人便立刻会意,除却放走逍遥王,其他的皇室子弟都无一例外的押回了各自的房间,然而等着他们的结局自然是不用说的。 等办完这一切,凌紫昊慵懒的望着她道,“若儿可是满意了?” “皇上可是说让臣妾见一个人的。” “这个不行!”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如何能让她和那个危险的人呆在一起? “皇上还怕什么?”萧惜若巧笑嫣然,捂面笑道,“莫不是皇上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她故意将“魅力”这两个字咬得很重,而凌紫昊虽然知道她在使激将法,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诚然,他还能比不过一个手下败将吗? “带上来!” 人已至面前,萧惜若心中却开始犹豫,手心都紧张的沁出了汗,那是她在水玉最后熟悉的一个人,他本来可以杀了她,可是他却救了她一命,而她却害的他国家灭亡,间接的害死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想起那日在巫族古庙的幻境中,那个素时固执坚强的男子却害怕的发颤,她怯怯地低下头,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还是坚定了决心抬起头来。 电光火石只见两人的目光对峙,曾永嘉望着她的目光复杂极了,恨声道:“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杀了你!” “没有一个人会像皇上一般爱你,可你却一手葬送了水玉!” 凌紫昊眉头微皱,曾永嘉便没了言语,原是哑穴被人点住了。 “如今她是朕的。”凌紫昊极其霸道的在萧惜若的额上印下一吻,嚣张的看了过去。 或许萧惜若看不懂,可是凌紫昊却是知晓曾永嘉明显是喜欢着她的,他不喜欢曾永嘉瞧着萧惜若的样子,若不是碍着她,他还真想把那双眼剜下来。 正萧惜若似要开口的时候,耳边的厮杀之声却由隐而显,便有人慌张的来报,道:“主子,属下们正要放逍遥王出去,却不想逍遥王撂倒了几个守卫,还……还将那群水玉余孽尽数放了出去。” “荒谬!便制服不了一个贼子吗?” “属下本是要拿住他的,却不想还有帮凶。”那人迟疑的抬了头道,“属下也不知那逍遥王是何时与外人勾结,可是今日除了皇上还有娘娘便再没其他人来过了。” “若儿,你怎么看?”凌紫昊转刻问了萧惜若,可话语中明显透着不信。 “皇上觉得呢?”萧惜若反问道,“这一日臣妾可都是随着皇上的。” “追杀,一个不留。”凌紫昊开了口,却是毫不留情的杀戮。 “是。”那人领命下去,却不想刚起身便被人一刀毙命。 “走!”黑衣人麻利的解了曾永嘉身上的锁扣,拉着他便要走。 “真当这里是摆设吗?”萧惜若看不清凌紫昊是何时动的手,只觉眼前银光闪过,大量的箭翎便从壁灯上射了出来。 黑衣人也是个武功高的,没多久又冒了些同伙前来协助,而随着“刺客”的转移,守卫也追着来到,顿时场上乱成一片。 凌紫昊本是可以坐着看戏的,但偏偏不是个安稳的主,双方交手都有伤亡,空气里的血腥味在这么点小的地方弥漫,萧惜若只觉得恶心,而凌紫昊眸子却泛了兴起的红色。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凌紫昊手下培养的都是大笔精英,当然如若不是这一回,她也决不知道凌紫昊还有这么多暗着的手笔。 萧惜若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去,看着曾永嘉那边的力不从心,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随即便是一把利刃插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大篇的红色染红了凌紫昊的眼眸,凌厉的掌风下倒了不少人,不过……还有些许是自己人…… 有人愣住,看着匆匆溃逃的曾永嘉一党也没有去拦截,好半会儿凌紫昊的情绪好了些,当然萧惜若的伤势还没解决,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主子,人,还要追了吗?” “叫离亲王进宫来!”凌紫昊虽是习武之人,懂些自救的法子,可随着刀刃的深出,大量的鲜血再次涌出来,尚在昏迷之中的萧惜若疼痛的支吾了一声,顿时凌紫昊汗如雨下。 凌紫离闻讯匆匆赶来时,已经是子时(即今天的23点到1点),而等忙活完萧惜若的事情后,已经是丑时了。 “她现在如何?”凌紫昊说话的时候视线不离萧惜若,目光里满是愧疚,他不该疏忽了她的,以至于她被人伤成这个样子。 “差点就伤了心脉,皇上这段日子还是不要让她劳神劳心才好。” “朕定要好好处置那群逆贼!”凌紫昊言语的时候眸中冒出怒火,下了旨意,“这件事便由皇弟着手办吧!” “臣弟遵命。”凌紫离微微扯了唇角,有点不可置否,神思忽然飘渺起来,如果……如果皇兄知道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如今这般把事情交给他做呢? “如妃娘娘近来可好?” 自从钱如那日黔驴技穷之后,在烟霞宫的日子便愈发不好过,日日都是残饭冷羹,宫中的嬷嬷太监个个见高踩低,日子如何便能够想到。 而这些日子钱如的高傲也慢慢收了起来,现在就算为了吃食去求一个嬷嬷,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日三餐她都要忧心,纵然恨萧惜若到骨子里,可是还有什么心思去对付人家呢? 本来就是不甘心,听到熟悉的声音,钱如那颗静不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 “看样子娘娘的处境不是很好。”夜羽仙出关已有好几日,诚然他这些天也看了不少笑话,昔日他和钱如是权宜之下结盟,钱如是大小姐脾气,而且夜羽仙那时没有成型,万事仰仗着她,忍了她许久,终究是个小心眼的人,看到她现在这样子觉得解气不少。 钱如仿若未闻,视线落在夜羽仙手背上的图腾,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你居然和魔王签署了契约灵魂,那可是重罪。” “那又如何?只要能报仇一切我都在所不惜。”夜羽仙明显陷入疯狂,可是窗外的零丁作响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娘娘救我,奴婢只是路过,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什么也没有看见……”陌紫浑身战栗,只是朝着钱如不停地磕着头,似乎是希望钱如能够救她。 钱如似是有些动容,无论怎么说,陌紫不仅从小服侍着她,而且无论她盛衰,都尽心跟着自己,想到此她便开了口,“陌紫是我的近侍,你便不要计较了。” 夜羽仙眸中暗紫色的光微现,没有理睬钱如,向着陌紫纤嫩的脖子便咬了上去。 “啊——” “你入魔了。”随着一声惨叫,陌紫已经是倒在地上无了声息,而且容颜迅速的衰败下去,钱如纵使手段毒辣,可那些事从来都不是亲自所为,如今见到这般场面,再看着他身上愈发浓厚的黑色烟雾,竟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而夜羽仙舔干唇间的血迹,尚且还在回味,只是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道:“你这等资质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我的目标,是梦若。” “你有什么办法接近她?”钱如心里气恼的很,却是知道如今夜羽仙是唯一能够帮助她的人,受了这么多的苦,一时的低声下气便也罢了。 夜羽仙正欲开口,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迅速的隐去了身形。 “爹爹?”钱如皱眉,不知道钱多这个时候来是为何。 “女儿救我!”钱多一进殿便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女儿落魄,承不得爹爹如此厚望。”她闻言冷笑,原来是有事才来找自己。 钱如对自己这个凡间的爹爹是没什么感情的,从小他就不管自己,娶了几房姨太作乐,若不是自己早早筹谋,怕如今已是被抛尸荒野了。 “娘娘帮得。”钱多也不管钱如愿不愿,一股脑儿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此事当真?”钱如面色有些慌乱,好些时刻才定住心神,“爹爹如何这般糊涂,居然在两国之战时趁机捞好处,那是能捞好处的时候吗?” “娘娘责罚的是,可是老臣与娘娘是一家子人,娘娘若是不帮老臣,怕是也会连累娘娘啊!”钱多此时也是后怕的很,他本来胆小怕死,可是偏偏那水玉的使臣予了他大箱黄金,他这才冒了险,送出消息,并且在朝中周旋。 可谁承想,那个老不死的萧宰相硬是和他作对,揪着事情不放,如今还把着证据,他脑子又不灵光,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进宫来求求女儿,要知道这进宫还花了他不少银子,现在想想就是心疼。 “你威胁本宫?”钱如轻笑,慢慢走到钱多身边道,“父亲,若是你死了,不也就没有这回是了吗?” “你!”钱多震惊的好久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颤巍巍的道,“这可是在皇宫!” “本宫虽然被夺了封号,可是还能住在这四妃之首的宫殿里,父亲以为本宫便处置不得一个奴才吗?” 钱多这才意识到自己此番进宫极为隐秘,只穿着寻常下人的服装,若是钱如狗急跳墙之际杀了自己,那还真是没几个人会在意自己死活的。 钱如却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点令人头皮发麻,“女儿自然不会不管爹爹死活,对吧?” “对对。”钱多现在已经是只有答应的工夫了,如今这张狠毒的脸与他记忆中害羞的小女孩实在是重叠不起来。 “父亲有什么把柄在丞相手里?”钱如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纵然是她的亲身父亲,她如此尽心其实也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一些来往的文书。”钱多看女儿这模样似是有了办法,可过会儿时候又丧气的低下头去,“罢了,也迟了,那些珠宝的藏身之所已经被萧雨明知道,怕是他今晚便会谒见皇上……” “本宫知道了。”钱如一抹得意的笑浮现在眼底,挥了挥手颇为嫌弃的道:“你速速回去,本宫自有办法,只是你若是被人看见,那可就糟了。” “老臣遵命。”钱多心底是对钱如的话不以为然的,可如今也只有破釜沉舟,且将所有都押在女儿身上,试上一试了。 他正欲离开却又被钱如叫住,“父亲可记住,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言多必失的道理,父亲想必明白。” “是。” 钱多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夜羽仙显了身影,他抱着双臂,轻蔑的道,“这样蠢笨的人类,娘娘该如何救他?” “还仰仗仙人。”钱如说得恭敬,却句句击中要脉,“刚刚你也尽数听见了,若是他出了事,我也要受到牵连,再说萧宰相是萧惜若的父亲,更加可恨,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一重身份,才被封了皇后,我如今便要她家破人亡!” “哦?”只要是关于萧惜若的,夜羽仙都会有兴趣,对萧惜若的憎恨,他不比钱如少,更何况她可是唯一的死门…… “你打算怎么办?”夜羽仙这次是难得的直截了当。 “娘娘静候佳音便是。”便见钱如凑上去小声的如此说了一般,夜羽仙脸上慢慢敛去笑容,留下一句后就隐去了身形。 第226章 连环算计其五 “什么时刻了?怎么还没来人?”钱多自从宫中回来以后便不停地在门口张望着,可过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半点人影。 该不会是她已经放弃了吧?钱多心里暗自猜度着,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伶仃的火光在远处若隐若现,他心里一喜,迎了上去。 “老臣拜见皇上——”走近了些,钱多才意识到,来的是大批御萧军。 “怎么御史早早便得了朕要来的消息吗?”凌紫昊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话语之中却透着无形的压力。 “皇上休要与这等逆臣多言,有无没有一搜便知!”没等钱多开口,随着凌紫昊的萧宰相便开了口。 凌紫昊没答话,迈开步子进了御史府。 “钱爱卿这府邸可是金碧辉煌。”凌紫昊看似在逗笑,然而每一句话都让钱多紧张到极点,“看样子朕的皇宫也要逊色不少呢!” “这宅子原先是一位落魄大官的,后来微臣便用极其便宜的价格买了下来。”钱多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皇上请用茶。”钱多屏退了下人,自己奉了茶上去。 “还有宰相呢?”凌紫昊吩咐禁卫军下去搜查后,吹了吹茶水,笑的意味深长。 “翠儿,上茶。”钱多是绝不可能亲自给萧宰相奉茶的,然而皇上在这儿,还是命下人端了茶水上来,要知道他可真想把茶水泼到萧宰相脸上! “怎么,御史看样子很心急?”凌紫昊自然是没有错过钱多脸上无意之中流露出的着急,捏着茶盏的手也微微用了一分力,不料想他纵容他这么多年,居然胆子已经这么大了? 钱多不是为官的料,这他知道,往年他不过碍着钱如的情分,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一步一步铲除了钱多的党羽,且夺了他的权利,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 罢了,若是萧宰相上奏属实,那么这一次便是诛灭九族的罪! 凌紫昊碎碎念着钱如二字,嘴角勾起冷笑,她倒是和她爹爹极像! “老臣惶恐。” “怕是心里有鬼吧?”萧宰相素时为人正直,眼里见不得官场那些腌臜事,便开口讽刺道。 “也不知道是谁使得计!”钱多阴阳怪气的小声嘟囔。 两人本是要掐架的情势,可碍着凌紫昊也并没有多大动作。 “皇上,属下们已按宰相大人的吩咐彻彻底底搜了一遍,可是并没有找到。”许久之后,才听得禁卫首领上来禀报。 “那销金窟呢?”萧宰相面露奇怪之色,又急急追问道。 “那里……也没有宰相大人所说的黄金亿两,只有……”李昕泽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只有一些青楼里出来的歌姬。” “老臣知罪……”钱多一闻这言乐了,伏在地上请罪道,“老臣不该在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丢了朝廷的脸面,还望皇上恕罪!” 朝中之人谁不知道钱多除了爱钱还好色?况且青楼里的清倌被大官赎回去在琉璃皇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凌紫昊也是愣住了,他细细打量了李昕泽好几遍,终于才又开口道,“萧宰相,以后你不可再随便听信小人之言,还不快向钱爱卿道歉?” 很明显凌紫昊是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便只见萧宰相别扭的“道歉”之后,钱多脸上那得意之色。 “皇上,皇上为微臣做主!”可接下来钱多的动作便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他忽然就跪倒在地上,誓要讨个公道不罢休。 “既然是个误会,爱卿又何必较真?” “皇上,老臣并不是为此嫉恨,而是因为,因为叛国之人另有其人!”此时钱多面对凌紫昊眸子里并无惧怕,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道,“那叛国之人便是宰相大人!” “你说我?笑话!”萧雨明袖子一扫,只以为是无稽之谈。 “老臣不敢欺骗皇上,此事臣也有过错。” “哦?” “微臣没有将宰相叛国之事及时上报,本是念着水玉已灭,宰相大人怎么说也是两朝功臣,臣本不想纠结此事,可是宰相大人得知,便要这样诬陷臣!”钱多说得义愤填膺,却全然不想自己的话中有着一个极大的漏洞,而萧宰相和凌紫昊竟是当时也没有察觉。 “宰相大人之前便找到微臣,希望微臣能够将那些‘证据’交给他,可是微臣并没有答应,他便要假造文书且弄一个‘销金窟’来拉臣下水!” “简直是无稽之谈!”萧宰相对钱多所说子虚乌有之事并不为惧,只是听得别人辱没自己声誉,怕凌紫昊多起疑心,忙起身上禀,“老臣绝无背叛陛下之事,否则天打雷劈!” “爱卿是两朝功臣。”凌紫昊含笑看着他,只是微微有点冷,俶尔视线落到钱多那里,便是刺骨的寒意了,“御史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微臣无话可说,只是可怜臣一片赤胆忠心。”钱多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跪在地上上报道,“皇上既然搜了臣的宅子,为何不搜宰相府邸?” “要知道,床榻之贼难防啊!” 这最后一句钱多说得有些玄乎,话里不知指的是谁。 凌紫昊略有奇怪的瞧了他一眼,总觉着钱多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然而他最后一句话却轻而易举的击垮自己心底的防线,眼帘微垂,又下了命令,“摆驾宰相府!” 萧宰相在凌紫昊起身离开时也随了上去,瞧着一边不动声色的钱多,这才意识到,所有的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预算。 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慌,随即又迈开了大步,他没做亏心之事,何需惧怕一介小人! 酒……哦,不,是茶过三巡,凌紫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还记挂着宫中未醒的佳人,如若不是疑心当日水玉来势之猛,他才不会在这儿耗这么长时间! 不过好在搜查许久的禁卫军总算有了些进展,便见随着禁卫首领的上来,后面还跟着几抬华丽的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这是在宰相书房里发现的。”禁卫首领恭敬地递了东西上去,又道,“这也是在宰相暗格里藏着的文书。” 不料凌紫昊只匆匆扫下去,便突然发了怒,摔在了地上。 萧宰相疑惑,慢步捡起了文书,却也是面色惶恐,本生是钱多通敌的罪证,却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他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想到自己是被狠狠算计了一把。只是其中缘由,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萧宰相想了想却又什么也没说,凌紫昊以为他默认,恍惚中居然看到与萧惜若如出一辙的自傲。 “宰相还有什么话要说?”凌紫昊怒视着他,面色青黑的可怕,如何也不能想到半夜被打扰,居然是一场“贼喊捉贼”的闹剧。 “老臣被人算计,无话可说。承蒙皇上前些日信任,却又不想再次遭到奸人陷害。”萧宰相对着凌紫昊深深的一拜,怎么看都不像是通敌大恶之人,“还望皇上能够宽恕宰相府一干人等。” 萧惜若努力的尝试睁开眼,可眼前还是一片朦胧,耳边的声音也听得不是很真切。 “碧云,碧云,不好了——”祈巫喘着粗气,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别吵着娘娘。”碧云将她拉到一边,拍着她的背慢慢给她顺气,“慢些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宰相大人入狱了!”祈巫的声音不大,却正好传入萧惜若的耳中,但萧惜若并没有清醒过来,其次她也想继续听下去。 “什么时候的事?皇上又是为了什么?” “是昨晚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据说当时跟着的人都死了,是被皇上杀的,宰相大人入狱的消息我也是听她们说得。”祈巫摇摇头,一脸不知所措,“若是让娘娘知道了可怎么办?她现在又不好出面处理,毕竟皇上……” “皇上已经知道了。”祈巫当日不在宁玉宫内,不知道情形,而碧云虽说没有眼见,却一字不漏的都听了下来,她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家娘娘这一回能否有惊无险的渡过,“皇上是个多么聪明的人,甚至在我们先前便知道了,只是娘娘自小与宰相大人感情深,我怕她又和皇上闹起来。” “你可记住了,不许在娘娘面前提起此事。”碧云想了半晌终于再次开口道,“也不许那些个宫女太监在娘娘面前嚼舌根。” “那宰相大人呢?若是真是宰相大人有个万一……”祈巫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这话是多么的不吉利,连“呸”了三声,“我不该说这些的,可是若是瞒不住娘娘,怕是后果会更严重。” “宰相大人好歹是两朝功臣,没什么缘由皇上不会抓他,只怕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碧云不知道是在安慰祈巫还是安慰自己,道:“皇上对娘娘还是上心的,宰相大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就像上次那样,对吗?” 祈巫不是之前跟着萧惜若的,自然也不知道萧宰相之前被那个远房表弟连累的事,碧云心里隐隐不安,总是感觉这次的事情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翻过。 然而床上的萧惜若却听不下去了,她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那个可怕的梦境,那个在巫族古庙里血色的梦境…… “不!”然而她终于清醒,却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在了地上。 “娘娘!”碧云连忙到她身边,手却被她紧紧抓住。 “宰相大人……怎么了?”萧惜若细细的喘着气,视线紧紧的落在碧云身上。 她不像上次那样,表现的那么明显,脸色除了苍白,没有其他的表情,可是谁又知道她的心里是多么恐惧呢? 正在说话间,凌紫昊便踏了进来,几步走到她身前,望着她嘴角的血迹,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本是想发怒,可想到萧惜若素来舍不得碧云和祈巫,便只得扶住她的身子,渡了几许内力给她,柔声道,“究竟是谁惹了你生气?” 话语中冷然透着一股戾气。 “臣妾见过皇上。”萧惜若在床上微微行了礼便被凌紫昊按下,他想到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再度皱了眉,将碧云和祈巫遣了下去。 “臣妾听闻宰相被皇上关了,就连宰相府也被封了,皇上可否告诉臣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惜若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话语到了最后已经变成质问,“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动宰相府吗?” “我是逼不得已。”凌紫昊的声音很低,只怕是她会怒极攻心,他现在真是怕极了失去她。 “究竟是为了什么?”萧惜若倒也很是“听话”,只是一句都不肯停歇。 “你还记得当日水玉来势汹汹,一连破三关吗?”凌紫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慢慢牵引她的神思,看见她不好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题。 “没事。”萧惜若神色黯然,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三关皆是地形险峻,水玉那么快便将三关擒拿囊中,这不是很可疑吗?”凌紫昊想了想还是尽数道出,“本来宰相是上奏说钱多与敌国通信,做了不少手脚,可等我派了御萧军搜府时却并没有找到,反而是在宰相府里搜到了文书……” 他顿了顿,看着她道,“你觉得呢?” “钱多?”萧惜若念着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脑中灵光闪现,却笑了出来,“皇上,究竟是御史从中捣鬼,还是皇上算计好的?” 凌紫昊闻言却猛然站起,好些时候压下心中的怒火,才闷声道,“你先好好休息。” 他转身要走,而萧惜若却始终没有挽留,终是在宫殿门口,凌紫昊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信我。” 萧惜若有半刻失神,却俶尔笑的更大声,碧云颤颤巍巍的走到她跟前,还没开口,便见萧惜若一口鲜血吐出来,再次昏厥。 “娘娘!娘娘!” 顿时宁玉宫里一片混乱。 “皇上,宁玉宫来人了。”苏忠主看着凌紫昊自回来后便不善的脸色,小心地通报上去。 “不见!”凌紫昊一想起萧惜若便气上心头,他已经如此小心翼翼的去喜欢她,为什么,为什么她始终不相信?作为皇上他有许多无奈,每天要提防那么多明枪暗箭,却为何连枕边人都不愿意相信他! “可是……”苏忠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凌紫昊的怒吼声打断,“朕谁也不见,全部给朕滚出去!” “是。”苏忠主不敢抬头,唯唯诺诺的出了御书房。 “苏公公,怎么样了?”苏忠主一出来,祈巫便着急的上去询问。 “皇上他……他不见。”苏忠主看着祈巫失望的神色还想要说什么,不料祈巫不知是想到什么,又忽然急匆匆的离开。 “太后娘娘,奴婢求你,救救俪妃娘娘!”祈巫只听碧云曾提到过萧太后,如今也是没了法子,来着安寿宫找萧太后。 而萧太后听完了祈巫的几言概括,却沉默,好半会儿才开口道,“既然太医都被秀妃叫去了,你便去求秀妃吧!哀家老了,不想再管这宫中琐事了。” “太后娘娘……”祈巫惊诧的睁大眼睛,不知道为何娘娘的姑姑居然会这么狠心,她咬咬牙,想要把俪妃就是萧惜若的事情说出来,可想到娘娘吩咐自己的话,又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碧容姑娘,走吧!”萧太后身边的浮萍见萧太后发了话,毫不留情的将祈巫赶出了安寿宫。 祈巫看着安寿宫的大门渐渐关闭,心中的绝望也愈来愈大,想了想又失落的回了宁玉宫。 “碧云,对不起,我……”祈巫踏进宁玉宫便见着四下忙活的碧云,心里更加不安。 “还不快过来帮忙!”碧云没听清祈巫说了什么,眉眼却见喜色,“可多亏你叫来了离亲王,否则娘娘该怎么办?” 第227章 连环算计其六 “啊?”祈巫看着碧云憋了好久才开口道,“我……我没有去找离王爷啊!” “可是离王爷说是宁玉宫的人找他来的啊!”碧云不由得紧张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停顿,“不会是中了别人的计吧?” “我就说,一定是秀妃捣鬼,不仅太医被叫走,皇上也不见!”祈巫愤愤的说着,可这话明显是没清楚碧云说得什么意思。 “算了,能救娘娘就是好的。”碧云俶尔却又放下所有担心,“你刚刚在宫中几番奔波,怕是宫中上下都知道了消息,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等到碧云和祈巫说了几语进去时,凌紫离正在给萧惜若扎针。 门外暗淡的阳光柔和的笼着凌紫离的侧面,与凌紫昊一般与生俱来的好容貌,可眸中却温情无限。 “若是当时皇上没有把离亲王的太子之位废掉,或许就不是今天这样了。”碧云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和祈巫在远处望着,忽然对着凌紫离叹了口气。 其实入宫后萧惜若和凌紫离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但这也并不代表碧云不知道凌紫离对自家娘娘的许多关心。 “啊?”相比较碧云而言,祈巫对于萧惜若以及琉璃国的事情知道的很少,但她也注意到了凌紫离对着萧惜若独有的眼神,她认得,昔日她这样炙热的目光也落在巫司长老身上,那个舍去了眼睛救她的男子。 “当日先皇是下令,无论离亲王还是现在的皇上即位,都要立小姐为后,离亲王又是太后的皇子,也或许今天小姐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碧云自顾自的说着,而祈巫却在想自己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那边的凌紫离的医治也告了一段落。 “离王爷。”碧云和祈巫意识到凌紫离的走近,慌忙的行了礼。 “娘娘怎么样了?”碧云看了看仍旧毫无声息的萧惜若,问道。 “她和皇兄吵架了?”凌紫离有些忧心的道,“她还是这般脾性,如何能够在后宫中活下去?” “还是宰相大人的事情,要不然娘娘情绪也不会这么激动。”碧云看着凌紫离,心里忍不住直叹,同时先皇的儿子,为什么性格差异就这么大呢? “等娘娘醒来,还希望离亲王多劝劝娘娘。”碧云说完拉着祈巫便匆匆的告退了。 “夕若。”凌紫离没有推辞,慢慢的坐到萧惜若的床边,凝望着她瘦削的脸,轻轻地唤出声,眉底是化开来的温柔。 萧惜若醒来的时候天色渐暗,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而回忆起昏迷前的事也只是令她心烦。 好在一盏茶水及时的送到她嘴边,她微抿红唇,抬头却映入那人的眸子,不是碧云,不是祈巫。 “离王爷。”萧惜若在明白事态之后,静静的倚在榻上,听凌紫离费着工夫劝慰她。 “权衡利弊我自然明白,可是那毕竟是我的母族。”然而萧惜若听到后面,却没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你要我装作和丞相府毫无关系,这怎么可能!” “可是娘娘若是插手又能如何?”凌紫离只轻轻一句话便让萧惜若意识到她的能力是多么渺小,再没了言语。 “娘娘该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凌紫离想了想还是说出来,虽然在这个时候对于萧惜若来说有了孩子只是更让她心烦,可是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了多久,更何况孩子对于萧惜若而言,也是一张保命符。 ———— “皇上,秀妃娘娘已经遣人请皇上过去好些次了。” 太阳落山之后,黑夜就弥漫开来,苏忠主看自己主子这一天都黑着脸的模样,再次感叹这年头饭碗可不是好端的。 “今晚朕不去秀妃那儿了。”凌紫昊这一天都是烦心的很,即使繁忙的政务也没有办法让他挥去脑海中那个永远和他对着干的女子的身影。 “摆驾宁玉宫!” 说到底犟到最后,还是凌紫昊先服输了。苏忠主闷声跟在凌紫昊身后,作为凌紫昊身边的老人,不用想都能琢磨出凌紫昊如此反常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俪妃……他叹了口气,可真是皇上的一个大劫难啊!只是他心里……为什么总有一丝不安呢? 然而到了宁玉宫,方才证实了苏忠主这种预感还是很灵的,听着主子的怒吼,他不由躲到了一边,他一向是个识趣的人,主子和俪妃的事他还是不要搅和的好。 “离亲王怎么在宁玉宫中?”凌紫昊进来看到的便是凌紫离拉着萧惜若手的“和谐画面”,如今看着萧惜若的淡定依旧,心里忍不住醋意翻滚。 “皇兄——”凌紫离起身,似是要解释,却被萧惜若拉住。 “臣妾见过皇上。”萧惜若先是行了礼,言语微有挑衅,“便是皇上看到的那样,如何?” “你!”凌紫昊气极,虽然知道她心里有气,是故意气自己,可还是紧紧捏住了她的手腕,而萧惜若手腕生疼,却愣是一声不吭,傲气的看着他。 “皇兄,皇嫂她已经——”凌紫离似是想要将萧惜若怀孕的事情说出来,却被萧惜若狠狠一瞪。 凌紫昊和萧惜若几乎是同时怒道,“没你的事!” “臣弟告退。”凌紫离沉默了半晌,也许是意识到凌紫昊和萧惜若这样的导火线是什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只能越添越乱,便识趣的离开了。 “松手,你弄疼我了。”萧惜若嗔痛,眼角瞄到一边的锦盒,心中一惊,却用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将枕边的锦盒往里推了推。 凌紫昊瞅着她被自己弄红的手腕,不由得心软,可是视线却锁在了被萧惜若推到里去的那个东西上。 “那是什么?”凌紫昊瞧着萧惜若神色紧张,愈发觉得有猫腻,而她也愈发紧张起来,硬是没让他夺过去。 “拿过来。”凌紫昊神色冷峻,见她还是不肯放手,右手微动,那锦盒便落在他手里。 而萧惜若却只能甘着急,错手之下居然将锦盒打翻。 “咚——咚——”便只听得清脆两声,一枚龙形玉佩和凤形后玺便滚落出来。 