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异档案》 1章 大王派我来巡山 丁洋是个房屋中介公司的业务员。 丁洋所在的门店,只做房屋出租,不买卖。 没有买卖业务,业绩压力小了很多。不必再为了一单交易挖空心思,煞费苦心。 房屋出租,除了带着租房客看房子,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房客退租后,去打扫卫生。 丁洋就曾经遇到一个租客,离开时把两居室的房子变成了垃圾场。 垃圾乱丢,被褥泼上脏水,丁洋也能理解。排泄物涂到墙上,丁洋无论如何理解不了。 难道这个房客拉屎的时候,会像街上的公狗一样,把腿劈到天上去! 狗那么做,是为了占地盘,宣告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小母狗都是我的。 人那么做,为了什么。 怕自己十八代祖宗埋在坟地里太寂寞,找人把他们挨个问候一边? 不过今天要去看的房子,没那么麻烦。 今天的房子,是新房。 不是那种刚竣工,还没住人的房子。是房东自己的房子,还从来没出租过。 丁洋坐地铁,按照地址找到房子,一颗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是一栋老居民楼。 看那栋居民楼的样子,估计在世的年龄,比丁洋都要大。 四层楼房,外墙被雨水侵蚀,颜色黑乎乎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四层居民楼的周围,都是几十层楼高的摩天大厦。围住居民楼,就像是一口深井。 居民楼坐在井底,终年见不到阳光。 鬼宅吧。 丁洋的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要不然,在这样一片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开发商怎么会放过这栋老宅不拆了它,改成高可齐天的写字楼。 丁洋走进楼院,院子里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在那些阳光明媚的住宅小区,这个时间,这样的老人家,都会出来晒太阳。 不过这栋老房子,坐落在摩天高楼围成的井底,所以两个老人家坐在外面,顶多算是放风。 老房子,一左一右两个单元门。 左边的单元,还剩下半扇木头楼门,油漆斑驳露出朽烂的木头门里。右边的单元,连楼门都没有了。黑洞洞的楼门口敞开着,让丁洋想起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楼梯间的窗户,也都是残破不堪,露出黑洞洞的窗洞,像是一只只睁大的眼睛,盯着丁洋这么一个陌生访客,观望着。 丁洋看着左右两个单元楼口看了半天,迈步往里走。 坐在院子里的老先生突然冲着丁洋喊了声: “你找谁?” 老先生,没有八十也得七十多了。一张脸上堆满皱纹,毛发稀疏的头顶上,露出一块块颜色暗沉的老年斑。 老先生冲着丁洋喊了一声,一双眼睛却并没看着丁洋。 也难怪,老先生那双眼睛,浑浊得都快看不见瞳仁了。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是谁的谁又站在哪里。 丁洋冲着老先生堆出笑容,正要开口。坐在老先生身边的老太婆,嘟嘟囔囔地冲着老先生说道: “你管他干什么,你让他去吗。” 老太婆的年纪,跟老先生差不多。气色却远比老先生要好很多。就是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昏暗了,刚刚过了中午,就跟晚上七八点钟黑了天一样。 老太婆说着,嘴里又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 “该来的终归要来,该了的终归要有个结果。总之凡事凭心吧。” 丁洋知道,如果他敢跟老太婆搭上句话,老太婆绝对能拉住他聊到地老天荒。 丁洋从口袋里翻出经理交给他的钥匙,进了楼门。 左边单元,一楼101。 房门,还是当初盖房子时的木头门。外观完整,但其实根本经不住一脚踹过去。 丁洋把钥匙插进锁孔,左拧右拧拧了半天,打不开门锁。 用了几十年的门锁从来没换过,锁芯的弹簧弹珠早就松了。 丁洋拉着门把手,又拉又推加脚踹,打开了房门。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味道迎面扑出来,顶得丁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给熏死。 这房子空了多久了。 按照丁洋的经验,三年五年都不止。 房子太久没人住,不开门开窗通风换气,隔绝的空气就会在房子里慢慢发酵、沉积。时间越长,那股死亡的味道就会越重。 这绝不是耸人听闻。 厨房里的细菌,空气中的微生物,家具地板缝隙中的尘螨,都会因为房间里没有人的生气,加速自身的死亡。尸体干燥,分解,留下各种难闻的气味。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房间一走进去,给人的感觉格外不好。让人联想到,房子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的鬼宅。 丁洋随手推上电灯开关。 没电。 搞不好,是欠费掐线了。 丁洋走进厨房。 火柴点火的煤气灶,钢瓶液化气,水槽里有两个没来得及洗的饭碗。 洗手间里装的是蹲便器。 客厅里摆着五斗橱,皮沙发,一台老式电视机,估计是共和国生产的第一批彩色电视。 再过几年,这些东西都能变成值钱的古董。 丁洋伸手摸着五斗橱。 虽然不是酸枝花梨这种名贵木材,却远比现在的聚合木料结实,充满质感。 五斗橱的边角,被磨掉的油漆露出木头花纹。因为常年使用,裹着一层汗液皮脂,带着一层油光。 丁洋拉开橱斗,里面有一张镶着相框的合影。 男主人浓眉大眼,样子英武。女主人一头卷曲长发,长得很漂亮。两个人中间,是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一两岁的样子,稚气未脱。 这种房东遗落的个人物品,是不能随同房子一同出租给租房客的。 丁洋把照片塞进自己的背包。 两个向阳的卧室,因为周围高楼的遮挡,早已经落不进半米阳光。 其中一间,干净的连家具都没有。另外一间,窗前摆着一张床,门边有一个大衣柜。 丁洋打开大衣柜检查着。 左边的柜门,原本应该有穿衣镜的。估计镜子打破了,留下胶合板的柜门。 拉开右边的柜门,里面赫然坐着一个人,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丁洋看着。 丁洋毫无防备,被吓得哈地一声叫着,向后倒退。 2章 夜惊魂 大衣柜里,坐着一个布娃娃。 只是房间的光线昏暗,乍一看就像是坐着一个人。 丁洋盯着布娃娃,禁不住一颗心嘣嘣狂跳着,发狠一样抓起布娃娃,狠狠地摔到床上。 布娃娃,拎起来差不多一米高。软塌塌的身子,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一头粗毛线做成的头发,两个乌黑空洞的眼睛。 把这么个东西放在柜子里,冷不防还以为房东做了橱柜藏尸的勾当呢。 套二的格局,几十年的老房子,有上下水,有基本的家电。 丁洋打量着房子,在心里盘算着。 虽然采光不好,通风不好,不过地处市中心,交通方便。 就靠着这个地段,就能吸引很多年轻的白领求租。 丁洋拿着扫把,把房间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垃圾装进塑料袋,往外走。 出门的一瞬间,看到扔到床上的布娃娃,拿起来拎在手里。 这么布娃娃留在房子里,肯定就是不要的。 不要的东西,当然就是垃圾,就应该扔进垃圾站。 出了楼门,院子里已经看不见那两个老人家了。 因为天黑的,跟三更半夜了一样。 丁洋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这种七手的智能机就是不行,早上还是充满的电。 丁洋把手机塞进背包,往外走。 街道上,点亮着路灯。 几点了,路灯都亮了? 丁洋站在路口,左右看着。 路灯映亮的大街上,静悄悄的少有行人。 这里号称cbd,一栋栋摩天高楼,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公司。 白天,大街上来往行人,都是神色匆匆的都市白领。 可是到了晚上,白领也都下班回家了。留下一栋栋高楼默默伫立,还有高楼之下静寂到有些瘆人的街道。 丁洋明明记得,自己来的时候还是白天。 在门店吃了盒饭,拿上钥匙就出门了。 换乘地铁一路找上门,也用不了个把小时。 自己在那间老屋里,简单地打扫了房间,怎么一晃就二半夜了。 睡着了? 接着丁洋就想到,二半夜了人家地铁公司也要下班的! 撒腿往地铁站跑。 地铁公司并没有因为丁洋深夜未归就加班加点。 地铁公司准时下班了。 末班地铁,是晚上十一点。 那就是说,现在真的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丁洋愣愣地站在地铁站口,想要回想起自己的半天时间,都用来干什么了。 身后传来响动,丁洋回过身。 一个人,身形瘦削,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指着丁洋手里的东西。 丁洋的手里拎着那间老屋拎出来的垃圾袋,还有半瓶矿泉水。 拾荒的? 丁洋把手里的垃圾袋和半瓶水递给拾荒的。 垃圾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片干菜叶,一条烂毛巾。 拾荒的接过垃圾袋和半瓶矿泉水,随手扔到地上,仍旧冲着丁洋伸出手来。 这是,想要钱? 丁洋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人。 瘦长的一张脸,大概因为路灯昏黄,样子显得有些模糊。倒是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精光四射。 大白天,拦着路人伸手要钱,那叫乞讨。 半夜三更,拦着路人伸手要钱,算不算拦路抢劫? 关键是,我有不是单身走夜路的弱女子,你多大的胆子敢打我的主意? 丁洋盯着面前那个家伙看着,那个人突然伸手抓住丁洋手里的布娃娃。 丁洋本能地收回手,扯着手里的布娃娃在两个人手里来回拉扯着。 丁洋是想把布娃娃扔了的。 可是布娃娃没扔之前,它就是我的。 我的东西,就不许别人碰! 那人没走,继续指着丁洋的手里。 面前的家伙,抢了几下没能从丁洋手里抢下布娃娃,急得说着什么。 只是那家伙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嘴里含着两颗核桃,呜噜呜噜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红蓝的闪光交替闪亮着,映亮了远处的街道。 是巡警夜训的警车。 丁洋一下子来了精神,转过头向着发出闪光的马路尽头看过去。 警察来了,把你个抢劫犯抓起来! 丁洋恶狠狠地想着,回过头。 面前已经看不到那个瘦削的身影了。 留下丁洋,手里拎着个布娃娃,站在地铁站口。 夜训的警车闪着红蓝警灯,慢悠悠地开过去。 车窗里,两个警察叔叔不错眼珠地盯着丁洋看着。 丁洋当然不怕警察。 丁洋这一身,衬衫领带西裤皮鞋,不是卖保险的就是房屋销售啊。 正经人,为什么要怕警察。 地铁下班了,还有出租车可以坐。 可是从这里到家,打车要十好几块钱,够吃两天盒饭了。 丁洋虽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可还是舍不得两天的饭钱,用来打车。 丁洋甩动着手里的布娃娃,前后游荡着往家走。 夜半的城市,马路上连出租车都很难见到了。只有丁洋的脚步声,在人行道砖上踩出嚓嚓的脚步声。 照理说,丁洋在那间老屋里睡了一下午了,应该有精神才对。 可是丁洋却觉得,自己就像是身背千斤重担一样,压得两条腿抬不起迈不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向着丁洋追上来。 难道是那个拾荒的,贼心不死一路跟踪上来? 丁洋转回身。 身后,空荡荡的街道,被路灯映得黄澄澄的一片,看不见有人。 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 丁洋转回身,蓦然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影。白蒙蒙的身影紧挨着丁洋,近到能顶到丁洋的脑门上。 丁洋哈地一声惊叫,身体向后倒退着。脚下踩到一颗石子,向前滑动把丁洋闪出一个趔趄。 丁洋倒换着两只脚,拼命地想要站稳身体,不让自己摔倒。 丁洋的面前,并没有一个白蒙蒙的身影啊。 丁洋四下打量,前后左右也都没有什么白蒙蒙的身影。 是自己,累得犯迷糊了? 丁洋抱着肩膀,摸着衬衣下面的胳膊上,泛起的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是怎么了? 丁洋的心里开始发慌。 早上出门没看黄历,煞星撞头了吗。 马路上,一辆打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冲着丁洋按响喇叭。 丁洋冲着出租车司机摇着头。 说好走回家的,绝不能半途而废。 绝不! 3章 时间哪去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丁洋的脸上,晃着丁洋的眼睛。隔着一层眼皮,露出一股鲜红的颜色。 丁洋抬起手臂挡在面前,睁开眼。 身上还穿着衬衫,腋下的地方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肯定是昨天晚上跟那个拾荒的,在地铁站口争抢时,撕破了。 丁洋禁不住有些懊恼。 晚上回来,丁洋累得不行,衣服都来不及脱,一头扎在床上呼呼大睡。 丁洋坐起身,床头上坐着那个布娃娃,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丁洋。 丁洋搞不懂,一个拾荒的,干吗要抢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的一条胳膊,也被那个拾荒的扯破了,肩膀的位置露出填塞在身体里面的棉花,就像活人受伤露出表皮下面的鲜红血肉。 丁洋抿着干燥的嘴唇。 嘴里,一股腥味,像是血的味道。 牙龈又出血了? 丁洋拿过手机。 手机还没充电。 丁洋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电子钟,又想起电子钟的电池没电很久了,一直也没更换。 接上手机的充电线,等待开机。开机的一瞬间,十几个未接电话提醒。 是门店经理的。 也就一下午的时间没回店里,至于这么火烧屁股一样地找我吗。 丁洋坐在床边,还是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浑身无力。 已经中午了,怎么也得回公司看看。 丁洋换下那件被扯破的衬衣,拎着背包出门。 一进公司,经理冲着丁洋破口大骂起来。 “两天时间,不来上班,不请假,打电话也不接。你怎么地,不想干了是不是?” 丁洋瞥了一眼经理。 那么大岁数了,说话还那么夸张。 经理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说啊,到底怎么了?” “被外星人绑架了!” 丁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去收房,在那间老屋里睡着了,下班前没能回公司报到,是我不对。 你也不至于整出个两天时间吧。 找理由扣我工钱是不是。 “你什么态度!” 经理冲着丁洋吼着。 丁洋不理经理,回到办公桌前给手机充电,看到放在桌上的苹果,干巴得像是耄耋老人的脸,全是褶子。 苹果是盒饭的配餐。 昨天中午,丁洋吃了午饭,经理让他去收房。丁洋来不及吃苹果,就放到了桌上。 天气是干燥,可是也就一晚上而已,怎么就抽巴成这样。 同事小王从经理办公室里走出来,红光满面满面春风。看到经理,冲着经理不住地点着头,说道: “神。太神了!” 半开的房门里,能看到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经理刚训完丁洋,没心思跟小王说什么,挥着手说道: “赶快干活去。” 小王热脸贴到经理的冷屁股上,却不急不恼,一脸喜孜孜地走了。 经理发了脾气,气消了,冲着丁洋说道: “店里来了位大师,在我办公室里。” 经理说着瞥着丁洋。 “要不,你也去让大师给看看。” 大师,其实就是算命的。 丁洋哼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丁洋从来不信这些。 打卦的算命的看手相的。 丁洋觉得,那都是江湖骗子。 有带着一身真本事的。丁洋相信有那样的人,参透天机。 只是越是看得清楚的人,也不敢妄言,宁愿选择沉默不语。 其实对于这些,经理原来也是不信的。 只是来租房的客户,隔三差五总能遇到信风水的。 时间长了,经理被拐带的,也就信了。 透过半敞的门口,坐在沙发上的大师也看到了丁洋,隔着房门冲着丁洋说道: “这位小兄弟,进来聊聊吗。” 经理小声冲着丁洋说道: “你就让他给你看看,反正也不收钱。” 丁洋摇着头。 他们这些人,除了说些好听的拜年话,你还真以为他们有多大本事? 要说本事,也不是没有。 跟你有的没的聊着天,就把你家底隐私全都套问出来,然后挖个坑等你跳进去。 一旦你中了他们的圈套,为事业为婚姻为家庭各种担忧害怕,求他们免灾赐福,就等着拿出大把钞票吧。 丁洋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大师已经从经理室里漫步走出来,冲着丁洋说了句: “这位小兄弟,怕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丁洋皱了下眉,抬头看了看那位大师。 五十多岁的年纪,圆头大耳,满面红光。穿着一件浅色的对襟绸衫,上面带着团龙的暗花图案。 大概是腿脚不方便,大师的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丁洋打量着面前的大师,重新低下头去。 大师把身体靠在丁洋的办公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在掌心里摩挲着,又说道: “小兄弟还记得,这两天没来上班,是干什么去了吗?” 丁洋低着头,按捺着心头的火气,绷起两边的腮帮子一跳一跳的。 经理把事情往严重里说,是为了骂我的理由更充分。 你个算命的,也跟着凑热闹。 我两天不上班。 我两天不上班又不是旷了你的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丁洋皱着眉头,低着头不说话。 算命的大师却没完没了地又说道: “还是你平白无故丢了两天的时间,自己还不知道呢。” 丁洋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大师一眼,冲着旁边的经理问道: “今天几号了?” “23号。” 经理脱口答道。 丁洋倒是愣住了。 怎么会是23号? 今天真要是23号,丁洋可就真的丢了两天的时间,说不清自己干什么了。 丁洋打开手机,手机面板的时间栏上,显示着7月23日,处暑。跟在后面的是天气预报。 今天,还真是23号。 丁洋禁不住一颗心嘣嘣跳起来。 那,那我昨天前天,都干嘛去了? 丁洋去收房的那天,是20号。 中午订餐,每10天一结账。那天中午,丁洋掏了50大洋,结付前十天的饭伙钱。 这个,丁洋不会记错。 20号中午吃了午饭,丁洋去收房。 晚上一路走回家,累得倒头就睡。 难道整整睡了两天? 丁洋拼命回想着,禁不住一颗心嘣嘣狂跳。 圆头大耳的大师拍了下丁洋的肩膀,说道: “别害怕,让我帮你看看。” 说着话,把手里的苹果放回到桌上。 红艳艳的苹果饱满,禁不住让人垂涎欲滴。 4章 大师 那个抽巴的,像是几十岁老人脸的苹果,被大师在手里摩挲着,就恢复了饱满。水灵灵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丁洋的注意力,却并不在那个苹果上。 丁洋看到的,明明是自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的匆忙,甚至来不及脱下那件被撕破的衬衣,来不及脱下裤子鞋子。 那是丁洋的家。 套一的小房子,双人床,床头矮柜,屋角还有丁洋用来装衣服的纸箱。 丁洋躺在床上,睡得很死。 紧接着,床边突然搭上来一只手。 那是,谁呀? 丁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睡在床上的自己,睡得很死,完全不知道床边搭上来一只手。 那只手,搭在床边,左一下右一下地摸着,想要抓住点什么。 或者,是想抓住丁洋? 那只手摸了半天也没能抓住点什么,缩了回去。 屋里进了野猫? 晚上,房子里的光线暗淡,丁洋只看到床底下伸出来一个东西。手,或者是爪子。 丁洋回想着,这段时间,自己的房子里有什么异常没有。 肯定不是丁洋养了什么。 凭着丁洋这点工资,养活自己都觉得不够宽裕,肯定不会养宠物啊。 缩回去的手,再次从床底伸出来,搭在床边上。 这一次丁洋看清了,那就是一只手。手指手掌,白森森的颜色。 搭住床边的手,继续向着床上探摸,摸到丁洋的身体。 昏睡中的丁洋,明显感觉到了,伸出一侧的手臂挥动着,像是想要推开摸上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丁洋,反而紧紧抓住丁洋,拉动着床底下的身体,爬了上来。 那他妈的……是谁啊? 丁洋不认识那个人。 浑身上下,白蒙蒙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或者,它本来就没什么具体的样子。 它原本就是白蒙蒙的那么一团。 那是,是……鬼吗? 丁洋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那团白蒙蒙的身影,爬到丁洋的床上,歪着脑袋打量着丁洋,接着伸手掐住了丁洋的脖子。 丁洋被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可是就算喊出声来,能喊醒还在酣睡的自己吗? 白蒙蒙的身影伸出手,掐住丁洋的脖子。 丁洋以为自己能醒过来。 丁洋没醒。只是因为呼吸变得困难,翻动着身体想要让自己换个姿势。 这还真是睡得像是一头死猪一样。 丁洋禁不住为自己感到一阵悲哀。 再不醒过来,就要被掐死了! 眼看着丁洋张开嘴巴,白蒙蒙的身影俯下身子,把自己的那张模糊的面孔凑到了丁洋的脸上。 这家伙,这个白蒙蒙的身影,这个鬼,是要上我的身吗? 白蒙蒙的身影,紧跟着躺倒在丁洋的身边,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贴合在丁洋的身上,让丁洋的身体也跟着泛出一层白蒙蒙的光晕。 而丁洋,就那么半张着嘴巴睡死着。 就算听不到,丁洋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自己还在打着呼。 白蒙蒙的身影并排躺在丁洋的身边,躺了许久。 大概是觉得这样很无聊。 身影重新爬起来,歪着脑袋打量着丁洋,接着就拉着丁洋,从床上站了起来。 丁洋闭着眼,垂胸塌背,依旧酣睡着。 白蒙蒙的身影搂着酣睡的丁洋,在床边的地上,跳舞? 酣睡的丁洋,明显是被那个白蒙蒙的身影控制了。迎合着身影的节拍,左一扭右一扭地跳着。跳出的舞步,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丁洋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露出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经理等了半天,也没见丁洋醒过来,大声喊了句: “丁洋!” 浮动在丁洋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消失了。 丁洋傻愣愣地看着经理,半天答应了一声: “咋了?” 经理身边,大师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冲着丁洋问道: “你想起这两天是怎么了吗?” 丁洋点了下头说道: “就像大师说的,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大师的脸上,带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 经理已经按捺不住,冲着大师露出肃然起敬的样子。 丁洋又问道: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我现在该怎么办?” 大师呵呵笑着,笑而不语。 经理看了看丁洋,又看了看大师,说道: “大师,您帮忙给想个办法,让小丁躲过这一劫?” 大师瞥了一眼经理,冲着丁洋说道: “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在哪碰到那个东西的。” 丁洋看了看经理,又看着大师,一下子显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 “网吧,下了个游戏,一上手就下不来了,结果连战了两天两夜。” 听到丁洋的话,经理紧着鼻子瞪着眼睛,露出一脸的诧异。 大师那一脸淡然的笑容,也紧跟着消失了。 有那么一刻,丁洋明明看到面前这个红光满面的大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瘦长的脸上,带着黑沉沉的戾气,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那张脸…… 丁洋努力回想着那张脸,大师却呵呵地笑起来。冲着丁洋说道: “小兄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你不说,我不强求。只是记住,有些事不是凭着胆识和气魄,就能应付的,搞不好会惹火烧身的。” 大师说着,伸手拍了拍丁洋的肩膀,接着又说道: “记住,如果有一天搞不定了,来找我。” 说完话,留下呆立原地的丁洋,转身往外走。 经理没想到,丁洋竟然会跟大师恶作剧。 以大师的道行,多少人肯花钱,都比一定能落入大师的法眼。 守着这样难得的机会,丁洋这臭小子竟然跟人家恶作剧! 让经理更加开眼的是,大师为人果然是大人大量,完全不屑于跟丁洋这样的年轻人一般见识。 经理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恭送大师出门。 直到大师走出房门,丁洋才猛然间醒过神来一样,大口喘着气,站稳身体。 大师把他的手搭在丁洋肩头的一瞬间,丁洋仿佛看到自己的末日。 丁洋七窍流血,瘫倒在一片血泊当中苦苦挣扎。 在他身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高抬起脚猛踩下来。踩到丁洋身上,踩得丁洋发出无助的呼喊。 5章 补衣服的老阿婆 丁洋相信奇迹。 就比如,偶遇的世外高人,一边伸手从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里面捉着虱子,一边告诉丁洋: 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全靠你了。 丁洋是会相信的。 但如果,世外高人再呲着一嘴大黄牙,冲着丁洋补充道: 我们既然有缘,这本《如来神掌》就便宜点送给你。 丁洋就只能一巴掌呼过去,“送你买了个表”了。 所以丁洋完全不相信大师。 虽然大师给丁洋露的那一手挺唬人,让丁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门道来。 至于中间失去的两天时间。 丁洋宁愿相信,是自己昏睡不醒,足足睡了两天。 也许是丁洋一不小心,吃了什么。 就比如,上一次大学同学从老家给丁洋寄来菌子,丁洋没做熟就吃了。结果丁洋满大街捉小绿人,拦都拦不住。 丁洋跟经理汇报了那间老屋的情况,经理显得很意外,嘴里嘟囔着: “房东还跟我说,房子状态很不错,让我多租点。让你这么一说,直接没戏了。” 下了班,丁洋往家走,在小区门口外面,看到一个摆地摊的老阿婆。 老阿婆卖的,是针头线脑。丁洋路过时,正收拾着售卖的物品,准备收摊。 丁洋突然想起自己那件被扯开的衬衣。 那件衬衣,棉麻的料子,穿在身上舒适挺括。当初买的时候,化了丁洋一百多大洋,实在舍不得扔。 丁洋冲着老阿婆说道: “麻烦你,给我一段白线,还有一根针。” 老阿婆抬头看了一眼丁洋,随口说道: “哪有买一段线,一根针的。” 丁洋想想,也是。 缝衣线又不是电线,可以论米卖。 “那……” 丁洋张口结舌地,实在不知道缝衣线应该怎么论。老阿婆已经收拾起东西,冲着丁洋问道: “你的衣服破了?” 丁洋点着头,老阿婆哼哼笑起来说道: “衣服破了还要补补再穿?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多了。” 老阿婆说着,看了看天色,又说道: “你去把要补的衣服给我拿来,我顺手给你补了。” 那敢情好。 要知道,丁洋从没摸过针线,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补衣服。 丁洋说道: “要不,您去我家里吧。” 丁洋说着,指了指后面的小区。 “就里面那栋楼,三楼。很近的。” 老阿婆倒也不客气。点着头,把收拾起来的包袱塞到丁洋手里。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白忙活。” 丁洋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跟老阿婆说: “我给您钱。” 老阿婆呵呵笑着,随口说了句: “给我碗水喝就行了。” 丁洋领着老阿婆回了家,把老阿婆让进房间,就去厨房烧水。 老阿婆已经从随身口袋里拿出针线,麻利地穿针引线,把丁洋扯破的衣袖补好了。 丁洋走出来,老阿婆把补好的衬衣递给丁洋,说道: “看看补得结实不。” 丁洋翻看着细密的阵脚,惊叹老阿婆的手脚麻利。 老阿婆顺手拿起床头的布娃娃,伸手捻着布娃娃肩膀的破口处,露出的棉芯。冲着丁洋问了句: “是你的?” 丁洋笑笑,看着老阿婆,等着老阿婆哪怕表现出丁点的喜欢,就直接把布娃娃送给老阿婆。 老阿婆捻着布娃娃肩膀上的破口,说了句: “我替你补好吧。” 丁洋点着头,冲着老阿婆笑着说道: “那就谢谢您了。” 老阿婆把布娃娃在床上摆正,冲着丁洋说道: “你帮我压住它。” 丁洋没听懂,愣愣地看着老阿婆。 老阿婆重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线轴,又从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根针,穿上线头。 看到丁洋愣在旁边,老阿婆又说道: “快点帮忙。” 说着把纫上丝线的缝衣针,穿到布娃娃扯开的肩膀上。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来。 丁洋以为是老阿婆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关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 老阿婆头都不抬,冷冷回了句: “你不按住它,磨蹭什么!” 按住……谁呀? 丁洋被老阿婆说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到头脑。问了句: “您让我按住什么呀?” “它呀。难道是按住我吗!” 老阿婆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冲着丁洋吼着。 按住,布娃娃吗? 丁洋还是不确定老阿婆的意思。 按住它干吗。你还怕它忍不住疼,爬起来咬你呀。 丁洋并不理解老阿婆的意思,不过看到老阿婆的样子,还是伸出手,去按住布娃娃的身体。 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长嚎,布娃娃从床上忽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丁洋当时就吓傻了。 你一个布面棉芯的布娃娃,怎么还活了呢? 布娃娃坐起身,伸手推开面前的老阿婆,就往床下跳。 老阿婆也急了,一边伸手按住布娃娃,一边冲着丁洋吼了声: “你磨磨蹭蹭,到底在干什么呢!” 丁洋站在床边,只看到布娃娃像是一个活人一样在跟老阿婆纠缠,根本没听见老阿婆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丁洋眼看着布娃娃再一次把老阿婆用力推开,紧跟着跳到地上。 这根本不可能吗。 国家有明文规定,共和国成立以后,任何动物都不许修炼成精。 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跳到地上,身体开始长大。长到丁洋的个头,还没停下来,还在继续变大。 老阿婆用力推着丁洋,问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 老阿婆的一句话,瞬间让丁洋清醒过来。 不管面前的布娃娃,凭什么违反国家规定,修炼成精。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逃命! 可是布娃娃站在地中央,挡住门口出不去啊。 丁洋转过头看着窗户。 丁洋住在三楼。 三楼到地面的高度,也就十米的样子。这个高度跳下去,肯定摔不死。 可是丁洋跳下去了,老阿婆怎么办? 她那个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肯定经不住十米高度纵身一跃。 跳下去,万一摔个好歹,丁洋赔得起吗! 6章 想死还是想活 跳到地上的布娃娃,瞬间长大了。长得,比丁洋还要大。 只是,长大的布娃娃并不是布面棉芯的身体在长大。是布娃娃的身体里面,多出一个白蒙蒙的身影,在不断地长大。 丁洋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白蒙蒙的身影,就是那个趁着夜色,从床底下爬出来,爬到他床上的家伙。 那个家伙,爬到丁洋的床上,一会跟丁洋并排躺在一起,一会又搂着丁洋在地上跳来跳去。 而那一幕,是公司里那个大师,展现给丁洋看的。 丁洋原以为,大师是故弄玄虚,想骗他的钱财。 但其实,大师早已经看出丁洋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是要救丁洋出苦海的。 丁洋,却把大师给嘲弄了。 丁洋现在后悔了。 丁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丁洋傻呆呆地僵立原地。 老阿婆已经冲着不断长大的身影猛扑上去,把那个身影扑倒在地,捏着穿了丝线的钢针飞针走线。 “快点帮忙压住它!” 老阿婆冲着丁洋大喊着,丁洋学着老阿婆的样子,扑到布娃娃身上,把那个身影死死压在地上。 老阿婆嘴里面念念叨叨地,说着丁洋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飞针走线地,把布娃娃扯开的肩膀一点点缝起来。 布娃娃挣扎着扭动着,发出尖利的嘶吼。 那样子就像是,给一个受伤的人就地实施外科手术,却忘记要给他打麻药。 老阿婆缝合布娃娃肩膀上的破口,从布娃娃身体里冒出来的身影,也随着收窄的破口,一点点缩回到布面的身体里。 老阿婆挽着线扣,锁死针脚。 白蒙蒙的身影,也全都缩进布娃娃的身体里。 老阿婆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头冲着丁洋问道: “这个娃娃,不是你的。对吧?” 丁洋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阿婆又问道: “你从哪弄到这个布娃娃的?” 丁洋不敢再隐瞒,回答道: “是我……捡的。” “捡的?” 老阿婆带着一副恨恨的口气说道: “捡点什么不好,捡这么个布娃娃回来干什么!” 我也想捡点五十一百的人民币。可是没人扔啊! 丁洋看着躺在地上的布娃娃,冲着老阿婆问道: “这是,咋回事呀?” 老阿婆看着丁洋,半晌摇了下头,说道: “你先别管这是怎么回事了。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被它缠上,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老阿婆说着,看了看死了一样躺在地上的布娃娃,接着说道: “我呢,能替你挡一时,却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你自己去找布娃娃的生主,跟人家好好说说,解开这个扣。运气好的话,遇难成祥也说不定。” 这要是在以前,丁洋一准会觉得面前这个老太婆,也是个江湖骗子。 就跟白天在公司里的大师一样。 可是眼下,丁洋不敢再这么武断了。 刚刚那一幕,丁洋亲眼所见,亲历其中。 要说这事江湖骗术,那他妈做得也太逼真了! 丁洋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老阿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阿婆问了句: “你不信我是不是?” 说着话,老阿婆站起身,拉着丁洋就往屋外走。左看右看,把丁洋推进洗手间。 洗手间的洗手盆上,挂着一面镜子。 老阿婆把丁洋推进洗手间,冲着那面镜子说道: “你自己看!” 丁洋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洗手间里没开灯,黑乎乎的。黑乎乎的镜子里,映出丁洋那张脸。 那是……怎么了! 丁洋的那张脸,脸颊塌陷瘦骨嶙峋,带着死人一样的灰白颜色,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窝,黑沉沉的,两只眼睛深陷在眼窝当中,目光涣散像是随时都会长闭不醒。 那是,是自己吗? 丁洋能看出那就是自己,可是丁洋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样子真的就是自己。 丁洋伸出颤抖的手,伸到墙上试了半天,终于推上电灯开关。 “我这是,我这是……” 丁洋带着颤抖的声音,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什么。 老阿婆转回头看了看屋里面的布娃娃,带着催促的口气冲着丁洋问道: “你到底想怎样。是直接躺下等死,还是放手搏一搏?” 能垂死挣扎,谁会甘愿躺下等死? 丁洋冲着老阿婆点着头,说道: “我搏,我搏。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听到丁洋的话,老阿婆倒像是松了口气,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轴线,扯出线头系在丁洋的小手指上。 丁洋不知道老阿婆在干什么,伸手捻着那根线。 应该就是普通的,缝衣服的棉线。 老阿婆绑好了线头,用力扯了一下,冲着丁洋说道: “小心点别弄断了。回来时全靠它引路呢。” 丁洋吓得松开手指间捻动的线绳。 这么重要的东西,用来救命的,就不能弄个结实点吗? 没有钢丝绳,用个尼龙的也行啊。 看着老阿婆,丁洋问道: “那我……该怎么做?” 老阿婆叹了口气,半晌说道: “具体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总之,凡事凭心吧。” 什么意思? 丁洋愣住了。 我看您可是说得头头是道的,还以为您是专家呢。 整了半天,您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那……靠谱吗? 老阿婆替丁洋在手指上绑上丝线,接着就伸手在丁洋面前的玻璃镜子上擦着。 丁洋又问了句: “那我……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老阿婆给丁洋手指上缠上丝线,嘱咐他小心点别弄断了,因为回来时要靠着丝线引路。 那肯定是要去到什么地方。 丁洋问,老阿婆并没说话,只是冲着丁洋指了指面前的镜子。 丁洋看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垂死的脸。接着突然发现,镜子里除了他自己,却看不见老阿婆的影子。 这是…… 丁洋转过头看向老阿婆。 头刚转到一半,老阿婆已经伸手按住丁洋的脑袋,把他猛地一头撞向了镜子。 丁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7章 镜子外面 老阿婆的年纪,没有七八十也有六七十了。 一把年纪,手劲可真大。 老阿婆按住丁洋的脑袋,撞向面前的镜子。 那一刻,丁洋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张脸紧贴在冷冰冰的镜子玻璃上。 丁洋以为,自己那么一下子肯定会把镜子撞破了。 没有。 丁洋没有撞破镜子。丁洋一头,撞进了镜子里面。 丁洋的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 这是,是…… 丁洋清楚地记得,自己穿过镜子时的情形。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扎进一盆冷水里。只不过坚硬的玻璃镜子刮过皮肤表面,带来的是火燎燎的疼。而不是一盆清水裹在脸上,冷冽轻柔沁人心脾。 丁洋惊魂未定,看到有光从身后照过来。 丁洋回过身,看到身后那面镜子透进光来。就像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留出的一个透光的窗口。 丁洋的脸上,还带着穿过镜子时,坚硬的玻璃表面刮过皮肤时,留下的火燎燎的疼。 丁洋扑到那扇透光的窗口前,看到外面……这是哪啊? 镜子外面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卧室。 卧室里有张床。 床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镜子,低着头忙活着。 透过玻璃镜子,能看见坐在床上的身影,梳着一头舒卷的长发。 女人。 坐在床上的女人,身边摆着布头,针线笸箩,看样子是在做女红。 低头忙碌的女人,终于把完工的作品举在面前展示着。 圆圆的大脑袋,一头粗毛线的头发,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细长的身体细胳膊细腿。那是一个布娃娃,丁洋捡到的那个布娃娃。 丁洋用力拍打着玻璃镜子,发出嘭嘭的声音。 丁洋想要引起女人的注意,让她帮自己从镜子里出来。 玻璃镜子发出的嘭嘭响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女人转过头张望着,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那张脸,丁洋见过。在那张合影里,就是那间老屋的五斗橱里,找到的三人合影。 丁洋看着女人,继续拍打着镜子。 持续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女人,转身从床上走下来。 房门一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外面跑进来。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带短裙,一件白色的衬衣,脑袋后面还梳着两个羊角辫。 女人看到跑进门的小女孩,冲着小女孩张开双臂。小女孩兴奋地扑进女人的怀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女孩说话的声音,无法穿透玻璃镜子。留下的只是一阵嗡嗡的回声,显得低沉而且含混。 女人一边听,点着头,带着一脸的慈爱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合影里的小女孩,也就一两岁的样子,稚气未脱。 一转眼,小女孩都长这么大了。天真无邪。 小女孩发现了床上的布娃娃,从女人怀里挣脱出来,扑到床边捧起布娃娃,一边看着一边仰着头问女人,是不是给她的。 女人冲小女孩点着头,小女孩抱起那个个子比她都高的布娃娃,兴奋地跳着脚。接着,在布娃娃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把布娃娃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布娃娃的脑袋,枕在小女孩的肩膀上,向着镜子里的丁洋侧过来,带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 布娃娃成了小女孩最亲密的伙伴,跟小女孩形影不离。 阳光照耀的房间里,小女孩跟布娃娃相对而坐,一起在玩过家家。 睡醒了午觉,小女孩就抱着布娃娃靠在床头上,一边看连环画,一边讨论里面的故事。 夜幕降临,小女孩搂着布娃娃躺在床上,渐入梦乡。 三人的世界温馨而甜蜜,小女孩的童年快乐又单纯。 直到有一天,门外传来男人和女人激烈的争吵。 争吵声让小女孩感到恐惧,抱着布娃娃无助地缩在床头。 摔砸东西发出哗啦的一声巨响,吓得镜子里的丁洋都跟着抖了一下。 床头上,小女孩抱进怀里的布娃娃,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怀里。 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女人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地冲进房间。 小女孩冲着女人喊了一声“妈妈”,从床上扑下来,扑到女人怀里。 女人紧紧搂住小女孩,抽动着肩膀哭泣着。 半晌,两手扶着小女孩认真地打量着,然后从床上拿起那个布娃娃。 女人对着布娃娃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指着小女孩。 布娃娃的身体软塌塌地歪在女人的手上,仰倒过来的脑袋,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房门外。 小女孩被女人说的,破涕笑起来。 女人在布娃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在小女孩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用力把小女孩搂进怀里。 接着,女人把布娃娃塞回到小女孩的怀里,转身往外走。 小女孩哇地一声哭起来,伸手拉住女人。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门外闯进来,用力地推着女人。 女人反抗着,回推着男人。 小女孩被夹在中间,被来回推搡的男人女人,来回推撞着。 男人突然伸出手,把小女孩用力向外推开。 小女孩失控的身体猛撞到玻璃镜子上,撞碎玻璃镜子发出啪地一声响。 丁洋本能地向后躲避着,眼看着挡住自己的玻璃镜子,露出蛛网一般密集的裂痕。 女人发疯一样地冲着男人吼着,伸手抱起小女孩。 小女孩嚎啕大哭着,手里拎着布娃娃,被甩动着来回摇摆。 女人想带走小女孩,却被男人一把夺下来,扔回到床上。接着把女人拉出房间,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小女孩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男人和女人在房门外继续争吵着,接着传来一声怦然响起的关门声。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女孩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房门,脸上挂着泪痕。 丁洋透过布满裂痕的玻璃镜子,看着床上的小女孩。 整栋房子静得瘆人。 小女孩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蜷缩在床头,显得无助,无力。 天色渐渐黑下来,小女孩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深夜的冷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吹到小女孩的身上,吹得沉睡的小女孩不由得缩紧了身体。 仰面躺在小女孩身边的布娃娃,突然间抽动了一下。 8章 活过来的布娃娃 丁洋睁大了眼睛,盯着黑暗当中的布娃娃。 软塌塌的布娃娃,抽动着身体,慢慢屈起了一条腿。 布娃娃,这是活了? 布娃娃活了,伸出两只胳膊,撑着床铺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布娃娃做得却格外吃力。就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第一次学会翻身,学会爬行。 布娃娃撑起身体坐起来,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布娃娃转过身看着小女孩,接着翻转身体向着小女孩爬过去。 它是要干什么? 丁洋想起布娃娃从自己床底下爬出来,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嘭嘭地拍着玻璃镜子,大声喊道: “你放开那个小女孩,有什么本事冲我来!” 嘭嘭的响声,像是惊动了床上的布娃娃。 布娃娃转过头向着玻璃镜子的方向打量着,接着挪动着身体,向着小女孩爬过去。 “你个狗日的,离她远点!” 丁洋大喊着。 喊声震动着玻璃镜子,发出嗡嗡地回声。 布娃娃根本没有理会,带着一副吃力的样子,爬到小女孩的身上。伸展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当成一床被子盖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原来,它是要…… 丁洋暗暗松了口气。 看着布娃娃侧转过脑袋,瞪大的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眨了一下。 黄昏的天色,从窗口映进来,映着整个房间昏沉沉的。 母亲离开,家遭巨变。 小女孩没了往日的欢笑,抱着布娃娃蜷缩在床头,一张小脸上充满着惊惧。 房门外,玻璃杯被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炸裂声。 声音震动着床头的小女孩,被吓得禁不住身体抖了一下。 声音也震动着玻璃镜子,跟着发出嗡嗡回声,让丁洋也禁不住跟着抖动着身体。 男人撞开房门,带着踉跄的脚步走进来。 看到男人,小女孩本能地把脸缩进怀里。 男人的一张脸,被酒精烧得通红,嘴里带着含混的咒骂,扑向床边。 小女孩带着一声尖叫,空举着手里的布娃娃向外推挡着。 男人一把夺下小女孩的布娃娃,甩到地上。接着把小女孩拖过来,挥手就是一巴掌。 小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震动着龟裂的玻璃镜子,发出一阵嗡嗡的震响。 小女孩的哭声,似乎更加激发了男人的愤怒,挥动手掌一下下落到小女孩的身上。踉跄的脚步踢到地上的布娃娃,把布娃娃踢到了床底下。 男人为什么要打小女孩? 男人,是小女孩的父亲。不去爱自己的亲生骨肉,却要借着酒醉,殴打她! 丁洋举起手,想要用力拍响面前的玻璃镜子,想要制止男人的施暴。 可是丁洋知道,他的所有尝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从始至终,丁洋只是一个旁观者。 黑乎乎的床底下,瞬间冒出一道红光,颜色腥红如血。 是布娃娃。 红光驱动着布娃娃,软塌塌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坚挺。 布娃娃驱动着身体坐起来,驱动着身体站起来,却摇晃着又倒了下去。 小女孩在床上发出凄厉的哭声,哭声刺激着床底下的布娃娃,一次次尝试着爬起来,站起来,却又一次次摔倒下去。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闪着冰冷的眼光。 男人像是终于打累了,丢下小女孩,带着踉跄的脚步离开了。 房门被砰地关上,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发出的咔哒声。 小女孩的身上带着瘀青,鼻孔和嘴角向外流着血,一边哭,一边寻找着自己的布娃娃。 布娃娃不在床上,不在身边。 小女孩呜呜哭着,从床上爬下来,支撑不住的身体噗通一声摔到地上。 床底下的布娃娃,一瞬间恢复了软塌塌的样子。 小女孩爬到床底下,蜷缩着身体紧紧搂住布娃娃。嘴角带着血渍,眼角带着泪痕,睡着了。 丁洋忍不住心里涌起的一阵阵悲哀,脑袋嘭地一声撞到面前的玻璃镜子上。 小女孩睡着了。布娃娃挣扎着从小女孩的怀抱里爬出来,爬出床底下。 一道白蒙蒙的身影,从布娃娃的身体里显现出来。 飘渺的身影驱动着布娃娃,身体变得硬朗。 布娃娃坐起身,挣扎着尝试站立。 摇晃的身体刚刚离开地面,随即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布娃娃撑着身体,再次站起来。两条细长的长腿抖动着,支撑不住身体轰然倒地。 丁洋眼看着布娃娃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尝试,情不自禁地开始为布娃娃加油。 布娃娃听不见丁洋在为它加油,布娃娃也不需要谁为它加油。 布娃娃毫不气馁,不知疲倦,一次次尝试着。 直到那两条细长的长腿支撑着身体,站定在床前。 小女孩在床底下发出一声梦呓,伸出手摸索着布娃娃。 声音惊动布娃娃,布娃娃转过身的一瞬间,已经躺回到小女孩的怀里。 小女孩的嘴里说着梦话,把自己拱进布娃娃的身上。布娃娃扬起一只细长的胳膊,一下下地轻拍着小女孩。 母亲一样的拍打,让小女孩感到心安。小女孩蜷缩着身体,像只小猫一样睡得格外安稳。 身为父亲的男人,借着醉酒殴打小女孩,似乎变成了一种常态。 每次被打,小女孩就会把自己藏进床底下。 而布娃娃,学会了站立以后。行走跳跃对它来说,仅仅是时间的问题。 白蒙蒙的身影驱动着布娃娃,走到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映像打量着。那个身影,那副表情,让镜子外面的布娃娃,跟一个活人没有丝毫的差别。 隔着一层玻璃镜子,丁洋看着面前的布娃娃,却有种被布娃娃一眼看穿的感觉。 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无喜无忧,显得深沉。 丁洋有种冲动,想要再次拍打玻璃镜子,让布娃娃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目睹,让布娃娃知道他也对小女孩的遭遇感到难过,也在为小女孩的前途感到担忧。 丁洋伸出的手还没落下,布娃娃已经伸出手,戳到了镜子上。 丁洋禁不住一颗心狂跳着,身体向后躲闪出去。 9章 血案 小女孩的童年,从宛如阳光明媚的春天,一下子跌入寒风凛冽的数九隆冬。 小女孩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却也只能学会忍耐。 希望严冬过去,春天再次到来。 布娃娃,成了小女孩唯一的寄托。 倾听小女孩吐露的心语,目睹小女孩遭受的暴力。夜半时分,守护着小女孩的梦乡。 房门轻启,露出一道门缝。 小女孩坐在床头,本能地低下头,躲避着可能到来的暴风骤雨。 暴风骤雨并没有到来。 到来的,是小女孩期盼的春天。 开启的房门外,站着小女孩的母亲。 看清母亲的面庞,小女孩满脸的惊惧转变为惊喜,飞扑下床,扑进母亲的怀里。 母亲,为小女孩带来好看的新衣服,好吃的点心糖果。 可是小女孩的母亲,却并不打算留下来,或者带着小女孩离开。 满心的欢喜,转瞬间变成了失望。 小女孩不想放弃,拉着母亲的手哀求着。求妈妈不要丢下她,求妈妈带她一起走。 母亲的脸上写满悲戚,拿起小女孩的布娃娃,放进小女孩的怀里。随即推开小女孩的手,转身往外走。 幻想彻底破灭,小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悲痛欲绝,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小女孩开始变得愤怒,把母亲带来的新衣服一件件扯破,把母亲带来的点心糖果放到地上踩得稀巴烂。 父亲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这一次,小女孩并没有躲,带着一副怨毒的眼神盯着父亲看着。 醉醺醺的父亲明显被小女孩的样子吓到了,站在那里愣了一下,旋即又抡起巴掌抽到小女孩的脸上。 扇落的巴掌打在小女孩的脸上,小女孩却并没哭,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奋力推向父亲。 父亲毫无防备,被小女孩推得一个趔趄,摇晃着身体向后倒退着脚步。 父亲明显被小女孩吓住了,睁着一双被酒精烧红的眼睛打量着小女孩。随即又带着一声咒骂,扑了上去。 小女孩嘴里带着尖叫,挥舞着两只小手,挣扎,反抗。可是身单体薄,哪里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 男人把小女孩按倒在床上,挥落的手掌带着一副刻骨的仇恨,打在小女孩的脸上身上。 丁洋站在龟裂的玻璃镜子后面,听着小女孩发出的尖叫震响镜子,发出隆隆的回声。忍不住跟着怒火中烧,一颗心狂跳不住。 一道腥红的光,突然迸射出来,充斥整个房间。 血一般黏稠的红色里,父亲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从床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父亲的酒就醒了,瞪大一双眼睛紧盯着床上。 床上,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缓缓地站起来。圆圆的脑袋上,一头毛线的头发。细长的身体,细胳膊细腿。 小女孩坐在床上,拼命地尖叫着。 而站起身的布娃娃,从床上跳下来,直接跳到男人的身上。 一个布娃娃。一个活的布娃娃! 小女孩的父亲,那个男人,脸上充满了恐惧,张大的嘴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挪动着身体向后躲着。 布娃娃一只脚踩住男人,接着扬起了手臂。 落下的拳头打在男人脸上,鲜血从男人的鼻孔喷出来。 男人伸手擦着流出来的血,留下一道红艳艳的血迹,在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布娃娃伸出双手,把男人从地板上拎起来,猛地甩出去。 飞出的身体撞到玻璃镜子上,撞得布满裂痕的玻璃镜子,哗啦一声散落到地上。 遍布在地上的镜子碎片,一下子让丁洋多出了好多只眼睛。 透过还粘在柜门上的镜子碎片,丁洋看到小女孩坐在床上,发出惊声的尖叫。 掉在地上的碎片,被男人压在身下。隔着镜子碎片,丁洋都能感觉到那个健壮男人,此时此刻已经被吓得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 而迸落到角落里的碎片,映出房间里的布娃娃,驱动着高大的身影,走到男人的面前。 布娃娃蹲下身,一只手死死卡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利如同匕首的碎片,打量着,伸出去抵住了小女孩的父亲。 面对着死亡的威胁,男人却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凶狠,张狂。张开的嘴里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像是在求饶。 只不过声音隔着玻璃镜子,传到丁洋的耳朵里,显得模糊,断断续续。 丁洋看着布娃娃把手中玻璃碎片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随即猛然刺下。 猛然刺落的玻璃碎片,吓得丁洋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 殷红的鲜血,如同箭一般飞射出来,迸到布娃娃的脸上,留下大大小小的,颜色艳红的点,长长短短的,颜色艳红的线。让布娃娃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充满了后现代意味的抽象画。 男人也没想到,面前布娃娃真的会把手里的玻璃碎片刺进自己的脖子。 男人,毕竟是小女孩的父亲。 布娃娃,却只是小女孩的布娃娃! 男人瞪大着一双眼睛,盯着布娃娃那张脸,盯着布娃娃那双眼睛。 布娃娃的那双眼睛,黑洞洞的,瞪着面前的男人,看不出欢喜,看不出悲忧。 接着,用力拔出来了刺在男人脖子里的玻璃碎片。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伤口涌出来。 男人伸出手,想要捂住喷出鲜血的伤口。 布娃娃却伸出握着玻璃碎片的手,挡开男人伸出来的手。 男人的身体抖动着,似乎想要挣扎。 可是自己的脖子被布娃娃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让他无力挣扎。 一滩黄黄的液体,从男人的身体下面流淌出来,浸没地上的镜子碎片,在那上面蒙上一层水痕。 布娃娃瞪视着面前的男人,扬起手中匕首般的玻璃碎片,砰地一下再次刺落,刺进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的身体跟着刺落的玻璃碎片剧烈抖动着,向前伸出的手臂,像是想要抓住面前那个,活人一样的布娃娃,又像是在召唤躲在床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坐在床上,紧闭双眼,持续地尖叫着。 