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街白猫》 第一章 希婕 1990年10月底的天气已经透了一些凉,希婕望着车窗外穿梭不止的一排排的树,依稀能感觉到树叶从枝干上脱落的那一刻,落叶已经渐渐的铺满地,到底是深秋,真是的,慢慢的越来越冷了。希婕下意识地裹紧衣领,那是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掩盖了自己正在隆起的肚子,孩子已经7、8个月了,肚子却并不大。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无法穿的明亮欢快,隔壁两个中学女生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习题,偶尔抱怨一下电车上难闻的气味。 究竟是什么样的公司呢,听说什么都能恢复,竟然把公司开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这电车要开多久呢,能有什么生意。青羊街16号,记忆中好像没听过这条路,但是不管了,城市里这么多路哪里记得,要不是外乡人,谁会记路,家乡那座城市真的是一条路名都不知道呢,若是别人问起路来还真是难以告知啊。希婕正想着,突然那两名女生到站下车,这样一来,电车上就没几个人了,青羊街貌似还没到,太阳又西斜了一定的角度。1990年,真是个单纯的年代,这个年代物质还远远没到特别充裕的时候,但是相比1980年又好了很多,不过能从三河到青羊能架这么高的电源线也真是难得。 估计到青羊还有一段距离,倒不如先眯一会,想来到底为什么要听王小姐的话来这么远的地方,哦,王小姐说青羊街有间奇怪的公司,对外宣称是什么都能修复,不管是物件丢失还是破损,甚至生老病死都可以找他们,不过外界对这件公司好像几乎没有评价,报纸电视上也没见过报道,除了王小姐再问过别人也都说没听过,只有抱着试试的希望去了。话说,换成我听到我想要恢复的东西,大概也会是被扫地出门吧。无奈就算是去散散心,解解近日的烦闷,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了。也不知道待会下车后能不能找到,不过有路牌号应该不难找吧。正想着,就听司机喊着,青羊街那有谁要下车的?希婕一愣,回过神来连忙回道,有下车的。嘎吱一声就听到电车停下的声音,这电车年老,自动门需要手拉才能开,下了车还要再拉一下把门关起来,若不是这样,司机就会嘟囔着下车客的素质,然后叫车上的乘客帮忙。 希婕慢腾腾地下了车,费上好大的劲才把电车门拉倒原处,目送着电车启动后才左右看了看,青羊街真的很冷清,路边的树貌似都没长大,叶子几乎都落了地,下午正2点左右,一些商铺还关着门,偶尔路边传来两三声狗吠,还有自行车的打铃声,街上人少的可怜。一群老太太正在晒着太阳取暖,活脱脱的跟原来家里那只猫似得,白天黑色都在打盹,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吃,然后就是找太阳照的地方,可惜现在已经跑不见了好几个月,要不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说不定还会留心点去找找。16号并不是很难找,就在街尾转弯的附近,这间公司要不是墙上写着16号还真的看不出来,在门口有块木头,木头上用白色字写着白猫修复公司,还真是奇怪的名字,难道店主是只白猫?不会是占卜店吧?希婕带着疑虑走进了店面,此时店面空无一人,店里装修很古朴,几乎都是木质结构,一对老藤椅放在屋子的东面,上面还挂了一幅两仪四象画。店台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古铜色的油灯,罩子已经发黑,微微散发着煤油的味道,除此之外便是一本暗红色的笔记本和一只破旧的钢笔,其余一切看起来都很干净。在柜台的旁边还有一淡蓝色布的门帘,一边卷着勾住,漏出那看着有些深邃的空间。 “有人吗?”希婕一边冲着门帘喊道,一边迈开脚步,身子往前探了探。 或许是由于午休的缘故,并没有人回应。 “有人吗?”希婕再次的大声喊道,身子已经到了门帘前。 这时有个人影突然从门帘里穿过来,把希婕吓了一跳。来的人穿了一身白色大褂,矮个子显得白大褂有点儿不搭调,肤色还算正常,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皮鞋也不亮,黑色还伴随着点灰,头发有些凌乱,胡子倒是蛮整齐的。 “您好,抱歉,刚刚打了个盹,请问有什么需要?” 姑且先称这个白大褂的男的叫医生吧,虽然跟医生不太沾边,但是为何穿成医生的样子,希婕打心底这样想,但也没询问。 “医生,您好!我是王小姐介绍来的,听说您能帮人修复一切?”希婕有点儿没底地说道,可能是由于不信任吧,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倒也还算正常。 “我不是医生。”金丝边眼镜男毫无表情,走到桌边拿起笔慢慢的说到:“还是请问您有什么委托?” 希婕正踌躇着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都会觉得事情说出来好假,这个人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也不是很客气,都没请自己落座,一点儿也不像开公司的,倒是礼貌还不缺。 索性直接说吧,就当白来一趟算了。 “可以让去世的人复活么?”希婕问,刚问完又有点儿后悔,不如不来还可以免得别人笑话。 “什么?”白大褂楞了一下,手中的笔不经意的掉落在桌上,好像听错了一样。 “啊,没什么,请问可以将之前弄丢的东西找回来么。”希婕有点儿漫不经心,可奇怪了刚刚还想打定主意说下去了呢,结果话倒是说了出来却立马否定了,还是希望白大褂没注意听吧。 “哦,可以!” “等等,我还没说是什么,这样也可以?”希婕有点儿奇怪。 “嗯,不要紧,下周二在你家门口会有个包裹,那就是你丢失的东西。” “不是,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希婕充满了疑问。 “不用说我也知道了,希小姐。” 白大褂在纸上开始迅速地画了起来,头也没抬。 “这……”希婕还想再说些什么。 “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白大褂下了逐客令,似乎不想多说什么,手下的笔一刻也没停。在希婕转身走出店门的那一瞬间,白大褂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朝着希婕说道:“之前那个也是可以的,但是可能不是你想要的,还请慎重!” 希婕肩膀微微有些颤抖,还未转过身来,天气似乎又有点儿冷了,尽管外面阳光还高高挂着,又是一件奇怪的事,这真是一家奇怪的公司啊,真不想过问啊,心里有些憔悴,一想到老公去世前的模样,要是还在多好啊,可以陪着自己说说话。再想到白大褂说的话,真假都无所谓了,接二连三的事情使自己性情都发生了变化。连争取的欲望都没有,到底要不要再去抓着问个明白?还是先回去吧。 “好的,谢谢,再见!”最终希婕还是没有回头,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后挤出了这几个字。 “再见!”