瞧着凌紫昊青黑的脸色,萧惜若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凌紫昊弯下身子,捡起了那枚凤玺,视线却落在那枚玉佩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余光里打量着萧惜若,却发现她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终是忍不住将凤玺砸出宫殿,“朕愿意去相信你,可你给朕的就是这些吗!” 她不语,其实真正的情况是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水玉的凤玺是花叶熙给她的,也许在这个时候真的会造成很大误会,难道能把别人的东西给扔了吗? “那是父皇的兵符。”凌紫昊在提起老皇上的时候,目光复杂。 “那是先皇给我的。”萧惜若这时却紧张起来,伸手去夺,她不怕凌紫昊误会自己,反正早就误会了不是吗?可是她不想让凌紫昊在这个时候对凌紫离动手。 “先皇给你?”凌紫昊玩笑的将玉佩反转,玉佩背面是一个“离”字,他阴冷的目光落到萧惜若身上,“你还想骗朕到什么时候!” 他忽然大笑,那是一个帝王流露出最绝望的脆弱,“就算如此,父皇你属意的还是凌紫离,就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可为什么又会有儿臣,为什么在将皇位传给儿臣之后又将兵符给了凌紫离?!”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知为何萧惜若忽然很难过,抓住他的手想要解释些什么,比如说先皇还是爱他的,比如说…… 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被凌紫昊甩出了好远。 萧惜若嗔痛一声,唇角有温热的液体,更让她心慌的是腹部的疼痛,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人的慌忙,可是随后冰冷的言语才令她明白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再次令她坠入地狱。 “俪妃不守妇道,着日起打入冷宫!”凌紫昊眉眼冷峻,没有再看萧惜若一眼,大步出了宁玉宫。 “娘娘——”苏忠主却并没有跟着凌紫昊离去,他清楚的知道皇上这个时候不需要人跟着,他望着萧惜若的眼里有一丝怜悯,却不得不完成主子的吩咐,轻声道,“还请娘娘移驾——” “滚开!”祈巫一向性急,要不是刚刚碧云拉着她,她早就要进来了,匆匆到萧惜若面前,却见到主子眼眸里的绝望。 “苏公公。”碧云歉意的行了礼,也是慌忙的到了萧惜若身边。 “别为难别人了。”萧惜若的声音极其飘渺,她累极了,累的很想睡。 “我们走吧!还请公公带路。”萧惜若颔首,没有多余力气,看样子是不想带任何东西,她烦心的很,只想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筹划筹划未来。 “碧云姑娘,还是帮俪妃娘娘收拾些东西吧!到了冷宫,难免要打点人的。”苏忠主看萧惜若面如死灰,不由得叹气,俪妃虽说跟皇上吵架,可分明也不是不在乎皇上的,只是……主子之间的事谁能够猜得透呢? “多谢公公提醒。”碧云听话的进去,再出来时已经收拾了好几个包裹,她看着萧惜若却还有几分迟疑道,“那……那小皇子呢?” 许是碧云和祈巫还有苏忠主看错了,萧惜若眼里居然闪过嘲弄的笑,道,“皇子?本就不是本宫亲生的,更何况本宫这种养母只会给他蒙羞,莫非是忘了,皇子尚在哺乳期的时候,母亲被打入冷宫便是要再记到别人名下吗?” “是。”碧云不敢多说话,她看着萧惜若身下渗出的血迹,知道娘娘是想到了什么,只是看着熟睡的夜晟轩似乎是没受到什么影响时,轻轻地叹了气,这样的一个皇子,才出生便要几番“换母”。 苏忠主引着萧惜若到了冷宫之后,也没逗留,行了一礼之后,又匆匆回了自家主子那里。 萧惜若看着还算整洁的屋子,忽然笑了,眸子里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平静,“原是帝王家最薄情。” “娘娘。”碧云知道主子心里难过,又看着她失神的样子,担心的询问道,“要奴婢去叫太医吗?” “太医?”萧惜若勾起唇角,那样陌生的她令碧云和祈巫都有些害怕,“怕是都巴不得本公死,把医箱拿来吧!” “是。”自小萧惜若就对学医感兴趣,虽说大官人家以医商为耻,可宰相和夫人纵容着女儿,私下请了人来教她,也没有想到在以后的宫廷生活中,这居然也成了一种保命方式。 “皇上,夜深了。” “滚!”凌紫昊分明感觉到来人,愈发烦躁,这个苏忠主怎么这么不识趣,不是已经叫他下去了吗? “皇上,夜深了。” 可是好像来人一定要“寻死”一般,再次重复了一遍。 凌紫昊终于不耐烦的抬头,在看到来人的脸之后,眉头深深皱起,有着出于本能的厌恶。 “皇上这般讨厌臣妾吗?”今晚的钱如没有施妆,做足了姿态。 “你来做什么?”凌紫昊似乎也没有多大惊讶,好像是已经忘了钱如被他禁足的事情。 “臣妾这些时日已经认识了错误,当初臣妾妒心太重,如今已经不敢奢求什么,只求皇上身边能有臣妾一席之地。”钱如见凌紫昊没有动作,愈发放肆的倚在他身上,声音娇俏,“皇上既然已经将俪妃打入冷宫,那晟儿还是交给臣妾吧!” “你调查朕?”阴冷的神情再次出现在凌紫昊的脸上,只是对待萧惜若的时候,眼底深处尚有一丝不忍,而这时是彻彻底底的冷。 “臣妾不敢。”钱如自诩已经摸透了凌紫昊的心思,然而却没有意识到帝王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猜度他心思。 “事情怎么做朕自有安排。”凌紫昊冷冷的下了逐客令,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动她,只是一想到萧惜若的事情,他就没办法再对她和颜悦色。 孩子……他眸色微暗,转瞬却是狠厉,怪只能怪他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忙心政事,却也要关心身体。”钱如把食盒提上来,端出一碗羹汤,细细的吹着,递到他口边。 见着凌紫昊似是不悦,钱如收回了手,慢条细理的抿下勺中羹汤,再次匀了一勺,撒娇一般的道,“皇上。” 凌紫昊终是冷着脸将羹汤喝完,味道不错,可是他却没心思品尝,倒像是完成差事一般。 钱如却没有离开,看着凌紫昊眸子里泛了温情,轻轻地凑过去,吻上了他的薄唇。 第228章 祸起萧墙其一 所谓人言可畏,这话是一点也不假的,第二日萧惜若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而与此同时钱如不仅被解了禁足,更是恢复了贵妃的位分,本来皇上也是要将皇子夜晟轩交给钱如抚养,奈何太后百般阻挠,最后竟是秀妃领养了皇子。 “皇上。”夏日已至,钱如也穿得清凉,摇着绣扇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奇怪的却是自打解禁以后,钱如装扮却不同以往的华丽,而是朴素极了。 “小如……”凌紫昊的笑意直达眼底,放下了手中令他头疼不已的政务,将美人搂进怀中。 “皇上该操劳自己身子。”钱如话语软软的,转瞬却变成了委屈,“晟儿怎么说也是臣妾十月怀胎所生,如今托付给秀妃妹妹,臣妾心里总是不安稳。” “昨日太后干扰,朕也不好说什么。”凌紫昊望着那与他记忆里相似却总有些怪异的面容,心里有点异样,却又很快压下,说出的虽是狠毒的话语,对着钱如却是百般温柔,“等萧家满门抄斩,朕定将咱们的晟儿交付于你手中。” “谢皇上。”钱如剥了手中的葡萄,递与他口,她虽已欣喜至极,可这些日子已经明白君王心难测,只是靠着夜羽仙才有这一时的荣华,她权度着话语,尽量使自己的话句句圆滑,“皇上,俪妃她不守妇道,这样的人留着也是败坏皇上的名誉,不如……遣了她出宫可好?” “小如还是心善,这样的贱人,便由着她在冷宫自生自灭!”凌紫昊在提起萧惜若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没有昔日的深恋,只有突来的厌恶。 “是朕糊涂,竟将她再次带入宫中,祸乱朝纲,不想她竟做出这样的事情!”凌紫昊忽然头疼的厉害,微微眯起了眼,原来爱到深处,竟是极致的恨意。 “你对皇上做了什么?”苏忠主一直低着头侍奉在身后,见皇上如此反常,自是不由得起了疑心。 前些日皇上纵使心狠,却还是念着俪妃,而晚上却莫名留了如妃过夜,且不提御书房是什么地方,烟霞宫早有守卫守着,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娘娘究竟是如何闯出来的? 没等他琢磨透,那天早上如妃从御书房出来后,皇上便下了将如妃解禁的命令。 宫中那些争斗,苏忠主作为一个老人并非看不透,只是若是谁将注意打到了皇上身上,那么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许! “下去!”凌紫昊听着别人对自己爱妃不礼的话语却震怒,喝令他离开。 “苏公公只是太过担心皇上,皇上怕是太操劳政务。”如妃好似不以为然的笑笑,忽然就走到了熏炉旁。 她巧笑,深深吸了一口道:“这香是好的,有助皇上休息,还烦请苏公公叫人点上。” “老奴告退。”苏忠主从心底便不喜欢这女子,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就算是会和皇上吵架的俪妃也好过这口心不一的如妃。 而钱如只是慢慢按着凌紫昊头上的穴道,随着熏香在御书房内冉冉升起,凌紫昊也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娘娘现在恩宠,会不会忘了小仙呢?”笑声从空中传来,钱如抬头,却霎那间惨白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钱如有些担忧的望了望凌紫昊,注意到夜羽仙身上缠绕着的黑色雾气,皱了眉,“你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无妨。”夜羽仙有些轻蔑,然而望着凌紫昊却没有再前进半步,显然钱如是没有发现的,只道他的心法已经如此强大,已经不惧司空的神力。 “以后别让他再见萧惜若,总会生出麻烦。”夜羽仙望着凌紫昊的视线有些疯狂,那种渴望权利的疯狂,“哼,没有多久,我就会取代他,取代云徽,成为三界之主!” “我知道了。”钱如现在面对夜羽仙是听话的很,她很清楚如今这一切来之不易的幸福,都是仰仗着他的,更何况他如今连司空都不怕,自己又能怎样对抗他呢? 只是他那么小心眼,真的会放过曾经恶言相向的自己吗?她忽然又想起了凌紫昊,凌紫昊是司空的转世,曾经作为神君的他,一定不会置天地于不顾,那么到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是不爱他,钱如望着凌紫昊的视线忽然变得复杂和纠结…… “你该撺掇他,尽快对梦若下手。”夜羽仙有些不满于她的失神,略微嘲笑,“娘娘如今已经承了这么大恩宠,却迟迟不动手,是不是想毁约?” 夜羽仙后两个字说得很轻,似是提醒,似是威胁,钱如一下子惊了神。 “本宫岂是那样的人?”钱如有些忧心的看着凌紫昊,“可是你不是说,他不能和萧惜若见面吗?那么……” 她咬了咬唇将心中的疑虑尽数说出,“他这些天只要一碰我就会头疼不止,这些天我虽然表面上风光,可是噬心蛊会不会突然就失了效用?” 钱如有些担心,甚至恐惧凌紫昊知道一切之后会恨她,会极度的讨厌她。 “要是……要是别人知道本宫如今还是处子之身,自进宫以来就一直没有被皇上碰过,那本宫岂不是成了宫中的笑柄?” “是你当初不肯将噬心蛊尽数下药,噬心蛊自然没有办法发挥它的作用。”夜羽仙看着她无措的神情,只是嘲笑她的愚蠢,“男人么,这宫中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住嘴!本宫是皇帝的女人,岂能容忍他人染指!”钱如虽然恶毒,骨子里却还是清高,即使她的爱已经变得畸形。 “反正事情你自己解决,我要的是结果!”夜羽仙对于她的愤怒不以为然,像是下达命令一般,“还希望娘娘能够尽早除了梦若。” 而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一直在偷听的祈巫终是站不住脚跟,踉跄几步,还没有来得及逃走,转眼间就被夜羽仙抓进了御书房。 “你要做什么!”祈巫瞧了瞧目前唯一能够救她却仍在沉睡中的凌紫昊,惊慌的不顾任何礼仪,想要叫醒他,“皇上,皇上,救救娘娘,不要中了奸人的毒计啊!” “他不会醒的。”钱如得意的笑容还没有在脸上褪去,凌紫昊却有了动静,他的话语极其模糊神色又极其痛苦,呢喃几句,却不知是“若儿”还是“如儿”。 夜羽仙见状,一道黑雾从手中喷薄而出,凌紫昊很快安睡下去,而祈巫却再不能言语,只是用怨恨的神色看着钱如和夜羽仙。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的娘娘该怎么办? “还是死人比较靠谱。”夜羽仙眼露杀意,却被钱如阻止。 “把她扔给秀妃吧!”钱如迅速的掩饰起因为凌紫昊那几句模糊不清话语而慌的心神,不知道打得是什么算盘,“本宫相信她是个聪明的人。” “娘娘——”身边的小宫女递了茶盏上去,却是惶恐极了,那种骨子里的对钱如的恐惧。 而钱如还没接住,那茶盏便顺着她的衣裙滚落下去,滚热的茶水一下子迸溅到她脸上手上。 而她却反常的不发作,冷着脸将宫女遣出去之后,继续愁眉不展。 “看来陌紫不在了,还真是许多事情不称意呢!” 倒不是钱如性子好,而是她真正脱离了凌紫昊的庇佑之后,真正的明白了所谓宫中是不能留把柄的,昔日她太过争风吃醋,如今……她想到了夜羽仙对她说过的话,不由得气恼。 萧惜若……是不能再让凌紫昊接触她了,夜羽仙如今也已经找出了能够不通过凌紫昊的手,而是与她本同根生的钱如来封印她的办法。 可是,真的要那么做吗?钱如没有夜羽仙想象的那么愚蠢,梦若死之后,他再没有惧怕的东西,那时候还会需要自己吗?还是兔死狗烹? 钱如犹豫了许久,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唤过了宫女吩咐道,“邀秀妃去冷宫瞧瞧,记得叮嘱她别忘带礼物。” “这里可真荒芜。”钱如略有嫌弃的挥了挥绣帕,却仍然难以掩饰住空气里那股腐烂的味道。 秀妃没有答话,她的面色依旧平静,可是握紧颤抖着的手却分明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进去看看俪妃吧!”钱如似是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所谓荣宠不过一夕之间,帝王心最难测,你说会不会我们下一刻也来陪俪妃?” “姐姐说笑了,皇上很宠姐姐。”安秀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见到钱如会害怕颤抖的小女孩了,她本来只求能够逃脱出魔爪就心满意足,可是随着她慢慢成了秀嫔,成了秀妃,她的野心也愈来愈大,当然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皇帝宠爱的自己,只能夹杂在以前皇后和如妃,现在是俪妃和如妃之间求得生存。 以至于她知道皇后死后她很开心,钱如被打入冷宫后她很得意,也会在俪妃吐血之后落井下石,将太医全部叫走,暗中助了如妃一臂之力……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自从她选择这条路开始就不能回头! “妹妹是个聪明人。”就在钱如和安秀儿谈话之间,两人已进了冷宫内殿。 萧惜若本是在殿前晒晒阳光的,奈何一定有两个人来碍眼,她也没什么好颜色,再者说身子自小产之后就一直虚弱的很,除了恨意再没什么能够支撑她活下去。 “妹妹别走。”钱如见萧惜若不理她们,着了急拦住她。 “萧氏一族没被打倒,你很失望吧?”萧惜若知道她俩铁定是有什么算盘,倒也不着急走了,自顾自的坐到了石桌前。 “妹妹你还不知道?……”贸然出声的是安秀儿,却被钱如阻止。 “是离亲王还是谁告诉你的?”钱如想了想,自诩发善心,还是没有把萧家将满门抄斩的消息告诉她,她更想看看萧惜若在亲眼目睹时候的伤心欲绝。 “不过你觉得你能跟本宫斗吗,姐姐,嗯?”钱如笑得得意,却丝毫不掩饰她的妒忌之心,从千年之前开始的嫉妒。 “来日方长。”萧惜若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又瞥了安秀儿一眼,冷哼一声,“不过一条狗罢了!” “难道俪妃不知道狗也有狗的厉害吗?”钱如瞧了安秀儿有些退意的神色,丝毫不容得她后悔,“秀妃妹妹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安秀儿深吸一口气进退不得,不过在她答应和钱如定下约定的时候就该想到代价,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皇子傍身,难道就不该舍去什么吗? 安秀儿轻轻嘱咐了身边宫女,没一会儿便见宫女匆匆出去又匆匆而回,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卫。 “祈巫!”萧惜若慌忙之下竟喊出了祈巫的真名,她顾不得祈巫满身血污,抱住了已经垂危的她。 “好个主仆情深。”安秀儿觉得解气,其实自她进宫来,萧惜若对她都算很好的,而她如今这可算作“莫名其妙”的怨恨大抵也是在这深宫中成了怨妇一枚,怨恨所有比她幸福的人,“本来以为妹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如今也是这番失措的样子吗?” “可是秀妃心善,让你俩见了一面,且好好珍惜吧!”钱如瞧着了萧惜若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愈发得意,可是这还不够,她还要再狠一点! 钱如遣了人下去,自然也包括秀妃,碧云本是不肯,却被萧惜若一个眼神制止,也只得愤恨的出去在外面守着。 “你还要如何?”萧惜若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祈巫,忍不住落泪,这个时候她是那么痛恨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就连自己所在意的人都不能保护。 “唔…唔……”祈巫却挣扎着所剩不多的力气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的舌头被剪掉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恐惧又怨恨的看着钱如,望着萧惜若的目光又那么担忧,娘娘……娘娘该怎么办? “姐姐不记得妹妹了吗?”钱如暗自催动口诀,迅速转动手上的玉戒,那是夜羽仙从神界带来的宝物,当时为了和她订约而留下的信物。 “不记得千年之前的司空神君和云徽神帝了?” 那一道白光迅速的钻进萧惜若的眉心里,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画面,女子娉婷起舞,女子树下抚琴,还有一个高台下燃起的倾天火光…… 忽然那些东西又消失的一干二净,钱如只觉得气血上涌,暗叫不好,收了口诀,只急急地将萧惜若推入冷宫的冰冷河水之中。 “你要记住,你需要恨!”这是钱如匆匆离开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萧惜若的神识清醒了不少,这时候虽然夏日将河水晒得暖暖的,可是谁又知道河深处是刺骨的冰凉呢?又正如谁知道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背后掩藏的是森森白骨呢? 她以为她会死,一起死去的还有她的心,所以她不再挣扎,可是老天却不知是厚爱她还是想继续折磨她,她终是没有孤独的死在冰凉的河水里。 模糊之中,她见到一个身影迅速向她游来,那个怀抱很暖,她忍不住抱紧,呢喃道:“昊。” 第229章 祸起萧墙其二 “娘娘,烟霞宫中遣了宫女过来,该如何办?”宫女一边给安秀儿染指甲,一边小心地问着。 “怎么办?”安秀儿冷笑,“本宫这儿又不差她一口饭,且养着吧!” “那贵妃娘娘那儿呢?”宫女打量着安秀儿的神情,见她面色无虞,这才继续说下去,“娘娘吩咐要杀了她的!” “你算什么东西!”安秀儿却在她说完的瞬间将茶杯砸到她身上,茶杯的碎片磕碰到了宫女的额头,一抹血迹便从额上慢慢滑落,可那宫女不敢去用绣帕擦拭,连忙跪在了地上。 “便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如妃的人吗?”安秀儿冷冷一笑,“你虽是如妃送来的,可是到了本宫这儿就是本宫的人,得守规矩!” “是。”宫女只是温顺地承下,可是内地的心思,却也没人猜得透。 “怕是你等会儿便要去汇报如妃,本宫有二心了吧!”安秀儿说得很轻,却咬字清晰,她舒尔换上狠毒的颜色,“若是你忠于本宫,你家里人也会有福泽,可要不是……” 安秀儿故意停了下来,她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再者说能被钱如派到她身边的人,想来也不是蠢笨之人。 “奴婢定以娘娘马首是瞻!”宫女心惊,可是家人被别人所掌握难免有所顾忌。 “你家是个经商的,不过你弟弟倒是极聪颖,不能考取个功名,真是可惜了。”安秀儿忽然放缓了语气,拍拍那宫女的手道:“起来吧,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既是如此,那本宫就赐你个新名字,承意。”安秀儿笑的温婉,可谁又知道那温婉背后是被扭曲了的心,“承意,自是承的本宫的意。” “谢娘娘。”承意惶恐的起身,一个名字,能被皇妃赐名是无上的荣幸,而原来的名字,父母给的名字,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在权势面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毕竟这就是封建统治啊! “好了,今天的事怎么回禀贵妃姐姐你该知道。”安秀儿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又将芜儿叫进来伺候。 “奴婢见过娘娘。”芜儿乖巧的给安秀儿揉着眉角,一边又不无担心的道,“娘娘,如妃的人真能信得过吗?” “自然信不过,不过料她在本宫面前也耍不了花招。” “可是娘娘既是如此,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身边呢?” 芜儿是安秀儿那日和萧惜若去烟霞宫回来时候遇到的掌灯宫女,因着安秀儿喜欢,便要了过来。 虽说芜儿跟着安秀儿也有些时候了,可是宫中还是有许多事情令她思索不开。 “一个宫女去了,还会再来,而收在自己身边,如妃放心,本宫也放心。”安秀儿倒是慢条细理的解释过去,楚儿死后,她需要一个心腹,当然不能养了一条毒蛇被毒蛇反咬,只能是一张白纸才好调教。 “哦。”芜儿还是迷茫,却不再问下去,只是紧张的低下声音道,“娘娘,刚刚在门口奴婢遇见了烟霞宫送来的人,怕是在偷听。” “沫儿?”安秀儿长叹一口似乎没有在意,“不过是贵妃在宁玉宫安插的一枚棋子罢了,据说和俪妃有些交情,不过俪妃,就输在不够狠!” 她啧啧叹气,说的却很大声,“不过贵妃也是好手段,能让那人听命于她,还能将一个已经生产过的女人送进宫来,真是不知道若那忠心耿耿的奴才知道孩子已经死了,会怎么样呢?” 芜儿还是不解安秀儿说这话的一丝,只是倒吸一口冷气,“贵妃居然这么狠心,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她自己的孩子都舍得,还有什么舍不得?”安秀儿捂面拭笑,“那孩子死得惨,死后就连个坟地都没有呢,不过是择了个枯井扔下去罢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沫儿便按捺不住,贸然进了大殿,眼睛空洞,好久之后泪水才扑朔而下,“秀妃娘娘……您…您的话,可是真的?” 萧惜若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像被打碎了的镜子,并不完整,以至于令她迷糊的不明所以。 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祥云和黑雾紧紧缠绕在一起,厮杀声充斥在天地之间,她愣愣的看着刀剑穿过她身体,转瞬之间天地变色…… 随着青衣男子坠入深渊,一只九头鸟也从九重天上坠落,莞尔却化成了蒙血的黑衣男子,只一会儿便灰飞烟灭,可令她恐悚的是,那黑衣男子消失之前,一双血眸冷冷的盯着她。 她只觉心口一疼,悠悠的从梦境转醒。而睁开眼,却是凌紫离执着金针扎在她眉心上。 萧惜若嗔痛,仿若还是昨日不知世事的快活样子,倏尔又觉得不合适,只道,“多谢亲王救命之恩。” 凌紫离似是有些不快,还没说话又听萧惜若急急问道,“碧容呢?碧容呢?” “娘娘。”碧云扶她坐好,却是别过她的视线答道:“娘娘节哀。” “节哀?”萧惜若有半刻失神,仍然掩饰不住那份恨意还有迷茫,但她终是压下了所有情绪,只是平静的问道,“她在何处?” “在偏房里,本来宫里侍奉的人是打算白布一裹丢到乱葬岗上的,奴婢求了许久又使了些银子。”碧云看着她平静的样子有点心慌,“娘娘你若是难过不必如此勉强。” “把她好好葬了吧!”萧惜若挥了挥手,既是叫碧云去安排祈巫的身后事,也是留了个清静。 “今日之事,怕也为难了你,毕竟是在风口上。”萧惜若勉强扯出歉意的笑,凌紫离此时不能出面,她是知道的,也不想去拖累了别人。 “只是我很怕,我再也护不住碧云了,你能不能把她带出去?” “那你呢?”凌紫离反问,回答他的却是凄苦一笑。 “能怎么办呢?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带你走!”这句话俶尔就从凌紫离口中蹦出来,自然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已经盘算很久,可是他怕她拒绝,他害怕她虽处冷宫也不能绝那些后宫妃子的陷害,更怕她在知道萧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会崩溃。 “走?真的走得掉吗?”萧惜若脸上迸溅出希望的光芒,可是一瞬又熄灭,“皇上这些日子防你防的也紧,你如何能够带着我走掉呢?” 凌紫离不语,因为萧惜若说得的确是实话,这些日子就算是母后也被多处限制,就连他此番进宫也是托人带话给母后,让她宣自己进宫。 萧惜若见他这样,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是在情理之中的,帝王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是她又不得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开口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先皇那么宠爱你,为什么你会自请不要太子之位?” “因为你曾说过,你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想要的是江湖纵意。”凌紫离凝视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认真。 而萧惜若却躲开了他炙热的目光,好久不语,就在这沉静的令人窒息的时候,她又开了口道,“我想到法子出去了,那个我交给你的锦盒,还在吗?” “怎么了?”凌紫离见她自动保持距离,不由得黯然,可是脸上却连一丝多余的痕迹都不存在。 “先皇曾说若是万不得已要出皇宫,可以在锦盒里找到奥秘。”萧惜若本来也是没想到锦盒的,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便想起了。 “是么?”凌紫离仔细瞧了瞧锦盒里唯一有的密旨和兵符,皱眉许久,手才一扬,那密旨的卷轴便从中见裂开一个口子,露出微微泛黄了的页脚。 “小姐,照顾好自己,记得……”碧云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惜若打断。 “怎么今日如此罗嗦?怕是出宫后便要给你寻了人家嫁出去!”萧惜若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见着凌紫离催促她离开,她拍了拍碧云道,“找到了你的东西,变快些来找我们!” “嗯。”碧云眼眶里似有晶莹的东西,而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望着扮成宫女样子的萧惜若远去的没了影子,那一滴晶莹才顺着脸庞落了下来。 碧云狠狠心,转身进了屋子,却并没有照着萧惜若说的,从冷宫后门出去,她坐在梳妆台前,用画笔描了眉,点了唇,依着萧惜若的样子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扶好了头上的钗子,碧云刚起身泪珠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小姐,好好活着,再也不要回来这个伤心地了!”碧云最后望了一眼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脸上溢出了决绝之色,燃着烛火的蜡烛落在地上,很快的染成了火海。 而倾天的火光中,那女子锦绣华服,三千青丝,窈窕面容都随着屋子的倾塌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娘娘,怎么了?”芜儿见钱如停下銮驾,连忙上去问道。 “没什么,扶本宫下来。”钱如袅袅的走到宫门前,宫门守卫都是忙不迭的行了礼。 她轻笑道,“起来吧!这是谁要出皇宫?” “禀娘娘,是离王爷。” “原是离王爷。”钱如话音刚落,便见凌紫离挑了车帘下来道:“娘娘拦住本王可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她笑意更深,“王爷陪了太后娘娘一天,着实孝顺。” 钱如又道,“不过,既是有美人相陪,王爷怕是很久都不会回皇宫了,本宫自会替王爷转告给皇上的。” 凌紫离脸色微变,然钱如却早已在他疏忽的时候坐上了銮驾,便听得太监扯着尖尖的嗓子道,“起轿——” 夜幕微垂,冷宫那儿已是火光冲天,萧惜若脚步一踉跄,几欲回去,却被凌紫离拉到了一处宫墙后。 巡逻的侍卫反复看了两遭撤销了警备,凌紫离这才解了萧惜若的穴。 “碧云还在里面,怪不得今日她百般推辞,说是有东西落下,原是早就做了打算。”萧惜若只是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她无助的就像一个孩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快走吧!”凌紫离没有时间再与她细语,催促她离开。 萧惜若没有言语,只是紧紧的跟着凌紫离,神思却有些恍惚,碧云是从小就跟着她的,前些时候自己还说允了她的亲事,如今却阴阳两隔。 又避开了几轮守卫,两人来到了离金銮殿最近的一处宫墙后面。凌紫离早些时候就打探了侍卫的巡守时间,趁着两班交接时候,扔了一粒石子过去,果不其然,守卫的注意被吸引过去,而凌紫离便抓着这一刻的工夫,带着萧惜若进了金銮殿。 不过还是出了一些疏忽的,萧惜若因着余光看见了沫儿,神情一恍惚,很成功的被绊了一脚,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可以引起守卫注意。 凌紫离不禁皱了眉,将她迅速的拉进了殿,听着守卫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一把袖刀也从衣袖中待发…… 不过刀还是没有用上用途的,那边一声痛呼引走了守卫们的注意。 萧惜若倒是听出了那声音的来源,低声道,“是沫儿。” “嗯?”凌紫离疑惑。 “说来话长,这次我进冷宫也有她的‘功劳’,只是我怎么也不解当年她本要出宫,为何又会成了如妃或是秀妃的人。”萧惜若也是不解,不解沫儿为何要帮助她。 “要我帮你杀了她吗?”凌紫离的语气依旧温和,掩饰不住的是如凌紫昊一般那股子王家之气。 依着萧惜若和凌紫离这个位置,清清楚楚的可以看到那边发生的一切,而依着凌紫离的工夫,杀了她也是易如反掌的。 萧惜若却阻止了她,静静的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 “诶呦……”沫儿蹙起好看的眉,貌似疼痛难忍的样子,而她的衣裳也被血染红了。 “怎么了?”事情发生在皇上平时上朝的金銮殿旁,禁军统领李昕泽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没瞧着凶手,只见“受害人”。 “哪里来的狂徒!”沫儿却很是恼怒的看着李昕泽,“你怎么动手伤人呢!” “沫儿姑娘误会了。”李昕泽曾经见过沫儿,那时候沫儿寻死,俪妃将整个太医院折腾了一番,才救回来,这般大事,他一个负责宫廷安全的禁军统领不会不晓。 “沫儿姑娘不是在如妃娘娘那儿当值吗?怎么在这儿?又是谁伤了你?”事关宫廷安全,李昕泽急急地询问道。 “往那儿了。”沫儿胡乱指了个方向,听着如妃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如今奴婢已经在秀妃娘娘那儿当值了,是娘娘遣奴婢来寻皇上的,不料路过这里,就遇见了狂徒!” “原是这样。”由安秀儿寝宫到御书房是得经过金銮殿,李昕泽倒也没有多怀疑。 不过这时候非要有个人来插嘴道,“统领,属下明明见到凶手往金銮殿里去了,怎么会是沫儿姑娘说的那般呢?” “你又没被伤着,你怎么知道!”沫儿似是不高兴了,而情绪中却流露出着急。 