10章 案发现场 布娃娃再次拔出刺进男人脖子里的玻璃碎片,小女孩停止了尖叫。 布娃娃高举的手停在半空,紧握的玻璃碎片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鼓胀的白蒙蒙的身影,慢慢缩回到布娃娃布面棉芯的身体里。 布娃娃转回身,回到了床上。 小女孩一下子就把布娃娃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搂住,瞪着眼睛默默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她的父亲。 男人脖子上的伤口,涌出鲜血。 殷红的鲜血汇聚到男人的身体下面,洇湿了地板。 小女孩坐在床上,眼看着男人的喘息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最后完全停止了。 小女孩从床上跳下来,抱着布娃娃,走到男人面前。 小女孩盯着男人看着,面无表情。接着,紧挨着已经断了气的男人坐下来,把自己靠在了父亲的身上。 抱在小女孩怀里的布娃娃,身子软塌塌的。硕大的脑袋从小女孩的肩膀上垂下来,一副很无力的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丁洋要怎样才能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布娃娃,竟然会变成一个活人的样子,杀死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 丁洋就算赌咒发誓,把这段见证讲给别人听,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小女孩坐在男人身边,陪着已经断了气的男人,坐了整整一宿。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小女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怀里的布娃娃离开了房间。 再回来时,迸到布娃娃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 小女孩把布娃娃摆放到床上,仔细地给布娃娃擦干了身体,不时地逗着布娃娃,好像布娃娃受到逗弄,会发出咯咯的笑声。 然后,小女孩在布娃娃额头上深深地亲了一口,抱着布娃娃走到大衣柜前,拉开一侧的柜门,把布娃娃摆到里面。 透过地上的镜子碎片,丁洋看到小女孩脸上的不舍,看到小女孩的眼眶里,闪动着盈盈的泪光。 大衣柜的柜门,砰地一声关闭了。 警察,出现了。 还有小女孩的母亲,那个女人,带着一双哭红的眼睛。 面对发生的血案,到场的警察显得震惊,随即着手勘验现场。 一个女警蹲在床前,和声细语地向着小女孩提出问题。 现场取证的警察寻找着角度,对准躺倒在地上的尸体,按下照相机的快门。 闪光灯闪出耀眼的光芒,透过镜子碎片晃得丁洋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身材高大,样貌威严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白大褂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几个人,大声地说了句什么。 现场取证的警察端着照相机,抬起头瞥了一眼走进来的中年男子。 紧跟着,领队的警官走进房间,向着房间里的警察简短地发布命令。 现场的几个警察相互看着,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收拾起工具往外走。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拦住负责拍照的警察。 那个警察带着一脸的不服气,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领队的警官说了句什么,逼得那个警察怒冲冲地打开照相机的后盖,用力扯出整卷胶卷,丢到了地上。 警察离开,一些身穿白色连体服的陌生人走进房间,开始清理现场。 而那个小女孩,从始至终坐在床上,不言不语。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脸肃穆的神情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身,冲着小女孩说着什么。 床边站着小女孩的母亲,那个为小女孩缝制了布娃娃的女人。 面对中年男子冷冰冰的讯问,小女孩毫无表情。站在旁边的女人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负责清理现场的两个人,在男人的身边蹲下来。 白色的连体服,连体的手套和胶鞋,带着护目镜。 在两个人胸口的位置,都带着身份牌。丁洋向前凑近镜子,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 蹲在小女孩面前的中年男子,突然大着嗓门吼了一声。 突然的吼声,吓得所有人都禁不住身体一抖。 吼声震动玻璃镜子,发出嗡嗡地回声,也吓得丁洋跟着抖了一下。 坐在床上的小女孩,面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一声沉闷的震响突然响起来。剧烈的震动震动着粘在大衣柜上的镜子碎片,哗啦一声掉落下去。 蹲在男人尸体前面的两个人,跳起来向后躲避着。 剧烈震动,更是吓得蹲在小女孩面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倒退的脚步踩到地上那具早已经僵硬的尸体,让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悻悻的样子。 小女孩抬起眼神看着大衣柜,眼神中流露出惊慌。 中年男子顺着小女孩的眼神,转头看向大衣柜。 小女孩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 听到小女孩的话,房间里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带着一脸的震惊,齐齐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话,也让一直陪伴在小女孩身边的女人,也禁不住下意识地向后倒退着脚步,让自己离床边,离床上的小女孩远一点。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转过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几个人,又冲着小女孩问了句什么。 小女孩面色平静,点头答应。 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绝望。而那个女人,忍不住伸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房门被推开,站在门外的人并没有走进来。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看着床上的小女孩,接着向小女孩伸出手。 小女孩麻利地从床上蹦到地上,伸手牵住了中年男子的手,往外走。 离开房间的一瞬间,小女孩的眼神瞥向大衣柜,那扇刚刚因为剧烈的震动开了门缝的柜门。 小女孩离开了,女人也离开了。 两个穿着连体服的人弯腰拖起地上的尸体,离开了。 又进来两个人,清理出大衣柜里的衣物。其中一个人拿出小女孩放进大衣柜里的布娃娃,向同事问了句什么。被问到了人瞥了一眼那个布娃娃,摇了下头。之前那个人把布娃娃放回到大衣柜,把收拾出来的衣物卷进床上的被褥当中,拿走了。 有人进来,拿着大功率吸尘器,敲打着大衣柜,把粘在上面的镜子碎片震落到地上,开动吸尘器呜呜地清理着房间。 镜子碎片被一块块卷起来,连同灰尘一起吸进垃圾箱。 透过镜子碎片向外看的丁洋,眼前瞬间一黑。 11章 我也不是好惹的 玻璃镜子的碎片,被当成垃圾收走了。 没有了镜子碎片,丁洋看不到外面,站在黑暗中,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了。 丁洋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回到自己家去。 可是,要怎样做才能回去? 黑暗中的丁洋,突然感觉到有水漫上来,漫过了丁洋的脚面。 丁洋下意识地抬起脚。 抬起的脚掌搅动着平静的水面。 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向着远处荡漾开去。起伏的水波纹,闪现出一股阴沉的红色。 是一个湖? 丁洋的目光随着闪光的水波纹向着远处望着。 可是,自己明明在一面镜子后面。怎么会一下子又跑到湖边了? 漫过丁洋脚面的湖水,并没停止继续上涨。转眼间,就没过了丁洋的膝弯,没过丁洋的腰身,还在继续向上漫涨上来。 丁洋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湖水已经淹没了丁洋的胸口,淹没丁洋的肩膀。 丁洋深吸一口气,只能被湖水完全淹没。 湖水却又停了下来。 湖水,差一点就没顶了。只要丁洋踮踮脚尖,就能让自己的鼻孔露在外面,保持顺畅的呼吸。 这哪里是湖? 丁洋禁不住在心里想。 这明明就是个池塘! 搅动的水面搅动起起伏的波浪。 涌动的波浪泛起颜色阴沉的红光。 借着这仅有的一点点光亮,丁洋打量着周围。 浸没了丁洋的湖水并不显得冰凉,却有着一股黏糊糊的质感。 时不时淹没鼻尖的湖水,还带来刺鼻的腥臊味,让丁洋越发相信,他是置身在一片血湖当中。 这么大一片湖,需要多少鲜血才能填满? 丁洋的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却不想继续深究。 丁洋只想快点离开。 丁洋踮动脚尖,让身体跃出水面,寻找一处距离自己更近的水岸。然后踮动着脚尖,推动身体向上一跃一跃地,往岸边走。 丁洋的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能够屏住一口气,潜到水下,就算滑动四肢游泳。用两只脚踩实湖泊底岸,脚踏实地地大踏步往前走,速度也要比现在快得多。 而且还会更节省体力。 可是丁洋不想。 丁洋的身体,已经浸泡在血色湖泊当中。 丁洋不想再被这阴沉的红色,涂染了整张脸。 丁洋不想,让自己鲜血淋头。 眼看着湖泊的岸边越来越近,丁洋不断地在心里冲自己大喊着加油。 迈动的脚步,好像绊到了什么,害得丁洋身体摇晃着。 丁洋屏住呼吸,摆动着双手稳定住身体。 向前迈出的那条腿,却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缠住,向后拖着。 水草? 丁洋用力扯动那条腿。 不是水草。 拖住丁洋那条腿的,是一只手。 一股力量,像是一只手一样抓住丁洋的脚踝,拼命地把丁洋往后拖,拖动丁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湖水托住丁洋的身体,没让丁洋扑倒在地上。 丁洋在湖水中扑打挣扎,禁不住被那股拖拽的力量,向着湖水深处拖下去。 想不到这么一片湖水中,竟然还藏着怪物。 丁洋转动身体,朝向后面,想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拖住了自己的后腿。 湖水深处,远比湖面还要昏黑,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拖住丁洋的那股力量,跟随着丁洋。 丁洋越是挣扎,那股力量也就越发用力。丁洋松懈了,那股力量也跟着慢慢停下来。 这是,想干啥? 丁洋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积攒着力量。 拖住丁洋的力量也跟着平静下来,如同偃旗息鼓了一样。 丁洋猛地蹬动双脚。 平静下来的力量,显然被丁洋给骗了。再想要抓住丁洋时,已经被丁洋挣脱,向着岸边游过去。 丁洋拼命摆动四肢,搅动着湖水剧烈涌动着,泛起片片红光。 红光映出湖岸越来越近,斜上的岸坡踩在脚下,让丁洋站起身时,已经能够露出胸口。 追赶着丁洋的那股力量,当然不会放任丁洋就这样跑掉。 在后面紧追丁洋。 丁洋拼命扭动着身体,奋力推开湖水,向着岸上冲上去。 黏稠的湖水拖住丁洋,让丁洋空有一身力气,却也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紧追上来的那股力量,搅动起颜色暗沉的红色浪花,卷动着哗哗水声,从后面向着丁洋猛扑上来。 丁洋克制不住,一颗心狂跳不止。 刚刚,丁洋装死骗过湖水里的怪物。 那其实算不上计谋更算不上本事。 能够逃脱,更多的是幸运。 所以如果再次落到那个怪物手上,丁洋可能就没有机会脱身了。 只是…… 丁洋想着那个怪物,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火来。 不管你是的怎样的怪物,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往湖水深处拖,也太不把我丁洋当回事了吧。 你不问问,我丁洋是不是一个能招惹的人? 我丁洋是不敢拍着胸脯自称社会大哥。 就是那种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 可是我丁洋,从小上学也是把打架斗殴当做家常便饭的。绝不是个软柿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伸手过来捏鼓捏鼓的。 丁洋心里想着,不由得越想越生气。 猛然间转回身。 紧追丁洋的那股力量,已经追到了丁洋的身后,搅动起颜色暗沉的红色波浪,向着丁洋猛扑上来。 翻卷的波浪,泛起黯淡的波光。 丁洋瞪大眼睛看着,想要看看藏在水中的那个怪物,那个一直紧追丁洋不放的家伙,到底长着一副怎样的嘴脸。 可是,周围一片昏黑。粼粼波光搅动起来点点亮光,根本不足以照亮什么。 丁洋看不清那家伙的嘴脸。 看不清,也省得害怕了。 丁洋抡起拳头,冲着翻卷而来的汹涌波浪猛打过去。 紧追着丁洋扑上来的家伙,做梦都没想到丁洋会反抗,更没想到丁洋竟然一言不合就开打。 丁洋的一拳打进翻卷而来的波浪里,并没有打中什么。 搅动起汹涌波浪的那股力量,却拖着粼粼的波光向着湖泊深处退却了。 他妈的怂货! 丁洋鄙夷地撇了下嘴,转身向着湖岸上迈步走上去。 12章 人家的地盘 丁洋爬上岸边,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膛里嘣嘣地狂跳着。 丁洋害怕。 丁洋当然害怕。 就算上学时跟人约架,不管打赢打输,事后丁洋都会害怕。 面前的血湖恢复了平静。平静得,水面上没有一点波纹,没有了泛起的颜色暗沉的红光。 丁洋最终也没能看到潜藏在水底下的怪物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那个一心想要把丁洋拖进湖水深处的家伙。 不过丁洋相信,那家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家伙跟自己一样,会害怕。 会害怕就好,会害怕就能找出它的弱点打败它! 丁洋坐在岸边喘了半天,站起身。 离开湖泊,四周依旧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之中,丁洋却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丁洋静下心分辨着。 是歌声。 若隐若现的歌声,分明是个女孩子。 哼唱的歌声听不出有歌词,调子似乎也并不准确。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在忙碌时,嘴里不自觉地哼唱的小曲。 简单,平静,快乐。 丁洋循着声音往前走。 越往前走,歌声变得清晰。丁洋的周围,也随着唱响的声音变得逐渐明亮起来。 周围变得明亮,显得传来的歌声也变得越发明快。 听得出来,哼唱的女孩子心情不错。 丁洋走上一道陡斜的沙岸,眼前就像是豁然开朗了一样,露出一片阳光明媚。 明媚的阳光下,是一个小花园。 小花园里鲜花盛开。红的黄的,蓝的紫的花朵,争相绽放。就连映衬着娇艳花朵的绿叶,都格外青翠,生机勃勃。 花丛里,有个小女孩提着一个花篮在采花。 而那些花朵,纷纷摇摆着盛开的花盘,把自己最耀眼的美丽展现给小女孩看,想要吸引小女孩的目光,想要小女孩把它们采下来,装进花篮。 小女孩,能有五六岁的年纪? 粉白的脸蛋,弯弯的眉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卷曲的长发梳成两个发辫,垂在脑后。 看起来,就像是个可爱的洋娃娃。 丁洋站在花园外面盯着小女孩打量着,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却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花园外面来了一个陌生人。依旧带着轻声的哼唱,伸手拨弄着一大丛盛开的波斯菊。 丁洋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打声招呼。 于是轻咳了一声。 响起的轻咳声惊动小女孩,小女孩带着一脸的警惕抬起头。 随着小女孩警惕的目光,原本明媚的阳光仿佛一下子都变的肃然起来。 丁洋张开嘴,正准备说一声“你好”。明媚的阳光,阳光下的小花园,连同小花园里的小女孩,转瞬间隐入到黑暗当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路奔跑着离开了。 丁洋知道小女孩因为害怕,所以才会逃离。于是大声喊了句: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但其实,这句话显得格外苍白。 因为就连那些坏蛋,也不会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他们的开场白,也都是“你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可是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赌咒发誓,也不一定就能唤起别人对你的信任。 尤其是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 奔跑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丁洋暗暗叹着气,准备穿过小花园,去找那个小女孩。 迈步向前的脚,却明显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是带刺的荆棘。 荆棘缠住丁洋的脚踝。荆棘的枝条生长出密集的细刺,缠绕着丁洋脚踝的皮肤。 划破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缠住脚踝的荆棘,伸展着细嫩的枝蔓,攀住丁洋的两条腿向上生长。 丁洋在植物学上谈不上有什么造诣,也从来没掐着秒表扯着皮尺,丈量荆棘的生长速度。 不过凭着丁洋的感觉,脚下的荆棘实在是长得有些太着急了。 一转眼的工夫,已经有荆棘伸出的细嫩尖梢,爬到了丁洋的腰间。 按照这个速度生长,用不了二转眼,那些家伙就能把丁洋完全覆盖住,变成一座爬满绿叶的花园雕塑。 丁洋深吸一口气,用力迈动脚步向前迈进。 被扯动的荆棘枝条,划开缠紧的皮肉,疼得丁洋禁不住直咧嘴。 疼也没办法,也得咬牙忍着。 丁洋扭动着身体,扯断荆棘柔软的枝条,带动整片草丛跟着发出唰唰的响声。 拖着缠脚的荆棘,丁洋迈步向前,迎面却撞上了齐腰高的灌木丛。 这样的灌木丛,通常都是修剪成树篱,当做围墙使用的。 只是刚刚有明媚阳光洒满花园的时候,丁洋没看到花园的周围有这样的灌木树篱。 正常情况下,生长的荆棘也不会要把一个大活人生吞活剥了。 齐腰高的灌木树篱不仅密实,枝杈上还长着寸长的尖刺。 周围一片昏黑,丁洋看不见。 丁洋被一根尖刺戳到肚皮上,伸手探摸摸出来的。 硬而尖利的尖刺密集,让人想到蜷起身体露出一身利刺的刺猬,只等着那些只认为皮糙肉厚的家伙,不知死活以身犯险。 怎么办,从布满尖刺的灌木树篱上爬过去? 丁洋既不傻,又不疯,怎么可能爬上密布的寸长尖刺上面。 丁洋摸着密实的灌木树篱,向前走去。 就算花园用灌木树篱做围墙,也总要给自己留个门出来吧。 没有门的院子,岂不是把自己困在其中,画地为牢了。 丁洋摸着齐腰的灌木树篱往前走,寻找花园的入口,不时侧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小女孩并没走远,丁洋能感觉到。 小女孩,就藏在小花园的深处,向着丁洋这个陌生的房客打量着。 就像丁洋料想的,围着灌木树篱的花园,有一扇铁栅的院门。 丁洋摸着那扇齐腰高的院门,轻轻推了下。 院门并没上锁,一推就开了。 丁洋又把院门拉回来,重新关闭。然后嘣嘣嘣地敲响院门,大声问道: “请问,花园的主人在家吗?” 没有回答。 但是丁洋明显地感觉到,藏在黑暗深处的小女孩,很想答应一声。 小女孩应门的想法是那么的强烈,呼之欲出。 13章 美丽花园 丁洋站在花园铁栅门的前面叩门,向黑暗当中高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安全的,并无恶意。 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女孩子显得很犹豫。 女孩子很想站出来应门,丁洋能感觉到。 女孩子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万一他是坏蛋呢!” 小女孩的身边,有人发出质疑。 质疑得到相应,纷纷点头,提醒小女孩千万不要被一个人的外表蒙蔽。 “你们看他的样子,说不定,他就是……” 更有人提出大胆的假设。 就是什么,并没有被说出口。可是那个没有被说出口的存在,一经被提出来,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就连内心充满迫切的小女孩,都不敢再坚持心中的想法了。 那个没有被说出口的,是什么? 丁洋觉得,应该就是自己在那片血色湖泊里遇到的怪物。 这不奇怪。 如果丁洋的家附近,也有着这样一个让人不得安生的怪物,估计丁洋也会终日惴惴,心神不宁。 丁洋觉得,他有必要打消弥漫在黑暗当中的疑虑。 于是再次大声冲着黑暗深处说道: “我刚刚从湖边来,遇到了一个怪物。它攻击我,想把我拖进湖底。不过,被我逃脱了。” 丁洋原以为,听到他这句话,会有人发出惊呼,发出交头接耳的议论。 小区里撩拨流浪猫,发到朋友圈,都会收到各种点赞的,慰问的,借题发挥的。被血湖里的怪物攻击,死里逃生,难道还不够让人惊掉下巴吗。 黑漆漆的花园深处,静寂无声。 丁洋禁不住有些灰心,又大声问道: “既然你们不欢迎陌生人,那我就去别的地方看看。你们这附近,还有其他住家吗?” 一道光,突然照到丁洋的脸上。 突然照射的光柱晃着丁洋,让丁洋睁不开眼。 丁洋伸出胳膊挡在眼前,低下头。 探照灯? 直射到丁洋脸上的强光,很像是探照灯。 可是丁洋却觉得,更像是映亮了整座花园的阳光。 丁洋知道着不合常理。 普照大地的太阳,能够像探照灯一样射出一道雪亮光柱,随人指挥照射被指定的目标。 可是丁洋就是觉得,射来的光柱就是刚刚照亮整座花园的阳光。 别的不说。照亮花园的明媚阳光,不也像是点灯一样,被随手开关,任意控制了吗。 雪亮的光柱照亮丁洋,当然是为了仔细打量丁洋。 丁洋低着头,看到自己的样子,开始理解为什么花园深处的那些人,会把他当成湖怪的化身了。 丁洋从头到脚,被颜色暗沉的湖水染成红色。湖水黏稠,沾在丁洋的身上,顺着衣襟裤脚向下流淌,拖着长长的粘液拉出细丝。 那副样子,别说是花园里那些人会嫌弃,就连丁洋自己都觉得很恶心。 丁洋伸手,抹着沾在身上的那层黏糊糊的东西。 却发现越抹越多。 丁洋这副样子,去到哪里也不会有人敢接待他。 可是附近除了那片血湖,再没有其它水源能让丁洋洗洗干净了。 丁洋四下张望着,耀眼的光柱后面,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来。 “你说,你是一个好人?” 声音稚嫩,听得出说话的是个小女孩。 能交谈,起码是个良好开端。 丁洋冲着照射过来的光柱用力点着头。 小女孩带着稚嫩的声音又说道: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在标榜自己是个难得的好人。” 听到小女孩的话,丁洋禁不住皱了下眉。 这句话,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声音稚嫩的小女孩,能说出来的。 “世间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在标榜自己是个好人。” 话音落地,女孩子随即又跟了一句: “不过,别人怎么样都跟我无关,你只要能对我好就行了。你对我好,我就相信你是个好人。” 丁洋不知道在小女孩的心目中,怎么做才能算是对她好。 这种时候,丁洋也不敢张口问,只能冲着耀眼的光柱用力地点着头。 看到丁洋点头,女孩子追问道: “你真的会对我好?” 丁洋自问,也从不会对一个人动坏心眼,尤其是女孩子。 于是又向着闪亮的光柱点了点头。 直射到丁洋脸上的强光,渐渐黯淡下来。 丁洋抬起头。 柔和的光线照亮周围,照亮百花丛中的小路上,走来一个小女孩。 就是刚刚那个,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带着蕾丝花边的白上衣。梳在脑后的发辫上,还别着蝴蝶结。 小女孩姗姗而来,拉开花园的铁栅门,冲着丁洋屈膝行了个礼,开口说道: “欢迎你,远方的客人。” 小女孩的屈膝礼,把丁洋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握住小女孩的小手,亲吻她的手背。 小女孩瞪着一双眼睛盯着丁洋看着,接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丁洋咧嘴笑了笑,答道: “丁洋。” 听到丁洋报出自己的名字,小女孩咯咯地笑起来,说了句: “这个名字真难听。” 真难听? 丁洋这个名字,也是我爸妈含辛茹苦给我起的。 丁洋干笑了两声,试探地问道: “那你……” 小女孩听出丁洋想问什么,爽快地答道: “我叫小奇,奇特的奇。” “小奇。” 丁洋嘴里念叨着,点着头说道: “好名字。” 小女孩咯咯笑着,领着丁洋往小花园里走,一边又冲着丁洋问道: “你来这里,是陪我玩的吗?” “是啊。” 丁洋含混地答应着,打量着周围。 周围,再没有别人了。 就是之前躲在黑暗当中,提出各种假设,提出各种质疑的那些人。 小女孩小奇转过头,冲着丁洋问道: “你在找什么?” 丁洋摇了下头,问道: “你们住哪?” 小奇转回头,看着小花园的后面。 那里有一栋四层的小楼。 可是刚刚,丁洋并没看到有一栋四层小楼立在那里。 一栋楼房,绝不是花园里的石桌木椅,稍不留神就被忽略了。 那么大的一栋建筑,丁洋不可能忽略。 丁洋向着那栋四层的楼房打量着,小女孩小奇却向丁洋招着手,领着丁洋拐进了花丛深处。 14章 我们来玩过家家 花丛深处,摆着华丽的餐桌,撑着精美的阳伞。桌上,沏好的热茶还在冒出热气,餐盘里是刚刚出炉的蛋糕。 小女孩小奇向着丁洋招着手,邀请丁洋落座,接着冲着丁洋说道: “你来陪我玩吧。” 华丽的餐桌精美的阳伞,热茶蛋糕。这在英伦腐国,是有闲阶级的下午茶时间。 怎么会是玩呢。 玩什么,过家家? 丁洋小时候,没玩过过家家。 丁洋一个男孩子,整天逮蜻蜓掏鸟窝的时间都不够,哪里会去过家家。 但是丁洋知道,小女孩们都喜欢玩过家家。 而且乐此不疲。 小奇做出邀请,丁洋愿不愿意都要坐到小奇的对面,跟着小奇的节奏,品茶品赏蛋糕。 丁洋有一肚子疑问,刚刚开口说了声: “我……” 小奇突然竖起食指,在嘴边比量着,接着说道: “你听。” 听什么? 丁洋竖起耳朵。 周围,既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安静得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音乐声突然响了起来,是从小奇的嘴里哼唱出来的。 从歌声里能听出,是一首几十年前的老歌曲,小孩子们唱的儿歌。 小奇独自哼唱了歌曲,曲终之后,为自己热烈地股掌。 丁洋随即紧跟着拍响了巴掌。 对于丁洋,小奇显得很满意,冲着丁洋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喝茶,听音乐,然后聊天。 丁洋不知道一个正常的,过家家的节奏,是不是这样。 但是丁洋突然觉得,面对洋娃娃一样的小奇,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丁洋根本不了解这片世界,这座花园。 丁洋只知道,面前这个小女孩,能够像熄灭电灯一样熄灭阳光,能够让普照大地的太阳,变成探照灯。 这片世界里,她就是无所不能的王。 招惹了她,还不瞬间被她灭了。 丁洋冲着小奇露出一脸微笑,问道: “你这座美丽的花园,叫什么名字?” 丁洋随口一问,只是想缓和气氛,熟络感情。 没想到,小奇却一下子露出了局促。半晌说道: “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要给这里起个名字。” 看着丁洋,小奇又说道: “你帮我想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 起名字这种事,丁洋还真不在行。 只是,这种时候不在行,也要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丁洋转过头,像模像样地打量着小花园,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罗自己听说过的,还算是好听的名字。 然后冲着小奇说道: “叫丽园,怎么样?” 丽园是片高档住宅区,里面有套住宅,上个月刚刚被丁洋租出去。 “丽——园——” 小奇拉长了声音重复着。 丁洋解释道: “美丽的丽。这座花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当然要叫做丽园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不等丁洋把话说完,小奇就点着头说道: “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就叫丽园了。” 说着,带着盈盈笑意冲着丁洋举起茶杯。 丁洋喝了口茶,看着小奇又问道: “那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小奇并没答话,盯着丁洋看了半天,然后开口答道: “以前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过,以后就不会了。因为有你陪我住在丽园了。” 丁洋想说,自己来这里是找人的。办完了事,就会离开。 不过直觉告诉丁洋,现在说这样的话,不明智。 小奇站起身,拉住丁洋的手说道: “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 随着小奇的话音,天空中映出黄昏后的满天霞光,灿烂迷人。 小奇拉着丁洋,往花园后面的四层小楼走。 花园后面的四层小楼,砖石结构,直上直下的样子很简单。只在门边窗楣,勾勒出一些装饰的线条,显得很古朴。 走进楼门,门厅里是简单的居民楼的样式。 就是那种拾级而上的楼梯间,两边是紧闭的单元门。 这让丁洋很意外。 丁洋原以为,这样一座小花园,紧邻旁边的,一定是一栋庄园别墅。 庄园别墅,外表可以古朴简单,但是室内一定要宽敞奢华。要都是单元居民楼的样子,谁还花那么多钱去买别墅。 小奇领着丁洋走进楼门,随即推开左手边的房门,走了进去。 厨房,洗手间。窄得有些迫人的客厅,一个五斗橱,还有一台老式电视机。两间南向的卧室。 这栋房子,这样的摆设,丁洋太熟悉了。 丁洋甚至猜得出,其中的一间卧室里,是不是有一张床一只大衣柜。 推开的房门,映出满眼粉嫩的颜色。 对着门口,果然摆着一张床,墙边是双开门的大衣柜。 丁洋转过头打量着小奇。 小奇那张脸,已经不是丁洋站在镜子后面,看到的房间里的小女孩的样子了。 小奇比丁洋在镜子里看到时,变得更漂亮,更精致,更像一个洋娃娃。 房间里亮眼的粉嫩,也远不是丁洋站在镜子后面看到的,多年不曾粉刷过,显得有些老旧的白灰墙。 可是这间房,明明就是发生了弑父血案的那间房。 血案发生时,丁洋就站在镜子里,目睹了一切。 丁洋打量着房间,小奇抬起头看着丁洋,问了一声: “好看吗?” 神情间带着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丁洋当然不敢说,粉得太耀眼了。 丁洋冲着小奇用力点着头,连声说“好看!” 小奇推开隔壁的房门,冲着丁洋说道: “你就住这个房间吧。明天,我也帮你把房间弄得跟我的一样。” 丁洋正想摇着头说不用,小奇已经说了声: “晚安。” 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丁洋眼看着小奇关上房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是同样的摆设,只是多了一张木椅。 丁洋走到窗前,借着晚霞的余晖,还能看到小花园里,晚风拂过花丛,花影摇曳,婀娜多姿。 丁洋坐到床边,试了试床的硬度,仰面躺了下来。 丁洋需要把发生的这些事情捋顺清楚,要想出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问题是,能想清楚吗? 丁洋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15章 有梦的夜晚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映得屋里一片昏黑。 入夜了。 一团摇曳的火光,从门口照进来,映出火光下的一张人脸。 是小奇,穿着睡衣,带着一脸怯生生的样子。 丁洋翻身而起,问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奇低着头,站在门口,憋了半晌,才发出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向丁洋说道: “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丁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一个人睡觉怕黑。 其实不止是小女孩,很多小男孩晚上睡觉也怕黑。 丁洋不怕。 丁洋小时候,对很多应该害怕的事情,浑然无感。 反倒是随着年纪增长,让丁洋害怕的事情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小奇带着蚊子一样的声音问丁洋,丁洋脸上露出微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床铺,对小奇发出邀请。 小奇一脸欢欣的样子,噔噔走到丁洋的床边。把手里的蜡烛放到床边的矮柜上,跳到床上。 窗外,渐起的夜风摇动花园里的花丛,发出唰唰的响声。 响起的声音,让小奇一下子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丁洋想要跳下床,去窗前看看究竟,也让小奇能安下心。 小奇却一把拉住了丁洋,样子显得格外紧张。 小女孩怕黑,周围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们紧张。 丁洋理解。 而且,远处的血色湖泊里,的确住着一个怪物。 丁洋来的时候也见识过了。 夜风拂过,唰唰的响声停了下来。 小奇慢慢放松下来,冲着丁洋说道: “没事了,睡吧。外面,有篱笆卫士保护我们呢。” 篱笆卫士,就是长满了寸长尖刺的灌木树篱了。 丁洋冲着小奇点着头,在靠窗的床边躺下来,让出大部分床铺给小奇。 小奇却紧贴着丁洋的身边躺下来,蜷起的身子像只小猫一样。 丁洋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搂住小奇。 像是受到了丁洋的鼓励,小奇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拱进丁洋的怀里,挤得丁洋的半边身体悬在床边上,就差掉到地上了。 丁洋搂住小奇的身体,轻轻拍打着,想起小女孩的布娃娃。 多少个夜晚,布娃娃撑起自己的身体,就像丁洋现在做的一样,为小女孩遮挡入夜的风寒。 有了丁洋的守护,小奇很快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喘息。 呼吸吹动小奇卷曲的头发,骚动在丁洋的胸前,有些痒。 还有让丁洋更难受的。 丁洋的半边身体悬在床沿上,没多久就酸胀难忍。 可是丁洋又不敢乱动,害怕惊动怀里这个小女孩的美梦。 小奇应该是做梦了,嘴里发出含混的梦语,还有浅浅地,吃吃的笑声。 丁洋不敢随便挪动身体,转动着眼神看着床边矮桌上的蜡烛。 这里是哪? 这是丁洋最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物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要受到客观规律的制约,绝不可能像小奇做到的那样,随意控制日出月落,把大家的太阳,变成自己的探照灯。 这座小花园,对于小奇来说完全就是她自己的王国。 这没法解释。 还有那个布娃娃,小奇的那个布娃娃。 丁洋亲眼看到那个布娃娃为小奇挺身而出,挡住父亲的施暴,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杀死他。 如果说眼见不一定为实。 丁洋来到这里之前,补衣服的老阿婆在给布娃娃缝补扯破的肩膀时,布娃娃也像是忍不住疼,活了一样地跳到地上,做出反抗。 当时,丁洋就在场。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从窗户一跃而出,逃命去。 这又该怎么解释? 在丁洋看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应该有所解释的。 只是,丁洋不确定凭着他的智商,真的能为这些离奇的事情找到答案。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唰唰的声音。 没有风,不是风吹动花丛发出的声音。 丁洋竖起耳朵听着。 唰唰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人,推动着密实的灌木树篱,想要翻过来。 就像丁洋做的那样。 丁洋第一个反应,就是血湖里的怪物。 那个怪物存在。而且小花园里的那些人,都对那个怪物充满畏惧。甚至怀疑丁洋,就是那个怪物变化出来的。 怪物,趁着夜色掩护,想要翻越小花园的灌木树篱? 怪物不是从来都是那副样子吗。 借着夜色的掩护,蹑手蹑脚鬼鬼祟祟,从来不敢把自己暴露在亮光下。 丁洋屏住呼吸,侧过耳朵听。 响起的声音像是感觉到被丁洋发现了,停了下来。接着,就鼓动起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 风吹动着床头矮桌上的烛火来回摇晃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吹动烛火露出蓝白的颜色。 丁洋想要伸出手挡住摇曳的烛火,别被风吹灭了。可是中间隔着小奇,够不到。 小奇在睡梦中,却像是感觉到了一样,嘴里发出一声严厉的呼喝。 摇摆着将要熄灭的烛火,随着小奇发出的一声呼喝,一下子重新站立起来。燃出橙红的烛光,映亮整个房间。 橙红的烛光,也从窗口照出去,映亮窗前的花丛,映亮小花园边界的灌木树篱。 灌木树篱外,一道影子因为橙红的烛光照过来,恐惧地躲避着,向着陡斜沙岸下面的血湖逃了回去。 窗外不再有唰唰的声音响起来。丁洋低着头,端详着小奇那张精致的小脸。 呼出的鼻息,吹动小奇额头的发丝,扫过小奇的皮肤。 小奇伸出小手挠着,嘴里说着含混的梦话。 丁洋把头转向一边。 事情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说明介入的还不够深,还看不透事情的本质。 丁洋在心里想着,闭上眼睛。 可要是,事情原本就没有一个合力的解释呢。 就像公司里来的那个大师,又是凭什么一眼就看出,丁洋惹上了麻烦。 又或者那个活了一样的布娃娃。 要知道,现代科技制造的人工智能机器人,都没有布娃娃那样的本事。 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只能不解释了。 不然还能咋办。 丁洋心里想着,渐渐沉入梦乡。 16章 地狱天堂 天亮了,丁洋睁开眼。 眼前,躺着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能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正盯着丁洋看着。 丁洋一个高跳起来,却忘记自己只有半边身子搭在床沿上,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床沿露出一张小脸,洋娃娃一样,冲着丁洋问道: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怎么掉到床底下了?” 是小奇。 丁洋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只是,在小奇的小花园里,发生任何事都不值得丁洋惊奇。 “你领我参观一下这里吧。” 起床后,丁洋冲小奇说道。 小奇点着头,拉着丁洋的手,一路走一边介绍: “你的房间我的房间,看电视的房间,拉粑粑的地方,做饭的地方。” 介绍完了几个房间,小奇打开门,拉着丁洋来到楼梯间,指着自己家的房门说道: “我们家。” 然后扬起手指着楼梯的方向画了一个圈,说道: “别人家。” 介绍完了。 这介绍的,有点太简单了吧。 丁洋打量着楼梯间。 单元楼,一层两户人家。四层就是八户人家。 问题是除了小奇,丁洋从来没见到其他人。 丁洋又问道: “那,邻居家都有谁?” 听到丁洋的话,小奇低下头,半晌小声回了句: “我不知道。” 丁洋理解小奇。 丁洋小的时候,也不爱跟邻居打招呼,更不知道左邻右舍都住着些什么人,除非他们家有跟丁洋一样大的玩伴。 一楼,还有继续向下的楼梯,被一扇门挡住了。 丁洋随口问道: “是地下室对吧。” 小奇摇了下头,带着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冲着丁洋小声说道: “那个地方专门关坏人的,叫地狱。” 地狱? 丁洋忍不住,吼地一声笑起来。 看到丁洋不相信,小奇猛地一把推开紧闭的门。 一阵风,裹着冻彻入骨的寒冷迎面扑来。扑来的冷风中,分明还包含着许许多多细碎又嘈杂的声音。 那里面,有呻吟有啜泣,有哭号有咒骂。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纠缠在一起。灌入丁洋的耳朵,仔细分辨开来,让丁洋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丁洋站在扑面的冷风中,禁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透过敞开的门口,除了黑漆漆不断扑出的冷风,看不到还有什么。 丁洋忍不住伸出头,想要看看黑漆漆的黑暗下面,究竟还藏着些什么。 却被小奇一把拦住了,说道: “你不能看他们。你看他们,他们就能看见你。” 丁洋转过头看着小奇。 尼采,倒是说过类似的一句话: 当你久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望着你。 小奇嗵地一声关闭通向地下室的门,丁洋开口问道: “你这里有地狱,那顶楼是不是有扇门,能通向天堂?” 丁洋这句话,原本是开玩笑的。 小孩子怕黑,自然会把黑漆漆冷森森的地下室,当成生命里最可怕的地方。把坏人关进那种地方,在小孩子看来理所应当。 没想到,小奇冲着丁洋用力地点着头,说道: “你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说着,拉着丁洋往楼上跑。 跑上了四楼,楼梯间里还有段梯子,通向楼顶一个四方的井口。 居民楼都有这样的井口,算做爬上楼顶的维修通道。 小奇站在楼梯间里,仰着头冲着通向楼顶的维修井口望着。 敞开口的井口,有刺眼的光映进来。 接着,小奇大声说道: “我想带我的朋友,去参观天堂。” 丁洋循着小奇的声音,仰起头向着维修井口看着。 那里并没什么人。 小奇接着说道: “他是好人,我替他担保。用我的……” 说到这里,小奇停了下来,显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拿出来做担保。 犹豫了片刻,随即又说道: “我用我的命担保!” 这太严重了吧! 丁洋被吓了一条,转过头看着小奇。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什么都可以被当作童言无忌。 只是,就因为小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话做事完全没有算计权衡,全凭着一颗心,才让丁洋格外吃惊。 小奇愿意拿出命来替丁洋担保,丁洋又要拿出什么来报答? 小奇为丁洋做了担保,仰着头看着通向楼顶的井口。半晌,带着一副雀跃的样子说道: “那就谢谢你了!” 说着话,还向着井口的位置行着屈膝礼。 丁洋忍不住小声问道: “你在跟谁说话?” 小奇转过头看了看丁洋,说道: “当然是神仙!” 接着,冲着丁洋伸出手说道: “我们快点上去吧。” 丁洋抱起小奇,把她扶到梯子上,自己跟在小奇的后面往上爬。 梯子,是那种拇指粗的麻花铁,折出直角的梯子蹬,两头镶在墙壁里。 十几个梯子蹬,却让丁洋爬得气喘吁吁。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爬一座万仞高山。往上看,高高的山顶远不可见。往下看,山脚早已经被云雾遮蔽,看不见了。 丁洋大口地喘着气,小奇早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冲着丁洋撒娇一样地哀嚎。 丁洋冲着小奇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小奇爬上来。 小奇冲着丁洋说了声: “你真好!” 爬上丁洋的后背。 比起你拿出命为我担保,背你上山真的不算什么。 丁洋在心里想着,大口喘着气,向着山顶爬。 “加油,加油!” 小奇趴在丁洋的后背上,被丁洋鼓劲。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丁洋两只手攀住四方形的井口,让小奇先爬上去。 光,从敞开的井口照下来,晃着丁洋的双眼,显得格外刺眼。 小奇踩着丁洋的肩膀,爬上井口。身影在耀眼的亮光中晃动着。 那一瞬间,丁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一个浑身金光闪耀,背后展开一对巨大翅膀的身影,俯下身向着小奇伸出手。 也许是丁洋看错了。 可是丁洋明明听见小奇被拉上去以后,说了声“谢谢。” 接着,就转回头冲着丁洋伸出小手,说道: “抓住我,我拉你上去。” 17章 谁的天堂 四四方方的井口并不宽敞。 丁洋两只手搭住井口用力拉动身体,爬上楼顶。 周围的白光,晃得丁洋睁不开眼睛。 丁洋眯着眼睛,让自己逐渐适应耀眼的光芒,看清周围。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说这里是天堂,丁洋更觉得这里像是一片童话中世界。 白光之后的天空,是粉红色的。粉得是那么的鲜艳、稚嫩,突然让丁洋想起了商店橱窗里的芭比娃娃。 粉嫩的天空中,一大团一大团白色的云朵,更像是一团一团喧发的棉花糖。甚至让空气中,都充满了一股甜腻的滋味。 没看见太阳,大概是是怕晒化了天空中的棉糖云彩吧。 大地,被装点得五颜六色。 充满生机的绿色,带着火样热情的红色,沉甸甸的黄色,深沉而神秘的紫色。 不同的颜色,可是表示着不同季节下的田野。 丁洋看着彩色的大地,在心里想。 因为绿色的土地上,能看到牛犁耕地的身影,沉甸甸的黄色中,有人在挥动镰刀。 一群鹿,出现在那片深沉的紫色中,走走停停,寻觅食物。 小奇呢? 丁洋在心里想。 田野里,飞奔出一个小女孩。 看起来能有五六岁,还是七八岁? 追逐着翻飞的蝴蝶,雀跃奔跑。 可是她是怎么下去的? 丁洋不解。 丁洋的脚下,就是一座平顶的楼顶。没有任何能够下到田野里的捷径。 丁洋一路找,来到楼顶的另一面。 放眼望去,能看见碧波荡漾的大湖。 明媚的阳光,映出湖边的杨柳低垂。垂挂的柳条随风摆动,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犹如剪影一般。 长桥漫道的堤岸上,有人在骑一辆自行车。 丁洋觉得,骑车人有点像自己。 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自行车座后面的行李架上,载着一个女孩子,白衣服蓝裙子,兴奋地扬起两只手,迎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发出欢快的笑声。 那个,肯定不会是小奇了。 自行车上的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都有十一二岁了。 丁洋盯着堤岸上飞奔的自行车,盯着自行车上的女孩子看着,看着她笑声激荡,飞上天空,化作一只只纸鸢,迎风招展。 “疯丫头。” 一个声音从丁洋身后响起,丁洋转头看了一眼。 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卷曲的长发在两耳边垂下两只马尾辫。一件宽松的泡纱上衣,一条蓝色的背带裤。 那是,是丁洋早上一睁眼,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丁洋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原来这个女孩子一直都在。 女孩子能有,十五六岁或者十七八的年纪。打量着丁洋的眼神中,显露出些许羞涩。 丁洋原本是应该吓一跳的。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这么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在丁洋身后。 可是对于女孩子的突然出现,跟周围的“天堂”的存在,是如此协调。让丁洋根本不需要为女孩子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 丁洋冲着女孩子咧嘴笑笑,问了声“你好。” 每次面对漂亮的女孩子,丁洋总会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天堂,跟你想的一样吗?” 女孩子声音软软地问道。 丁洋冲着女孩子点着头,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真的。” 女孩子轻轻笑起来,说道: “跟你想象的天堂不一样对吧。” 丁洋挠了挠脑袋。 天堂应该什么样,丁洋也不知道。更加无从想象。 女孩子把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湖。湖面上,能看见几只鸥鸟振翅飞翔。 “其实,天堂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女孩子突然说道。 丁洋转过头看着女孩子,女孩子的目光停留在远处,接着又淡淡说道: “但是地狱,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原本恬淡的气氛,因为面前女孩子的一句话,瞬间变得凝重。 丁洋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过头看着大湖。 女孩子在后面看着丁洋,开口问道: “你愿意留下吗?” 留下? 丁洋转过头看着女孩子,不明白女孩子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留在这里。你愿意吗?” 女孩子解释道,目光中透出淡然地神色。 丁洋咧嘴干笑了两声,说道: “其实,我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子看着丁洋,嗤地一声轻笑起来,问道: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那你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丁洋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确定要不要实话实说。 告诉人家,自己是被一个老太婆,一巴掌呼进镜子里的。 女孩子会不会相信,丁洋不知道。换做别人这样告诉丁洋,丁洋是绝不会相信。 可是不实话实说,又该怎么说? 丁洋犹豫着,女孩子却一直看着丁洋,充满了好奇。 “我是……” 丁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是被人一把推进一面镜子里,就来了。” 女孩子看着丁洋,憋不住咯咯笑起来,说道: “你真会讲笑话。” 女孩子果然不信,丁洋不由得有些神伤。 丁洋的样子,让女孩子慢慢收起了笑容,问道: “你是认真的?” 丁洋冲着女孩子挤出笑容,说道: “你可以不相信。因为这样的事情,换做别人说给我听,我也不会相信的。” 女孩子歪着头看着丁洋,半晌说道: “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明知道我不会信,却还是要实话实说。你就没想到要编个更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吗。” 丁洋低下头,显得有些沮丧。 女孩子突然说道: “好吧,其实我相信你说的话。真的。” 女孩子不信,理所应当。可是女孩子却相信,这反倒让丁洋觉得奇怪。 丁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女孩子抬起眼神看着远处的湖面,突然问道: “你相信这里是天堂吗?” 丁洋当然不信这里就是天堂,虽然丁洋从没去过天堂,不知道真正的天堂是什么样子。 又或者,天堂是不是存在。 女孩子收回目光,看着丁洋。 丁洋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18章 每个人都有天堂 丁洋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告诉女孩子自己其实不相信这里是天堂。 或者说,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堂的存在。 可是这里明明是女孩子,至少是小奇的天堂。 说了实话,会不会让她们伤心? 丁洋这一次来,是要找人家帮忙的。 惹得她们伤心难过,万一不施以援手,丁洋怎么办。 那就说谎骗她们? 丁洋又觉得为了这种事骗人,不好。 丁洋犹豫,女孩子明显看出来,抬起眼神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又说道: “其实,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座天堂。你没遇到,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通向天堂的阶梯。”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丁洋看着女孩子。 女孩子看了一眼丁洋,又轻轻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真的? 丁洋紧盯着面前的女孩子看着。 丁洋来这里,是为了找到布娃娃的主人。可是丁洋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那个布娃娃的事情。 女孩子看着丁洋说道: “那个布娃娃,名字叫做小义。” 小义? 想不到一个布娃娃,竟然还会有名字。 不过也不奇怪。女孩子通常都会给自己的布娃娃起名字。 何况那个布娃娃看着像是个布娃娃,一旦发起疯来,并不比一个大活人差多少。 不对,是远比一个正常人要吓人得多! “我知道小义闯了祸,给你添麻烦了。” 女孩子说道: “但其实,你也不能怪它。它第一次见你,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害它,所以才会那么对你。” “我不怪它。” 丁洋说道。 那个布娃娃那么厉害,跟它比起来,我简直就是渣渣。 我怎么敢怪它。 我只想捞回我这条命,从此离它远一点。 看着女孩子,丁洋又问道: “那我要怎么做?” 女孩子轻轻笑起来,说道: “很简单,你只需要像对待小奇那样对它就行了。让它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还要跟它做朋友。 还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丁洋愣了半天,问道: “我就不能,再把它送回去吗?” 女孩子眨着眼睛,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样子很好看。半晌,女孩子摇了下头说道: “我记得,在小义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敌人。你不跟它做朋友……” 女孩子的话并没说完,不过丁洋已经听得很明白。 在布娃娃的眼里,做不成朋友的就只能是敌人。 而丁洋却拒绝跟布娃娃做朋友,要把它送走。 结果会怎样,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丁洋当然不会去跟一个布娃娃做朋友。 倒不是觉得布娃娃不配跟丁洋做朋友。 丁洋的意思是,丁洋一个男爷们,却要学着小女生的样子,抱着一个布娃娃说:我们两个做朋友吧。 这已经不是娘不娘的问题了。 这不就是脑袋瓦特了,不就是精神病吗! 丁洋看着远处的大湖上,泛起点点耀眼的波光,愁眉不展。 丁洋原以为,只要找到布娃娃的主人,像补衣服的老阿婆说的那样,跟人家好好说说,就能解开布娃娃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恶咒。 却没想到,事情远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还要跟那个布娃娃做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丁洋突然有种被长线套牢的感觉。 自己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布娃娃在身边。 丁洋不是女孩子,不是小奇。 小奇才是布娃娃的主人,是布娃娃为心爱之物,将它作为自己的守护天使。 想要小奇,丁洋瞬间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对呀。 不管是把布娃娃扔掉,还是把它送回那间老屋,都不如把它送回到小奇身边,让它物归原主为好。 丁洋转头说道: “要不我把布娃娃送到这里来吧,你告诉我应该怎么走。” 丁洋身后,却没了那个女孩子的身影。 丁洋四下打量着,看到小奇站在通向楼下的井口,冲着丁洋招着手。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小奇说。 “我们下去吧。” 刚刚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呢? 丁洋看着小奇。 丁洋觉得,他刚刚看到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应该是小奇长大时的样子。 可是小奇是怎么做到的。 让自己一会变成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一会又变回五六岁时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丁洋冲着小奇发呆,小奇问道: “你不想走,想留在这里吗?” 这里又不是丁洋的天堂,丁洋当然不能留在这里。 丁洋迈步向小奇走过去。 小花园的餐桌上,摆着热茶摆着甜点。 小奇跟丁洋对桌而坐,斟茶,吃点心,一副过家家的样子。 丁洋知道,小奇这个年纪,做什么其实都跟过家家一样。 丁洋忍不住问道: “你还记得,你有个布娃娃吗?” 小奇点着头。 “我可喜欢它了。它是我的好朋友!” 丁洋接着说道: “它现在,在我那儿。” 小奇又点着头。 “你回去,告诉它,我们也是好朋友。它就不会欺负你了。” 想不到我一个大活人,竟然会被一个布面棉芯的布娃娃欺负。 丁洋禁不住心里苦笑,却也毫无办法。 谁让丁洋跟人家比起来,就是渣渣呢。 看着小奇,丁洋又说道: “我把布娃娃给你送来,让它来陪你,好不好?” 小奇犹豫着说道: “好是好,就是……” 就是什么? 丁洋看着小奇,突然明白过来,问道: “你不认识路对吧,你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小奇看了丁洋一眼,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深深地低下头去。 丁洋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也不能怪小奇。 她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不认识路,并不奇怪。 