白大褂一如既往的客气,白纸上画了张人物照片,原来这就是要找的东西啊,这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王小姐真是介绍了个怪怪的客户来呢。 第二章 白猫修复公司 的座落在青羊街的白猫修复公司经历了春夏秋冬已经十六个年头了,头一回收到了这样的委托,虽然委托人并没有确切的表达出来,但是当那位女客人出了门竟然没有被消除记忆,这着实让田园和王小姐都吓了一跳。 可能法术有些弱了吧,田园这样想过。联想到自己身体已经出现多处黑斑,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第一次出现这件事情也不能不让人有些介怀,这大概是对前些日子那个登门的女客人希婕有些在意。所以后来在跟踪希婕的时候一直跑到了三河,这对田园来说还真是件挺累的事。当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希婕住在三河靠近文新桥的一间公寓里,公寓外墙缠绕了很多电线,其间还夹杂了市政新布置的电话线,公寓楼下有一棵梧桐树,树叶还没掉光,甚至只黄了一小部分,所以落日的余晖照着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有些冷,田园想,在1990年代能住进这样一座公寓还算是比较富有的。 就在田园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公寓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裹着围巾探出头来四处望了望,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城外走去。田园这会开始懊恼起来,想起以前没好好学习隐身术,不能悄无声息地跟踪,此时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这样跟在后面未免太明显了一些。可是都已经是傍晚了,10月底的天黑的有些早,还是蛮冷了,田园缩了缩脖子,把衣领竖起来,心里总有一些预感,这么晚朝着城外走去是干什么呢,无论如何,他决定还是继续跟踪下去。 三河街一直向前走再转个弯约莫几里地就能看见一座破旧的鼓楼,已经由地方政府当成文物给保护起来,不让轻易上去。鼓楼前有一条河,是古时候用来防御战事而挖,现在已经被打造成景观河了,河上建了一座安河桥,过了桥再走半小时便是一大片农田。天色已经快完全黑了,田园正好趁着这夜色将自己隐藏,并跟希婕保持很远的距离,由于夜视能力超强,虽然隔得很远,但是仍能看清希婕的模样,这个女人一脸愁容,在慢慢的走着,素白色的衣服跟夜晚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再往前就是一座矮山了,山上除了一个破旧的石庙之外,再无他物。 突然,就在田园低下头思索的一瞬间,再抬起头来看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前方是视野很开阔的地带,离上山的路还有一段距离,不可能看不见的。想到这,田园有些焦躁,背有些弓了起来,似乎有危险正从这夜色寻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周遭并没有一丝动静,田园犹豫了一会,决定暂时放弃跟踪,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一个素白色的影子站在旁边,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冷漠地,夜色融入起来。田园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双手朝地,奔跑了一段,刹住后停了下来,瞳孔里隐隐约约发出黄色的光。在意识到有点失态的时候,田园蹲在地上,并没有着急站起来,两人互相对视,沉默了好几秒,田园终于开口对希婕说: “你到底是谁?怎么发现我的?” “你又是谁?干嘛跟着我?”希婕哼了一声。“一开始在电车上我就发现了,一直到三河。而且我还在公寓里观察了一下你。” “啊!”田园惊讶的叫了出来,原本以为自己跟踪滴水不漏,结果一开始就被察觉了,要是之前隐身术好好学,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又想到这个奇怪的女人,居然没受法术的影响,现在又被反跟踪,要是被识破身份,还真是不好跟王小姐交代啊。 “那个,嗯,那个关于你丈夫死亡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也许可以复活他。” “啊,你说什么?”这会轮到希婕吃惊了,早就觉得这个白猫修复公司怪怪的,里面的人也怪怪的,包括那个王小姐,也是最近刚交的朋友,一直在打听自己的事。想必这个白大褂一直不等她开口就好像知道全部的事情一样,弄得神神秘秘的,应该是王小姐告知的。 对于能让丈夫复活的说法,自己都觉得很荒唐,换在别人嘴里说也是很荒唐,只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已经无法来正常判断了。但是好歹自己也是教生物的老师,根本不相信这一套,只是对方神神秘秘的居然还在地上画了个圆圈,炼金术么?希婕想起来最近在读的费雷泽的《金枝》,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可是神话了。于是又望了望田园,头也不抬地问,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两分钟后你就会改变态度了。”田园说完,四处望了望,夜里渐渐起了雾,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并且嘴角开始快速蠕动起来,像是老巫婆在念咒语。 过了一会,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使希婕长大了嘴巴,不得不惊讶,就在田园念完咒语之后,原先画的圆圈开始发光,确切地说是红色和金色的光相互缠绕,过了一会,一张纸片从光圈中慢慢的显现出来,有点儿像宝丽来推出的即时成像相机一样。出来的恰恰就是一张相片,那是希婕日思夜想的相片,正是多年前和老白吵架时候撕毁的那张相片,这世间绝对是仅有一张的相片,如今在城外的土地上重现了,确切地说,被眼前这个男子,变了出来。就在这时,希婕想到了白猫修复公司,心中明亮起来。 第三章 意外 一  从三河回来,田园长时间坐在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青羊这边通常白天比较热闹,到了晚上就十分安静。田园就这样从白天坐到晚上,一直思索着在三河发生的事,想起来还被王小姐责怪一顿,话说法术是不允许当陌生人的面使用的,而且周边竟然没有结界保护,万一被歹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对希婕毫无怀疑,虽然她疑点多多,但是…… 王小姐沉默了一会,两手一摊,只不过,这样真的可以么?黑色部分越来越大了。 “嗯,试试。”田园不想再多说,有点儿担心多说了会改变主意。 “……可是……” “拜托了。” 