李昕泽犹豫了半刻,大手一挥道:“搜!” “欸,慢!”沫儿着了急,此时见大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只能是尽其所能的瞎编道,“金銮殿是皇上上朝的地方,又没有另一个通道,凶手怎么会去那儿自寻死路呢?若是皇上知道了,必定会生气的!” “沫儿姑娘怎么如此紧张?莫不是有猫腻?”李昕泽之前便对她起了疑心,见她阻拦,更是要搜上一搜,示意手下的人进去。 “暮秋,快逃!金銮宝座底下有条密道,快逃啊!”沫儿再也顾不得其他,她将金銮殿门紧紧关住,用身体将殿门掩住,声音虽然发颤,可是眼中却毫无惧意。 李昕泽惊诧,好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阻止不了一众属下射出的箭翎。 那一夜的血沿着富丽堂皇的金銮殿门蔓延开来,而那个女子身中万箭,被射死在大门之上,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嘴角却含了一丝解脱的笑意。 第230章 祸起萧墙其三 “沫儿——”箭翎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然而随着金銮宝座下密道的呈现,凌紫离将她拽进了密道,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 凌紫离点起火折子的时候,萧惜若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沫儿临死前塞给她的一封血书。 一张锦布没能写多少,寥寥几语已经把事情交代的够清楚。 原是当年沫儿本是要出宫的,却不想在出宫没多久被钱如拿住,又见沫儿怀孕,疑心是皇上的便带了回来,等得知这一切竟是个大乌龙时,不由得气恼,又想来借此来拿捏萧惜若,却不想萧惜若后来又随了花叶熙离开,于是钱如在沫儿生产之后就把她遣了杂役房去。 直至后来钱如拿孩子威胁她,令她想法子接近萧惜若,殊不知那群宫女也是受了钱如的命令,熙攘在那里,由着萧惜若心生疑惑去问她们。 就连芜儿,那个为萧惜若和安秀儿掌灯的宫女也是钱如安排,后来竟被安秀儿瞧上,留在了身边。 那日安秀儿将真话说与她听,她没了孩子,亦无了牵挂,心如死灰,得知萧惜若的境地,只求一死能够赎减罪孽。 信的最后还告知了能够出宫的那条皇宫密道,不过如今看样子沫儿并不是如她所说是受了秀妃的命令去御书房找皇上,而是去冷宫将所有的真相都告知于她吧! “怎么了?”凌紫离看她面色凝重,询问。 “没什么,同我一般的可怜人。”萧惜若手一扬,那张锦布便落在火折子上,转瞬成了灰烬,百般情绪皆藏进眼底,陌生的不令人接近。 暗道的出口是一家客栈的厢房,他们被路过的伙计看到,带到了老板面前,那个客栈老板居然也不惊讶,反而恭恭敬敬的对着他们行了礼。 原是先皇夜云天的人。 因着冷宫起了大火,众人都将死去的碧云当成是萧惜若,因此凌紫离和萧惜若待在客栈里也算是安稳。只是不知怎的,城内的守军仍然戒严,凌紫离总是不许萧惜若出去,她总觉着有些怪异,却又不愿意再去怀疑。 那一日风和日丽,萧惜若央了好久,凌紫离才许带她出去走半个时辰,且一双妙手将她易成了一位普通男子的样貌。 “轻叹长安,如今繁华无?”看着满街繁华,萧惜若却莫名的起了伤感之情,几年前她和凌紫离的相见也是在她偷偷溜出皇宫的时候,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凌紫离许是安慰她,道:“他们先前都以为你死了,如今去找他们也显得突兀,等过了些时候,才禀明你爹娘也不迟。” “嗯。”萧惜若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如今唯一能够信赖的人也是小心翼翼的用着这么一个谎言来哄骗她。 “还喜欢酥糕吗?”正好瞧见有卖她喜欢的酥糕,凌紫离见她点头,含着笑意让她在一边等自己,殊不知这一等就出了变化。 萧惜若好不容易挣开拥挤的人群,四周却是陌生的景物,她瞅了瞅不远处依稀看见的凌紫离身影,想要过去,耳边却传来抽噎之声。 那是一个年老的夫人,躲在偏僻的墙角哭泣,脚下还燃着纸钱。 萧惜若忍不住上去问道,“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妇人却是有些慌张,抹了几把浑浊的眼泪。 她心下了然,只是以为老妇人家里有人去了,安慰道:“逝者如斯,老人家别太伤心了。” 却没想那老妇人又呜呜哭泣,只断断续续的道,“老身…先,前受到,宰相大人的恩惠,却不想如今这一个清廉的好官,却,受到……满门抄斩这般的命运……” “宰相?满门抄斩……?”萧惜若脚步不禁踉跄,她再度开口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又是哪门子宰相?” “除了萧氏宰相还能有谁?”妇人满脸悲伤,只是疑惑道,“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吗?就在今日午时三刻午门抄斩啊!” “午时三刻?”萧惜若再也承受不住如此令她崩溃的消息,往后一个趔趄,转身疯了一般离开。 凌紫离是循着萧惜若过来的,不听言语,就看萧惜若那崩溃样子,便猜出了她已经知道真相。也来不及追究,急匆匆的又追了上去,手上新买来的酥糕也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而藏在暗处的钱如终是现身,见她出现,那个老妇人却收起满面泪容,谄媚的围上去道:“老身办事还算得力吧?那……之前谈好的工钱……” 钱如轻笑,却在下一刻将一把利刃插入老妇人的心间,那刃上涂了毒药,妇人一声也没出,便归去西天,只留下扭曲的面容。 “真是贪得无厌!”钱如嫌弃的拍了拍手,下一刻却因那一团黑雾的出现也变得惊惧。 夜羽仙的话语里冲着怒气,道,“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去做!你是不是想借她来对付我?” “没……没有,我是最恨她的,怎么可能帮她?”钱如躲开那令她害怕的目光,却不知道如何往下编下去。 一般来说夜羽仙这个时候不该是暗中修养吗?钱如暗自想着,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这些年自诩摸透了夜羽仙的一些死门,比如说夜羽仙修炼的术法虽然强悍,却在每年夏天阳光最盛的日子造成反噬,每每这个时候夜羽仙都是找了僻静地方,绝对不会出现,直到秋天降临。上次她被打入冷宫而夜羽仙迟迟不出现就是这个原因。 可如今明明才七月下旬,正属烈日,却为何会……? “看样子是留不得你了。”夜羽仙掌心一缕黑烟升起,随着他的靠近,钱如也莫名感觉到压力,那种恐惧感如当年被押上诛仙台一般无异。 “你不能杀我,要不然你就没有办法除掉梦若!你以为司空会那么好对付吗?”钱如强忍住心中的所有恐惧,不再后退,她攥紧了拳头,无法掩饰的是深深地憎恨,“你若是杀了我,我身上的母蛊一死,凌紫昊也会恢复所有的记忆!” “这么说是不能杀你了?”夜羽仙却仓促的笑了出来,他手中的黑烟终于消失,而在钱如悬着的心放下的那一刻,他手一扬,一个朱红色的虫子便飞入了她的嘴里。 “唔,你给我吃了什么?”钱如拼命的想要吐出口里的东西,目光却慢慢呆滞。 “愚蠢的女人!”夜羽仙手上的黑烟笼住他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许久之后才有路人惊叫起来,“啊!快来人啊!死人了!” 血色彻底弥漫了她的整个世界,等萧惜若匆匆赶到的时候,那“斩”字令牌轰然落下,一起崩溃的还有她那颗心,彻彻底底。 那么多她熟悉的人,相府里的老管家,账房的先生,刀起头落,那么多无辜的人顷刻之间就死在她的面前…… 爹爹,娘亲! 萧惜若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看到了爹爹的目光,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身为父母,临死之际却还是不放心,还唯一牵挂着的。 她恨!她好恨!可是爹爹的目光已经给了她半分冷静,她不能冲上去,她还要活下去,她还要活下去为家人报仇! 萧惜若的仇恨的目光紧紧锁着监斩台上神情自若的凌紫昊,是这个人摧毁了她的一切,她想要保护的一切! 那日巫族的幻境已经显示了一切,可还是自己一意孤行,可自己还曾经为这个男子动容过,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这个魔鬼! 可是更让她厌恶的却是自己的反应,明明很恶心,可她的神经却好振奋,那种说不出来的渴望,对于血液的渴望…… 不!萧惜若忽然惊叫,却在下一刻脖颈一阵疼痛,落在了跟上来的那个怀抱里。 “够了!”在萧惜若,哦,不,是那个萧惜若扮成的年轻男子离开后,凌紫昊心里忽然疼了起来,他有些不由自主,阻止了对宰相夫妇的行刑,可命令下完了,又开始恼怒,恼怒自己的情绪波动,遣了暗卫跟着离开的人,冷着脸便回去了。 “是。” 底下的人遵命,而凌紫昊本欲离开,却又迈着步子折了回来,他指着地上跪着的萧宰相夫妇,又道,“且让他们看着,明日再行刑!” 刚才他真是糊涂了,怎么可以对害了自己母妃的萧氏一族手软呢?凌紫昊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男子仇恨的目光,滔天大恨,可是他又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未进宫门没多久,萧太后的人就走了三遭,终是在萧太后的贴身宫女——浮萍来的时候,凌紫昊才允了前去。 “皇儿,你当真灭了萧氏一族?”萧太后早听得外面喊轿之声,未等凌紫昊进殿,便急急地追问道。 “母后今日怎如此狼狈?”凌紫昊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道,“帝王之榻不容得他人酣睡,昔日母后所教,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好,好!”萧太后向后趔趄几步,不住的摇头,“母后是老了,皇帝够狠,够狠!” “孽障已除,母后养育之恩儿臣铭记在心,自会保母后在这深宫之中一世无忧。” “你还是怨恨母后,是也不是?”萧太后几经叹息,终于变成不由己的无奈,“一朝天子一朝臣,由着你母妃,你如此痛恨哀家和萧氏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你真真正正喜欢过夕若吗?对她又有几分是利用?” 只一句险些令他崩溃,很多复杂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凌紫昊一时间不语,后来缓缓抬起眸子,尽是阴暗,“母后是糊涂了,帝王家哪有什么真心?母后想必还不知道俪妃便是萧惜若,身为嫔妃却不守妇道,该杀!” “你说什么!”萧太后只觉得喉里一阵咸腥之味,怪不得,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原来夕若之前真的没死,为什么性情会大变她来不不及思考,只是耳边一直回响着凌紫昊那句“不守妇道”。 “不!皇上,你要相信离儿和夕若之间是清白的!那日……那日俪妃病重,秀妃将所有太医叫走,是如妃的诡计啊!”电光火石之间,萧太后这才猛然想起,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间居然那么巧合,就在宰相被打入大牢之后不久。 “这是一场局啊,皇上!”萧太后看着凌紫昊一如既往的冷漠,终于冷了心思,这已经不是当初在她膝下嬉笑的孩子了,他是一个帝王,手握重权的帝王,大势已去,还有什么用呢?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本来守在门口的苏忠主却急匆匆的进来道,“皇上,冷宫的那位娘娘已经醒了,就是,就是一醒来又要寻死!” “夕若!”萧太后灰败的眼眸中终于燃了一丝亮光,她没有放过凌紫昊眼底深处的那丝焦急,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就连凌紫昊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绪。 “皇帝!”在凌紫昊临走之际,萧太后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脸上是水波不惊的平静。 “当年是哀家欠你和母妃的,可是前人们的恩怨,便随着前人的逝去而消逝吧!”萧太后的嘴角慢慢滑出一缕鲜红,可眼底却有解脱的笑意,“这一次牵扯的已经够广了,皇帝要早识得自己的心,莫要,莫要辜负了眼前之人啊!” 凌紫昊愣住了,那种错杂的感觉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而就在那一瞬间,萧太后停在空中的手划出一个凄怆的弧度,毫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她囚住她一辈子的地方。 岁月即使在萧太后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还可看出当年天下闻名的风采,那个仗剑天涯的少女,那个满怀豪情的女子,仅仅只为一个“情”字,甘愿囚锁深宫。 “太后,太后!”门外的浮萍听见动静,再也按捺不住冲进来,她是在萧太后入宫后跟着的,虽说时间比雪梦(凌紫昊母妃)短,却是萧太后身边最忠心的那一个。 “皇上,太后娘娘待您不薄!”浮萍将萧太后的尸身放好,红着眼站起道,“雪姑娘是太后娘家的侍女,可是她却忘恩负义勾引了先皇,引起祸乱,她以死谢罪将皇上您交托给太后娘娘,这些年娘娘待皇上怎样,难道皇上都熟视无睹吗!” “放肆!那是朕的母亲,圣母皇太后!” “先帝是不会承认的!皇上的母亲只有太后娘娘,母后皇太后一人!”浮萍却毫然无惧,她看了看萧太后,又看了看凌紫昊,忽然有点心伤,自家主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从前都是太后娘娘不许奴婢说,可如今娘娘已经先去,奴婢不得不说!太后娘娘将整个天下都给了皇上,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吗?”浮萍早就看不惯自家主子这般委曲求全,明明就不是娘娘的错,为什么一定要她一个人去承担! “太子之位一旦定下,岂是那么好动摇的?若不是娘娘求了先皇许久,皇上哪有如今的君临天下?” “太后娘娘根本就没有害死雪姑娘,是雪姑娘一心求死,自尽在娘娘面前!” 最后一句如同一道响雷在平地上炸开,凌紫昊的身形不令人察觉的微微颤了颤。 他的思绪有些乱,浮萍说的这些无一不和他从前的认识相悖,难道,难道他恨错了人? 脑中似乎有千种声音作响。 “你最恨的是萧惜若,是她的母族摧毁了你的一切!” “你那么爱她,可是她却不守妇道!” “你不计前嫌任用萧氏宰相,可他还是背叛了你!” …… 一个妖媚的女声在耳边不停回响,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呢? 凌紫昊还来不及做出权衡,便感觉面前一道身影闪过,抬头却见浮萍一头撞在了精美的柱子上,血从她的额头上滑下…… 苏忠主探了她的鼻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而凌紫昊只是留下一句“厚葬”便匆匆离去,甚至没有乘用銮驾,他现在必须得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31章 祸起萧墙其四 凌紫昊到冷宫的时候,那女子极安详的躺在床上。 虽说是这样,可就看四周的狼藉,便知道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眉头微皱,苏忠主明白他的意思,连忙上前道,“皇上,俪妃娘娘自醒来后就一直寻死,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这才将娘娘敲昏。” “俪妃?她不是!”凌紫昊轻笑,即使那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他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敢肯定那人绝对不会是萧惜若!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有一太监打扮的男子匆匆上前与他耳语几句,凌紫昊颜色瞬间变了。 “好!很好!”凌紫昊笑的令人惊诧,然而他转身离开的潇洒,却吩咐苏忠主留下照看道,“给朕好好看着她,不许有任何差错!” 凌紫昊复又回了御书房,不料还没坐稳,便听禁卫统领求见。 “微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够了,究竟什么事?”此话凌紫昊不知是听了多少遍,早已厌烦,而李昕泽(禁卫统领)也着实来的不是时候,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如今皇上这形势,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说了。 “微臣是来请罪的!”李昕泽几乎不敢抬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道,“前日,有刺客从金銮殿逃离……” 凌紫昊听完整件事情,脸黑的是不能再黑了,“那你们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今天才说!” 现在凌紫昊总算是明白整件事情原委了,刚刚在冷宫他便认得被烧成重伤的那位并不是萧惜若,适逢有追踪刑场那位奇怪男子的暗卫来报,是那男子实则是一位女子,而将她带走的却是离亲王。 这也是他为什么颜色大变的原因,本来还疑惑重重守卫,他知道拦不住皇弟,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萧惜若是如何逃得过去呢? 原来是从密道离开,至于为什么知道,他想这是毋庸置疑的,父皇当年将兵符都留给了凌紫离,想必皇宫密道也被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只是就连他也不知道!凌紫昊微微勾了唇角,有点冰冷,父皇啊父皇,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你就如此偏心! 难道凌紫离真的是自请废掉太子之位,是萧太后一手将他推上皇位吗? 迄今为止,凌紫昊第一次有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掌控范围之内的感觉,也直接忽略了还跪在地上的禁军统领。 “看,是七色花!”萧惜若本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凌紫离采摘草药,这里是长安城里唯一的悬崖,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 萧惜若小产之后又被推入河中受了伤寒,再加上灭门之劫重重的创伤了她的心脉,如今身体损伤得十分厉害,怕是活不够几年。 自从城内的守卫松了些,凌紫离便天天出来寻找能够延续她生命的灵药。 自然凌紫离这个是不可能跟萧惜若实话实说的,不过凌紫离不知道的是萧惜若本身就懂医,实则是不想灭了他如火一般的热情,而且在屋子里闷的也乏了,这才顺路一起出来“晃晃”。 于是这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便到了这处灵药最多风光也最好的悬崖之处。 凌紫离远远的听见萧惜若惊喜的声音,施上轻功敏捷的跃了过来。 可不是那朵悬崖峭壁上颤颤发抖的小白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神奇的竟有七种颜色变化着。 凌紫离眸色微动,转瞬之间便飞身到悬崖之上,将它采摘回来。 那七色花一接触人手,立刻消失了光芒,连七片叶子也在明媚的阳光里化成了灰烬,只留下最终的花子,如同琥珀一样的七色花子便落在了凌紫离的手中。 “你怎么把它摘了?”萧惜若实则就是个来看风光的,根本就没想着这七色花究竟有多大的药效,就连那一声惊呼也只是为了这难得的景象。 天边的云霞仿若织女修成的锦绣织布,流光百般,却掩饰不了萧惜若那眉角的落寞。 凌紫离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轻轻地看着她开口问道,“夕若,放下所有的仇恨,你愿不愿意?” 他甚至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放下如何,不放下又如何?”萧惜若第一次在凌紫离面前露出如此坚决的神色,“但是,只要有一丝能够扳倒他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这些天她虽然白天很如意,可是每每夜幕降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所有萧氏族人死的那一刻,她应当记住她的仇恨,灭族之恨! “其实宰相和萧夫人他们……”凌紫离正在犹豫着说与不说萧宰相及夫人并未被处斩的消息,忽然耳边厮杀声充斥旷野。 为首的是那个黑色而又妖孽的身影,极其熟悉,哪怕变成灰萧惜若也认得。 “凌紫昊!”萧惜若冷冷扫了四周,无声无息不知是什么时候包围起来的禁卫军,看上去都不简单,怕是禁卫军里最豪华的阵容了。 “皇上果真看得起我,竟是这般的隆重。” 面前的凌紫昊固然妖孽,却隐隐透着几分邪气,但是萧惜若没有多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恨她,她要杀了他,仅此而已。 要说单挑,那群禁卫军固然是高手,却全然不是凌紫离的对手,而凌紫昊虽然与凌紫离功力相当,可打起来,凌紫离会毒,还是略胜一筹的。 但是人家那数量也不是好忽视的,虽然说也就二十多个,可凌紫离以一敌众,难免会不支,好在凌紫离尚游刃有余,不占上风,却也不占下风。萧惜若在旁边看着,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只能说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可没有人会忽略这么个大活人,很快那二十多个人就分出了些人来对付萧惜若,不用说,那些对付萧惜若的人都是凌紫离解决掉的,很快悬崖之上只有最后五个人与他们对弈。 但是这五个人细看身上都没有一丝伤痕,非寻常之辈。 而凌紫离那边就不容乐观了,身上已是多处见血,终于那边的凌紫昊不再是观战,一把锋利的袖剑从他手中划过,凌厉的向萧惜若这边袭来。 那双冷峻的眸子里,只有厌恶。 萧惜若有霎那的心疼,转瞬间却变成深深地恨意以及对自己的厌恶,怎么可以为了这个魔鬼再波动自己的情绪?! 她闭了眼,因为躲不过,也不想再让凌紫离分心,与他无关的事,她知道凭他的本事能够逃出去,自然,是在没有她的情况下。 可是当凌紫离终于挑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转头却看见这边的危险时刻。 他想冲过来,可是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他想将手中的剑投掷过去,可是功力已经损伤殆尽。 而凌紫昊也明显感觉到凌紫离那边的变化,只一挥袖,凌紫离便如落叶一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口中一抹殷红染红了地面。 萧惜若终于又睁开了眼,不知怎的,看着受伤的凌紫离,她的胸中居然有一股气血在翻涌着,掌心的红光喷薄而出,飞舞着的曼珠沙华如同火焰一般飞过去,妖娆而妩媚。 “我恨你!”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萧惜若忽然就那么不让人防备的从悬崖之上跳下,让人错过的却是那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血色,如同……地狱里的罗刹。 “夕若——”凌紫离支撑着鲜血淋漓的剑,走到悬崖边缘,却,只有那翻涌的衣角,好似下了决心一般,他身形踉跄,随即也落入那无边的云雾之中。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远来的凌紫昊却奔到悬崖边缘,是那撕心裂肺的一声震彻云霄。 头痛欲裂,脑海中的画面却愈发清晰起来,可是这只能令他更加痛苦不堪,因为他知道,这一生,他都没有办法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以及,那句“我爱你”。 而在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慢慢浮现,可是那面容却不正是凌紫昊吗?重伤凌紫离和萧惜若的凌紫昊? 便见他慢慢勾起笑意,下一刻却不可抑制的从口中涌出黑色的鲜血。 没有人看见在凌紫离和萧惜若坠落的瞬间,那朵七色花子从萧惜若手中飞出,诡异的停在两人四周,同时西边的天空忽然金光大作,仿佛将天地生生劈开。 便有一道红色光芒和黄色光芒如同流星一般从天际划过,迅速的包围了二人,随着他们落入无边的迷雾之中,天地重归于平静之中。 “宰相大人,我等在驿站已经等了这么久,为什么皇上仍然不愿接见?莫非皇上是瞧不上我们?”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异服的虬髯大汉,一瞧便不是本地人士,想是边关那等风水才能孕育此等粗犷之人。 “这……”钱多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本身就没什么真才实学,萧宰相一门被满门抄斩,一国也不能无相,凌紫昊便看在钱如的面子上封了钱多为新任宰相。 如此一来,萧宰相昔日门生便多有不服,不过那些不服之人多被罢了官活着逐出了京城,剩下的便是与钱多蛇鼠一窝的了。 曾有一文一武把持朝政,文是萧宰相,如今已被满门抄斩;武是慕容老将军,可是自从老将军最疼爱的一个女儿慕容玉儿在宫中“病逝”,老将军悲痛万分,一病不起,后来索性辞了官职,自此,军权多掌握在凌紫昊手里。 如今留在朝中的便是慕容家的少将军——慕容修,承袭了慕容老将军的职位,镇国公之位。 可是水玉已灭,没仗打,他如今在朝中也没什么权利。 作为慕容家的人,慕容修也是有些血性,如今看着钱多对一个小小使臣支支吾吾,再也看不下去,锋利的刀刃瞬间就从手中架到了使臣的脖子上。 “大胆蛮夷!我泱泱大国,这金銮殿上哪由得你放肆!”那种在修罗场上炼出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慕容修,而刚刚还“脾气很大”的使臣立刻安静下来,哆嗦了好久,颤巍的话还没出口又被慕容修那股子杀气给震慑下去。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有鬼。 皇帝已有十日不曾上朝。 宫中传了小道消息,说是皇帝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各方势力立即蠢蠢欲动开来,但是毕竟是小道消息,一时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一连十天有余,皇帝都不曾路面,为了打探消息,各路诸王立刻派遣使臣求见。不过瞧这阵势明显就不是来求见的,而是来逼见的。 慕容修是个武将,也没什么弯弯肠子,想的便是若有人敢冒犯皇帝,便用手中之剑将那人斩于剑下! 金銮殿上的气氛诡异了很久,终于又有使臣站不住了,上前道:“慕容将军,我等皆是奉各路亲王之命,诚心拜见皇帝陛下,却遭受百般阻挠,莫非,这之间有什么蹊跷?” 此话一落,皆是附合之音。 可是又不能真的吧这么多人都杀了吧?慕容修再没有脑子,这点还是清楚的,更何况各路亲王派出的都是心腹之臣,其重要程度并不亚于宰相对皇帝的工作。 眼瞧着大殿再次陷入混乱之中,慕容修还是果断的出剑了,直指造事之人的命门。 然而半晌之后……寂静,诡异的寂静,以至于慕容修剑落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听得清清楚楚,余音不绝…… “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容修抬头,却立即在下一刻跪倒在地,顿时跪拜之声响彻大殿。 “众爱卿平身——”反观凌紫昊的面色,却是好得很,根本不像是重病之人。再者说,一个重病之人,还能在如此远的地方使石子阻了慕容修的杀招? 众使臣心里立刻琢磨开来了,这皇帝不会是忽悠他们吧?看样子,得立刻回信给主上,禀明一切,莫要擅自发兵才好。 凌紫昊自然知道底下的使臣在想些什么,开口却还是和颜悦色的道,“众位远道而来,是朕接待不周了,慕容将军,还不快给别人道歉?” 差点杀了人不过是一句道歉,摆明了皇帝是要偏袒爱臣,不过谁又有这个胆子去质疑呢?就连慕容修刚要致歉,也被那使臣“识相”的拦住道,“将军也是忠于皇上,如何能受得这个礼数?” “无事就好!”凌紫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晚上朕会备下酒宴,为远道而来的诸位接风洗尘。” “退朝!” 无人再敢有异议,看凌紫昊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之前皇帝病重的小道消息自然都不攻而破了。 真是害死人的小道消息!看着凌紫昊满面笑容的离去,众使臣纵使是有意见也只能是在心里暗自腹诽。 “皇上——”钱如是极少数知道凌紫昊重伤的人之一,本来就对凌紫昊强行上朝多为担心,在后面等的是心急如焚。 “无事!”凌紫昊遣退了宫人们,却终是在下一刻支撑不住,一抹殷红从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衣袍。 “皇上!怎么能说没事呢?太医……太医……”钱如慌忙,可是喊人的声音却被凌紫昊阻止。 “小伤而已,无事。”凌紫昊看着钱如慢慢的勾起唇角,似是安慰,可是那笑意……终究,未达眼底。 “夕若,夕若……” 耳边几道呼唤,萧惜若眸子慢慢睁开,眼前模糊的事物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有些蠕软,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可不知为何全身却轻松的很,毫无坠落悬崖时的伤痕累累。 萧惜若转头,对上了同样一片迷糊的眸子。 “莫非我们是死了吗?”她轻笑,俶尔又否决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她还活着,只是悬崖底下的这个世界有些奇怪。 “走吧!”凌紫离眉目温和,执着她的手往前去。 他认得?萧惜若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脚步却没犹豫的跟上了他。 “这是哪里?”萧惜若再度开口问道。 这次凌紫离答了话道:“一个传说中的地方,一个仙境,一个魔域。”他想了想,为了不令她起疑,又道:“素时曾在书中看到过。” “呃……”萧惜若不答话,再次细细打量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抬头望去,没有蓝天,只有一片海蓝色,四周也是蓝色的,若说这悬崖底下是一片海,可是在海的深处却没有半点生物,更加诡异的是,萧惜若站在海底最深处,居然没有一丝不适。 而面前的这座……建筑物?便有点像一座皇宫,一座有些古老的皇宫? 凌紫离看着她紧紧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自己如今还瞒着她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可是,他真是怕,她会承受不了啊! 他将掌心划破,那血便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结成了莲花的形状。 而血滴凝结之处,居然也慢慢化成了一朵白色的莲花,慢慢的,慢慢的加深了颜色。 花瓣迅速旋转着,等到萧惜若可以看清楚的时候,那莲花之上居然懒散的躺着一个红衣男子,狭长的凤眸轻轻抬起,视线落到萧惜若身上时,忽然笑得人神共愤。 那是一种不同于凌紫昊的妖孽之美。 第232章 祸起萧墙其五 “好美的人儿,居然比我还美,真是令人嫉妒呢!”莲花上的男子低低的笑了,脸上尽是委屈的神色。 凌紫离闻言眸色一暗。 “你是谁?” “你觉得呢?自然是妖啊!”男子笑了笑又给萧惜若的称呼加了个前缀道,“有趣的美人儿。” “莲花妖?”好在萧惜若见过之前那么些稀奇事,如今也是略微惊讶之后便恢复平常。 凌紫离有些愣住,抬眼望向男子,却听他承认,此下差点站不住脚跟。 “你说是便是吧!”男子向上挑了挑眉,视线落到这边的凌紫离身上,又道:“原来神帝也有为美人如此落魄的一天。” 这话是男子传了密因给凌紫离听的,有意的避开了萧惜若。 “你想做什么!”凌紫离颜色瞬间冷了,无形之中都散发着压力。 “看样子,神帝已是恢复神识了,真是恭喜。”男子依旧慵懒,“如今神帝不过一魂一魄,夙笙再不济能对付也早对付了,这一点,神帝大可放心。” “这是神若帝女?”