半晌,小奇抬起头,冲着丁洋说道: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害怕。” 害怕什么? 丁洋看着小奇,小奇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来到这里,就出不去了,只能留在这里了。” 怎么会出不去了呢,没有回去的路吗? 丁洋一下子愣住了。 19章 勾手同盟 那片泛着血光的大湖,住着妖怪。大湖拦在进出的路上,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丁洋应该能想到的。 只是丁洋不知道,湖里面到底住着一个怎样的妖怪。 小奇也不知道。 小奇只知道,湖里面的妖怪,每天晚上都想要闯进小花园,闯进四层小楼,想要抓住小奇把她吃掉。 那个妖怪,就是小奇的噩梦! 小奇害怕那个妖怪,丁洋并不一定就要害怕它。 看着小奇,丁洋说道: “我帮你除掉那个妖怪吧。” 除掉妖怪? 丁洋话一出口,小奇已经瞪大了眼睛。 小奇瞪大的眼睛里面有害怕。 那个妖怪,是每天晚上不断重复的噩梦,让小奇恐惧。小奇当然不愿意提及它。 除了害怕,小奇望向丁洋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崇敬。 就算丁洋还没有除掉那个妖怪,小奇已经觉得丁洋很了不起了。 因为丁洋不会害怕。不会被那个每天晚上都出现的,让小奇瑟瑟发抖、夜不能寐的妖怪吓到。 这样的英雄气概,怎么会不让小奇崇敬。 小奇绕过桌子,一下子扑进丁洋的怀里,用力抱紧丁洋。 小奇突然的举动,让丁洋有些手足无措。半晌,轻轻拍着小奇的后背说道: “我帮你除掉那个妖怪,它就不会再每天晚上跑出来吓唬你了。你就能把这座小花园变成真正的天堂了。” 听到丁洋的话,小奇更加用力抱紧丁洋,把一张小脸挤进丁洋的怀里。 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生命中能出现这样一个英雄,让她从此不再害怕,让她从此能够无所畏惧。 在丁洋的怀抱里感受到了温暖和坦然,小奇仰起头冲着丁洋说道: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为什么? 丁洋看着小奇,小奇说道: “万一,你被它……” 丁洋知道,小奇害怕丁洋出危险。没干掉妖怪,反倒被妖怪干掉了。 丁洋轻轻拍着小奇说道: “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回来。我保证。” 丁洋在那片血色湖泊里,跟那家伙交过手。知道那家伙其实也有自己的恐惧。 知道害怕就好办。 丁洋从小打架,深知一个道理:坏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丁洋信誓旦旦,让小奇重拾了信心,冲着丁洋说道: “你保证,不被妖怪吃掉?” 丁洋点着头。 “我保证。” “那……” 小奇冲丁洋伸出小手。 这是要握手成交。 丁洋也伸出手,小奇却说道: “我们拉勾。” 丁洋反应过来,小奇的年纪,还不到君子协定的时候。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勾住小奇的手指。 小奇说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跟丁洋拉了勾,小奇说道: “我们两个拉过勾,你保证不被妖怪吃掉,平安回来。” 丁洋点头,小奇又说道: “那你还得保证,以后都要保护我,不受别的妖怪欺负。” 哪有那么多妖怪。 丁洋冲着小奇点着头,又问道: “还有吗?” 小奇歪着脑袋想着,说道: “不许你骗我,不许不理我,不许……” 不许什么,似乎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小奇冲着丁洋露出甜甜的笑,说道: “就先这么多吧。” 丁洋哼地一声轻笑起来。 这已经不少了。 跟小奇定了勾手同盟,丁洋顺着花园小径往外走,小奇跟在丁洋身后。 越往前走,小奇的脚步开始变得蹑手蹑脚起来,连神色都变的无比凝重起来。 丁洋知道小奇害怕。 丁洋不怕。 对于妖怪这种东西,不吹牛地说,丁洋见识过不少了。 丁洋走出铁栅门,回身把铁栅门关好,顺手摸了摸小奇的脑袋。 小奇想要再次嘱咐丁洋千万小心。 可是铁栅门的外面,距离血色湖泊是如此的近。小奇不敢多说哪怕一句话,害怕惊动湖水里的怪物,猛扑上来。 丁洋走出小花园,来到湖岸边。 这些年,丁洋真的见识过很多妖怪。 作为队里的肉坦,冲锋在前,被丁洋手刃的怪物更是数不胜数。 只不过,之前都是组队去打怪,有辅助有输出。 像今天这样单枪匹马,还是第一次。 为了小奇,丁洋也要拼一次。 何况湖水里的家伙,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丁洋走到湖岸边,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 石头打着飞旋,噗通一声掉进湖水里,激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丁洋满不在乎,小奇可是紧张得要死,躲在小花园的贴着门后面,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飞出的石子,溅起的水花渐渐散尽。暗红色的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却没看见湖水伸出的怪物露出头来。 咋回事,今天双休日,怪物不上班? 那不行啊。 我今天约了小奇那个小美女,来参观我打怪的。 不上班,你也得给我加个班。 丁洋知道自己要走进没腰的湖水里,去能把湖水深处的家伙勾引出来。 可是丁洋不想涉足湖水当中。 暗红色的湖水黏稠,沾在身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而且,散发出那股脓血一般的腥臊的臭味,熏得人头疼。 丁洋接连投进几块石子,也不见怪物现身。丁洋憋不住,冲着平静的水面大喊道: “你最好快点出来,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丁洋的声音掠过水面,平静的水面依然平静。 是你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就别怪我跟你放大招了! 丁洋深吸一口气,岔开双腿,伸手拉开了裤子的拉链。 小奇站在小花园的铁栅门后面,眼看着丁洋深吸着气,岔开双腿挺起肚子。接着一道水流汩汩流出,落到水面上。 小奇又气又恨,喊了声“流氓!”低下头去。 却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抬起眼神偷瞄。 丁洋知道自己在耍流氓。 不放出耍流氓的大招,也逼不出水面底下的怪物啊。 汩汩的水流落在水面上,溅起暗红色水花四处迸溅。乍一看,就像是丁洋在尿血。 迸溅的水花搅动着湖岸边平静的水面,泛起深深浅浅的波纹。 水波纹相互碰撞着,化作一圈圈的涟漪向着远处扩散。 20章 说话算数 涟漪扩散开来,并没有散开多远。 湖中心的位置,突然涌起一股浪头。 浪头无声地涌起,向着湖岸边奔涌而来,吞没了扩散的道道涟漪。 丁洋看到了涌起的浪头,悄无声息地,带着惊人的速度,转眼间就涌上了湖岸。 丁洋的尿还没尿完呢。 眼看着浪头涌上湖岸,淹没了双脚的脚面,丁洋暗骂了一声“干!”,憋回尿了一半的尿,抖动着身体。 涌来的湖水并不汹涌,却上涨迅速,已经没过了丁洋的半截小腿。 丁洋一边拉上拉链,一边看着颜色殷红的湖水,迅速没过膝弯。 藏在水面下面的家伙,小奇所说的那个怪物,没别的本事,惯会兴风作浪。 丁洋任凭湖水浸没腰身,一双眼睛向着远处湖面搜寻着。 身后,突然传来小奇的一声尖叫。 丁洋被吓了一跳,担心湖里的怪物绕过自己,直接去找小奇。 “水,水进花园了!” 小奇站在花园的铁栅门后面,跳着两只脚大喊。 浪头带来的潮水,漫过丁洋身后的斜坡湖岸,向着湖岸后面的小花园漫过去。 颜色阴沉的湖水透过灌木树篱的缝隙,涌进花园里,就像是流淌的殷红血液,四处横流。 丁洋转回头,看着湖面。 身后,小奇再次发出尖叫: “救命,救命,它们,它们全都进来啦!” 丁洋知道小奇害怕,害怕湖水中的怪物,害怕颜色殷红的湖水,害怕那片血色湖泊中的一切。 只是,有我挡在前面,你不用再害怕什么。 陡涨的水面,带着气势汹汹,已经漫过了丁洋的胸膛。 丁洋已经感觉到,在那兴起波浪的湖水下面,在那颜色最阴沉的地方,暗藏的那个家伙,正在冲着丁洋虎视眈眈、呼之欲出。 丁洋不惜耍流氓,等的也是这一刻。 逼得那个家伙露面,一争高下。 “你快来救救我吧……” 身后,传来小奇带着哭腔的哀求。 丁洋几乎能看到湖水中渐渐浮现的一张脸,那个怪物的嘴脸。 可是丁洋没办法,只能躺着齐胸的湖水,爬上湖岸,向着小奇走去。 丁洋答应了小奇,要保护她不被妖怪欺负。 漫过堤岸的湖水,涌进小花园。 小奇两只脚踩在颜色阴沉的湖水里尖叫着,却不敢随便挪动一步。 眼看着丁洋大步走来,小奇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伸出两只手向着丁洋拼命摇摆着。 丁洋一把抱起小奇,抱进怀里。 小奇把头埋进丁洋的肩头呜呜地哭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怀里抱着小奇,丁洋不可能再返回湖边打怪。 迈着步子向着四层的楼房里面走。 漫进花园的湖水,紧追着丁洋的脚步漫涨上来。 殷红的湖水涌到楼门口,却又停住了。 四层的楼房,门口有三级石头台阶。 青白色的长条石砌成的台阶,并不是很高。 颜色殷红的湖水,紧追着丁洋的脚步,漫过第一级台阶,浸没第二级台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往上涨了。 来回荡漾的湖水,搅动起一层浮沫,飞溅到第三级台阶上,留下脏乎乎的一大片污渍。 丁洋抱着小奇走进楼道,小奇两只手死死搂住丁洋的脖子不肯放手。 楼门外,湖水已经在小花园里泛滥成灾。 涌动的水浪来回拍打,把花园里高的矮的花草,全都拖倒,淹没在湖水里。 绽放的花朵被湖水摧残,打落的花瓣漂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被染上一层黑沉沉的红色。 丁洋知道小奇害怕。 可是丁洋抱着小奇,根本没办法去对付那个兴风作浪的家伙。 丁洋说道: “这栋房子是神圣之地,湖水都不敢漫上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把那家伙干掉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小奇毫不犹豫地冲着丁洋摇着头。 死死搂住丁洋的脖子不松手。 “可是,我必须去干掉那个怪物。” 丁洋说,小奇冲着丁洋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打怪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 可是丁洋得给小奇找个理由,甚至要比“以后就不用再再害怕那个妖怪来抓你”,更加充分,更加吸引人的理由。 丁洋想着,说道: “那个怪物挡我们的路,害得我们没法离开。我去把它收拾了,就能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城,我给你买好吃的,买好看的新衣服,一起去公园里玩。多好。” 小奇明显地被丁洋的话吸引了,犹豫着。 只是丁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小奇动心。 丁洋又冲着小奇说道: “你就站在这里替我观战,看我怎么收拾那个坏东西。” “那……” 小奇犹豫着,看看丁洋又看着花园里泛滥的,血一样的湖水。 丁洋蹲下身,把小奇放到地上,伸手擦掉小奇腮边的泪水。 小奇紧紧地拉着丁洋的衣襟,不敢松手。好像自己一松手,丁洋就会被荡漾在花园里的血色湖水吞没,再也回不来了。 丁洋冲着小奇说道: “相信我,一定能打败那个家伙。” 小奇紧盯着丁洋,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恐惧。 丁洋接着说道: “我们只有干掉了那个家伙,才能去吃好吃的,买新衣服,一起去逛公园。” 小奇转动眼神,瞥着门外面的湖水。 丁洋说道: “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带你一起走。” 小奇看着丁洋,说道: “那,说话算数?” 丁洋冲着小奇点着头,小奇冲着丁洋伸出小手指。 “拉勾!” 丁洋伸出小手指拉住小奇的手指,用力拉了拉,站起身。 小奇依旧不放心。 只是小奇也知道,把丁洋留在楼道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丁洋迈开脚步走下台阶,涌动在小花园里的湖水,一瞬间像是凝固了一样,静止不动了。 丁洋抬起头,向着小花园外面看出去。 那家伙就在外面,被灌木丛织成的细密的篱笆墙,挡在了外面。 丁洋能感觉到,借着颜色阴沉的湖水掩护,向着花园里面,向着楼门洞里的小奇窥探。 来了就好。 丁洋迈步往外走。 21章 你死我活 丁洋趟着颜色阴沉的血色湖水,沿着花园的小径向外走。 原本已经藏在灌木树篱后面的家伙,却又向着堤岸后面的湖水深处退去了。 丁洋很好奇,湖水里那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那家伙占据了一片大湖,把自己当成其中的魔王,每天晚上都跑到小楼花园外面去吓唬小奇。 相比小奇那样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女孩,丁洋才是个更值得挑战的对手。应该更能激起那家伙的斗志,跟丁洋一争高下。 可是那家伙,眼看着丁洋走出来,却认怂了,一路退缩着,向着湖水深处躲回去了。 这算什么。 就算是怪物,也应该有起码的节操吧。 还是这家伙唯一的本事,也就是吓唬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 丁洋在心里想着,迈开大步踩进深深地湖水里。 丁洋走出小花园,走下陡斜的湖岸。 小奇站在楼门洞里,看不见丁洋的身影,记得抓耳挠腮,随即噔噔向着楼上跑。 跑上四楼,小奇梆梆敲响了一扇房门,接着推开房门,向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了声: “邻居你好,我是住在一楼的邻居,我叫小奇。我,我有点急事,想借你家的窗口用用。” 房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小奇却像是听到了答复一样,一边弯腰鞠躬大声道谢,一边飞快地跑到窗口。 四楼的窗口居高临下,将那片泛着阴沉血色的水面尽收眼底。 湖岸边,丁洋趟着浸没胸口的湖水,继续向着湖心的位置走去。 小奇张开嘴,原本想喊一声“小心”。话到嘴边,又怕让丁洋分神,生生地咽了回去。 丁洋走在没胸的湖水里,突然一闪,人就消失了。 小奇禁不住发出一声尖叫,看着吞没了丁洋的湖面。随即伸出手捂住嘴巴,慢慢蹲下身,把自己藏到了窗台下面。 丁洋并不知道小奇站在四楼的窗前在看着他。 丁洋踩着倾斜的湖底往前走,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摔进湖水里。一口湖水灌进丁洋的嘴里。 丁洋舞动双臂,挣扎着想让自己重新站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潜伏的湖水深处猛冲出来,一把抓住丁洋的脚踝,把丁洋向着湖水深处拖进去。 丁洋摔进湖里,原本就猝不及防。 潜藏在湖水伸出的怪物,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拽住丁洋,根本不给丁洋留下喘息的机会。 灌进嘴里的湖水,被丁洋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那不是湖水,那就是充满了腥臊恶臭的脓血。 黏稠的血水穿过丁洋的喉咙,灌进食道,涌进丁洋胃囊里。 虽然看不见,丁洋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滩黏糊糊的东西布满胃囊,让丁洋忍不住恶心,一阵阵的抽搐。吐了起来。 可是丁洋还在水底下呢,四周都是黏糊糊颜色阴沉的血水。 呕吐之后,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黏稠的血水不被丁洋喘息的空间,灌进丁洋的嘴里,顺着丁洋的鼻腔猛吸进去,顺着气管冲进肺脏。 丁洋知道自己不能在湖水里面咳嗽。 因为一旦发出剧烈的咳嗽,换来的只是更多的血水灌进肺里。 丁洋很可能就会被呛死。 可是,丁洋根本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胸腔剧烈起伏,翕动肺脏拼命想要把灌进去的液体喷射出去。 丁洋止不住地剧烈咳着。 剧烈的咳嗽之后,就是拼命地回吸,想要吸进新鲜空气来填补肺部的亏空。 根本没有新鲜的空气。 能吸进去的,就只有更多更黏稠的血色湖水。 那一瞬间,丁洋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拼命抽动的身体,在阴沉看不到光的湖底渐渐失去了力量。 失去力量的身体,慢慢伸展开来,带着一副轻飘飘的样子,向下飘落。 丁洋的内心里,是充满了遗憾的。 自己年纪轻轻,大好的青春都不曾挥霍过,就这么完蛋了。悄无声息地淹死在一片血色湖泊里。 丁洋也不由得对小奇感到抱歉。 丁洋答应小奇,要干掉湖里的怪物,回到她身边,还要一起离开,回到城市里去吃好吃的,买新衣服,逛公园。 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食言了。 想要小奇,丁洋的眼前浮现出小奇的那张小脸。大睁的眼睛里闪动着恐惧,紧盯阴沉的血色湖泊。 丁洋不想食言,不想说话不算。 可是丁洋也没办法啊。 掉进湖水里,连口气都喘不上来,不被淹死还能怎样。 只是…… 丁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淹没在湖水里,被淹死当然是理所当然。 只是丁洋掉进的,不是一片湖。 丁洋掉进的是血湖。 而这片血湖,存在于一面镜子中。 丁洋的身体已经落到湖底,被密不透光的湖水包围着。原本应该被淹死的丁洋,却还在不停地眨着眼睛努力思考着。 丁洋记得自己是掉进一面镜子里,被补衣服的老阿婆一把推进来的。 丁洋掉进镜子里都没死,被湖水吞没,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因为在这里,丁洋原本就不需要考虑呼吸的事情。 哪怕被湖水淹没,没有气喘。对于此时的丁洋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想明白这一点,原本已经打算死在湖底的丁洋,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丁洋活过来,把丁洋拉进湖底的怪物却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快速地向着更深的湖底退去。 后退的怪物带动大片的湖水,向后退去。 丁洋当然不会让那家伙就那么跑了。 刚刚,它趁着丁洋毫不防备,打得丁洋措手不及,差点被淹死在湖底。 现在,被丁洋缓过手来,就想跑。 哪有那样的好事! 丁洋迈动着脚步,向着怪物退却的方向追过去。 荡漾着殷红血色的湖水,不断向后收缩,让湖水的面积越来越小。 很快,丁洋的脑袋就从深深的湖水当中露了出来,接着是胸膛,腰身。 没有了湖水的羁绊,丁洋迈出的脚步变得矫健起来。 而持续收缩的湖水,转眼间已经退缩成一片池塘。 丁洋心里一阵发急。 这家伙要是继续往后缩,缩成一口井,缩回到井底下,还真拿它没辙了。 22章 谁是谁的英雄 丁洋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血一般的湖水里,小奇被吓得躲进窗台后面,不敢出声。 湖里面的妖怪,何等凶狠。 小奇开始后悔,没有坚持不让丁洋以身犯险,害得丁洋丢掉了性命。 小奇想看看丁洋的情况,是不是死里逃生,爬上了湖岸。 可是小奇又害怕,自己看到的,是丁洋惨遭湖怪杀害,变成一具尸体漂浮在湖面上。 小奇更害怕,湖怪杀死了丁洋之后,就会一鼓作气冲进小花园里。 说不定此刻正巡梭在小楼的外面,挨个窗口寻找小奇呢。 小奇把身体紧紧蜷缩在窗台下面,瑟瑟发抖。 丁洋是一个陌生人。 小奇不喜欢陌生人。 陌生人对于小奇,从来都充满了敌意,意味着危险。 偏偏丁洋不是。 丁洋让小奇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小奇感受到温暖。 丁洋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走进小花园,走进四层小楼的陌生人。 小奇躲在窗台下面,侧着耳朵听。 窗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该怎么办,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小奇犹豫着,把脑袋靠在墙上,一下下撞着,撞着墙壁发出砰砰响声。 丁洋不能死。 小奇在心里想。 我们两个拉过勾,他答应我要打败湖里面的妖怪,带我去吃好吃的,去买新衣服。 小奇把脑袋撞在墙上,撞出砰砰响声,响彻整个房间,震动着四层的小楼。 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他死! 小奇想着,猛地站起身,犹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站在四层的窗口前,向着外面望去。 大湖里,涌动着滔天巨浪,泛起血一般殷红的颜色。 巨浪滔天,堆叠出巨浪犹如一座座高不可攀的山峰,逶迤相连。 大山之中,有一个身影正在策马扬鞭,风驰电掣。那一身铠甲,银光闪闪,透着威武。头盔下露出的眼神,显得果敢带着坚毅。 马背上的骑士,是要去到大山深处。 因为深藏大山深处的恶龙,劫持了美丽的公主。 恶龙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家伙,残暴,而且狡猾。 恶龙化成人的模样,如同一个慈祥的老人,踽踽独行在山路上,被骑士的骏马撞倒。 马背上的骑士,显然被恶龙的伪装欺骗了,跳到地上伸手扶起摔倒的老人。 恶龙伪装的老人,诬陷骑士纵马撞伤了他,要骑士交出骏马作为赔偿。 骑士向老人耐心解释,一切都是一场意外。 “我的骏马,跑起来快过疾风快如闪电。真要是有心撞到你,一下子就会把你撞到天上去!” 骑士冲着老人比量着,冲着骏马吹向呼哨。 骏马侧耳聆听,踏出四蹄飞奔而来。快如一道闪电,一下子就把老人撞倒在地上。 老人躺在山路中间,发出痛苦的呻吟。 “撞飞到天上去!” 骑士冲着骏马做出严厉的表情,呵斥它偷懒。接着伸手双手,把老人从地上扶起来。 骏马昂起脑袋,发出咴咴的嘶鸣,犹如一道闪电飞驰而来。 恶龙化身的老人还没等看清什么,身体就像一个破沙袋,被撞飞出去。身体刚刚落地,飞驰的骏马落下四只巨大的脚蹄,踩中老人的身体跑远了。 老人被骏马踩得鼻青脸肿,颤巍巍地撑起上半身,看着面前的骑士。 “不是这样的,我向你保证!” 骑士露出难为情,向老人解释着。 “一定是我的马,认生,才没发挥好。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老人拼命摆着手,想要拒绝。 骑士已经不由分说,把老人从地上拉起来。 站在远处啃食青草的骏马,撒开四蹄带着疾风奔驰而来,嗵地一下撞上老人,把老人一下子撞飞到天上。 摔落在地上的老人,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站在窗口的身影皱了下眉,明显觉得刚刚这段情节,对于自己来说实在是显得太稚嫩了。 这明明是五六岁的小奇,才喜欢看的情节。 “那你喜欢看什么?” 五六岁的小奇问道。 窗口的身影伸手捋着卷曲长发扎成的马尾辫,抬起眼神看着窗外。 邪恶的恶龙,原形毕露,向着英勇的骑士发动进攻。 英勇的骑士披着一身银光闪闪的铠甲,挥舞钢剑跟恶龙打得难解难分。 美丽的公主,看到了前来解救她自由的英俊骑士,动情地唱起了歌。 骑士趁着战斗的间歇,从路边摘取下一支玫瑰,单膝跪地献给公主。 恶龙恼羞成怒,向着骑士喷火。 骑士用钢剑串起鸡翅膀,用恶龙喷出的火焰烤熟,递给美丽的公主。 美丽的公主摇着头,表示太油腻,不想吃。 “我想吃,我不怕油腻!” 五六岁的小奇突然说道。 站在窗口的身影停止自己的想象,向着五六岁时的小奇回了一句: “吃鸡翅膀会长胖,长胖了就没人喜欢了!” 十七八岁的小奇,明显被五六岁的小奇打断想象,变得意兴阑珊。 五六岁的小奇站在窗台前,抻长脖子向外看着,嘴里现场讲解一样地说道: “骑士把烤熟的鸡翅膀分给恶龙,恶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表示自己只吃素。骑士啃鸡翅膀,恶龙啃苹果。他们俩继续打。恶龙一次次喷火,都被骑士躲过去了。恶龙肚子里没油了,喷不出火,请求骑士等它,回去灌油。骑士给美丽的公主,递来一件花衣服,好漂亮的花衣服。”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飞吻吗?” 另一个小奇问道。 五六岁的小奇愣了一下,说道: “会把吐沫亲到脸上的,我不喜欢。” 突然间,响起了第三个小奇的声音: “你们两个真无聊,一个想花衣服,一个想着被人亲。那头恶龙呢?难道不应该杀死它吗!” 站在窗前的,五六岁大的小奇,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抻着脖子向着湖岸的方向看着。 血色的大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间就变小了,小到还不及一片池塘的样子。 裸露的湖岸上,丁洋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样子格外雄伟,惹人沉醉。 23章 撕下伪装 血一般的湖水向后退去,收缩成池塘,收缩成一滩水洼。 丁洋迈着大步往前追,生怕殷红的湖水缩成一口深井。而那个曾经兴风作浪的怪物,会缩进井底从此不出来。 湖水并没有缩成深井。 一大片水洼一样的水渍,转瞬间变成一个人,从地上忽地站了起来。 丁洋没防备,被吓了一跳,站住脚步。 怪物就是怪物,化身人形,也是两米多高快三米的大个子。巨大的身体起码有两个丁洋那么高。 浑身上下涌动着阴沉的红色,如同黏稠的血浆凝聚而成。 丁洋看不出它的样子。 或者那家伙原本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样子。一张脸带着水波纹一样的高低起伏。 丁洋对这个家伙冲追猛打,让它格外愤懑,发出一种嘈杂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我是谁? 丁洋仰着头看着面前这个大个头。 我还想知道,你是谁呢。 为什么要惦记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每天晚上都想办法闯进人家的家里。 你这种变态,在我们那里,会被人活活打死的你知道吗! 被丁洋追得无路可去,血浆凝聚的大个头,突然抬起脚向着丁洋飞踹过来。 丁洋有准备。 之前,丁洋就是毫无防备,被这个家伙死死拖进了湖水深处差点淹死。 丁洋倒退脚步向后躲避,面前的高大身影一踢未中,接着又是一脚。 丁洋向后倒退躲避着,盯着面前的家伙。 这家伙,两米多高的身体,让丁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打架,如果能一拳捣在对方脸上,事倍功半。 就算不能一拳打得对方意志全无丧失抵抗,起码也会把他吓一跳。 可是面前这个家伙,个子有些太大了。 想要打中他的脸,丁洋就算跳起来也未必能够得到。 而且那家伙也绝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丁洋跳起来揍他。 身体高大的家伙踢出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打不到他的脸,那就打他的腿! 眼看着大个头前脚踏落在面前,丁洋冲上去照准那家伙的膝窝,猛地一拳捣下去。 拳头打中面前那家伙的身体,带着黏稠犹如血浆一样的液体一划而过。 丁洋面前的大个头,身体一晃噗通一声倒了下来。 丁洋没想到这家伙两三米的大个头,竟然这么脆弱不堪,反倒给吓了一跳。 大个头倒在地上,挣扎着身体想要爬起来。 丁洋一个箭步扑上去,伸手按住那家伙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了句: “你他妈究竟是谁!” 面前的家伙,被丁洋按住脖子,整个人突然间僵住了一样,既想挣扎,却又像是见了鬼一样,不敢挣扎。 那张波光浮动的脸,渐渐凝固,变成一张男人的脸。 是,小奇的父亲。 那么每每接着醉酒,殴打小奇疯狂施暴的男人! 丁洋应该想到是他的。 小奇一直以来的噩梦,纠缠在小奇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害得小奇不敢安睡,诚惶诚恐。 丁洋紧盯着面前的男人,盯着那张脸,举起了拳头。 不等丁洋高举的拳头落下,男人瞪大的眼睛里已经闪现出恐惧。嘴唇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哀求。 “保卫,干尸,包围,你。” 男人不断重复着,紧盯着丁洋。 或者说紧盯着丁洋所在的位置。 “我,保卫,干尸,包围,你。” 丁洋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禁不住问道: “什么?什么干尸包围你?” 殷红的鲜血,从男人的脖子流淌出来,就像是在那间老屋,被布娃娃奋力刺下手中的玻璃碎片一样。 流淌的鲜血滴落在男人的身体下面,如同一片血色湖泊,闪着阴沉的红色。 男人躺在血泊当中,无力地喘息着。 丁洋忍不住追问道: “你刚刚说,保卫干尸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身体抖动着,望向丁洋的眼神,如同燃尽的烛火一般,跳动着,随即熄灭了。 男人死了,就像是在老屋里发生过的一样,在极度的恐惧中挣扎着,死去。 男人的身体,开始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片颜色阴沉的血迹,沾在丁洋的手上甩都甩不掉。 丁洋站起身。 曾经的血色湖泊,湖水退尽露出大片的湖滩地。 稚嫩的芽苗钻出土壤,将整片湖滩地染成绿油油的一片。 芽苗生长,舒展开枝叶,吐出花蕾。花朵绽放,曾经积蓄着脓血一般令人作呕的湖泊,转眼间就蜕变成五颜六色的花海。 让丁洋怀疑,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一片血色湖泊。而丁洋,是不是真的差一点被淹死在那片血色湖泊里。 丁洋转过身,看着曾经的湖岸。 四层小楼伫立在湖岸的后面,显得矮小。 丁洋迈开脚步,向着小楼花园走过去。 远远的能看见四层的窗口站着一个人影。 只是距离远,看不出具体的模样。 丁洋知道那是小奇。 除了小奇,还能是谁? 丁洋冲着窗口挥着手,喊了声: “我回来了!” 喊声惊醒窗口里面的人,发出“啊”地一声惊呼,转身往外跑。 跑出四楼的房间时,小奇仍不忘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声: “谢谢你们,打扰了。” 楼下的花园里,丁洋站在血色湖水退尽的小径上。 小奇冲出楼门,一下子扑进丁洋的怀里,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我说话算数。” 丁洋说,小奇冲着丁洋点着头。忍不住在丁洋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们回去吧。” 丁洋冲小奇说: “我们一起回去,我领你去吃好吃的,去买新衣服。” 小奇转过头看着花园,有些依依不舍。 丁洋知道小奇舍不得小花园。 其实丁洋也很喜欢这座小花园,安静、恬淡,惹人流连。 小奇突然冲着丁洋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要怎么回去吗?” 小奇随口一问,却让丁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啊,该怎么回去啊。 丁洋一下子想起来,来之前,那个补衣服的老阿婆曾在丁洋手指上系上一根丝线,还警告丁洋千万别弄断了。说是回去时要用的。 丁洋抬起手。 24章 梦里梦外 丁洋站在黑咕隆咚的洗手间里,洗手盆前的镜子里映出丁洋的样子。鼻子眼睛眉毛,在黑暗没有光的洗手间里,显得有些阴沉。 没有四层小楼,没有洪水退去的小花园,没有那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小奇。 什么都没有,只有丁洋傻呆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 镜子映出丁洋的的样子,除了因为黑暗显得格外阴沉,看不出异样。 就是那种面如死灰形同枯槁,快死了的样子。 咋……回事。 丁洋盯着镜子。 做梦了? 站在镜子前,做了一场光怪陆离,惊险刺激的春秋大梦? 丁洋推上墙上的电灯开关。 瞬间点亮的灯光,晃得丁洋禁不住伸手挡在眼前。 伸出的手上,一根细细的丝线系在小手指上。拖着百十米长的丝线,散落在地上。 丝线的另一头,是光溜溜的木头线轴,摆在洗手盆的台子上。 “小心点别弄断了,回来时全靠着它引路呢。” 丁洋的耳边,响起老阿婆给丁洋小手指系上丝线时说的话。 老阿婆的确给丁洋系上了引路的丝线,所以刚刚那一切,并不是丁洋灵魂出窍,发了一场白日大梦。 丁洋冲出洗手间。 房间里并没有替丁洋补衣服的老阿婆。 留下布娃娃,坐在丁洋的床头,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丁洋看着。 老阿婆已经走了。 为丁洋补好撕破的衬衣,补好了布娃娃撕开的肩膀,离开了。 那,镜子里的世界呢? 血色湖泊,小奇的父亲。小奇,还有小奇的小楼花园。 丁洋回到洗手间。 洗手间里只有一面镜子,映出丁洋那张脸,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丁洋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丁洋宁愿相信那是一场大梦。 那一切,也的确像是一场大梦。 无从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可是回到现实中,丁洋发现无从解释的东西都存在着。 布娃娃,老阿婆,系在自己手指头上的丝线。 唯独没有小奇。 丁洋回想着自己离开时的情形,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清,究竟是怎么离开的。 小奇问丁洋,知道怎么回去吗。 丁洋记起自己的小手指上系着一根丝线,低头看时,人已经回到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 这一切的变化,甚至超过了瞬间的转变。 丁洋并不在乎这种转变,是瞬间还是永恒。 丁洋想知道,小奇呢? 丁洋答应小奇,带她一起走。回来后要给她买好吃的,买新衣服。 可是小奇并没有跟上来。 小奇,被留在镜子的世界里了。 丁洋盯着面前的镜子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显得疲惫。 一面镜子,怎么会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世界呢? 丁洋从镜子里实在看不出什么,返回房间,盯着床头的布娃娃看。 布娃娃被撕破的肩膀,已经被缝补一新,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曾经的破口。 老阿婆补好了布娃娃,就走了。 丁洋却希望她能留下来,至少给自己一个解释。 镜子里,是如何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世界的。 而丁洋,又给如何再次回到镜子里面,带走小奇。 丁洋答应过小奇的。 丁洋不能说话不算数。 坐在床头的布娃娃,瞪着一双大眼睛,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 就是一个有些旧的,普通的布娃娃。 丁洋回到洗手间。 镜子映出丁洋。丁洋却分明看到,小奇被留在那栋四层小楼的前面,独自站在洪水退尽的花园里,眼睛里闪烁着被人遗弃的委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丁洋在心里想。 我也不知道,我就抬抬手的工夫,就回到了镜子外面。 丁洋凑近镜子检查着。 贴近镜子,能看出镜子表面留下一行透明的字:凡事凭心,好自为之。 字迹拖着水痕,明显是手指沾着龙头里的自来水写下的。 这肯定是老阿婆临走前,留给丁洋的忠告。 只是对于这种狗屁用处都没有的忠告,丁洋不感兴趣。 丁洋伸手敲着墙上的镜子,镜子发出咚咚的声音。 丁洋把自己的脑门抵在镜子上,用力扬起来。 老阿婆把丁洋塞进镜子里时,就是这么做的。按住丁洋的脑袋,向往后回拉,然后猛地一下撞到镜子上。 丁洋当时觉得,他那一下子一准把镜子撞得个稀里哗啦。 结果丁洋却一头撞进了镜子里面去。 可是现在,没有老阿婆的帮忙,凭着一股蛮力,丁洋自己还能一头撞进镜子里? 要是一头撞不进镜子里面,把镜子撞得稀碎,会不会一下子毁了镜子里面的,小奇的世界? 虽然丁洋并不确定小奇真的就存在于一面镜子里。 可是面前的这面镜子,是丁洋跟小奇再次相逢的唯一途径了。 或者,是这面镜子后面藏着什么玄机? 丁洋把脸贴到墙上,凑近镜子后面的缝隙看着。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丁洋找来工具,把镜子从墙上拆了下来。 玻璃镜子的后面,是反光涂层。涂刷的痕迹,显得厚薄并不均匀。 这不重要,这并不能让一面镜子,就藏着一个世界。 丁洋看着挂着镜子的墙壁。刷着白灰的墙面积落着灰尘,挂着蛛网和灰吊。 镜子就是一面镜子,墙也是实实在在的墙。实在到,一头撞上去保证能撞得人头破血流。 丁洋看不出玄机,有些灰心地把镜子立到地上,走回房间。 看了一眼床头的布娃娃,丁洋一屁股坐到床上。 床铺随着丁洋坐下的身体上下颠动,震动床头的布娃娃侧倒下来。 那一瞬间,布娃娃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丁洋转过头看着布娃娃。 布娃娃眨眼睛,或者直接活过来,说不定就能从它那里得到一些提示。 毕竟,布娃娃小义,是小奇从小的玩伴。是她的守护天使! 没有,什么都没有。 布娃娃翻倒在床头,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像丁洋一样显得迷茫。任凭丁洋怎么死盯着它看,一动不动。 丁洋伸着手,想要戳戳布娃娃。 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万一戳到这家伙的痛处,让它再次发起疯了。凭着丁洋,能搞定它吗? 25章 小奇的下落 小奇的妈妈给小奇缝的布娃娃,样子并不难看。 只是经历了岁月,缝制布娃娃的布头开始褪色,让布娃娃看起来有些陈旧,就像是一个人上了年纪。 布娃娃歪倒在床头,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 丁洋却是见识过它的凶狠。 手持匕首一样的玻璃碎片,刺入小奇父亲的脖子。而那个身高体大的男人,在那一刻竟然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一下。 换做丁洋呢? 毫无防备地被一个布娃娃,突然变成发了疯一样按倒在地。 估计丁洋也好不到哪去。 不被吓尿裤子,也差不多。 小奇说,要想不被布娃娃小义攻击,就要跟它做好朋友,还要亲口告诉它,自己是个好人。 丁洋看着面前的布娃娃,清了清喉咙。 要亲口告诉它,自己是个好人。 丁洋摇了下头,无法想象自己像一个半大小女生,跟一个布娃娃振振有词的样子。 丁洋拿起布娃娃,塞进屋角的大纸箱里。 那个大纸箱,是丁洋用来装衣服的。租来的房子,有床没有衣柜。 把布娃娃塞进纸箱,丁洋又觉得不妥。 重新打开纸箱,拿出布娃娃。掏出纸箱里的衣服,把布娃娃放进纸箱的最底下,又把所有的衣服都压在了上面。 布娃娃是小奇的。 所以丁洋不能扔掉它,更不会把它送回到老屋里。 丁洋要等着找到小奇以后,亲手把布娃娃交到小奇的手里。 把布娃娃藏进箱子里,丁洋躺在床上,一边解下手指上的丝线重新绕到线轴上,一边回想着经历的整件事情。 能杀人的布娃娃,镜子里的世界,还有小奇。 凭着丁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根本无法解释。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至少是看似合理的解释。 这让丁洋想起自己小时候。 丁洋小时候,对会演节目的电视机格外着迷,却从来不知道那个方盒子为什么能表演节目,于是就去问父亲。 丁洋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对于无线电传输射频信号,电视机接收解调的过程一窍不通。被丁洋问得烦了,就说了一句“就是把那些不听话的孩子要被关进电视机里给别人演节目!” 父亲的随口敷衍,却让丁洋从此对电视机有了心理阴影,整天担心被关进电视机里的那些小人,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睡觉。更害怕自己要是表现得不乖,也会被关进电视机里再也出不来了。 长大以后,丁洋知道电视机会演节目,跟里面关没关着小人,没半毛钱的关系。 可是丁洋却依然不喜欢看电视。 那件事让丁洋知道,当你无法为一件事情找出合理的解释的时候,并不是那件事情没法解释,而你的知识还不足以看清事情的本质。 另一个教训就是,想要看清事情的本质,千万不能假借别人。 要不然,就会让你一辈子害怕看电视。害怕自己变成那个小盒子里表演节目的小人。 丁洋躺在黑暗中想着,禁不住睡意朦胧,伸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耳边,似乎又响起小奇怯生生的声音: “我能……跟你睡一起吗?” 当然,我很愿意。 丁洋闭着眼睛,在心里回应着。 能够被需要,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尤其是小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丁洋一边想,禁不住嘴角一翘一翘地笑起来。 睡了一个踏实觉,丁洋满足地睁开眼。眼前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冲着丁洋眨了一下。 丁洋像是被蜜蜂蛰到了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 躺在他身边,跟他四目相对的,是那个布娃娃,小义。 丁洋抬起身。 装着衣服的纸箱敞着口,里面的衣服被扬了一地。 布娃娃,趁着半夜从纸箱里爬出来,爬到床上,跟丁洋睡在一起。 还好,它只是老老实实睡在自己的身边。而没有像一个发春的猫猫狗狗那样,对着自己做点什么。 丁洋轻轻推开布娃娃,让它离着自己远一点。 丁洋在镜子里看到布娃娃杀人。 把小奇的父亲死死按在地上,一下下刺进手里的匕首,杀死在面前。 杀人这种事,绝不是寻常的家庭纠纷。单位街道,左右邻居出面扮演个和事佬,两边说和就能完事的。 杀人这种事,一定会惊动警察,要查出凶手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派出所里一定会有出警的记录。 丁洋想着,从床上坐起身来。 只要能查到那件案子的卷宗,应该就能查到小奇后来去了哪里。 丁洋看见小奇被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领走了。 可是那个中年男子又不是小奇的直系亲属,当然不可能带走小奇。 小奇最终,还是会被她的母亲领走。 那么她的母亲姓什么,住哪里。 自己又要去哪里找到小奇。 丁洋换了身衣服,拿起手机。 手机上面是门店经理打来的七八个未接电话。 丁洋犹豫着,拨通了经理的电话。 经理气势汹汹地刚开口,丁洋就抢过话头说道: “经理,我得病了,很严重,感冒,浑身发烧,肚子没劲。我得请几天病假。” 电话的另一头,经理很显然被丁洋的严重病情吓了一跳,收起一开始的态度,换上一副关切的语气冲着丁洋说道: “看医生了没有?医生怎么说?病了就在家多休息几天,别到处乱跑,抓紧时间养好身体!” 丁洋在公司,当然算不上业务骨干,可以是从业多年的成手,平日里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经理眼中的老黄牛。 而房屋中介这个行当,人员流动快,用工总是存在着很大的缺口。 作为门店经理,当然希望能留住丁洋这样的成手。就算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签下几笔大单,可是也总比一茬一茬地培训新人要省事得多。 丁洋当然知道经理的心思,所以才敢这样放肆。 而且,丁洋也却是很久没休假了。趁这个机会放松几天,不为过。 丁洋拎起背包往外走。 布娃娃的一只手挂在背包带上,跟着背包一起被拎起来,来回悠荡着。 26章 第一手证据 布娃娃一直躺在床上,怎么可能挂在背包上。 除非,是它自己伸出手攀住背包的带子。 它想干啥,跟着丁洋一起上街? 丁洋一个半大老爷们,带着个布娃娃上街。 这样好吗? 《杀手里昂》里面,马蒂尔达怀里抱着布娃娃上街,那叫萝莉风格。 丁洋这种,这个年纪这个长相,也学着人家抱着布娃娃上街,那是脑袋不正常,是精神病! 丁洋抓住布娃娃,想把它从背包上拉下来。 布娃娃的胳膊死死地缠在背包的带子上,显得很执拗。 丁洋用力把布娃娃从背包上扯下来,扔回到床上。 布娃娃软塌塌地歪在床上,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丁洋看着。 丁洋一直不确定,布娃娃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里面,是不是真的存在着情绪。 小奇给布娃娃取了名字叫小义,因为小奇把布娃娃当成了自己的伙伴。 所以布娃娃小义才活了过来? 这很神奇,也很…… 丁洋回想着布娃娃高举匕首一样的玻璃碎片。 那一幕,其实让丁洋感觉到脊背发凉。 丁洋把布娃娃放在初升的阳光下,在床上摆好,心里默念着:我出门办事,不方便带上你,所以你也别记恨我把你留在家里。 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的一瞬间,转回头看向布娃娃时,看到布娃娃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眼巴巴的神情。 布娃娃就是个布娃娃,不会有情绪。 我看到的,都是幻觉。 丁洋在心里提醒自己。 布娃娃小义,只对小奇有感情。 那间老屋,坐落在胜利中路17号。 丁洋来到辖区派出所,找到管档案的警官,是个三十多岁身体胖乎乎的女警。 “查卷宗?” 女警看了丁洋一眼说道: “查卷宗是要有授权的。” 丁洋知道。 公权部门的卷宗,凭着公民身份,是不允许随便调阅的。 查阅卷宗,必须要有有关部门的授权。 问题是,丁洋一个房屋中介的业务员,上哪弄授权去? 丁洋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冲着女警说道: “我是房产中介的业务员,有个客户想租那里的房子。那个客户相信风水,想知道那间房子是不是干净。就是有没有死人什么的。” 丁洋冲着女警嘿嘿笑着说道: “您就给帮个忙,帮忙看看那里面有没有凶杀案之类的记录就行。” 女警瞥着丁洋,丁洋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说道: “我们这种小业务员,能跑上一单合约,挺不容易的。求求您,给帮个忙吧。要不,回头我给您送个锦旗?” 女警哼地笑了一声,,两只手在电脑键盘上敲着,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冲丁洋问道: “你干房屋中介?解放路那边的房子多少钱一米了。” “要看解放东路还是解放西路。” 丁洋说道: “还要看地段,朝向,楼层。均价,一万左右吧。” 看着女警,丁洋又问了句: “您是想买房还是想卖房?我可以帮您找个业务员询价。” 女警没出声,看着电脑屏幕,又冲着丁洋说道: “胜利中路17号,没有记录。” 没有记录,就是说没有出警记录。 可是,怎么会呢? 丁洋看着女警,本来还想再问一句“确定吗?” 只是丁洋知道,自己敢这样质疑女警的智商,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丁洋对着女警千恩万谢,离开档案室。 那栋老屋里,明明发生了凶杀案。 丁洋在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丁洋也看到,现场的确有警察,在那间老屋里收集证据勘验现场。 怎么会没有记录呢? 莫非是,辖区派出所的级别太低,无权保存凶杀案的档案? 城市里的派出所作为基层单位,负责的大多是辖区内的人口,维持社会秩序维护治安,接处警所处理的,也都是辖区内的群众求助。 像凶杀这样的大案,都是有分局以上的刑侦大队负责。 就算是这样,起码的报案记录总应该有吧。 丁洋往外走,档案室的女警突然追出来,冲着丁洋喊了声: “你等等。” 有情况! 丁洋转回身,女警冲着丁洋说道: “你留个电话给我,解放路的房子真要是想卖,再找你问问行情。” 丁洋点着头,拿出自己名片毕恭毕敬递过去,说道: “有事您吱声,我一定尽心尽力。” 女警拿了电话往回走,丁洋转身往外走。 眼见未必为实。 丁洋在心里想。 虽然丁洋目睹了那间老屋发生了命案。可要是眼见为虚呢。要是那间老屋里原本就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举着最简单的例子。 打开电视,我们每天看到多少凶杀案的发生。 残忍到令人发指,血腥到浑身悚然。古代的现代的国内的国外的。 可是那些吸引我们眼球的凶案,无一例外都是假的,是一群电视演员拿着剧本演出来的。 所以丁洋亲眼看到了一桩凶案的发生,未必就是真的发生过。 丁洋没有第一手的证据,根本不能断定自己的所见,是一段真实的历史还是某种幻觉。 就像发了一场春秋大梦。 怎么找到第一手的证据? 其实倒也不难。 丁洋蹲在派出所门口拿出手机查资料。 如果那间老屋里真的发生了血案,就像丁洋看到的那样。布娃娃小义,手持匕首一样的玻璃碎片刺死了小奇的父亲。 就会在地上留下大片的血迹。 丁洋查阅着找到的资料。 查验遗留的血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紫外光反应。 用紫光灯打出紫外线,残留的血迹会因为紫外线的照射,表现出深棕的颜色。 只是这种方法会受到血迹附着环境以及时间推移的影响,变得不可靠。 另一种方法,就是使用发光氨。 这种合成试剂,频频出现在各种现代探案电视剧中。 实际的使用效果,远比电视剧表现得还要卓著。 问题是,去哪买? 当然是购物网站。 自从有了这么个神奇的地方,妈妈再也不担心,丁洋因为不爱逛商店,冬天穿不上秋衣秋裤了。 下单订货,选了最快的隔天就能收货的快递,付款搞定! 27章 查无此处 丁洋并不清楚公安系统处理重特大案件的程序。 就比如,胜利路的老房子被报告发生凶杀案,辖区派出所因为自己管不了,直接上报分局刑侦大队。而因为辖区派出所没有出警,所以也就没有相关的报告。 丁洋也不想再去分局去碰碰运气。 派出所因为属于基层单位,每天跟片区里的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对待丁洋这样的请求,不管合理还是非法,态度也都算和善。 放到分局,还不立马把丁洋撵出来。 辖区派出所查不到信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去房产交易中心。 房产交易中心,就是老百姓买卖房屋的地方。登记过户,课税换证,都归那儿管。 房产交易中心还有另外一个职能,就是进行不动产产权登记。 丁洋做房屋中介的行当,见识过真正的高人。 有一个刘姓刘的老爷子,六十多岁的年纪,整天穿着一件老头衫,大裤衩,踩着一双拖鞋。中午头吃饭,总是两个油酥火烧,一条炸咸鱼。貌不惊人的一副样子。 去了产权登记中心一查,才知道老爷子名下二十几套房。都是房价便宜的时候买进的小户型,放到现在只做出租。 老爷子每天的事情,就是腰里面拴着一大串钥匙,走东家窜西家地收房租。 所以看一个人是不是财主,土豪。真的不能看吃穿,要看他名下登记了几套房,多大面积什么位置,以及有没有几十年的房贷需要还! 房屋产权登记,这样的信息凭着丁洋的身份,当然同样不能随便查。 丁洋挤进人满为患交易中心大厅,趴在柜台上左右看着。 作为不动产从业人员,中介公司的老业务员,丁洋在交易中心总还是有两个熟人。 一个二十来岁,胖乎乎的女孩子捧着一叠复印的文件走出来。 丁洋连忙冲着女孩子挥手打着招呼。 女孩子叫晓霞,来交易中心上班还不到半年,算是实习阶段。每天的工作就是复印文件,传递资料。 别看是个刚刚入职的实习生,能进到房产中心上班的,哪一个不是上面有人。 丁洋跟晓霞算是熟人。因为工作需要,请晓霞吃过两顿饭,送过演唱会的门票。 看到丁洋,晓霞做出“等我一下”的手势,捧着复印的文件往柜台里面走。 从背影上看,晓霞明显地又胖了。 有一次开玩笑,门店经理问丁洋:你不想试着追求晓霞?万一追到手,把她睡了,以后咱公司也是衙门里面有熟人,凡事好商量了。 丁洋冲着经理露出一脸不屑:你也是过三奔四的人了,怎么想事情还跟没长脑一样。看晓霞胖乎乎的,论长相也算不上艳压群芳,就以为人家好下手。 晓霞,人家是行政事业单位的,是有编制的人。 凭着我们,房屋中介公司的业务员,想去泡人家。 真是那句话,***也轮不到你呀! 晓霞送了文件,回来时又捧了一叠资料,来到丁洋面前。 丁洋脸上堆着笑,问了句: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晓霞根本没时间跟丁洋寒暄,说道: “什么事,快说。” 丁洋说道: “想让你帮我查个产权信息。” 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小事一桩。 只要登录系统,输入街道门牌号,相应的信息就会显示出来。 只是,依据各种规章制度,这些信息不能对自然人公开,更不能随意调取。 晓霞冲着丁洋举了下手里的资料,说了句: “等我。” 又离开了。 晓霞再出现时,在办公柜台的一头。趴在座位上那个同事的肩上,聊着昨晚的电视剧。 那里是对公业务,相对清闲了许多。 丁洋快步走过去,晓霞冲着丁洋问道: “什么地址?“ 丁洋报出胜利路老房子的门牌号。 柜台里,晓霞的同事敲打键盘,把门牌号输入查询系统。 结果出来了,那个同事皱了下眉,侧过头看了看晓霞。 晓霞也在看着电脑屏幕,转过头盯着丁洋,问了句: “你没搞错吧?” 丁洋摇着头,再次报出老房子的门牌号: “胜利中路17号。” 晓霞皱着眉,冲着座位上的同事小声说道: “没错呀。” 看到晓霞的表情,丁洋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柜台上方,一架监控摄像头,正调转方向,对准了丁洋。 丁洋下意识地转过头。 另一侧的监控摄像头,也正调转方向,对准丁洋。 虽然不知道为啥两架摄像头都齐齐地对准自己,丁洋还是禁不住心里一阵发慌。 晓霞抬起头,冲着丁洋说道: “对公对私都没有登记,是空号。” 说着,又低下头冲着她的同事问道: “胜利中路17号在哪?” 晓霞的同事说道: “我记得大华商场就在那吧。” 说着,在系统里输入胜利中路19号的字段,接着指着屏幕说道: “就是。19号是大华商场。” 丁洋看着晓霞的女同事,想问问怎么会没有登记。 可是两个人已经开始聊起大华商场下周要搞的嘉年华会了。 丁洋冲着两个人说了声“谢谢”,又冲着晓霞做了一个有事打电话的手势,转身往外走。 不是空号。 胜利中路17号有一栋四层楼房,楼房里有八户人家。丁洋已经实地去过了。 登记中心显示空号,是因为那栋楼的产权单位,没来中心做登记。 为什么?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丁洋往外走,又禁不住抬头看着高架在柜台两边的监控镜头。 两边的监控镜头都在按部就班地转来转去,监视人满为患的交易大厅。 查不到任何信息,丁洋却也毫无办法。 信息时代,监控探头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监控着每一个看似隐蔽的阴暗角落。任何人、做出的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被记录在案。 只是丁洋这样的身份,根本无从查找。 丁洋眯着眼,看着渐渐西斜的阳光,在街道上投下建筑物的阴影。 能够借助的,恐怕只有明天到货的发光氨了。 就像丁洋所坚信的一样,想要寻找真相,不能假借人手,只能靠自己。 28章 招贼了 丁洋走进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家里这是被小偷闯进来,翻了个底朝天? 丁洋租的房子,套一的小户型。小到进门的房间,外面摆着沙发的地方就是客厅。中间一道布帘,里面摆着床的地方就是卧室。 所有的家具,除了沙发茶几双人床,就没什么了。 被丁洋当成衣柜使用的大纸箱,倒扣过来。装在里面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 被褥床单,从窗台的位置一直铺展开来,拖进卫生间,塞进马桶里。 双人床太沉,要不然也会被倒翻过来四脚朝天。 墙上,留着大片的红通通的涂鸦。 丁洋本以为会是“欠债不还冚家铲”。 电影里不都这样吗。 一旦被黑涩会上门逼债,就会在门上墙上,用朱红油漆喷上斗大的字:欠债不还冚家铲! 丁洋没欠债,黑涩会也不会闲得来打丁洋的主意。 墙上的涂鸦…… 丁洋仔细端详着。 还真是天马行空一般的想象。 就是看不懂到底画了些什。 问题是,哪来的黑红色油漆? 丁洋凑近墙面。 不是什么黑红色的油漆。是厨房里的老抽,调了一管番茄沙司。 丁洋禁不住长叹一口气,坐到了沙发上。 沙发上湿乎乎的,浸满了水。 谁干的? 还用猜,当然是布娃娃小义。 原因,很简单。 早上离开时,丁洋没带它一起出门。这家伙就在家里凶性大发了。 丁洋带着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布娃娃小义。 小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明明听见丁洋打开房门,走进房间,却始终一动不动,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丁洋恶狠狠地盯着布娃娃小义看着,突然觉得小义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生闷气的怨妇。 布娃娃,就是布娃娃。不是人不是女人不是年轻漂亮的小女人。跟怨妇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丁洋憋着一肚子火,却也不能把那个布娃娃怎么样。 丁洋只能自己动手,把遭劫一样的房间恢复原样。 尤其是墙上的涂鸦。 如果退租时,被房东发现用老抽在洁白的墙壁上挥洒艺术细胞,抵押的租房保证金就不用再拿回来了。 丁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播放音乐,从厨房开始收拾房间。 早上离开时丁洋还犹豫,既然请假了不用去上班,还要不要背着这台死沉死沉的笔记本。 丁洋不舍得放下那台电脑,是因为那台电脑是丁洋身上最值钱的家当。 现在看起来,丁洋的决定是英明的。 听着音乐,丁洋尽量平复内心的愤怒,收拾厨房收拾洗手间。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房间,看见布娃娃小义,正扒着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那可是我最值钱的家当了! 丁洋一下子变得怒不可遏,抓起布娃娃大步走到窗前。 布娃娃的身体软塌塌地垂在丁洋的手上,一只胳膊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勾着丁洋的手腕。 坦白讲,对于这个碎布头和棉絮做成的布娃娃,丁洋的内心里其实是有些恐惧的。 别的不说,就算流年不利家里招了贼,人家最多是要钱。招惹手里这个布娃娃,可是会要命的! 丁洋咬了咬牙,把布娃娃扔回到地上。 被子褥子被布娃娃塞进马桶和洗菜盆里泡湿了。 晚上没得铺没得盖,只能睡硬板。 丁洋和衣,躺在黑暗中。 要是猜得没错的话,布娃娃小义还是会趁着半夜爬到床上,钻进丁洋的怀里。 而丁洋,除了逆来顺受,毫无办法。 丁洋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眼前禁不住又浮现出小楼花园的样子。 不知道小奇怎么样了。 丁洋在心里想。 回来以后,丁洋曾经去找过那个卖针头线脑的老阿婆。 找到那个老阿婆,丁洋就能再次让老阿婆,一巴掌把自己拍进镜子里。 只要能够进入到镜子里,丁洋就能找到小奇,把她一块领回自己这个世界。 丁洋答应过小奇,带她一起走的。 可是老阿婆却再也没出现。 丁洋不舍弃,又去问小区看门的大爷。 前几天,这里有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老阿婆,一把年纪,看样子慈眉善目的。后来还有来过吗? 看门的大爷回答的倒是干脆: “什么针头线脑的老太婆?小区门口就不让摆摊!” 是,留下位置好停车,让这些看门的老头赚外快。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布娃娃小义,正在使出吃奶的劲,想要从地上爬到床上来。 丁洋假装睡着了,动也不动。 