青羊街晚上的时候很安静,路灯也熄灭的早,国家为了避免能源浪费,已经在报纸上发布节约能源计划,电视上也有,电视已经开始在这个国家慢慢普及开来,不过彩色电视只有少数富裕的人才买得起。未来的电视尺寸估计会大很多,而且体积很小,这得看科技进步的程度。王小姐看了看夜晚的天空,月亮雾蒙蒙的躲藏在云里,微弱的光透过天空,使得1990年更加寂寥。 此时此刻,希婕正朝着青羊街赶去,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为了照顾好肚子里的小祖宗,希婕省去了从家走到电车的距离,特意雇了一辆电动三轮将自己带去,这样可以尽早的到达。这几天希婕睡不好觉,反复在回忆着上次在城外的事,就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梦,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可手中实实在在地拿着被自己亲手撕掉的照片,孩子他爸的笑容还在,眼泪扑簌掉了下来,才新婚了1年,就因为自己的任性,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大吵,撕掉了唯一一张合照,他爸就出去喝酒,当晚没有回家,醉酒后失足从塔楼附近掉了下来,警察通知希婕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希婕听到了这个噩耗就昏迷过去,后来送到医院,整天以泪洗面,刚刚有的胎儿差点保不住,也是孩子命大,后来医生抢救过来了。希婕是外省姑娘,早年嫁到三河来,跟家里断了来往,所以在这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一个女孩子暂时也没有工作,仅靠着丈夫陈林伟一个人在工厂里上班补贴家用。 出了事后,希婕在医院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医院只好请了个代工帮忙照看,希婕心里还想着那张照片,如果自己不任性不吵架不撕照片多好,林伟也不至于生气离开家,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于是悲伤起来,这一悲伤就是半年。半年后,希婕挺着大肚子出了院,踌躇着走到家,家里落了很多灰,所幸房东听说了她的不幸,没把他们赶出去,也没来催房租。 再有2个月,孩子就应该出生了。住院的时候,曾碰见一个叫王小姐的前来探病,恰巧那人跟自己住一间病房,有事还带些补品给她,还顺便跟她还聊了聊,安慰着她,真是好人啊。每次她讲到自己不应该撕掉照片的时候,王小姐皱了皱眉头,四处望了一下,对她说,等出院了,到青羊来一趟,可以帮你把照片恢复。可怎么恢复呢,底片早就找不到了,原来的照片也撕掉粉碎,随手当垃圾丢掉了,要是能找到还可以用胶慢慢粘起来,希婕听说过有这种恢复照片的方法,可是现在一切都迟了。 王小姐叫她不要管,她自有办法,就反复叮嘱一定要过去一趟。后来正如开头所述,希婕见识了田园的厉害,手中的这张照片居然复原了,而且那些光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一种神奇的力量。希婕顺手在照片背面写下了白猫修复公司的字样,算是一种纪念。 想道这时,车轮突然颠簸了一下,希婕抓住车内的支撑柱,朝外望去,一辆电车刚刚从旁边经过,离青羊已经不远了。远远就能望见前门路口趴着一只白色的猫,阳光有点儿晃眼,这一切都和错觉一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笼罩着心情。真的能把人起死回生吗?想想就不可能,突然,三轮车又颠簸了,路口一个小孩发出了惊恐的呼叫,一阵急刹伴随着天旋地转,紧接着传来一片撞击声,再来就是哭声,希婕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整个人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手术台上,旁边的医生在忙碌着什么,希婕头晕的厉害,连抬只胳膊都费劲,只觉得肚子传来一阵阵疼痛,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喊起来,却什么也没喊出来便又晕了过去。 “孩子早产,需要住院,是个女孩,大人保不住了,大出血,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过来签字?” 医院的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焦急地对着田园和王小姐说。 王小姐踌躇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了解到希婕在这边几乎一个亲人都没,这孩子没有妈妈将来可如何是好。在犹豫着到底该怎么说的是好,却猛然察觉到到田园正走向医生。 “字我来签吧,孩子麻烦你们了。”田园走向医生,一脸诚恳。 医生点了点头,把表格递给田园,田园也没怎么看,不熟练地使用钢笔画上自己的名字。 王小姐看了一眼,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知道,这件事他们都责任,要是不给希婕出那样的主意,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真是报应,不知道下面会怎么样,还是等回去的时候再和田园商量,眼下是救人要紧,也不知道希婕到底怎么样,医生们还在全力抢救。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王小姐和田园望着医院手术室上面的灯,三个字手术中的术由于年代久远和电线老化,已经不怎么亮了,是不是闪烁着,过了一会,突然啪的一声等灭了,医生出来门,抬头看了看田园和王小姐的眼神,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跟他一起走,并没有多说什么,田园和王小姐像是意识到什么,并没有多问。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脱下口罩,擦了擦汗,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田园和王小姐低着头,都没有说话。气氛一瞬间很尴尬,医生又开口说到: “不过孩子总算是保住了,由于是早产儿,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完全没有早产婴儿那种虚弱感,嗓门特别洪亮。至于……两位,请节哀顺变。” 田园和王小姐默默不语,退出了医院,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讲话。突然,田园喔喔拳头,转身对王小姐说,我要先把她复活。王小姐听到这话,止住了脚步,背对着田园,开口说: “这样真的好么,是时候了吗?万一波及到你自己怎么办? “没事的,万一波及到我,我也活了挺长时间的,所有的答案我都已经知晓,也没必要再留恋下去了” “可是我怎么办?那孩子怎么办?” ……田园听到这话,又开始沉默了。是啊。万一复活失败了,自己可能也跟着灰飞烟灭了,本来这就是充满危险的法术。仅仅恢复物体的话,并没有什么。