夙笙视线轻移到萧惜若身上,一双眸子笑的风情万种,“还是多年前的绝色倾城,不过也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神帝不如将她赐给本王做妖后可好?” 这是夙笙第一次提起千年之前的事,那场惊天动地的之战,而他口中的“神若帝女”便是梦若,那是她的封号。 “休想!收回你的心思,她绝不是你能够肖想的!”凌紫离出于本能的将萧惜若护于身后,半刻又放缓了语气道,“本帝需要在你这儿避一时半刻,归附神界,本帝许你妖界一个安宁。” “神帝这是在和本王谈条件,岂不是要有点诚心?”夙笙紫色眸子隐隐藏着些妖气,一举一动之中都是妖媚祸人的意味。 九尾妖狐最善媚术,不过骨子里也有与生俱来的傲气,不屑与其他妖族为伍,而且还有严重的洁癖,今日凌紫离,也可以说自他记忆恢复之后就是云徽,在听到妖王夙笙由着萧惜若将他误解为一只莲花妖,难免惊奇; 不过话说回来,凌紫离能够恢复记忆也算是少不了夙笙的功劳。 昔日神界与地界开战,地界又分为妖、魔、冥三道,魔尊被神若帝女打散了魂魄,而妖王则被神帝云徽封印在神界与人界的交界处,就是这处悬崖底下。 凌紫离本不同于萧惜若,他只是云徽的一魂一魄所化,而真正的云徽却自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战后便闭关修炼,他承了云徽的念想下界而来,却不得不遵守三界的规矩洗去记忆,而在这处神气尤为集中的地方,又恢复了记忆。 而萧惜若则是完完全全的梦若转世,也就是神若帝女,她下凡历劫,记忆虽能解开,却恐有性命之虞,所以凌紫离和夙笙谈话时故意避开了她,就是不希望她强行破开记忆。 “除了她,本帝能做到的一定应允。”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萧惜若终于忍受不了如此长的安静,呃,当然在她听来是安静,毕竟那两人用密音谈话都忘了她这个大活人了。 “美人,嫁给我如何?”夙笙展颜一笑,移步换影将萧惜若揽到自己身边。 那张美得神人共愤的脸顿时近距离的出现在萧惜若面前,她有些痴了,而全然她的神情落到夙笙眼里像是被他迷惑,可只有萧惜若自己知道,她实在是感叹于这“女子”的美丽,没天理啊! 所以她又笑道,“美人,你要是缠着我,还不如去缠着他,他至今还没娶妻,你俩倒是般配!” 萧惜若说着便将凌紫离推了前去,凌紫离的神情便有些不好看了。 而夙笙勾勾唇角,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半会儿才道:“我这地方都是心有怨念的人才能进得来,你呢?” 他一挥手,便有许多怨灵自水底而出,发出凄厉的惨叫,又一挥手,那些怨灵便乖乖的沉于水底。 萧惜若脸色变了,然而夙笙却没顾凌紫离几乎想要掐死他的神色继续说下去,“你要是同我做交易,我或许会帮你。” “好。”萧惜若抬眸,真正的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波动,“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你又能为我做什么?” 凌紫离的神色很快淡漠起来,他隐隐猜出了萧惜若的心思,也不打算阻止,因为好像司空那臭小子犯下的孽,活该他自己去承担,而阿若,还是和他回神界做帝后的好,他绝不会再让她伤心。 “我想要找一把剑,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可以尽一切可能帮你达成所想。”而夙笙笑意更深,令萧惜若忍不住想到那妖媚惑人的狐狸,也是这样精打算盘的模样。 “它被一个着实可恶的人封印了,就封印在这座你我面前的城里。” 可恶的人?凌紫离扯了扯嘴角,脸上的淡漠几乎要维持不住。 “好,事成之后,我要你帮我,杀了他; !”萧惜若神色未变,可是眉眼之间是妖娆的恨意,夙笙惊愕,上前握紧了她的手,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容很快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抑制不住的更加惊愕,慢慢在嘴角汇聚成了笑意,千年前她那么深爱的一个人,如今也会变成这样的恨意吗? “既是被封印住了,我们如何能够拿到?”萧惜若低下头去,可是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那人设了阵,唤名龙之九城,由龙之九子分别守护,只要过了九关,便可以拿到我的那把剑。”夙笙没有再语,流光从他的指尖飞转开来,莫名的水流笼住了萧惜若和凌紫离,顷刻之间两人便无了踪迹。 而夙笙的脸色却霎时惨白,他用指尖沾了些许嘴角殷红的血迹,苦笑,“最近的状况可真是越来越不好了,云徽,既然是你锁住了我,那么便劳烦你走一趟好了!” 可是他转身,那一团黑雾却慢慢在水底蔓延开来,幻化成一个人形开口道,“妖王近来可好?” “夜羽仙君?不对,你已经不是仙了,你的魂魄居然如此散乱。”夙笙瞧着那人,笑容渐渐凝固,“近来本王这地方可真是热闹,梦若帝女,云徽神帝,就连魔尊也来了。” “你知道是本尊?本尊还想着,你们都以为本尊已经死了。”夜羽仙,唔,或者此时来讲是殃翎魔尊比较确切。 “魔尊好本事,若是就死在千年之前那便不是魔尊了。” “妖王看样子千年以来过得不是很称意,不如和本尊合作可好?” “和你合作,你确定你还有第二条命?”夙笙走近魔尊,细细打量道:“这副模样可比你之前好看多了,本王倒是可以考虑,把你收了做男妾。” 殃翎魔尊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挂不住了,自动的忽略他第二句话,急急道:“这次本尊绝不会再失败,绝不会再疏忽被云徽那小儿打败,事成之后,你我共为三界之主,如何?” “那么,本王可要辜负魔尊的好意了。”夙笙神情严肃,一改玩笑之态,“千年之前本王一己贪念令妖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今时今日,本王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当真是为了妖界,还是为了那位九重天上的神若帝女?”殃翎魔尊这话说的极轻,他道:“你爱上了她,否则千年之前也不会甘愿为她所缚,对不对?可是你这样爱她又能如何?她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妖后!” “妖王铁定心思是要帮神界了吗?”殃翎魔尊眼中渐渐浮现杀气,“要是这样,就休怪本尊不客气了!” 黑色的瘴气从他的掌心喷薄而出,那黑色几乎要掩盖了整个水底,而一股纯澈的力量亦从水底满眼,以肉眼见不到的速度吞噬了那黑暗。 哼,要想在他这里放肆,也不是那么容易! 夙笙指尖的流光越来越快,在那股黑色瘴气喷薄而出的同时,重重的打伤了殃翎魔尊。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夙笙眸光一闪,避进了那水城之中,就算是死,他一个妖王也不会折辱在他的手里! ———— 萧惜若来到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那人有够无聊的; !” 第二句话时终于忍不住骂人:“那人真是太贱了!” 第三句话只有三个字:“救命啊!” 而凌紫离神情淡然,只是在听她骂人的时候,面色微微变了变,那人……呃,不就是说的他吗?不过貌似当初封印夙笙,好像也有她的功劳诶! 然后就被她拉着狂跑不已,凌紫离淡然的神情才终于浮上一丝笑意,不过自然没有被萧惜若看见,要是被她看见,一定会挨骂的。 “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萧惜若向后望了望,见那巨兽尚未追上来,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龙之九城,那是第九子,貔貅。” 回答萧惜若的不是凌紫离,而是另一边好奇的瞧着他们的陌生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嗷呜——” 身后巨兽的嘶鸣声再次传来,萧惜若神色大变,刚准备夺路就逃,余光却瞄到另一边依旧云淡风轻的男孩,那样子,着实不像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呢! 她勾了笑意,并没有管身边的凌紫离,向那尚有一些距离的男孩奔去。 “你这个女人,你干什么!”男孩气鼓鼓的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狼狈的女子,却不得不由着她将自己拽跑。 拜托,他什么时候那么狼狈过!不就是一个貔貅吗? 不知道在这个奇怪的森萧里跑了多久,只要萧惜若和凌紫离,呃,还有那个奇怪的小男孩停下来一会儿,貔貅就会很快的赶来。 三人不要命似的狂跑,倒是每逢“绝路”的时候,男孩都会扯扯萧惜若的衣袖,指给她正确的地方,此外便再没话了。 “唔,我们到底跑了多久了?”萧惜若喘着气,一边却丝毫不敢松懈的观察四周的情况,这一跑没有两天也有一天一夜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就这么一直逃着,到底也不是办法啊! “喂,女人!你可不可以松开你的手?”男孩看着被萧惜若揪的不成模样的衣褶,样子颇为嫌弃。 萧惜若这才注意到除了她和凌紫离外,还有一个,半路被她拽过来的小男孩,眸中顿时凝起笑意,笑得人畜无害,“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会出现在有如此凶兽的地方?” “那你们不也是吗?”男孩撇撇嘴,不想理萧惜若,却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萧惜若没有计较男孩的恶劣程度,她又不是笨蛋,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吗?好吧,不过她和凌紫离实属是无奈,再者说就凭男孩那危急关头的几次指点便能猜出男孩绝非平凡之辈。 男孩瞅了瞅萧惜若,就在萧惜若以为男孩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才颇为不情愿的道,“铁桃。” “铁桃?桃子?”萧惜若终是忍不住捏捏男孩肥嘟嘟的脸蛋,神色却平顾黯然,如果,如果她的孩子还在,就好了。 “幼稚!”这两个字从男孩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别扭,却只是令萧惜若笑得更欢快。 “阿若,你要带着这男孩?”凌紫离看萧惜若笑得欢快,皱了眉,这男孩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了许久没得出个答案,若说是朋友,他实在不记得三界中还有这么个人物,若说是敌人,可为何在危急关头又指点他们? “欸,那貔貅怎么没追上来?”萧惜若停歇了好久,终于知道从刚才到现在的诡异是从哪里而来了,那就是之前停下来只要休息一会儿,貔貅就立刻追上来,而如今停下来怎么都有一刻钟了,可是貔貅却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她重新打量这森萧,说实话一进来就被那个长得像狮子一样的东西狂追,路上也没怎么休息,也没什么时间好好观察着附近的环境。 如今细细看来,跟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不一样。 这个世界,整个就像蒙着水雾一般,无论是什么颜色,都透着水蓝,而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森萧,繁盛的枝干绕在一起,挡住他们头上的天空,萧间的光线有点灰暗。 “轰!”一声巨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好像是地底的困兽所发出来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整个大地却开始摇动起来。 而萧惜若脚底的土地却开始生出裂纹,慢慢的生长开来,猛地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连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萧惜若就坠入了那破开的深渊中,紧接着凌紫离也落了下去。 神色最为平静的却是铁桃,那个只有五六岁样子的男孩。他慢慢走到深渊边缘,就像平平常常一般跳了进去。 “这又是什么地方?”萧惜若敛去脸上的笑意,严肃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四周富丽堂皇,这是一座装饰尤为精美的宫殿。 光是那大殿上铺的地阶,就是用暖玉做的,四周的水晶,宝石更是数不胜数,丝丝光线投在上面,在半空中折射出了五彩的颜色,简直恍惚了人的眼。 几乎是那一瞬间,凌紫离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可还是急切的看了一眼萧惜若,见她眸子依旧淡漠,这才放心了下来。 “怎么,有问题吗?”萧惜若的视线并没有在这富丽堂皇的装饰上停留太久,对于她而言,那只不过是个数目而已,一堆死物,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呢! 只是两人交谈的瞬间,完全忽略了一旁男孩脸上缓缓浮现的笑意,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概是阵法,不过,只要我们对这里的东西不起贪念,不去碰它就没有问题了呢!”凌紫离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没废话,从萧惜若发上取了个发钗,手指微动,那发钗便如离弦之箭朝着大殿中央的那块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紫色宝石飞去。 第233章 祸起萧墙其六 “皇上,你醉了。” 女子遣退宫人,缓缓至凌紫昊面前行了一礼。 “你来了……”凌紫昊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回去,自顾自的给自己再次斟满了杯。 “皇上,你醉了; 。”女子叹了口气,却也没法,将脸上面纱解开,那半边脸却尽是被火灼伤的痕迹,怖如鬼魅。 若是令人见到便又要大吃一惊了,世间传闻琉璃皇宠爱云贵妃,不许他人窥探其容颜,因此贵妃常常以薄纱拢面,可是谁又曾想这传说中美不可方物的女子尽是这番模样? “小姐知道了会心疼的。”这女子却也不是他人,正是那日在冷宫大火中烧的面目全非的碧云,小姐消失已经一年了,这一年皇上一面应付着前朝乱党,又一面装作忘记萧惜若与钱如作戏,她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如此失态过,也或许因为昨年的今天是小姐失踪的那一天。 “若是她还在,定会恨朕的,到底是朕对不起她。”凌紫昊忽然抓住她的手道,“朕找了她许久,可是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朕总是想着,若是她还能恨朕也是好的,可是朕不敢想象,若是她,她……” “皇上想哭就哭吧!”碧云没再说些什么劝慰的话,这一年的时光,她跟在凌紫昊身边,见惯了人情冷暖,虽然知道他作为一个帝皇的诸多无奈,可是他对小姐的所作所为她是不能忘记的,而他们二人,真的是孽缘啊,一个个都要折磨着对方,至死不休。 “只是皇上别忘了,您是皇上,琉璃的皇上,天下的皇上!” “天下?”一杯浊酒斜斜的洒在地上,凌紫昊微眯眼睛,似是醉了的样子,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是自嘲的笑笑,半刻起身,留给碧云的只是一个极其萧瑟的背影和一句苍凉。 “摆驾烟霞宫——”殿外尖尖细细的嗓音传来,停在碧云耳朵里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她何尝不知,皇上对小姐的心意,也知道那如妃的百般手段,只是,只是小姐被伤得那么深,若是有朝一日回来,她怕,他们二人也只是刀剑相向。 而倚在銮驾上的凌紫昊同样思绪飞远,一年了,一年了,他总也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他每一日都生活在那精美的华戏之中,朝堂重臣皆是钱多一党,为了除去这些蠹虫,他不得不做出宠信钱多的假象,而暗中却在着手布置自己的人手。 他知道是钱如害了若儿,可是他还不能杀她,只是因为他是皇上,整个天下的皇上,他必须稳住钱如,一边宠爱她,一边又在抑制她的力量,雨露均分,他控制得极好。 只是他不会碰那些女人,无论从前还是以后,他爱的只有萧惜若,他的妻子也只有他一个,其他的人没有资格! 因而每次如妃侍寝之时,他都会装作头疼难忍,而钱如因为做贼心虚,却也不敢惊了他的记忆,害怕这得之不易的微薄宠爱也会消失。 这一年,他知道的更多,比如说母妃的死,他终于明白母妃临死前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而自己却执着于仇恨执着了那么久,那日萧太后死去的眼眸透露出的担忧,分明和母妃的无异啊! 对于萧家的心结也彻底放下,可是他和若儿真的能重来吗? 那日他虽阻了行刑,可是翌日萧家之人还是被尽数灭了门,当他清醒过来,几乎崩溃。 只是幸好后来他发现了萧宰相夫妇的踪迹,跟踪过去,发现有人早就将萧宰相夫妇用人替换下来,他悄悄抓了一个人过来,才发现那些人皆是凌紫离的死士,是用皇室的秘术训练,主人死,则这些死士也会随之死去; 凌紫昊这才知道凌紫离并没有死,那么是不是代表萧惜若也不会死? 他不敢想,可是又深深地嫉妒,陪在萧惜若身边的人是凌紫离,而不是他,凌紫昊!他害怕极了失去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从前他要这皇位,要这江山,不过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深深的自卑,可如今他只想要她,这万里江山再华丽,一个人欣赏也总是会寂寞的。 如果,如果还有来生的话,他一定不会辜负她,这些日子,钱如并没有给他停止用药,而他却怕再度忘了她,寻了许多药石,用来抵消那些药物的作用,可是同样也深深地损害了身体,也许只有碧云知道,皇上他,已经在开始寻找继位人了! 夕若,凌紫昊再度合了眼,因为他知道过了这扇门,他就不能够再思念他,只是夕若,这万里河山,他等她来拿,仇,他也等她来报! “这是第几城了?” “第五城,龙五子,饕餮。” “真是越来越难缠了。”萧惜若刚嘀咕了一声,那嘶吼声又渐渐在耳边清晰了起来,那震耳欲聋甚至都令人觉得大地要被震开来。 自从凌紫离打破了那紫水晶,也就是阵眼之后,三人便出了城,接着闯过来龙二城,龙三城,龙四城。 刚开始都是被神兽追着跑,而因为龙九子的属性不同,他们每次所处的地方也不同,只有到城市的中心,才能摆脱了神兽,进入迷阵。 其实这迷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考验的则是人内心深处的丑恶与利欲,比如说龙第九子,貔貅,也就是他们闯过的第一城,世传貔貅能吞万物而从不泄,是贪欲的象征,所以说第一关考验的是人的贪欲,这对于凌紫离和萧惜若来说简直没有丝毫诱惑力,而凌紫离虽然说法力所剩无几,可是记忆还是在的,便每一关的时候都很顺利的破了阵眼。 不过,就是每次被神兽追着可真是不好受,而铁桃则会适时的时候提醒萧惜若和凌紫离,帮二人避过了不少危险,可是自从进入了第五城,铁桃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也或许,这个小男孩的真是身份终将会揭露开了。 而这饕餮神兽着实与前面四关不同,算下来,他们应该至少跑了五天五夜了,也不知道饕餮哪里的劲,不过这九城还算有个唯一的好处,那就是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 只是萧惜若又怎么知道,由于夙笙的介入,此时空间与外界已经完全混乱,她又怎么知道,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外面已经过了一年的光阴? “嗷呜——”神兽的嘶鸣声好像就在耳边,萧惜若不仅自己要跑,手里还拽着个铁桃,本来她是抱着他的,可惜铁桃死活挣脱开来,而凌紫离见萧惜若辛苦,本是想让他带着,谁知道铁桃死活不愿意靠近凌紫离,便就此作罢。 可是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铁桃的步伐越来越慢,萧惜若终于狠了狠心,将身后的铁桃揽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严密的挡住了他,而那饕餮巨兽锋利的爪子,也随着那呼啸声落在了萧惜若的肩上,深深地,深深地,没入。 “阿若!”凌紫离手心依稀散发出冰蓝的火焰,而铁桃却是有些不敢置信,看着凌紫离愤怒的神情,微微的皱了眉,下一刻,一切幻境消失,留下的只有一处绿水潺潺,桃花纷飞的人间仙境。 一切幻境消失,没有饕餮神兽,也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萧惜若慢慢睁开眼,铁桃仍旧在她怀中,而眼前的景象安静宁和。 “你不要命了。”铁桃闷黑着脸,她居然如此不要命,可心里却溢出了暖意,原来千年来,还是会有一个肯真心实意待他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萧惜若看着铁桃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本想故作轻松,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别扭的转过了脸,却见到凌紫离同样担忧责怪的眼神,更加浑身不自在,无奈之下干笑几声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我不是寻常人。”铁桃看着她,想看出什么不一样,可那神情明明就像是早知道一般:“如果是这样,你还会救我吗?” “我知道啊,铁桃,铁桃,反过来念就是饕餮,对吗?”萧惜若柔柔地笑,就像是开了很多次的玩笑道:“其实龙五子饕餮内心也是个别扭的孩子。” “留下来吧!”铁桃忽然开口,他的身形渐长,慢慢幻化为一个年轻男子,黑衣黑发,他站在阳光里,全身却有一种无法抑制地黑暗气息,一如那人,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骄傲,却最终被她推入深渊。 “龙之九城,你们闯不过的,除了这里,天下之大没有你们的歇身之地。”铁桃眼中涌动着莫名的担忧,凌紫离亦是心中一紧,却也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不是一直想要安静的生活吗?留在这里,一切都会如你所愿。”铁桃不明白她究竟在犹豫什么,千年之前的大战影响甚大他不是不知道,而他也是从那次开始和自己的八个兄弟被囚在了这里,如今殃翎魔尊重生已经今非昔比,更何况是合体,而云徽神帝,看着如今模样,就算是法力没失,也未必是魔尊的对手,如今魔尊已经找上门来,而云徽身边的那个姑娘,看着神帝对她那么在意的样子,不用想天地间只有一人,那就是下凡而来的神若帝女。 殃翎魔尊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本来他也不该管的,毕竟他们龙九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更何况千年之前他们是亲手被云徽神帝关入水城的,而今殃翎魔尊来势汹涌,本来也是达成了协议,捉住云徽和神若邀功,保这座水城安然在三界之中。 可是他终究心软了,他根本舍不得对那个女子下手,也许是因为那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他想要她留下,这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铁桃,你是要拦住我们吗?”萧惜若看着饕餮复杂的神情,知道他是在犹豫。 “你真的决定好了?也许你们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里。”见萧惜若点头,铁桃终于不再为难,龙九子都是有气魄的人,绝不会纠缠着不放。 萧惜若不语,只是眸中的神色又坚定了几分。 “救命啊!救我!” 少女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充斥着集市,然而集市依旧热闹,路边因为少女的呼救声围了一些人,可是只是远远的在路边观望,偶尔有几个登徒子看着少女窈窕的身姿想要上前去,可视线在碰及少女身后的追兵时又怯了步。 居然是三殿下狴犴的人!王城的人岂是他们这些不人不妖的可以得罪得起的? 慌不择路之际,少女往热闹的集市跑去,有丝丝琴声传来,众人一惊,都止了步。 花满楼,虽然是一座青楼,可就是二殿下睚眦也是退让几分的,除了身份高贵的人偶尔来听听小曲儿,又有几个嫌命长的来闹腾? “姐姐救我!”少女见着一个打扮华贵的夫人向她走来,心下一喜,虽然是跑了没劲了,可还是尽力躲到了那夫人的后面。 “众兄弟。”夫人开口,声音温婉,“不知你们是何故要为难这姑娘,可近日可否卖花娘一个面子?” “这……”那凶神恶煞为首的虬髯大汉犹豫的止了步,眼前的这花娘虽然看上去是位娇娘子,可是她的狠辣手段在整个九城里都是闻名的,更有据说,这花娘是二殿下睚眦的得力大将,他们面露不满之色,却不敢发作,只道:“是,虽是三殿下要的人,可花娘的面子小的们又怎敢不给?” “那就谢谢兄弟们了。” 见着追兵远去,花娘带少女入了花满楼,围着的人群也慢慢散开,只是偶尔从人群中有了些许叹息道:“欸,这姑娘啊,算是又入狼窝了!” 而在花满楼里,花娘细细打量着这面前的少女,未施粉黛的素净的脸上掩饰不住芳华,犹如婉约的纯澈眸子,长长的睫毛勾出一个魅惑的角度,如此的绝色,就算是三界也不能找出一个与之相媲美,怕是千年前的那位也比不上呢; 花娘愈看愈满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女似是惊恐,半刻才嗫嚅道,“我,我叫若儿。” “若儿?”花娘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笑得神秘莫测,“好名字,这个名字好!” 夜晚,华灯初上。 “公子,看上去十分面生啊!”花娘拈着绣帕娉娉婷婷的走来,瞧着面前风华绝代的男子笑得妖娆,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相貌的男子呢!尤其是身上无法忽视的气质,够霸气,她喜欢! 想必应该是出身不凡的,看着男子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息,她花痴了一会儿又很快恢复常态,道:“公子真是来巧了,不久便是花满楼的花魁大赛,公子可要留下看看吗?” “一间上好的包厢。” “好,公子这边请。”花娘将男子引上二楼雅阁,叫人沏了杯茶送来,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只叫了几个清倌上来弹奏便又下去了。 “丫头,过来!”花娘向那个前几天刚救的少女招招手,这少女虽说不是自己从小调教,可礼仪相貌都十分的好,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的是风尘女子身上不曾有过的纯澈高傲的气息,而又十分懂得进退,才几天,花娘就对她喜欢的不得了。 “花妈妈——”少女低头,似是局促不安。 “二楼雅阁来了位贵人,身份应该不凡,怕是除了你,没有办法能够入得了那位公子的眼,妈妈我只叫了花容和月貌去弹曲子,我叫人带你下去沐浴熏香,你可要抓住这个好机会!” “是。”少女并没有露出十分喜悦的样子,可眉角的一扬毕竟是出卖了她的心理活动,花娘自然也是将她的这一个小变化收在眼里,却更加觉得满意。 骄而不躁,这是好的,当然要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倒是担忧这陌生女子的身份了。 “公子,若儿见过公子。”少女的到来令男子抬眸,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将花容和月貌遣了出去。 花容和月貌便有些不甘的看向少女,怎么又是她,这几天花娘给她的待遇是整个楼里最好的,而今这般俊美的公子也只正眼瞧得她! 虽是不满,可花容和月貌毕竟也是花娘调教出来的人,不过半刻,二人便怀着不同的心思轻轻出了雅阁。 “欸——”见二人出去,少女总算歇了口气,半刻才想起身后的公子,颇为埋怨的道:“真是不知道铁桃哪来的怪主意,就你今天的这举动,我在楼里就要又多几个敌人了!” “谁叫你长得这般好看?”男子清冷的脸上浮出了笑意。 这二人却也不是他人,正是凌紫离和萧惜若。 第234章 图穷匕见其一 “不是我说,这龙八城果真和其他的不同。”花满楼一面临街,一边的窗户外是楼下嬉闹的场景,而萧惜若从雅阁的另一边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切,集市上热闹的情景与凡间无异,而前面被神兽追得昏天黑地的场景却不复出现。 “这一关的神兽是第二子睚眦,平生好杀,喜血腥之气。”凌紫离一挑面前的琴弦,惊起不绝的回音,自他来到,便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力量汹涌,说得很是严肃,“这一城和下一城都不是前面的那么简单了,饕餮在九子中也算凶猛,否则也不可能越过狻猊和狴犴将我们送到这里,可是他对睚眦和囚牛还是恭敬的,只怕这两位都不好对付。” “知道了。” 之前将他们送来的时候,饕餮已经将这两城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睚眦虽然嗜血,却对凡间的事物十分感兴趣,因此刚才他们一路上所见皆是人界烟火,而身处这样烟火气息浓重的地方,睚眦也慢慢变得骄奢起来,喜酒,喜美人,尤其是花满楼的美人。 因为此关设在何处只有睚眦知道,所以要想过这一关必须要接近睚眦。 也不知道饕餮哪来的主意,着人安排了前头街市的那一幕,好让花娘顺理成章的收了萧惜若,当然他是借了他三哥狴犴的名头。 而先前饕餮顺便也帮他们将身上那点仅剩的气息用术法给遮蔽了起来。 值得一说的是,这座水城是云徽神帝为了镇压妖王夙笙而建立的,刚才在街上见到的人们,其实都是当年的妖界叛军,因为数目庞大便一块儿镇压在水城里,不过因为有仙术施加,这些城里的生物都没有什么术法的,除了九个城市里各自的王城中人,过了这么多年,那些妖精也都变得像个凡人似的,结婚生子,没有意外便不会死去,可因为比凡间终归还差了些,没什么律条,小打小杀,或是误闯了王城的妖被斩杀,每年死的妖还是有一定数目的,也不至于妖满为患。 不过现在也不能称之为妖了,没有了法力的妖,除了不死以外,和凡人是一样的。 “可是。”萧惜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凌紫离似笑非笑,道:“可是,你要怎么进龙八王城里面呢?” “我自有法子。”凌紫离挪了她一眼,还没怎么说话,突然就按住了萧惜若的手。 “怎么了?”萧惜若奇怪,却见他示意自己不要说话。然后便见他侧身在门后,将一个女子拽入了房间内。 房门“砰”地一声关闭,而女子的面色也霎时惨白。 “花容?”萧惜若刚惊讶出声,话语却被淹没。 “你要做什么?做什么!”花容不住后退,面容因为害怕而扭曲,“你这个贱人,你们在干的这些事,我要告诉花娘,你们休想活着出去!” 明明萧惜若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花容还是颤抖,她是如此怨恨面前的女子,凭什么她这个时候还如此云淡风轻,这个时候她难道不该跪着求自己吗? 花容毕竟想得太过美好,她被压抑的气氛或者说被她自己给弄得崩溃,竟有些识不清眼前状况:“我现在就去告诉花娘!” 她再也待不下去,夺路而跑,然而本站在她身后的凌紫离手中一道剑光闪过,将欲离开的花容利落地诛于剑下。 “你把她杀了?”萧惜若却是不禁地向后趔趄几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语言都很是苍白无力,她该怎么说呢?若是不杀了花容,那么他们都要死,她还能如何去责备他? “对不起。”凌紫离看她不适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该在她面前杀人的?看见她落泪,那一滴滴的泪珠都灼伤了他的心,他笨拙的为她拭去了泪,安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杀人了。” 或许,在萧惜若心里,凌紫离永远是如同谪仙一样的形象,不染凡尘,可是她终究忘了,凌紫离是一个皇子,是凌紫昊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以这么说他能够安然在皇宫和江湖只见游刃有余,除了有一些萧家的缘故,大部分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势力的。