小义看起来就是个布娃娃,碎布缝皮,棉絮做芯。 也只有丁洋知道,这家伙一旦发起疯来,样子会有多吓人。 布娃娃小义,很少当着丁洋的面前活过来。 每次丁洋看到它,都是软塌塌地瘫在那里,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温良无害的样子。 这大概,是布娃娃作为一个灵异娃娃,应该有的本分? 不是说作为妖怪,也要有自己的良心吗。 就像大唐圣僧教导的那样,做妖如人,要有仁慈的心。因为有了仁慈之心,就可以不再为妖,就能做成人妖了。 黑暗中传来小义哼哧哼哧的声音,摇摆着软塌塌的身体,吃力地往床上爬。 丁洋终于受不了,伸出手把小义一把拉到床上。接着转过身,把脊背冲着床板上的布娃娃。 小义在丁洋身后,像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挪动着软塌塌的身体紧挨着丁洋躺好,一只胳膊搭到了丁洋身上。 丁洋闭着眼,假装不知道。心里面不自觉地又想到小奇,想着小奇像只小猫一样蜷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那种感觉很美好,被人需要的感觉。 让丁洋感到很充实,感到自己其实也可以很伟大。 丁洋闭着眼,回想着小楼花园,阳光正好,小奇跟自己相对而坐,有板有眼地喝茶,聊天。就像是两个上流社会的阔太太。 丁洋禁不住发出哼笑。 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布娃娃小义的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拍着,像是在哄着丁洋睡觉。 29章 证据确凿 早上九点,丁洋就收到了快递。 很小的一瓶,装着米黄色粉末。极简单的使用说明,如何配制溶液。以及格外醒目的个人防护提示。 发光氨属于强酸制品,使用中缺乏必要防护,极可能会眼睛和口鼻粘膜造成强烈刺激。 丁洋按照使用说明配制了药剂,装进背包准备出门。 布娃娃小异,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那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让丁洋怀疑昨天晚上两个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布娃娃小义,是向丁洋表达出一副死心的样子。因为它知道,无论怎样死缠烂打,丁洋都不会带它一起出门。 换乘地铁,来到胜利路的老房子,院子里空荡荡的。 之前看到的那个老头子和老太婆都不在。 丁洋打量着那栋四层的楼房。 四层楼房,看起来跟小奇的小楼花园,如出一辙。 只不过小奇的四层小楼只有一扇楼门。而眼前的四层楼房,是两个单元口。 四层楼房被周围的高楼大厦围在中间,见不到天日,大白天也显得周围一片昏黑。 黑洞洞的窗口,让丁洋想起布娃娃小异黑洞洞的眼睛。没了房门的单元门口,更像是一张大张的血盆大口,等着丁洋自投罗网。 丁洋承认,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以后,再次来到这栋看似寻常的老旧居民楼前,丁洋的内心里其实是有些惴惴的。 丁洋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 上一次来到这里,丁洋平白无故丢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虽然后来被证实,自己是被布娃娃小异给打晕了,拉着自己过日子一样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可是谁又能保证,这栋连产权单位都说不清楚的老房子里,还藏着那些见不得人的……或者说让人不敢目睹的神秘事物! 丁洋心里想着,在手机上定上闹钟提醒。 每隔半小时就响一次,我倒要看看谁还有那么大本事,能从我这里偷走时间! 丁洋长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楼门口。 发光氨又叫鲁米诺,与双氧水配制成溶液,用来检测血迹残留。 血液的红色,来自血红蛋白。血红蛋白含有铁元素,用来携带溶解氧。 而血红蛋白中的铁元素,恰恰能够跟敏感的发光氨发生化学反应,激发出明显的荧光,以证明被检测区域有血液存在。 发光氨的敏感性极高。 不管被检测的是新鲜液体,或者血液被其它溶液充分稀释,或者待检区域经过精心清洗,甚至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流转,表面早已经看不出有血迹存在了,一旦被喷施了发光氨,效果立竿见影。 丁洋打开101的房门,走进去。 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铿铿的回声。 出于职业习惯,丁洋探头看了看厨房和卫生间。 厨房碗橱的门全都敞开着。 大概是自己上一次来,打开柜门散味,走的时候忘记关上了。 丁洋挨个关上柜门,走进发生了凶案的房间。 对着房门,是一张床。大衣柜对着床,就在门边。 丁洋站在床前,看着大衣柜。 大衣柜上,原本应该有一面镜子的柜门,光秃秃的。 镜子被打碎了,丁洋知道。 而丁洋,当时就是站在那面镜子里面,目睹了一切的发生。 这很不可思议。 尤其是丁洋此时身临其境,面对着自己曾经站过的地方,那个大衣柜,那扇曾经装了一面镜子的柜门,会有种格外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好像,所发生的一切真的就是一场梦。 丁洋从背包里拿出调配的发光氨溶液,又取出护目镜和口罩戴上,接着对准当年小奇的父亲躺倒的地板上喷出溶液。 能有效果吗? 发光氨可是一种复杂的有机化合物,购物网站买到的,真能好使? 对此,丁洋还是有信心的。 凭着国人的智商和制造技术,要不是法律不允许,估计早就造出宇宙飞船移民外太空了。 配制的溶液喷到地板上,洇湿的地板上,很快就浮现出一片蓝瓦瓦的颜色,映衬在黑沉沉的房间里,显出一种诡异的美。 大滩的血迹。 那绝不是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滴落几滴鲜血能留下的。 就像丁洋看到的,小奇的父亲脖子中刀,鲜血止不住地流淌出来,染红了整个身体下面的地面。 地板表面的血迹,被那些穿着连体服的人清理干净了。 可是渗入地板木头材质当中的血渍,还有地板缝隙中的残留血迹,并没有被彻底清除干净。 丁洋蹲在地上,扩大喷洒的范围。 大衣柜的底脚上,显示出几条蓝色的手指印。 大衣柜的四角,带着四个两三厘米高的木头垫脚。为了垫高大衣柜离开地面,防止地面的潮气侵入大衣柜。 显露出来的蓝色手指印,就在大衣柜被垫高的底沿上。 也许只是那个男人临死前,做出的一个无意识动作。 丁洋回想着小奇的父亲当时躺倒的位置。 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不应该是这么别扭的角度。 按照小奇父亲当时躺倒的位置推算,想要把手扶在这个位置,需要把手肘和手腕都完出很大的角度。 可是,这不符合常理。 丁洋趴在地上,把发光氨溶液顺着大衣柜和地板中间的缝隙喷进去。 很快,大衣柜的底面上露出更多的,长长的荧光手指印。 小奇的父亲在临死前,不止把胳膊弯出很大的角度,去抓住大衣柜的底沿,还把手伸进狭窄的缝隙里面,在大衣柜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的手印。 为什么? 还用问,肯定是那下面藏了什么东西。 丁洋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把脑袋凑近大衣柜下面的缝隙,依稀看到大衣柜的底面上,真的粘着东西。 丁洋伸出手,一点点伸进狭窄的缝隙。 勾起的手指摸到了粘在大衣柜上的东西。 像是,像是…… 丁洋想把那东西抠下来。 黏贴的东西却格外牢固。 丁洋用手指勾住一边,用力向下扯着。 一声尖利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来,声音嘹亮响彻了整个房间。 30章 第一条线索 突然响起的警报声,吓得丁洋“哈”地一声大叫,身体向上弹起,脑袋砰地一声撞到大衣柜上。 丁洋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闹钟定时提醒的手机,高高举起来。 丁洋当然舍不得把手机摔到地上。 虽然不是知名大牌,摔坏了还是得花钱换新的。 丁洋揉着撞疼的脑袋,,关闭闹钟提醒,打开手电筒和照相机,把手机伸到了大衣柜底下。 映亮的大衣柜底下,拍出的照片上,能看见一个扁平的纸盒,被牢牢地粘在那里。 丁洋把手伸到大衣柜下面,费力地把那个纸盒抠了下来。 不用喷上发光氨,就能看到纸盒的表面,留下一道道血手印。 因为时间太久,留在上面的血迹早已经干燥,变得颜色深沉。 如果没猜错的话,男人,小奇的父亲在临死前,把手臂完成一个格外别扭的角度,伸进大衣柜底下,就是为了够出这个纸盒。 丁洋前后看着纸盒。 原本白色的硬纸盒,已经露出陈旧的黄色。 前后都没有文字,干干净净。 丁洋慢慢打开纸盒,里面叠放着一张纸。油墨印刷,应该是个说明书。一支玻璃注射器,一个没开封的针头,还有一个装着液体的小玻璃瓶。 小玻璃瓶上贴着一个标签,带着骷髅骸骨的剧毒标志,旁边还有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氰”字。 注射器,针头,“氰”字头的剧毒药物。 丁洋看着纸盒里的东西。 难道是,男人早就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死于非命,所以预留了剧毒药物用来给自己自尽? 当然不是。 丁洋拿起纸盒里的纸片,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发生不可逆转的紧急情况时,允许使用药物终止实验体的生命。 实验体? 丁洋的目光停留在这三个字上。 那个布娃娃,是个实验体。 是哪一种实验的实验体? 丁洋想起凶案发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要求现场勘查的警察尽数离开。 而最终进来打扫房间的,也都是一些穿着连体衣的人。 那样的装扮,的确很像实验室的研究员。 丁洋看着纸盒里的玻璃瓶。 玻璃瓶上有一个“氰”字。 凭着丁洋有限的药物学常识,也知道“氰”字头的剧毒药物,就是氰化物。 采用静脉注射,远比口服更加快速有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被注射的对象。 只是,氰化物用来杀死有机生命,见血封喉。 用来杀死一个布面棉芯的布娃娃,好用吗? 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片下面,还有一串铅笔手写的数字。 六位数字,看起来像是密码。 肯定不会是固定电话号码。城市里的固定电话,早都已经是八位了。 当然,在屡次扩容前,倒是经历过七位六位的时候。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丁洋犹豫着,拿起手机拨通查号台。 电话另一头传来查号台女客服甜美的声音: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丁洋犹豫着,说道: “我有一个六位数的电话号码,很早以前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到登记信息。” 电话里,女客服甜甜地说道: “先生我帮您试试。” 丁洋念出纸片上的那串数字。过了半晌,电话另一头传来客服的声音: “这个电话已经销号了。注销前的登记单位,是星光机械厂。” 听到“星光机械厂”几个字,丁洋愣在那里,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电话里,查号台的女客服问道: “请问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丁洋醒过来,问了句: “有地址吗?” 电话里,女客服充满歉意地说道: “很抱歉先生,没有注册地址。” 丁洋连声说着“谢谢”,挂断电话。 星光机械厂! 这个名字,丁洋以前连听都没听过。 丁洋所以激动,是因为在经历了辖区派出所,和不动产登记中心之后,丁洋终于收到了第一条有用的信息。 在大衣柜的地面上发现暗藏的药盒,启发丁洋应该把整个房间仔细搜寻一遍。 不是明面上,而是诸如床底,橱柜后面这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丁洋举着手机的电筒,先把小奇的那张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边。 床,是很结实的硬木方,抠出榫卯连接在一起的。 凶案发生后,老屋被彻底清理过。衣服被褥全都被拿走了,留下一张床也只剩下硬木的骨架。 丁洋在床头贴着墙壁的一侧,发现几个刷上去的红字:星-固-31142。 这是固定资产编号。 这张床,属于星光机械厂,资产编号142。 类似的编号,很早以前丁洋在一个同学家见过。 那个同学的父母是军队的,家里的很多家具,都是部队提供。上面都有类似的编号。 丁洋尝试着挪开靠墙的大衣柜,大衣柜的后背板上,也有相应的编号。 甚至客厅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也带着编号。 丁洋不敢判定,这栋四层的老楼,是不是也属于星光机械厂。 但是至少这间老屋,属于星光厂。 星光机械厂是干吗的? 机械厂,当然是生产五金机械的工厂。 可是一个机械厂,怎么会有研究所? 丁洋倒不是看不起机械厂,认为他们不应该有研究所之类。 机械厂的研究所,难道不是研究白钢黑铁,齿轮轴承吗? 干吗要养一个会杀人的布娃娃。 丁洋把整个房间,彻底检查了一遍,再没发现更多的东西。 看着纸盒里的药瓶,丁洋有些不确定要怎么办。 氰化物,剧毒。 带着一瓶毒药在身上,总让丁洋心里不踏实。 要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大活人一样的布娃娃。 万一哪一天布娃娃突发奇想,缠着丁洋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 丁洋把纸盒封好,重现粘到大衣柜的底下。 看了看房间,丁洋转身往外走。 老屋里发生了凶案,男人被刺死在大衣柜前。 丁洋已经把这件事坐实了。 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丁洋关上房门,听到黑洞洞的楼道里,传来一阵阵风吹过狭窄缝隙时,发出的嗡嗡尖鸣。 丁洋循着声音,看到通向地下室的门。 31章 天堂有路 一楼的楼梯,还有向下的,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前面,有一站门紧闭。 就像小奇的四层小楼。 小奇说,这段向下的楼梯,通向的并不是地下室,而是专门关押坏人的地狱。 地狱? 早是在以前,丁洋会发笑。 就像有人跟他谈论天堂的种种美好,丁洋同样会发笑一样。 这些宗教上的虚无存在,目的不过是警策人潜心向善,远离邪恶。 可是自从见识了布娃娃小义,愤而斩杀小奇的父亲,那个对着小奇施暴的男人。 丁洋不敢随便笑话那些看似虚无,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了。 它们也许真的存在,就在每个人身边。 只是我们,眼界未开从来都视而不见。 丁洋站在通往地下室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下去一探究竟。 哪怕,打开一道门缝,窥探一下里面的样子也好吧。 看看紧闭的房门后面,是不是真的迈入地狱的阶梯。还是仅仅是一栋老房子,深埋在地下的设备房间。 就算那些新盖的摩天高楼,地下室除了被开发出来当成停车场,依然保留着很大的区域,安装整栋楼房的给排水,供暖供电,变电变压。 丁洋盯着面前的房门看着,禁不住伸出手。 丁洋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紧闭的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了一道门缝。 一阵风,带着刺鼻的阴霉味,从开启的门缝里冲着来。 丁洋本能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开启了一道门缝的房门,随即砰地一声关闭了。 丁洋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可是这一刻,丁洋想起尼采的那句名言:当你望向深渊时,深渊也在回望你。 鲁迅说,尼采自诩为太阳,可是他终究没有成为太阳,所以他疯了。 也许鲁迅错了。 尼采疯了,并不是他成为不了太阳。而是他俯身深渊,看到了太多阴暗的东西,受不了才发疯的。 伟大的尼采,尚且不能与可怕的深渊抗衡。 丁洋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听从小奇的劝说,离开地下室远一点。 丁洋离开地下室的门前,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四层的楼房,楼梯两边的房门,还都是当年的木头房门。年代久远,剥落的油漆表面,露出底下的木质门板。很多地方已经开裂,露出深深浅浅的裂纹。 那些房门,看起来格外脆弱。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打破房门闯进去。 丁洋站在一扇房门前看着。 整栋楼,都已经不再住人了。 黑沉沉的楼道里,听不见任何有人存在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进到这些房子里,也许还能找到些什么。一些有用的信息。 就如果,那些摆放在房间里的家具,是不是都带着“星-固”的编号。就能推断出整栋居民楼,是不是都属于星光机械厂。 丁洋盯着房门看,也只是想想,不敢真的破门而入。 就算这栋老楼,早已经人去楼空。可是撞破人家房门闯进去,依然是违法行为。要是落到警察手里,更是说不清了。 丁洋走上四楼,抬头看着天花板。 天花版上,果然有一个通向楼顶的井口。四四方方的,被一块木板盖得严实。 顺着维修井口旁边的墙上,镶着铁制的梯蹬,方便人爬上爬下。 就跟,小奇的四层小楼完全一样。 丁洋仰着头看着维修井口,看着墙上的梯蹬。 如果说地狱里充满黑暗充满邪,闲人止步。 天堂,总应该对好人敞开门扉吧。 就比如丁洋。 丁洋当然是好人。 丁洋这样都不是好人,天底下还有好人吗。 丁洋伸手够着墙上的梯蹬。 最低一级梯蹬,距离丁洋的手指尖,还差一个手掌的距离。 丁洋整理好挎包,深吸一口气,跳起来去够梯蹬。 明明就差了一个巴掌的距离,十五公分二十公分?丁洋跳起来,竟然没够到。 跳的姿势不好? 丁洋调整脚步,再次跳起来。 丁洋,标准身高,体态匀称。虽然不是长腿欧巴,但也不是短腿柯基,无论如何也不会连二十公分的高度都跳不出来。 跳起来的丁洋,却无论如何也没能抓到墙上的梯蹬。 这不就是,奇了怪了吗? 丁洋仰着头,再次跳起来。 镶在墙里面的铁制梯蹬,竟然像是活了一样,向上躲着。 所以才让丁洋始终就差那么一点,抓不到梯子蹬。 这栋居民楼也是活的? 当然不会。 丁洋觉得,自己始终差了一点点抓不到梯蹬,是因为天堂有路,但通往天堂的路却并不容易走。 丁洋在小奇的四层小楼时,为了爬上楼顶,也像是攀登了天梯一样,累得要死。 丁洋喘着,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四方井口。 这其实也不奇怪。 天堂的路如果都那么容易走,天堂还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丁洋放弃了,转身往楼下走。 刚刚走出两步,丁洋就带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飞跳。伸展的双臂,就像是在篮球场上抢篮板一样,跨步飞跃搭住了深埋在墙里的铁制梯蹬上。 只要抓住梯子蹬,剩下的就好办了。拉起身体向上拔起来,够到下一级梯子,就能顺着一级一级梯子蹬爬上楼顶。 深埋在墙里的梯蹬,却一下子被丁洋拽了下来,连着丁洋摔倒了地上。 这算什么。 丁洋看着手里的铁制梯子蹬,看着墙上露出的两个窟窿。 看样子,自己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无缘天堂了。 丁洋把手里的铁制梯蹬来回掂着,扔到了地上,转身往楼下走。 四楼的房门,无声地开启了一道门缝。一只眼睛躲在门缝后面,不停眨动着,窥视着黑洞洞的楼梯间。 丁洋明显地感觉到了什么,禁不住停下脚步。 那种感觉,明明就是自己被监视了。 丁洋转过身。 四楼的两户人家,房门紧闭,根本没有人。 天花板上的四方井口,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丁洋转过身,那种监视的感觉也紧跟着消失了。 丁洋踩着楼梯,往楼下走。 32章 粉红少女心 装着“氰”字头毒药的纸盒里,有一张纸片。纸片上留着一个六位数的电话号码。 那个早已经被注销的电话号码,属于星光机械厂。 丁洋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星光机械厂几个关键字。 几十条信息冒出来,都是星光机械厂的。只不过,都不是丁洋要找的星光机械厂。 因为工厂所在地,都在别的省份。 而丁洋打电话询问的,是本地查号台。 所以问出来的星光机械厂,也只能坐落本地,使用本地电话。 丁洋耐着性子,一条条翻阅。 在日报社城市论坛里,有人发帖询问,星光厂有一家特异材料研究所,有没有人知道,具体是研究哪些特殊材料的。 没有人留言。 丁洋看发帖时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旧帖了。 星光厂,应该就是星光机械厂的简称。 丁洋又去察看论坛信息。是城市论坛下面的区县子版块。帖子所属的区县,是靠山镇。 靠山镇? 丁洋继续在收索引擎中输入靠山镇。 下面的乡镇。管辖四十几个行政村,两个居委会,总人口五万多人。 靠山镇半工半农。可是在镇政府的主页上,并没有星光机械厂的相关介绍。 丁洋又打开电子地图。 靠山镇的地图上,卫生室,超市都被标注的清清楚楚,唯独找不到哪里有一个星光机械厂。 查询长途客车,到靠山镇一个小时的车程。 丁洋扔下电脑,仰面躺在床上。 其实就算找到星光厂,丁洋也不知道接下来又该怎么样。 直愣愣闯进办公室,质问人家是不是发放过一管“氰”字头的毒药。 万一是呢。 别的工厂,中秋节发月饼。星光厂,端午节发毒药。 如果他们真的发了毒药,被丁洋发现,找上门去。 你猜他们会不会把丁洋灭口。 氰化物,毒性猛烈,随便一点就能毒死一窝。 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严格管控的东西。 人家能像过节福利一样发放。就说明人家的背景,绝不简单。 丁洋翻过身,看到小义端坐在床边,并没有依偎在他的身边。 大姨妈来了? 丁洋的脑海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丁洋虽然没有过很长久的女朋友,但是丁洋懂相关的知识。 不管平日里的女朋友多么温存,像只小猫咪。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都会变成母老虎。你敢招惹她,分分钟把你撕成碎片,碾成齑粉,加水调成浆糊刷到墙上当壁画! 布娃娃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丁洋在心里想,忍不住困倦,闭上眼。 就算布娃娃是个女娃娃,真的会有大姨妈? 困意袭来,让丁洋睁不开眼。 朦胧中,丁洋好像听见布娃娃小义发出声音。嗵地一声响,很像是从床上跳到了地上。而且那架势,的确就是女朋友生气时,怒冲冲地跳下床的样子。 它要干吗? 该不会,真的是去换姨妈巾了。 丁洋想着,忍不住在梦里哼哼笑着,沉沉睡去。 要去靠山镇,来回就得两个小时的车程。加上找到星光厂,想办法探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搞不好就要一天的时间。 把布娃娃独自扔在家里,倒不用怕把它渴坏了或者饿死了。 丁洋是怕它一股火上来,把家给点了。 尤其昨天晚上,小义突然就像是大姨妈敲门的女孩子一样,显得怪异不可理喻。 考虑再三,丁洋决定还是把布娃娃带在身上。 丁洋找出一个双肩背包,放了件换洗的衣服。然后把布娃娃塞了进去。 丁洋当然不可能抱着个布娃娃出门。 那不成傻小子了。 去长途站买车票,进候车室过安检,却被安全检查员拦了下来。 “麻烦你打开背包。” 年轻的安检员穿着一身制服,目光冷峻盯着丁洋,好像抓住了隐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 丁洋依言,把双肩背包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检查台上。 一包饼干,一瓶水,一条换洗内裤,一件长袖上衣,一个布娃娃。 安检员对丁洋背包里的曲奇饼干,阿迪上衣都不感兴趣。唯独对那个布娃娃兴致盎然,拿在手里摆弄着,不时地瞄一眼丁洋。 丁洋不由得有点紧张。 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个布娃娃,颜色有点旧样子有点丑。 可是丁洋知道,那的确不是个普通的布娃娃。 那是一个能打能杀,丝毫不把成年壮汉放在眼里的凶恶娃娃。 就连丁洋都说不准,你哪一下没摸好,或者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惹得布娃娃发飙,挥手就打。 丁洋现在在哪? 长途站,候车厅门口。 这里,是一个城市中流动人口最密集,最人来人往的地方。 在这么一个地方,突然发生“一顾客携带布娃娃进站,因不满车站安检程序,唆使布娃娃殴打安检员”的新闻。 你猜结果会怎样。 反正丁洋是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丁洋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让安检员变得更加警惕了。重新把布娃娃从头到脚地仔细捏着,一双眼睛紧盯丁洋。 丁洋看着操作台后面的安检员,很想说一句:你再这么没完没了,我就投诉你非礼我的布娃娃! 丁洋身后,等待过检的乘客排了长队。 一个年纪大些的安检员走过来,之前那个安检员示意年纪大些的安检员看x光机屏幕。 年纪大些的安检员瞥了一眼屏幕,从之前那个安检员手里拿过布娃娃,递给丁洋说了声“谢谢配合”。接着摆手让丁洋通过。 少见多怪! 丁洋盯着之前那个安检员,把布娃娃塞回到背包里。 国家法律都不限制男人带布娃娃出门。 你一个长途站的安检员,凭什么越俎代庖?凭什么阻止我拥有一颗粉红的少女心! 丁洋背上背包往候车室里走,安检员的目光尾随着丁洋。 丁洋背在背后的双肩背包,被慢慢地从里面拉开一个口子。布娃娃的脑袋从拉开的口子里挤出来,软塌塌地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安检员,看不出喜悦,看不出悲伤。 33章 星光厂 丁洋大学毕业,留在城市也好几年了,却从来没到附近的市县城郊转悠过。 长途客车出了城,在国道上跑了半个小时,接着就进山了。 丁洋看着车窗外的绵延群山,很出神。 丁洋从不知道自己住的城市附近,还有这么一片大山。大的,好像一头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长途客车行驶在半山腰的公路上,透过车窗能看见山谷中城镇。 那就是靠山镇。 靠山镇的面积并不大。群山环抱,一半田野一半城。 进了靠山镇,沿着中心马路的两边,有购物中心有电影院,却看不到大城市里司空见惯的,栋栋高楼直插蓝天。 大概就是因为少有高楼遮天,所以才显得这里的天空格外湛蓝? 丁洋站在客车站门口,眯着眼睛盯着头顶的蓝天看着。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停在丁洋面前,问道: “去哪里,要车啵?” 这些摩托车,就相当于城市里的出租车了。 丁洋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回了句: “星光厂。” 男人冲着丁洋伸出五个指头,丁洋回了句: “两块。” 男人毫不犹豫冲丁洋摆头,示意丁洋上车。 星光机械厂,在镇西头,背靠着大山。 厂门口一条宽阔的马路,却因为少有车辆行人往来穿梭,显得格外的冷清。 摩托车司机把丁洋拉到目的地,骑着摩托车走了。 丁洋信步来到星光机械厂的大门前。 星光厂一派门庭冷落的样子,是因为星光厂已经关门了。 而且绝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拇指粗的钢筋,制作的铁栅栏大门,被一根铁链锁在一起。大门,铁链和锁在铁链上的大锁,无不锈迹斑斑。 大门里面,是宽阔的前院。水泥磨平的地面,被隔成一米见方的方块,中间夹入了木条。 这么做,是防止烈日曝晒之后,水泥地面因为膨胀应力的作用,发生爆裂。 但是因为长时间无人管理,夹入水泥地面的木条朽烂,长出郁郁葱葱的杂草。最高的草棵,足有两米多高。看着那一丛粗壮的草根,绝不是一年两年的营养积累。 大门旁边的门卫室,玻璃破烂房门早已不知去向,敞开的门口露出房间里厚厚的积土。 广场尽头,应该是星光厂的长办公楼吧。 三层的楼房外表灰蒙蒙的,能看出很多玻璃窗破烂,空留出黑洞洞的窗口。 办公楼后面,更远的天空下,能看到半截龙门吊车的身影。巨大的钢铁身躯,显露着风雨侵蚀后的锈红色。 整个厂区,面积广阔。在烤人的骄阳下却像是死了一样,静寂无声。 星光厂关门了,而且绝不是一天两天。 这是丁洋没想到的。 丁洋盯着厂区里面看,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转过头,顺着厂门口的马路向前看。能看到几十米外的路边,有一个公车站。 站台上空荡荡的看不见人。 紧挨着站台,却有一个书报亭立在那里。 丁洋穿过马路。 看到卖书报的老人,正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打盹。 大概是听到了丁洋的脚步声,躺椅上的老人睁开眼,向着丁洋打量着。 看年纪,能有六十多? 圆头大耳,一双大眼。圆滚滚的身子上穿着一个短袖布衫,敞着怀露出肚皮,上面泌出一层油汗。 看到老人看向自己,丁洋忙不迭地在脸上露出笑,冲着老人打招呼。 老人从躺椅上坐起身,拿起泡着酽茶的塑料水杯喝了一大口。 丁洋说道: “跟您老打听点事?” 老人没作声,表情上也没有明显的拒绝的意思。 丁洋随即又说道: “您知道,对面那家工厂,是星光机械厂吧。” 听到丁洋提“星光机械厂”,老人对丁洋明显有了兴趣,冲着丁洋点了点头。 丁洋又问: “那,您知道星光厂,是关门了?” 老人放下装了酽茶的水杯,随口答道: “关了十几年了。” 十几年? 这个,丁洋可是万万没想到。 丁洋转过头看着马路对面的工厂,老人一直在打量着丁洋。 “那……” 丁洋转回头看着老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向一个路人,打听一家关门十几年的工厂,明显不合适啊。 老人开口问道: “你有事?” 丁洋有事,只是没办法跟老人说清楚。 而且丁洋相信,他跟老人也说不清楚。 丁洋说道: “是这样,我是报社的。报社想做一个专题,回顾这些年,我们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的辉煌成就。我们星光厂,也算得上是靠山镇上数得上的大厂了吧,肯定也有过值得骄傲的历史。所以我就想来采访一下。” 老人打量着丁洋,问了句: “你是报社的?” 丁洋点着头。 丁洋曾经给日报社做过发行员,就是送报纸。算起来,也拿过报社的工资。虽然并不高。 老人不咸不淡地说道: “星光厂,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百十来个职工,谈不上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历史。” 说着,老人又看着丁洋,问道: “你是报社的,不知道星光厂关门十几年了?” 丁洋被老人一句话问出破绽,咧着嘴尴尬地笑着,说道: “我才进报社,真不知道。”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老人。 老人瞥着丁洋,等着丁洋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烟,吸了一口。这才从躺椅下面拽出一个小方凳,递给丁洋。 这就有门! 丁洋知道,但凡这样守着一块地方,开门待客的摊主老板,都很寂寞,很希望能有人陪他聊聊天,解解闷。 差别在于,你能不能取得他的信任,跟你打开话匣子。 丁洋平时不吸烟,但是丁洋的口袋里,总会揣上一盒不错的香烟。为的就是快速拉紧陌生人间的关系,彼此攀谈。 老人拿出个小方凳递给丁洋,自然就是让丁洋坐下来,听他慢慢聊有关星光厂的事。 毕竟,丁洋这么刚进报社的小记者,竟然连星光厂关门十几年的事情都不知道。 很多功课,都需要补上。 34章 星光厂有鬼 星光机械厂,是生产农用机械的。也就是插秧机,除草机,收割机之类的。 星光厂生产的农用机械,自动化程度并不高,卖的还挺贵,所以销路并不好。 产品没销路,自然也就没太多的生产任务。没生产任务,当然也就不用养那么多职工。 所以星光机械厂人最多的时候,也就一百多个员工。 丁洋看着马路对面的厂区,忍不住说道: “这工厂的占地可不小啊。” 老人吸了口烟,随着丁洋的目光看着马路对面的工厂,说道: “星光厂占地大,还不是因为那个厂中厂。” 厂中厂? 丁洋回过头。 老人扔掉烧手的烟头,端起塑料水杯喝了口茶。 丁洋连忙又递上烟,问道: “厂中厂是啥意思?” “特异所啊。” 老人说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丁洋不解,追问: “是啥?” 丁洋的样子,明显让老人失望。 来这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奔着特异所来的。一听到老人提到特异所,准备开聊特异所,都兴奋得两只眼睛直冒光。 偏偏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不知道特异所是啥。 老人忍不住冲着丁洋问道: “你真是报社的?” 丁洋点着头,忙不迭地掏出打火机替老人点上烟,接着又说道: “赶来报社,很多事都不知道。” 老人不想再追究丁洋的身份,说道: “特异所,就是特种异种材料研究所,也叫特异材料研究所。” 老人这么说,丁洋一下子想起来,那个在城市论坛发询问帖的,的确是在问:星光厂有一家特异材料研究所,谁知道是研究什么的。 丁洋恍然大悟地点着头,让老人感觉到舒坦很多,接着说道: “星光厂建厂,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 说到这,老人打量丁洋,问了句: “你今年能有多大?” 不等丁洋回答,老人已经又接着说道: “算起来,应该跟你父亲那一辈一样大。星光厂刚建厂,厂区里面就有二道岗。当时,二道岗是身穿一身绿的解放军战士在站岗,身上背着上了刺刀的大枪。没有通行证,别说往前凑,你在远处站站,那些战士就已经把大枪拎在手里了。那年我们进场的时候,也都年轻,二愣子一个。工组里就有不信邪的,以为那些战士背着枪就是吓唬人的,不敢开枪,就直眉瞪眼地往里闯。没走上两步,枪就响了。那小子当时就吓尿了。落下病根,到现在也战战兢兢的不精神。” 老人说着,抽了口烟,一副遥想当年的样子。 丁洋忍不住问道: “那二道岗里面是干啥的?” 老人看了一眼丁洋,接着说道: “当时的人,政治觉悟高,不让打听的事,很少有人花心思去问。而且有解放军战士站岗,你也没处打听去。” 丁洋知道自己不能心急。 像面前的老人这样,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想当年,就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娓娓道来了。 老人抽着烟,目光落在马路对面的星光厂区,半晌又说道: “后来,站岗的解放军战士撤走了,二道岗上换上了厂里的保卫干事,星光厂的大门口也挂出了特异所的牌子,大家才知道,原来厂中厂里面一直是个搞科研的研究所。有人就猜测,里面研究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用来造飞机造导弹的。要不然,会那么戒备森严。” 老人用力咳着,拿起塑料水杯喝了口酽茶,继续说道: “别看二道岗换了人,规矩可是一直没变,闲人免进。有一年,下面村里来了两个人,进工厂拉农机。那两个愣头青,转悠到二道岗前面就往里溜达,被二道岗的保卫干事堵住一顿臭骂。两个人气不过,就寻了个没人看见的角落,钻进二道岗的铁丝网。还没走进去多远,轰隆一声响踩中了地雷。我们都在车间里干活,听见响都跑去看热闹。就看见踩中地雷那小子,一条腿戳在地上,人立在那里动都不动。另外一条腿炸飞了,剩下的半截大腿哗哗淌血。” 老人说着摇着头,半晌跟了句: “那小子是流血把自己流死的。” 丁洋看着老人,震惊地张大了嘴,却没敢发出声音。 在我们身边,原本就有很多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很随意地溜达进去的。 别的不说,政府机关的大门,就需要严格登记身份,佩戴出入证才能进入。 大工厂里,被严格保护的区域更多。 还别说造飞机大炮的兵工厂,就连生产冰箱电视机的家电厂,核心厂区也是谢绝参观的。 可是用埋设地雷来防止外人闯入,丁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这也,也有点太狠了吧。 毕竟,人命关天呐。 看着老人,丁洋忍不住问道: “后来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工厂给人家赔钱了?” 老人摇着头。 “赔不赔钱,咱还真是不知道。人都死了,赔了钱还能咋样。” 丁洋又问道: “那,特异所到底是研究啥的?” 老人呵呵笑着,说道: “十几年前星光厂黄的时候,我们当中很多人在厂子里都已经干了大半辈子了,却还是说不清二道岗里到底研究些啥。” “可是……” 丁洋看着马路对面的厂区。 “星光厂关门,里面的研究所不也就关门了吗?” 老人说道: “反了。是因为特异所不干了,所以星光厂才黄了。外面开那么一家不挣钱的工厂,就是为了给里面的研究所打掩护的。” 不管是谁依附谁。 丁洋转过头冲老人问道: “工厂关门了以后,你们就没去里面看看,二道岗里面究竟是啥样?” 这种事要是放在丁洋身上,肯定第一时间钻进二道岗里面,前前后后地看个清楚。 不为别的,有意思啊! 老人看着马路对面的厂区,半晌吐出一口气说道: “二道岗里面究竟有什么,对我们这些在星光厂里干了一辈子的老职工来说,真是没什么吸引力了。” 老人说着看了一眼丁洋。 “大家都说,二道岗里面闹鬼。” 35章 闹鬼的星光厂 二道岗里面闹鬼。 老人说出这句话,丁洋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其它的表情。 就比如那种,发出呵呵的笑声,做出一脸“你别逗了”的奇怪表情。 丁洋显得淡定,反倒让老人显得很意外,盯着丁洋看了半天,说了句: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相信这个。” 为什么不信。 丁洋看着老人。 您要是知道我亲眼目睹过什么,甚至我现在的背包里背了个什么,您就不会为我相信怪力乱神感到奇怪了。 丁洋抬起头看了看老人,又问道: “那,二道岗里真的闹鬼吗?” 老人笑着摇头,说道: “不知道。反正星光厂出来的这些老人,是不会再回那个地方去的。” 丁洋看了一眼老人,低下头。 这些人怎么就不好奇呢。 还是人活一辈子,早已经看破了生生死死,对任何事都不再感兴趣了。 看着马路对面的厂区,老人突然又呵呵地笑起来,说道: “其实就算明知道星光厂里有什么,我也不能说。因为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钻进工厂里去探险的。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也都拦不住你们。” 丁洋皱着眉,还在想着要不要反驳。老人接着又说道: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已经有人进去过了? 丁洋看着老人,老人点头。 “这些年,能有四五个人进到厂子里面去了。就在前年,你们报社还有一个记者,也说是要写个什么专题,一头钻进去,好像到现在也没出来。” 老人说得云淡风轻,丁洋可是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了句: “会不会,是踩了地雷,给……” 老人摇了下头。 “埋地雷,是为了不让人钻进二道岗里面去。当时也有说法,还为了保证二道岗里的人随便往外跑。工厂黄了以后,那些地雷就全都给起出来了。谁都怕留着那些地雷,万一被什么人踩响了,赔不起啊。” 那…… 丁洋猜不出其它的假设了。 该不会,二道岗里的研究所,真的是研究鬼的? 研究所撤了,留下那些鬼没人管没人问,所以就出来撒野了。 看着丁洋的样子,老人呵呵笑起来,问道: “怎么,害怕了。我是不建议你钻进工厂里去冒险。人活一条命,并不容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冒那个险,不值当。” 丁洋看了看老人,咧嘴笑了笑。 现在的事情,并不是丁洋想不想。 丁洋在老屋里发现的纸片上,带着星光机械厂的电话。 当初,丁洋还怀疑,一个机械厂为什么发氰化物跟过节发福利一样。 按照老人的说法,星光机械厂其实就是开在特异材料研究所外面的一个掩护。这倒是说得通。 所以丁洋就更要进到这家工厂里去一探究竟。 这事关到布娃娃小义,更事关到小奇。 丁洋必须找到一切线索,找出小奇的所在,让自己不食言。 丁洋心里想着,脸上露出毅然决然的神情。 老人看到,长叹了口气,冲着丁洋说道: “看样子,你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 老人说着,指了指他的书报亭,又冲着丁洋说道: “你有什么不想带在身上的东西,可以放在那。之前那几个人,也都是留了些觉得累赘的东西在那,说是出来以后就来取。到现在也都丢在那,再没来取过。” 丁洋原以为,老人看出丁洋露出偏向虎山行的决心,会跟丁洋面授机宜或者交代些注意事项什么的。 没想到,老人是让丁洋交代后事。 这不就是交代后事吗。 老人已经断定丁洋此去,再无回返的可能。 留下些随身的物件,也算是留下的纪念物了。 丁洋看着老人的书报亭,老人说道: “你可以去翻翻,看看有什么你需要的,反正留在我这也没用。” 丁洋犹豫了一下,走进老人的书报亭。 角落里堆着一堆东西。衣物,早已经过期好几年的方便食品,不知道用在什么电器上的备用电池。 那堆东西五花八门,看起来不像是一两个人留下的。 所以,老人刚刚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在耸人听闻。 丁洋暗暗地吐出一口气,禁不住内心里有些沉重。 老人眼看着丁洋起身走出来,说道: “趁你现在还没进厂,再好好考虑考虑,还要不要进去。” 当然。 丁洋点着头。 我来靠山镇,就是为了星光厂来的。 现在知道星光厂的来历如此的不简单,更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那好。” 老人冲着丁洋说道: “我就祝你好运喽。” 听老人这么说,丁洋冲着老人挤出笑容,转身过马路,往工厂走。 老人盯着丁洋的背影,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原来这小子有伴呀。” 随即,老人冲着走上马路中间的丁洋喊了一声: “喂。” 丁洋转过身,看着老人。 老人说道: “帮我一个忙。休息室里,有个6号柜,柜子里有个皮夹子,你帮我带出来。” 丁洋点着头。 老人指了指往西的方向,又冲着丁洋说道: “一直往前走,有个豁口,能进去。” 丁洋点着头,老人随即冲丁洋摆了下手。 星光厂的围墙其实并不高。 两截的围墙,下半截是砖石砌成的墙体,上半截是铁栅栏的围墙。透过铁栅栏,厂区一览无余。 这样的围墙,踩住下面的半截砖墙,很轻松就能翻越上面的铁栅栏。 丁洋却不敢轻易尝试。 星光厂的二道岗,曾经埋过地雷。顺着厂区围墙再埋些捕兽的钢夹,根本不值得奇怪。 丁洋顺着工厂围墙一路向前,果然看到一个豁口。 围墙的豁口,看样子是被汽车撞出来的。翻倒的围墙砸进厂区里,被高高的茅草掩埋了。 丁洋跳上翻倒的围墙。 迈进这道豁口,就进入星光厂了。书报亭老人所说的,闹鬼的地方。 丁洋转过头。 马路对面,已经看不见书报亭,和书报亭前面的老人了。 丁洋迈出脚步,走进这家闹鬼的工厂。 36章 鬼影子都没有 星光厂关门十几年。厂区里的荒草春荣秋枯,肆意生长。到处都是比人高的茅草丛。 一脚踏进比人都高的草丛中,丁洋突然想到,这种地方别说是藏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了,就算藏上几个大活人,都很难被发现。 其实,还有比藏着人更吓人的可能。 书报亭的老人说,已经有四五个人一头钻进工厂里,就再也没见出去。 所以比起荒草丛生当中,藏着大活人更吓人的,应该就是藏着死人了。 一脚踩上去,突然觉得脚底下有些软,像是踩上了棉花,踩到了海绵。 低头仔细看,才发现自己踩中的,原来是一个人的肚子。 人死,内脏开始腐败,产生大量气体,把肚皮鼓胀得如同一个圆球。因为脚掌用力踩踏,深凹下去。 当你惊觉,想要再抬起脚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肚皮瞬间被踩破,一股恶臭带着脓绿的浆液从破裂的肚皮冒出来。 来不及拔起的脚掌,一下子就深深地陷了进去,带着整个身体失控,向前抢出,一头扎到半埋的尸体上,被涌冒出来的绿色浆液包裹,浸没,吞了进去…… 丁洋站在原地,直到浮现在脑海中的腐尸形象完全消失,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算那四五个人全都死在厂区里了。这么大片工厂,怎么会那么凑巧,偏偏让自己一脚一个,全都踩中。 有那样的运气,早去买彩票中大奖,欧洲五国深度游了。谁还为一套房子去跟客户说得喉咙发干两腿跑断。 更不会在一间闹鬼的老屋里,撞见一个恶灵附体的布娃娃。 而且,就算让我把那些暴死的尸体一脚一个全都踩中了,又能怎样。 不服气,爬起来打我呀! 丁洋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驱赶着鼓胀的腐尸带来的一阵脊背发凉的感觉。 让丁洋脊背发凉的,不仅仅是想象中的身体鼓胀的尸体。 偌大的厂区,厂房静立荒草丛生。 头顶上,一轮骄阳毫无吝啬地挥洒出阳光。 站在星光厂的厂区里,丁洋却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的热烈。 有的,只是一阵阵的浑身发冷。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静得,让丁洋开始怀疑人生。 丁洋想过,要不要哼出一曲小调,不为表达愉快的心情,只为缓解四周的静寂带来的沉重压力。 可是静寂的厂区,带给丁洋一种沉重的庄严感,让丁洋不敢随便发出声音去打破它。 丁洋辨认着方向,向着工厂大门的方向走。 大门的位置,有一栋三层的办公楼。 丁洋在大门外曾经看到过。 人去楼空的办公楼早已经荒废,门窗破损空荡荡的房间里积满泥沙。 办公楼的后面,有一趟平房。 这里就是书报亭老人说的,工人的休息室了。 在以前,星光厂的工人早晚在这里换穿工作服,中午在这里吃饭。 卫生间的外面带着澡堂,原本用来淋浴洗澡的水管,早都被拆掉拿去卖废铁的。只在水泥墙上留下一道道铁锈的红色印记。 澡堂旁边的房间里,堆着一些置物柜。这些柜子原本被分配给星光厂的工人,用来存放个人用品。 柜子是木框,钉上胶合板,刷了青蓝色的油漆,柜门上写着白色油漆的编号。 大部分柜子,经过十几年的时间,早已经朽烂了。 丁洋踢开脚边的一扇柜门,里面除了灰尘,再没有其它的东西。 一个柜子里,扔着一把三角刮刀,金属刀身上锈迹斑斑。 丁洋捡起来。 三角刮刀是钳工的基本工具。硬钢制作的刀身,三棱形,三个棱角上都带着锋利的刃口。刀身下面安装着适合抓握的木头手柄。 钳工会用三角刮刀刮磨工件。 虽然是钳工常用的生产工具,但三角刮刀也可以当成凶悍的武器。 想当年,解放军曾经装备过56式三棱刺刀。因为杀伤效果过于凶残,一度被联合国禁止使用。 丁洋握着三角刮刀比量着,突然间就感觉自己有了底气,可以不必再为周围的静寂无声战战兢兢,浑身发冷了。 人们需要武器,并不是一定要去攻击谁。 武器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甚至让人的自信心爆棚。 就比如,丁洋现在要是有一支枪在身上,你觉得丁洋还会这样大气都不敢喘吗。 早就按捺不住浑身的热血沸腾,冲上大街冲着人群叫嚣:老子有枪,谁他妈敢惹我! 休息室里没有6号柜。 书报亭老人托付的,有着一个皮夹子的柜子。 十几年的时间,木头柜子朽烂,很多号码都不全了。 丁洋一边擦着三角刮刀上面的锈迹,一边往外走。 高大的厂房上,还能看见黑底的墙壁上,留着白色的大字:“抓革命、促生产”。 联排的三间厂房,大门洞开。能看见车间里被遗弃的机器设备。 那些机床,巨大而沉重。机床底部跟水泥地面连在一起,保持工作时的稳固。所以就算被遗弃,没有专门的起重设备,也绝不可能被挪走。不像休息室里的淋浴水管,可是拽下来当废铁卖钱。 角落里,有一把当年工人们休息的长椅。长椅上面躺着一只喝水的白搪瓷缸子,落满灰尘。 走在厂房,脚底踩着堆积在地面一层沙土,沙沙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回响,清晰入耳。 回响的脚步声一定是惊动了什么。车间的另一头,传来叮当的一声响。 丁洋听到声音,犹豫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一个箭步冲上去,去看看究竟。 绕过机床,深深地厂房里看不见人影,也看不见鬼影。 堆在地上的厚厚一层积土,能看出两行细小的脚印,顺着车间另一侧洞开的大门离开了。 那是某种小动物留下的。 小动物在车间角落里做了一个窝,因为丁洋的突然造访受到惊吓,匆匆离开了。离开时碰掉高处的铝制饭盒,发出叮当一声响。 丁洋走出车间,向着更远的地方看过去。 高高的茅草丛,中间还能看见残留的铁丝网,上面挂着白色的牌子,写着红色大字:切勿靠近! 二道岗。 丁洋深吸一口气,迈步往前走。 37章 特异所 星光机械厂里有个二道岗,是在建厂之初就有的。 所谓的二道岗,就是在联排的厂房车间后面,用铁丝网重新围起一座厂中厂。围起的铁丝网,有第二道厂门,凭着二道厂门的通行证才能进去。 二道岗最早,是由一身绿的解放军战士把守。后来,交给了星光厂的保卫干事负责看守。 戒备森严的厂中厂,为什么不垒起更坚固的高墙? 大概是因为,铁丝网既能起到拦阻的作用,又能保证视野开阔吧。 铁丝网里面在埋了地雷,别说有不信邪的人想往里面闯,就连个头大点的流浪狗想要溜达进去找吃食,都会踩响地雷被炸到天上去。 如今,围出厂中厂的铁丝网,早已经被茂密的茅草丛掩盖,看不到踪迹了。 丁洋顺着茅草丛生的水泥路往里走,很快就在路边看到一间砖石结构的门卫室。 门卫室年久失修,后半部分已经坍塌了。 这里,就是外面做掩护的星光厂,跟掩护在其中的特异材料研究所的分界线了。 丁洋想象着很多年前,那些想要通过二道岗的人,离着很远时就要高举起手里的通行证。而那些保卫干事一脸肃穆,比对着通行证的照片,核对身份。 穿过二道岗,走进特异所的地界,路边有两栋四层的楼房。 就是那种古老的筒子楼,外面一条走廊,串联起一间一间宿舍。楼头的墙上写着“一号宿舍”“二号宿舍”。 挨着宿舍,是职工食堂,男女澡堂。一个小操场,有倒伏的篮球架,锈迹斑斑的单杠双杠。 这里是研究所的生活区,采用的是军队营区的制式。估计研究所的日常也是半军事化管理。 继续往里走,黑漆的大铁门上写着“电厂”。透过围墙,能看见高高耸立的烟囱。 单独的水处理中心,深深的净水池,早已经干涸,池底长满杂草。 砖墙围出的院子外面,挂着“垃圾处理中心”的牌子。走进去,看不到填埋的垃圾。高大的车间里,卧着两台锅炉。左边一个写着“常温焚化”,右边一个写着“超高温焚化”。 如果刚进门时经过的那里算是生活区,电厂净水厂垃圾焚化车间,就算是工厂区了。 穿过工厂区,迎面是一大片操场。整片操场四四方方,操场中间竖着高高的旗杆。 操场的后面,有一栋两层楼房。墙面漆成典型的,军队营房的那种土黄色。 二层办公楼的后面,就是大山。 到头了。 丁洋心里想。 办公楼后面,紧挨着山根还有一座仓库。门口停着一台报废的汽车,轮胎干瘪,敞开的引擎盖,露出锈迹斑斑的发动机。 仓库里面堆着一些木方,再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丁洋站在仓库门口,转回头看着身后的办公楼,总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漏下了什么。 是什么? 丁洋一路走过来,看见了生活区工厂区还有办公楼。却唯独没有看见实验室。 这里是研究所不是吗,特种异种材料研究所。 虽然丁洋也不知道特种异种材料究竟是什么。可是作为研究所,怎么会没有实验室? 没有实验室,那些研究研靠什么课题攻关? 大家围坐在大操场上,吹牛打屁侃大山吗。 丁洋按照原路往回走。 二层的办公楼,当年研究所撤销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层十几个房间,别说桌椅板凳,就连一张纸片一个铅笔头都没留下。 垃圾焚化车间的两台锅炉,卧在高大的厂房里,看起来就像是两头昏睡的巨兽。 丁洋伸手拉开炉门。 金属的炉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声音打破了十几年的沉寂,显得格外刺耳。 如果焚化炉是趴卧的巨兽,填塞垃圾的炉口,就应该是巨兽用来吞食的血盆大口了吧。 丁洋瞄了一眼黑洞洞的炉膛,把脑袋伸了进去。 炉膛里面的面积不小,藏进去两个人都显得绰绰有余。 可是没人会把自己藏到这里面吧。 填入垃圾,喷淋燃油,电子打火后,炉膛里面可就是烈焰翻腾,产生的温度足以把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 谁会愿意冒死,把自己藏到这里面去。 丁洋冲着黑洞洞的炉膛里“吼”地吼了一声。 声音在炉膛里回荡,嗡嗡地响着。 围墙围出的垃圾焚化车间,除了一座厂房再没有其它隐蔽的去处。 水处理厂也是,电厂也是。 实验室,总不会建在生活区里吧。 丁洋抬头看着天空,天色明显地暗了下来。 离开,还是…… 丁洋不确定自己真的要留下来。 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星光厂里,留在传说中的,常常闹鬼的二道岗后面。 所以比较中肯的态度是,先出去,随便找个小旅馆住下来,等到明天白天,阳光正好的时候,再回来,继续寻找。 丁洋拉过背包,从里面掏出矿泉水喝了一口。 虽然丁洋也很想见识一下,二道岗里面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常常闹鬼。 可是丁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是吗。 要找到线索,找出小奇的所在。 丁洋把矿泉水瓶塞回背包,突然惊觉到,布娃娃呢。 布娃娃一直装在背包里。丁洋把矿泉水瓶塞回到背包里,却没摸到它。 丁洋拉开背包拉链。 背包里没有布娃娃。 布娃娃小义,没了。 咋回事,什么时候把布娃娃给弄丢了? 丁洋快速回想着。 跨过围墙豁口,进入厂区,去了休息室,转了车间。在经过二道岗以后丁洋还喝过一次水,吃了两片饼干。 当时,布娃娃还在背包里,侧歪着身体,一只胳膊耷拉在背包外面。 所以弄丢了布娃娃小义,也是在丁洋进入二道岗,进入研究所以后。 是去……把它找回来? 丁洋看着天色将晚,四周开始显露出昏黑的厂区。 其实就算把一个布娃娃丢在外面过一夜也没啥。 丁洋却不敢把小义就这么丢在黑暗的厂区里面呆上一夜。 谁知道这一晚上又会发生什么事。 丁洋转身,往回走。 38章 天黑请闭眼 布娃娃呢?不在背包里,去哪了。 按照丁洋的推测,很可能是自己一路走回来时,掉在什么地方了。 丁洋最后一次看到布娃娃,布娃娃的一只胳膊耷拉在背包外面。 这很容易被外面的东西挂住。比如工厂里的金属把手,或者一段栏杆。刮住布娃娃,就把它从背包里拽了出来。 布娃娃掉出来了,也不会叫。丁洋当然也就不知道,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直到突然发现布娃娃不见了。 这种猜测对于丁洋来说最合理,也最容易被接受。 至于最不容易被接受的猜测,那就是布娃娃小义因为来到特异所,彻底地活过来了。 老屋的大衣柜底下,藏着一盒毒药。 那盒毒药,用来在实验体发生不可控制的变化时,及时中断实验体的存在。 布娃娃小义就是那个实验体。 装毒药的纸盒里有一张纸片,上面有一个电话指向了星光机械厂。 而星光机械厂,其实只是为了特异所作掩护的。 丁洋来到星光厂,来特异所寻找找到小奇下落的线索。却无形中把布娃娃小义带回了它的发源之地。 难道不是吗? 特异所发放氰化物注射针剂,为了随时应对实验体发生不可控的变化。所以特异所一定知道布娃娃小义的存在。 说不定,那个布娃娃就是特异所研究出来的呢。 一旦布娃娃小义会到这种地方,谁知道它会不会受到刺激,会不会激发出身体里面更多的还在沉睡的能力,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丁洋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 刚刚还显得明亮的天空,因为落日隐入群山背后,转眼间就变得昏黑。 天光暗淡,更显出特异所的厂区里昏暗寂静。 却不安宁。 丁洋走进自备电厂的大门,就闻到了一股煤硫烟味。 站在电厂车间门口,能看见那台沉睡了十几年的锅炉,一下子就苏醒过来。炉火在炉膛里剧烈的燃烧,熊熊的火焰闪耀着橙黄的火光。 橙黄的火光,映出炉膛前一个瘦小的身影,软塌塌的坐在地上,显得既孤单又无助。 锅炉燃烧,烧热锅炉中的水,呲呲地冒着热气。像是在鼓励坐在地上的布娃娃,快点站起来,来到我这里,拥抱我,温暖你。 丁洋迈步走过去,伸手抓住锅炉的炉门。 炉门带着金属的冰冷,并不是高温炙烤后,下不去手的灼热。 敞开的炉门里,也没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出面前布娃娃小义的身影。 丁洋看得出,自己刚刚看见了幻象。 被戳破幻象的锅炉,却依旧在丁洋转身的瞬间,再次发出烈焰燃烧的呼呼响声。 电厂苏醒了。有了电力,带动特异所的整个厂区,一下子都活了过来一样。 水处理中心的净水池里,汩汩地注满了清水。清冽的水花翻腾着,像是在召唤水池边的布娃娃:来洗洗吧,来我这里。只要轻轻往前一跃,就能洗掉你一身的风尘。 丁洋站在空荡荡的净水池边,却分明看到小义的身影,就沉在泛着水花的池底。 丁洋抬起脚,踢落一颗石子飞入净水池。 落进净水池的石子跳动着,发出哒哒的响声。 听到丁洋的耳朵里,分明就是石头落进水面,砸出的噗通水声。 丁洋转身往回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体的氯气味。 丁洋知道自己在经历幻象。 电厂,水处理中心。 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凭着丁洋现在的神志,还能分辨得出来。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幻象,丁洋不知道。 可能,就因为这里是特异所吧。 一个能够研究出布娃娃小义的地方,造出几个蒙人的幻象,那不是太简单的事情吗。 丁洋推开垃圾焚化车间的大门,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迎面扑来。 不是垃圾的臭味。 那种三伏天,经过垃圾箱时闻到的发酵酸混合着腐败臭的味道。 迎面扑来的恶臭更像是…… 丁洋看到了,尸体的臭味。 一大堆血淋淋的,说不清是动物的肢体、内脏、或者别的什么,浆糊糊的混合在一起,被填进高温焚化炉里。 可是炉口太小了,塞不下因为腐败,已经涨发了的酮体。 大力的挤压,撕裂了皮肤,流淌出黑红的液体,顺着涌出热浪的炉口向下流淌。 炉膛内燃烧的火焰烧热焚化炉的外壁,流淌的浆液粘在金属的炉体上,带着滋滋的响声冒出团团白汽,让人一下子想到了夏天露天的烤肉摊,想到一串串烤肉。 小义呢? 小义被搅进那一堆血淋淋的肢体当中,被送进焚化炉里。 丁洋踢出脚下的石头砸到焚化炉上,发出当啷地一声响。 浮动在眼前的幻象瞬间消失了。 露出黑沉沉的,静寂的车间。两台焚化炉,就像是永远睡不醒的巨兽,趴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丁洋知道,只要他转过身,身后还是会故伎重演。炉膛里烈焰翻滚,空气中充满了焚烧尸体发出的恶臭。 这就是二道岗里常常闹鬼的原因? 这些毫无由来的幻象,的确能把一个正常人逼到发疯。 丁洋穿过大操场,走进二层办公楼,挨个房间检查着。 要是找不到布娃娃怎么办? 丁洋禁不住在心里想。 如果真的像丁洋所猜测的那样,布娃娃小义因为来到特异所,彻底地活了过来。 丁洋又该怎么办。 一个完全活过来的布娃娃,肯定是不会再受丁洋的控制了。如果它不想看见丁洋,完全可以把自己藏起来,让丁洋找不到。 丁洋回想着自己见到小奇回来后,跟布娃娃相处的那几天。 好像并没有做出刻意的,对布娃娃不好的举动,足以让布娃娃回过头来找他寻仇。 丁洋走出小楼,向着山根前面的仓库走。 如果布娃娃真的活过来,不再受丁洋的控制。会不会惹出其它的麻烦? 那是肯定的。 一个布面棉芯的布娃娃,连蹦带跳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了。 仓库的角落里,有一个白森森的身影蜷缩着。 是它,布娃娃小义。 39章 开工了 布娃娃小义,软塌塌的身体缩成一团,蜷缩在仓库最里面的墙根下。显得既孤单,又可怜。 