这么多年来,恢复了很多物体,头部从最初的一小撮黑毛到现在身上已经有好几处黑色了,变得有点像奶牛,但是并不用担心,只要不完全黑就没事,虽然师父说过,完全黑的话就是寿命已尽。师父曾经说过,起死回生这种法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乱用,因为基本上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的性命,一定要用在最有价值的时候。 “没事的,我又不会消失,最多虚弱点吧。可能以后再也不能用法术了。”田园想了想,安慰道王小姐,他已经看见王小姐在哭泣。“以后,就拜托你照顾我了。” 第四章 世间的一颗轻尘 沈轻尘从上海再次回到母校的时候已经是毕业后的第十个年头,最初母校就很美丽,有着让人心静的感觉,过了很久不去看它,它也没什么变化,新盖了几座房子,学生一批接着一批更替,不变的是周遭的树丛,不过也显得更加茂密,沈轻尘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又回到了老地方,这些年赚了点钱,却总活的不开心,总觉得累,于是下定决心韬光养晦,回到母校附近,租了个门店,也就30来平米,上下两层,办起了书店。 今年已经33岁的他越发文艺范了,大多的时候戴着墨镜,叼着万宝路,头发倒是不长,缺乏艺术家那种特有的气息,再加上双肩包,一副行走四方的云游僧,不过去掉僧,的确是云游了不少地方,从呼伦贝尔到北海,从林芝到丹东,大半个中国快跑遍了,沈轻尘终于感到些疲惫,寻思了回到最初的地方开始生活,这最初的地方显然不是生长地,而是大学开始的地方,一座南方没什么特色的小城市,却能使人感到很温馨。 就像泰戈尔诗里的那样“此后白白消耗了许多年/无情的脚踩碎那一天/亲爱的,数十年后故地重游/一路走来,又惊又喜/又看到了那口井,那井边的两棵树……。”真的是物是人非,同学毕业都已经各奔东西,这么多年来都各自成家了,还剩他一个在外漂泊着,按他说的话,年轻的时候不漂泊,更是等到何时,正是现在没有别的什么束缚,所以才自由自在行走在广阔的大地上,虽然看似在外面游山玩水,可实际上还是有目的的去感受生活,毕竟已经差不多到了安安静静地开始实现自己梦想的时候了。 打小沈轻尘就想写一部小说,这部小说是准备从坏人入手,就是抛开传统的英雄啊什么的,写负面小人物的故事,通常是令人讨厌,害怕,躲开的,比如小偷啊,强盗啊,山贼啊这种绿林人物,故事背景也是设定在xx代,具体的还要去参考书籍,到底什么时候这些绿林人物比较盛起等。然后从三个人的身份开始写起,各自独立成章成段,看似有联系却一直无联系,最后在某一章,以一种巧合,让人惊讶或者说不透的巧合,将三个人联系在一起,这大概就是故事梗概了,末了,还要掺合进去好多文学理论,并且带着解构这些文学理论的句式进行表达,暂且摘抄一段,以后改改。 言归正传,话说沈轻尘厌倦了漂泊的日子之后,打算找一安静处,挑了很多个地方都不是很满意,最后想到了母校,母校虽然是不是一所一流的学校,但是绿化什么的做的特别好,还记得上学那会,每次头脑混乱的时候,沈轻尘都要出了宿舍楼,去梅花园走走,每当春天的时候,梅花开得特别灿烂,还未到园,香气扑鼻,等到了圆中,花气袭人,仿佛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沈轻尘喜欢一路走来,到了湖边,捡起小石子击打水面,石子飘过湖面,总会荡起一层层涟漪,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校园里的路灯全都亮了,一对对情侣也开始出没在昏暗的小树林里,这个时候,沈轻尘就会笑笑,识趣地离开。现在再次回来,已经过了梅花盛开的季节,只剩下一簇簇绿了,香味也早已不在,这些年,给杂志写游记,存了十几万块,刚好可以付之前定下来的房租,但是老爸赞助了一些,可以好好地把工作室兼书店装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再去购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书来卖,一方面是为了写作观察人群,另外一方面是使自己呆的地方有一些活力,不至于把自己憋疯吧。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轻尘去见了房东老胡,老胡年纪约六十上下,头发有些花白,喜好玩按摩球,手上没事一直在转着,人很精神,说起话来也算有点知识分子的样子,商铺是老家拆迁后盘下来的,那会价钱刚好便宜,儿子子女都不在身边,本来自身是个村主任,现在也不干了,退居二线每天喝喝茶,转转。 上一任房客租商铺做的是饭店,弄得乌烟瘴气,老胡气不大一处来,对于他这种爱干净的人时受不了的,于是提早解了约,还赔了几千块钱违约。由于这个地段靠学校近,附近人流量大,商铺还算是好租,这不刚贴上的招租启示没两天,就接到了无数个电话,一听租房用途,老胡就不开心了,由于这边算是旺铺,学生在吃的方面花费较大,一般租户都是打算开放点来招揽生意,于是老胡一口气回绝了好几个。 直到沈轻尘打电话过来说想盘下店来做工作室兼书店,顿时喜笑颜开,当场在电话里就应承下来,由于租的年限长,老胡还给了个打折价,在这地理位置段,还真是让沈轻尘给赚到了。等见到面,老胡对这个租客也比较满意,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一脸书生样,长得也结实,再加上是附近这所大学毕业生,更加觉得靠谱了,于是在沈轻尘装修这个节点上,老胡闲着没事,还过来帮帮忙,买买材料,倒倒垃圾,算是个免费的帮工,这样一来,一切就绪,三个月后,沈轻尘的书店开张了。 书店最初开张的时候,沈轻尘准备了许久,打算弄成自己最喜欢的风格,所以装修上以古色古香为主,到处都用木头来点缀,书架下方添置了一些复古的小皮凳,方便客人坐下来看书,另外沈轻尘喜欢对书进行贴标签,由于大部分书都看过,所以会自己设计一些书签,并用钢笔写上自己对此书的评价,自认为还是蛮有趣的。 对书的分类,沈轻尘也不按传统的图书馆分类号来分,也不喜欢按国别分,对于那些主义也是讨厌至极,总觉得主义就是虚假的标签,沈轻尘对书的分类是按自己喜欢程度来的,通常放在书架上卖的书基本上都只有1、2本,卖完就没有了。如果客人喜欢可以帮忙订书,至于比较赚钱的参考书是决计不卖的,什么四六级、考研等,那种只会毁坏书店存在的意义。 书店里一小部分图书是收藏,非卖品。其他的一些书,是从供货商那边进来的,大部分也是自己喜欢的书,这些书由于受众小,本身也不是畅销书,难卖的很,所以沈轻尘还算以一个很合理的价格拿到了货,满意欢喜。这年头,波德莱尔、济慈、拜伦都没有人看了,除了一些文学专业的当成宝,这所理工科学校的学生鲜有兴趣来翻翻,大多数进来转转就走了。沈轻尘闲着无事的时候,就打开音乐,构思自己的小说,客人基本上也不用招待,更何况书店还写了tips希望客人坐下来看,特别喜欢的就买吧。 书店起名也不能太拘泥,若是就母校加书店的组合倒有点对不起文化人,显得很俗。用自己的名字嘛,一来又觉得有些陌生,二来也不喜欢客人每次过来念叨着名字,怪奇怪的,又不想直接叫xx书店,太俗。于是索性就叫世间的一颗轻尘,虽然很俗,但也管不了许多,本来就不是为了盈利,所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大部分来的时候,书店是关着的,也没有个准时的营业时间,本想着会安安静静的不被人注目,却吸引来学生之间对这家店店探索欲望来,竟然客人也不少,不过看的多,买多少,固定的客人倒是有几个。 