作为一个亲王,一个随时被帝王猜忌的亲王,他的双手同样也沾染了血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是再见到萧惜若的时候,他却觉得她太过干净,干净得令他不敢触碰。 其实凌紫离如此,花叶熙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们都是在刀尖上活着的人,无论是臣子或是一国之主,他们的内心都是黑暗的,一生都追逐着温暖,追逐着那个本不属于他们的温暖,哪怕这温暖到了最后会灼伤他们自己。 “没关系。”萧惜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出的却是那般异常冷静的话语:“把她解决了吧!人已经死了,无论如何,这一关我们都是要闯过去的,哪怕添上更多的鲜血。” “二位可当花满楼是什么?又将我花娘置于何地?”突兀的女声忽然拔高了声音,冷冷地撞进了二人心里。 “花妈妈。”萧惜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她从桌上的茶壶里缓缓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请用茶。” “你不怕吗?”花娘挑眉,不明白萧惜若何以在她的地盘上,还是如此的“嚣张”。 “算了。”想必她和主子应该见过面了,否则不该这么平静的,花娘想起那个人,脸上的笑容终于黯淡了一些,“你也不必叫我花妈妈了,那是楼里的姑娘叫的,你还是叫我一声花娘吧!” “若是花娘真想抓我们,便不会一个人过来了。只是还要感谢花娘当日救了若儿。”萧惜若细细饮下杯中的茶,而凌紫离却是不敢疏忽,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如何笃定这个花娘就没有包藏祸心? “花娘又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理?”萧惜若端着茶盏的手却有些微微发抖,但是她很快将茶盏放下,按住了手,依旧笑得温和。 “什么事?花娘我可是不懂若儿姑娘在说些什么。”花娘笑得却比她更加温和,而她水袖一挥,那地上刚刚死去的少女便化成一股轻烟,消失在凡尘之中。 “我们既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王城的事我会安排好的; 。”花娘抬头,再次端详了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微微垂下的睫毛掩饰了她的落寞,这样的美人,也是主子千年来唯一,唯一关心的人。 不过是一个凡人,真的能够闯过龙八城吗?主子对她可真是大费苦心,就在自己接到命令后还吃惊了许久。 “多谢。”萧惜若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帮助自己,她以为她还要再说些什么,比如说她帮助自己的目的,可是她竟只叹了口气,破天荒的,脸上的笑意逝去,像被什么东西深深掩藏。 “回去休息吧!三日后花魁大赛,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花魁大赛,除了新选的花魁进献王上,剩余的也可供达官贵人们挑选赎回家去,来的人甚多,身份也非同寻常,作假不是那么容易的,冒那么大风险不值得,更何况,想必她也不需要自己的帮助来得到花魁之位。 “是。”萧惜若目送花娘远去,才回头便对上凌紫离那双思索的眸子,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似是在顾虑什么,而她按捺下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道:“如今她要是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我们现在只能相信她。” “她是有妖法的。”她到底是谁?凌紫离在脑海里回忆着,在这个龙八城里,就算是睚眦的人,也不会有刚才如此强大的术法,能够将花容在一夕之间化成烟尘,还有在那一瞬间透出的熟悉气息,她究竟是谁呢?拥有和睚眦不相上下的术法的女子。 “难道,难道她是睚眦?”因为之前有过先例,萧惜若很容易就往那一方面想了,既然拥有那么强大的术法,那么是睚眦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睚眦竟然是一个女子吗?” “不,她不会是睚眦的。”凌紫离很快的否决了她的这个猜测,道:“龙九子都傲气,绝不屑于扮成女子,更何况,她用的是妖法,而龙九子都是天地精华孕育而来,一出生便是神籍。” “那她是谁呢?”这个问题萧惜若只想了一会儿便丢到脑后,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多想问题,还是听花娘的话,好好为花魁大赛做准备比较好。 “欣儿,你做什么呢?”月貌见萧惜若身边的欣儿端着衣物行色匆匆,拦住了她,而双手却忍不住触摸那纯白色的绸缎,薄若蝉翼,尤其是那衣裳上用天蚕丝绣成的青鸾栩栩如生,衣裳上面还摆放了一套首饰,有与衣裳相称的发钗和吊坠,月貌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向往。 “这是我家姑娘晚上比赛的时候要穿的,今天锦绣山庄刚送来的,花娘先前说了不惜任何成本,但一定要是最好的。” “花娘对她可真好。”月貌不同于花容,她的心思要来的深一些,听了这话她便收回手去,这东西珍重,纵使她爱不释手却也终究不是她的,在这风头上,除了她和萧惜若,还有许多觊觎花魁之位的姑娘,她还是不要被人下了套好。 “那是自然,我家姑娘……” 欣儿聒噪,还在说着,而月貌神色淡淡的,转身离去,却没有注意到欣儿眉角一闪而过的狠毒。 “若姑娘,衣服到了!”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萧惜若抬头,从嘴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辛苦你了。” “姑娘快试试,这套华美的衣服也只有姑娘能够配得上了!”欣儿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干净和纯粹,这也是萧惜若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是人,都总会回溯那些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比如说天真。 萧惜若没有答话,她的双手轻轻抚过衣裙上的青鸾,展翅欲飞,却终究飞不出黄金的囚笼,她极喜欢凤凰,从前喜欢是因为她是太阳鸟,向往着阳光,那么美丽,可是现在,凤凰的美丽是用涅槃来维持的,现在她便要做那一只浴火的凤凰。 可是在衣裙上绣凤凰毕竟太过张狂,她想了想最后选定了青鸾。 萧惜若的眸中并没有露出像月貌一样的向往,她突然烦躁,将那华美的衣服拂于地上,面色忽然冷了下来:“拿走!告诉锦绣山庄的人,我要的不是这个颜色,不是!” “若姑娘?”欣儿明显还是一副未明事理的模样,看着萧惜若的失常,却只诺诺道:“姑娘想要什么颜色的?奴婢这就再去。” “红色,绣上曼珠沙华的式样!”萧惜若拈起一支珠钗,竟从中折断,尖锐的断痕划过了她纤细的手指,晶莹的血珠从指尖滑落而她却仿若未觉。 “钗子也一并都换了!”萧惜若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双眸有些微微泛红,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怖,欣儿忍不住退后几步,只答应了“是”便匆匆离去。 “花妈妈。”欣儿出门不久却遇见了花娘,低头行了礼,可举止都有些慌乱。 “怎么了?”因为欣儿是萧惜若随身侍候的人,花娘对她的异常举止也关注了几分,皱起眉询问道:“若姑娘呢?” “在房里,花妈妈快去看看姑娘!”欣儿的样子似是手足无措,“锦绣山庄的人若把衣服送过来了,若姑娘今日本来好好的,可不知怎的就发了怒,说是衣裳不合意,看上去,看上去……” “竟有这样的事?”花娘随着欣儿进了房门,可刚推开门,便见到一室乱糟糟的情景,华美的衣裳被随意扔在了地上,才不过片刻就变得破烂不堪,而精致的首饰也被丢得满地都是,甚至那珠链都从中间断裂开来,滚落一地。 “今日有谁来过了?”花娘转身厉声问道。 “没有啊。”欣儿咬咬唇,而却被脚下一颗珠子给绊倒,跌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又有些犹豫地道:“只是在拿衣服的路上,见过了月貌姑娘。” “好了,你下去吧!”看屋内的萧惜若还在发着脾气将满架瓷器乱砸一气,花娘叹了口气,将欣儿遣了出去,而在没有人见到的地方,却勾了一抹无法察觉的笑意。 欣儿,这丫头,绝对不简单。 表面虽然看上去纯澈干净,可还是没有办法除去刻入骨髓里的黑暗,就凭她刚刚故意摔倒,将一粒珍珠藏于袖中,就够她怀疑的了。 这丫头,难道只是单纯的贪财吗? 第235章 图穷匕见其二 “若姑娘,若姑娘!”花娘抓住了萧惜若的手,努力的想使她镇定下来,可是近距离的接触她这才发现她的瞳孔深处居然有一朵诡异的曼珠沙华,那红晕便从里面圈圈晕出来,花娘心下一惊,顿时,一种强大的力量反噬了过来。 花娘当下放开她,只拈了一个咒,令她昏昏地睡了过去。 “夕若!”凌紫离也本是来看她准备的如何,哪想一来便看到如此乱糟糟的场景,他接过花娘怀中的萧惜若,那红色的雾气已经随着萧惜若的睡去而慢慢消散,而凌紫离亦是一惊。 他的声音之中有着隐隐愠怒:“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而花娘一脸不敢置信,她真是没想到主人居然会把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放在花满楼,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那这个男子又会是谁?她的双手灵巧的在空中舞动,织出一个符咒,然而在混乱的光咒之中,她也没有没有能够看得清,而那凌紫离只是一颗心挂在了萧惜若身上,并没有阻她,花娘一个术法便将萧惜若从他怀里移到了床上,她生生抑住喉咙里那股血腥,冷笑道:“阁下真是好大的本事,连一向弑杀的五殿下饕餮也出手帮你,阁下是不是该好好介绍自己?” “彼此。”凌紫离态度冷淡:“龙之九城被封印千年,而你一个花满楼的舞女,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术法,那么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呢?” “你是龙二子的人?” “不是!”花娘忽然想起什么,惊讶道:“难道你们没有和主人联系?” 这话说出口,花娘已是想收回口都不能了,只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在自己还没有搞清楚别人的情况下,居然已经让自己的情况被别人了解得差不多了。 “主人?”凌紫离不住蹙眉,想了许久也没有能够在记忆中找出这么一个人物来; “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就算是主人要的人我也绝不会手软!”花娘纤细的手似是无意的划过凌紫离的眉心,那一道蓝光闪烁,她忽然笑了:“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云徽神帝,也怪不得神若帝女会在你身边,只是神帝只剩一魂一魄,不知道能不能接下花娘一招呢?” “你若是敢伤她,这世上绝不会再存在水城!”凌紫离全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神色却不变,而句句也都是威胁的意味:“即使是只剩一魂一魄,可是神界还在!” “呵!神帝真是开玩笑了。”花娘忽然又笑得寻常,她说:“既然已经达成了约定,花娘绝不会食言,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在今天晚上神帝都会清楚,而闯过龙八城,那是神帝的事,花娘也绝不会阻拦。” “她怎会如此失常?”话虽是这样说,凌紫离也不敢有半分疏忽,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力量悬殊又是如此之大,再加上萧惜若特殊的身份,他们每一日过得都异常艰辛。 “是涣神香引发了她的魔性,我想下药之人应该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想令她不能成功参加花魁大赛。”花娘并没有对萧惜若体内的魔性有太多好奇,活久了,无论是,都会有魔念的,所谓“”之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不过她先前蛰伏在体内的魔性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的,不知神帝还有没有那……?” “不是我。” 那个时候凌紫离还没有恢复神识,而他自落水城之后便也感觉到萧惜若身体里那力量的冲突,可能也正是因为那黑暗气息,才会令饕餮与她亲近。 “只是现在气息有些疏淡了,不过现在要紧的并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你们能够接近二殿下睚眦,闯阵破关!”青色的气息从花娘的指尖引到萧惜若身上,花娘抑住体内气息翻滚,匆匆地离开了,只最后道:“她不会儿便会苏醒,至于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神帝还是亲自问帝女的好。” 凌紫离没有理她,上前握住了萧惜若的手,却只听她呢喃:“昊,为什么,为什么……” 萧惜若的面上有泪水滑落,也笼着丝丝瘴气,他伸手,拭去那泪珠,指尖的蓝色气息也将瘴气尽数吸收,而他的面色却有些不好了,仍然笑着看她,可眼眸里分明就是深深的失落:“究竟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不必为他难过,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光明正大的去喜欢你。” 凌紫离叹气,想要离开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被萧惜若紧紧抓住,他轻轻地抽出手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若姑娘,花妈妈叫奴婢送来这几套衣服让姑娘挑选。” 来的是一个眼生的侍女,萧惜若从她手上接过衣服后又不禁疑惑道:“欣儿呢?” “回姑娘,欣儿姐姐她今日有事,花妈妈让奴婢来服侍姑娘。” “你先出去吧!”萧惜若颔首,手指漫不经心的挑起了衣裳,而翻来翻去总归显得太艳,艳得又那么俗气,她皱了皱眉,她今日这一舞本就是裁好的衣服,若是这般也会减了颜色,这时候才显得术法的好处,只是花娘虽然能够变换,可是来往于龙八城的有些身份不凡,上面残留的妖气会格外引人注目,因此她才打消了这主意; “嘻嘻,姐姐,姐姐!” 一个声音突兀的从半空中传来,那人红衣黑发,眉眼中透着妖邪,长长的拖地长裙的颜色如同血一般殷红。是小若。 “姐姐,嘻嘻,我帮你好不好?”小若笑着,笑容之间透着丝丝诡异,可是这样的小若总是会给萧惜若一些莫名的熟悉感,她并不惧怕,反而很安心,鬼斧神差的点了点头。 模糊的记忆好像就终止在这里,她的神思被场上的琴音打断,抬起的眸子与凌紫离的那双刚刚好对上,她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连花娘过来问话都慢了反应。 “若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萧惜若摇摇头,微笑,似是令她安心。 “还说没事,你的乐器呢?”花娘总是觉得这样的萧惜若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了,按捺下心中的奇怪,只暗中打量,却又没发现什么不寻常出来。 “啊?”萧惜若像是刚回过神来,却发现月貌已经从高台上下来,走过她俩身边,给花娘行了礼:“花妈妈。” 她又转向萧惜若,霎那间眸子里有没藏得住的惊艳,可片刻又恢复寻常,道:“若妹妹本来长得美,今日如此盛装,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儿来。” “我走了。”而萧惜若却没理睬她,那满口虚伪也不知道月貌怎么忍住恶心的,昔日她和月貌也没给她背后使绊子,她今日事成便可离开,才不想再与这些人周旋。 月貌好不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努力维持的温婉几欲破碎。 而等萧惜若上了高台,这才发现她的确是忘了一样东西,她的琴。 可她低头,那柄墨色的琴居然再次出现在她手中,她的手指抚上了琴身,那里有着三个字,长相守,多美好的字眼,可惜一切都只是虚妄而已,真是不知道这琴的主人是以怎样的心态刻下这三个字,念念不忘却永远得不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若姑娘!若姑娘!” 而台下的人群已经因为萧惜若那张有着倾世之姿的面容轰动了起来,她却连笑也没有,只淡淡地坐下,拨动了琴弦,如水的琴音散落在天际,女子红衣黑发,竟有不知名的殷红的花瓣漫天而起,随着琴音旋转着,而琴声还想着,红衣女子却挥动了水袖,袖中的红绸出得凌厉,可转瞬却化成似水柔情,女子一颦一笑之间尽是妖娆妩媚。 高台之上终于只剩旋转的花瓣和漫天的红绸,琴音忽然消逝,花瓣也从空中晃晃悠悠的落下,好像下了一场花雨,而那红衣美人却不知是去了哪里,恍若一场梦。 “这个美人,我要了!” 闻声寻去,却是一个男子,白衣黑发,样貌甚是好看。 花娘正要恼怒他不知规矩,而走到他面前却愣住了,她慌张地屈膝行礼,却被那人不动声色的阻止了。 “这位公子许是不知道规矩,若是想抱得美人归,那也是要看公子本事。”花娘引了那公子上座,与对待一个寻常的客人并无不同,只是隐隐约约多了那么几分恭敬。 而此时的萧惜若已然身处凌紫离的雅阁里,高座之上,两人都将发生之事尽收眼底。 “刚刚的姑娘都是花满楼拔尖的,只是不知道客人们最属意哪位姑娘?” “月貌姑娘娇媚,若姑娘犹若神人之姿,不同的风姿,着实难以比较。” “是啊,有了月貌姑娘和若姑娘,其余人都是庸脂俗粉,哪能与她们比肩?” 座下的公子斟酌几分,最后竟是月貌和萧惜若留了下来,而除了她二人,其余的姑娘都是被人叫价买走,回去做了个妾侍姨娘。 萧惜若在楼上见到此情此景,不由讶然:“花娘饶费这么多年心血,怎地今日全数卖出?” “我们走后,她这花满楼还开得下去吗?”凌紫离想了许久,花娘背后的主人他已经猜出了六七分,只是……罢了,可又有诸多疑点让他不敢确认。 “也是,花娘既不是二殿下的人,等我们出了八城,这花满楼的确不将存在。”萧惜若忽然将话题引到月貌身上,她说:“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花娘对待月貌是不一般的。” “你疑虑什么?”眼看她和月貌的比赛就要开始,凌紫离只是劝她宽心:“花满楼的姑娘都绝非泛泛之辈,既是入了花满楼,便都是花娘的人,自然多为上心; 。” “嗯。”萧惜若虽是应承着,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只落在楼下高台上的月貌身上。 月貌一身鲜艳的粉色,却不显得俗气,只将她衬得更加妩媚动人。她拈起兰花指,回眸处只这么挑眉一笑,便叫在座众人都失了魂,落了魄。 又听得她吟唱,媚意横生:“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一首小曲罢,她便行了礼散去,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众人才回过神来。 “媚术,九尾家的媚术。”凌紫离此番轻语,萧惜若并没听见。 她见月貌才艺已毕,便也没正经地下去,只从高楼上这么一跃,便踏着殷红如火的花瓣,轻轻地落在台上,凌风之姿,恍若天人。 而角落的男子只是瞧着她似曾相识的舞姿,失了神。 本是七弦瑶琴,无端却断了一弦,她撩拨着琴弦,琴声有些缭乱,而也有些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要断开一样。 忽然那一瞬,无形的杀气凌厉的袭来,似是对琴弦无比的熟悉,很巧妙的躲过了琴音,却也不伤萧惜若,只是这么一来,中间有一根琴弦便以人眼看不到的速度迅速地断裂开来。 “崩”地一声异响异常突兀,而萧惜若竟有无可抑制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凌紫离大惊,然而在他的神息未及之际,已是有人赶在他前面凌空而来将萧惜若搂进怀中。 “公子我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这若儿姑娘本公子要了!”依旧欠扁而妖孽的声音,却不是夙笙是谁? 一时花娘大惊,凌紫离也是大惊。 不为了其他,而是因为龙之九城以仙术密封,妖魔皆不得入,而即使是城中的小妖,妖术也早在千年之前被化得干干净净,而龙九子个个都入了神籍,可夙笙却是明明白白的妖王,不会连这些道理都不知道。 因此凌紫离虽然怀疑夙笙就是花娘背后的主人,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花娘背后的人就该在花满楼,而夙笙又是不大可能进龙九城的,因此他才诸多犹豫,不敢确定。 花娘是不会拦住夙笙的,而凌紫离偏偏失了神,竟由着夙笙将萧惜若带走。 然而总归是算漏了一个人,不过那也不算是一个人。 而等他将萧惜若从夙笙手里夺回来,众人这才发现,座下公子尽是都走光了,余下的,不过是那男子,夙笙,花娘,凌紫离和萧惜若了。 而那男子竟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径直将萧惜若丢给凌紫离,面色冷得不成样子。 “二殿下可是有闲情逸致。”事已至此,夙笙也把事情挑明了说出,明明身负重伤,却仍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还伸手在萧惜若身上施了术法,以保证她不会受到外界干扰; “有闲情逸致的怕是妖王才是。”睚眦指的正是夙笙进入这被神气封锁的的龙之九城。 夙笙脸色未变,花娘倒是紧张起来。睚眦看见她神情,却没由地恼怒,一指道:“便是他令你背叛我吗?” “花锦本是妖王座下,又岂会存在背叛之说?”花娘不卑不亢地说着这话,可视线却终究不敢投向睚眦,中间缘由,怕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你确定他能够过本座之城?”睚眦眼眸深邃,似是在等待什么,“花锦,本座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他能够给你的,本座一样能给。” “二殿下好狂的口气,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可惜了,她本是妖,而你是神族,本不是一道,又何苦纠缠?” “云徽,你给本座闭嘴!”睚眦恼怒,道:“你性命危在旦夕,还敢来说教!今日即使本座不杀你,殃翎魔尊难道会放了你?神若帝女爱慕司空帝君之事,闹得三界纷知,你又能比我好得了多少?” “你是神族,他当真会放过你?”凌紫离知道萧惜若身上有夙笙术法,尚在睡梦之中,言语便也没有忌惮:“这小小水城,要湮灭也不过一朝一夕之间。” “神又怎样?我早就不甘心被这神族身份所束缚了!”睚眦这回连“本座”也不自称,龙九子虽说师承不同,可性子都是一样的暴躁,将事情“一竹筒豆子”全部倒了出来:“殃翎魔尊只与你等有仇,我与他素无交往,何必再节外生枝与他大业作对?” “二殿下,难道你不明白吗?殃翎魔尊疑心素重,一向是非我族类,必定异心,你又何必帮着他?”花娘好声劝着,她虽然全心全意为着夙笙,可是这么些年,也是睚眦保她在水城无忧,虽然她也为他诛杀了一些妖魔作为报酬,可是他明里暗里的关心同样令她无法忽视,也或许,如果她比遇见夙笙更早遇见他,也许现在的局面是不同的。 “花锦,本座容你已经够多!”睚眦看面前聪慧女子,却更加恼怒,这些年他已经容忍她足够多了,他自夙笙进来便知道是花娘瞒下了一切,龙八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她又岂能妄想他会不知?可是他并没有赶来问她,这么多年,她为了躲他一直给他不停地送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尽数被他赏给将领,这么多年了,难道她居然在心里一点位置都不曾给他留下吗? 可是身为龙九子的骄傲又不想向她低头,利刃自他手心席卷而出,包围了众人。 瞬间,凌紫离因为魂魄残缺法术低微,夙笙被神气侵蚀,两人都对付得有些吃力,而花娘法术未消,又因为睚眦还是不自觉地给她手下留了情,便稍稍轻松些。 可纵然是一神二妖对付睚眦,也渐渐是处了下风。 而花娘不知怎的,竟有些分神,好像是在犹豫些什么,可当她出手将夙笙面前的那个睚眦分身打碎,她眼眸中的艰决愈发明显,长篇的咒语自口中而出,凌厉的旋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花娘手心轻移,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身影。 就在大家都猝不及防的时候,风色又慢慢停歇,而令人惊讶的是,一柄血色的剑竟没入了睚眦的胸口,血色慢慢地落下来,伴着他俊逸的面容愈发显得阴邪。 第236章 图穷匕见其三 “你想杀我?”睚眦眼中浮出痛苦之色,掌风扫过,那伤他的少女便落在了地上,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出来。 “原来是妖族的浮欢公主夙玥,竟是在花满楼隐了这么多年。” 花娘不曾说话,而夙笙眼疾手快,一个指光出去,格挡了睚眦的杀招。 “王兄。”她声音怯怯,而容貌却是月貌无异,原正是千年前因为那场仙魔大战而贬落水城的浮欢公主夙玥。 “可是凤凰血玉?”凌紫离走近,拈起她眉心的玉坠子,顿时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上古神玉,妖族至宝才在这水城中安然无恙。 “正是。”夙玥答应一声,脸颊却莫名其妙地浮上了红晕之色。 “是你放的涣神香。”凌紫离下一句语气却急转凌厉,周边的微弱神气也因为情绪的变化而躁动起来。 “……不,不是我。”夙玥睁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想要挣脱开他,本是妖族公主,有在这花满楼待了这么多年,心机城府也并不浅,只是在凌紫离面前,辩解得竟有些着急:“是王兄吩咐我的。” “二殿下身边危机重重,除了神若帝女,妖族纯正血脉也能伤得了二殿下,王上也是害怕若姑娘出了意外。”花娘见夙笙并不解释,虽然不喜欢萧惜若,却有些为他误解夙笙的意思而急了:“王上并不知道若姑娘……” “他自己都不在乎,你替他着急干什么?”睚眦冷冷看着花娘,即使是受了重伤,脾气依旧臭得和当年九重天上的司空有的一拼,“今天,无论怎样,本座都不会让你们破了这城!” “二殿下曾与花锦有恩,花锦并不想伤了殿下,花锦求殿下……” 睚眦瞧了花娘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道:“如若本座不答应,你是要亲手杀了本座吗?” “……”花娘没有说话,可是眉间的神情已经足矣让睚眦明白些什么。 “放与不放于本座而言其实都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可是花锦,本座向来不是个无私的人。” “殿下想要什么,花锦都会为殿下取来。” 而睚眦仿若未闻,道:“我要你留下,花锦。” 他用得是“我”。 “花锦,你大可不必勉强; 。”夙笙看着她,眸子很深邃。 “王上,花锦自陪伴王上亦有万年光景了。”花娘拂身跪下,亦是最后细细看了这张令她眷恋千年的容颜一次,“千年前王上还是王上,花锦跟着王上;仙魔大战之后,王上被贬,花锦也是跟着王上,千年时光,请恕花锦这次不能再陪王上了。” 她起身,亦是毫无犹豫地走向了睚眦,她等得够久了,然而睚眦等她的时光也足够长,这一次她不想再后悔了,她想她会试着把自己那颗落在夙笙身上的心好好地收回来。 “我后悔了。”站在她身后的睚眦忽然开口,他望着她冷笑,令花娘看着有些心慌,“你以为你算什么?既是妖王诚意,便把她给本座吧!” 睚眦手指之处,竟是夙玥。 而花娘还在迷茫之际时,睚眦一抬手,凌厉的风色呼啸而来,将众人卷了进去。 “走!”迷雾之中,凌紫离揽紧了萧惜若,夙笙抓住了花娘的手,将尚愣住的花娘拽了进去。 “不!”这是花娘第一次拒绝夙笙,她看着远处的睚眦,满脸是泪,她甩开了夙笙的手,拈了口诀,来到他身边。 “我不走了,我就陪着你,陪你看日出日落。”花娘抓住了睚眦的手,却惊慌地发现他不断地溢出大口的血,冰冷的面貌被血色染得愈发俊逸,记忆中那个永远不会倒下的龙二子睚眦已是这副衰竭之貌,她哭得满脸是泪,“我求你,不要丢下我。” “放心,死不了。”睚眦伸手,慢慢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只是这次,你得等很久了呢!” 他被夙玥重伤,强行打开结界必然是元神沉睡亦或是消散的结果,可他还是见不得她伤心,到了最后却又不忍她在这水城中孤冷寂寞,他将她赶走,可她又回来了,他还是对她软了心。花娘看着睚眦在自己怀里慢慢无了声息,化出原形,终于哭出了声,这天地再大,终于只剩她一个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萧惜若睁开朦胧的双眸,刚刚因为夙笙的术法睡得很深,对于外界之事都毫然未觉。 “许是龙八城的结界。” 萧惜若这才注意到夙笙旁边的少女,姣好的容颜,正是花满楼里的月貌。 “花娘呢?”她旋顾一周,问道。 “她是夙笙的妹妹,夙玥。”凌紫离向她解释道:“花娘是夙笙的手下,如今她完成了任务,也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自然就不随我们来了。” “嗯。”萧惜若不再追究这个问题,扭头打量了四围的雾霭,犯了难:“这一关又该如何过呢?” “睚眦平生弑杀,这结界大概也与杀戮拖不了关系。”说话的是夙笙,他一改嬉戏之态,说得认真:“这雾霭很是奇怪,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在隐藏些什么。”萧惜若接过了话,顿时眸光一闪。“可到底会是什么呢?” “龙之九城; 。”许久,才听得凌紫离这么一句。 然而夙玥闻言眸色暗了暗,袖中一道流光直袭萧惜若。电光火石之间凌紫离连忙护住了她,可是那被黑雾笼着的利箭还是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伤痕,有丝丝透着黑色的血迹渗出。 夙笙和萧惜若似是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这个变化,便见四周天色大变,一个身着镶金暗紫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雾气之中,便见他脸色冰冷,右手边执着一柄竖笛,既是乐器,却也是……杀人的利刃。 而夙玥却是向那男子单膝跪地道:“主人。” “云徽神帝,夙笙妖王,许久不见了。”来的不是他人,正是这最后一城,也是龙长子的囚牛,他眼色明显不屑:“如今你们已是落魄,如何能为三界之主,妖道之王?” “云,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萧惜若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可她什么也抓不住,似是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 “哟,这是神若帝女吧!”囚牛把视线转移,而夙笙和凌紫离却开始紧张起来。 “昔日九重宫阙上,帝女无限荣华,怎落得今日如此落魄?却又不见那司空神君呢。” “司空,神若……”萧惜若喃喃地念着,她双手扶住了头,有红光从她身边溢出,凌紫离大惊,连忙将仅存的一些神息输送到她身体里,才慢慢使她平静下来。只是这一切做完之后,也有不可抑制的鲜血从他捂住唇畔的手缝里渗出。 “本座却也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不过也绝对不是那仁慈的佛祖菩萨,这一切便看你们造化好了。”囚牛踏云而去,看样子笑得很得意:“十日之后,本座等着给你们收尸!” “夙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囚牛远去,夙笙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夙玥开了口。 “王兄——”夙玥眸子清丽,却毫无半分愧疚之色:“我虽为妖族公主,可和王兄却无半分情义可言,夙玥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妖道,却也不是没有为王兄考虑,如今只有顺从殃翎魔尊三界中才能有妖道的一席之地,王兄虽然爱慕神若帝女,可毕竟,毕竟帝女有司空神君和云徽神帝,毕竟,毕竟是不属于王兄的……” “夙玥,千年前本王已错过一次,如今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令妖道处于万劫不复之地?”