看到布娃娃,丁洋不由得送了一口气。 它掉在仓库里,可能真的就是丁洋一不小心,把它遗落了。 这说明眼前的布娃娃,没有因为回到特异所变得不可控制。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对丁洋来说是这样。 丁洋捡起小义,把它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丁洋把小义塞回到双肩包里,把双肩包背在身前。拉开的拉锁,露出布娃娃圆圆的脑袋。 这样,丁洋就能随时看到它,就不用再担心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把布娃娃遗落了。 一道身影从丁洋的身后走出来,向前走去。 身影白茫茫的,在黑沉沉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醒目。 丁洋看到身影时,身影已经走向仓库的一角。 丁洋瞬间张大了嘴,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害怕惊动那个身影。 只是,白色身影与丁洋几乎是擦身而过,绝不可能看不到丁洋。 除非,身影与丁洋的存在,完全不相关。 白茫茫的身影能看出穿着塑胶的连体防护服,让他的样子显得臃肿。 只是身影飘忽,走路的时候完全没有声音,让丁洋相信,自己此时看到的,绝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 幻象? 丁洋不确定看到的是不是幻象。 眼前的身影,跟电厂跟水处理中心看到的并不一样。 电厂和水处理中心看到的那一幕幕,更像是毫无意义的恐吓。而眼前的白色身影,显然是有目的而来。 丁洋默默看着,看着眼前的白色身影,推出一台同样白蒙蒙的推车,推车上装满白蒙蒙的大塑料袋子。 那应该是垃圾袋,装满垃圾的垃圾袋。 装垃圾的垃圾袋,可以是黑色的黄色的,却从来不会是白色的。 因为白色的垃圾袋,不耐脏。 只不过丁洋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被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颜色。 让丁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一幕死鬼出演的活报剧。 穿着连体服的白色身影,推着推车向外走。 丁洋默默地跟在后面。 如果没猜错,那一车东西,应该是推到垃圾处理厂,投进焚化炉里彻底烧掉。 丁洋能猜到,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跟过去看看究竟。 白色的身影果然将一车垃圾推进了焚化车间。 开动的焚化炉里燃烧着火焰,只不过燃烧的火焰并不是闪耀出橙黄的火光,而是白蒙蒙的光。 穿着连体服的白色身影,将推车推进车间,却并没有投进焚化炉,而是推到一台机器旁。 那台机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绞肉机。 白色身影打开垃圾袋。 那里面装着的……不用费力猜测,也能看出来是动物的肢体,内脏。 垃圾袋里的东西,被一股脑地倒进绞肉机的进料斗里。电机带动铰刀飞速旋转,另一端的出料口流淌出来的,就已经是黏稠的浆液了。 流出的浆液被盛入专用的料斗,推到高温焚化炉前。 狭窄的炉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灼人的热浪迎面扑来,甚至连丁洋都禁不住向后倒退着,躲避着。 盛满浆液的料斗,连同承装的垃圾袋,被一起推进炉口。 白色身影关闭炉门,透过炉门上的观察孔窥探着,接着回到那台绞肉机前。拿出专业的清洁工具,把绞肉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边。流淌出来的血水同样盛入料斗里,推入高温焚化炉。 白色身影完成整个工作,动作娴熟手脚麻利。完成了全部的工作,机器上地上甚至不会留下一点点的污渍。 这跟丁洋之前看到的幻象完全不一样。 血浆飞溅,污水横流。 丁洋现在看到的,才是当年特异所的工作人员,处理日常工作的标准流程。 专业,高效。 高温焚化炉在持续燃烧。白色身影解开连体服的帽子,露出里面的那张脸,伸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汗,拿起水杯喝水。 计算了时间差不多了,白色身影重新穿戴上防护服的连体帽,凑近焚化炉的观察孔窥探着,熄灭炉火,鼓风降低炉温,接着打开炉门。 经过高温火焰的焚烧,有机组织被烧成灰烬,炉膛里留下的只有矿物结晶。 就比如骨骼中的钙。 白色身影把炉膛里的矿物残渣清理出来,装入专门的容器里。在容器的标签上填写日期,和操作人。 完成了全部工作,白色身影解开连体防护服,露出大半截身子,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 丁洋默默地看着,就像是在看一部黑白的纪录片。 只不过所有的场景,全都真实地发生在丁洋身边。真实到,让丁洋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跟这些人交流。 对啊,能跟他们交流吗? 虽然眼前的这一幕,是发生在十几年前。 丁洋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走到白色身影的面前,轻轻说了句: “你好。” 大概是因为声音实在太轻,白色身影低头抽着烟,并没有理会丁洋。 丁洋深吸了一口气,换成大一点的声音,冲着眼前那道白蒙蒙的身影又喊了一声: “你好。你能听到我吗?” 白色的身影明显地听到了什么,抬起头向着丁洋看过来。 白色身影看向自己,丁洋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知道,丁洋现在是在跟一个十几年前的,特异所的工作人员在交谈。 丁洋又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来自十几年后的,未来的问候? 丁洋犹豫着,面前的白色身影没听到更多的声音,旋即低下头去抽烟。 丁洋深吸着气,带出一副庄重的语气,冲着面前的白色身影说道: “请你不要害怕,你现在听到的,是来自未来的声音。” 对于面前这个十几年前的工作人员来说,丁洋的声音的确是来自未来。虽然对于丁洋来说,他是在跟过去对话。 白色身影抬起头看向丁洋,接着把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摔到地上,大步走上来。 丁洋被他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到,禁不住倒退着脚步向后躲着。 40章 枪声响起 眼看着那道白蒙蒙的身影,带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冲过来,丁洋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是在哪了。 丁洋现在,是在特异材料研究所。 特异材料研究所,是星光机械厂的厂中厂。 还别说丁洋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就连星光厂的职工,没有特别通行证都不许在二道岗的前面多做停留,更别说跑进来四处游荡,跟人攀谈。 丁洋想到这一点,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白蒙蒙的身影向着丁洋走来,丁洋连忙摆着手,冲着那道身影解释道: “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白色身影擦过丁洋身边,向着垃圾焚化车间的大门外走出去。 原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丁洋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却又禁不住有些沮丧。 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跨越时间的藩篱,去跟十几年前的一个人直接交流。 时间的障碍,连地球上最聪明的大脑都无力解决。何况丁洋。 丁洋转过身,尾随着白色的身影向着车间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又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返回到大门里。 那家伙看起来显得焦急,或者说惊慌。 奋力迈动着两条腿,一路小跑。只是穿在身上的连体防护服拖累着他,让他跑得很艰难。 紧跟在那家伙身后,有一个白蒙蒙的身影走进来。高高大大,样子显得魁梧。 追进来的家伙,几乎就是正对着丁洋。 丁洋甚至能看清楚他的五官面貌,白蒙蒙的显得飘忽,却又很真实。 丁洋愣在那里,追进大门的家伙已经冲着丁洋抬起手。 紧接着一道白光一闪,晃得丁洋双眼紧闭,再睁开时,面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丁洋转过身,看到身材魁梧的家伙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迈开大步追赶先前跑回来的那个工作人员。 那个工作人员躲进垃圾焚化车间。 可是垃圾焚化车间里并没有可以用来躲藏的地方,更没有其它的出口。 那个工作人员缩进车间的角落里,把身体紧靠在墙上,显得格外恐惧。 身材魁梧的家伙再次抬起手臂,一道耀眼的白光在他的手中闪耀。 丁洋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追进来的身材魁梧的家伙,手里拿着枪? 总不会是魔法师吧! 白光闪过,躲在墙角的工作人员身体紧跟着抖动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道白光。 墙角里的工作人员应声栽倒在地,一滩血流淌出来,白森森地显得格外醒目。 身材魁梧的家伙走上前去,伸出脚踢开地上的那个人,检查着,随即转过身,迎着丁洋大步走过来。 丁洋眼看着那个家伙向着自己冲过来,想要错开身体躲到一边。可是身体的反应,已经远远跟不上大脑了。 身材魁梧的家伙毫不犹豫地撞过丁洋,大步离去。留下丁洋僵立原地,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声,犹如一面擂响的巨鼓。 丁洋大口喘着气,半晌才转过身来。 刚刚那个家伙,有枪。 那家伙不但有枪,而且还开枪杀人。 可是为什么? 丁洋深吸着气,告诉自己所看到的,就像是一场电影。栩栩如生,却跟自己没有半点联系。 丁洋迈步追出车间大门。 外面,笼罩着黑沉沉的夜色。 所以白蒙蒙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的醒目。 大概是听到有枪声响起,发电厂的车间里冒出一个人来。 白蒙蒙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大门外面,身材魁梧的家伙已经举枪射击。 子弹打偏了,打在大门上。 可是从车间里跑出来的那个身影,大概做梦也不会相信,在特异所里会有人持枪杀人。依旧站在原地,想要看清楚。 身材魁梧的家伙再次开枪,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身体抖了一下,慢慢地向着地面委顿下去。 同事突然受伤,发电厂的车间里又冒出一个白蒙蒙的身影,弯下腰向着倒地的同事大声问着话。 身材魁梧的家伙两手端枪,大步向前,频频扣动扳机。 射出的子弹把后面那个身影射倒在地。 身材魁梧的家伙,手枪却没子弹了。 丁洋紧跟着那个家伙,眼看着他为手枪更换弹夹。 发电厂车间门口,受伤轻的那个身影,已经把自己藏进了大门后面,拉扯着倒地的同事,也想要把他拉进大门后面藏起来。 身材魁梧的家伙换了弹夹,走到大门前面。 两个中枪的人匍匐在一起,喷溅的鲜血洒在地上,闪着白森森的光。 那两个人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举起手向着身材魁梧的家伙哀求。 身材魁梧的家伙端起枪,一枪一个,把两个人射杀在自己面前。 发电厂的车间,剩下几个人已经一窝蜂地逃出去。 身材魁梧的家伙转身,瞄准,扣动扳机。 跑得最慢的那个身体一晃,扑倒在地。 打倒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并不急于射杀他。而是转动枪口继续瞄准还在逃跑的身影,频频扣下扳机。 人中枪,摔倒在地,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跑不远了。所以身材魁梧的家伙并不急于在他们身上补枪。那家伙,是要把他看到的所有人,全部干掉。 特异所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所以能够出现在特异所里人,都应该是里面的工作人员。 一个身材魁梧的工作人员,有枪,并且能熟练使用枪支。 会是什么人。 负责看守二道岗的保卫干事? 丁洋紧跟在那个家伙身边,看着他退下打空的弹夹,重新装填子弹,推弹上膛。接着对准一个受了伤,艰难地向前爬行的人扣下扳机。 近距离射击,子弹打中那个人的脑袋。射入的子弹又从那个人头顶钻出来,带着一蓬白森森的血,迸溅出来。 丁洋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根本无力做什么。 可是丁洋却按捺不住冲动,想要阻止那个身材魁梧的家伙,阻止他冷血的杀戮。 被枪声惊动,几个白蒙蒙的身影从宿舍楼里跑出来,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四下张望着,紧接着就看到身材魁梧的家伙。 41章 一场恶战 从宿舍楼里跑出来的人,明显是认识手里拿枪的那个人。其中的一个人还扬起手,冲着手里拿枪的,身材魁梧的家伙大声问着什么。 得到的回答,却是抬手的一枪。 枪口喷出耀眼的白光,扬起手打招呼的那个人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吓呆了,站在原地,眼看着倒地的同伴伤口流出血来。 随即,一个人发出大声的尖叫。 身材魁梧的家伙眼睛都不眨一下,抬手举枪接连扣动扳机。 枪口闪出白光,远处那几个白蒙蒙的身影乱作一团。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星光厂的保卫干事,在特异所里大开杀戒。 为什么呀。 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偏偏厂领导不准假,惹得保卫干事怒火攻心发了疯吗! 两个保卫干事被枪声惊动,从二道岗的方向赶过来。 丁洋听到声音,无论是枪声,那些受伤的人发出的惨叫,那些受惊吓的人发出的尖叫。 丁洋却能看到闪耀的白光。 闪耀在枪口的白光,在黑沉沉的夜色下,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两个闻声赶来的保卫干事,一左一右地,借着树干和房角的掩护,向着身材魁梧的家伙射击。 身材魁梧的家伙不但枪法精准,而且冷静。被两个同样持枪的保卫干事围攻,并没显示出惊慌。两只手平端手枪,瞄准左边那个躲在树干后面的同事,连连扣动扳机。 射出的子弹打在那棵合抱粗的树干上,几枪下去就在树干上掏出一个窟窿。 子弹射穿树干,躲在树后面的保卫干事身体紧跟着抖了一下,慢慢向下委顿下去。 右边的,躲在屋角后面的保卫干事连续射击,射出的子弹射中身体魁梧的家伙。那家伙身体晃了一下,跪伏在地上。 丁洋就站在他身边,身体魁梧的家伙。 丁洋眼看着他低垂着身体大口喘着气,然后换下打空子弹的弹夹,重新推弹上膛。 右边的,躲在屋角后面的保卫干事知道自己射中目标了,探出身体向着丁洋这里张望着,紧跟着端着手枪向前靠近。 身体魁梧的家伙起身端枪,枪口闪耀着耀眼的白光。 远处那个向前抵近的保卫干事扑倒身体侧滚着,躲进了黑暗里。 前来增援的保卫干事开着一辆吉普车赶来了。 吉普车射出雪亮的灯光,照出半跪在地上的那个家伙,被子弹打出的伤口,往外涌出鲜血,白森森的浸透了身上的衣服。 那家伙当然知道把自己暴露在汽车的灯光下会有多危险,举起手枪频频扣动扳机。 射出的子弹打中远处的吉普车,擦出白色的火光四处乱飞。 一颗子弹打灭了一盏车灯,剩下的一盏车灯照亮半跪在地上的身影。 增援的保卫干事借助灯光的映照,举枪瞄准。 冲锋枪喷出的火焰,远比手枪射击的亮光更加耀眼。打出的子弹,也远比手枪子弹更有杀伤力。 射来的子弹射中身材魁梧的家伙,把他猛然推倒。仰倒的身体,甩出手里的手枪,飞出去老远。 目标中弹,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蹲低身体向前靠近着。 身材魁梧的家伙却依旧不肯放弃一样,挣扎着挪动身体,想要重新把甩出去的手枪捡回来,继续战斗。 丁洋从没摸过枪,更没打过枪,不知道一个人身上要是挨了一枪,究竟会有多疼。 但是丁洋看得出来,面前那个家伙被冲锋枪在肚子上打出一个窟窿,要是不进行紧急救护,很快就会没命。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借着远处吉普车灯光的照射,慢慢靠上来,端平的枪口始终瞄准着身材魁梧的家伙,只等他稍作反抗,就扣下扳机。 身材魁梧的家伙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就连喘息,都显得无力。只有一双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踏前一步,把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地上那个家伙,大声地问着话。 躺倒在地上的,身材魁梧的家伙,眼神已经变得涣散,却依旧坚持着,向着面前那个保卫干事看着。 他不是在看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他是在看那个保卫干事的身后。 保卫干事疑惑地转回身。 在他的身后,在黑沉沉的夜色深处,走出一个身影。 身影纤细、瘦削。一张脸灰蒙蒙的,显得格外阴沉。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当中也闪出惹人瞩目的精光。 保卫干事大声吼着,端起冲锋枪瞄准走来的身影。 走出黑暗的瘦削身影,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踩着缓慢的步伐,继续向前走过来。 保卫干事紧盯走来的身影,继续发出厉声的呼喝。呼喝的声音震动端着冲锋枪的手臂,带动手里的冲锋枪跟着一阵轻抖。 又有两个增援的保卫干事从二道岗的方向赶来。 保卫干事越过吉普车,身体被吉普车射出的灯光拉出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摇摆着。 眼看着走出来的家伙并没有停下来,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发出最后一次警告,食指扣紧扳机,黑洞洞的枪口随时都会喷出耀眼的白光。 瘦削的身影停下了脚步,就在保卫干事几步之外。闪烁着精光的两只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保卫干事,缓缓抬起了双臂。 保卫干事压低枪口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射中瘦削身影面前的地上,迸起尘土四散飞溅。 警告的射击,却并没有阻止那个家伙。 瘦削的身影扬起双臂,面对着保卫干事,嘴里念念有词。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同样对着瘦削的身影发出一声声厉吼,抬起的冲锋枪口再次闪出耀眼的白光。射出的子弹射中瘦削身影的大腿,打得那家伙的身体一阵剧烈摇晃。 那家伙,并还在念动着嘴里的话语,高抬的两只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瞪圆的双眼紧盯面前的保卫干事。 保卫干事吼叫着,继续抬起枪口,对准了瘦削身影的胸膛。 五六式冲锋枪,射出的步枪子弹,在那样的距离下完全可以射穿瘦削身影的胸膛。 身体瘦削的身影,却猛地跨前一步,把自己的胸口顶在了保卫干事端起的,黑洞洞的枪口上。 42章 黑暗中的魔法师 身体瘦削的家伙,向前跨出那一步,丁洋就知道他完了。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已经接连发出警告性射击。面对面前这个家伙的继续挑衅,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然后,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并没有扣动扳机。冲锋枪的枪口,没有耀眼的白光闪耀。 保卫干事,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身影,像是傻了一样。 那家伙是谁,身体瘦削的家伙。 他肯定不是星光厂的保卫干事。 那些保卫干事不但身材魁梧,身上还穿着极好辨认的制服。 他也不是发电厂或者垃圾焚化车间的工人。 厂区里的那些工人,要么穿着连体的防护服,要么穿着袖口裤脚收紧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 而且,身体瘦削的家伙也不会是特异所的研究人员。 特异所的研究员,无论年龄大小身材高矮,都无一例外地穿着一件白大褂。白茫茫的身影,在黑漆漆的夜色下显得最为耀眼。 身体瘦削的家伙,穿在身上的是长袖的衣服长袖的裤子。 那身衣服显得很宽松,很像是医院里的病号服。质地柔软穿着舒适。两件式的衣裤肥大,方便穿脱。 丁洋看着身体瘦削的家伙,挺出胸口顶住保卫干事的冲锋枪口,瞪着一双冒出精光的眼睛,紧盯面前的保卫干事。 他的嘴里,一直都在念念有词。 只是丁洋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从始至终,丁洋听不见任何声音。枪声,呼喊声,还是身体瘦削的家伙念动在嘴里的话语。 丁洋只知道,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面对身体瘦削的家伙,露出了极力挣扎的样子。 在他身后,两个赶来增援的同事已经离得很近了。 更远的地方,吉普车射出的车灯前,还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身体瘦削的家伙两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冲着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大声念叨着,语气格外急促。 紧接着,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就转过身去。 两个增援的保卫干事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拎在手里的手枪清晰可见。 冲锋枪口冒出耀眼的白光,射出的子弹震动枪口,剧烈地跳动着。 冲在前面的保卫干事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身体就被近距离射击的子弹迎面推倒。 后面的那个保卫干事惊讶地发出大喊,却并没停下脚步。冲上前来一把攥住端平的冲锋枪口。 身体瘦削的家伙,突然伸出一只手,拍在面前那个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脑袋上。 保卫干事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端在手里的冲锋枪,紧跟着再次闪耀出白光。 面前的那个保卫干事,一只手还抓着冲锋枪的枪管,身体委顿在地。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向回拉动冲锋枪,枪口倒在地上的保卫干事攥在手里。保卫干事两次拉拽,都没能拉回枪口。随即踏步向前,对准倒在地上的保卫干事扣动了扳机。 耀眼的白光下,能看到枪口喷出的火焰,吹动躺倒的保卫干事。子弹射出的鲜血扬撒出来,到处留下白森森的颜色。 直到这一刻,身体瘦削的家伙才松开按在面前那个保卫干事脑袋上的手掌,大口地喘着气,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他的腿上,也有一处枪伤。 冲锋枪近距离打出的伤口,在汩汩地冒着血。 身体瘦削的家伙,用他自己的本事,驱使那个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调转枪口,开枪杀人? 丁洋亲眼所见,却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心智魔法吗? 那么面前这个身体瘦削的家伙,就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魔法师!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开枪射杀了自己的同事,大口地喘着气。 身体瘦削的魔法师松开了面前的保卫干事,保卫干事随即大口地喘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对于两个同事惨死在自己面前,感到震惊。 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自己手中的冲锋枪,禁不住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跟之前那个身材魁梧的家伙并不一样。 身材魁梧的家伙,像是完全受到了控制,心甘情愿地去为身体瘦削的魔法师杀人。不但会对自己见到的所有人格杀勿论,而且一定会确保被射杀的目标已死无误。 而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心里头带着明显的抗拒。 眼看着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开始射杀了两个增援的保卫干事。 远处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全都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身体瘦削的魔法师再次伸出手,按住面前那个保卫干事的脑袋。 保卫干事浑身带着剧烈的颤抖,想要抗拒,却抗拒不了身后那个魔法师的驱使,艰难地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远处那几个研究员,大概是有人喊了一声“快跑!” 站在吉普车车灯下的身影瞬间慌乱起来,四散奔逃。 端在保卫干事手里的冲锋枪被扣响,枪口连续跳动,喷出耀眼的白光。 激射的子弹打在地上,打在远处的吉普车上,打进黑沉沉的夜色里。 又有几道雪亮的灯光射过来,更多的增援赶到了。 控制了保卫干事的魔法师,看出大势已去,松开面前的保卫干事,拖着一条受伤的腿,退入身后沉沉的夜色中。 保卫干事没有了魔法师的驱使,端着冲锋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同事。 其中一个,胸口中枪当场毙命。另一个,下腹部中了一枪,还在坚持着抓住面前的冲锋枪口,又被在胸前连打了两枪。步枪子弹在近距离下,打出一个很大的伤口,血肉模糊。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大口喘着气。抬起头,循着更多的射来的车灯光向着前面看着。十几个身影,借助各种掩护向前抵近。 有人在喊话,吉普车的后面。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听到了,拼命地摇着头,再次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两具尸体。 接着调转手里的冲锋枪,把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43章 魔法的力量 端着冲锋枪的保卫干事调转枪口,是要自杀。 可是冲锋枪的枪身太长,枪口抵住他的下巴,就算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扳机的护圈。 保卫干事试了两下,却都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无法扣响冲锋枪。 远处,那些增援的人看出保卫干事的意图,大声喊着,向前冲过来。 保卫干事抬起头,看着被汽车车灯投射出来的身影,蹬掉了一只脚上的鞋子,屈起大拇脚趾伸进冲锋枪的扳机护圈。 从远处冲来的增援的人,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已经向前伸出手臂。 保卫干事屈动大脚指,推动扳机。 丁洋听不到枪声。 那一刻,却像是听到了震耳的枪声响起。 扣响的冲锋枪,枪口闪耀的白光,被保卫干事的下颚阻挡,并不显得十分耀眼。 枪**出子弹,子弹钻进保卫干事的脑袋,又从他后脑海钻出来,带着一蓬白茫茫的血浆,飞散到天空。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把抓住保卫干事怀里的冲锋枪,却抓不住饮弹自尽的保卫干事,身体直挺挺向后仰倒。 从弹仓里飞出的空弹壳掉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来回跳动。 随后冲上来的几个人,围住仰倒在地的保卫干事,其中一个人懊恼地跺着脚。 枪声停歇,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围拢上来。 有人问,那个身体瘦削的人呢?导演了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 增援的保卫干事受到提醒,开始组织起来四处搜寻。 漆黑的夜色下,没有充分的照明,想要找到一个躲藏的身影并不容易。 那个身体瘦削的家伙赤手空拳,身上还带着伤,貌似瓮中之鳖。那些保卫干事,却不敢有半点大意。三两结伙,相互呼喊照应着,四下寻找。 对于那些十几年前的当事者来说,身体瘦削的魔法师藏身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看不见,抓不到。 可是对于丁洋来说,那道灰蒙蒙的身影在夜色下清晰可见,完全暴露在眼前的。 丁洋追着那道灰蒙蒙的身影,走进草丛中。 身体瘦削的魔法师,腿上中了一枪。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地面,映在丁洋的眼睛里,白花花的一片。 他这副样子,根本跑不掉。 就算夜色昏黑,掩藏了他的行踪。 可是天亮后,大批增援赶到,循着地面滴落的血迹,同样能够找到他。 那家伙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困境,藏在一片树丛下面,伸手探摸着腿上的枪伤。 冲锋枪打出的子弹,打折了腿骨。破碎的骨碴在弹头的击打下,穿透另一边皮肉飞出来,留下大大小小的创口。 骨头就算是接上了,那条腿估计也废了。 身体瘦削的魔法师,前后摸着腿上的伤口,接着把手指塞进了伤口里。 丁洋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上露出了狰狞。因为剧烈的疼痛,还因为剧烈的疼痛,却不能发出半点声音。紧憋的疼痛,让那家伙怒目圆睁、青筋暴露。一张脸显得格外狰狞。 那家伙就用自己的手指头在伤口里面抠着,想要抠出弹头,想要给伤口止血。 一道手电光晃过来,一个保卫干事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端着打开保险的手枪。 保卫干事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淋漓的血迹洒在倒伏的草叶上,连成一条细线,向前延伸,隐没到树丛后面。 保卫干事举起手电,照相树丛。 树丛后面,身体瘦削的魔法师,明显在伤口里面摸到了什么。紧憋住一口气紧皱着眉头,拼命往外抠着。 远处的保卫干事端着手里的手电筒,端起手里的手枪,向前迈出脚步。 即使离着很远,也能感觉到那个保卫干事的恐惧。端在手里的手电筒,轻轻抖动着,抖动着射出来的手电光来回摇晃。 剧烈的疼痛让魔法师双目圆睁,憋在嘴里的那口气鼓起两个腮帮子。手指抠住伤口中的弹头,拼命向外抠出来。 那应该很疼,会相当疼。 疼得身体瘦削的魔法师,明知道此时此刻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却还是克制不住身体,在剧烈的抖动着。抖动的身体震动旁边的树丛,跟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远处的保卫干事看到了,看到手电光照亮的光圈下,整片树丛都在唰唰的抖着。保卫干事端起手里的枪,端枪的手也跟着剧烈地抖动着。 更远的地方,另一个保卫干事晃动着手电照过来,大声问着什么。 保卫干事答应着,晃动着手电向着远处的同事照回去。接着有摇晃着手电照着那片树丛,犹豫着转身走了。 他也被身体瘦削的魔法师控制了,就像之前的两个保卫干事一样? 丁洋更愿意相信,那家伙实在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宁愿相信那片树丛抖动,只是因为夜风寒凉,被冻着了。 身体瘦削的家伙从伤口中间抠出子弹头,大口喘着气,把抠出来的弹头扔到草地上。 坐在地上喘了好一阵,身体瘦削的家伙撕开身上的衣服,裹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又折断两根结实的树枝,固定住折断的小腿。接着,又找了一根高度差不多的树杈,折断之后给自己当做助力的手杖。 不时有雪亮的手电光一晃而过,却并不妨碍身体瘦削的家伙,有条不紊地完成手上的事情,向着二道岗的方向走过去。 丁洋远远地跟着。 靠近宿舍楼,身体瘦削的魔法师在一扇窗户前向里面张望着,随即翻进去。打开衣柜,捡出一身外套换上,又从衣帽钩上摘下一件研究员的白大褂穿到身上。 临出门时,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块手表,随手揣进了口袋。 离开房间,向着大门走去。 外面,军用卡车载着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在二道岗前列队。 进出二道岗的通道,被架设的探照灯照得雪亮。 分队长吹响军哨,指挥着一队战士跑步前进,进入特异所。 身体瘦削的魔法师,换上一件白大褂,依然遮不住一副瘦削的样子。那家伙就混迹在人群当中,随着大家的脚步,往二道岗走。 在他身边,有工厂区的工人,有衣着各异的研究员,还有从医院赶来的救护人员。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因为刚刚特异所里发生的惨案,更因为面前的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投来的一道道冷峻的目光。 一个年轻的姑娘受不住惊吓,小声地哭起来。 眼看着武警战士组成的警戒线就在眼前,身体瘦削的魔法师伸手搂住哭泣的姑娘,跟着人群往外走。 44章 突如其来的问候 那个魔法师,身材瘦削的家伙,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而丁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帮不上忙。 那段发生在十几年前的往事,如同一部无声的黑白纪录片,在丁洋的眼前重放。 丁洋能做的,仅仅是目睹。插不上话,帮不上忙。 丁洋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摘下身上的背包,拿出水和饼干。 武警战士排成一条直线,篦头发一样在特异所里来来回回地搜查。 他们只能无功而返,丁洋知道。 丁洋嚼着饼干,看着白蒙蒙的身影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 这很神奇。 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诧,和后来的惊讶。丁洋会觉得,这很神奇。 虽然丁洋说不出其中的原理。但刚刚经历过的这一切,远比时下流行的三弟电影,四弟电影牛叉多了。 那些人,那些事,就发生在你的身边,让你感同身受一般。其中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会让你情不自禁地跟随事情的发展一起兴奋,一起紧张,一起被吓得浑身发抖。 丁洋知道自己不是学霸。 要不然,丁洋一定好好研究一下其中的原理。 要是能搞出这样的实景互动体验,绝对颠覆整个娱乐市场。 丁洋嚼着饼干,喝着水,仰起头看了看夜空。 原本以为,一个人陷在空寂无人的废旧工厂里,时间会很难熬。万一真的像书报亭的老人说的那样,再冒出几个鬼影子,丁洋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发出尖叫。 想不到,经历了这样一场紧张刺激的大戏,连漫漫长夜都显得苦短了。 周围,白蒙蒙的武警战士的身影,开始渐渐消退。那幕演了一个晚上的大戏,散场了。 远处有个人影,一直盯着丁洋。 丁洋顺着那个人的目光,在自己坐下的地方找着。 那些十几年前的人,看不见丁洋。 这跟丁洋在镜子里,遇到小奇去到了小奇的小楼花园不一样。 在小奇的小楼花园,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如假包换。 丁洋能接受小奇的邀请,在小花园里喝茶吃点心,一起过家家。 可以去血湖里战胜那个继续肆虐的怪物,还小奇宁静和安详。 而在特异所的夜里,丁洋却只能看,无法参与。 丁洋转着头四下找了半天,也没看出自己的跟前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东西。再抬起头时,远处那个身影已经来到了丁洋的面前。 丁洋看着那个身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那家伙走到丁洋面前,照准丁洋就是一拳。 丁洋一下子就懵住了。 不是说好了,你们负责演,我负责看。我们两厢互不打扰,互无交流的吗。 你怎么,上来就给我一拳? 关键是,那一拳打在丁洋的脸上,火辣辣地很疼。 丁洋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在看着丁洋,随即照准丁洋又是一拳。 不管是怎么回事,丁洋知道自己都不能任由那家伙继续下去。 忽地站起身。 脚步还没站稳,对面的家伙已经猛地扑到丁洋身上,把丁洋扑倒在地。 丁洋看见那家伙紧跟着举起了什么。 只是还没等丁洋看清楚,那家伙举起的东西已经砸到丁洋的脑袋上。 剧烈的疼痛让丁洋忍不住叫了一声。 紧跟着又是一下。 丁洋的眼前跟着一黑。 丁洋被打晕了。 丁洋醒过来时,额头上一阵阵的疼痛,让丁洋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 被谁?为什么? 这些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丁洋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丁洋是斜躺着的,丁洋知道。 两只手紧贴在大腿两侧,两条腿并排直立,躺得标板溜直。 一道道绳子,把丁洋牢牢地捆了起来。捆在……丁洋感觉自己的背后,应该捆着一块木板之类的东西。木板一头戳在地上,另一头被垫高,呈现出60度角的样子。 周围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不是被蒙住了眼睛。 因为眼皮眨动自如,呼吸也流畅没有阻隔。 所以周围的黑,是因为身处一个密闭空间,密不透光。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现在丁洋的脑海。 自己,不是被装进棺材里,埋到了地下吧。 会吗? 四周不但昏黑无光,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只有丁洋急促的喘息声,声声入耳。 丁洋接连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感觉上,不像是一个棺材。 虽然看不见,但是丁洋能感觉到,四周很开阔。绝不是六块木板搭成那么一个方盒子,狭窄逼仄。 而且吸入的空气也不像是狭小空间所具有的,那种沉闷不流畅。 而且,城市强制火葬。就算死后,想要尘归尘土归土,重回自然循环大道,也要先用一把火把自己烧成一捧灰渣,再挖个巴掌大的土坑埋里头。 据说,有的地方还要求骨灰入土之后,还要在上面种上一棵树。据说可以植树造林绿化祖国。 就是不知道,那棵树吃了人的骨灰,会不会学得跟人一样,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原形毕露。 丁洋眨巴着眼睛,想要在黑漆漆的黑暗中看到些什么。 什么也看不到。 周围的黑暗,黑得如同墨一样。不但黑,还带着一种细腻绵密的感觉,让人无法看不透。 丁洋撑动两只手。 两只手被牢牢地绑在大腿两侧,连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丁洋奋力扭动身体,并没有挣脱捆住身体的绳子,却晃动了支起丁洋身体的木板,失去平衡带着丁洋向后仰倒下去。 仰倒的木板摔到地上,发出咣地一声响。震得丁洋一阵发蒙。 丁洋大口地喘着气,左右摆动着脑袋。 那一瞬间,丁洋感觉到了什么。 像是,附近多出了一个人。 因为丁洋听到了除了自已以外的,第二个喘息声。急促、沉重,透露出紧张和不安。 是打晕丁洋的那个家伙? 丁洋屏住呼吸辨认着,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办。 say句“哈喽”打招呼?还是直接一句怒骂过去,警告他“老子上面有人,识相的就他妈快点把老子放出去!” 丁洋犹豫,出现在丁洋身边的另一个喘息声,随即消失了。 就像他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 丁洋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想出对策。 45章 于无声处 过了多久了? 丁洋陷入黑暗当中,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那么,发生了什么? 丁洋回想着事情的经过,回想着自己看电影一般,目睹了十几年前发生在特异所的惨案,接着就被一下子打晕,一下子落到现在的境地。 袭击自己的那家伙,是谁。鬼么? 鬼,从来都是突然冒出来吓唬人,真的会出来打人吗。 而且丁洋明明听到了那家伙的喘息声。 鬼,人死后化生,还用喘气吗。 人? 要是一个活人,丁洋又没招惹他,干吗要袭击丁洋。把丁洋打昏过去,拖进黑暗当中。 有什么事,大家明面里说不行吗。 还是,丁洋其实已经死了。 丁洋如今的所思所想,都是因为自己被枉死,一口怨气不散,化身成鬼了。 不会。 丁洋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丁洋听到了肚子受不了饥饿,发出的咕咕叫声。 鬼连肚子都没有,哪里还会发出咕咕的叫声。 饿死鬼? 更不可能。 饿死鬼都赶着去投胎呢,根本不会多留一分钟。 不是有句话吗: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说的就是他们。 那个人,打晕了丁洋,把他拖进黑暗中的那个人,再没有出现过。 丁洋一个人在黑暗当中,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渐渐的开始习惯周遭的黑暗,依稀能够分辨出黑暗当中的一些存在了。 就比如丁洋所在的位置。 低矮,却足够宽敞。 在丁洋的左边,堆着一些破木板,还有几个木头的包装箱。 右边,灰蒙蒙的一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猜得话,可能是包装袋之类的。 所以,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 用力向前抬起头,能看到双脚的前方,是堵头的墙面。 因为背后那块木板的限制,丁洋仰头的空间很有限,所以看不出身体后面有什么。 但是丁洋感觉,那个方向应该有通向外面的门洞。 因为流动的空气,从那个方向袭来。 虽然细微到难以察觉。可是丁洋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之后,开始觉得自己耳朵鼻子,甚至皮肤毛发都变得格外灵敏起来。 有一些声音。 除了丁洋的呼吸和心跳,能听到一些其它的声音。 悉悉索索的,分辨不出是什么。但是一直都存在。 丁洋舔了舔干焦的嘴唇。 肚子,因为长久得不到食物的犒赏,早已放弃了饥饿的鸣唱。 两片嘴唇因为长时间的脱水,开始变得越来越干燥。 好在黑暗当中的环境阴冷,有些潮湿。要不然丁洋肯定会因为身体脱水被渴死。 丁洋很想知道,把他打晕的那个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把人打晕了,绑起来。不管不问,这算什么。 你就算当成一个肉票用来勒索赎金,也该问问我姓什么叫什么,恐吓电话又应该打给谁吧。 丁洋躺在黑暗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还清醒,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 因为丁洋明显感觉到,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更多的时候,都是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 回顾一生,从什么时候开始? 上学的时候吧。 太小的时候,丁洋也不记得了。 丁洋的家在一个小县城,父亲是工人,母亲在菜场卖菜。 丁洋出生的年代,国家还严格实行计划生育。所以丁洋上无哥姐,下无弟妹。 好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大多如此,也就四海之内皆兄弟了。 小学留给丁洋最深的印象,就是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 高年级的学生堵低年级的学生,大部分时候都是搜刮零花钱。拿着那些钱,好去网吧打游戏。 丁洋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爸妈。而且就算告诉了,爸妈也未必管。 学校里的孩子大多要经历这样的事。 所以后来丁洋干脆不带钱在身上。 再后来,那些高年级的学生知道这小子是个穷鬼,也就懒得理丁洋了。 初中,好像就开始学着打架了。 丁洋不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小就没有那样的家庭熏陶。 而且每个班级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名额有限,丁洋也无心去竞争。 初中时打架,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原因。无非就是隔壁班的王二狗,在学校门口撞了咱们班的三驴子,不道歉不说,还特么一副嚣张的嘴脸,就好像他爸叫李刚。 这口气怎么能随便咽下,必须约场架找回来! 学生打架,老师当然要找家长。 只是丁洋的父亲,对于丁洋打架这种事,似乎并不以为意。顶多在丁洋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扔给丁洋一瓶碘酒。 高中生的心思,当然要比上初中时丰富细腻的多了。 于是丁洋决定,也学着别人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只不过,丁洋选的追求对象,实在是有些高不可攀。 学神。代表学校晋级省科技大赛,进而在全国比赛中拿了名次。 校花。父亲曾是空军飞行员,高大英武;母亲是文工团舞蹈演员,美丽端庄。生出的女儿,恰恰继承了父母的全部优良基因。 结果,可想而知。 大学里,丁洋倒是第一次品尝到了恋爱的滋味。三年大学生活,其中的两年半被丁洋用来谈恋爱。宿舍、小树林、校门外的钟点房,处处留下了丁洋爱的印记。 大学里的爱情,当然会在毕业季戛然而止。就像大学里大多数莘莘学子经历的,忙毕业、忙分手。 大学毕业后,丁洋留在这个城市,做起了房地产销售。 丁洋的女朋友,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从此再无音讯。 虽然丁洋常常会想起她,但是那段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并不留恋那段美好时光。 据说,大多数女生都是这样的。 一旦离别,绝无江湖再见。 再然后…… 丁洋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来了。 走过来的人,迈出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丁洋却还是感觉到了。 靠着几乎细无可查的声音,靠着那个人走来时扰动的空气,甚至他的体温。丁洋感觉到他,就站在丁洋头顶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盯着丁洋看着。 46章 蛰伏 那家伙就是打晕了丁洋的那个人。 黑暗当中除了丁洋和他,再没有第三个人。 丁洋默默感觉着,感觉到那家伙向着自己凑过来,就在头顶的方向。 他要干吗? 丁洋不知道,丁洋也不想去猜想。 如果不是全身被捆住,丁洋一定干死这个biang的。 丁洋感觉着那个家伙向着自己凑上来,很小心地打量着。 丁洋默默地吸了口气,突然“哈”地一声大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叫声,把那个家伙吓了一跳。 丁洋虽然没看到,但是真切地感受到,那家伙就是像被蛰到了一样,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向后退去。 让我缓过手来,我绝饶不了你! 丁洋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后来证明,丁洋的一时冲动,让他多遭了不少罪。 那家伙,黑暗当中的那个人,把丁洋打晕后拖回来,接着就对丁洋不理不睬,其实是有目的的。 就是要消磨丁洋的意志,消耗丁洋的体力。 不管是消磨了丁洋的意志,还是消耗了丁洋的体力,丁洋都会放弃抵抗挣扎。 而丁洋报复一样地冲着那家伙大吼了一声,让那家伙知道丁洋不但体力充沛,而且意志坚定。 丁洋被再次丢进黑暗里,不理不睬。 长时间的饥饿和脱水,让丁洋陷入濒死的状态。 丁洋突然间就看到了黑暗中的自己,躺得标板溜直,被绑在一块长木板上。 那一瞬间,丁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像大多数漫画里描绘的那样,身体躺在那里,一股白烟冒出来,飘向空中。 发觉自己可能死了,丁洋应该害怕的。 可是丁洋并没听见隆隆的心跳声。 因为丁洋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丁洋正飘在半空中,俯瞰自己。 也可能,自己真的死了? 丁洋显得迷茫。 那么假设自己已经死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丁洋的意思,是不是应该有什么……来接引的使者? 在西方,可能是背生翅膀的大天使,或者是脑门上顶着两只犄角的小恶魔。 我们天朝,就应该是牛肉拉面了吧。 我呸,是牛头马面。 没有牛头拉面……不对,牛肉马面……算了,还是叫黑白无常吧。 但好像,黑白无常也来不了了。 国家有关部门三令五申,新中国成立后妖怪都不许成精。 这些阴曹地府的使者,哪敢出来随便溜达,万一遇到警方临检,拿不出身份证,还不当成盲流给收容了。 丁洋在那里想着,抬起头,看到自己的面前,浮现出一个身影。 身影朦胧。 仔细看,应该是女人。二十,或者三十来岁的样子。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透出美艳,带着端庄。神情恬淡。 菩萨? 不能吧。 菩萨整天忙着解救大师兄,哪有工夫管我们。 而且都说观世音有求必应。 我还没求,她怎么就出来了。 丁洋想着,看着面前的女人。 浮现的女人,坐在床边,坐在一扇窗前。床单洁白,白得有些耀眼。布置简单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只床边的矮桌,再无他物。 窗户,在三楼。高大的窗口,窗玻璃擦得纤尘不染,将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窗户外面,镶着不锈钢的防护栏。接近窗边的位置,有些稚嫩的植物触须,缠绕在不锈钢护栏上。 是爬山虎。 三层的建筑墙面,爬满了茂盛的爬山虎。枝繁叶茂,遮蔽了整面墙壁,留出一个个窗口,掩映其中。 很大的院落,绿油油的草坪,栽着应季的花草。 高高的院墙,将院子里七八栋建筑围在其中。 那是一个戒备很森严的地方。 丁洋感觉。 厚重的大铁门,常年关闭。只留下一个侧门,由内外两道保安严格盘查进出的人员。 是什么地方? 周围群山环抱。 疗养院吗? 可是,我一个快死的人,为什么要给我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丁洋想着,低头看自己。看到自己身边,站着小奇。 小奇站在丁洋身边,有力推着丁洋。虽然没说话,但是那种感觉明明就是在说:别睡了,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丁洋,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听到自己隆隆作响的心跳声,犹如擂响的战鼓。 丁洋大口喘着气,用力抬起头,想要看到身边的小奇。 身边没有小奇,只有黑漆漆无法看透的黑暗。 而丁洋,原本昏沉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格外清醒起来。 要时刻保持冷静。 丁洋在心里告诫自己。 在目前的境地下,恐惧和冲动,都起不到任何积极的作用,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危险。 四周昏黑,没有明显的明暗变化。温度低,体感阴冷潮湿。所以可以断定,是在地下。 很可能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下库房。 接下来,自己被关了多久了。 丁洋感觉上,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足以把自己饿得撒手人寰。 但其实,一个人处在黑暗当中,没有了客观的参考,仅凭着感觉来揣度时间,百分百是会失准的。再加上饥饿干渴,还有内心的恐惧感。时间的感觉就会被主观地拉长。 丁洋用力低下头,把下巴顶在脖子下面。 丁洋做销售,每天见客户,个人形象尤为重要。所以丁洋每天早上都要刮胡子。 丁洋的胡子长得并不算快,当然也不慢。基本上,早上刮干净,到了晚上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毛囊里又钻出一层扎人的硬碴。如果第二天再不刮,就会长成黑黢黢的一层。连着三天下来,长长的胡髭就变得不那么扎人了。 丁洋把下巴顶在脖子上,感觉着胡子的长度。 软软的,绵密的一层。如果用手揪,又因为太短容易滑脱。 按照胡子的长度来判断,也就三天到四天的时间。 减去来靠山镇的当天。丁洋被打晕拖入黑暗中,其实也只有两到三天的时间。 据说,一个人不吃饭,能坚持六七天不死。不喝水,顶多坚持两三天。 丁洋相信自己刚刚差一点就死了。 要不是小奇推了他一下,可能真的就回不了了。 但其实,丁洋处在黑暗当中,周围环境阴暗潮湿,自己的身体又被牢牢捆住动不了,这些都降低了肌体对水分的代谢消耗。 所以丁洋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坚持一两天。 丁洋不能死。 丁洋死了,小奇怎么办。 丁洋在心里想着,控制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如同进入冬眠,节省身体消耗。 47章 黑暗中的身影 丁洋没了动静。 打晕丁洋的家伙忍不住,回到丁洋身边打探虚实。 丁洋听到了,整个人却跟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那家伙明显是被丁洋上一次的一声吼吓到了,蹲在丁洋的跟前打量着,就是不往前靠。 那家伙就算往前靠,丁洋也不打算做什么了。保持着似睡非睡的样子。 在丁洋旁边蹲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那家伙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很快,他又回来了。带着一瓶液体,尝试着灌进丁洋的嘴里。 丁洋只能把瓶子里的液体定义为某种液体。 因为那绝对不是百分百的纯水。 黑暗中看不见,通过舌尖品尝灌进嘴里的液体,能感觉到浑浊,充满了杂质。 这是其次。 液体还带着强烈的,让人生疑的味道。 丁洋尽量不去猜想,自己喝到的是什么。因为肯定不会是毒药。 那家伙想让丁洋死,完全没有必要先救起丁洋,再去毒死他。 把丁洋留在黑暗中,不出两三天,丁洋就会一命呜呼。 丁洋咽下灌进嘴里的液体,慢慢睁开眼。 接连几天,两只眼睛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所以丁洋能看见晃动在眼前的身影,能分辨出那张脸上的五官位置。 丁洋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家伙,那家伙也在盯着丁洋看,充满警惕的样子。 丁洋不会再冲那个家伙突然发出一声呼喝。 那种的动作,除了吓他一跳,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丁洋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咽下嘴里的液体。 面前那个人,好像并没穿衣服。露出的身体是一种白森森的色彩,在黑暗中显得很明显。 那双眼睛,天生时并不大。大概是为了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被那个人睁得很大。扁平的鼻子,两片薄嘴唇。 他的耳朵很奇怪,比正常的要小得很多。好像是天生残疾。 丁洋的动作和缓,让面前那个家伙也渐渐放松下来,松开了一直紧绷的身体。 连喝了几大口说不清是什么的液体,丁洋摇着头,表示可以了。 那个人在黑暗中完全看得见丁洋摇头的动作,收起装着液体的塑料瓶。 接下来该怎么办,试着跟他说点什么,问清楚事情的由来? 丁洋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面前的家伙,很明显对丁洋充满了好奇,不想让丁洋死。 所以在丁洋第一次发出一声呼喝,吓跑了他以后,还是忍不住回来,想看清楚丁洋的状态。 并且还为丁洋补充水分。 如果他想,完全可以置丁洋于死地,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他不想让丁洋死,当然是要跟丁洋有更进一步的交流。而丁洋要做的,就是等待。 那家伙歪着头,盯着丁洋看了半天。紧接着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的动作很快。 落脚轻盈,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丁洋仰起头,想要看看他离开的方向。 头顶的方向,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踪迹。 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丁洋不由得心头一紧。 丁洋不想理会自己喝进去的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那里面还有大量的水分。而丁洋的身体急需要补充水分。 丁洋可以不去想,承接了大量不明液体的肚子,却不能不管。 如果那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好的,甚至有害的物质,肚子是一定会有剧烈反应的。 这不是肚子矫情,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丁洋的肚子,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搅动之后,渐渐安静下来。 看来不是喝了不干净的东西。 只是肚肠在补充了水分以后苏醒了,觉得自己应该再次表达饥饿了。 丁洋来到靠山镇,进入星光厂,一天一夜的时间也就吃了大半包饼干。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早就应该感觉到饿了。 丁洋躺在地上,听着肚子咕噜咕噜地唱着歌,很无奈。 一只手突然在丁洋的身上拍了下,丁洋转过头。 