第五章 梦溪 陈梦溪就是其中的一个。说起陈梦溪跟这家店的渊源还要从她大一说起。中秋过后没多久,军训也结束了,开学忙碌了一阵子就到了深秋,新鲜劲还没过,从高中到大学的蜕变,一下子人就好像长大了许多。 这里的秋天可真干燥,没有秋高气爽,时冷时热真是折磨人,都不知道怎么穿衣服好,好容易一切都上了正轨,陈梦溪紧绷的心可以放松一阵子,课程也不多,只是上课速度太快,刚刚十多周,汉语言文学的课已经差不多到结尾了。 这学期还要开一门十九世纪外国文学,恐怕是又要花大部分时间来读书。说到读书,教授学期前刚列的书单还没有去借,再晚点怕是图书馆都借不到了,真是令人恼火,学校的图书馆藏书太少,不管怎么样,学业是决不能荒废。看来下午就得去图书馆一趟,瞧着这书单,小说看起来好看一点,居然还有诗,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叶芝的《钟楼》,还不知道图书馆里面有没有。 午后,陈梦溪来到了图书馆,开始按书单检索,运气还算好,小说基本上都有,而且也没有被借几本,于是随便借了几本,但是诗集就真的没有了,《恶之花》到是有,但已经被借掉,还款期限是12月17日,看来还来得及赶上课程论文。陈梦溪跟管理员预约了《恶之花》,刚出图书馆大门就看见图书馆墙角上有一则内容跟场景很不和谐的a4纸广告: “世间的一颗轻尘书店,大叔这专卖你们理工科图书馆找不到的书,地址:理工大后街,出校中门左转走1024步,然后抬头看。” 陈梦溪噗嗤一笑,被逗乐了。这广告真逗,居然贴到图书馆门口来了,好在图书馆不盈利,倒也不太计较,否则早就打上门去了吧。 这人还自称大叔,我倒不相信,这小破书店还能有《钟楼》?这空档时间正好也挺尴尬的,离吃饭时间还没到,坐下来自习时间也太短了,好在后街不远,都不用坐车,不如去书店看看吧,说不定有惊喜。 陈梦溪从小就爱逛书店,尤其是古旧书店。田园也有这个爱好,没事就带他去街上逛逛,看看能否淘到好书。自己家里旧书也蛮多的,一些书甚至都上了年代,陈梦溪从小就有选择地看这些书,七七八八也有大几百本。 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然,陈梦溪长大后考上了大学就离家上千公里远,好在火车还算给力,睡一夜第二天就能到,学校这块地方还开通了动车,速度就更加快了,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同家乡连接,到那时,恐怕半天就能到了吧。 虽然书读得多,但是陈梦溪成绩却并不拔尖,勉勉强强上了本科,还是一所理工科学校里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专业倒挺对口的,陈梦溪也喜欢学这些内容,手中常备着一本古汉语字典,遇到不懂的字就查。就这样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陈梦溪就来到了这家广告里说的“世间的一颗轻尘”,虽说抬头看就能找到,但还是满隐蔽的,书店面设计的有点客栈的味道,跟周边一条街卖吃的很不搭,店名估计是店主自己刻在木板上的,字丑就算了,挂的也不周正。 此时书店正敞开着门,里面却一个人都没看见,店内播放着古典的琴声,节奏缓慢,仿佛时间流淌的都慢了一样。一眼望去,藏书量还算是壮观,书的分类也比较有特色,有些是按流派划分,有些是按作者国别区分,每个分类下,书都不太多,大部分书都夹着写过评论的书签,比如:《追忆似水年华》的书签里写着,“这套书真心看不下去啊,作者这是多能想啊,意识流写作大家,有能耐看得完的送书,非卖品,附赠乔伊斯的《都柏林人》”。西班牙分类里面的《堂吉诃德》这样写道:巨人们啊,我以骑士之名,向你挑战,哦,桑丘,别拦我,美丽的杜尔西内亚,请为我祈祷!”…… 此类的书签还有很多,陈梦溪看了忍俊不禁,看来这个店主还蛮有趣的,想必也看了不少书。走着走着,突然诗的分类出现在陈梦溪眼里,于是赶紧去翻了翻,居然《恶之花》、《钟楼》都有,还有华兹华斯的《序曲》、拜伦的《唐璜》、济慈的《夜莺》等。陈梦溪心想,看来这广告还真不算说大话呀。 突然,琴声毕,一首熟悉的音乐跳了出来,竟然是前些年比较火的电影《断背山》主题曲,歌名是a love that will never grow old,陈梦溪情不自禁地一边浏览书目,一边轻哼。这时,沈轻尘走到陈梦溪后面,优雅大方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口说: “您好,我是世界的一颗轻尘的店主,我叫沈轻尘,刚刚我听到你在哼曲,看来你也喜欢听这首歌?这首歌比较悲凉,可以静静地边品尝咖啡边听。” 陈梦溪很惊讶地回头,看着眼前这位男子,很年轻的样子,满脸胡渣,好在是打理过的,头发乱糟糟,手指细长精瘦,身材还算匀称,格子衬衫打扮,原来就是店主,于是冲着老板一笑,然后说: “你好,似乎老板要招待我喝咖啡咯?” 沈轻尘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哈哈哈,那只能关张出门右拐了。” 当时的书店流行着边喝咖啡边看书的品味,大多书店由于出版改制和网商的冲击,运营不景气,纷纷开始转型,而沈轻尘的书店还是老实的传统,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喝咖啡了。陈梦溪一听要关张,连忙说: “别别别,我是开玩笑的。这首曲子正好前阵子听过,有点儿印象,谈不上评价,只是欣赏欣赏。” 沈轻尘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始讲话,话题就结束了,作为常常被嘲笑的话题终结者很不甘心,更何况面对如此漂亮的一个女学生,于是尴尬道挠挠头不知道讲什么好,就傻笑着,正午的阳光晒进书店,正好照着他挠出来的一点点头皮屑。 陈梦溪噗嗤一声笑了,于是开口说:“老板,这些标签都是你写的吗?” “是啊。怎么了?” “那跟我讲讲文学吧?” 沈轻尘随口说道:“好啊,英法俄德意中你要听哪个?” “为啥把中放到最后?” “哦,哈哈哈,习惯习惯……” 这着实是个自己能应付下去的话题,刚刚提那劳什子的音乐做什么,自己都五音不全的,还在那边装,幸好客人避开了这个。但是文学这一块刚说完也就后悔了,英法俄德意中还只停留在郑振铎的《文学大纲》上,只不过是一些归纳,好多书还是自己不曾读过,也没写过感想,这小妮子要是挑具体的答不上来可丢人了。但是心里很诚实,听到飘飘然的夸奖,立马又开始装了起来。 “哇,老板这么厉害?”陈梦溪这边显然没注意到沈轻尘此刻的心理活动。 “那是!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老板,好俗!” “哈,好的,大叔,那就讲讲俄国文学吧,我小时候读书少,俄国文学接触的多一些,看过好几本,都是语文教科书上学到过的,也有没学过的,出版社在出书的时候写了推荐,我也就顺便看了,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哦。” “这……”沈轻尘稍稍有些为难,俄罗斯文学偏偏是他最薄弱的一块,光是书中那些长长的名字不说,还有古典时代的那种上层社会和下层阶级鲜明的对比关系,虽说可以胡扯半天,但是得边翻书边说。 