夙笙眉目依旧笑得妖娆,恍惚夙玥说的那些话对他并没起什么作用。 “王兄,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如今王兄入了水城,法力受损,又岂是大殿下的对手?王兄三思。”夙玥见夙笙仍然没有动摇的意思,叹道:“既是与王兄情谊一场,夙玥能为王兄做得也只有这么多了。”橙黄色的光亮从她眉心散发出来,那玉坠子便落在了夙笙手上,她最后施了一礼,随着囚牛翩然离去。 有丝丝琴声弥漫在雾气中,那丝弦之乐美妙而平和,令人沉醉…… 而凌紫离却大惊,他连忙施了结界护住萧惜若,许久听得他道:“龙长子囚牛痴迷音乐,能织以幻境,却不想这龙九城居然原来是在龙八城的结界里,原是梦中梦,最难破解。” “凤凰血玉?”夙笙唇角勾了笑,而下一刻却见他右手一挥,那玉坠子便落在了萧惜若的眉心里,化成了一个凤凰的形状。 “你为妖族,凤凰血玉可以掩盖你的气息。”要说夙笙的心思千年前便弄得众人皆知了,凌紫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对她有妄想,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 “可惜她爱的也不是你。”夙笙看着凌紫离身边并没有受到他们谈话影响的萧惜若,再次笑得倾国倾城:“神帝还是关心一下自己伤势比较好,免得英年早逝了。” “恐怕是妖王先要化出原形了。”凌紫离嘴角带了笑,那模样竟是不一般的好看,有意无意的扫过夙笙身后若隐若现的……一条狐狸尾巴; 夙笙忙用法术遮掩好,恼得不行,然而凌紫离总是这般淡淡然却轻易便能让人有想掐死他的心。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呢?”凌紫离和夙笙谈话总是密音传入避着萧惜若的,因此在她看来,两人之间除了有些诡异,其他倒也没什么不正常,又得凤凰血玉庇佑,因此这三人之中最惬意的恐怕就是萧惜若了。 “快了。”迷雾中有银光闪过,凌紫离只伸手便将它擒住,闪着银光的刀刃熠熠生辉,却在凌紫离没接触多久的时候,便化成了轻烟。 夙笙心道是凌紫离神息在身所致。 可这么一来,凌紫离只觉有噬心的疼痛,手臂上凝结的血色又开始流淌起来,划出狰狞的痕迹,夙笙虽是有些担忧,却也不忘送了密音嘲讽道:“看样子大帝是要先行羽化了。” “你有什么法子救他?”萧惜若抬头看夙笙,眼神极为迫切。 “我却有什么办法!”夙笙虽是玩笑之语,却字字真言,将萧惜若的心打入深渊:“先前中了囚牛的暗招,又在这阴森之地,怕是他要一寸一寸腐烂在这里了。” “真的没有办法?”萧惜若紧紧地盯着夙笙的双目,却没有看到丝毫欺骗的痕迹,她不说话,只是抓住了凌紫离的手。 “放心,我不会死的。”凌紫离有些害怕这样的萧惜若,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绝望到比死亡还可怕的平静,红色而妖冶的气息翻涌着,似乎随时就要喷薄而出。 “对不起,还是我将你连累了,是我将你和萧氏一族的兴衰掺合在一起……”萧惜若这样看着他,可面容上却并没有哭泣的痕迹。 “是我自己作茧自缚。”凌紫离苦笑,说到底还是情之一字作弄世间痴情人,从不想他神界大帝也会这般被命运之盘紧紧束缚,他伸手将她拉近,却始终不敢逾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可是你不要丢下我!”萧惜若俶尔扑进凌紫离怀中,哭得动容,令凌紫离想起,她也不过双十年岁,却已经这般历经人世沧桑。 “爹爹娘亲都死了,都不要我了,姑母也不要我了……”萧惜若抱紧他,“可是,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亲人了,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凌紫离闻言身形却一僵,许久才平缓了气息。倒是忘了,自己的母亲萧太后和她父亲萧宰相萧雨明是亲兄妹。人世一场,却这般造化,凌紫离苦笑,那个她深爱却又深恨的人,自己真是羡慕得很呢! “要哭去别处哭去!”夙笙看得嫉妒,酸溜溜地开口道:“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这种人,即使是阎王却也不会收的!” 萧惜若抬头看他:“真的?” “可若出不去,当真是要送命在这儿了。”夙笙虽说说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妖力被神息侵蚀,实则却也不比凌紫离好多少。 能困夙笙,唯梦若一人。 凌紫离又呕出一大口血,暗自叹息,一代妖王夙笙曾经睥睨天下,却也在遇见梦若的时候,甘愿画地为牢,坠入凡间,封印在水城结界之中,只为等待一个人的来世; 只可惜他们来得都太晚了,在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住满了一个人的身影,无论爱与恨,自此都与他们无关。 “睚眦弑杀,结界里难免会有凶兽;囚牛善乐音,最会蛊惑人心。这两者中的任何一样都不可小觑,偏偏却让这两样组成了一个‘梦中梦’结界。” “若说以前,倒有一人亦善乐音,天下不能与之匹敌,只是可惜——”夙笙拖长了音,凌紫离自然知道他口中是指谁,却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琴音渐急,密布在天地的每一处,令萧惜若有些昏昏欲睡。 “……”凌紫离抓住了她的手,她朦胧中看见他嘴张了张,却只是叹息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若儿——” 黑暗中有些许呼唤,萧惜若睁开了眼,却对上那略为担忧的邪魅眸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竟是想也不想,等意识到她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只看面前那人惨白着脸色,衣袍上晕开了一朵殷红的花。 “皇后娘娘——”碧云从殿外跑进来,似是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到,呆了好久才支吾道:“娘娘……皇上,皇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萧惜若往后踉跄几步,手中那只滴着血迹的玉钗也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而凌紫昊抚上她脸庞,“还,恨我吗?” 她看见他的手迅速垂落,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思考,直到碧云将伤药拿给她,她才机械地为他包扎好伤口,而这过程中神思恍惚,却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凌紫昊被她这不大纯熟的包扎技术疼得转醒过来,略为委屈地看着她:“小若儿,即使你吃醋了,也不必要这般狠心吧?” “只是这样?”萧惜若总觉得她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能够想到的却只是有关他的一切。 她仔细地打量着凌紫昊冰冷而妖孽的俊容,却怎么都难以解释刚才自己过激的行为,难道,难道真是因为他背叛了自己,所以自己才会一醒来就那么激动吗?可是,为什么她又毫无印象呢? 她的手停在半空,却忽然扑进他怀里,呜咽地哭了:“昊,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我梦见好多人都死了,你也不要我了……” “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哭。”凌紫昊叹息着吻上她的眸子,那霸道和妖孽却是一尘不变的:“若儿不喜欢她们,便将她们都逐出去好了……” “从此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可好?” 萧惜若怔怔的看着她,在愣了半晌后,也乖乖地蜷缩在他怀里,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可是心底总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眠着她:这不就是你想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忘记了的又何必再想起? 第237章 图穷匕见其四 不得不说凌紫昊办事还是很雷厉风行的,没几天,便将后妃尽数遣出了宫,不过有些人乐意, 也不少人跪在她那凤舞宫前,无非是哭诉对皇上一片深情,指责皇后善妒,求着能留下的。 外面的侍卫来报时,萧惜若正慵懒地躺在凌紫昊怀里,闻言看向凌紫昊,却不料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只道:“既是对朕如此深情,那便去太庙为朕和皇后祈福好了。” “如花美人,你可忍心?”萧惜若笑着看他。 “不忍心的只有若儿一人。”凌紫昊半倚着身子,黑色的眸子愈发深邃,好看的薄唇微抿,吐出的却是令一干宫妃心碎的话:“既是她们一片深情,朕何不成全?”有侍卫很快将一干宫妃拖走了,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耳根子也清静了许多。 这日萧惜若在碧云的劝下出来走走,路中也听闻有个别宫人嚼舌根,说是凌紫昊那日原话一传,便鲜少有纠缠着的后妃了。 再者就是说如今的圣上对皇后是如何如何的好,萧惜若听了一笑,可心里却还是空空的,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所有的记忆里只有她与凌紫昊相识到相恋的过程,这些天皆是如此。 可看这凌紫昊俊逸的面容,她又将那股强烈的不安压到心底,有一人待她如此,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萧惜若叹了口气,再没有了都弄莲花池里那群鱼的心思,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了出去,还没转身,余光中便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极其落寞。 “他是谁?”萧惜若拉了拉碧云的衣袖。 “是离王爷,娘娘不记得了吗?” “我应该记得吗?”萧惜若反问道。她不知不觉中竟已走了过去。 “臣弟见过皇嫂。”凌紫离行了礼,他面容生得极好,果真与凌紫昊是兄弟,基因遗传那是没得说,可较之凌紫昊的邪魅来说,凌紫离温润如玉。 “离王爷,皇上有令传王爷过去。”正说话间,有太监过来恭敬地行了礼; 看着凌紫离远去的背影,萧惜若不自主地抚上了头,在碧云关切的询问中又摇了摇头,慢慢地往宫中走去。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萧惜若刚到宫中,便有一个小太监上来拜见,先是暗示萧惜若将人都屏退了下去,后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 “离王要见我?”萧惜若取来火烛将信纸烧了,对这事的可信度还尚存疑虑,可这些天心里的不安和空缺催促着她要去一探究竟。 想了半刻,萧惜若也没叮嘱碧云,匆匆便出去了。 事后证明,如果你做一件事情前不说清楚的话,那么会造成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后果!以至于碧云看萧惜若久不回宫,下意识地归类为,皇后娘娘……额,被绑架了…… “皇嫂。” “离王爷。”两人互相见了礼后,萧惜若看着那张与凌紫昊颇为神似的容貌,又审视了周围颇为荒凉的……冷宫,慢慢开口:“不知王爷寻本宫来究竟有什么事?” “皇嫂可还记得臣弟?”凌紫离看萧惜若一脸茫然的样子,又道:“那,花叶熙呢?” “本宫……应该,记得你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破禁制,可却还是一片空白。 “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凌紫离看着一身锦绣华服的萧惜若,心道是别无他法,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随着冰蓝色的神息的蔓延,凌紫离的面色也慢慢难看了起来。 “你放手!”萧惜若下意识地想挣开手,转头却愕然地发现不知不觉这荒僻的冷宫居然多出了许多禁卫军。 凌紫昊那张妖孽的脸也变得怒气冲冲,一旁还有慌忙用手捂住脸却从指缝里偷偷打量着她和凌紫离的……碧云。 “娘娘!”碧云冲过来,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娘娘……奴婢,奴婢还以为娘娘……被绑架了……” 闻言萧惜若微微弯了唇,她现在很想笑,却着实笑不出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凌紫离的佩剑忽然出鞘,那柄长剑自碧云的后心穿透了碧云的身体,有大量的鲜血顺着剑身躺下,碧云惊恐地看着萧惜若,双手停在半空中,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便瘫软下去,倒地的那一刻蓦然化成了云烟。 萧惜若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变故,那殷红的血竟让她感到许许振奋,她还没有思考的空间,那柄长剑居然已到了她的手中,身后有长风推送,有刹那的血色迸溅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将长剑抽出,好像是将心生生剜出的疼痛,那人的容颜瞬间衰败下去,他伸出手,似是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却最终在她面前垂下。 她回头,而凌紫离神色淡漠,淡淡地看着她,竟是解释也没有。 “不!不——”长剑落地,天色忽然大变,霎那间有一道耀眼地红光从天地裂变处将萧惜若笼罩,这红色隐隐约约又透露出黑色的气息,自萧惜若的眼眸中蔓延开来,将她的衣裙也染成了如嫁衣一般的红色,她手抱七弦长琴,尽管那七弦已是断了二弦,她慢慢地向凌紫离走去,不似神仙,反似妖魔; 这一步一步之间,那天幕竟然像撕开一般,转瞬便又成了他们一众人刚刚进入结界时候的样子。没有琉璃皇宫,也没有凌紫昊,有的却是身着一袭殷红如同血色嫁衣的萧惜若。在天幕撕裂的一刹那,一大口血自凌紫离唇畔坠落,他抬头,看到的却是一般情形的夙笙。 “她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她是受了多大刺激,居然冲破了禁制?”夙笙又险险躲过萧惜若的一招,埋怨地看向了凌紫离。虽说都从幻境里出来了,可也不难看出来夙笙和凌紫离都是有损伤的。 “受到刺激吗?”凌紫离嘴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却在下一刻长剑出鞘,引了萧惜若向那结界最薄弱的地方攻去,瞬时,破晓,大亮。 一柄长剑浮在半空中,那剑身是水蓝色的,四周竟有静止的水停在它身边,一片虚无。 而萧惜若手中的琴也狂乱地响起,虽震聋欲耳,却一会儿便停了,她的身子也软软地瘫了下去。 凌紫离连忙扶住她,而那剑感受到来自夙笙的气息,没入了夙笙的手心,由于神器的解封,夙笙的气息看上去也好了不少,貌似也不受水城神气的限制了。 “众位这就想走吗?”囚牛飘落在他们身前,缓缓地笑了。 龙九子为神族,自是生得个个俊美,如若不是见惯了凌紫离的温润如玉和夙笙的妖孽媚人,萧惜若怕是也要失神许久。只是夙笙黑了脸色道:“别笑得那么难看!污了本王的眼!”那语气也颇为嫌弃。 夙玥站在囚牛后头,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地没有说一句话。 “妖王神器得手,这结界又如何困得住?只是不知帝女和神帝情形可还好?”囚牛未说几语,便交起手来。夙笙得了神器,和囚牛交手也未处于下风,只是也没占到几分便宜。而凌紫离和夙玥交手的同时,却还照顾着一个昏迷的萧惜若,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夙玥下手时竟留了几分情,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居然还有几丝不忍。 可虽是这样,凌紫离的招式也有些急了,他不过只是云徽的一缕魂魄,如今神识觉醒也不过是因为来到这座被神气封印的水城中,自然不能在法术上取胜,唯有在招式上还能压制夙玥,却没法在短时间内取胜。 “神帝可是心急了?” “你为妖族浮欢公主,何苦帮着殃翎魔尊?他究竟会不会在称霸三界之后过河拆桥,你我心知肚明!何苦让他毁了三界?” “是吗?可是究竟能够毁掉三界的,神帝不会不知道吧?”夙玥笑得妖媚妩人,这九尾妖狐家的绝色和媚术在夙玥和夙笙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说啊,什么三界大义,全都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用来迷惑世人的!”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凌紫离的长剑没入夙玥的肩头,却奇怪地见她不多不闪。夙玥叹气:“你这人啊,怎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她双掌生风,生生地阻了囚牛,将夙笙,凌紫离和萧惜若托在半空,画血为符:“王兄,一定,一定要守好妖族!” “这个破地方,总算是出来了!”夙笙一双凤眸笑得风情万种,站在悬崖之上,那红衣黑发随风飘起,美得如同一幅山水画。他的视线落在凌紫离怀中仍旧昏迷着的萧惜若身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担忧。 “神帝这是打算怎么办?”夙笙的声音轻而又轻,带着些许嘲讽:“杀了她?” “不可能!” “难道神帝就眼睁睁地看着三界被毁吗?” “她不会记得的。”凌紫离眸色坚决,看着夙笙一字一顿道:“本帝绝不会令此事发生!” 夙笙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叹道:“神帝,若是没有司空,或许一切会不一样,可惜……” “可惜没有如果。”凌紫离接过了他的话,露出一个略为苦涩的笑容道:“即使没有司空,也会有花叶熙,而她,却将是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算出的命数。” “花叶熙?” “人皇。” 也不知何处幻化出一个竹屋,凌紫离抱着萧惜若甚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夙笙在原地呆了半晌,叹道:“想我一代妖王,情路竟是如此坎坷!” 萧惜若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只觉得头昏欲裂,刚睁眼,便有一美得雄雌莫辨的面容映入眼帘,“她”一笑便叫众生失了魂落了魄。 萧惜若眨眨眼,贸然出声:“美人姐姐,我……我这是在哪儿?” “姐姐?”夙笙黑了脸,见凌紫离迈过门槛,拂尘而去,只是在与凌紫离擦肩而过的时候又不忘了嘱咐道:“你自己与她说清楚!” “这……我,怎么了?” 凌紫离将她刚支撑起的身子又摁下去,手中用勺子扳着药羹,脸色淡漠:“我们跌落悬崖,不记得了吗?” “那……” “那人名叫夙笙,是崖底的神医。” 凌紫离将药羹尽数给她喂下,也回答了她所有要问的问题,待到将碗放在桌上,要起身离去时,又回头看她淡淡道:“还有要问的吗?” “我……”萧惜若想想又摇摇头:“没了。” 可凌紫离竟是看出她所想,又道:“如今天下之大,莫过一寸不是琉璃的土地,而凌紫昊散尽了后妃,唯留如妃和云妃。” 萧惜若没有抬头,听着脚步声远去,有一滴清泪滑落在地上,她攥紧手心,默然道:“凌紫昊,此生,你不死,我不休!” 凌紫离出了屋,抬头正看见夙笙黑着脸倚着一棵竹子:“想不到神帝撒起谎来还真是面不红耳不跳!” “彼此。”似是懒得理会夙笙,凌紫离转身想要离开,却又被夙笙叫住。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杀了他。”凌紫离淡淡地扯开嘴角:“不然呢?” “我想他会很乐意的。”凌紫离顺便补充了一句:“我想她也会很乐意。” 从凌紫离口中得知,他们跌落悬崖,外面已经过了四年,而在这四年里,凌紫昊已经将琉璃的疆土拓展到天下每一处角落,正是太平盛世的年代,只是很少人再记得当年的水玉,很少人记得当年遭遇诛族之祸的萧氏一族,更何况还是背上“通敌”骂名的萧氏一族。 只是偶尔也会有“水玉余孽”兴风作浪。 “三间上房!”凌紫离将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当即便有小二将他们三人引入二楼,萧惜若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这才明白凌紫离刚刚消失一段时间原来是去取银子去了。 萧惜若看着凌紫离从楼下上来,手上还抱着一堆绫罗绸缎,她嘴角不经抽搐了几下。 “去集市上逛了一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都挑了点。”凌紫离不着声色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解释道。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比较于夙笙的云淡风轻,萧惜若显得很好奇。 “在宫外游历时,办了些产业。”凌紫离眸光微暗:“你先好好休息吧!” 叫上夙笙,二人出了厢房。 “神帝伤得这么重,却还有心思风花雪月。”夙笙那双狐狸眸子流光飞转,将凌紫离拉入厢房后,一柄水蓝色的宝剑静静地躺在他手间,锋芒毕露。 “那可多谢妖王好意了。”凌紫离掩住唇边笑意,却还是淡淡地笑了出来。 “不过是看你和本王一条船上罢了。”夙笙挥了袖子离开,省得看那笑容心烦。如若不是为了那件事,他才懒得将神器拿出来呢! 入夜之后,萧惜若辗转反侧,可眼前记忆像潮水般清晰地涌来,她抓紧了自己的手,有冷冽的气息自窗口扑来,她凝神一看,竟是一人破窗而入。 “是你?”萧惜若愣住,许是没有想到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他,而视线落在他的伤口上,又想到刚入城时凌紫离与她说得那些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门外响起清晰的敲门声,萧惜若还没反应过来,那门便被人用脚踹开,灯火,人声顿时嘈杂了一室; 萧惜若进城时蒙着黑纱,而此时明晃晃的灯火之下,那张曾经艳绝天下的容颜便这般毫无遮拦地显示在众人面前,她回头,他却是已经躲好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若说来得这人还真是和她颇有渊源,慕容玉儿的兄长,慕容修。也正是脾气暴躁剿灭灵溪山庄一众人等的主将。 她曾在兵营多处地方见到过他,如今他能认出她也在情理之中。 “我……应该认识你吗?”萧惜若看着他:“军爷们许是认错人了,不晓得深夜惊人好梦究竟为何?” “是,臣等即刻退下!”慕容修抱拳,一时间只想着将这件事赶紧上报给凌紫昊,倒忘了来得初衷,匆匆便带领兵队又离开了。 出门的那一刹那,一个似是副将的兵士犹豫着问他:“可是……” “走!” 不晓得什么时候,那个人已经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复杂,夹杂着多种情绪。 “他……真的死了吗?”萧惜若的声音有点干涩,即使凌紫离告诉她已经过了四年光阴,可一切都清晰如昨,天下的版图早已不同,踏着昔年水玉的边界,她只觉得心酸。 他点头。 “那……你们还好吗?” “自皇上死后,橙妃殉国,你竟不知晓吗?” 盛传无论是凰懿皇后还是俪妃都已入葬,然而他如今看见她,居然还是有那么几分欣喜的,他想他疯了,他早就疯了。 萧惜若摇摇头,自她成为俪妃之后,只晓得应付宫妃,倒也不知外面的消息,更何况,凌紫昊从来不让她晓得。 “萧家覆灭了,你……在哪儿?” 萧家曾经那么辉煌,而覆灭一事也几乎天下轰动。 萧惜若垂了眸,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件事。曾永嘉静静地看着她:“我曾答应皇上,要好好照顾你,你怎么也算救了我一命,他们已经发现了你……那么……” “跟我走吧!”曾永嘉在黑暗里向她伸出手,他明白她已是他此生的牵绊,只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当年在巫族古庙里他看到了如今的结局,却还是没有下杀手,究竟什么原因,大概他自己知道,却又不知道。 “我恨他,我想杀了他。”黑夜里萧惜若的眸子熠熠生辉,闪着暗红色的光芒,这一次她无了顾忌,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而黑夜的转角处,有一个人深深地叹息,看向萧惜若的目光悠远而繁杂,她还是那般绝世无双,自己又怎能忍心看着她死? 所谓天劫,也不过早就注定好了的。 第239章 尾声 “皇上,臣愿请战!” “皇上,臣也愿!” …… 一位又一位武将站出,而高座之上的凌紫昊眸光却深邃,他修长的中指扣着桌面,沉吟着下了决定:“不!朕决定,御驾亲征!” “皇上,不可啊!” “好了,退朝!”无顾那些文臣阻拦,凌紫昊离开了前朝,殿外大雪肆虐着,又是一个寒冬。 “皇上是去云妃娘娘那儿吗?” 苏公公上前询问,见凌紫昊冷然的神色,忙请了銮驾:“起驾——烟霞宫——” 是了,只是不晓得皇上冷落如妃多时,怎又会想到去看她?苏公公虽然疑惑,却也没失了做奴才的规矩。 帝隐忍四年,雷霆手腕,拔除钱御史一党,为当年的萧宰相翻了案,只是这无限风光之后,谁又晓得这位年轻帝王竟是在暗夜里怀念着另一个人,一个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人。 “朕自己进去。”在烟霞宫远处,凌紫昊便叫人停了銮驾,缓缓步入殿内。 烟霞宫里极其荒凉,不复当年钱如初承妃位时的意气风发。 “臣妾见过皇上。”钱如行了一礼,却不是很恭敬。 虽然没有昔年那些华丽的首饰,可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已精心打扮过。 “你叫朕来究竟什么事?” “皇上连看臣妾一眼都不愿了吗?”自从那一日之后,夜羽仙日日夜夜控制着她,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够暂时恢复神识,可是纵然清醒又能怎样? “外界都传皇上您宠极了臣妾,纵然臣妾父亲犯下滔天大错,您却还是没有废除臣妾的妃位,可是也不过是将臣妾软禁在这儿,承受这一世的宫墙寂寞,不是吗?” “臣妾听闻皇上要御驾亲征了,是真的吗?” “那又与你何干?后宫事务,朕自会交代给云妃,不劳你操心了。” “为了她,是不是?”钱如紧张地看着他:“你绝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因为……”钱如拽住他要离开的衣角:“你会死的,你绝不能去!” 从来萧惜若和凌紫昊之间,只能活下一个,她不想他死,如是而已,只是现在即使天下人的话他都信,却唯独不肯信她,只是因为,他恨她。 凌紫昊冷静,挣脱了她紧抓着衣角的手,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烟霞宫,一如当日他离开萧惜若般决绝。 钱如坐在地上,目光迷茫,难道……难道她真的错了吗?有大滴泪珠自眼角滑落,她不晓得为什么,大概只是因为已经明白,无论过去现在,无论她如何的手段,那人都不会爱她,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 凌紫昊袖手站在朦胧的月光下,漆黑的夜色衬得他更加落寞,他似是在等一个人。 许久月光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那是一张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容。 “皇兄——”凌紫离似笑非笑。 “她……还好吗?” “还好。”凌紫离看着他,目光复杂:“九死一生,不过,她还是闯过来了。” “她就在军营,是吗?” “皇兄找臣弟来仅仅是为了问这些吗?”凌紫离并没有回答他,即使他再怎么恨他,也无法改变萧惜若深爱着他的事实,可是无论如何他和她都注定了不会有好的结果,而自己也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凌紫离眼帘垂下又抬起,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皇兄明日会见到她的。” “如此,甚好。”凌紫昊勾起神秘莫测的笑容,极为优雅地转身,踏尘而去,他的背影,萧瑟而落寞,都埋葬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 凌紫离在大雪之中极稳地走着,本是要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可不知为何却又绕到了萧惜若的帐篷前。 而踌躇许久,却又没有进去。 “有事吗?”待萧惜若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已是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雪; “明日,你要出战吗?” 萧惜若骨骼极好,虽是先前十几年都荒废在闺阁里,可毕竟是仙骨与常人不同,在悬崖下的四年里,凌紫离和夙笙一起给她重新编排了记忆,如今的萧惜若今非昔比,对付寻常高手已是绰绰有余,只是……偏偏明天那人是凌紫昊。 “那是自然。”萧惜若的双手抚过锋利的剑锋,模样极为认真:“爹娘死的时候,我曾发誓,定要亲手杀了他!” “一切小心。” 千言万语都不过化为这一句,天色微暗,虽然平静,却夹杂着风雨欲来的阴沉,他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如今他不过一缕残魄,这一切他又怎能够左右,只希望,明天一切都还来得及。 ———— 自水玉灭国后,一些幸存的效忠于水玉皇室的兵士隐藏在天下各处,后来听闻逍遥王越狱,便纷纷揭竿而起,朝廷虽是派了兵队镇压,可那些人如同鱼入大海,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力量极为分散,后来竟不了了之。 此次出击已是谋划许久,而那些积蓄力量的兵队也集中在了一起,在京城外出其不意地将潼关拿下,一时京城如同网中的鱼,为了安抚人心,凌紫昊也是亲自出战。 “逍遥王,曾将军——”萧惜若未着盔甲,也未拿兵器,她一袭红衣,暗红色的眸色衬得她更加妩媚。 不晓得为什么,从昨日起,便隐隐有些预感,就好像……这身体再不属于自己了。 兵士们先前虽对逍遥王和曾永嘉封一女子为先锋颇为不满,可论起实力,却是不比萧惜若,倒也没人敢说三道四的。 夙笙倚在旁边看着她,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的,一柄长剑便飞入萧惜若手中,那剑身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镶着红金色的边,杀气极重,萧惜若眸光又闪了一下,重归于寂静。 “你!”凌紫离自是将夙笙此番动作行径皆收于眼底,见他竟施加妖力,干涉人间,颇有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不牢神帝操心。”夙笙密音入耳,颇为挑衅地看着他:“神帝若是怕这怕那,干脆就回那九重天好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所谓天规天谴,本王肆意惯了,不比你们这些在九重天的神仙,如若是你和司空也这般,也未免太懦弱了!” 夙笙一副“我就是要插手”的神情,和凌紫离之间倒是火药味极其浓重。 萧惜若并没有管他们之间的不对劲,长袖一挥,便从帐篷中飞身上马,轻盈如画中仙。 策马飞奔出无人阻拦的城门,她在离着那人不远处停了缰绳。 “若儿——”那容颜依旧,凌紫昊看着她,神情实为复杂。 “琉璃皇糊涂了,凰懿皇后五年前便死了,而俪妃也死在四年前那场大火里。”萧惜若眸中的恨意汹涌地翻滚着:“琉璃皇莫不是认错人了?” ———— 一时间凌紫昊眸光复杂,神思恍惚,就连萧惜若御剑刺来格挡的动作也慢了半分。 刀光剑影在寂静的天地间作响,天色愈发昏暗,衬得萧惜若那双血眸愈发清晰,飞沙走石在他和她的身边卷起,似是卷起那堆令人心痛的回忆。 “皇后可是怨朕搅了好梦?” “臣妾不敢; 。” …… “你定不能负我,若是你负了我,我必叫你此生不得安宁!” “此生负尽天下不负你!” …… “午时三刻,斩!” “凌紫昊,此生,你不死,我不休!” 