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蹲在丁洋身边,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丁洋的嘴边。 应该是食物,虽然丁洋看不清是什么。 如果那家伙想让丁洋死,不用那么费力地先救活丁洋,再在饭里下毒毒死丁洋。 丁洋张开嘴,把那个人手里的东西咬进嘴里。 中药丸大的一团,很硬,牙碜,而且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丁洋知道自己不能深究。就像喝进去的液体一样,不能仔细分辨里面到底有什么。 丁洋害怕一旦分清楚了,会忍不住恶心,把灌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丁洋搅动着舌头,把吞进嘴里的东西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用力咽下去。 既然能吃,那就让它直接进到肚子里面慢慢分解,慢慢消化。 丁洋的表现似乎让那个人很满意,又拿出一个药丸子一样的东西塞进丁洋的嘴里。接着,拿出装着液体的塑料瓶,凑到丁洋的嘴边,让丁洋喝口水润喉咙。 丁洋吞下灌进嘴里的液体,冲着身边那个人轻轻说了声“谢谢”。 丁洋说话的声音很轻,为了不想吓到身边那个人。 只是习惯了静寂无声,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还是把那个人吓了一跳,身体明显地向后坐下去。 丁洋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白森森的身影,跟着又问了句: “你……没事吧。” 那个人被丁洋吓一跳,只是很久以来没再听到过人声,有些不习惯。 丁洋再次发问,那个人蹲在丁洋身边,默默地盯着丁洋看着。接着,身影一闪又离开了。 丁洋仰着头,眼看着身影消失,在心里想象着,接下来又要怎样。 喝了水,吃了饭,也打过了招呼。接下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丁洋突然想到了乡下人过年时的习俗。杀年猪。 杀年猪前,要不要给猪吃顿好的,丁洋还真不知道。 不过丁洋可听说,监狱里的死囚在临上路前,确实有福利,可以点一餐自己最喜欢的食物。 而且据说,还可以很丰盛。 这很晦气。 在这种时候,想起这样的事情。 丁洋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把这个晦气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48章 陪我睡觉 那家伙离开后,很快又回来了,并且不像是要把丁洋当成过年的年猪杀掉的样子。 因为他的手里并没有拿着屠刀。 那家伙蹲在丁洋身边,盯着丁洋看着,好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丁洋开口轻声说道: “你好,我叫丁洋。” 丁洋的话音还没落地,那家伙已经扑到丁洋的身上。 丁洋毫无防备,被吓得身体跟着一抖。 那家伙已经伸手捂住了丁洋的嘴。 丁洋不知道那家伙想要干什么。 难道,还真像让丁洋饱餐一顿,送丁洋上路? 丁洋扭动着脑袋,拼命挣扎。 那家伙冲着丁洋发出“嘘嘘”的声音,带着一脸紧张四下张望着。 接着,就把脑袋凑到丁洋旁边。 那一刻,丁洋都怀疑他是不是准备对着自己张嘴就咬。 “别,说……” 那家伙凑到丁洋耳边,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地说道: “别,说,名字!有,鬼,听到,会,抓,我们!”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说话了。 那家伙说话时磕磕巴巴的,发音吐字也格外的不清楚。 丁洋冲着紧贴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脸不住地点着。 那家伙紧张地四下张望了半天,才慢慢放开了丁洋。 真是想不到,他竟然也怕鬼。 丁洋侧过眼神,瞥着紧贴着自己的那张脸。 他自己不就像是个鬼吗。 在这么个黑沉沉的地方,拖着一个白森森的身影,走起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是鬼是什么。 放开了丁洋,那家伙重新蹲回到丁洋身边,盯着丁洋看着,露出明显的犹豫。 接着,他开始动手解丁洋身上的绳子。 他这是要放开丁洋。 丁洋保持身体静止不动,保持着呼吸顺畅自然,免得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吓到面前这个家伙,让他放弃松开丁洋的想法。 那家伙先是解开了丁洋的两只手,然后又把丁洋的两只手重新绑到了一起。接下来,才又解开绑住丁洋身体的绳子。 丁洋知道他不放心,所以并不反抗。 实际上,丁洋心里很清楚,经过了三四天水米不进的日子,现在就算松开他的双手,他也没力气去干什么。 面前的家伙解开了丁洋,示意丁洋站起来。 哪那么容易! 丁洋被绑在那块木板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两三天,浑身麻木肌肉僵直,根本动不了。 丁洋躺在原地没动,那家伙随即明白过来。拉动着丁洋的两条腿来回推动着,帮助丁洋活血恢复知觉。 丁洋被他这么一弄,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停地小声说着谢谢。 同时,丁洋也在暗自用力,挺直双腿试着面前这家伙的力量。 丁洋这么做,当然有自己的目的。 别忘了,就是面前这个家伙打晕了丁洋,把他拖进了黑暗当中。 除非这家伙有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能让丁洋信服。否则,丁洋只能把他当成敌人看待。 丁洋故意挺直双腿,让那家伙推拉的动作多出许多迟滞。 看得出来,那家伙并不是孔武有力的样子。要是放在平时,他未必是丁洋的对手。 面前的家伙帮助丁洋活动了双腿,接着拉着丁洋站起身。 丁洋摇摆着有些打晃的双腿,站直身体,脑袋却“嘣”地一声磕到天花板。 那一下,磕得丁洋身体一阵摇晃。丁洋向上伸出手。 地面到天花板的高度,能有一米五? 所以面前那个家伙来到丁洋身边,总是蹲着的。 因为这样的高度,一个正常人根本不足以站起身来。 丁洋伸手扶着头顶的天花板。能摸出天花板阴冷潮湿,带着粗糙的水泥硬面。 看起来,自己是在地下室。 丁洋心里想,弯折上半截身体,后背顶在天花板上。 面前的家伙看着丁洋,接着冲着丁洋招着手,示意丁洋跟他走。 随即,他自己已经窜出去很远。 丁洋看见他走路的样子,不是用两只脚再走,而是四脚着地,往前窜。 就像是大猩猩。 也难怪。 一米五的房屋举架,正常人直不起身。要想快速移动,只能四脚着地往前窜爬。 离开房间的门洞,就在丁洋身后的方向。 丁洋躺倒的时候无法仰头,所以看不见。 穿过门洞,外面是一件同样低矮的房间,黑漆漆的看不出大小。 黑暗中,能看见那家伙白森森的身影,在房屋的角落里。 丁洋害怕走急了摔倒,向前伸出被绑在一起的两只手来保持平衡,小步向前挪动着。 那家伙大概以为丁洋在昏黑之中看不见周围,于是折返回来拉住丁洋的手,引导丁洋往前走。 角落里有一个垫得半米多高的台子。上面铺着干草、棉絮、碎布、甚至是烂报纸。 垫高的草窝,是那家伙用来睡觉的地方。 草窝的旁边,堆着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个装满了各种物品的大木箱。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这家伙的窝,是他用来睡觉的地方。 丁洋没猜错。 那家伙拉着丁洋走到草窝前,接着就凑近丁洋的耳边说道: “睡,觉。” 听到这句话,丁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忽地转过身。 那家伙已经一头钻进草窝里,蜷起了身体。 看样子,他是真的困了,想要睡觉。而不是像丁洋担心的那样,想要跟丁洋发生点什么。 那家伙一头钻进草窝里,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丁洋看着蜷缩在草窝里的身影,转过身。 丁洋不能睡。 丁洋在黑暗中躺了好几天,缺吃少喝就不缺睡觉。 丁洋也没心思睡觉。 丁洋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周围的环境摸清楚。 丁洋扶着粗糙的水泥墙壁往前走。 走到另一个屋角,差不多十几步的样子。 丁洋现在的状态,迈出的步伐大概是半米的距离,所以房间的一边差不多是五六米。 五六米的墙上,看不见有窗,也没有门。 丁洋转回头看向身后的角落。 丁洋的眼力,无法穿透五六米的黑暗,看到草窝里的那个家伙。 不过丁洋一路走过来,格外地小心,脚底下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以也不会惊动一个熟睡的人。 丁洋转回头,继续往前走,还没走上几步,就看见那个白森森的身影迎着丁洋站着,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紧盯丁洋。 49章 我们的室友 对于面前这个家伙,往好里说,丁洋是他的客人。往坏里说,丁洋是他的俘虏。 他为丁洋松了绑,带丁洋回到自己睡觉的窝里,放下心地与丁洋同卧一处,已经是对丁洋释放出莫大的善意了。 丁洋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趁着他睡着,四处乱转寻找逃命的出口。 遇到这样的事,换做是丁洋肯定也得给气疯了。 眼看着面前的家伙,丁洋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跟他拼了。 丁洋刚刚试过他的力气,并不是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可是丁洋的双手还被绑在一起呢。而且好几天不吃不喝,身体消耗,站不稳走不快。这种时候跟对面的家伙动手,无疑是自寻死路。 丁洋张嘴说道: “我要……找厕所。” 听到丁洋的话,面前那家伙一脸的怒气转眼间就消失了。 别说是人了,就连动物都不会在睡觉的地方大小便。 所以丁洋四处走动寻找厕所,再合理不过了。 丁洋被领到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还没进门,腥臊恶臭的味道就钻进丁洋的鼻腔。 丁洋知道,这里是厕所。 丁洋并没有要排泄的东西,可是丁洋还是要进去装装样子。 从厕所里出来,那家伙领着丁洋,回到睡觉的草窝旁边,拍着草窝,让丁洋坐下。 “大,弟。” 那家伙指着自己,小声冲丁洋说道。 丁洋知道,那应该是他的名字。 当然,是假名字。 他说过,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 因为这附近有鬼。听到别人的名字,会寻着名字来抓人。 听起来,像是老师在课堂上点名回答问题。 看着那道白森森的身影,丁洋问道: “这里,就你一个人?” 大弟拼命冲着丁洋发出嘘嘘的声音,埋怨丁洋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接着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冲着丁洋说道: “很,多。” 很多什么? 丁洋看着那家伙。 大弟在草窝旁边的木箱里翻着,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小,五。” 大弟说,冲着丁洋指着笔记本电脑。 “报,社,作家。” 报社,作家? 书报亭的老人曾跟丁洋说起,之前日报社里也有个记者,为了写一个专题来到星光厂,一头钻进厂区里,就再也没出去。 丁洋伸出手,大弟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丁洋。 丁洋打开电脑。 几年的时间下来,笔记本电脑早就没电了。 “排,第五,年纪大。” 大弟又向丁洋补充道。 丁洋点着头。 “老,四。” 大弟说着,又从木箱里摸出一副眼镜递给丁洋。 透明的镜片,摸在手里能摸出镜片玻璃的曲度,看样子是副近视镜,而且度数不低。 “大,学生。来,探,秘。” 大弟向着丁洋补充道。 大弟继续在大木箱里摸着。摸出一件女人的胸罩,把胸罩围在自己的胸前。 胸罩,是深颜色的。围在大弟白森森的身体上,显得很显眼。 丁洋盯着大弟看着,看得出来,大弟对于这件东西,格外爱不释手。不停地来回摸着,让胸罩更紧密地贴到自己的身上。 “红,红。排,第三。” 大弟低着头,嘴里小声说着,并没有把那件东西递到丁洋的手里。 似乎又觉得把那件东西围在自己的胸前,不够表达内心的喜爱。大弟又把胸罩围在自己的脑袋上。乍一看,就像是戴上一顶老式的飞行帽。 女人的胸衣,当然是穿在女人身上的。 大弟从木箱里翻出一件女人的衣服,说明什么? 丁洋很想知道。 不过丁洋知道,就算他发问也没用,只能等着大弟继续往下说。 大弟头上顶着飞行帽,伸手继续在大木箱里摸着,摸出一个挎包来。 应该就是那种军用的,绿帆布挎包。 “阿甲。老,大。” 大弟把军用挎包塞到丁洋手里。 丁洋摸着挎包,挎包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都是纪念品。 每一件东西,代表了一个人。 挎包是阿甲,是老大。胸罩是红红,排第二。眼镜是老四,手提电脑是小五。 排在第二的人呢? 是没有,还是大弟不想提,不愿意说? 丁洋睁大眼睛盯着身边那个白森森的身影,那家伙两只手攥着女人的胸罩,在脸上不停地摩挲着,就好像他真的在跟一个女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了一样。 丁洋轻声问道: “他们现在在哪?” 这才是丁洋最想知道的。 抛开大弟没提过的阿乙,能够落实的人已经有四个了。都留下了各自的物品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那么,他们人呢? 丁洋问,大弟抬起头,带着紧张四下打量着,接着带着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冲着丁洋说道: “这里,有,鬼。他们,被鬼,抓,走了!” 丁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大弟。 如果那些人都被鬼抓走了,为什么偏偏把大弟留下了。 大弟把那件胸罩攥在手里,按在胸前,接着身子一歪倒在草窝里。 丁洋转过头看着。 大弟蜷起身体,嘴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他应该是在说情话吧,冲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女人,甜言蜜语。 丁洋伸出头,看着大木箱。 大木箱里有什么,丁洋没看清。倒是在大木箱的旁边看到了一个双肩背包。 虽然看不清颜色和款式,不过丁洋觉得,那就是他的双肩背包。 丁洋瞥了一眼草窝里的大弟。 大弟两只手紧攥着女人的胸罩,搂在胸前,整个身体蜷成一个圆球,滚到了草窝的最里面,面冲墙壁。 丁洋伸出绑在一起的两只手,够着双肩背包。 背包里,有丁洋换洗的衣服,有干净的饮用水和饼干。 更有布娃娃小义,还有那把捡来的,被当作武器使用的三角刮刀! 丁洋伸长的手指尖,够到背包的背带。 草窝里的大弟发出一阵含混的声音,跟着他那想象在怀抱中的女人说着情话。 丁洋屈起手指,勾住背包的背带抓在手里,拎起背包。 几乎就在一瞬间,大弟翻身而起。拿着丁洋的双肩包,目光冷冷地盯着丁洋看着。 50章 大家做兄弟 丁洋总觉得面前这家伙,有做鬼的潜质。 走路没声不说。感觉异常敏锐,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动作还快得出奇。常常让丁洋措手不及。 眼看着大弟带着冷冷目光看着自己,丁洋指着背包,冲着大弟说道: “我的背包,里面有东西。” 大弟当着丁洋的面,倒转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抖落出来。 三角刮刀,瓶装水,半包饼干,香烟,打火机,换洗的衣服。 接着,大弟把倒空的背包塞到丁洋手里。 丁洋其实并没想到,背包里的东西几乎原封不动地都在背包里。 说起来,丁洋被大弟打晕,拖回到这里,算是大弟的俘虏。 所以丁洋身上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大弟的战利品。当然会任由大弟处置。 大弟倒出背包里的东西,抬起头看着丁洋,带着一副“你还要怎样”的样子。 丁洋指了指那包饼干,冲着大弟说道: “我是想请你,吃饼干。” 丁洋这句话,让大弟原本冰冷的脸上,一瞬间露出惊讶。 就是那种:真的吗?你要请我吃东西! 接着,就带着一副喜孜孜地样子,捡起那包饼干,凑在鼻子底下闻着,接着掏出一块咬进嘴里。 自己吃,却又不忘把包装盒递到丁洋面前,分享给丁洋。 丁洋咧着嘴冲着大弟笑了笑,拿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 这家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打晕了丁洋,把丁洋拖回自己住的地方,却又对丁洋秋毫无犯。甚至连丁洋的饼干都没吃上一块。 大弟嚼着饼干。食物的美味让他变得很兴奋,起身蹲到那堆瓶瓶罐罐前面,找着什么。 丁洋抬起脚,踩住旁边的打火机,拖回到身边,伸手捡了起来。 丁洋原本想捡起三角刮刀。 有了那件武器在手里,丁洋就不用害怕打不过大弟。 只是,捡起三角刮刀,就意味着跟面前这个家伙彻底撕破脸,要争个输赢高低,甚至要争个鱼死网破。 可是丁洋还有许多疑问没搞清楚。 眼下最迫切的问题就是,布娃娃小义呢。 丁洋被打晕之前,布娃娃还在背包里。 丁洋伸手在背包里拿饼干拿水,记得很清楚。 既然背包里的所有东西都没丢,那么大只的布娃娃,怎么会不见了。 大弟蹲在那堆瓶瓶罐罐前面找了半天,捧出一个装满黏稠液体的玻璃罐子,递给丁洋。 丁洋请大弟吃饼干,大弟投桃报李,才搬出自己多年的珍藏,请丁洋品尝。 只是丁洋实在受不了那股强烈的味道,摇着头把玻璃罐子递还给大弟。 大弟捧着喝了一大口,津津有味的样子。 丁洋看着大弟,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发问。 大弟咂摸着嘴里的味道,捧起玻璃罐子咕咚又是一大口。 装在玻璃罐子里的液体黏稠,带着刺鼻的味道。 丁洋不敢尝试,大弟却很喜欢。 大概是因为玻璃罐子里的液体喝了以后,能够引起兴奋。 两大口灌下去,大弟的身体就禁不住轻轻摇晃起来。转过头,冲着丁洋噗嗤地笑了起来。 那很瘆人。 黑漆漆的房间里,两个大男人并排而坐。其中一个,突然冲着你露出邪魅狂狷的一笑。 看得丁洋,不由得身体某个地方随之一紧。 大弟已经伸出手,搭在了丁洋的肩头,声音含混地说道: “我,喜欢,你。” 丁洋转动眼神,瞄着掉落在远处的三角刮刀。 如果这家伙真的敢对丁洋做什么,丁洋一定会毫不犹豫捡起刮刀,让这小子好看! 大弟一边说,一边用力搂着丁洋的肩膀摇晃着,又说道: “我要,跟,你……” 大弟说着,突然打出一个嗝。 嗝出的气体,带着一股呛人的酸腐。中间,带着些许酒精的味道。 那个玻璃罐子里,装的是酒? 丁洋刚刚闻过,并不觉得那是一坛酒。只觉得玻璃罐子里装的东西黏糊糊的,味道很呛人。 但其实,很多东西尤其是富含糖分的水果,自然成熟后因为果糖被酵母菌分解,都能产生含有酒精的液体。 大弟打出酒嗝,继续搂着丁洋用力摇晃着,说道: “我要,跟你,做,兄弟!” 丁洋禁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我们,两个,兄弟,一,起,什么,都,不怕!不怕,鬼!” 大弟又说道。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就壮了胆气,还是因为有了丁洋这个新添的兄弟,真的可以不用再害怕什么了。大弟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大了许多。 说着话,大弟捧起手里的玻璃罐子,咕咚又灌下一口液体。接着放下手里的玻璃罐子,拉过丁洋的双手,解开绑在上面的绳子。 既然大家都做了兄弟,当然没必要互相提防。更不要说把丁洋当成一个敌人一样捆住双手。 丁洋活动着手腕,冲着大弟说了声“谢谢”,接着又问道: “你说的鬼,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弟愣了一下,随即又拼命冲着丁洋发出“嘘嘘”的声音,转动着脑袋四下张望着。就好像丁洋的问题,随时都能惹得鬼从黑暗中冒出来。 黑暗中并没有鬼冒出来。 大弟带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凑近丁洋的耳边小声说道: “千万,别,让,鬼知道,我们,在哪。会把,我们,都,抓走的!” 就像,之前那几个人一样? 丁洋看着大弟。 黑暗中,大弟的那张脸显得很模糊。 不过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惧却很真实,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而且大弟也没必要装出这副样子给丁洋看。 丁洋跟大弟,丁洋才是应该装出一副可怜相的俘虏。 “不能,知道,会,把我们,抓走。” 大弟嘴里轻轻念叨着,转过身歪倒在草窝里。 这是因为酒劲上来,犯困了。 丁洋看着那道白森森的身影,在草窝里紧紧地蜷起来,蜷成一个圆球一样。 所以,这里还真的会有鬼? 丁洋转回头看着周围。 蜷起身体的大弟嘴里带着喃喃自语,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喝了酒,这家伙这一次应该会睡个好觉吧。 丁洋回过头瞥了一眼草窝里的身影,站起身来。 51章 排排队 有了这么几口酒垫底,大弟轻易不会醒过来了。 丁洋站起身,拿起三角刮刀掖进后腰。把剩下的两块饼干塞进嘴里,又拿起半瓶矿泉水,往外走。 按照大弟的说法,这里闹鬼。 这没什么稀奇的。 按照书报亭那个老人的说法,整个星光厂和特异所都在闹鬼。 闹鬼其实没什么可怕,鬼又不抓人。 丁洋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丁洋丈量过一侧的墙壁,五六米的样子。 假定那一侧的墙壁是北侧。 丁洋丈量北侧墙壁,被大弟发觉。丁洋假说是要找厕所,大弟领着丁洋来到一处独立的小空间。 独立的小房间,是跟丁洋现在的这个房间连在一起的。 丁洋回忆着,辨别着方向。 应该是,在丁洋丈量过的那面墙的对面。 以北侧墙壁为基准,那个用来装排泄物的独立小房间,就是在南边。 大弟领着丁洋,从他被关押的房间里走出来,走进角落里的草窝,以北侧的墙壁来推算,应该是在西北角。 所以关押丁洋的房间,是在西侧。 这样的话,唯一还没有被丁洋查看的,就是东侧的墙壁。 推算出结论,丁洋按照身后的草窝为基准,辨认出方向,向前走去。 那里果然有一个门洞,连着一段并不长的甬道。 甬道后面,是一间完全相同的房间。东西宽6米,南北长15米。在房间的北边,被隔出一个小房间。就像大弟用来当作厕所的房间一样。 只不过大弟的厕所在南边,而这个房间在北边。 整个房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丁洋继续走到东侧墙壁前面。中间的位置上,有门洞,连着甬道,和下一个房间。 第四个房间,依然空空如也。 丁洋走进第五个房间。 到头了。 五个房间,被中间的通道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来。 每个房间都是东西宽6米,南北长15米。 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6米乘1米的独立小房间,要么靠着南边的墙壁,要么靠着北边的墙壁。 丁洋站在第五个房间,靠着北边的小房间前面。 房门紧闭,被一段粗铁丝紧紧绑住。 丁洋直觉地感到,房间里有东西。 前面的几个房间,除了丁洋被关押的那个,最西侧的房间,还没来记得自己检查,其它几个房间都是空的。靠南或者靠北的小房间,也都敞着门。 偏偏这个房间的房门用粗铁丝死死缠住。 那就只能说明里面藏着什么。 丁洋用力解开绕在一起的铁丝,推开门。 一股恶臭从紧闭的房门里扑出来,撞得丁洋忍不住向后倒退着脚步。 该不会是,之前用过的,被大弟废弃了厕所吧。 丁洋捂着鼻子,探头向着房间里面看着。 房间里黑漆漆的。 黑暗深处,有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看起来像是…… 丁洋瞬间缩回头来。 几个影子立在那里,因为房屋举架高度的限制,向前躬着身子。 那明明就是,就是几个人吗! 丁洋站在门外,一想到里面的几个影子很可能是人,不由得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真的是人吗? 丁洋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 假定,房间里面的几个影子,真的是人。 丁洋来之前,房门是从外面锁死的。丁洋拧开了外面的铁丝,才打开了房门。 什么样的人,能一直呆在锁死的房间里。 什么样的人,还用说吗。 丁洋站在房门外面,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再回到房间里看清楚。 几个? 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一共是几个? 丁洋回想着。 肯定不会是两三个。 四个,五个? 要真是这样,不就是大弟说过的,之前被鬼抓走的那些人吗。 阿甲,红红,老四,小五。 至于为什么没有排在第二的阿乙,丁洋不知道。 或者,大弟就是排在第二的阿乙? 丁洋站在门外犹豫着,想出各种理由,让自己可以不用再回到房间里去看清楚,那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但其实丁洋心里很清楚,他必须要进到那个小房间里,去搞清楚那几个人一样的影子,究竟是不是人。 这很重要。 因为房间里那几个影子,真的都是人的话,很可能就是之前进入到星光厂的那几个人。 也就是大弟所说的,通通都被鬼抓走了的几个人。 丁洋深吸了口气,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房间里那几个影子,真的就是几个人,他们也很可能都是死人了。 因为活人是不会甘心自己被关进锁死的房间里。 死人,就算样子看起来再吓人,也都不值得去害怕了。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周围一片昏黑,想要看清楚点什么并不容易,要凑得足够近才行。 小房间里的那几个,很可能是死人。 死人不用去害怕,可是丁洋也不想凑到他们的眼前。 不想凑得很近,就只能伸手摸了。 反正死人不怕你伸手摸他,不会高喊“耍流氓”。 丁洋也不想伸手去摸几个死人。 万一他们死得很惨,浑身是伤伤口溃烂爬满了饮血噬肉的蛆虫。 丁洋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 用这个,就不用凑到他们眼前仔细地看,也不用伸手去探摸了。 丁洋深吸着气,再次向着房间里探进头去。 那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的样子。并排靠在墙上,向前躬着身体。 还有那一阵阵让人作呕的味道,难道真的就像是丁洋想象的那样,几个人浑身腐烂爬满蛆虫? 丁洋伸出手,攥紧打火机,几次想要按下打火键,却都犹豫了。 总要迈出这一步,总要弄清楚房间里的几个影子是什么。不是吗! 丁洋在心里想着,啪地点亮打火机。 火苗跳动着,橙黄的光线下映出房间里那几个影子,不就是几个人吗! 丁洋按捺不住嘣嘣乱跳的心,松开打火键。 黑暗重新遮蔽了房间里的人影,丁洋才想起来,忘记查一查房间里到底是几个人了。 丁洋举着手里的打火机,半天也没能再打着。 52章 排队分果果 丁洋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害怕几个死人。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不咬人。 丁洋迟迟不敢再次点亮打火机,也不是出于害怕。 是…… 丁洋深吸口气,啪地一声按下打火键。 跳动的火光下,映出小房间里的身影。 一二三四五个人! 丁洋目光闪过房间里的人影,清点出人数,随即关闭了打火机。 看清里面的人,丁洋不由得有些发懵。 大弟不是说,那些人都被鬼抓走了吗。 被抓走的五个人,全都在这个小房间里排排队。 想干吗,等着分果果呀。 害怕自己等不及,出去乱跑。排排队的五个人,还从房间外面用铁丝把房门紧锁。 所以,是大弟撒谎骗人? 其实,听大弟说星光厂闹鬼,抓走那几个人时,丁洋就应该知道是大弟在撒谎了。 鬼为什么要抓人,又不能吃! 失踪的五个人全都出现在小房间里,丁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他们的死因。 是不是死于非命。 丁洋深吸了口气,一低头走进房间里。 打火机的火光,映出站在最外面的第一个人。 跟丁洋差不多的身高,背靠墙壁,向前躬着上半身。 那个人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向下拉得很低,遮住了耳朵。牛仔裤,套头毛衣。毛衣的领口向上拉起,遮住了口鼻。整张脸,就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可就是那双应该露在外面的眼睛,也没有了。 不是被抠掉了,或者用针线之类的东西缝了起来。 是原本应该有眼睛的地方,完全空白。露出光滑的皮肤,让丁洋觉得那家伙的脑袋更像是一颗蛋。 怎么会…… 丁洋把目光投向紧挨着的第二个人。 个子更高身体更瘦,一件长风衣把整个身体裹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那张脸上,光滑平整,根本就没有口眼耳鼻的五官。 第三个是个女人,垂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一件长裙。原本应该每天涂抹化妆品的脸,同样光滑平整。 这些人都没有脸。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脸! 丁洋举着打火机,凑近身边的瘦子。 房子的高度,一米五左右。 这样的高度别说是丁洋,就连站在中间的,个头最矮的女人,都要背靠墙壁低着头。 所以丁洋想要看清楚那些人的脸,就只能蹲下身,仰起头,把身体扭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向上察看。 丁洋往下蹲低身体,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钻动在尸体脑袋里的恐怖虫子,因为受到打火机燃烧的火焰惊扰,突然掉下来,正落在正下方的仰着头往上看的丁洋的脸上。丁洋惊恐地伸手扑打,恐怖的虫子发出一阵让人恐惧的声音,钻进丁洋的鼻孔,钻进了丁洋的脑袋。 丁洋蹲在地上,迟迟不敢仰起头。 那当然是假的。是丁洋想象出来的,又或者从哪部低成本的恐怖片里看到的。 问题是,丁洋为什么要贱兮兮地,在这样一个时刻,想出这样一个情景来吓唬自己! 丁洋一只手举着打火机,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猛地抬起头。 橙黄的火光,映出丁洋头顶上,瘦子的那张脸。 光溜溜的一张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脸。 就算有一个变态狂魔,不喜欢看到每个人脸上长满了嘴巴鼻子眼睛,会挖掉每一个受害者的五官。可是也绝不可能把一个人的脸打磨光滑,变成一颗鸡蛋一样。 丁洋挨个看着。 并排站立的五个人,每个人的脸都是平整光滑,犹如鸡蛋。 丁洋伸出手,在瘦子那张脸上戳着。 那不是天生的人脸,是某种人造的皮革。 手指戳动瘦子的脸,能感觉到人造的皮革下面很暄。 丁洋掀起瘦子身上的风衣。 风衣下面的身体,是捆扎的干草。 瘦子不是人,不是真正的死人。瘦子,是个假人。 丁洋又掀开第一个人身上的毛衣。 套头毛衣下面,同样露出干草扎成身体。 打火机持续燃烧的火焰,烧热了金属打火帽,烫得丁洋手一抖,松开了打火键。 丁洋在黑暗中挨个摸索着五个人的身体。 五个人都是干草扎出了人形,再穿上人的衣服。 乍一看,就像是真人一样。 大弟干的? 大弟这么做,无非是想要纪念他们。 这样说起来,先后进入星光厂的五个人,真的全都失踪了。 而大弟目睹了整个过程,于是制作出这些人偶,用来纪念他们。 那就是说,是说…… 丁洋站在黑暗中,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明显不够用了。 自己想不清楚,就只能去找大弟问清楚。 丁洋转身往外走。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丁洋下意识地按下手里的打火机。 跳动的火焰映出大弟的脸,大弟发出一声惊叫。 丁洋瞬间想到,大弟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打火机闪耀的亮光,会让他受不了。 丁洋熄灭打火机,连声说着“对不起。” 眼前已经看不见大弟的身影。耳边,却在持续地响起充满愤怒的低吼。 就像是动物发动攻击前,发出的充满威慑的声音。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向你道……” 丁洋的话没说完,膝弯处已经挨了一下,左腿失去支持跪倒下去。 接着又是一下,从后面打中丁洋的身体,打得丁洋身体前冲扑倒在地。 丁洋手脚并用往前飞爬,爬到墙边后背抵住墙壁,接着向前点亮了手里的打火机。 大弟紧追着丁洋的身影一闪,向后躲了出去。 大弟在黑暗中呆得实在太久了。一双眼睛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闪耀的亮光反而会让他看不见东西。 丁洋伸手摸向别在后腰的三角刮刀。 那东西,只要一下子就能让大弟彻底失去反抗。甚至能要了他的命。 丁洋举着打火机。 打火机的火苗,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照不出躲进最远处角落里的大弟。 真的,要用那把刀? 丁洋从小打架是不假。 可是丁洋绝没有勇气杀人。 杀人,可是要给人家偿命的。 远处的角落里发出声响,大弟寻找着机会准备冲过来。 53章 翻脸无情 大弟害怕光亮,是因为大弟习惯了黑暗以后,眼睛已经无法直视亮光。 还别说大弟,就连丁洋,眼前晃动了打火机的火苗之后,再看到黑漆漆的周围,也不能做到之前那样,能在黑暗当中看出朦胧的景象了。 大弟害怕光亮,但大弟不怕火。 更加知道,丁洋手里的打火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持续燃烧的打火机,烧热了金属打火帽,烫得丁洋抖了一下。 火灭了。 火光熄灭,丁洋就听到一阵声音从远处响起,直扑而来。 丁洋本能地起身躲闪,却忘记了房间的高度只有一米五,根本不容他直立起身。 脑袋砰地一声撞到天花板上,疼得丁洋发出一声惊叫,身体向前扑出。 前面,却是大弟挥动的拳头。 那一拳正打在丁洋的脸上,打得丁洋前扑的身体直接向后摔倒,撞到后面的墙壁上。 被打中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被撞到的脑袋更是让丁洋头晕目眩。 丁洋啪地点亮打火机,火光中能看到大弟的身影一闪,向着黑暗深处退了回去。 丁洋靠坐在角落里,开口说道: “大弟,你刚刚说过我们要做好兄弟的,你忘记了?” 黑暗深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嘶吼,充满了愤怒。 丁洋搞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大弟如此愤怒。于是开口问道: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生气?” 打火机的火焰上下跳动着,燃烧得很不稳定。 丁洋松开打火键,静静听着,听到那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迎面扑来,突然又啪地打着打火机。 冲到丁洋面前的身影向旁边侧转而出,向着黑暗深处逃了回去。 大弟早已经习惯了这里低矮的空间,平时走路,都是四脚着地像只大猩猩。 前窜后跃的速度,远比丁洋快得多。 丁洋熄灭了打火机,静等大弟再次扑来。 黑沉沉的黑暗深处,却一下子没了声音。 丁洋瞪大了眼睛,可是眼前始终晃动着打火机亮闪闪的火苗,根本无法再从黑暗当中看到什么了。 丁洋只能侧着耳朵听着,向着门洞的方向移动身体。 丁洋想要跟大弟达成和解,丁洋还有许多事情要从大弟那里寻找答案。 可是大弟并不想原谅丁洋。 丁洋没办法,只能先离开这里。 贴着墙壁的手,摸到门洞。丁洋倒退着身体,躲进门洞了。 一双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搂住了丁洋的脖子。 大弟借着黑暗的掩护,先于丁洋一步藏进黑暗当中,只等着丁洋自投罗网。 丁洋摆动着手臂想要打着打火机。啪啪打响的打火机,来不及燃出火苗就被来回摆动的风吹灭了。 丁洋扔掉打火机,扬起两只手抓住大弟的胳膊,身体上卷,两条腿向后猛蹬出去。 左脚蹬到大弟的身体,把大弟踹了出去。 丁洋翻身坐起,身体向后靠着,靠到墙壁上。随即抽出了后腰的三角刮刀。 丁洋身上带着这件武器,只是丁洋一直不想使用。 三角刮刀尖利,三棱形的刀身刺进身体,就会留下一个不规则的伤口,鲜血横流。 丁洋一直不想用,是害怕自己一刀下去会要了大弟的命。 不到万不得已,丁洋不想杀人。 或者说,是不敢杀人。 丁洋拔出三角刮刀,冲着黑暗中大声说道: “大弟,你别再逼我。我不想伤害你。” 丁洋话音落地,身体左侧传来一阵细碎的轻响。丁洋攥紧手中的三角刮刀,对准左侧戒备着。 一记重击从右侧打到丁洋露出的身体上。 丁洋知道自己中计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接连的重击落到丁洋的身上,打得丁洋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头扑倒在地上。 如果再一次落到这家伙的手里,丁洋绝不会有好下场。 丁洋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这家伙不会像是上一次那样,经过几天的观察,松开丁洋的手脚,分享食物,还要跟丁洋拜把子递投名状。 如果再一次被这家伙按倒,绑住手脚。丁洋能做的,就只有等着烂死在这片黑暗里了。 丁洋滚动着身体仰面朝上,接着挥舞着手中的三角刮刀四处乱刺。 接着,丁洋就听到黑暗当中传来一声压抑的怪叫。 三角刮刀明显是划伤了大弟。 丁洋听到大弟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离开了。 丁洋撑起身体,向后挪动着,靠到了墙壁上。 身处黑暗,丁洋的眼力不如大弟敏锐,动作更不如大弟敏捷,处处处于劣势,唯有先做好防御,再伺机反攻。 黑暗中,听不到半点声音。既没有刻意放缓的喘息声,也没有轻踩地面发出悉索声。 丁洋后背顶在墙上站起身,紧贴着墙壁向着对面的门洞绕过去。 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没有跟大弟重修旧好的可能了。 如果不想被这家伙干掉,丁洋要么找到出口逃出去,要么直接干掉他。 干掉大弟,杀了他。 丁洋并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杀人,哪怕是出于自卫。 杀人,说起来很容易。 做起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是留下心理上的阴影,可能会伴随一个人一辈子,无法被忘怀。 摸到了第四个房间通向第三个房间的门洞,丁洋侧耳听着前面的动静,迈步往前走。 几个房间里,都没有发现离开的出口。 所以丁洋只能去最西侧的房间,那个关押过丁洋的房间去找找看。 总会有出口的。 不然,大弟又是怎么进来的。 丁洋后背贴在墙上,顺着并不长的甬道往前走。 黑暗当中,丁洋感觉到有东西冲着他迎面撞过来,本能地伸手去挡。 迎面撞上来的东西,砰地一下撞到丁洋的脑袋上,撞得丁洋身体后仰,倒在地上。 是他妈……什么! 丁洋被撞得眼前冒出金星。 大弟已经猛扑上来,压住丁洋,一拳捣在丁洋的脸上,接着有抡起了什么东西,咣地一下砸在丁洋的脑袋上。 丁洋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 如果再像上一次,被打晕过去。 丁洋可能真的就不用再醒过来了。 问题是,丁洋说了不算。 二次落下的重击,打得丁洋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54章 一念之差 丁洋再度睁开眼时,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就像之前的样子。 丁洋很后悔,应该不计后果,先干掉大弟的。 一念之差,让丁洋失去了机会,却要害得丁洋丢掉性命。 只是眼下根本不是后悔的时候。 丁洋用力挣扎着,掀动绑在身上的木板震动地面,发出铿铿的响声。 听到声音,大弟回来了,还带来了光。 一根点燃的蜡烛。 蜡烛的光亮映出大弟的样子。看到大弟的一瞬间,丁洋就完全愣住了。 大弟的脑袋上带着一个头套。 缝制头套的,应该是人造革。就是做出小房间那些人偶的材料。 只不过大弟的头套,上面开了眼洞开了鼻孔,嘴巴的位置还有一道划开的窄缝。 大弟的身上,也像是裹上了一层人造的皮囊,让他看起来格外臃肿。 腋下腹部,因为褶皱堆叠,让外面那层皮囊的位置发生移动。看起来格外诡异。 大弟四脚着地地走进来,凑近丁洋的身边看着,接着竖起手指冲着丁洋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小声在丁洋耳边说道: “礼貌点,我们有客人。” 客人? 丁洋看着大弟。 谁会跑到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来做客。鬼吗! 大弟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大弟就回来了,带着客人回到了房间。 丁洋看着被大弟拖在身后的客人。 就是小房间里靠墙站立的人偶。 “阿甲。” 大弟冲着丁洋介绍。 胶鞋、长裤、夹克衫,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还有一张光溜溜的脸。 大弟把阿甲扶到墙边站好,转身又离开了。 丁洋用力挣扎,想要挣脱手腕上的绳子。 小手指粗的尼龙绳,根本不可能被挣断。 大弟再回来时,带回来瘦高个的老四,还有穿着套头毛衣的小五。 最早跟丁洋介绍时,大弟就可以回避着排行老二的阿乙。 阿乙存在,代表阿乙的人偶身上衬衫长裤,穿着一双皮鞋。 可是大弟却依旧没向丁洋介绍,就仿佛那个人不存在一样。 最后出场的,是长发长裙的女人,红红。 大弟喜欢红红,一直低着头跟红红在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发出咯咯的轻笑。 几乎就在突然间,大弟像是触了电一样猛转过身,一下子就把衬衫长裤的阿乙扑倒在地,左手死死掐住那个人偶的脖子,攥紧的右拳高高扬起。 扬起的拳头并没落下来。 大弟凑近人偶的耳边轻轻说了句: “我给她面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着,松开拳头的右手在人偶的脸上啪啪轻拍了两下,站起身。 转过身,看到了丁洋,大弟清了清喉咙,冲着站在周围的几个人偶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即将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新成员。小六!” 说完这句话,大弟闪身来到穿着套头毛衣的小五面前,一边吃吃笑着一边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小五了,改叫老五了。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 一边说,大弟伸出手在那个人偶的腋下戳着。仿佛听到那个想象中的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大弟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收起,大弟随即又向着阿乙猛转过头,一副“你刚刚说什么”的冷峻。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怨。 丁洋看着大弟,又把抠出眼洞鼻孔的脸转向红红,像是冲着红红露出笑容。 跟想象中的红红眉来眼去之后,大弟又凑到丁洋耳边,小声说道: “今天,你就要变成我们一家人了,是不是很开心?” 丁洋没吭声,侧过眼神盯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脑袋看着。 丁洋不吭声。大弟急了,催问道: “是不是?快说,是不是!” 变成一家人? 丁洋瞥了一眼立在墙边的几个人偶。 变成他们几个一样,干草扎出一个身体,再顶着一张连眼睛鼻子都没有的假脸。 那我原本的身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想要丁洋就要变成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大弟已经等不及听到丁洋的答复,迫不及待地准备了。 一把锋利的尖刀。 这他妈是…… 丁洋看着大弟手里的那把刀。 手巴掌一般长,细身薄刃,映着摇曳的烛光都能感觉到凌厉的锋芒。 这明明就是屠户卖肉用的剔骨尖刀吗! 被这么个家伙随便在哪来一下子,都止不住鲜血往外涌啊! 大弟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外面拿来几个塑料桶。 丁洋冲着大弟问道: “他们五个人,都是被你这样拉进大家庭的吗?” 大弟抬起头看着丁洋,半晌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丁洋是想问问大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杀人。 可是问了这句话,大弟未必会回答。 关键是,根本不能帮助丁洋摆脱眼前的困境。 丁洋看了看站在墙边的几个人偶,说道: “你就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我这个新成员,进入这个大家庭?” 丁洋的话,明显让大弟显得犹豫了,停下了手中的准备,转过头看着墙边的五个人偶。 想不到这一招还真有用。 丁洋趁热打铁地接着说道: “老二就坚决不同意!” 听到丁洋的话,大弟几乎是带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个衬衫长裤的人偶扑倒在地,挥拳就打。 “他每一次都跟我作对,我为什么不能教训他!” 大弟骑在人偶身上左右开弓,接着又抬起头冲着另外几个人偶吼道。 “谁也别劝我。今天我就是要打死他!” 干草扎成的人偶,根本禁不住大弟的击打,没几下就散架了。 大弟站起身,带着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走到一头长发的红红身边,轻柔地说了声: “我就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支持我的。” 说话间,突然又转回头,冲着散在地上的人偶吼了声: “还不快点滚,等着老子剥了你的皮吗!” 再回过头时,大弟已经把手伸进面前人偶的裙子下面,在干草扎成的身体上来回摸着,嘴里还在嘿嘿地笑着。 随即,大弟转过头看向了丁洋。 55章 救命啊 丁洋知道大弟准备冲着自己来了,又说道: “你等等,等等。老二不同意,老大老四老五也不同意。你凭什么让一个不认识的人加入进来。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陌生人!” 大弟愣愣地看着丁洋,问了句: “是他们跟你说的?” “对呀!” 丁洋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强调着。 “就在刚刚,我挨个问过他们,他们都表示,不希望接受我这样一个陌生进入到你的大家庭。他们想让我快点滚蛋!” 大弟看着丁洋,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说道: “你骗我。” 说着,大弟转过头看了看立在墙边的人偶,又冲着丁洋说道: “你说你跟他们说过话。他们都不认识你,不会跟你说那么多话。” “我当然认识他们!” 丁洋说着,瞪起了眼睛。 大弟随即问道: “那你说说,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丁洋回答道: “阿甲,老四和小五。” 大弟咯咯笑着,一副抓到丁洋把柄的样子,凑近了丁洋说道: “那些,都是他们的代号。他们有名字,自己的名字。你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他们才不会跟你废话呢。” 丁洋看得出,面前这个家伙,大弟,上来一阵疯疯癫癫的。 就比如他按照一个干草扎出的人偶痛打,打得声情并茂,淋漓尽致。 既然大弟疯疯癫癫,那就一直疯疯癫癫不好吗。 干吗还要时而疯张时而理智! 丁洋被大弟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大弟咯咯笑着,抄起了那把锋利的剔骨尖刀。 “一下就行。” 大弟凑近丁洋小声说道: “我保证,一点都不疼。” 隔着人造的头套,丁洋看不到大弟的表情。 不过丁洋能猜得出,大弟的脸上充满痴笑,眼神中闪耀着癫狂。 丁洋用力扭动身体,徒劳地挣扎着。 大弟一只手按住丁洋的身体,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已经把剔骨尖刀架到了丁洋的脖子上。 脖子上凉丝丝的,不知道是金属刀身的冰凉,还是锋利的刀锋已经划破皮肤,流出了鲜血。 想不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这么完了。 丁洋大口喘着气,拼命想要想起点什么,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一声闷响突然响起来,惊动大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丁洋。 大弟以为丁洋挣扎,带动绑在背后的木板发出了震动。 丁洋没有。 丁洋浑身上下被捆得像个粽子,一点发力的空间都没有。 大弟盯着丁洋的脸看着,低下头,移动着脑袋上巨大的头套,顺着丁洋的身体往下看着,检查着。 沉重的闷响再次响起来,真的地面都跟着一阵轻颤。 大弟抬起头看向丁洋,想看看丁洋是不是趁着他低头的时候,摇晃了上半身。 丁洋却一下子就听出来,有人来了! 丁洋一直没找到进出这里的门口。 不过嗵嗵的震响,明显是有人在撞击房门发出的。 丁洋随即大声喊起来: “来人呐救命啊,杀人啦!!” 大弟伸手按住丁洋的嘴巴,拼命地冲着丁洋发出嘘嘘的声音,示意丁洋安静。别叫! 怎么会不叫? 不叫,等着被你放血吗! 丁洋拼命摆动着脑袋,挣脱大弟按过来的手掌,大声呼喊。 大弟一把扯下戴在头上的头套,露出本来的面目,冲着丁洋结结巴巴地说道: “别,别叫。鬼,在,外面,抓,我们,了!” 大弟的话音还没落地,又传来一声震响。紧接着就是木板破碎发出的声音。 撞击房门的人,已经撞破了房门。 丁洋左右扭着头,看不到什么地方有通向外面的房门。 大弟浑身颤抖着,挥手打落燃烧的蜡烛。 打灭蜡烛,周围陷入黑暗,会让大弟感觉到安全。 翻落的蜡烛拖着火焰露出蓝白的颜色,并没有熄灭,而是落到了一蓬干草上面。 火苗跳动着,重新燃烧起来,点燃了旁边的干草。 那蓬干草,是排行老二的阿乙。 阿乙在大弟的想象中顶撞了大弟,被按到地上狠揍了一顿。打散了干草扎成的身体,散落一地。 蜡烛点燃干草,冒着浓烟燃出火焰。 脱掉了头套的大弟,变回原来的样子,说话结巴,两只眼睛也变得害怕光亮。 大弟转过身,背对着燃起的火焰,嘴里带着含混的惊叫。 房门的地方再次传来隆隆的撞击声,被劈碎的木板发出咔咔的巨响。 丁洋听得出来,声音是从自己头顶的方向传来的。 丁洋头顶的方向,是单独隔离出来的小房间。 进出的门口,就在那个小房间里? 惊慌失措的大弟转身往外跑,刚跑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转过头看着站在墙边的人偶。 火焰顺着散落在地上的干草,一直烧过去。火苗舔舐着老四身上的长风衣,点燃了风衣向上燃烧起来。 紧裹在风衣的下面,只是干草捆扎出来里的身形。根本禁不住火焰,跟着燃出熊熊火焰。 身体瘦长的老四身边,一边是穿着套头毛衣的老五,一边是阿甲。 穿在两个人人偶身上的衣服,被老四身上的火焰炙烤,冒出浓烟。 大弟转过头看着墙边的人偶,并不是想要抢救出他们。 紧挨着阿甲的身边,是一头长发一身长裙的红红。 红红,是大弟的挚爱是他的心头肉。 大弟绝不可能在关键时刻留下红红,被火海吞没。 大弟抬起两只胳膊挡在面前,一步一步向前凑过去,想要在火焰燃起之前,抢出红红。 阿甲的身上,冒出的滚滚浓烟当中,突然窜出暗红色的火焰。 大弟被吓了一跳,发出惊叫。原本伸向红红的手臂,一下子缩了回来。 火焰从阿甲穿在身上的夹克里面窜出来,带着燃烧干草发出噼啪响声。 大弟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急得在哭。既想一走了之,却又放不下心中的女人。再次尝试着,向着燃起的烈焰伸出手。 剧烈的震响传来。 丁洋听得出,那是一扇破烂的房门,被猛地撞飞出去发出的声音。 门外的人,破门而入了。 56章 无路可逃 连通外面的出口,在隔出的小房间里,在丁洋头顶的方向。 丁洋被绑在一块木板上,头朝上60度角斜搭在一个架子上,便于大弟手起刀落,割开丁洋的喉咙。 所以丁洋无论如何摆头,也看不见从身后走出来的身影。 大弟却看得见。 眼看到钻进来的身影,大弟脸上写满惊恐,整个人僵立原地,就被吓得不能动了。 布娃娃小义变得巨大的身体,因为受到房屋举架的限制站不起来,四脚着地向前爬着。 丁洋看着小义的身影,虽然没有像大弟那样被吓得整个人呆立原地,像是冻住了一样,却也还是很意外。 丁洋被大弟打晕过去,拖进这里来,就再没见过小义。 丁洋原以为,布娃娃小义被大弟藏起来了。就像他把前面那五个人的物品收集起来,当成自己的纪念品。 可是大弟连丁洋背包里的饼干都不吃,完全是一副秋毫无犯的样子。 所以丁洋怀疑,小义应该是被丢在外面了。 只是丁洋一直没找到出口,没机会出去寻找。 眼看着一个巨大的布娃娃,像是活人一样,带着满腔的愤怒,向着自己爬过来。大弟被吓得浑身颤栗着,发出一声尖叫,转身跑进黑洞洞的门洞。 布娃娃小义先前爬动,追赶大弟。 丁洋忍不住喊了一声: “小义,帮我!” 丁洋被绑在一块木板上,斜搭在一个架子上。 就在丁洋一侧的墙边,几个靠墙站立的人偶都已经火焰点着了。火焰顺着干草扎成的人形身体向上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赤红的火焰舔舐着低矮的天花板,冒出滚滚浓烟,包裹着丁洋。 丁洋害怕被浓烟呛死,更害怕被那些人偶倾倒下来,带着一身烈焰落到丁洋身上。 丁洋不能刚刚逃离大弟的魔爪,又葬身火海吧。 丁洋冲着布娃娃小义大喊,其实并不确定小义会不会听到。 小义虽然有名字,可是它毕竟只是个布娃娃。 它会爬,四处走动,甚至杀人。 可是它能听懂丁洋在说什么吗? 小义听懂了。 听到丁洋的喊声,小义停下来,挪动着身体转过来,伸手抓住绑住丁洋双脚的木板另一头。 丁洋还没弄懂小义想要怎么帮他,小义已经用力拖动木板。 木板向前拖动,带着丁洋从垫高的架子上落到地上,发出铿地一声响,震得丁洋眼前一阵发花。 小义的心思根本不在丁洋身上,一只手拖着木板带着被绑在木板上的丁洋,继续向着黑洞洞的门洞里爬进去。 丁洋还被绑在木板上。双脚的那头被小义拖在手里,仰面朝天、大头冲下。丁洋拼命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小义硕大的身体,一扭一扭地向前爬着。 说实话,那挺吓人的。 原本应该抱在小女生怀里的布娃娃,一瞬间变得硕大无朋,鼓胀着满腔愤怒,四处乱爬。 布娃娃小义拖着丁洋,追进了里面的房间。 立在外面房间里的人偶,燃出熊熊烈焰。燃烧的火光透过门洞,能够映亮的地方并不大。 小义却根本不需要光亮照亮房间,摆动着大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拖着丁洋继续往里面走。 你好歹,先把我松开啊! 丁洋扭动着身体,根本无法挣脱身上的绳子。 糖葫芦串起来的房间一直到头,也没有能离开的出口。 所以就算大弟逃进里面的房间,依然无处藏身。 而布娃娃小义,脚步没有丝毫的停留,一直追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丁洋用力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周围,根本看不出大弟藏在什么地方。 最西侧的房间,那几个干草扎成的人偶被点燃。可是火光根本不足以穿透长长的甬道照进来。甚至连呛人的浓烟,都轻了许多。 丁洋抬起头四下打量,小义也在转动着脑袋左看右看,接着就想着被隔出的小房间爬过去。 小房间是用来关着那五个人偶的。 不知道大弟是不是害怕那些人偶出来乱跑,平时还要用铁丝把房门锁起来。 刚刚,大弟带着那些人偶,去观礼丁洋加入大家庭的过程。空出了小房间,连房门都没锁。 小义向着小房间走,就快走到门口时,房门里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大弟扑出来扑向小义。 小房间根本藏不住人。 没有退路的大弟,唯有拼死一搏。 大弟扑向小义,丁洋也是猜出来。 黑漆漆的房间里,丁洋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小义却看得很清楚。 抡起手里的木板向着迎面扑来的人影砸过去。 木板上,还绑着丁洋呢。 丁洋感觉到自己随着木板飞旋起来,发出一声惊叫。身下的木板,带着丁洋砰地砸到大弟身上。 大弟紧跟着发出一声惨叫,丁洋就听到身体倒地的声音。 不等丁洋喘上口气,绑着丁洋的木板再一次被抡起来,带着丁洋向下疾落,砰地砸到大弟身上。 那一下,力量很大。 砸落的力道推着丁洋顺着木板向下滑动,木板砸中大弟。丁洋滑出的脑袋跟着撞到大弟的身体。 大弟发出惨叫,丁洋也忍不住,跟着发出一声惊叫。 眼看着布娃娃小义再次举起木板,举起绑在木板上面的丁洋,丁洋受不了,大喊了一声“住手!” 丁洋必须制止小义。 那块木板,在小义的眼里就是一件武器,用来锤杀大弟的武器。 只是,丁洋还被绑在木板上。 丁洋不是武器也不想变成武器。 听到丁洋吼了一声,布娃娃小义举起的木板并没有继续落下去。 丁洋说道: “你解开我,先把我放下来。” 黑暗中传来大弟的惨叫,还有拖动着身体在地方爬动的声音。 丁洋猜得出,刚刚那一下子把大弟打得很惨。 想想当年在老屋里,布娃娃小义宰杀小奇的父亲时,手起刀落的凌厉,是大多数活人都做不到的。 小义扯断绑住丁洋的绳子,把丁洋从木板上放下来。 大弟已经拖着身子爬到了门洞里。 小义松手,扔掉了那块木板,转身追着大弟爬了过去。 57章 手下留情 大弟挣扎着,向着门洞里面爬过去。 接着远处传来的微弱光亮,能看出大弟匍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在平时,大弟四脚着地,前窜后跃的样子格外敏捷。快到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丁洋的眼神根本追不上他。 可是眼下,大弟的下半身长拖拖地拖在地上,像是被打伤了。只剩下两只胳膊拖着身体,一下一下往前爬。 小义挪动着身体追上去,伸手就把大弟按在了地上。 大弟发出一声尖叫,转回身挥手向着小义打过来。 接着远处的微弱亮光,丁洋似乎看到有道光,随着大弟挥舞的拳影闪了一下,禁不住冲着小义喊了声: “小心!” 已经来不及了。 大弟攥在手里的剔骨尖刀,一下子就扎进小义的脑袋里。手巴掌长的刀身,直没到底。 丁洋迈步冲向小义,情急之下又忘记了房间只有一米五的高度,根本不容他站起身来。 脑袋撞到天花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响,撞得丁洋身体前冲,扑倒在地上。 布娃娃布面棉芯,就算被尖刀戳出几个窟窿,也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小义不是普通的布娃娃,小义是特异所制造出来的实验体。 这个看起来像是个布娃娃一样的家伙,不但能到处爬到处走,还能听懂人说话,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替人抵挡危险。 小义表现得像是一个活人。 所以丁洋更害怕小义也会像活人一样有要害,被大弟一刀刺中,进而一命呜呼。 丁洋顾不上撞疼的脑袋,手脚并用爬向小义。 小义的面前,大弟一只手攥着剔骨尖刀,冲着小义发出凄厉的尖叫。 那副样子,就好像被尖刀刺中的不是布娃娃小义,而是大弟自己。 小义挥手打开大弟攥着尖刀的手掌,接着抓住大弟,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向着黑漆漆的房间深处扔出去。 大弟拖着一声长长的惊叫,跌落进黑暗里。 丁洋心里着急,想看看小义被刺中一刀,要不要紧。 可是小义硕大的身体挤在狭窄的甬道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丁洋挤过去。 