想到这,沈轻尘走到冬日寂寞的和无聊的写手的分类这一块,随手拿起了托翁的《安娜卡列尼娜列》。陈梦溪瞄了一眼这个分类,噗嗤笑了,说道: “为什么叫寂寞的和无聊的写手的分类?” “噢?这个啊,你想想,对了,还没请问怎么称呼?” 陈梦溪笑了笑,伸出了手,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姓陈,名梦溪,《梦溪笔谈》的那个梦溪。” “陈小姐!”沈轻尘喊道。 陈梦溪打断道:“大叔,别那么叫,我才大一。” “陈梦溪~名字很好听。” “谢谢!” “你想想啊,俄罗斯这个地方,西伯利亚,多冷啊,你能想象到这种冷吗?” “嗯?” “那儿冷,下大雪,冰冻好几迟,俄罗斯的那些作家们,那么冷,又不能出门,要么喝醉酒醉醺醺睡觉,一个人喝酒是多无聊、多寂寞啊。所以啊,写出来的文章,你看看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还有我手上这本,你再看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白痴》等等,哪一本不是又臭又长。” “呵呵呵呵~”陈梦溪被沈轻尘这一番话逗笑起来了。果然,这个店主很有趣。 …… 当晚,陈梦溪回到寝室,扑在床上,床上的被子白天刚刚拿出去晒了晒太阳,此刻抱着暖烘烘的,还有太阳的味道,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遇到的事,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涌上脑海,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觉,陈梦溪一时半会还不能对这种感觉进行界定,觉得还想再去书店一趟,这个大叔真是不简单,知识好博学,哎,脑袋里乱糟糟的,原本晚上的计划全被打乱了,还是去夜跑吧,绕校园一圈,恩,就这样决定了。 第六章 湖光夜色 这些年实体经济不景气,股票市场也不愠不火,通货膨胀能渐渐地感受到,陈梦溪发现学校后街的水果已经快买不起了,以前几毛钱一斤的苹果,现在已经涨价到几块钱,对于夜跑后需要补充一个苹果的她在考虑需不需要换其他水果。到了后街自热而然就会路过那间书店,从上次回来之后,陈梦溪又去过几次,可书店都关张了,门口写着:“旅游外出,归期不定,一介书生,很穷,道上的请手下留情,有事请联系1389898051。” 陈梦溪看到之后,噗嗤一笑,乐完之后又挺想念这位大叔,也很羡慕他那样的生活,说走就走,四海为家的感觉。不过这电话号码是怎么回事,给10位数算哪出?真马虎,可是临近期末,上回竟忘记了借书回去,结果现在图书馆预约的书还没到,自己也没地方去买书。陈梦溪还真想打电话问问大叔啥时候回来。不过这10位的号码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缺的,这组合数也稍微多了点,要是假设从最后一位开始忘记的话,那从0~9,运气最差也就拨10次就能联系上了。要不要试试?陈梦溪在心里跟自己讲,但是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打扰人家旅行有点儿不好,最后,陈梦溪还是放弃了,也没心思去挑别的水果,直接买了2个苹果回到了寝室。 寝室没人,最好的闺蜜黄歆去参加校社团活动了,这两人因为姓名里都有颜色,于是走的比较近,宿舍另外2人是本地人,偶尔住校,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宿舍,开学这几天正好是社团招新,本来陈梦溪也是社团负责人之一,可是陈梦溪当天计划着去书店查资料,而且社团有黄歆这个主要负责人在就行了。于是便各自行动,但是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可到了饭点,黄歆还没回来,陈梦溪想打个电话问问,但是这原本打算立刻做的事,又在下一秒忘记了,于是便打开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开始看起来。书正看着,可心思不在,正好这时电话打了过来,是黄歆的,说临时有个学长找她,问陈梦溪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陈梦溪完全不在状态,三言两语打发了黄歆,全神贯注地想着事情。 这时候,屋外下起了雨,好久没下雨了,冬天里的雨有点儿冷,伴随着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路灯下,雨水就着泛黄的灯光,周遭都被黑夜包围,有点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就拿下雨来说,陈梦溪遇到下雨天经常会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几乎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刻,这种感觉会勾起回忆,回忆小时候的场景,回忆过往的人,回忆最近的事,有些已经很模糊,有些还能清晰,有时久远的事就发生在昨天,有时明明是最近的事却已经不太记得了。 想想上次陈梦溪从书店出来就一直在走神,回来的路上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到了晚上还在一直傻笑,把黄歆弄的莫名其妙。大叔跟她讲什么话全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俄国文学迷住了她还是大叔迷住了他,这大叔大叔的,突然陈梦溪想起还没问大叔的名字,大叔似乎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都无所谓了,反正书店就在那里,自己可以随时过去。陈梦溪没想到事情可就偏偏这么巧,书店第二天就关张了,正如纸条上写的那样和略微有点丢智商的十位数手机号,不过不管怎么样,旅游总会回来的,到时候再见一定要问到姓名,陈梦溪这样想,夜晚过得很快,但是一点睡意都没,黄歆回来见屋里一片漆黑,可没想到陈梦溪在这胡思乱想,轻手轻脚洗刷完正准备上床休息。陈梦溪虽然知道黄歆回来了,但也没打招呼,只顾着脑袋里的事,还有那令人纠结的手机号,到底要不要试试呢。 此后的几天,一直是复习迎考期间,陈梦溪也忙于复习,没空再去多想,偶尔去后街的时候,书店还是关着门,里面一片黑暗。外面贴的纸已经不知道被谁给撕了,还好陈梦溪之前已经看过纸条的内容,这会都能背出来,10位数的手机号码到底没有去试着拨打。慢慢的,那股炙热的火苗刚刚燃起,就又灭了。直到考后的那一晚,学校渐渐冷清下来,考完的同学都回了家,陈梦溪还有最后一门文学批评没有考,白天坐在图书馆翻教材,正好又是午后,冬天的阳光透过窗子,照的人昏昏欲睡,图书馆空调又比较足,陈梦溪昏昏沉沉,想出去透透气,偌大的校园正好冷冷清清。路过读书湖的时候,不知湖里哪来的两只野鸭,正在凫水,陈梦溪慢慢地靠近,鸭子也不走远,仿佛知道你人类没法靠近,就是水岸边拍拍翅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句男声: “咦,是你啊,陈梦溪?”