那剑也算极有灵气,在她指尖飞快地流转着,而也不及凌紫昊身经百战,眼看剑无法回鞘,他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那剑锋便从萧惜若的耳边划过,未曾伤及一分。 “姐姐——姐姐——”小若的声音响起,天色愈发昏暗,沉闷得可怕,萧惜若眼中的血色似是浓得要滴下来,她御剑,顺着呼呼的风声送入那人的心脉。 他跌落于马下,纵然狼狈,那令人不可忽视的尊贵气息却没有消减半分,他抬头看她,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脆弱,一挑眉却是依旧笑得邪魅。 那剑又生生地在他身前停住。 萧惜若愣愣地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容易,可心里犹如流水般的难过却又掩盖了那汹涌的恨意,她许是没有那么恨他。 “若儿。”他将她揽进怀里,低低地唤了一声,脸上竟是得意的笑。 她本想推开他去,可那一剑刺破了他的心脉,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衣袍落在地上,晕开一朵绝美的花,说罢了,她还是不忍心。 他抓紧她的手,不让她挣脱:“若儿你知不知道,其实所谓皇位天下,我只是不甘心而已,父皇负了母妃,我曾以为那个冰冷的皇位会是我的余生的全部,可是我输了。” “如果重新选择,我定然覆了天下,也只要你一人。”凌紫昊抚上萧惜若的面容:“若儿,这一世终是我负了你。若有来世,我再不会松开你的手。” 他的手在她脸上滑落,那温度将她灼伤,天色更暗了,飞沙走石在他和她之间掠起,千军万马似是凝固了,而天地之间所有人都被挡在外面,只剩下了他和她。 她看着那人在她怀里慢慢无了声息,他身上的血与她的红衣融合在一起,她眼眶干涩,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小姐!” 一人疾奔的步伐在她身边停下,她抬头,那人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落,露出一张疤痕交错的脸,碧云侧过脸去,似是不愿意让她看到。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碧云忽然跪在她身前,嚎啕大哭:“可是小姐,丞相和夫人没有死!” “爹爹?娘亲?”萧惜若像失了神一般,她静静地看着碧云脸上有大滴泪珠滚落:“小姐,当年……当年是奸人陷害,皇上,皇上一直未曾忘却小姐……” 她站起身,身形踉跄,却是还没有走到碧云面前,一口鲜血便吐在地上,开出妖娆的花朵,那双被血色氤氲的眸子又重新黯淡下去; “小姐!小姐……” 碧云的声音被风沙扭曲,渐渐在耳边消逝。萧惜若不可抑制地倒在地上,如潮水般的记忆像她涌来。 千年前,水城中……那些复杂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天上忽然风云变幻。 而飞沙外面,凌紫昊看着夙笙,彼此都露出一个苦笑:“看来,一切都要结束了。” 四道光芒从天际划过,千军万马不复存在,再看梦若,却是红衣黑发,面容冰冷,一如天山上万年化不开的冰雪,司空则白色锦服,面容亦是冷得可怕。 夙笙打量着一身正装的凌紫离,不,准确来说是云徽:“神帝。” 人间的湮灭,也见证了神格的回归。 可是那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一道黑色的雾气缠绕在天地之间,倏忽化为了人形。 却是在夜羽仙身体里复苏的殃翎魔尊。 “真是一出好戏呢!”殃翎魔尊的笑声听着很刺耳:“只是如今本尊只需动动手指,便能叫你们毫无反抗之力……云徽,这是你欠我的!你害我差点魂飞魄散,今日我便要将从前的一起讨回来!” “天地之大,却也容不得你放肆!”梦若没有顾夙笙的阻拦,御风而上。 比起夙笙的惊讶,云徽和司空神情依旧淡然,只是二人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许久,夙笙才讪讪道:“她竟如此不同,竟能够……抵挡魔尊的锁魂印。” 一柄长琴在她手中浮现,正是那柄七弦瑶琴,却无端断了二弦。 “你何苦与我作对?”殃翎魔尊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只一挥袖便将她的凌厉攻击挡在身外:“若是你能归顺于本尊,本尊绝对会给你不低于在神界的地位!” “做梦!”昏暗的风沙将梦若的发丝卷起,在空中撕扯着。 “你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司空负你伤你,你该恨他入骨,却为何还要站在他的一边!”之前对梦若颇为忌惮的殃翎魔尊如今看起来尤为随意,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大功将成前的得意。 “梦若既为神界帝女,又怎能计较个人恩怨?”梦若一时神格回归,大敌当前,却也没有思及,而殃翎魔尊却是隐隐地再告诉她,一切,都和千年前的不同了。 人世一场,她又怎能将前尘尽忘。一时间,眸光复杂。 “既是你不归顺于本尊,那么……”殃翎魔尊将手中黑色雾气拍出,梦若心下一惊,那瑶琴又幻化为一柄长剑,险险地挡住攻击。 司空神色微变,似是要上前,却又被云徽拉住,他神色淡然:“你我皆法力全失,你是想让她分心吗?” “你说怎么办!”夙笙亦是一脸焦急,狭长的狐狸眸子里尽是担忧。 云徽没有答话,却是袖中有流光飞出,加入了天空中的混战里。夙笙当即会意,水蓝色的长剑也如流星划过长空,盘旋在梦若指尖。 三大神器具现世,殃翎魔尊目光轻蔑,微离了半寸,而神色却在下一刻大变。 “这……怎么可能!” 便见飞沙走石,三道流光盘旋在梦若周围,她闭上眼睛,长风在风中飘舞着,红色衣裙如血般殷红…… 殃翎魔尊黑了脸色,黑色雾气愈发浓厚地从手中拍出,却始终无法越过梦若身边的重重阻碍。 梦若复又睁开眼,那双眼睛如血般殷红,凌厉地透着杀气,她怀中抱着一把七弦瑶琴,镶上金红色的边框,七根完整的琴弦闪着夺目的光芒,却又与之前不同。 “不!”殃翎魔尊手中的雾气还没凝结,便被梦若以音为线编制的网重重缠绕,那闪着红光的线又有如刀刃般尖利,却又如火般灼热,如冰般寒冷。 她在天际之间坐下,随着曼妙琴音的响起,她的身影重叠,在天际之端散开来。 “不!” 又是一声琴音破碎,殃翎魔尊极为狼狈地跌落在地上,仰望着云端的那人,一如千年前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殃翎魔尊身边的黑色雾气犹如望不到底的深渊,他忽然抬眼看她,眼中有着决绝的疯狂:“神若帝女!难道你竟不好奇自己的来历吗?” “他们都因本尊的锁魂印丧失了法力,可唯独你!” 云徽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虽然能推断一切,可是无论是梦若还是萧惜若都是一个谜,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你自诩为高贵的神族,可是你不过是个魔而已!本尊的复活还多亏了帝女帮忙呢!”殃翎魔尊笑得极为阴冷:“你真的以为本尊便能毁灭天地吗……不!只有你,自盘古孕育天地以来的第一位兵主,才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你身上流淌着的是魔的血液!” “本尊死了,即使不能杀了你们,也要令你们生不如死!”黑色雾气再次缠绕,殃翎魔尊的笑声渐渐扭曲,一团比墨还要浓黑的雾从梦若身体穿过,却在阳光下一声惨叫,渐渐湮灭。 “姐姐,姐姐——” 小若的声音响起,顿时两张容颜,两种声音迅速地重叠着,“姐姐,我就是你啊!姐姐——” 光影重叠,梦若想起了那不为人知的过往…… 殃翎魔尊所言,不虚。 她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孕育的一朵白色莲花,却生在奈何桥下,忘川河边,虽是孕育天地精华而生,却亦正亦邪,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便是如此。 佛祖有心渡她,将她的恶封印在忘川河的另一边,为曼珠沙华,就是后来的小若,因此也孕育出了三大神器之一舞弦琴心; 而善的一部分却化成了曼陀罗花,修得神位,为神若帝女。 可惜她是兵主的事情瞒不了永世,只因为她爱上了司空。她和司空就像一个美丽的错误,注定相爱却永世为仇,至死不休。她终是因为司空坠入尘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姐姐……”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那声音遥远得如同来自异时空,梦若睁开眼,看到的是一身盛妆的梦如。 因为帮她化去一部分黑色雾气,梦如本就低微的仙力消耗得一干二净。 “你,又是何必?”梦若叹息着,伸出手,却又被梦如握住。 “姐姐,你恨我吗?” 虽是梦如在千年前被邪魔侵入心念,渐渐迷失本性,才至于对转世后的梦若恨意入骨,可是若不是因为嫉恨,邪魔又怎能找到一丝缝隙? “可是姐姐,我恨你!”梦如看着她笑意凄惨:“我们虽以姐妹相称,可谁都知道,你孕育天地精华而生身份尊贵,而我,不过是忘川河边的凡花,我样样都比不得你!” “可是姐姐,若是你死了,他会一直恨着我,而我死了……”梦如没有说下去,那双昔日明媚夺目的双眸溢出泪花,她的身子在空中慢慢变淡,她启唇,那声“姐姐”湮灭在风中,她的身子一下子碎成了残花。 无数的黑色雾气盘旋在梦若身边,她神色哀伤,眸中有着令人心惊的决绝,云徽惊慌,却是在下一刻被梦若封住,停在原地。 “只能这样了,不是吗?”梦若淡淡地笑了,她闭上双目,有一滴泪珠顺着脸庞滑落,落在地上,开出绝世的曼珠沙华。 “若儿!” 司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惊慌和绝望,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如血的火焰在她身边腾空而起,热浪卷袭着她,梦若的身形在滔天的火焰里愈显黯淡。 忽然,她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她诧异地睁眼,那张清晰如昨的容颜浮现在她眼前:“你疯了!” “我说过,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司空戏谑着吻上她的唇:“怎么千年了,你的法术还是没有长进,一个定身决便妄想奈何得了我吗?” 黑色的雾气透过司空的身体,可他的神情带着她千年前未曾看过的桀骜不驯和笑意,她看着他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成如雪般的颜色。 梦若眷恋地用指尖抚过那张与她纠缠了千年的容颜,在下一秒却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忘了我吧!” 她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着,纠缠出玉石俱焚的决绝,红色的裙摆如血般殷红,她伸出手,却还没来得及触摸到那张容颜,便迅速地湮灭在滔天的火焰中。 对不起,我还是等不到你的来世了。 第240章 番外之凌紫昊&司空 他算计了一切,却唯独算不到人心。——题记 自从母妃的死的那一日,他所有喜怒哀乐的情感也都被尽数埋葬在那个杂草丛生的冷宫里。 那一袭代表着无上尊贵的镶金凤凰裙角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个女人笑得一脸慈爱,可是他不动声色地躲开她抚摸的指尖,微微地侧身:“儿臣参见母后。” 十岁,足够明白所有事情。 在这个后宫里,只需一句话便能掩盖皇后杀害他母妃的真相,改了母亲,只是他很想问一问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你还记不记得在冷宫里有一个你的女人和你的儿子? 他冷漠地看着太监宫女将母妃的尸体拖走,草草埋葬,冷漠地看着宫女太监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嘲讽着他的身世。 原来他不过是父皇醉酒后的一次错误,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哀莫大过于心死,在袖底的手攥紧成拳,那个女人却匆匆跑来,将他揽进怀里,素来温柔的她竟是责打了那些奴才二十刑杖。可他还是冷冷地看着一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父慈子孝,多么可笑的笑话!他嫉妒凌紫离能够拥有完整的爱,适逢水玉和琉璃交战,他自请去了战场,有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女孩拉住他,哭着和他去了战场,她说她叫钱如。 他很感激她,因为在那样许多被鲜血染红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还关心着他,她哭着为他的伤口上伤药,她笑着问他会不会娶她。 他没有回答。 因为感激并不是爱。 登临天下之后,他封她为贵妃,可是封妃当晚,他却在烟霞宫门前独站一夜,他不想碰她,因为他不想伤害她。后宫的妃子一个个纳进来,可是他却无比地清楚这些妃子不过是权衡朝臣的一枚枚棋子,固然要巩固皇位,可他却向来不是个喜欢被左右的人,花贤妃是敌国间谍,似淑妃是老太妃的侄女,玉德妃则是牵制慕容将军的一枚棋子; 每年母妃的祭日,他都会喝得酩酊大醉,可纵使是大醉,他也不会失去作为一个帝王应该保持的警戒,他看见一个长得极像母妃的女孩,如若不是因为那几分像,普通宫女妄想爬上他的床,他早将她斩于剑下,他闭上眼睛假寐,冷冷看着她用钗子在手臂上刺出血,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冷冷地看着清晨她娇羞的面容,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可他还是赐了她位分,为雨贵人。 后宫的女子都是想要荣华富贵吗?那么他给她!这金碧辉煌的寂寞深宫有什么好的,既然她想要,那么他就给她永世的宫墙孤寂。 钱如所做的那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因为没有爱情,所以才会如此不在意罢。他不晓得那个曾经善良的女孩为何会变成如今的局面,也或许这才是她的心机。 他不曾妄想会爱上一个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以为他要守着冰冷的皇位过余下的一生,除了萧家之后,封钱如为后也未尝不可,只是他厌恶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也不会去碰任何一个女子,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留有子嗣,在遇见萧惜若之前,他心如止水。 萧惜若是一个变数,直至影响他的一生。 爱情来得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只是,他怎么可以爱上她呢? 新婚之夜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她,却不知道去的那一刻只看见一个倚在床边熟睡的女子,那女子火红嫁衣,容貌艳绝。 第二日钱如设计陷害她,在从前他默许,可是这一次,他却不忍心,他不在意竹落的死活,毕竟不是他的子嗣,毕竟没有爱情,对于雨嫔的背叛,他没有感觉,反正她也从来不是自己的女人。他生气的只是萧惜若的沉默,她的不辩解。 他第一次失眠了,深夜露重,他不忍心,他竟是放弃了扳倒萧家的机会,可是牢房却忽然起了一场大火,他冲进大火,不想失去她,如是而已。 这也是他第一次训斥钱如,以前的钱如怎样做,哪怕是杀了宫妃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可偏偏她是特别的。 他讨厌有别的男子出现在她的身边,他会因为她的失踪将宫廷内外翻了个底朝天,他会心绪不宁,这是君王的大忌,可是他不愿承认,他,怎么能爱上她呢? 母妃的祭日,他喝得酩酊大醉,他没有睁眼,却第一次没有反感女子的接触,他居然放下了防备,沉沉地睡了。 他与她作戏,殊不知丢失的也是他自己的心。 江山美人,他知道孰轻孰重,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容忍她躲在花叶熙怀里哭泣,如妃设计了他,他雷霆大怒,却被钱如问得哑口无言:“皇上,难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可是他后悔了,他后悔放手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他居然在凤舞宫捉住了她,他欣喜,即使她只是为了一个宫女回来的。 他由着她在后宫里折腾,可让他气恼的却是她将别的女子生生退给他,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在意吗? 她在酒杯里下药,他笑着一饮而尽,在她离去后,却冷着脸将安秀儿的穴位点住,他的女人只会是她,药效不难解,只是格外煎熬,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既是送上门,他又为何不要? 他上前封住了她的唇,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只是这一刻他不想放手,他忽然想和她孕有一个子嗣,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拴住她,也绝了那些男子肖想的心? 可是他还是失去了她,是他将她生生推开,如妃有孕了,可是他该如何告诉她,孩子不是自己的,他若是昭告天下,钱如又如何立足,他纵然不爱如妃,却还是有一份感激在里头; 他的爱一向决绝,他看着她跳下城楼,看着她在别的男子怀里,他拉开弓箭,却射偏了。 得不到的便要毁灭,可是为什么他如此舍不得?分明只是一个仇人家的女儿啊! 他杀进水玉,却看到烧毁的皇宫里有一个盛装的女子,姣好的容颜已被大火烧得不堪,他几欲癫狂,时至此时,他才明白,这种爱,刻入骨髓,也许就是从第一次不忍开始的。 他再次找到了她,这一次他真的不想放手,真的只是想放弃一切,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了,爱入骨髓,他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失忆是假装的,只是他愿意倾尽天下地去宠她,他愿意为她遣散后宫,但是他只是觉得心疼,他不愿意要这样的她,她应该放肆地活着,他挑明了一切。 如果他知道这一次会再次失去她,那么他宁愿放她离开,他从来不晓得一个女子的心是脆弱的,他用家人威胁她,虽使她留下来,却也令她恨自己入骨。 等到前朝的一道道折子上来时,他才明白,他又错了,后宫向来联系着前朝,他只怕那些流言蜚语会伤了她,她怀孕了,可是太医告诉他,这个孩子注定会胎死腹中,甚至威胁母亲生命。 他看着她摔倒在地,他看着她身下开出殷红的血花,却还是冷冷地将她打入冷宫,如果这样,能够保护她的话。 可是一切还没有来得及,他已经丧失了他对她的爱,他再一次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坠入悬崖,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凌紫昊,我恨你!” 他该如何去解释一切,他只是被人下了蛊而已,他不会杀了如妃,却也不会放过她,他要将她囚禁在深宫内,让她生不如死。 他封了她身边因救她毁容的宫女碧云为妃,他静静地听着她过去的事情,冰冷的皇位上,是万世孤寂。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天下于他不过一根鸿毛重,如果重新选择,他宁愿放弃一切。 慕容修上报她还活着的消息,他欣喜欲狂,哪怕与她相见,是在杀伐的战场里。她的眼眸闪着血光,翻滚着汹涌的恨意。 她杀伐凌厉,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的,唯有他自己。 他宁愿她杀了他,也不要看见她的恨意。 她手中的长剑刺破心脉,他狼狈跌于马下,却在她的怀里微微笑了,还是在意的不是吗? ———— 对他而言,这天地没有了她,长生不老,万人敬仰又有什么意思?——司空 神帝边上的女仙已经请他请了几回,而他却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任凭女仙梨花带雨地离去,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卷。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双镶金素白的靴子落入他眼帘,他鬼使神差地抬了眼,便见一张浑然天成的容颜,虽未施粉黛,却绝色倾城,如水的眸子里透着寒气,似乎不曾有过神情变幻。 “梦若见过神君。”她虽是行礼,却丝毫不输气势:“梦若此来,是奉了神帝之命来请神君前往瑶池。” 难得这么一位开门见山的,他性子素来冷淡,向来不喜神界宴会,云徽神帝偏偏不知趣,每每瑶池盛会却还请了几大波女仙来烦他。 那些个女仙都是浓妆,熏得头晕,却还站在那儿欲语还休地绕了半天才说出神帝要请您的意思,由此看来,像梦若这般坦诚的女仙真心不多。 不过人家却也不是女仙,可是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帝女,封号神若。 “帝女客气。”他竟是一反常态地放下手中的书,正儿八经地打量着她:“便是云徽叫你来请本君吗?” 他皱了皱眉:“代本君谢了他好意便是。”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料梦若还是没有离去,难道她也与那些女仙是一样的吗?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神帝说,无论如何都要将神君带过去。”梦若神色依旧不变,却在下一刻指尖流光飞烁:“司空神君,得罪了。” 任凭他法力高强,却也没法子挣脱这据说是盘古大神留下的锁魂决。 他黑着脸来到瑶池,天界神仙都忙不迭地给他行礼,一向不喜热闹的司空竟是来了瑶池,对于清冷神界里百无聊赖的神仙来说,绝对是条爆炸性新闻。 他余光偷偷往那个“罪魁祸首”瞄去,却发现她和云徽站在一起,清冷高贵的气质相辅相成,宛若一双璧人,他心里忽然很不是味。 瑶池盛会千年一次,再次见到她是千年之后,这一次竟是没用云徽请他,便驾着两朵浮云来到了瑶池,他目光迅速地扫视一下四周,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微微有些失望,却在下一刻看到天际有残花落下,她竟是顺着浮云踏风而来,坐地抚琴,是那般从容不迫。 一见倾城,再见倾心。 此后便有了些魂不守舍的意味,月老一边缠着红线一边摇头:“神君,您这是患上相思了呀!” 相思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晓得,想要的便去争取,这是他一贯准则,神界战神,一向是这么果断。 他踌躇许久,终于决定去水月镜花找她,而只看见她妹妹梦如,再一细问,竟是被云徽召去了瑶光殿,已是几天不曾回来; 他再没心思听下去,竹萧里丢下梦如便甩袖离开,曾察觉有人靠近又踉跄离开,以为只是普通神仙,擦肩而过,便是千年。 却没曾想那竹萧深处竟是囚着上古恶兽的地方,梦如呼救的声音自竹萧深处传来,他皱皱眉又踏了进去,终归是她的妹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的妹妹死在自己面前袖手旁观吧? 在禁地与恶兽周旋时却毫然不知外界已然是天翻地覆,他没有接到神令,耽误了出征时机,天界损失惨重,他理应受罚,可是他不后悔,只因为是她,就连她的妹妹他也不忍心。 爱到了如此荒唐地步,可是她却跪下来求情,愿以身受罚,虽然知道是为了她妹妹,半分没有顾及他,却还是欣喜,而担忧却又大过欣喜。 诛仙台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上古神君都能粉身碎骨的地方,她不过一介帝女罢了,他想开口求情,却被梦如阻拦:“神君,神帝已然大怒,你若贸然开口,说不定……神帝还会加罪于姐姐……” 他虽身居高位,女子家的嫉妒心却是不懂,如今他最悔毁不过的便是当年诛仙台上没有挣脱绳索,将她拥入怀中。 他与她还有梦如共落尘世,神格再度归位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在凡间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他看向她宠辱不惊犹如当年的面容,心下隐隐作痛,若是……若是当年能说明了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在凡间时伤她负她,想必她是恨极了自己罢? 只恨魔尊的锁魂印封住了他的法术,千年之后,竟又是让她一个人去面临天地浩劫。 他看着她在半空弹响七弦瑶琴,看着她与魔尊交手,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被云徽拉住:“你没了法术,你想拖累她吗?” 魔尊败了,肆意大笑,他看着她淡淡的面容,却没有忽略她衣底攥紧成拳的手,任哪一个在当了数万年的神仙之后忽然被告知是流淌着魔的血液,哪个神仙都会受不了吧?更何况……她那样骄傲…… 她不想拖累天地,所以选择毁灭,天地大道之间他知道孰轻孰重,可是这一回他不要再放手,他拥她入怀,魔息散入他的骨髓里,他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成雪一般的颜色,他从来以天界正神唯尊,可唯独此刻才知道长生不老,万人敬仰有何用,这天地间对于他没了她,便再没半分意思。 可是她却生生推开了他,在空中碎裂成光的颜色,她的嘴唇微动,他知道,她说的是:“对不起,我等不到你的来世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心如死灰地跪在云徽面前,自请堕入魔道,为新一届魔尊,从此不入神界半步,呵,这神位还有什么用处,她再也不能回来了…… 如若不是云徽信誓旦旦地跟他说她并没有死,他想他定不能苦苦熬过这些年。 他在天地间苦苦寻觅,终是在她诞生的地方,寻到了丝丝她的气息,忘川河边,有如血的彼岸花,而他却微微地笑了,这一次,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第241章 番外之花叶熙&夙笙 那一曲琵琶舞定格在谁的记忆深处,又惊艳了谁的余生时光? ——题记 五岁之前,他是宫中高高在上的皇子。 五岁之后,他是低贱的丢弃在敌国的质子。 那一日,他躲在门后看见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妃子将母妃推在地上,他本想出去,却又记起母妃叮嘱的话,生生忍住脚步。 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母妃的脸色苍白如雪,待她们走远后,他小心翼翼地跑到母妃身前:“母妃,那些欺辱过母妃的妃嫔,儿臣定有一日要她们跪着来向母妃请罪!” 母妃却笑了,难过地哭了出来,眼中有他看不透的决绝。 还是没有等到他实现诺言的那一天,第二日母妃躺在地上,安静地像一个睡美人一样,她手心冷冷的,不似常日的温暖,他哭着阻止那些将母妃带走的宫女太监,却被一个太监推倒在地上,锁在了冷冰冰的宫殿里; 他不明白,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连日不来看他和母妃,不明白母妃为什么睡过去不理他了。 他等,却只等到一纸将他送去敌国为质的诏书。 他终于明白,无关为什么,只是因为母妃在如狼似虎的宫斗中输了。 他学会了隐藏心思,按着曾老将军临行前交托的武功秘籍开始偷偷修炼,却不想那一日阳光明媚,桃花灼灼,一个小女孩从墙头跌落在遍地残花中,还眨巴着美丽的眼睛看着他。 好似搅了一湖秋水,他又迅速镇定,皇宫重地,莫不是琉璃皇派来监视他的人? 可那女孩却不死心,天天绕着他,他讶异于她进出陌兮园的随便,后又冷笑,如若不是琉璃皇知晓恩准她又怎能进来? 那一日有宫女太监肆意谩骂他,他早已经习惯,习惯没有母妃的保护,习惯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可是她居然气愤地挡在他面前,她玲珑的个子才到他的下巴,气势却是一点也不输人。 她身上挂了彩,却还是笑呵呵地凑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回答,皱着眉看她身上的伤口。 “我叫萧夕……”她一笑,笑得灿烂:“嗯,对,灵犀!‘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 难道她真的不是琉璃皇的人吗? 他还没有细想,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的名字,却又被匆匆遣送回国。 回国的那一日,他在宫门口等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等到她,或许……没有必要了吧……或许她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身边的嬷嬷:“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不知管教的宫女?”嬷嬷恶狠狠地将马车门关上,骂骂咧咧道:“死了!” 他忽然难过地好像心被生生撕裂开来,仓促回国,戒备森严的宫门前只有巡逻的禁卫军,拦住狼狈的他,看着禁军眼里的嘲讽,他已然明了是宫中妃嫔做的手段。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竟是曾老将军曾诚再次替他解了围,虽然不晓得他为何屡次帮助自己,却也没有忘记,当日让父皇冷落母妃的起因便是曾诚。 父皇子嗣众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尤其还是像他这种失去了母妃庇佑的人,他胎中便遭人暗算,活不了多久,水玉皇位对他而言其实也没多大意思,只是他想着还是要再见她一眼,他不相信她只是一个宫女,他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可无论她是谁,他都想将她留下。他暗中培养势力,父皇驾崩多少也有他的手段在里面,他在那个曾经负了母妃的男人面前用兵士将皇宫围住,篡改诏书不过弹指间,父皇青筋迸裂:“孽子——孽子!” 父不慈,子何须孝?亲情,在皇家根本就是个笑话! 登基之后,他纳了橙笑颖为妃,送了落雪去琉璃和亲,因为都不是她,所以可以漠不关心; 那场盛宴上,他看见一双相似的眸子,而那双眸子的主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绝色无双,她真是他看过最美的女子。 烟雨朦胧中,她身着月牙色舞裙翩然而来,琵琶遮面,竟是与记忆中一般的舞。 “我跳这舞给你看好不好?” “真丑!” “你敢嫌弃我……” …… “对不起……” 离别的那个晚上,他知道她曾来过,他趴在石桌上装睡,听见她轻轻地道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在乎,可他并没有伸手将她挽留,而是让她生生离去,不曾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萧夕……若,灵犀……不是吗? 他没有想到她已经爱一个人入骨,甚至已经不再记得他,他已经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可是他对她还是无可奈何,只因为是她,所以不忍心。 她不知道见到她的时候有多么开心,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又是有多么短暂,水玉至圣能够令他自胎里带来的毒消失,却也是她的救命药草。 即使从来没有拥有过,爱过便已经很开心。 她将自己迷晕偷偷离开,橙笑颖曾质问过自己,为何为了这个敌国的皇后,放弃了炙手可得的天下,他许是也不明白,爱情里从来没有值不值得,也没有对错,只有爱与不爱。 即使是凌紫昊送来的间谍,只是因为有一张无比相似的容貌,也会令他不忍心,他眼睁睁地看着刀刃没入心口,本就脆弱的身体更是如遭重击,因为爱她,所有可以放弃,因为即使将天下捧到她面前,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人,可是成全她,失去她,却是生不如死。 在这场战争里,他输给了她,愿赌服输,所以可以连生命都赔上。 她如同炙热的流星,在自己的生命里转瞬即逝。 