大弟身体落入黑暗,小义随即挪动着身体追上去。 小义的浑身,泛出一层淡红色的光晕。 淡淡的光晕映出黑暗深处的大弟,拼命撑起两只胳膊,拖着身体向前飞爬。 只是大弟爬得再快,也快不过小义的四条腿。 小义追上去,伸手抓住大弟的脚踝,把他整个人抡了起来。 抡动的大弟,啪地一声摔到地上。还没等大弟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再度被抡起,撞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上。 大弟发出连声的惨叫。 丁洋跟在小义身后,看着小义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小男生,终于偷到了小女生的布娃娃,发泄一样地四处摔砸。 只是棉芯填充的布娃娃,经得起用力摔砸。血肉之躯的大弟,根本受不了。发出的惨叫声,变得声嘶力竭。 小义一甩手,又把大弟扔出去。飞出的大弟撞到墙上,跌落到地上。 大弟艰难地撑起身体,向着外面爬出去。 小义挪动身体追上去,一把按住了大弟的身体。 大弟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布娃娃会像人一样撞破房门冲进来。一旦发起疯来,更像是一个凶残的恶魔。 眼看着自己又被小义按住,冲着丁洋发出“救——命——”的哀嚎。 丁洋大弟鲜血淋漓的一张脸,看着一身淡红光晕的小义。 小义发疯,丁洋的心里也害怕,插不上手。 小义拎起大弟,抡动着大弟的身体前后摔打。 很快,大弟就没了动静。 死了? 丁洋怀疑,布娃娃小义也充满了怀疑。松开大弟的身体,看着大弟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又伸手来回摆弄着。 就像是抓住老鼠的花猫。 不对。 是森林里捕获了猎物的狗熊,一个猛扑扑倒猎物,却发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猎物,一下子就没了动静。于是带着一副怅然若失,把猎物在利爪下来回拨弄着,心里充满了狐疑,带着一股哀伤。 大弟被小义来回拨弄着,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喘息,活了过来。 大弟活过来,小义毫不犹豫,抡起大弟的身体,啪地一声摔到地上。 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也经不住这样的摔打。 大弟气若游丝,连哀嚎声都没有了,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小义会杀了大弟。 就像当年,为了小奇杀死小奇的父亲一样。 丁洋看着大弟被小义攥在手里来回摔打,忍不住喊了一声: “快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刚刚,大弟也曾要割开丁洋的脖子,要了丁洋的命。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小义撞破房门闯进来,丁洋此刻已经被沥干了鲜血死透了。 所以对于丁洋来说,大弟其实很该死。 只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来说,丁洋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弟被残忍杀死却不闻不问。 丁洋冲着小义喊了一嗓子,小义听到声音,停下了摔打的动作,松开了大弟。 丁洋其实并没指望小义会听从他。 布娃娃小义,是小奇从小的玩伴,小奇的守护天使。 丁洋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小义除了小奇,不会再听任何人的话。 大弟瘫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了。 小义转过身,向着丁洋走过来。 笼罩在身上的淡淡红光,映出小义的脸上,那把剔骨尖刀从小义左眼的下方,斜插进脑袋里。 丁洋来到小义面前,一只手扶住小义的脑袋,一只手攥住剔骨刀的木头刀把。 丁洋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这样做。 上一次,补衣服的老阿婆给小义缝补被撕开的肩膀,就差点被小义一顿暴打。 这一次,小义的脑袋受伤,丁洋真的要徒手帮助小义疗伤? 万一小义受不了疼痛,再次发疯,丁洋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丁洋看着小义。 小义的身体被愤怒鼓胀起来,变得硕大。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变得像是手掌那么大,黑洞洞的盯着丁洋看着。 58章 不作恶 丁洋得把那把刀从小义的脸上拔下来。 虽然看起来,小义对自己的脸上扎着一把尖刀并不怎么在乎。 可是丁洋会觉得不舒服。 而且,接下来又要怎么带小义出去见人? 丁洋一只手扶着小义的脑袋,另一只手攥住剔骨刀的刀把,冲着小义说道: “你忍着点,我数一二三,把它拔下来。” 小义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盯着丁洋,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不同意,都得这么干。 这件事由不得你! 丁洋说道: “准备好了,我要开始了。” 说话间,丁洋已经用力,把那把扎进小义脑袋里的剔骨刀拔了出来。 为什么不数一二三? 数了一二三,小义怕疼,抬手反抗怎么办。 丁洋拔出剔骨刀,扔到地上,借着微弱的亮光察看小义脸上的伤口。 锋利的剔骨刀,在小义脸上刺出一道两公分的伤口。伤口平整,并没有流血。甚至没有填塞在里面的棉芯露出来。 丁洋伸着手,展平了小义脸上的伤口,冲着小义说道: “你自己小心点,别再刮坏了。等出去了,我再给你处理伤口。” 小义面冲着丁洋,身体保持不动。 丁洋展平了小义的伤口,伸手又在小义的大脸上拍了拍,转身向大弟走过去。 大弟被小义像个破麻袋一样抡起来四处摔打,早就没了动静。 丁洋走进大弟,侧过头凑近大弟的面前,听着大弟的呼吸。 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的大弟,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丁洋的脖子。 丁洋以为大弟被小义打死了,至少是被打晕了。 根本没想到这家伙一直是在装死,瘫在地上动也不动,却在丁洋伸过脑袋察看时,突然抱紧丁洋。 丁洋发出一声惊叫,小义冲上来一把推开丁洋。 大弟两只手紧紧抱着丁洋的脖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只是声音含混,听不出是什么。 小义另一只手,已经抓住大弟的脚踝,猛拉起来。 大弟死死搂住丁洋的脖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肯放手。 可是大弟根本抗不住小义的用力拉扯,身体被猛地拉起来,摔进黑漆漆的房间深处。 大弟的身体摔地上,发出噗通的一声响。 小义紧追上去,抓住大弟再次扔出去。 小义的身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映出它硕大的身体。 小义追上大弟,再次抓住大弟的那一刻,丁洋也能看出大弟的身影。 此刻的大弟,比起小义更像是一个布娃娃。身体瘫软手脚低垂,被小义抓在手里抡起来。 “小义。” 丁洋冲着小义喊道。 丁洋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制止小义。丁洋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制止小义。 丁洋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眼看着布娃娃小义,就这么杀死大弟,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义听到丁洋在喊它,冲着丁洋转过头。 丁洋说道: “你放开他,你不能再杀人。” 小义转过头冲着丁洋,手里抓着大弟,左一下右一下地抡着,并没有放开大弟的意思。 丁洋又说道: “他是个坏人,该死。可是你不能杀死他。如果你杀了他,就会变得跟他一样,变成了坏人。你不想变成坏人吧。” 丁洋在劝说小义放手,其实也是在劝说自己。 大弟差点杀了丁洋,出于防卫,丁洋也完全可以反过来要了大弟的命。 只是,大弟已经没了继续作恶的本事。还真的要折磨他,直到要了他的命吗。 丁洋说,小义转过头一直冲着丁洋。接着突然松开手,抡动在手里的大弟再次飞进黑暗当中。 这一次,小义并没有追着大弟追上去。 丁洋长出了一口气,走过去轻拍着小义。 小义晃动着硕大的脑袋,撞到丁洋的脸上,算是回应。 丁洋捡来之前用来绑他的绳子,来到大弟身边。 大弟连呻吟声都没有了,只剩下游丝一般的气息,证明他还没死透。 丁洋把大弟的双手反背在身后捆了起来。 笼罩在小义身上的红光,渐渐消散。变得硕大的身体也缩了回去,重新变成一个坐都坐不直的布娃娃,歪倒在地上。 从这一刻起,小义不但是小奇的守护天使,也是丁洋的救命恩人。 丁洋抓起布娃娃,穿过甬道往外走。 最西侧的房间里,火焰烧光了捆扎人偶的干草,渐渐熄灭了。只剩下穿在人偶身上的衣服,没有燃烧干净,还在冒出浓烟。 丁洋来到大弟睡觉的草窝前。 之前的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原本应该问大弟,只是大弟现在的样子,根本说不了话。 丁洋在草窝旁边的木箱里翻找,想要看看还有些什么。 按照大弟对待丁洋的作法,丁洋其实能猜出之前的五个人,也是被大弟用同样的方法,留在了他的“大家庭”里。 木箱里装着一些个人物品。笔,戒指,钥匙,诸如此类的零碎物品。 木箱的底部,还有几根蜡烛。 丁洋点着蜡烛,立在旁边。 大弟又是谁? 丁洋看了看大弟睡觉的草窝,一屁股坐到了上面。 屁股压到干草下面,有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声。 丁洋推开铺在上面的厚厚干草,碎布,露出下面的白色碎块。 丁洋刚刚坐到上面,这些白色碎块受到挤压相互摩擦,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丁洋捡起一块碎块,凑到蜡烛旁边。 拳头大的一块,形状不规则,白森森的颜色,轻飘飘的。 像是……骨头? 想到拿在手里的碎块可能是一块骨头,丁洋像是被蛰到了一样,手一抖把碎块扔了回去。 真的是骨头? 丁洋拿起蜡烛,凑近床铺察看着。 白色的碎块,大的像是拳头,小的如同石子,全都是白色。有的碎块上面,能看出骨钙结出的细孔。 是骨头。 铺的厚厚的一层,垫高了睡觉的床铺,用来隔绝地面的潮湿。 这家伙,大弟。从哪弄来这么多骨头。 丁洋转过头看着大弟。 大弟躺在黑暗中,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59章 重见天日 很多肉食动物,捕猎后会把猎物拖回到自己的巢穴。 就连家里养的宠物狗,也会留一块自己喜欢的骨棒,藏在睡觉的垫子下面,牙痒痒时就叼出来磨牙过瘾。 可是,大弟是个人,把自己啃剩的骨头垫在身子下面,虽然废物利用的精神可嘉。这种作法,却显得太诡异了。 丁洋举着蜡烛,看着一米八乘一米的铺位下面,铺满了一层白森森的骨头。 那些骨头,不知道被大弟啃了多少遍,才会啃干净表面的丁点肉丝,露出白森森的骨钙表层。 丁洋的脑海里甚至能浮现出,大弟像是一只犬科动物一样,蜷在草窝里拿着一根骨头不停地舔舐啃食的样子。 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那么,这些骨头都是什么的骨头。 烛光昏黄,随着烛火跳动,忽明忽暗。看不出垫高床铺的骨头,到底来自什么动物。 丁洋捡起一根长骨。 长长的一根骨头没有半米也有四十公分。骨头的一端带着一个圆头,另一端是个开叉的浅窝。 丁洋第一个反应就是,人的大腿骨! 专业的叫法是股骨。 丁洋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动物也有大腿骨。 东北有道名菜,就是把猪的大腿骨一劈两截,焖到熟烂,叫大棒骨。卖的价格还不便宜。 丁洋拎着手里的那根长骨,希望它就是一根猪的大棒骨。 可是拎在手里的骨头,怎么看都像是人的大腿骨。 丁洋推开铺在表面的细碎骨头,细碎的骨头下面,是一根根更长更结实的骨头。带着自然弧度的肋骨,长短粗细不同的臂骨腿骨。 更下面的地方,丁洋看到了一颗颅骨。 圆圆的脑壳,深陷的眼窝。裸露的鼻腔三角形,黑洞洞的。鼻骨的下面还带着一圈上牙,连接下牙的颌骨被摘掉了。 丁洋蹲在床铺前面,眼看着白骨堆中露出来的颅骨,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丁洋能想象,之前的五个人落到了大弟的手里,多半是被大弟杀死了。 只是丁洋以为,大弟杀了那些人,就直接弃尸了。 星光厂特异所地方那么大,随便哪里还不能埋一具尸体。 可是丁洋万万没想到,大弟杀了那些人,把他们全都垫在自己的身子下面,每天躺在上面睡觉。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被杀死的人只剩下了骨头,他们身上的肉呢? 丁洋不想继续猜测,大弟把那些人当作食物,全都吃了。 丁洋不想想象,想象着大弟坐在草窝里,抱着一只胳膊咬开皮肉撕扯着坚韧筋膜的样子。 而丁洋,也曾经被大弟灌服黏糊糊的液体,喂食说不清是什么的食物。 想起那股味道,丁洋忍不住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抽动,趴到地上呕起来。 丁洋感到恶心,想要把当初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可是丁洋的肚子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吐出来。甚至干燥的口腔里,连口水都没有。 丁洋喘着气,爬起身,转过头看着黑暗中的大弟。 之前,丁洋还好奇大弟的身世。好奇大弟是遭遇了怎样的变故,才把自己藏在星光厂里,过着暗无天日躲躲藏藏的日子。 现在,丁洋对于眼前的这个家伙没有了任何兴趣。 丁洋只想把他交给警察。 丁洋拖起大弟,循着小义闯进来的入口,往外走。 大弟用来藏身的地方是个地下室。 拐出丁洋被捆绑的房间,有一段斜上的台阶,连接着入口。 入口的地方盖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井盖。井盖被从里面用一段粗铁丝拧死。井盖的一边,被撬开了一道豁口。刺眼的光亮从豁口映进来,格外晃眼。 在黑暗中关了好几天,丁洋迫切地想要重见天日。 丁洋解开拴牢井盖的粗铁丝,推开金属井盖,大口地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特异所那两栋宿舍楼的后面。 四四方方的金属井盖,看起来很像是下水道的维修窨井。被掩盖在生长在周围的,高高的茅草当中。 丁洋坐在草地上。 头顶的阳光照在丁洋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让丁洋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丁洋拿起布娃娃。 阳光下,能看清布娃娃小义的身上,蹭着很多红色的铁锈。 那天晚上,丁洋被打晕的时候,正坐在马路牙子上吃饼干。 双肩背包放在身边。 大弟把丁洋打晕了,拖回到地下室里,再回来拿背包时,小义从双肩背包里爬出来,躲了起来。 大弟回到地下室,从里面锁死了金属井盖。 小义在外面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四四方方的金属井盖撬起一道缝隙,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挤进那道缝隙里,钻进去。 丁洋摘掉沾在小义身上的,锈蚀的铁屑,擦掉蹭在小义身上的锈红的污渍。小义软塌塌地歪着脑袋,身体随着丁洋的动作,不停地抖动着。 很难想像,就是这样一个温良无害的布娃娃,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丁洋的命。 丁洋把布娃娃举在面前看着。 小义的脑袋向着后面仰倒着,完全不在乎丁洋的内心里,有那么多感激的话想要说给小义听。 丁洋把小义装回到双肩包里,露出那个大脑袋在外面,把双肩包背在胸前。 接着弯下腰,抓住大弟把他拖起来。 手机早就没电了,没办法报警。 丁洋能做的,就是把大弟拖出星光厂,回到马路对面的书报亭,找那个卖报纸的老人帮忙报警。 星光厂里,五条人命。 五个受害者无一例外,都被大弟吃了。留下累累白骨,垫出了床铺,每天躺在上面睡觉。 这种事,除了警察,丁洋不知道还能找谁。 大弟被丁洋拖动在地上,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发出一阵呻吟。 丁洋转过头看了一眼大弟。 大弟的左腿已经折了,半截小腿反折。腰侧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整张脸更是被摔打得皮开肉绽,全都肿了起来。 苏醒过来的大弟,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 丁洋拖着大弟往前走。 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向警察说吧。 五条人命,不说清楚,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60章 大弟名叫小耳朵 丁洋拖着大弟,一路拖出星光厂,拖过空荡荡的马路,拖到马路对面的书报亭,禁不住气喘吁吁,眼前一阵阵发黑。 书报亭的老人躺在长椅上打瞌睡,听到声音睁开眼。 看到丁洋,明显地被吓了一跳。 丁洋口干舌燥,喉咙里跟冒了烟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地上喘气。 老人拿起他那只装满酽茶的大塑料杯,递个丁洋。 丁洋咕嘟咕嘟地灌进去大半杯茶水,冲着老人说道: “有吃的吗?随便什么吃的都行。” 老人从书报亭里拿出一个提兜。提兜里有一个大号的保温饭盒,里面装着米饭,白菜炒肉。 那应该是老人早上从家里带来的,留给自己当午饭的。饭菜在保温饭盒里放了一上午,还带着余温。 丁洋抱着保温饭盒,连饭带菜塞进嘴里,来不及细嚼就往下吞。 老人蹲在丁洋身边,看到丁洋被噎得抻直了脖子,递过来塑料杯。 丁洋灌下一大口茶水,顺下塞在喉咙里的饭团,又拼命往嘴里扒饭。 丁洋一声不吭,闷着头往嘴里扒饭。老人也不问,只是蹲在丁洋身边,不时地递来装着茶水的塑料杯。 丁洋拿着勺子,刮着保温饭盒发出嚓嚓的声音,把最后一口饭菜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炒熟的五花肉带着一股特有的鲜香,在唇齿间激荡开来。还有厚实的白菜帮,嚼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丁洋抱着空空的保温饭盒,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丁洋用力抬起头。 头顶上,阳光照耀在法国梧桐浓密的树冠上,映出斑驳的疏影。 所有的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肚子里塞满了食物,带来强烈的饱胀感。还有和煦阳光晒热的暖风,摇动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切是如此的舒适,让人满足。却让丁洋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眼前的这一切,这种舒适和美好,会不会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消失无踪。 丁洋只是个普通人。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爹妈,普通的学历,普通的工作。像丁洋这样的普通人,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惹得别人多看一眼。 偏偏丁洋这样的普通人,就遭遇了并不简单的事情。 先是遇到一个布娃娃,看似普通,高兴了就四处爬到处走。把一个好端端的房间,祸祸得跟遭人洗劫了一样。 更吓人的是,布娃娃一旦发起疯,就要杀人。 接着又遇到了大弟。一言不发,就把丁洋打晕过去,拖回到自己的巢穴里。 大弟因为丁洋跟他分享了一块饼干,就要跟丁洋做好兄弟的。 只可惜,投名状还没递,大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丁洋放血。 大弟把之前那五个人,当成食物给吃了。 想起掀开大弟睡觉的草窝,看到铺在下面的累累白骨,丁洋仍旧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冷。 书报亭的老人看着丁洋抱着空空的保温饭盒发呆,从躺椅下面拽出小板凳坐在上面。接着从口袋里烟来,抽出一根递给丁洋。 丁洋接过来,就着老人打着的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随即被呛得咳咳地咳起来。 丁洋不会吸烟,虽然丁洋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盒烟。 老人看着丁洋的情绪慢慢稳定了,才抬起下巴指了指大弟,冲着丁洋问道: “在星光厂里找到他的?” 丁洋冲着老人点着头,问道: “你认识他?” 老人自己也点上一根烟,吸着,说道: “靠山镇上,不认识他的人还真是不多。” 说着,老人看着丁洋又问了句: “死了?” 丁洋摇了下头。 至少,丁洋拖着大弟过马路的时候,大弟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 丁洋又冲着老人问道: “他是谁呀?” “小耳朵。” 老人说着,冲着丁洋比划着自己的耳朵。 丁洋知道,大弟的耳朵好像生有残疾,比正常人的耳朵要小。 “小耳朵叫习惯了,他本来的名字叫什么,倒是没人记得了。” 老人看着瘫在路边的大弟接着说道: “他爹就是个恶棍,十年中有九年半蹲在大牢里。好容易放出来了,就因为喝顿酒不给钱,还砸了人家的饭店,就又给抓进去了。他妈生了他,没过几年就跟人跑了。留下这小子没人照看,就那么靠天养活,居然一直活下来了。只不过,跟他爹一样,生就的一个坏种。打架、偷东西、抢东西。所以说镇上有点年纪的,都知道小耳朵这么个人。” 老人说着,端起泡了酽茶的塑料杯。 杯子里的水早被丁洋给喝光了。 丁洋有些窘迫,站起身。老人指了指书报亭说: “里面有暖壶。” 丁洋拿出里面的暖壶,给老人倒满水,又问道: “那后来呢?” 老人吹着杯口冒出的热气说道: “这样说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小耳朵去镇上的一家小商店偷东西,被店老板发现。这小子顺手抄起把刀子,就把店老板给捅了,然后他就跑了。镇派出所组织人手到处抓他,没抓到人。案子送到县里,县公安局向附近的市县发了协查通报,也没找到他。当时,大家都以为这小子怕吃官司,远走他乡了。谁能想到,这十几年来,这小子就一直躲在镇子上。” 老人说着,不住地摇着头。 说完了大弟的历史,老人转过头看着丁洋。 丁洋知道,老人是想听听丁洋在星光厂里的遭遇。尤其是怎么遇到了大弟,遇到大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老人看得出来,丁洋和大弟相处得并不融洽。要不然,丁洋也不会把大弟一路拖着,从星光厂里拖出来。 而大弟,明显地被揍得很惨。 要知道,这小子从小在镇子里为非作歹,小小年纪就到处惹是生非,从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从小到大,被打成这个样子,大概还是第一次吧。 丁洋看着瘫在路边的大弟,转过头冲着老人说道: “还是麻烦你,先报警吧。” 老人愣了一下,却还是拿出了手机。 61章 好运娃娃 大弟,也就是靠山镇的小耳朵,把之前进入到星光厂里的五个人全都杀了。这还不算,又把他们一点不剩全都吃了。 听到丁洋的话,书报亭的老人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愣愣地看着丁洋。半晌叹了口气说道: “作孽呦!” 老人转过头,看着躺在路边的大弟,半晌说道: “我记得那里面,有两个小青年在搞对象。他们当初想进星光厂,我还跟他们说,搞对象不去公园不去电影院,跑到这种地方地方干什么。” 老人说着摇着头。 “那个男的倒还好。那个女孩子,就是因为听说工厂里面闹鬼,觉得刺激,非要进去探险。威胁她的那个男朋友,如果不陪她进去呆一宿,连对象都没得处。结果两个人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丁洋知道,那个女的,就是后来大弟嘴里的红红。 那个男的,应该就是阿乙吧。 大弟抢了人家的女朋友,肯定会觉得那个男的处处跟他作对。所以对他格外排斥,甚至不愿意提起来。 接到报警,镇派出所的警车拉响了警笛往这边赶。 丁洋冲着老人说道: “很抱歉,我去了休息室,可是没找到你说的6号柜。” “没有吗?” 老人显得有些意外。接着又跟了一句: “没有就算了。这么多年了,可能也都烂没了。” 派出所的警察停下车,瞥着躺在路边的大弟,问丁洋为什么报警。 “他抓住了小耳朵。” 不等丁洋开口,书报亭的老人就开口说道。 出警的年轻警察,明显不知道谁是小耳朵。冲着书报亭的老人问了句: “谁?” 老人摇着头,指着警车里的车载电台,冲着年轻警察说道: “叫你们赵所长跟我说话。” 丁洋抓住了潜逃十几年的小耳朵,还捅破了小耳朵连杀五人的大案。 这么大的案子,靠山镇派出所已经没能力接手了。一边组织人手封锁现场,一边向县公安局汇报案情。 五条人命的大案,县公安局也不敢怠慢。召集精干警力,连夜赶赴靠山镇。 丁洋是报案人,又差点变成第六个受害者,当然不能离开,要配合警方调查。 在现场指挥的刑侦队长,安排人带着丁洋回县里。 被送上警车时,丁洋冲着书报亭的老人说道: “谢谢你的午饭。让我知道,活着真的挺好的。” 老人哼哼笑起来,冲着丁洋点着头说道: “那就好。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要是有迈不过去的沟坎,就让自己吃顿好的,找找活着的感觉。” 丁洋点着头,钻进警车,又隔着车窗向老人说道: “回头我再来看你。” 老人冲着丁洋笑着,摆了下手。 开车的警察拉响警笛,上路了。 车开出很远,开车的警察瞄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丁洋,问道: “你认识他?” 丁洋摇头。 副手座上的警察瞥了一眼开车的警察,问道: “卖报纸的,谁呀?” 开车的警察透过后视镜又看了看丁洋,冲着副手座上的警察说道: “老张,星光厂的保卫干事。当年小耳朵的事情出了以后,老张就找到所里,说他怀疑小耳朵藏到星光厂了。结果谁也不信他。” 开车的警察透过车外的倒视镜,看着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书报亭,还有书报亭前的身影,接着说道: “于是老张就在星光厂的对面开了个书报亭。” 开车的警察说着摇了下头。 “星光厂黄了以后,这附近难得有个人出现。路边有个公交站,没人等车,公交车经过时连停都不停。老张就那么守着,守了这么多年。” 副手座上的警察摸出烟,递给丁洋。丁洋笑着摇着头。 两个警察各自点上烟,开车的警察抽了口烟又说道: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大概是三年前,老张开始咳血,送到县医院,查出肺部有阴影。去市医院检查,被查出癌症,晚期。按照医生的话说,身体里已经长满了。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两个月,最长不超过三个月。这样的病人,医院不收,让回家自己等着。镇卫生院把老张接回来,安排了张床。老张白天还是来书报亭,晚上回卫生院睡觉。这一晃,就过了三年。” 听了开车警察的话,副手座上的警察恍然大悟地说道: “原来他就是靠山镇上的老张头?” 开车的警察看了一眼副手座上的警察,问道: “你在县里也听说过老张?” 副手座上的警察说道: “岂止是听说,靠山镇的老张都被传神了。得了癌症,不打针不吃药,癌症就全好了。还有也不知道是谁从哪打听到,说老张头喜欢吃白菜炒肉。结果县里有段时间,大白菜卖到十几块钱一斤。成了有病治病,没病健身的仙丹妙药。” 开车的警察听到,笑着摇了下头。半晌突然说了句: “这件事了了,老张没了心事,接下来恐怕就……” 警察的话没说完,来回摇着头。 丁洋被安排在县公安局,呆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里,县公安局从市局和省公安厅请来资深的专家,复原了地下室里那堆骸骨。 十年的时间里,大弟先后杀死了五个人,并且把他们全都啃吃干净。留下的骨头,就铺在睡觉的草窝下面。 这样的事,就连见多识广的省厅专家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定要去见见杀人的凶手,想看看这个吃人的恶魔,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丁洋被证实,是清白的。 负责案件的大队长送丁洋离开,随口问道: “你是不是练过。那小子身上好几处骨折,内脏出血。医生说,都是让人给打出来的。” 丁洋冲着大队长咧着嘴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队长其实并不在乎大弟的一身伤是不是被丁洋打出来的。 当时丁洋身处险境,就算失手把大弟打死了,最多算是防卫过当。 “你身上还带着个布娃娃?” 大队长又问道。 丁洋看着大队长,点了下头。 “拿出来我看看。” 大队长说道。 62章 上车 丁洋不知道负责案件的刑侦队长,为什么要看布娃娃。 “我听说,你带在身边的布娃娃,是个妖怪。” 刑侦大队长说着,自己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大弟在医院里醒来以后,一直坚称丁洋的身边跟着一个妖怪。 “一个布娃娃。不对,看着像是布娃娃,其实是个妖怪,妖怪!你们快去抓它,快去抓它!” 大弟说着,情绪格外激动,顾不上浑身的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拉动手腕扯动铐在床头的手铐。 发现自己被铐了起来,大弟一下子愤怒起来,大声吼道: “你们这群笨蛋,不去抓妖怪,抓我干什么?我差点被那个妖怪吃了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我差点就被那个妖怪吃了!” 大弟吼着,用力睁开被布娃娃小义打得肿成一条缝的眼睛。 做笔录的警察实在忍不住,抡起手里的文件夹,用力拍到了大弟的脑袋上,说了句: “你他妈不就是个吃人的妖怪!” 听到大队长的描述,丁洋从背包里拿出布娃娃递过去。 大队长摆弄着布娃娃,歪着头冲着丁洋笑起来,说道: “你个半大老爷们,出门还要带着个布娃娃在身边,还真是少见。” 丁洋笑起来,从大队长手里接过布娃娃说道: “我一直相信,这个布娃娃能给我带来好运。” 大队长看着丁洋,半晌点了下头说道: “人要是能相信点什么,其实是件好事。心里有坚持,有畏惧,就会少作恶。” 丁洋冲着大队长点了点头,把布娃娃小义装回到背包里。 大弟,也就是小耳朵,当年发案的时候发了协查,又发了悬赏通告。举报信息查证属实,奖励人民币一千元。 丁洋在星光厂里捉住了小耳朵,不但让县公安局破了多年的积案,还一举了结了另外五起失踪人口案。 所以县公安局又向县财政申请了两千块钱奖金,一并发放给丁洋。 丁洋办完手续领了奖金,县公安局还准备派车把丁洋送回去。 丁洋拒绝了。 坐在警车后座上,总让丁洋感觉到别扭。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事一样。 问了长途站的方位,丁洋出了公安局大门。顺着大街往前走。 刚刚拐过街口,一辆商务车突然停在丁洋身边。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人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四下扫了一眼。 丁洋正准备绕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那个人却开口喊了一句: “丁洋?” 丁洋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 商务车的侧门被哗地一声推开,拦在丁洋面前的那个人冲着丁洋说道: “上车!” 丁洋一下子就愣住了。 面前那个人推着丁洋,就把丁洋推进了车厢里。车门紧跟着嘭地一声关闭,汽车发动向前开起来。 丁洋被推上车,跟在丁洋身后的那个人紧抓住丁洋。 车厢里,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头套,一下子就套在了丁洋头上。紧接着,丁洋耳边响起一声声音: “合作点,大家都好过。” 丁洋的眼前一片黑暗,身后的那个人两只手,钳子一样紧抓住丁洋,根本不给丁洋反抗的机会。 把丁洋推上汽车的那个人,两只手把住丁洋的身体,不容丁洋挣扎。 丁洋极力克制着想要挣扎的冲动,点了下头。 从身后抓住丁洋的人,摘下丁洋身上的背包,把他按在车座上。 丁洋大口吸着气,回想着匆忙之间,自己所看到的。 副驾驶座上下来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脸长得棱角分明,身体结实。 车厢里那个,差不多的年纪,同样的一个彪形大汉,面色冷峻。 驾驶座上还有一个司机,没看见脸。从背影上看,也绝不是一个瘦弱容易对付的家伙。 车上三个人,他们是谁,把自己推上汽车,想干吗? 丁洋很想弄明白。 只是丁洋知道,就算他现在开口发问,也不会听到答案。 丁洋现在能做的,只是保持冷静,听从安排。等到了目的地再说。 商务车一路疾驶,跑了四十多分钟的样子。 丁洋感觉,是回到市里了。 因为商务车开始频繁地刹车,启动。而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嘈杂起来。 从始至终,没有人说话。 商务车缓慢地行驶着,上下颠簸了一下。接着车头向下行进,车轮压过减速带,发出噗噗的响声。 开进地下停车场了? 车子停稳,丁洋带着头套,被一路引导着从车厢里跳出来,走进电梯,走进房间。 直到丁洋被按坐到椅子上,戴在脑袋上的头套才被取下来。 丁洋眯着眼睛,躲过一瞬间刺眼的灯光,四下打量着。 4米乘5米的房间,被日光灯照得通亮。房间中间有一张桌子,四四方方的。丁洋坐在桌前,桌子对面摆着一把空椅子。 四面墙壁,闪现出银灰色金属一般的颜色。墙上没有窗,左侧墙上镶着一面三米长的玻璃镜子。镜子尽头,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扇房门。 透过镜子,丁洋能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丁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映出自己那道身影的镜子。 舞蹈学院的练功房,喜欢装上这种占据整面墙壁的大玻璃镜子,让那些学生随时看到自己的动作,是不是符合教学要求。 这里肯定不是舞蹈学院,装这样一面镜子干吗用? 不用猜,丁洋也知道。 镜子,是单向透视玻璃镜。 装上单向透射镜,镜子后面就一定还有一间光线幽暗的观察室。 虽然看不见,丁洋能感觉到,观察室里此刻正站着几个人,不错眼珠地打量着丁洋。 他们是谁? 丁洋坐在椅子上,扭着头盯着那面镜子看着。既没表现出恐惧,也没有明显的惊慌。 房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丁洋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 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带着一副细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一身藏青色的西装,皮鞋。左手端着茶杯,胳膊底下夹着一个文件夹。右手拎着丁洋的双肩背包。 63章 有关部门 走进房间的人进了门,侧转身体,用身体推上房门,大步走到桌子前。放下手里的茶杯,接着放下文件夹,摆放端正。再把丁洋的双肩背包放在椅子旁边的地上。 接着脱下西装,叠整齐,搭在椅背上。 一切处理停当,坐到了椅子上,抬头看了看丁洋,问了一句: “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饮料。” 丁洋摇了下头,紧盯面前的家伙,揣摩着他到底属于哪一个部门。 国家有关部门有哪些? 城管,公安,国安局。工商,税务,检察院。 肯定不会是公安。 丁洋刚刚离开县公安局,就被这些人推上车。 如果是公安,系统内部直接调取档案就行,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那是……国安? 国安负责抓间谍。 丁洋这样子,像是间谍吗? 关键是,丁洋也没什么秘密,可以拿出来待价而沽啊。 税务? 丁洋刚刚在县公安局领了三千块钱的奖金,还真是忘了问了,要不要缴纳所得税之类的。 所以前脚刚出公安局大门,税务局就拿着账本夹着算盘,上门收税了。 可是也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啊。 就算把三千块钱全捐了,也不值得搞出这么一副好莱坞大片的感觉啊! 丁洋盯着走进来那个人,心里面胡思乱想着。 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水。当着丁洋的面,把双肩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到了桌上。 布娃娃,换洗的内衣。钱,手机,房门钥匙。还有装在信封里的现金。 桌对面的人抬头看了看丁洋,说道: “麻烦你确认一下,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吗?” 丁洋点了点头。 那个人也点了点头,又说道: “你的个人物品,在你离开时会如数归还,请你放心。” 说着,又把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到双肩包里。接着转过头,看了看镶在墙上的玻璃镜子。 房门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走进来,接过丁洋的双肩背包,转身离开了。 那个人看着丁洋,翻开文件夹,拿起一张纸递给丁洋。 那张纸上,是丁洋的个人身份信息,带着照片,记录着丁洋小学中学大学的简单履历。 丁洋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把那张纸放在桌上。 桌子对面的人,低头看着文件夹里的文件。 文件夹里,应该是有关丁洋的,其它的资料。 薄薄的几张纸,代表了丁洋走过的二十几年人生。 丁洋突然间有些失落。 那种感觉就是,我一个快奔三的人了,仔细想想其实还真没有很了不起的经历,值得别人大书特书。 桌子对面的人,又拿起一张照片递给丁洋。 照片是监控录像截取的画面,丁洋抬起头,看着斜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这是在…… 丁洋看着那张照片,回忆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拍下了照片。 房产交易中心。 丁洋找人调查那栋老房子的产权信息,两边的监控摄像头,全都调转过来对准了丁洋。 丁洋当时以为,只是巧合。 原来,还真是有人在控制摄像头,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桌子对面的人又开口问道: “你去调查胜利中路17号的产权信息,为什么?” 丁洋看着桌子对面的那个人,回答道: “我干房屋中介,了解房屋产权信息,也是我的工作。” 产权存在纠纷的房子,不管是出售还是出租,都会带来很多麻烦。所以房屋中介找到房源后,通常都会先查清楚,房子是不是干净。 桌子对面的人盯着丁洋看着,又低下头去看文件夹里的资料。 丁洋转过头,看着墙上的那面大镜子。 “你去星光机械厂,想要找什么?” 桌子对面的人突然又抬头问道。 丁洋转回头看着那个人,淡淡地回答道: “我听说那里闹鬼,想去看看。” 桌子对面的人哼地一声笑起来,问道: “看见鬼了?” 丁洋摇着头,说道: “杀人犯倒是抓到一个。为了这,还被奖励了三千块钱。” 桌子对面的人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带着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打量着丁洋。 丁洋自我感觉,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 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对方有问题,丁洋据实回答,却不多说一句话。 倒不是丁洋想要怎样。 丁洋又没做亏心事,就算身边这些人,是半夜敲门的鬼,丁洋也完全用不着害怕。 桌子对面的人,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丁洋。 丁洋接过来看着。 是张合影,黑白的。 黑白照片里面,十几个人,有男有女,站成两排。 十几个人年纪相貌不同年纪不同,却无一例外地穿着一件白大褂。 在他们身后,有一栋两层的建筑。楼房的后面,能看见大山的影子。 丁洋能认出,那栋建筑是特异所的办公楼。 至于站在办公楼前面合影的那些人…… 丁洋翻过照片,照片后面还写着几个字。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显得有些模糊。 “照片上,有你认识的人吗?” 桌子对面的人问道,一双眼睛紧盯丁洋。 丁洋摇着头,把照片递还给对面那个人,说道: “这地方我倒是能认出来,就在星光厂里。” 丁洋说话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坐在对面的人盯着丁洋看了半天,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突然又问道: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丁洋依旧冲着桌子对面的那个人摇了下头。 丁洋的样子,明显超乎那家伙的预料。 丁洋,被一群陌生人,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接受盘问。 而丁洋竟然还能够保持冷静,甚至是表现得近似冷漠。 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又冲着丁洋问了句: “你不怕吗?” 丁洋反问道: “怕有用吗?” 桌子对面的人盯着丁洋看着,轻轻笑起来摇了下头,随口说道: “万一我们是坏人呢?” 丁洋也跟着笑起来,说道: “你们的样子看起来很专业,开着那么好的车,把我从县城里拉回来。总不会是为了绑架我吧。你们那么专业,不会不知道我没钱,绑了我,还要管吃管喝,不成了赔本的买卖。” 桌子对面的人抬起头看着丁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睛,在细丝眼镜的后面,却显得有些冰冷。 64章 吃不了兜着走 桌子对面的人盯着丁洋看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我们不绑票。找你来,是想了解些情况。毕竟,星光机械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那个人说着,收拾起桌上的文件站起身。 丁洋突然开口说道: “你这管饭吗?我饿了。” 那家伙愣了一下,看着丁洋。半晌问道: “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够吗。” 丁洋摇了下头说道: “四个鸡腿堡,两个鸡大排,大份薯条,巧克力圣代。” 说完,丁洋还不忘冲着面前的家伙说声“谢谢”。 那个人站在桌子对面,一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穿在身上,一边冲着丁洋说道: “点那么多,你吃得完?” 丁洋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笑嘻嘻地说道: “吃不了我兜着走。” 桌子对面的人把文件夹夹在胳膊底下,端起茶杯往外走。 丁洋看着他走出房门,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走进来,手里拿着黑色的头套。 丁洋被套上了黑色头套,从房间里领出来,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汽车发动,在街道上走走停停。 车上没有人说话,丁洋也沉默不语。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汽车停在路边,套在丁洋脑袋上的头套被摘了下来。 是丁洋居住的小区门口。 坐在丁洋身边的壮汉,拿出一个纸箱,从纸箱里拿出丁洋的双肩包,当着丁洋的面,把丁洋的物品一件件放进双肩包里,拉上拉链递给丁洋。 商务车的侧门被哗地一声推开,丁洋拎起双肩包跳下车。 副驾驶座上的人,从车窗里递出一个大塑料袋。 里面装着丁洋的点餐,所有东西一样不少。 丁洋结果塑料袋,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车门嘭地一声关上,汽车扬长而去。 丁洋站在路边,看着远去的车尾,淹没在马路上的车流当中。 他们是谁? 丁洋真的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差钱。 丁洋在房间里,突发奇想地问了桌子对面那个人,是不是管饭。 没想到那个人接着就回了一句,汉堡可乐够不够。 丁洋其实,挺惊讶的。 按照丁洋小时候打架,被抓到派出所的经验来看,警察是不管饭的。 想让他们管饭,唯一一条路就是蹲苦窑,去吃牢饭。 把丁洋带走的那些人管饭,丁洋当然不客气,来了一个狮子大开口。 但就算这样,丁洋还是猜不出,他们到底属于哪个有关部门。 马路上,早已经看不见那辆商务车的影子,丁洋拎着东西往小区里走。 回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大概是因为好几天没回来,门锁有些认生,左拧右拧拧了半天,才把门打开。 丁洋走进屋,身体向后推上房门,蹬掉鞋子走进房间。 不管他们究竟是哪个部门,反正丁洋不用害怕。 丁洋又没做亏心事,干吗要怕人来敲门。 丁洋拎起装着汉堡薯条的塑料袋看着,放到床边的矮桌上。 床单上落着一些墙灰,丁洋伸手掸着,从双肩包里掏出布娃娃小义摆在床头,随后翻身躺到了床上,从塑料袋拿出圣代,舔着淋了巧克力酱的冰激凌。 房间里那个人,给丁洋看了一张黑白的合影。 那张合影里,有丁洋认识的人。只是丁洋没说。 一身白大褂,一头卷曲的长发,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小奇的妈妈。 那张美丽的脸庞,让人过目不忘。 小奇的妈妈是特异所的研究员,这没什么奇怪的。 小奇的妈妈,亲手把布娃娃交给了小奇。 丁洋想知道的是,现在要去哪里找到小奇的妈妈。 因为只有找到小奇的妈妈,丁洋才能找到小奇。 找到小奇,丁洋才能兑现自己对小奇许下的承诺。 至于特异所到底是研究什么的,空无一人的星光厂里是不是还隐藏着别的秘密。丁洋其实真的没什么兴趣。 丁洋仰面躺在床上,手里的巧克力圣代被手掌的温度融化,变成黏稠的液滴,顺着塑料杯流淌出来,向着丁洋大张的嘴里滴落。 一道黑影带着“哈”地一声呼喝,向着丁洋猛扑过来。 丁洋被吓得手一抖,融化的半杯冰激凌全都洒到了脸上。 是经理,丁洋所在的门店的经理。 因为丁洋又是好几天没有消息,电话都处在关机状态,经理实在放心不下,就借着下班的时间来看看。 看到丁洋的房门虚掩着,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就看到丁洋仰面躺在床上,伸长了舌头等着塑料杯里的冰激凌滴落下来。 丁洋去洗手间洗了脸回来,经理正坐在丁洋的床边,从背包里掏出带来的啤酒和花生米。 丁洋从塑料袋里拿出炸鸡排和薯条,摆在临时当做桌子用的方凳上。 经理打开一听啤酒递给丁洋,冲着丁洋说道: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 丁洋喝了一口啤酒,冲着经理说道: “我离开江湖很多年,继续流传的……” 丁洋话没说完,经理就打断丁洋,说道: “前两天,有个人去公司打听你。” 有这事? 丁洋看着经理,问道: “什么样的人。” 经理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说了句: “凉了。拿去用微波炉热一下。” 丁洋摇头。 租的房子,房东没给配微波炉。 经理摇了下头,拿起薯条和炸鸡排走进厨房。点火空烧炒勺,烧热之后把薯条和炸鸡排扔进锅里烧热。 接着转过头冲着丁洋说道: “不好说是什么人,感觉就像是……” 丁洋说道: “年轻,高个,身材魁梧。短发,表情肃穆。” “对对对!” 经理点着头,掂动炒勺翻动着锅里的薯条,冲着丁洋问道: “你认识他们?” 丁洋摇着头,冲着经理问道: “你见过胜利路那个房子的房东吗?” “哪个房子?” 经理把重新加热的薯条和炸鸡排盛入盘子,随口问道。 “就是……” 丁洋伸手端起盘子,又给经理指出橱柜里的番茄沙司和辣椒酱。接着说道: “胜利中路17号,你上次让我去收的那个房子。” “胜利中路?” 经理跟在丁洋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们哪有胜利中路的房子。” 65章 师父等我 经理说没有胜利中路的房子。 怎么会没有呢? 就是因为那栋房子,丁洋才惹了一身麻烦不是吗。 经理坐到床边,给自己启开一听啤酒,说道: “我上次让你收的房子,胜利东路17号,富贵花园的房子。你一直没去过是不是。” 胜利东路17号,富贵花园? 不是,胜利中路17号吗! “富贵花园,去年才竣工的新楼盘。” 经理咕嘟喝了一口啤酒,接着又说道: “你回来告诉我,那房子又旧又破,根本没法租。当时我就奇怪了,富贵花园,去年才交付的新楼盘,怎么会又旧又破呢。那个业主我也见过,人家说得很明白,买富贵花园的房子,就是因为小户型好出租。人家买了房子也没打算住,装修完了就直接往外租,就是为了赚租金的。” 丁洋知道富贵花园,的确是去年才交付的新楼盘。 只是,丁洋把胜利东路,听成了胜利中路。 一字之差,中间可是差了好几公里呢。 经理看着丁洋一脸懵逼的样子,说道: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总是浑浑噩噩的。” 丁洋冲着经理咧了下嘴,算是回答。 既然丁洋拿的是富贵花园的房门钥匙,去了那栋老房子,怎么也能打开了房门呢? 回想起来,丁洋开那间老屋的房门时,也是挺暴力的。 就差连踢带踹了。 丁洋搞错了地址,搞错了房间,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偏偏丁洋,还不能埋怨谁。 能怨谁? 怨只怨,丁洋自己粗心大意,魂不守舍。 经理拿着一块鸡排咬着,冲着丁洋问道: “什么时候去上班?我可是有好事先想着你,公司招了几个新人,有一个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长相,六分吧。不过那身材……” 经理说着,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很丰满的样子,又冲着丁洋说道: “我准备让你带她。机会我给你创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丁洋哼地一声笑起来,喝了一口啤酒。 丁洋最喜欢经理这一点,脱三奔四的人了。论阅历,早应该能看清楚很多事情。 偏偏经理就像是才出校门的大学生一样,充满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豪情。 丁洋说道: “那么魔鬼身材,你自己怎么不留着。” “我倒是想呢!” 经理说道: “可是我已经有老婆了。偏偏我那个老婆,还厉害的很。” 说着老婆,经理突然响起来,晚饭不回家吃,却还没报平安呢。 连忙掏出手机,拨通老婆的电话,切换到视频,冲着丁洋招了下手。 丁洋知道,所谓的报平安,其实就是让老婆看看自己在跟什么人一块吃饭。 主要是,是不是单独的,一个陌生女孩子。 手机屏幕上出现经理老婆那张脸,丁洋冲着屏幕招着手打着招呼。 经理又拿着手机,在丁洋的房子里东照照西照照地。 “快看,小丁同学的新交的小女朋友。” 经理说着,把手机镜头对准丁洋摆在床头的布娃娃。 屏幕里,老婆跟经理嘱咐着“少喝酒早回家”之类的话,挂断电话。 丁洋想起布娃娃小义的脸上还有道敞开的刀口,翻出一个创可贴,贴到小义的脸上。 经理看着丁洋,忍不住问道: “你在干吗?” 丁洋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女朋友的脸被划伤了。” 丁洋贴得很认真。动作轻柔,眼神里充满着关爱。就好像那个布娃娃,真的就是丁洋的女朋友。 经理呆呆地看着丁洋,半晌又说了句: “你真的假的?你不是……病了吧。” 丁洋冲着经理竖起手指,示意经理小声点。 “我女朋友听见你这样说我,会生气的。” 看着经理见了鬼一样的眼神,丁洋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经理知道自己被耍了,跟着哼哼地笑着。 说起来,丁洋也并不算是耍弄了经理。 布娃娃小义虽然不是丁洋的女朋友,却是丁洋的救命恩人。关键时刻,救了丁洋的命。 只是这种事,丁洋没办法跟经理说。 因为丁洋说了,经理也不会相信,还以为丁洋疯了。 经理留了一个入行的新人,让丁洋带。一方面是因为丁洋是行业里的老手,见多识广。另一方面,也是催促丁洋快点回去上班。 丁洋要带的新手,叫小霞。 丁洋走进公司,小霞正被公司的几个老员工鼓动,架起一条腿搭在墙上放一字马。 经理拿着手机,在旁边照相。 丁洋瞥着经理。 照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下班前都得删掉。不然被经理的老婆翻到,根本没法解释。 看到丁洋,经理冲小霞指着,说道: “你师父。” 丁洋瞥着小霞,说道: “早知道你顽劣,我就该把那个金箍带来。” 丁洋随口说的,不过是个冷笑话。 丁洋的冷笑话,向来没几个人能听得懂。 所以丁洋也习惯了自己讲完冷笑话,大家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脸。 没想到,丁洋话音落地,小霞却向丁洋拱着手,学着悟空的声音说道: “谢谢师父。” 丁洋站住脚,看着小霞。 按照经理的说法,小霞的长相,六分。 那是按照时下流行的网红脸标准打得分。 小霞胖乎乎的一张圆脸,笑眯眯的一双眼睛,乍一看并不惹眼,细细端详,才会发觉小霞长得很细腻,很耐看。 抛开相貌,小霞的身材才是经理介绍的重点。 虽然掩盖在公司那身难看的工作服下,却依然展现出让人热血贲张的曲线。 丁洋还在端详着小霞,经理已经拿来工作日程递给丁洋。 丁洋连请假带旷工,落下不少进度。 丁洋翻看着日程表。 五个意向客户想要租房,却因为地脚、面积、小区环境各种原因迟迟不签合同。 其实就是差钱。 丁洋计划着五个客户的约谈时间和看房线路,接着冲着小霞招了下手。 小霞说道: “师父稍等,我去给你牵马。” 去桌上拿起自己的水杯。 经理看着小霞,又看了看丁洋,摇了下头回到办公室。 小霞又指了指丁洋的双肩包,说道: “我帮你背。” 丁洋摇着头。 背包里装着布娃娃小义。 让别人背,丁洋还真不放心。 66章 高人指点 丁洋有很多优点。 同时,丁洋知道自己身上也有很多改不掉的坏毛病。 就比如,性子急。 丁洋尤其看不上那些租房的,为了一个月十几几十块的物业费水电费,斤斤计较。 丁洋知道,这都是因为穷。 丁洋也穷,可是丁洋不会为了几十块钱去纠缠不清。 节省出几十块钱,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富裕起来。 财富,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赚取的。不是靠着挖空心思的算计,节省出来的。 每每遇到这样的租客,丁洋就会按捺不住,变得焦躁起来。 人焦躁,情绪就会变得糟糕。言语中带出的种种不耐烦,自然就会影响到谈判,影响到签合约。 所以丁洋的业绩一直都不理想。 最差的时候,一个月也签不上一单。 可是今天,丁洋如有神助一般,小半天的时间就把五个意向客户全都搞定了。 其中的一个,甚至连讨价还价都没有。看了房子直接拍板,当场就签了合约转账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以至于那个客人向着丁洋和小霞挥手道别,丁洋还是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小霞全程跟在丁洋身边,目睹丁洋谈判签合约收取租金,更是对丁洋佩服得五体投地。 “怪不得经理让我跟着你。” 小霞笑眯眯的眼睛望着丁洋,充满了景仰一般。 “师父,你简直是太厉害了!” 丁洋可以对今天这样的顺利,暗自惊诧。可是绝不能当着新入行的小霞的面表现出来。 丁洋故作深沉,说了句“还好吧”。 五个客户,原本是两天的工作量,让丁洋一上午就搞定了。 空出来大把时间,接下来要干吗? 不管接下来要干吗,中午都要先吃饭! 丁洋领着小霞找到一家川菜馆,点了水煮肉片,酸菜鱼。 小霞咂舌: “原来做中介这么赚钱。” 丁洋哼地一声冷笑。 当然不是。 平时,都是一顿素包子就对付了,连碗汤都舍不得喝。 今天,不是一切顺利吗。 小霞入行,丁洋觉得自己作为前辈,应该请小霞吃顿饭,表示欢迎。 内心里,丁洋也会禁不住去想,是不是因为小霞是冥冥当中,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福星。 对于这些,丁洋信的不如经理那么笃定。 经理,就差请尊菩萨回来供养,早晚膜拜了。 吃着饭,丁洋问小霞: “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 “文学。” 小霞回答得简单。 丁洋点头,随口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学舞蹈的呢。” 小霞知道丁洋是在说,早上在公司时放一字马。笑着说道: “我喜欢跳舞,也专门去学过。可是距离艺考的标准,还差得远呢。” “怎么会想到做中介?” 丁洋问,小霞笑着说道: “门槛低,没有专业要求。” 看了看丁洋,小霞问道: “师父当年,有为啥要做这个行当?” “门槛低,没有专业要求。” 丁洋说道,小霞咯咯笑着,一边在菜盆里翻捡水煮肉片,一边又说道: “其实,我来做房屋中介,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 小霞说着,抬起眼神看了看丁洋,露出些许犹豫,接着又说道: “有高人指点。” 啥意思? 丁洋没听懂,看着小霞。 小霞解释道: “我们家那边,有个高人,可神了。我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我爸妈心里着急,就去请高人帮着算算。高人就指点我,应该来城里做中介。” 丁洋呵呵笑着,点着头。 小霞看着丁洋的表情,就猜得出丁洋心里在想什么,强调着: “我说的那个高人,真的不是外面骗钱的那种。那个高人帮人看事情,从来不收钱。而且他最擅长其实不是替人找工作,是找人。” 丁洋随口问道: “怎么找?” 小霞说道: “你告诉他想找谁,他就帮你看,然后告诉你应该去哪个方向,什么位置,附近又会有些什么样的标志。十有八九,都能找到。” 丁洋敷衍地说了句: “那么厉害?” 小霞点头,又说道: “最神的是上一次,有个人来请高人帮着找人。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住哪是干什么的。那个人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好像有个人着急找他,想见他。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那个人是来给高人捣乱的。结果,高人真的帮他找到了。两个人是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在育婴室里被抱错了。那个人长大后发现这件事,就想要找到他。所以就……” 小霞说着,看着丁洋。 丁洋半晌点了下头,说道: “那是挺神的。” 抬头看了一眼小霞,丁洋又说道: “高人替人算命不收钱,他靠什么生活?” 小霞说道: “高人做的,真不是算命。他是不收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钱。每天有多少大企业大公司的老总,排着队来找高人,请他指点迷津。那些人来问事情,可是不白问的。哪个老总不得给个十万八万的。” 高人就是高人。 丁洋点着头。 平头老百姓,找不到磨盘跑丢只下蛋鸡,这些芝麻小事,使劲要钱还能要出多少钱。 平头老百姓不收钱,却能帮助高人把有神通的名声传扬出去。 