陈梦溪皱了皱眉头,这声音有点儿耳熟,但是听起来有点儿轻浮,正想不给个好脸色,转过脸去,恰恰是大叔那满脸胡子的笑嘻嘻的脸,头发有点硬,嘴里正哈着气,戴着一条灰色的手织围巾,陈梦溪突然有点儿跑偏了重点,没有答话,心里却想着这是哪个女人送的围巾。 沈轻尘见陈梦溪没有答话,反而有点出神,吓一大跳,又招了招手,说:“喂?还记得我么?我是后街书店的老板呀。” “记得呢,后来我又去了书店,关门哦,没人,还留了10位数的手机号码。”陈梦溪回过神来,朝大叔挥了挥手道:“怎么这会大叔你会在这边?” “出去了一阵子,游览祖国名山大川!”大叔笑着说:“湖边略有点冷啊,不忙的话,咱们边走边说?” “嗯,好!” “哈哈,别老叫我大叔,把我叫老了,我还年轻呢,对了,上次还没跟你介绍我,你好,我是沈轻尘。”沈轻尘伸出了手。 “哈哈,我是陈梦溪!” 陈梦溪握住了沈轻尘的手,觉得那手好大啊,自己的手此刻是那么的娇小,抽回手后,陈梦溪顺便整理了下围巾,将手放进口袋里,缩了缩脖子,开始和大叔并排沿着湖边走,那两只野鸭还在凫水,尽管天气阴沉,而自己的心却有点儿明亮起来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这是陈梦溪听到沈轻尘名字时的最初的想法。 多少年后,陈梦溪再回忆起2008年年初那个冬天的校园,忽然发现自己不太记得具体的细节,至于那时在湖边说了些什么话已经全然忘记了,只记得那晚的月色、那晚的湖光,是自己多年来遇见过最美好的。 第七章 变形记 忙忙碌碌后就到了年关,学校快放寒假了,一些学生考试结束的早都已经提前回家,理工大后街的店铺大多早早关门放假,并且在门上贴着一张a4纸,告知开张时间,平时饭点的时候热闹的后街现在冷冷清清。 沈轻尘不想过早回家被父母亲戚催婚相亲,去年过年的时候已经见识过这种疯狂,最多的一天相亲了7、8次,真的吓死人,二十一世纪的老人家在这方面的真是精力无限,为了应付只好硬着头皮去,现在社会上不知道何时出现这样的风气,居然还有一些租男友女友回家应付父母的,沈轻尘虽然不会这样做,但也没有办法,又不能不回去,只好能拖一天是一天,于是整天窝在书店里,看书写文摘杂记。 最近看了一些神话杂论,比如说变形,古罗马的奥维德在《变形记》里就在阐述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的一切都在变化的观点。中西方神话里,变化是必不可少的主题,然而西方神话中,变化或者变形大多都是因为爱情,宙斯为了欧罗巴变公牛,达芙妮拒绝阿波罗的追求变成了树。中国神话里,变形通常都是争斗,比如孙悟空和二郎神的斗法,而爱情这个主题比较少,不过也是有的,大多存在志怪小说里的人鬼、人妖恋等等。 沈轻尘写着文摘,听着音乐,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和陈梦溪在书店见面的事,尽管那天和陈梦溪扯了大半天的俄罗斯文学,从普希金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从诗到小说,为了俄罗斯为啥突然出现一大波文学天才争论半天,最后才被沈轻尘的歪理给说服,那就是俄罗斯天太冷,那些人没事干,不如写作吧。 想到这儿,沈轻尘笑了笑,再想想要是年关把陈梦溪带回家,这是多么好的媳妇人选啊,想到这又笑了笑,自己比陈梦溪大个七八岁,有点儿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呀。 虽然念头一闪而过,沈轻尘却也稍微动了点心,开始有时不经意想到陈梦溪,上次关门去淘书的时候,知道陈梦溪喜好,还特意为她留意了关于诗集方面的书。想到这,反正也没有客人,室内空调开着有点头晕,写作思路也有些卡壳,不如去学校转转,这会校园里人烟稀少,正好可以清净清净,思考思考。 沈轻尘于是穿起外套,裹了条灰色围巾,路过图书馆的时候,看见自己贴的书店广告居然还在,只是经过风吹雨打,有些残破不堪。母校这几年开发了一大片空地,弄了一小片人工湖,就在图书馆北面,湖与湖之间种满了树,经过十几年的成长,还没长大,不过树给湖的水添加了绿色的影子,湖给树滋养,渐渐湖光水色和树林交相辉映,变成了学生早读的胜地,每每到早晨,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湖边读书,于是就叫这片湖为读书湖,这片林叫读书林。 此刻已经寒冬,学生放了假,湖边树旁都很安静,树林不是十分茂密,不能挡住阳光,所以也不能遮蔽阴沉,沈轻尘绕过图书馆,走到树林道,不远处湖边站着一位女生,好像在望着湖面发呆,沈轻尘突然就想到若是陈梦溪就好了,等靠近些,到能看见长发随风舞动的距离时,居然还真的是陈梦溪,这么巧,没想到她还在学校,于是清了清嗓子,意在提醒下陈梦溪有人在后面,然后说道:“咦,是你啊,陈梦溪?” 那一瞬间,沈轻尘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喊她,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若是那天不喊她又会如何?可爱情来了,谁能受控制?恐怕若是时光倒流,沈轻尘还是会喊她的吧。 ……两人走了一路,湖面有微风吹过,陈梦溪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到头上。 “冷吗?”沈轻尘问 “还好,你呢!” “嗯,我也还好。” 两人并排走着,还空出个一只手臂长的安全距离,沈轻尘有点想牵陈梦溪的手,可陈梦溪一直把手抄在口袋,可能是由于天冷吧,一直都没拿出来,两个人聊天从南聊到北,从东聊到西,但可惜共同点不多,沈轻尘去过比较多的地方,但是那些地方陈梦溪都没有去过,所以有的时候很尴尬。 可能共同点就是爱好文学,所以沈轻尘卖了个乖,把话题引到文学上来,虽然自己工科毕业,但是比较喜欢文学,陈梦溪本身就是汉语言专业,在问到陈梦溪以后打算的时候,陈梦溪说还想继续读研,文科工作不太好找,大多数去做了行政,自己又不想去大城市等等,等大三结束的暑假就要开始准备考研了。结果这方面沈轻尘又没什么好的意见给陈梦溪,于是又有点尴尬了。 可恰巧就是这种尴尬,并没有破坏在一起的气氛,两人有一段时间仅仅是沿着湖边走,都没有在讲话,都在思考自己的事情,或许天生带来的默契,天似乎要下起雨来,不知怎的,陈梦溪也不想回图书馆复习考试,沈轻尘也不想回书店看书写作,两个人各怀心思,却又不互相吐白,都只想一起慢慢的走。 可是时间太不留情,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最终沈轻尘还是把陈梦溪送到了图书馆,怀着依依不舍,挥手道别之后,满载着愉悦的心情,回到了书店。 