那一场大战,她从城楼上跌落在自己怀里,她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灼伤了自己的指尖,她一直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又怎样?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将她交付于属下,冲进战场厮杀,如果死了,那么她是不是会永远记得自己? 他和她的悲哀,大抵就是他爱她可以用江山为她备下嫁妆,却换不了她回眸一眼。 所以最后的最后,也就这样了。 因为喜欢,不想放弃。 因为爱,所以放弃。 ——花叶熙 ———— 他爱上她,只用了一眼的时间。 ——题记 那一场之战,惊天动地,鬼神为之而泣。 婉转的琴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可一分一丝之间,都透着凌厉的杀气,漫天的火红花瓣在天空之中旋转着,无形之间琴音竟幻化成丝线,在空中迅速地笼织着,毫不留情地囚住了那黑衣男子。 他看着他的盟友——殃翎魔尊狼狈地从空中坠落到地上,抬头却见一白衣女子踏云而来,眉目如画,自此画地为牢。 殃翎魔尊刺耳的尖叫响彻云霄,带着丝丝令人恐悚的惧意,地上男子愈发透明,血色弥漫之后,再回首,哪还有,一丝半丝的影子? “妖王夙笙,魔尊已死,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女子如是这般看着他,冷冷地开口。 “投降么?”他嘴角不知为何勾起一抹笑意,笑得云淡风轻,“不如帝女以身相许,本王便从了如何?” “放肆!” 说话的是她身边的云徽帝君,三界之主。作为神界帝王,云徽神帝的法术深不可测,可他长的竟要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精致的面容,只弯唇一笑便可令三界失色,不过云徽虽美,却不失帝君应有的威严和手段,亦是令三界无数女子痴狂的祸水一枚。 “神帝恼怒了,只是神帝此番元气大伤,同是上古神器,不知道清濯流羽和玄霜兵刃比起来究竟哪个更胜一筹呢?”看云徽神色微变,他眉角勾笑。 “妖王莫不是忘了我神若?”梦若片刻之间便到了云徽身边,白衣黑发,清冷如冰,他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没有再说话,他手中水蓝色的剑划过苍穹,一道水幕便扑天而来,在半空中席卷着,卷了不少神兵天将,当然妖道和神界厮杀,顺着也卷了不少妖兵。而那呼啸的水光愈旋愈快,每一道光里都幻化出无数刀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毫不犹豫地弹响了怀中的弦琴,丝丝乐音便从指尖流淌开来,殷红如血如火焰的花瓣再次旋转在梦若身边,诡旋地配着她那袭雪白的衣裙,顿时红色的花瓣和蓝色的水幕旋转在一起,好似一幅泼墨桃花。 而云徽却注意到梦若的琴音已经微微发了颤,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滑落,他没有再犹豫,手一扬,冰羽从袖中而出,加入了舞弦琴心和玄霜兵刃的混战中,而那水幕却有了些凝固,以看不到的速度蔓延了开来。 自然也看到梦若的不支,妖娆的眉眼之间竟是染了些焦急,而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那柄蓝色的剑没入手心,水幕也撤了回去,任由那火红的花瓣穿过了他的身体,那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碎。 厮杀之声充斥旷野,然而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血腥,魔尊已灭,剩余的残兵只拖着残破不堪的黑翼在残阳下凄呜的叫着……这一场大战已经牵连太多,纵观他妖道也折损不堪。 夙笙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淡淡道:“神帝,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妖道!” 他仍然记得那一日他狼狈地输在她的剑下,这是自他有记忆来的第一次输,还是输给一个女人……他羞愤欲死,玄霜兵刃再次出鞘,却是指向他自己,他身为妖王,护妖道平安是他的职责,妖道不能亡,可是他怎能苟且偷生? 可却被她一根飞来的琴弦阻止,她唇角溢出血迹,体力已是不支,却还是冷冷地推开云徽搀扶的手,脚步一个踉跄,却还是毅然地消逝在天际。 原来,爱上她,真的只需要那么一眼的时间。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样的冰山美人却还会懂得喜欢,喜欢的却还是另一座冰山。 看着她决绝地跳下轮回镜,他却看着神帝嘲讽地笑了:“打败本王的是她,不是神界……本王不认神界,只认她一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也会这么傻,只是为了她,甘心被封印在水城,等待她的来世。 庭前的花儿谢了又开,他被封印在三界交界之处,身后即是水城,当年的降书也保存了妖军的性命,只是封印在水城里失去了妖力便如同凡人一般。 他身为妖王,自然被水城的神息所束缚,只是守候在水城周围,一等便是千年。 如若是花锦还在他身边,必定会笑道:“王上,您这是一心归佛了么?” 花锦是一只黑色的小狐狸,自从被他从凡人手里救了之后便一直跟着他,虽是品种低贱,骨骼也不是很好,却是万分努力,此次大战也牵连了她,想必是关在水城里了罢? 直到那一日,他再次寻到了她的气息,面容依旧,却是恨转世后的司空入骨,他窥探了她的记忆,不禁叹一声,虽是命运弄人,可是,若是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又怎会有如此恨意? 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人有些奇怪,魂魄残缺,看完那人命格,他又是叹一声,原来对她倾心的,不止他一个傻子,原来还有一个疯子,竟敢拆了魂魄; 他将她急急送入水城,虽是叫她解封玄霜兵刃,却也实为保护。 昔日的盟友殃翎魔尊找上门来,一如当年的自己一时冲动,让妖道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他冷然拒绝,脸上看不出神情变幻。 说到底,多少也是因为她。 仓皇躲到水城,本是想九死一生,却遇见了花锦,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没有想到花锦居然成为了九城为之忌惮的花满楼里的主人,只是在提到二殿下睚眦时多半眼中有躲闪之意,身为当年的叛将之一,却还活得如此风生水起,其中缘由,不难猜到。 如若不是花锦鼎力相助,怕他还是撑不到她和神帝来的那日。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成为了花满楼里的姑娘,居然还要竞争花魁之位,那一日她红衣黑发,眉眼妖娆,而他却是大惊,出手震断了琴弦。 既是当年能够和魔尊一起叛乱,到底也不是简单的人物,除了魔尊,他多少也知道些关于她的事情,还有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见她即将被魔气侵入,他不惜耗损了那所剩不多的妖力,她那样曾经骄傲的人,又怎能允许自己沦为魔物? 睚眦因为花锦放了他们,而花锦也因此永远的留在了水城。 连花娘都寻到了归处,可是他呢? 在神帝给她消除记忆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无论是那九重天上身份尊贵的帝女,还是今世落魄的丞相千金,他永远也不会得到,他争不过司空,也抵不上云徽。 神仙不与凡人配,更何况,他是妖。 他曾经厌烦九重天上无数的规矩,而这一刻却无比的厌恶自己的身份,就连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千年之后,同样的之战,他虽然没有动手,却输得狼狈至极。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魔气侵入,沦为魔类。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引来滔天大祸意欲毁灭。 他眼睁睁地看着司空伤心欲绝为她沦落成魔,眼睁睁地看着她就此湮灭在三界之中。 他终于决定放弃,却还是难过地像将心剜出来一般。 他潇洒地离开,他还是妖王夙笙,只是此后,他再也不会去喜欢谁了。 爱,只需一次便够,耗尽所有的爱,却还是换不来地老天荒。 ——夙笙 第242章 番外之凌紫离&花落雪 他看过沧海变成桑田,看过凡间无数悲欢离合,可为什么到了这一刻,竟会难过得哭了出来?——云徽&凌紫离 他遇见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早。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化为人形,只是奈何桥下一朵纯白色的莲花,那一日他去地界拜访,便见到如血的忘川河边,黑雾缭绕的奈何桥下居然会有一朵那样纯白的莲花。 不晓得为什么,竟是灵犀一动,他渡了百年功力助她化为人形,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坐在盛开的莲花上,她的眼眸纯洁如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心头一暖,却听她甜甜地叫了一句:“爹爹。” 一群乌鸦自头顶飞过,他几乎从浮云上落了下去,颇为正经地纠正她:“我不是你爹爹。” 她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他,“可是……他们说……不管啦,反正你就是我爹爹……” 他们……指的自然是地府那些幽魂小妖,他脸色瞬时千变万化,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才让她相信自己的确是个“莫名奇妙”的路人,才让她改了口,她却是缠上了自己,半步不离,就连冥王看他的神色都丰富精彩得很; 而走在路上,也少不了地府众鬼打量的神色,他却是狠不下心来将她赶走。 他不想让她留在地府了,他想将她带回神界,渡她成神。 却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是的,他来地界也绝不是来拜访交流感情什么的,三界之主还没有闲到这种程度,乃是因为最近天地震动,竟是多处生出裂痕,颇有末日之意。 天上的司祭神君占了一卦,却是兵主即将诞生,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他,确实要在兵主诞生之际,杀了她。 孕育天地精华而生的白莲花称得上是盘古的血脉,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兵主。 长剑出鞘,他将剑指向她的心口,而她水眸澄澈,呆呆地看着他:“你也不要莲儿了吗?” 莲儿,莲儿,就连当初随意给她取的二字,如今念起来竟像是一柄刀刃,狠狠地划在他的心上。 他身为三界之主,有些事情是他的职责,可是这个变数,是她。 那一日,忘川的河水翻滚,连奈何桥上的雾气都黑浓了几分,他弃剑而去,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却落荒而逃。 莲儿哭着追着他,却看着他踏风而去,她摔倒在忘川河边,一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莫离——莫离——” 云徽神帝,名莫离。 而这件事天地间却没几个人神妖魔知道,莫离莫离,他曾以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间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而如今他才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他已失约,呵,多么讽刺。 然而这件事却没有能够瞒得住诸神,他始终记得那一日地界漫起滔天大火,他只看到大火里莲儿比死亡更平静的绝望:“你骗我……你又骗莲儿……” 她才化为人形,不晓得世间险恶,只是单纯地要去见他,却不料被推入滔天的火焰中,她许是连恨都不知道是什么,她只是那么看着他,便已让他肝肠欲断。 他想冲进火里抱住她,告诉她他再也不会离开,却被几个神仙拉住:“神帝!天界大义,儿女情长,孰轻孰重?神帝三思啊!” “滚!”他金褐色的眸子里被怒火染红,他飞天化出龙形,却跪倒在佛祖身前。 “一切皆是缘。”佛祖慈悲的眸子仿佛渡尽终生,摇头叹息:“罢了,罢了。” 这一切皆是在佛祖的慈悲为怀下归于平静,佛祖本想净化莲儿,渡她成神,却不想莲儿的魔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到了最后,只得将她恶的一部分封印在忘川河的一边为曼珠沙华,而余下的善则化为了曼陀罗花; 曼珠沙华妖娆如血色,曼陀罗花则纯白若雪。 千年后,她修炼成仙,一步步晋位为神若帝女。 她的衣衫纯白如雪,眸色冰冷,再不复当年的天真懵懂,那一日他本是惊喜欲狂,却看着见她在自己身前跪下:“微臣见过神帝。” 一万年了,一切都不同了,他清楚的知道,莲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为执掌三界的神帝,他见过沧海变成桑田,见过无数悲欢离合,可到了这一刻,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得无以复加? 到了这一刻,他竟是难过得哭了出来,泪水在宣纸上晕染成花,模糊了那旨封后的诏书。 他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却不知道覆水难收,早已经回不到当初。 她爱上了司空,那一日,她在自己的面前决绝地跳下了轮回镜,他站在她背后,看着她一步步远离,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住。 他却是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误,会害得她无休无止的轮回,万年前他没有下得了决心,而此刻他终于明白,无论他以后会不会后悔,只有现在,才是真实存在的。 他用了上古禁术,将自己的魂魄拆开来,化为了凌紫离陪在她身边。 却不过是,再经历一切,再难过一次。 因为魂魄残缺,他不再记得前世,却还是爱上了她,也许是命中注定,无可更改的命局。 在人间,他看着她被凌紫昊所伤,所付,他看着她为花叶熙的死而难过,不惜损耗法术,不惜深入虎穴,只为她渡过人间劫难。 想他征战天地,却不料为情之一字伤得如此狼狈。 也或许,这便是因果循环,当年他骗了她,害她差点丢了性命,便要用一生的光阴去求而不得。 可是当天地浩劫来临的那一刻,当他看到司空将她拥入怀中,看到她将司空推出灭世大火之中时,他终于明白,莲儿再也不是当初的莲儿了,她甚至不再是莲儿,不再是独独围着他一个人的莲儿。 司空颓败地自空中落下,自请堕入魔道,再不踏天界一步,而夙笙亦是在坚持了千年之后俯首称臣。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可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成了他们生命中最深的伤。 他曾去地界看了一趟,司空醉倒在忘川河边,白发飘舞,再不复当年战神的雷厉风行,他也从未想过,一向心高气傲的正神司空竟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可此时此刻,他心里只平白多了几分萧瑟。 登上那九重天上最高的宝座,诸神曾上请立帝后,而他却摇头。 天界,从此无帝后。 ———— 他犹如神祗一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而我爱上他,不过是宿命使然,情已至此,万死不辞。 ——题记 我的母亲是巫族的最后一位圣女,我依然记得那一日鲜血弥漫了我的视线,她死在外族的刀刃之下,却没有人知道人人为之争夺的圣物被母亲赋予在我的掌心。 我以为我要死了,而他却犹如神祗一般闯入我的世界里,他扶起我的手:“你是霜姨的女儿?”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冰冷的怀抱让我觉得很安心,我的视线慢慢模糊起来,而我却固执地不想闭眼,直到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把她带回去!” 我沉沉地睡去了。 再睁眼的时候,我落入了一双温润的眸子里,从此陷得愈发不可收拾。 巫族灭了,娘亲死了,只有我和妹妹了。 我淡淡地听他说完这个消息,神色一尘不变,在那一刻,我想,我可能真的是冷血的。 而他却满意地笑了,他看着我,那双带着病态的眸子波光涌动:“你愿不愿意跟我?” “把我妹妹送走。”我抬头,他不知道的是,自见他第一眼起,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何须这些,“把她送得远远的,离开这里。” “好。”他勾起唇角,笑得那样美,却在下一刻从捂住唇的指尖溢出鲜血,那血色近乎透明。 后来我知道他,竟然是老族长的外孙,上一届巫女的儿子; 上一届巫女名叫巫心宜,是美好的意思,在族里却也是个禁忌。 只是因为她违抗了神灵的指示,每一届的巫女透彻纯洁,自有上天指示她的夫君,她本该嫁给巫诚,也是后来的曾老将军曾诚,却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我想不到,他居然会是巫心宜的儿子。 其实啊,我很羡慕巫心宜和巫诚,因为他们反抗了命运,却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巫诚爱上的女人,是当时名震一时的曾家千金,却也是伤他最深的女人,那个女人我的印象很深刻,我还见过她一面,她被长老锁在柴房,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刑罚,却能够想象的出来。 那个女人疯了,她用锋利的刀片划开了自己的面容,巫诚,不,应该说是曾诚,自他背叛巫族那一日,老族长便将他除名,他赌了一生,却输尽了这一生的爱恨。 而巫心宜,虽是有水玉老国主保护,那又能怎样呢? 皇家向来薄情,巫心宜亦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自尽身亡。 曾经的山盟海誓又能听信多少? 当我在修罗场上斩下曾经亲密之人的头颅,我忽然想起了巫族的那个诅咒。 如果你们想要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必要舍弃些什么,当你开启镜瞳,它将燃烧你的生命之火。不要妄想爱上什么,背叛巫主之人,杀无赦! 纵然是粉身碎骨那又如何? 三年前他救下了自己,三年后,他回来了。 我躲在角落看着他回来,为他双手沾满血腥,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在听到巫诚和巫心宜的悲惨结局时,我曾笑,现在才终于明白,三年前见他的时候,我便已经作茧自缚。 我躲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看着他雷霆手腕,可无论他怎样,无论他是三年前备受欺凌被送去敌国的质子,还是多年后俯视众生的帝王,我都一如既往地深爱着。 我看着他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十九岁登临皇位。 却也看着他将妹妹搂进怀中,我接过那道封我为公主,送去和亲的圣旨,叩谢了那个我深爱的男子还有……我的贵妃妹妹。 原来他没有送走她,却也没有辜负我的恳求,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少女时代。 当我再次看到妹妹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想明白,原来当年陷进去的,不止我一个。 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让我庆幸的是,那个琉璃国主并没有碰我。 呵,其实这还有在乎的意义了吗?他始终不会爱我,而我却要为他保存那心中最纯澈的净土。 我知道他不爱妹妹,他也许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我只需要让他记住我就好了; 在这个冷漠的皇宫里,我遇见了另一个人,她的名字叫萧惜若。 她也许是最聪明的人,却也是在这个皇宫里最笨的人,这样干净的灵魂,我不想毁灭,我知道琉璃皇爱她,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可我同样知道,琉璃皇在前人的爱恨和后人的恩情中挣扎着。 我视她为妹妹,因为,她是我在这个寂寞的深宫里唯一的温暖。 所以我不忍伤她。 可是我却又好嫉妒她,他爱上的居然是她。 那个对她而言犹如神祗一般的男子,居然爱上了她。 他那么爱她,用倾尽天下来说,绝不为过。 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是多么苍凉和绝望,这种绝望令我几乎麻木。 我想到了那个诅咒,原来这就是付出一片真心的代价,它不一定会要你命,却注定会令你生不如死。 在那一个清冷的夜晚,我对着他将筹谋已久的计划全盘托出,却只是为了帮他最爱的女人逃出去。 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比那月光还凉,那一寸一寸的月光,刺痛了我每一寸肌肤,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爱他。 可是他始终不会再看我一眼。 也或许,他知道,只是他宁愿选择漠视。 我决绝地离去,只是在离去后又蜷缩在角落,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还有追思。 这就够了。 最终我选择了毁灭,我不会像那些争宠的嫔妃那么傻,因为伤害萧惜若,只会令他更伤,令我的心更痛,我是为他和她而死的,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忘记我。 我清楚地了解他,他欠不得别人东西,这就够了。 而萧惜若,我视为妹妹的女子,我不会伤她的,可我要她记住,我是因为她而死,她那般重情义的人,我知道她绝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 够了,足够了。 所以……请原谅我最后耍的一丝心机,毕竟,我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琉璃皇够狠,他废了我的筋脉,而我多么羡慕她,我的好妹妹,你拥有了世上最好的东西。 可琉璃皇还是小看了我,这皇宫绝对困不住我,可是我不想逃了,天下之大,又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避得了我自己?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在血从我唇角溢出的那一刹那,神经竟隐隐有些兴奋,原来,爱到绝望,竟然是这种感觉。 王上啊,如果有来世,我宁愿不要遇见你,更不要爱上你。——花落雪 第243章 番外之橙笑颖 他而改变,而他却看不到我妖娆紫色下也会有如水温柔去等他。 ——橙笑颖 自我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没有忽略姐姐眼中的沉沦。 这或许是上天的捉弄,亦或是玩笑。呵,连我的名字也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他允了姐姐,会给我一个平安富贵的身份,可是他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自那一眼后,我就再也逃不了了,逃不了那一双桃花灼灼的眼眸,也逃不了……自己的心,亦或巫族之人的命运。 巫族之人大多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却也是痴情,亦如老族长的女儿巫心宜,亦或是曾经的巫诚,如今的曾诚。 他说我很聪颖,而天生媚骨,一颦一笑便能祸了男人的心。 可是那不包括他,不是吗? 他是个失势的皇子,在他被送去敌国时,我并没有按他安排的一样离开,是了,我入了暗阁,如姐姐一般成为了他的一颗棋子,却从不曾后悔过。 媚娘教我们媚术,她曾称赞我,说我拥有这世间少见的好容貌,天生媚骨。 三年后,他回来了。 隐隐地觉得,他和三年前不同了。可是我亦可悲地知道,我会是他即将送出去的礼物,或是权贵,或是达商,在那一个个调教出来的女子被送出去的时候。 或许是我死去的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成了少数留下来的女子之一。 他关注到我,却是因为我那可笑的容貌,可以被世人称之为红颜祸水。 他请嬷嬷教我宫廷礼仪,在那里,我还见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一个与我容貌一样的女子,她是我的孪生姐姐,十九。 她也进了暗阁,却成为了一名杀手,她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我可以想象得到,她是如何在那血腥的修罗场上存活下来的。 我也知道,她对他的感情。 命运于我姐妹二人像是开了一场很大的玩笑,圈圈转转,不过是回到原点。 姐姐,我,他。 他即将登基,那场筹备几年的大网也即将收网,他要在我姐妹二人中选出一人为和亲公主,一人……为妃。 在抉择落下的前一天晚上,我来到他宫殿。 我看见他眼中的我妖媚的紫色纱裙,勾人的妖娆红唇,我想留下来陪在他身边,即使他只是将我当成一颗棋子,一颗平衡众妃的棋子,即使……是如此不堪的手段。 我跳了一支舞,用尽所有媚娘曾教过的手段,在我身上的轻纱脱落的那一刻,他向我走来,用紫色披风将我裹紧,费尽心思,我终于看见他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可是我又那么惊恐,他像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我终于听到那个寂寞的声音:“灵犀——” 灵犀,她是谁? 在那一刻,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仿佛所有的花朵都枯萎,所有的月光都凋零。 可我终于如愿,他留下了我,我终于如愿站在他身边,紫色长袍上的镶金牡丹在阳光下折出冷漠的光芒,我看见姐姐一身红妆,在婢女的搀扶下跪在我和他面前。 “落雪见过皇兄,贵妃娘娘。” 姐姐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我有些躲闪她的目光,因为她看向我的目光里,竟是有那么几分……悲悯亦或是……无奈。 像是被命运锁住咽喉。 我很快成为了他的宠妃,前朝的祸水,后宫的争斗。 可我同样清晰地明白,他不会爱上我们中的任何一人,自我明白这一点后,我的心竟如同平静的湖水,如果不能得到,那就静静地守候好了。 至少……我还比她们微微特殊了一些。 他从来不会碰任何女子,与那些宫妃合欢的都是他的替身,每一个宫殿里都安插了棋子,他是如此的有防备心,不会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而没有人知道,我才是那颗他安排的最大的棋子,偏偏这棋子却至死不悔。 而我却难以想象,他居然爱上了一个人。 拜访水玉的宴会上,我看见姐姐坐在琉璃皇身边,她身上的戾气被很好的掩藏成一脉温柔流水,而琉璃皇的眼睛里却只有那被世人传闻惊为天人的皇后,丞相千金萧惜若。 身为女子,我是多么嫉妒她,无关于琉璃皇,只是因为那一份我追求毕生而终究不可能的爱。 一曲舞散,我站在大殿中央,看见众人眼里的惊羡,只有他和琉璃皇不为所动,姐姐也看着我,她的目光一如曾经的温柔,带着丝许我所熟悉的怜悯和无奈,像是被命运锁住咽喉。 我很快明白,在萧惜若跳完那曲琵琶舞时。 我的指尖不住颤抖,我终于明白,我被留下的理由,这使我犹如坠入寒冬里的冰窖。 萧夕……灵犀……所有人都早该想到……不是吗? 他吹奏竹萧,眼眸中是我从未曾见过的如水温柔,在那一刻他卸下所有防备,温润如玉。 我又是多么恨她,那个夺了我心爱男子的女人。 却又不得不成全,只是因为他永远是我的主子,我不明白姐姐的隐忍,我也不想,我只是我,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在百日的漠视后,我终于决定出手,即使他恨我,即使他杀了我,我也不想他继续漠视我! 我找到曾永嘉,他是巫诚和曾家千金的儿子,我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当我看见他眼中的动容之后,我知道,我会如愿的。 只是在那一刹那,我仿佛失去了一样我很重要的东西。 在那一刹那,我心乱如麻,可我从不曾后悔,当我爱上他的时候。 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曾永嘉放过了她,我看着他从我身边,从城楼之上飞身而下,将她拥入怀中。 在那一刹那,我笑得癫狂:“曾永嘉,你也爱上她了,不是吗!” 我一次次的挑衅,我知道因为姐姐,他屡次容忍。 可是我忍不下去,当我提剑站在他面前,当他为她挡住那致命杀机时,我不可抑制地笑了,咸腥哽在喉中,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竟如此狠心,明知道我不会伤他,偏要这样绝了我的心思。 可我还是要用尖锐的语言去狠狠伤他心爱的女子,我的武功是他所教,亦是他亲手所废,原来无论是姐姐的死,还是我的挣扎,根本激不起他心里的一丝涟漪。 我用黑暗将自己与世隔绝,却还是在听闻他死讯的那一刻,崩溃如斯。 我想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恐怖,身边的侍女止不住逃离。 菱花镜前,我静静地梳妆,描眉,点唇,我终于如愿穿上了大红新装,没有从前,没有未来,一切都如此渺茫。 我将手中的红烛抛到绸缎上,火光席卷上身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姐姐的感觉。 姐姐比我更聪明,可太聪明有时候也是灾祸。 我在宿命里挣扎了太久,而这一刻我累了,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在我最好的年岁中,我为了他而改变,而他却看不到我妖娆紫色下也会有如水温柔去等他。 可是千年之后,大概只有水玉国主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传说了吧?谁又会记得我,一个执着了一生爱恨的女子?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悲凉地笑了,万分悲伤。 如果你不爱我,那我宁愿你恨我,可最后的最后,陪你去死的还是我,终归到底呀,我还是赢了。 ———— “欢迎回来,宿主!” 那个声音只响了一瞬便停止了。 舒碧薇无限茫然地揉揉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了。一阵扑鼻的食物香气钻过来,舒碧薇心头一动,单身下床:“麻麻!在煮什么好吃的!” “你这孩子”,麻麻哭笑不得地回过头,“一回来就睡觉,可是睡糊涂了,才说过今晚吃牛肉面的!” 原来,她在平行世界里的三生三世,不过是现实中一碗煮面的时光。 可是舒碧薇已经不记得了,她怔怔地扶着墙往客厅里走,那里有面巨大的落地镜子。舒碧薇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惊叫一声:“天呐,那是什么!” 她手腕上,赫然有九道深深的泪痕!宛若泪水滴在上面打成了烙印!那便是在每个世界采集泪水之后的所获。 “叮铃铃”,舒碧薇打了个激灵,电话忽然想了,接起来便听见那边说,“啊,是这样的,您的快递到了,请下来签收一下。” 快递? 这下舒碧薇更纳闷了,她哪来的快递? 只是那头的电话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舒碧薇一时无语,跟麻麻讲了声,她就走了下去。 居民楼下面果然有个人正垂首等待。 可他又两手空空,不像有快递的样子—— 舒碧薇的思绪到这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那个人抬头了。 “好歹是你用十多滴眼泪拼出来的,你跟我走过了三个世界,是不是应该签收一下我?”那个人慢慢地,慢慢地笑了,笑得很灿烂,很好看,“这次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