接下来就是春节,不管怎样,沈轻尘不得不回老家过年,只好在最后两天收拾行李登上了火车,踏上了春运潮流,改革开放后,人口流动的限制放宽,越来越多的人背井离乡,往往在春节期间才回一趟家,总的来说,这些年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了,春运回家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不火车上挤满满的,好在沈轻尘行李少,就一个背包一本书,连换洗衣物都没带,轻轻松松挤上了火车,本想打算靠着窗边静静地读一本书,没想到火车上环境实在是太复杂,小孩的吵闹声,来来往往的人群,过道那边还有烟味飘了过来,轰隆轰隆的声音根本就无法安静下来读书,每次火车上卖水果的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站票的人就像杂记演员一样,摆好各种姿势让小车过去,沈轻尘望着这车厢里众生百态,突然觉得四周都静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人呀,匆匆忙忙来到这世界上走一遭,带着卑微的思想,处在黑暗中,有些人在抱怨停止不前,有些人提着灯摸索着前行,却都是奔向同一个终点,死亡,那么究竟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沈轻尘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这么一层,四周的吵闹声又渐渐响起来了,于是翻开奥维德的《变形记》,没想到竟然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刚刚的问题还在脑袋里回想,索性就胡思乱想罢了。时空都在变换着,时间换来了距离,家,就在几百公里开外的小城市上,这不中午出门,花上几个小时就能到家吃上了晚饭。 第八章 一丢丢往事 冬日里的阳光比较融合,已经是新世纪的第八个年头,现在渐渐的不谈新世纪了,今年国家要举办一件举世瞩目的盛事,就是北京奥运会。此刻,田园正趴着王小姐的腿上晒着太阳,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再过几天就是农历新年了,今天陈梦溪说从学校回来,估计再过不久就应该到家。 二十多年,陈梦溪已经长大成人,还考上了大学,王小姐觉得很欣慰,毕竟自己终身未嫁把心全放在陈梦溪身上,在那个年代,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是很难接触到好人家的。王小姐有的时候回想自己过往的一生,出生在特殊期间,父母亲下落不明,只剩下爷爷一人把她带大,好不容易等到日子过的好一些的时候,爷爷又去世了,年终前把白猫托付给王小姐,还把白猫的秘密告诉了她。 这猫印象里小时候就在爷爷的药铺里逮老鼠了,想不到这么多年居然还在,直到爷爷去世前,白猫才幻化成田园,和王小姐一起送走了爷爷。想到第一次见白猫变成人的时候,王小姐差点吓晕过去,好在那时还年轻,胆子大,楞是挺了过来,想到这,王小姐抖了抖脚,说: “老猫,你第一次变成人,吓死我了知道不?” 白猫抖了抖耳朵,微微睁开了眼,又闭了起来,嗓子那边继续咕噜咕噜着,并没有回答王小姐的话。 “想当年,我那么小,你突然冒一阵烟,就变成了人,一句话不讲,就开始哭。家里突然出来一个男人你知道多可怕吗?不过要是你变成一个女人,估计更可怕。哈哈哈。” 王小姐说话的声音很小,要是有旁人在,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什么,白猫还是在一直抖着耳朵,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大团白色下面,四只脚上的黑色这些年一直在延伸,不过及其缓慢,二十年过来还没到膝盖,按照现代的说法,猫三个月就相当于人一年,听爷爷说他小时候就有这只白猫了,再往前追述的话也无从追寻,白猫也没说过以前的事,每次问都是不做声。如果从爷爷出生的1920年开始算起,白猫都要320多岁,真是吓人。 “那会,爷爷的丧事全靠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周围的邻居都夸你,但也有闲话,都不是好人,后来我们把药铺卖了,搬了家,来到这边盘了间房子,开了白猫修复公司,想想真是奇特,靠着你的能力,居然赚了不少钱,喂,你这只猫,有没有听我讲话,听到吱一声啊!”王小姐生气了,气鼓鼓的重重地抖了下腿,白猫差点都要飞出去了。 “吱!”白猫居然在学老鼠叫。 “你一个男人,趴我腿上,害不害羞!”王小姐说到这,脸都有点红了,然后立马把话题岔开,继续说:“自从陈梦溪妈妈那件事,你就不能再变成人,公司也经营不下去,好在咱们积蓄还多,把公司变成了商铺,盈亏也不错,日子没变差……” “你别讲陈梦溪妈妈的事!”白猫突然睁开眼,打断了王小姐的唠叨。 的确,这件事对白猫打击是挺大,居然18年了还没有缓过来,其实王小姐知道白猫并不是在生气自己失去法力不能再变成人的事,而是对希婕和陈梦溪的内疚,要不是他,陈梦溪说不定现在和妈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不会成为孤儿了。但是这些,王小姐从来没跟陈梦溪说过,一直找不到恰当的时间来讲这件事,本来想等到陈梦溪成年了告诉她,可偏偏到了成年的时候又开不了口,有的时候从书架下面的木盒里拿着田园变出来的那张希婕和她老公的合照独自出神,人啊,命运就这样突然被改变,这样那样的进展,自己却束手无策。 “好啦,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没事要跟我多讲讲话呢。”王小姐抱怨道。 “万一被别人听到怎么办,我现在又不能抹除别人的记忆。” “这儿就我们两个,你赶紧从我腿上下来,腿都麻了,都几点了,陈梦溪快要回来了吧,我还要去烧水做饭。这一路的火车,累坏了估计。” “你呀,就太惯着她的,要培养她独立。” “我不是培养的蛮好的嘛,你看,知书达理,长的又好看。” “那也是人家妈妈的基因好……” “你这在说我不好看?你这老臭猫,信不信我揍你!”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了……” “就说了!” “你敢!你爷爷当年……” “瞄~~~~~~~瞄~~~~” 白猫有的时候纳闷,前两代的养猫人都很好沟通,王小姐的爷爷、杂货铺的老板,都很正常,到了王小姐这一代,第一次是女性养猫人,就变得不正常了。白猫想不通这些,这也很正常,毕竟猫的世界跟人的世界还是有很大区别,比如聊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还竟是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挨打挨骂不说,有的时候还不给吃饭喝水,以前能自由变化的时候还好,现在只能以本来的形态生活,好多不方便,所以还是觉得人好,不免有点后悔当初那么冲动,在法术不精的情况下冒险去复活希婕的老公,同时这又是禁忌,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别人。 正想着,门口铃声响了,白猫估计是陈梦溪回来了,喵喵两声就跑了过去,将近1年没见,大一暑假的时候陈梦溪在校外兼职也没空回来,这寒假才回来过年,虽说平时有通电话,但还是见不到,虽然偶尔通过电脑视频,但远不如见面来的真实。王小姐已经先一步去开门了,白猫就在门周围打转,自从变成猫后,视野也小了很多,看人都是巨人。 门开了后,陈梦溪拧着箱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王小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一直抚摸着陈梦溪的头,陈梦溪挣扎着喊妈别这样,一手抄起了白猫,举到空中,转了两圈,把白猫转弄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