一旦有了名气,被那些笃信的大公司大企业的老总们听到,自然会排着队上门求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丁洋知道,生意做的越大,人越容易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小霞问: “师父,吃了饭,下午有什么安排?” 电话响,丁洋接起电话,是公司的同事。 “经理被打了,你快回来看看吧。” 同事在电话里说,接着挂上了电话。 被谁打,因为什么事被打,就不能多说一句,让我心里先有个数吗! 丁洋拿起背包,冲小霞摆了下头。 经理为人和善,对待客户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有求必应。怎么会被人打? 不是被客户,难道公司同事? 那更不可能了。 公司里,连丁洋这样常常会犯混的人,都不曾动经理一根手指头。其他人更是对经理敬爱有加了。 67章 上门讨债 公司有个客户,老王,四十来岁,自称是社会上的人。 来自社会上的王姓客户,租了一个房子,拖欠了大半年房租。经理屡次催讨,收不上来。今天再次上门,一言不合,姓王的客户就把经理给打了。 丁洋回到公司,看到经理的眼眶上的瘀青,禁不住心里冒出火来。 住人房子给人钱,这没什么好说的。 社会上的人怎么了。 黑涩会那么嚣张,遇到警察还不一样变成霜打的茄子。 丁洋转身往外走。 经理看出丁洋的心思,想要喊住丁洋。 丁洋冲着经理摆了下手,扔下一句: “这件事你别管了!” 小霞追上来说道: “师父我陪你去。” 按照地址找过去,丁洋砰砰砸门。 房门打开,里面站着老王。 丁洋听说过老王,却是第一次见。 站在房门里的老王,圆头大耳,一张脸黑黢黢的,带着一副凶相。 虽然已经过了中午,老王的脚上还是趿着一双拖鞋,穿着一身睡衣。敞开的衣襟,露出脖子上一根大金链子。手里面,攥着两颗文玩核桃,哗啦哗啦地盘着。 老王看着丁洋,眼神越过丁洋,瞄着丁洋身后的小霞。接着问了句: “找谁?” 丁洋不说话,伸手推开老王,往屋里走。 老王的样子挺吓人的。 一张大黑脸,一脸的横肉,还故意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人的样子。 老王的样子却没能吓到丁洋。 眼看着丁洋推开自己,不声不响往屋里走。老王倒是有些心虚起来,又冲着站在门外的小霞问了句: “你们这是找谁呀?” 丁洋走进房间,打量着房间。 客厅里堆着成捆的啤酒瓶子。茶几上扔着烤肉的竹签,吃剩的花生米。抽剩的烟头塞满烟灰缸,烟灰烟头洒在桌上,也不知道随手倒一下。 卧室里,落地的窗帘只剩下了半幅。对开的另外半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丢在什么地方去了。 原本挂在墙上的装饰油画,被撕成两半,连着画框扔在墙角里。 大衣柜的一扇柜门掉了合页,斜敞着,合不上了。 看到这里,丁洋已经没信心再去看看厨房和洗手间里。 那里只能更惨,让人无法直视。 丁洋走进屋,不声不响地查看着客厅查看卧室。 老王跟在后面,已经彻底蒙了。带着一副小心翼翼的口气,冲着丁洋问道: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丁洋斜着眼睛瞥着老王,说道: “我来拿钱的。” 老王转过眼神看了看丁洋身边的小霞,有些尴尬地笑着,又冲着丁洋问道: “拿……什么钱呐?我好像,不欠谁钱呐。” 丁洋瞥着老王,说道: “你住了人家的房子,不用给房租吗?还有,你打伤了我老板,总要给医药费的吧。” 老王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听明白,问了句: “你是……中介公司的?” 丁洋点着头。 “我是中介公司的。怎么了?” 老王堆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接着突然吼了一声: “你是中介公司的你装个鸡8蛋子!” 说着话,抡起巴掌冲着丁洋打了过来。 丁洋一伸手就把老王的手掌攥在手里。 攥住老王的手掌,丁洋不禁被自己的手疾眼快吓了一跳。 我这反应,简直是神速啊! 老王往回抽着手,没抽出去。带着一副恶狠狠地样子冲着丁洋说道: “松开,你给我松开!” 丁洋松开老王的手,老王接着身体的趔趄,向后退出一步。一边打量着丁洋,一边问道: “是你们经理让你来的?” 丁洋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在公司,专门处理这种事。” 老王眯着眼睛盯着丁洋看着,半晌说道: “就你们租给我这房子,破破烂烂的,上水不足下水不通,物业费还那么贵。就这样,还收那么高的租金。这租金,我又不是不给。我跟你们经理说过,我这段时间手头不宽裕,让他宽限我几天。你们经理是三天两头打电话,追着我要钱。这还不算,直接堵上门来找我,还跟我这儿直眉瞪眼的。我……” 丁洋不等老王说完,打断老王说道: “房租,你已经欠了半年了。合同规定,三月一结,提前给付。你违约在先,怎么还唧唧歪歪的。” 丁洋说话,没给老王留下半点情面。 老王脸上挂不住,冲着丁洋说道: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唧唧歪歪的。” 丁洋并不想跟老王纠缠起来没完,神情冷淡地说了句: “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半年房租,给我们老板的医药费,还有这房子让你祸害成这个样,还得多押一个月的押金。” 丁洋说着,掏出手机调出计算器,像模像样地算了半天,把计算器上的数字拿给老王看,又问道: “你是给现金,还是转账?” 老王盯着丁洋看着,半天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他妈就是一个中介,还想跟我这玩黑涩会?你也不睁眼看看,我闯社会的时候,你还……” 丁洋不耐烦地收起手机,冲着老王说道: “我问你怎么给钱。你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老王被丁洋打断,张着没说完话的嘴,转动着眼神一会看看丁洋,一会又看看丁洋身边的小霞。 丁洋在脸上露出明显的无奈,冲着老王说道: “你要是不服气,我们现在就比量比量。” 老王并不想跟丁洋比量比量,默默地不吭声。 丁洋又说道: “那就快点给钱。” 老王也不想给钱,带着一副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丁洋看。 丁洋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老王一转身,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冲着丁洋说道: “我跟你们经理说了,我这段时间手头不宽裕。你们不想等,那好。你看这房间里,有什么值钱的,尽管拿走。拿去抵房租好了。” 听到老王这句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霞,都忍不住哈地一声笑起来。 这房间里,除了你这么个老王,所有家具电器,都是人家房东的! 68章 师父的本事 老王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扬着脑袋看着丁洋,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丁洋看着老王,哼地一声笑起来,说道: “你这不就是在耍无赖吗。” 丁洋说话不留情面,老王也不再恼火了,完全就是一副“我就是耍无赖了你怎么样吧!” 丁洋盯着老王看着。 老王心虚,丁洋看得出来。 老王一直宣称自己是社会上的人,可是从丁洋不声不响地走进屋,老王就没了社会上的人该有的底气。 弄清楚丁洋不过就是中介公司的业务员,找上门来是为了要房租的。 老王有过怒从心头起的时候,想都不想挥起巴掌打向丁洋。 却被丁洋伸手把手掌攥住了。 那一刻,老王的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老王心里害怕,而且还把内心的恐惧毫不保留地暴露给丁洋,让丁洋看得清清楚楚。 那种感觉很奇怪。 丁洋看着老王,分明能看出老王色厉内荏,能一眼看穿老王藏在心底的惊惧。 这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如同透视一样看透一个人的全部心思。 所以就算老王长着一张坏人的脸,并且一直冲着丁洋露出一副凶恶不能招惹的样子。 丁洋却连一点害怕的心思都没有。 丁洋不害怕,老王的恐惧就只能越来越深。到最后,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死扛到底。 这很下作,但其实挺管用。 因为无论如何,丁洋也不能再把老王怎么样了。 小霞看了看老王,转过头看着丁洋。 小霞是想问问丁洋,遇到这样的无赖,接下来我们该咋办。 可是一想到,守着老王的面问这样的问题,就更加让老王有种赢定了的想法,更会赖在沙发上不起来了。 丁洋无奈地摇了下头,说道: “你这样的,在我们村里叫无赖。” 老王把头扭到一边,看着屋角,吐出嘴里的烟。 丁洋又说道: “在我们村里,对待无赖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 老王扬着头,看着斜上的屋角,完全就是一副不管你说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老王不接话,甚至不看丁洋一样。 丁洋自言自语一样接着说道: “有一年,外面来了一个无赖,在我们村子里招猫逗狗、偷瓜摘杏,惹人讨厌。他觉得,他没犯什么大毛病,警察都管不了他,何况我们村里这些人。当天晚上,村里的叔伯长辈就没让他离开村子。” 丁洋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眼前浮现出描述的场景。 暗淡的月色下,一个人影顺着山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跑着,不时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神色显得慌张。 在他身后,摇曳的火把闪出橙红的光,映出火把后面的一张张面孔。 逃跑的人影脚下被绊到,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身,再回头时,追赶的村民已经消失了。只有一条小路空荡荡的,映着暗淡的月光显得格外清冷。 逃跑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转过身,迎面一张血盆大口猛扑上来。 那家伙甚至都没看清是谁在张大了嘴巴,寸长的獠牙已经狠狠咬进他的身体里。 鲜血迸溅,那家伙发出大声的惨叫。 惨叫声吸引了追赶的村民,从各条小路上围上来。举在手里的火把映出逃跑的身影,映亮他躺在血泊中。 一条大狗,足有一头小牛犊那么大。拳头一般大小的前爪踩在逃跑的那家伙身上,正在奋力撕开那家伙的肚皮。 那家伙,向着周围的村民哀求,救救他帮他赶走那条大狗,赶走那条大狗别再吃他。 围拢的村民围着逃跑的家伙,围成一个圆圈。举在手里火把映出一张张冷漠的脸,映出一双双冷漠的眼神冷冷地看着,看着那条大锅扯开那家伙的肚皮。 迸溅的鲜血中,一段白色的东西像是被吹鼓了一样嘭地冒出来。 逃跑的家伙尖叫着,抓住冒出来的肠子拼命地想要再塞回去。 塞回去一段,又有另外一段从另外一处扯烂的伤口中冒出来。 那家伙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向着一旁的村民哀求,救救他救救他,别让他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 那个村民看着逃跑的家伙,嘴角露出笑容,挪动身体在围起的人墙当中露出一道缝隙。 又一条牛犊子一般的大的大狗挤进来,盯着血泊中逃跑的家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那家伙不停地哀嚎,想要唤起那些村民哪怕一点点的怜悯和同情。 围成人墙的村民带着一脸的冷漠,看着两条大狗把那个家伙叼起来,一边在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一边争抢撕扯,把那个家伙扯成碎片。 丁洋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小霞在旁边听着,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好恶心。 可是坐在沙发上的老王,早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故事里那个逃跑的家伙,就是老王。 至少在老王的想象中,那个被两条牛犊一样的大狗扯成两半的家伙,是他自己。 眼看着自己被扯烂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扯破的肚子里心肝脾肺流淌了满地,老王却依旧没死。 不但没死。被獠牙撕咬的疼痛,扯烂肚皮的惊恐,和流淌了一腔鲜血后浑身溅起的寒凉,都被老王清晰无误地感受着。 老王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老王还想活。 老王想从两条大狗的嘴里抢出点什么。哪怕从狗嘴里的抢出来的身体残破不堪,只要能活,老王可以不在乎。 两条大狗却根本不给老王这样的机会。 一个叼着老王的脑袋用力咬着,咬住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另一个,叼起一截被啃光皮肉的大腿骨来回甩着。骨头摔打在地上,啪地一声就被摔成了两截。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分食殆尽,那些围拢的村民,就像是在看一场热闹,议论着开着各种玩笑。 老王终于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呜呜地哭起来。 小霞也忍不住,冲着丁洋小声问道: “师父,你把他咋了?他咋还哭了呢。” 丁洋看了看小霞,冲着老王哼地笑了一声。 69章 社会我洋哥 小霞带着一脸惊讶问丁洋,对老王做了什么,让老王突然间哭得像个孩子。 丁洋没说话,只是冲着老王发出一声哼笑。 因为丁洋也不确定,老王突然间情绪失控,跟他有多大的关系。 老王冲着丁洋耍无赖,丁洋当然不能把老王拖起来一顿暴打。 老王是公司的客户。跟客户产生纠纷,只能协商解决,不能诉诸武力。 而且,打人也犯法。 一旦老王报警,非但拿不回拖欠的房租,搞不好还会被老王反咬一口,害得公司倒赔上医药费。 丁洋没办法,就想吓唬吓唬老王。 于是丁洋就给老王讲故事。 故事讲得栩栩如生,描绘的场景历历在目。以至于让老王身临其境,不能自拔。 然后老王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故事当中的那个人了。 那个招惹了村民被追打,想要趁着夜色逃出村子的无赖。 老王化身故事中的无赖,感同身受,甚至主动推动故事继续向前发展。 于是演化出深陷村民的包围,让他被两条牛犊一样的大狗争抢撕扯,咬成碎片的情节。 丁洋讲故事,是要吓吓老王,让他收起那副无赖嘴脸。 没想到,老王真的就陷入恐惧,让自己在故事当中陷入了绝望。 老王呜呜哭着,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丁洋看着老王,半晌说道: “知错能改,回头是岸。你也别哭了,先把事情解决了吧。” 老王抬起头,带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不停地冲着丁洋点着头。接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登录帐号,给丁洋转账。 小霞一直站在丁洋身边,都看傻了。 离开老王的家,小霞实在忍不住,问丁洋: “师父,你们村里人真那么狠呐。” 丁洋看了一眼小霞,说道: “我家是县城的,就没在村里呆过。” 小霞恍然大悟一样冲着丁洋吃吃笑起来,说道: “我听你讲得那么逼真,还真以为你老家是农村的呢。” 说着话,小霞指了指丁洋的背包,说道: “师父,你露出马脚了。” 背包的开口,布娃娃小义露出一只胳膊,在外面当啷着。 丁洋敞开背包,把小义在背包里摆好。 小霞在旁边默默看着,直到丁洋把背包重新背到身上,才说道: “你这个人真是挺有意思的,还背着个布娃娃在身上。” 丁洋没作声。 小霞却像是添了一桩心事一样,实在忍不住,小声地问丁洋: “师父,你该不会是个……” 小霞并没把话说完,丁洋已经猜出小霞想要说什么了。 当然不是! 丁洋在心里想着,却向着小霞点了下头,说道: “不瞒你说,我是个gay。” “啊?” 小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追问道: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丁洋在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冲着小霞点着头。 小霞的脸上除了震惊,还带着一些失落。半晌,冲丁洋说道: “师父你放心,我会帮你保住这个秘密,不跟任何人说。” 丁洋冲着小霞笑着点着头,心里却禁不住生出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跟小霞开这样的玩笑。 丁洋其实并不是再跟小霞开玩笑。 丁洋,是想让小霞相信,自己就是个gay。 可是,为什么呀。 我不是gay,我喜欢姑娘,尤其喜欢小霞这样的火辣身材。 像小霞这样的魔鬼身材,可遇不可求啊! 现在好了。不管是真的假的,小霞已经认定丁洋是个基佬。 丁洋也就不用再对小霞动心思了。 回到公司,经理和其他几个同事全都一脸焦急,等在公司听消息。 那个老王,一直声称自己是社会上的人。 经理上门去要房租,就因为话说得急了点,就被老王打了一拳。 丁洋的性子急,容易冲动,万一两个人呛起来,还不得动手? 经理不放心,是怕丁洋吃亏。 丁洋就算在真的在老王那里吃了亏,公司也没什么能解决的办法。 老王是客户,拖欠了半年的房租。 事情闹大,不管是报警还是私下里去寻仇,都会搞得半年的房租打了水漂。 房东是不会管租客耍无赖,不给付房租。 所以这笔钱,就要公司给垫上。 公司的损失,谁来赔? 所以丁洋回到公司,把老王转账的房租转给经理时,经理带着一副惊呆了表情,一个劲地追问: “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 小霞早已经忍不住,一脸的眉飞色舞,向着经理和几个同事描述起当时的情景。 小霞讲得声情并茂,公司里的几个人更加听得如醉如痴。 听完小霞的叙述,不止是经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半晌,经理冲着丁洋说道: “行啊,你。深藏不露啊。” 小霞掩饰不住兴奋,又说道: “你们都想不到是不是,我们公司里就藏着龙,卧着虎。我师父,才是真正的社会人。简单几句话,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就把事情给办了。” 小霞说着,看着丁洋,又说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社会我洋哥,人狠话不多!” 听了小霞的话,丁洋哼笑着摇着头。 经理有些不放心地问丁洋: “会不会留下什么麻烦?” 小霞嗤地一声冷笑,冲着经理说道: “你还真以为那个老王是什么社会人?你没看见他当时哭的样子。给他胆子,他也不敢来找麻烦了。” 经理点着头,丁洋又把老王转来的医药费转给经理。 经理看着转账的钱,更惊讶了,说道: “三千?我这张脸还真是值钱了,打一下就得掏三千块钱。” 经理说着,冲着公司里的几个人说道: “这个月发薪水,就不给你们钱了,你们都在我脸上打两下就行了。” 公司里的同事跟着开着玩笑,经理又说道: “就用这三千块钱医药费,公司今晚聚餐!” “就用这三千块钱,今晚公司聚餐!” 公司聚餐这种事,从来都能让人格外兴奋。 几个同事吼吼哈嘿笑闹起来,向家里人请假,晚饭不回去吃。 丁洋转过头看见小霞,小霞冲着丁洋露出格外复杂的神情。 70章 春梦了无痕 三千块钱的饭局,对于那些当官的经商的,零头都不够。 可是对于公司里那些日日辛苦的业务员来说,根本就花不了。 十几个人,都是些二十出头三十往上的年轻人,真要是甩开腮帮子吃,赔给经理的三千块钱医药费,还真能给吃没了。 不是还有酒呢吗。 啤酒,红酒,白酒,兑到一起,一轮喝下来,桌上的人就已经倒下了一半。 两轮过后,就剩下经理跟小贾跟两只起秧子的公鸡,盯着对方不服气。 丁洋不喝酒。 大学时候,跟寝室的兄弟出去喝酒,喝到躺进医院里去输液,害得丁洋的女朋友差点分手。 丁洋发誓,以后再不碰酒。 大学到现在,丁洋坚守诺言,再没碰酒。可是却并不耽误女朋友在毕业的时候跟他分道扬镳。 满桌就剩下丁洋一个清醒的,自然也就由丁洋收拾残局。 其他的还都好说,给他们叫辆车,各自回家。 小霞怎么办。 小霞第一天来上班,就把自己喝得像只醉猫一样,喊都喊不醒。 丁洋看经理。 经理那张脸,被酒精烧得通红,一双眼睛迷离着,冲着房门都能发出一阵呵呵的傻笑。 丁洋摇了头,给经理叫来车,送经理回家。 经理一手拉着丁洋,冲着车门说道: “小霞,你负责,送走。回家,回你家,你说了算。回去,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你说了算。总之,安全第一,别耽误工作。” 说完话,经理一头扎进出租车里,走了。 丁洋盯着远去的车屁股,心中涌起一阵愤恨。 什么叫我说了算?什么叫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我说了算? 小霞醉得像具死尸一样。 我真要是对着一具尸体做了什么,那不就成了死变态了! 小霞醉得像一具尸体一样,可是跟一具真正的尸体还是有分别的。 尸体硬挺挺的,由你背任你抱,不会有反应。 而小霞,反应很剧烈。 丁洋不知道小霞住在哪,只能带小霞回自己的住处。 丁洋把小霞从出租车里抱出来,背到背上,一路穿过小区爬上楼梯。 小霞晃荡着身体搅动灌进肚子里的酒,忍不住一张嘴,就全吐了出来。 温润湿滑,带着呛人的酒味顺着丁洋的脖子流淌下来。 小霞吐完了,还趴在丁洋的背上喃喃说道: “师父稍等,徒儿这就去给你化些斋饭来。” 有个徒弟真好。 丁洋心中充满感动,打开了房门。 小霞吐了丁洋一身,丁洋可以换可以洗。 小霞沾满呕吐物的脸,丁洋也可以帮着擦干净。 可是身上怎么办。 弄不能,趁着小霞昏睡不醒,帮她脱下来洗干净吧。 丁洋倒是很想,迫不及待。 而且丁洋保证不怕脏不怕累,毫无怨言。 然后呢? 刚刚给小霞擦脸,推动了小霞的身体来回晃动,晃动着小霞的胸前,那两坨隔着衣服摇摆颤动,看得丁洋禁不住神情亢奋身体里涌动着一股热流上下窜动,就差喷出鼻血来。 丁洋绝不保证真要是脱了小霞的衣服,自己不会凶性大发变成禽兽。 丁洋俯身看着小霞,小霞仰面躺在床上,张开的嘴里喷着酒气。 丁洋深深吸了口气,退到墙边一屁股坐下来。 小霞就在面前,咫尺之遥的距离。 躺在床上的身体,就算裹着衣服,也无法掩盖傲人的资本。 傲然挺立的胸脯,犹如令人仰止的高山,渴望着攀登者去征服。 丁洋低下头,不再看小霞。却压制不住被鼓动的欲念,在身体里持续膨胀。 丁洋狠狠地吸了口气,依然无法制止,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可耻地发生了变化。 这下惨了。 涌动的欲念犹如汹涌的洪水,撞击着围堵的堤坝,得不到宣泄。 要是让它一鼓作气冲毁了堤坝又会怎样。 泛滥的洪水一泻千里,会不会引来千里赤野哀鸿遍地。 丁洋蜷起身体,顺着歪倒下去。 头顶的天花板上,依然浮现出小霞的身影。 丁洋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千万条小虫子爬进了脑袋。 那些小虫子刺激着丁洋鼓动着丁洋激励着丁洋,放下约束放开手脚,去大胆一搏。 在千里长堤上凿开一个缺口,放滔滔江水奔涌而出,去淹没去浇灌去滋润那片久旱之后的土地,让焕发的生命的歌声,再一次激荡昂扬! 丁洋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看着一个个冲刺的身影,千军万马一般,冲破狭窄的城门冲上街道,冲向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宫殿。 先到者,取头筹。黄袍加身,独占王城。 引得那些人发出震天的呼喊奋勇争先。 为首的那个,身穿八宝龙头锁口亮银甲,斜披团绣麒麟红征袍,黄骠马青钢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那不正是丁洋! 丁洋一马当先,冲向宫殿。 宫墙内万箭齐发,犹如飞蝗蔽日,带着扑簌簌的声音飞落下来。 丁洋挥舞青钢宝刀。 青钢宝刀舞出风声,犹如天雷阵阵轰轰作响,卷起狂风带着丁洋拔地而起,飞上半空。 丁洋向下窥望,不由得大惊。 呜呼呀! 高墙内,宫闱中,累红叠翠的花园里,烟气氤氲的华池中,有一个姑娘正在洗澡! 眼看到温香软玉,包围着点点波光。看得丁洋眼发直,心发慌。忘记了手中舞动的青钢宝刀。 丁洋犹如风筝断线一头栽了下来。 丁洋猛睁开眼。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照到床上。 床上,小霞侧翻过身,一只胳膊垂到地上。 布娃娃小义坐在床头,歪倒着脑袋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陌生人。 丁洋活动着有些僵直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 小霞沾在身上的呕吐物,被体温熨热,再捂了一宿,散发出一股格外强烈的味道。 听到丁洋开窗的声音,小霞从睡梦中醒过来,半天才弄明白,自己昨晚喝醉了酒,被带回丁洋的住处过夜。 小霞低头闻着身上的味道,被熏得直皱眉头,冲丁洋说道: “我昨晚做梦梦到你了,你偷看我洗澡。” 小霞说着,转过头看了看丁洋。 “最好笑的是,你像个风筝一样飞在天上。” 71章 老张 小霞说她做梦梦到了丁洋,看到丁洋像个风筝一样挂在天上,偷看她洗澡。 丁洋记得那个梦。 梦里,有个姑娘在洗澡。 丁洋也记得点点波光中,映出的那个白花花的身影。看在丁洋眼里,让丁洋禁不住热血贲张。 只是丁洋当时飘在半空中,离着那么远,还真是看不出那个姑娘长成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就是小霞。 小霞从床上爬起来,被身上的臭味熏得受不了。一边解开衣扣一边问丁洋: “你这里能洗澡吗?我这身上,都快臭死了。” 我这里能洗澡。 丁洋冲着小霞点着头。 只是,你确定要当着我的面,露出你那副惹火的身体? 小霞转过身,脱下上衣扔到地上,又解开裤带。 丁洋把头扭向一边。 你个小姑娘家家,真的就不怕我兽性大发,拼着身败名裂也要把你给那啥了! 小霞敢当着丁洋的面脱衣服,当然是相信丁洋不会把她怎么样。 丁洋是个gay呀。 一个合格的,负责任的gay,是不会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的。 看着小霞穿着内衣**去了洗手间,丁洋瞬间变得很沮丧,一屁股坐到床上。 坐下的身体震动床垫,震得床头的布娃娃小义歪倒下来,滚落到丁洋的身边。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丁洋抓起小义,捧在手里问道: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冲进去,让她见识一下我的直男本色。把她给……不要不要的。” 布娃娃小义,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望着丁洋,看不出欢喜,看不出悲忧。 丁洋翻身躺到床上。 床单上还带着小霞蹭上的,呕吐物的酸臭。 电话响,丁洋伸手在矮桌上摸着,拿起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 丁洋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问,你是丁洋?” 丁洋应了一声,问道: “你是哪位?”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说道: “我是靠山镇派出所的,我姓赵。” 靠山镇派出所的所长就姓赵。 丁洋从床上坐起身,问道: “是赵所长吧。请问你有什么事?” 电话里,赵所长说道: “你上次走得匆忙,星光厂那件案子,你帮了那么大的忙,还没当面感谢你。一个事,是向你通报一声,小耳朵的事基本上都落实了。目前正在进行精神鉴定。但是就算他精神失常,也只能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里,出不来了。” 丁洋回应道: “谢谢赵所长,还想着跟我通报这件事。” 停了一下,赵所长又说道: “星光厂的老张,就是开书报摊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记得。” 丁洋答道。 丁洋本打算,过几天串休,就去靠山镇去看看他。 丁洋从星光厂出来,吃了老张的午饭。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白米饭,配白菜炒肉,却是丁洋吃过的最美味可口的一顿饭。 并且很可能成为丁洋的一生中最难忘的一顿饭。 电话里,赵所长又说道: “老张的……状态很不好。他托我找你,希望你能来一趟。有些事,想要跟你说。” 老张的状态不好? 老张身患癌症。 按照医生的说法,应该两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一直坚持到现在,据说完全是因为小耳朵那件案子。 丁洋在心里算计着要怎么安排时间。 电话里,赵所长说道: “如果你能去,最好抓点紧。” 丁洋说道: “我今天就过去,一会就去买车票。” 电话里,赵所长又说道: “老张在县医院,重症室。” 丁洋点着头,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 洗手间里,哗哗的流水声中,小霞轻声哼着歌。 丁洋抓起布娃娃小义塞进背包,推开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里蒸气氤氲。 虽然明知道丁洋是个gay,小霞还是向着里面转过身体,露出曲线玲珑的后背。 丁洋带着恶狠狠的劲头,把小霞从脖子到脚跟来回扫视了两遍,说道: “我有事先走。你洗了澡上班,锁上门就行。我今天不去公司,你自己随便找点事做。” “你……” 小霞想要问清楚,可是又不敢转回身,扭着头望着丁洋。 丁洋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老张曾经是星光厂的保卫干事。 靠山镇的赵所长说老张的状态不太好。 老张自己肯定也会有感觉,知道自己余下的时间,可能要掰着十根手指头数着过了。 所以老张找到丁洋,想要把自己保守的秘密,告诉丁洋? 丁洋在长途站买了车票,坐上车。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 汽车发动,丁洋看着车窗外。 丁洋给老张敬过烟,也吃过老张带的午饭。 但是论起来,丁洋跟老张,依然还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丁洋,真的值得老张交付保守一生的秘密吗。 丁洋猜不出来。 丁洋能做的,只能是快点感到县医院,面见老张。 县城在大山外面,车程远比靠山镇要短。 丁洋出了汽车站,举手招呼载客的摩托车去医院。 叫摩托车不讲价,车主就知道,这是医院里有病人,着急去探望。 丁洋坐上后座,车主回头说了声“坐稳了”,发动摩托车冲上马路,差点撞上顺向驶来的一辆suv。 suv的司机拼命按响喇叭,摩托车主开口骂了句娘,轰着油门走了。 丁洋来到医院,值班的护士拦住丁洋,问找谁。 丁洋不知道老张叫什么,迟疑了一下说道: “靠山镇来的,姓张,在重症室。” 护士点着头,领着丁洋来到重症监护室,冲着丁洋说道: “随身物品留在外面,尤其是手机、电脑这些电子产品。” 接着,拿出一套无纺布的隔离服递给丁洋。 丁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和钥匙,放进背包里,把双肩背包留在桌上,换上隔离服。 护士又冲着丁洋嘱咐道: “病人身体极度虚弱。长话短说,尽量不要让病人有情绪波动。” 丁洋点着头,护士拿起喷壶,噗噗地往丁洋身上喷着消毒剂,然后打开了病房的房门。 透过房门,丁洋看到病床上的老张,身上连着各种监控器的导线,插着管子。 72章 特异所旧事 1 老张在星光厂的马路对面开了个书报亭。 丁洋,就是在那儿见到老张的。 老张躺在树荫下,圆滚滚的身子耐不住炎热,肚皮上泌出一层油汗。 丁洋前后两次见到老张,老张抽着烟,侃侃而谈,绝不看出重病在身的样子。 短短几天下来,老张已经躺进重症病房,生命垂危。 丁洋走到病床前。 老张的鼻孔里插着送氧管,眼睛闭着像是在睡觉。曾经圆头大耳的一张脸,显得很憔悴。 旁边的检测仪上跳动着数字,旁边还有绿色的曲线。 丁洋看着,看不太懂。身后突然传来老张的声音: “那条线拉直,就表示我到站了。” 丁洋转回头,老张冲着丁洋抬起头,手上插着输液管连着导线。 “你身上带着烟呢吗?” 老张问,丁洋摇着头。 老张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说道: “我原来就是星光厂的一个普通职工,真的不值得住这么高级的病房。搞得现在,烟抽不上一口,酒也喝不上一口的。” 丁洋看着老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老张转过头冲着丁洋问道: “我一直也没问过你,去星光厂是想找什么?” 星光厂里面有秘密。 所以丁洋离开县城,遇到了一伙看起来很像是“有关部门”,但其实并不是有关部门的人,盘问丁洋。 可是星光厂里面到底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丁洋根本说不上来。 丁洋一脸茫然,看着老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张看着丁洋,呵呵笑起来,说道: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星光厂里到底有什么。我们保卫处十几个人,都是经过严格地政治审查才进厂的。要求退伍军人出身,军事技术过硬。你像我,当兵时就是特务连的。可是我们也只是负责二道岗,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不允许进入研究所。” 话说得多了,老张的气有点不够使。喘了一会,老张又说道: “保卫处有个大刘,叫刘秉义。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年轻,英俊,学历也好。那真叫一表人才。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看上大刘了。没多久,两个人就结婚了。镇政府给出的结婚证明,在厂小礼堂举办的婚礼。婚后,大刘就离开星光厂,去市里了。当时,我们都说这小子交了狗屎运。娶了个漂亮媳妇不说,还一下子去了市里,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丁洋看着老张,等着老张继续往下说。 “我们有严格的保密制度。不许私下交流工作内容,不许打听与份内工作无关的事,更不许把星光厂的事向外传播。家里人也不行。所以大刘离开厂保卫处,就没了消息。不过,还是有各种小道消息传回来。说研究所那个研究员嫁给大刘时,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一个孩子。说两个人结婚后,从来没同过房。” 大刘这是替人背锅了? 丁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们在二道岗值班,经常能看到那个研究员。白天上班,晚上就住在宿舍楼里,很少通勤。” 老张说着,摇了下头。 “再后来,见到大刘时,他就出事了。” 听着老张的话,丁洋突然想到,大刘该不会就是小奇的父亲吧。 那个被布娃娃小义,刺死在房间里的健壮男人。 “事情出在市里,可是因为研究所是保密单位,公安局也无权插手。整件事都是星光厂派人处理的。人被拉回厂里,一把火烧了。连着骨灰,还有抚恤金,送回大刘老家。名义上,是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老张说着看了看丁洋。 “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恐怕谁也说不清楚。我们奉命赶到时,房间里只有大刘,和他五六岁大的女儿。电话还是大刘的女儿打的。打到公安局,说家里死人了。” 大刘,就是小奇的父亲。 丁洋问道: “那后来呢?” 老张摇了下头。 “事情处理完,就没有后来了。” 丁洋又问: “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老张接着摇头。 “那谁知道。我们去,是维护现场,来回押车。不负责调查。” 老张说着,想了想又说道: “好像也没有调查。整件事,就被压下来了。” “那……” 丁洋迟疑着,想着应该怎么发问。 “那个小女孩,大刘的女儿,去哪了?” 老张回想着,半晌说道: “不知道。出事后,大刘的老婆也看不见了。再回到研究所上班,得是一年以后了。” 老张说着,带着遗憾地又说道: “你是没见过大刘的老婆,长得真漂亮。梳着一头大波浪……” 丁洋不等老张把话说完,就说道: “你等我。” 起身离开病房,从双肩背包里翻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是丁洋去胜利中路那间老房子收房时发现的,原本是要当成垃圾丢掉了。因为那天晚上的遭遇的“奇遇”,就跟布娃娃一块带回家了。 早上接到靠山镇赵所长的电话,丁洋的脑袋里灵光闪现,找出这张合影塞进背包。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丁洋拿着那张合影回到病房,递给老张看。 看到照片里的故人,老张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身边的监控仪上数字急速变化,那根用来表示生命体征的曲线紧跟着上下跳动。 闻讯赶来的医生带着护士急匆匆进了病房,护士挥着手让丁洋离开。 老张急了,冲着护士说道: “我这活了今天没明天的,你们总得让我找个人,把话说完吧。再不说出来,就带进棺材里了。” 医生拿着听诊器,贴着老张的胸前听着,看着老张又看了看丁洋。 别说是医生,就连老张自己都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 医生又看了看输液架上的输液袋,冲着护士小声嘱咐,给病人加一支白蛋白。接着又看了看丁洋,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医生都不撵人,护士自然不会再赚讨厌。也跟着转身离开了。 老张拿起手里的照片看着,半晌抬起头问丁洋: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 73章 特异所旧事 2 照片上的男人正是星光厂的保卫干事大刘,刘秉义。 老张问丁洋从哪里拿到这张照片。 丁洋把自己听错地址,误闯了胜利中路老房子的事情说给老张听。 老张端详着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是小奇。 老张听说大刘有个女儿,但是从没见过。 “你就因为这事,就想进星光厂去看看?” 老张问丁洋,丁洋犹豫着,又把布娃娃小义的事说给老张听。 “布娃娃?什么样的布娃娃这么厉害。” 老张随口问道。丁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又回到外面,把布娃娃小义拿进病房。 就这样一个样子旧,模样丑的布娃娃,就有那么大本事? 老张拿着丁洋递来的布娃娃,摆弄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把布娃娃递还给丁洋,老张想起些什么,跟丁洋说道: “研究所里,好像还真是有不少洋娃娃。那是哪一年的事了,所里一个职工,下班过二道岗时,手提包里被检查出一个洋娃娃,赛璐璐的。” 说着,老张问丁洋: “你这个年纪,不知道赛璐璐是什么吧。赛璐璐,的确良。这都是你父亲那一辈人才有的时髦玩意。” 老张说,看了看丁洋手里的布娃娃,又说道: “赛璐璐就是硬塑料,做成洋娃娃,大眼睛带着长睫毛,外面穿着花衣服,好看。可是卖的贵,一般家里都不舍得给孩子买。研究所里有很多洋娃娃,谁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隔三差五,就会送到垃圾场烧掉。那个职工被查出偷带研究所的东西,当场就被开除了。当时,星光厂职工的工资就很高,是外面普通工人的两三倍。研究所里职工的工资更高,各种补助,还有专门的保密费。一个月的收入顶外面那些工人半年的收入。那么好的工作,就因为一个当做垃圾处理的洋娃娃,弄丢了。” 丁洋看着手里的布娃娃。 布娃娃,的确是小奇的妈妈带给小奇的。 但是究竟是小奇的妈妈自己做的,还是从特异所里带过去的,丁洋其实并不知道。 丁洋在镜子里看到床上摆着针线笸箩,所以推断是小奇的妈妈亲手缝制的。 “那你进星光厂,到底是为啥?” 老张问。丁洋指着照片里的小奇说道: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买新衣服,吃好吃的。可是要做到这一点,我的先找到她。” 老张看着照片,问丁洋: “你见过她?” 丁洋摇头,半晌有点了点头,说道: “算是吧。只是,不是见的真人,是在……在梦里见到的。” 说起来,一个神志正常的人,听到丁洋说这种话,一定会发笑的。 谁都会做梦。但是有多少人会把梦里发生的事当真? 除非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老张却没笑,盯着丁洋看了半天,说道: “这个女孩子,我们都听说过,可是谁也没见过。大刘出事,我们在外面维持现场,也没机会见到这个女孩子。大刘的老婆,我们在二道岗值班,但是常常见到。也从来没说过话,不知道她叫什么是哪里人。” 老张说着看了看丁洋。 “倒是大刘,我记得他老家离县城不远,是下面一个村子的,好像是叫做……刘家峪。你要是想的话,可以去看看他们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丁洋冲着老张用力点着头,说了声“谢谢”。 如果真能找到大刘的家里人,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老张用力喘着气,神情间露出疲惫。 丁洋说道: “要不,您先歇歇吧。” 老张摇着头。 “说不定哪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可就光剩下躺直了歇着了。” 丁洋知道,老张不想让他走。于是又问道: “那,星光厂后来为啥关门了?” 老张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研究所出事了,死了好几个人。跟上面没法交代,就关闭了。研究所关闭,星光厂也就没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看了看丁洋,老张接着说道: “那天,我休班。睡到半夜被叫起来,说工厂出事了,赶快回厂报到。赶到工厂,前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赶到时,二道岗里面已经躺下了好几个。后来,听当时在场的同事说起,说天傍黑的时候,研究所里传来枪声,值班的几个人接到命令,拎着家伙去增援,刚进二道岗就接上火了。” 老张说着摇着头。 “研究所有三个保卫干事,都是从我们这些人里面选拔出来的。三个人三班倒,在研究所值班。那天晚上值班的叫高大勇,军事技术相当过硬。部队里的神射手,长短枪蒙眼排障。厂里比武,他年年都拿第一。那天晚上,他一只枪,一百发子弹,从研究所里一路杀出来。等我们去增援,又被撂倒了几个。” 老张停下来,眼睛向前望着,仿佛又看了当年发生的情景。 丁洋知道那天晚上特异所里发生了什么。丁洋身临其境,看得比老张都清楚。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多惨烈。 “我们头儿来了,抄起冲锋枪就上去了。打过对越反击战的人,当过排长,结果就……” 老张摇着头,眼睛里闪着泪花,说不下去了。 丁洋知道那个人,当时就站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扣动扳机,把自己打死了。 看着老张,丁洋问道: “怎么会发生那种事?” 老张摇着头,半晌说道: “据说,特异所里有一个神人,神到能钻进别人的脑袋里,左右人的想法,让人无条件地服从他。那天晚上,就是那个神人控制了高大勇,在研究所里见人就杀。” 老张说着,看了一眼丁洋。 丁洋知道那个人,丁洋看到了。好像是一个本领高强的魔法师。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后来私下里传说。研究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地轮不到我们去打听。” 老张说着看着丁洋,半晌又说道: “小子,你答应我,真要是查出些什么,得空了就去我的坟头也跟我去念叨念叨。” 老张说着长叹一口气。 “下面没个电视没个报纸看的,呆着得有多无聊。” 丁洋看着老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74章 大刘的老家 离开病房,丁洋找医生,问老张还有多长时间。 “随时。” 医生说着,看了一眼丁洋。 丁洋暗暗叹了口气。 老张在三年前,就被确诊癌症晚期,全身扩散,并且下了病危通知书。 老张是因为心里有牵挂,所以才一直坚持到今天。 如今,小耳朵的案子破了,老张心里没了牵挂。没有内在动力做支撑,老张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对此,医生没办法,丁洋更没办法。 走出医院,丁洋伸手遮着刺眼的阳光。 老张说,小奇的父亲叫刘秉义,老家在刘家峪。 老张建议丁洋,可以去大刘的老家,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这是个好主意。 丁洋离开医院,往汽车站走。 刘家峪在大山深处,地处偏远,没有直达的班车。 距离刘家峪最近的班车,停在白云乡。 丁洋下了车,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丁洋问车站的人,要怎么才能去刘家峪。 车站的人摇着头。 白云乡到刘家峪,还有40里的山路。靠着两只脚架步量,一步不停也要走上四五个小时。 丁洋不怕走路。 只要有吃的有喝的,丁洋能一路走到西天取经去。 大山里天黑得早,丁洋也不怕天黑走夜路。 丁洋最怕自己不认识路,在大山里走丢了。 丁洋站在车站门口,正犹豫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车站里的人突然冲着马路上开过来的拖拉机招着手,接着推着丁洋往前走。 “刘二,刘家峪的。” 车站的人冲丁洋说。 接着冲着开拖拉机的指了指丁洋,说道: “要去你们刘家峪,你给捎过去吧。” 开拖拉机的刘二指了指后面的车斗,丁洋紧跑两步,跳上去。 拖拉机突突突突上了山路,刘二扭过头,冲着丁洋问: “你要去谁家走亲戚?” 丁洋坐在车斗前面,回答道: “刘秉义家。” 刘二用力转回头,仔细地打量着丁洋。 丁洋的目光越过刘二,看着拖拉机前面的山路。 山路只是一条硬实的土路,表面铺着一层碎石。跟随大山的走向,一会拐向左一会拐向右。 拖拉机走在山路上,上下颠簸是小事。如果控制不好方向,冲下一侧的路基。几十米的陡斜山坡,可是没什么能拦住拖拉机,拦住拖拉机上面的两个人。 刘二扭过头打量着丁洋,又开口问道: “你是他家亲戚?” 丁洋实在忍不住,冲着刘二指着前方。 刘二转回头。丁洋探出头,冲着刘二大声说道: “我是报社记者,在做一个专题。刘秉义当年在星光厂上班,因公牺牲,被追认为烈士。我想去看看,这些年过去了,他的家人过得好不好。” 刘二侧过头,冲着丁洋说道: “家里就剩下一个老爹了,没别人了。” 回头看了一眼山路,刘二又侧过头冲着丁洋说道: “我跟秉义一起念的小学,初中。他考了高中,我回家种地。高中毕业后,他入伍当兵。在部队里混上了党票,复员回来就进了工厂,拿工资不用再像我们一样在地里刨食。” 刘二说话的语气,带着羡慕。 “后来,又娶了个有文化的漂亮媳妇,在研究所上班。当时开玩笑,都说秉义家祖坟不是冒青烟,简直就是着大火。” 刘二开着拖拉机,在土路上上下颠簸。半晌又冒出一句: “就是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就因公牺牲了。” 刘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丁洋闲聊,40里山路,不到一个小时就过了。山路尽头,露出刘家峪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四周群山环抱。 刘二开着拖拉机,把丁洋一直拉到了刘秉义家门口,冲着敞开的屋门里喊着“叔!” 过了半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从黑漆漆的屋门里走出来。 “报社来了记者。” 刘二指着车斗里的丁洋。 “来看看家里过的好不好。” 站在屋门口的老人身体佝偻着,两只手背在背后,隔着院子向着丁洋看了一眼,一转身又进屋了。 刘二扭头冲着丁洋说道: “你要是回乡里,明早上八点,去路口等我。” 说着,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走了。 丁洋看着拖拉机走远,转过头看着刘秉义的家。 砖瓦结构的平房,东西两间,中间是堂屋。 房前的院子里开辟出菜地,种着小白菜茄子辣椒,豆角架上开着白的紫的豆角花。外面围着一圈半人高的板障,算是围墙。 牛二喊出了老人,老人听说丁洋是报社的记者,却并没表现出热情。 丁洋没办法,只能推开院门,一边大声喊着“大爷”,一边往院子里走进去。 一道黑影,从院子角落里冲出来,带着一阵狂吠冲向丁洋。 庄户人家大多养狗。养在村里的土狗,多半也是叫得响,真正会咬人的并不多。 丁洋却还是被窜出来的狗吓了一跳。 听到院子里的狗叫,附近人家的狗也跟着叫起来。 很快,整个村子里的狗,就都加入进来。长短起伏,相互呼应。 像是被院子里的狗叫烦了,黑漆漆的堂屋里,露出老人半个身影,冲着院子里大声吆喝了一声。 吼完了狗,老人看了看丁洋,说了声: “进屋吧。” 丁洋往前走,拦在面前的那条狗却丝毫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老人站在堂屋里看着,从地上拾起一块柴丢出来。 柴棒打到狗身上,狗发出一阵委屈的哀鸣,跑到一边。 丁洋迈步往屋里走,那只狗四爪踞地,不甘心地冲着丁洋狂吠。 狗叫不一定会咬人。所以丁洋并不害怕。 冲着丁洋狂吠的狗,突然向着丁洋猛扑上来。 狗扑上来,当然是要咬人。 丁洋胆子再大,却还是情不自禁向后躲着,嘴里发出一声惊叫。 屋门里,老人冲着撒野的狗发出怒骂,伸手去捡地上的柴棒。 扑向丁洋的狗却突然发出一声哀鸣,掉转身体向着院子角落里的狗窝跑回去。狗尾巴夹在两条后腿中间,明显地受到了惊吓。 老人直起身,狗已经跑了。 老人冲着丁洋说道: “进屋吧。” 75章 烈士刘秉义 屋里的老人是刘秉义的老父亲。佝偻着腰,眼看着丁洋走进堂屋,话也不说往里屋走。 丁洋跟在后面来到里屋。 没开灯,屋里跟屋外一样黑漆漆的。 黑暗中,老人坐在炕沿上,默默地不做声。 丁洋从口袋里摸出烟递过去,说道: “大爷您抽烟。” 老人并没伸手接丁洋递来的烟。黑沉沉的身影淹没在黑暗当中,看不出是在干什么。 半晌,黑暗中传出老人的问话: “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为秉义的事情操办些啥?” 丁洋告诉刘二,来找刘秉义,是想看看烈士家属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可如果守着面前的老人,再说这种话显然不合适。 丁洋说道: “刘秉义当年因公牺牲,有些事情想要重新落实清楚。” “啥意思?” 老人显然没听懂丁洋的意思,丁洋也不想多做解释,问道: “家里有刘秉义寄来的书信吗?” 老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拉着灯绳,点亮点灯。 钨丝的电灯泡闪着黄白的光,映亮房间。 窗前是一盘土炕,炕上摆着矮桌。 对着炕沿,对面墙边有一个橱柜,两个磨得边角油亮的樟木箱。墙上挂着两个大相框,里面镶着黑白的彩色的,家里人各个时期的照片。 老人打开橱柜上的抽屉,在里面翻着。 丁洋听着院子里,那只躲进狗窝里的狗,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老人在抽屉里翻出一叠书信,递给丁洋,转身出了屋子。 堂屋里,传来老人生火烧水的声音。 丁洋解开红绳,从头拿起第一封信。 那些信,是从刘秉义入伍当兵开始,写给家里的。 部队的生活,训练的艰苦,入党的宣誓,提干后充满的壮志雄心。 老人烧开了水,泡了一壶浓茶端进来。默默地给丁洋倒上茶,坐回到炕沿上,默默地抽着烟。 刘秉义复原,回来考入星光厂,做了保卫干事。 信里面,刘秉义谈论工作的时候并不多。工厂有纪律要求,严格保密。 更多的时候,是嘱咐家中二老,寄回家里的工资不要节省,吃的穿的,多保重身体。 有一封信里,刘秉义突然向爹妈报喜。 “我要结婚了。你们未来的儿媳妇叫赵小梅,是厂研究所的研究员。我喜欢她,追了她好久。她答应嫁给我。厂里面也批准了我们的婚事。婚礼的时候,一定接你们二老过来。” 另一封信里,刘秉义写道: “我和小梅昨天在厂礼堂举行了婚礼,厂领导和同事共同见证了我们的幸福时刻。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和小梅不能大肆操办。短时间内,也不能带她回去看你们。请二老原谅。” 一封信里,刘秉义写道: “小梅怀孕了,已经五个月了。厂里面把小梅调离研究所,安排在市里面上班。也把我调离了保卫处,专心照顾小梅。这是好事。就是一个大男人每天围着锅碗瓢盆转来转去,不习惯。” 丁洋揉着有些酸胀的眼睛,站起身,走到对面墙边,看着镶在相框里的照片。 有一张,是刘秉义和赵小梅的婚礼照。 照相馆里西洋别墅的布景布前面,刘秉义一身西装,显得英俊、高大。新娘子赵小梅,穿着一身及地的白色纱裙,手拿捧花,光彩照人。 刘秉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新娘子赵小梅一头波浪长发,掩映着眉眼间的浅浅笑意。 另一张照片里,刘秉义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怀抱的婴儿,几个月大的样子,扬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灵光四射。 丁洋看着照片,炕沿上的老人突然开口说道: “孩子生下来,开始的时候,秉义的信里还兴冲冲的,告诉我们孩子取名字了,叫刘美琪。会爬了学会走了能喊爸爸妈妈了。后来,秉义的来信就见少了。那时候,秉义他娘还在。我们两个商量着,撩下地里的活,进城去帮着他们两口子照看孩子。结果秉义回信说,厂里面不允许。” 丁洋回过头看着老人,老人低着头吸着烟,喃喃自语一样地说道: “咱也不知道,秉义到底去了一家什么样的工厂。结婚不让操办婚礼,生了孩子也不让家里的老人帮忙照看。管得怎么那么宽。” 丁洋犹豫着,问道: “那,刘秉义也没带着孩子回来看看你们?” 老人摇着头。 “我们从没见过秉义的媳妇,也没见过我们的孙女。秉义他娘,隔三差五还做些小衣服给秉义寄过去,说是土布棉衣好穿戴,小孩子穿在身上养身体。秉义就来信说,不用我们跟着忙活了。孩子的吃的喝的用的,厂里全包了。” 抬起头看着丁洋,老人接着说道: “那中间,倒是刘二领着他媳妇,进城时顺路去看过几回。每次见,秉义还都要藏着掖着的,跟做贼一样。有一次刘二跟我说走嘴了,说秉义在城里过得并不顺心。等我再想问个仔细了,那小子又不说了。说是秉义嘱咐过他,回去了守着老人,多报喜,少说些不开心的事。这一晃,我那孙女都四五岁了,我这当爷爷的还从没见。又不是多远的路,隔山隔海的。我就跟家里的老婆子商量,等秋天收了庄稼,怎么也进城去看看。我就不信,我这当爷爷的,去看自己的孙女,还能让人给抓起来不成!没成想,还没等我们进城去呢,厂里突然来人,把秉义的骨灰送回来,说他牺牲了。” 老人愣愣地看着丁洋,就好像还没从当年的噩耗中醒过来。 丁洋拿出一支烟帮老人点上,老人狠狠吸了一口,又说道: “这些年,从来没人告诉我们,秉义到底是为啥牺牲了。也没人跟我们说一声,秉义牺牲了,他媳妇还有秉义的孩子都咋安排了。” 老人说着,冲着丁洋问道: “你倒是跟我说说,秉义待的到底是个啥单位?” 丁洋看着老人,深吸一口气,带着郑重的口气说道: “刘秉义同志所在的单位,是一家保密性极强的单位。工作性质特殊,工作内容严禁向外透露。刘秉义同志的遗孀和子女,一直由国家有关部门负责妥善安置。您就放心吧。” 76章 必然的偶遇 丁洋说谎。 丁洋当然说谎,不然要咋样。 实话告诉老人,刘秉义其实是因为喝醉酒打孩子,被女儿怀里抱着的布娃娃,用一块匕首一样的玻璃碎片,给刺死了。 丁洋带着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向老人说明。 老人也只能相信。叹了口气,冲着丁洋说道: “国家的事,我们也不能多问。秉义牺牲了,留下那娘俩还有政府帮着照顾,我也就放心。再说,秉义牺牲后,抚恤金年年按时发放,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院子里传来狗叫声。叫声响亮,而且明显不是一只。 丁洋忍不住转过头,向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看出去。 老人摇了下头,冲着丁洋说道: “说起来也真是怪了。上一次工厂里的人来家里,全村的狗也是跟着叫了一宿。” 工厂里来人? 丁洋问道: “什么时候?” 老人想了想,说道: “前年吧。” 前年? 丁洋看着老人。 前年怎么还会有星光厂的人登门? 丁洋接着问道: “什么样的人?” 老人说道: “男的倒像是个干部,红光满面的。就是腿脚不大好使,拄着根棍。身边还跟着一个,算是女秘书吧。年纪不太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忙前忙后的挺勤快。” 老人说着,看着丁洋,以为丁洋能想起来。 丁洋哪知道会是谁,冲着老人又问道: “他们来,问了些啥事?” 老人说道: “他们来,主要是打听家里跟秉义的媳妇和孩子,还有没有联系。我说没有,厂里的那个干部好像还不相信一样。” 老人说着,看了看丁洋,又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厂里来人的缘故。反正第二天厂里那个干部走了以后,我这头疼了好几天。更邪乎的是,村子里的鸡一个多月不下蛋。找乡里畜牧站的人来看了,说是给吓着了。” 鸡不下蛋,是不是被吓到了,丁洋不知道。 不过丁洋知道,那两个人绝不是星光厂的人。 星光厂黄了十多年,哪里还会有人来。 丁洋冲着老人笑着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把村里的鸡吓得一个月不下蛋。” 老人看了看丁洋,说道: “天晚了,你就在家里住一宿吧。” 说着,去对面屋给丁洋收拾床铺。 丁洋打听出小奇的母亲叫赵小梅,也知道小奇的本名叫刘美琪。 可是这些,对丁洋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丁洋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小奇。 接下来该怎么办? 丁洋躺在黑暗中,听着院子里的狗,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 凭着声音仔细数的话,估计能有十几二十只狗。 该不会,全村的狗都来这里集合了吧。 狗看家,这不假。 也不至于来了一个陌生人,就吸引全村的狗如临大敌一样堵在外面,整宿地吠叫吧。 我都说了,不会吓唬村里的鸡,让它们一个月不下蛋。 丁洋心里想着,翻了个身。 看到炕头的双肩背包里,布娃娃小义露出脑袋,一副警觉的样子。 丁洋看了一眼小义,闭上眼睛。 要回乡里,就要搭刘二的拖拉机。 丁洋早早起来,发现老人起得比他都早,在灶前忙活着。 灶台上,篾箩里装着十几个圆烧饼,热气腾腾的。 “带上,回去吃。” 看到丁洋,老人说道。 “我们这里没别的特产,就这烧饼远近闻名。拿到乡里集市上卖,一块钱一个,有多少都不够卖。” 丁洋推脱,老人态度坚决,把烧饼包好,塞进丁洋的背包里。 出了屋门,院子里十几条狗叫了一宿,大概是累了,各自趴在地上。 看到丁洋,忽地一下全都跳起来,却没有一个敢向前凑的。 丁洋挥手跟老人道别。赶到村口,刘二抽着烟,坐在拖拉机上正等着丁洋。 丁洋跳上车斗,发动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开起来。 丁洋想起昨天晚上,老人跟他说的话,问刘二: “我听大爷说,你去城里时,看过刘秉义。” 刘二转过头看了看丁洋,说道: “咱们两个这是闲聊,说了什么,你可不许写进你的文章里。” 丁洋告诉刘二,自己是报社记者,刘二还记得。 丁洋拍了下刘二的肩膀说道: “你尽管说,我心里有数。” 刘二说道: “秉义娶了个漂亮媳妇,文化人,在研究所上班。这件事说起来,让村里的年轻人都羡慕着。但其实,秉义过得并不滋润。有一次,他跟我喝酒,借着酒话告诉我,他一直怀疑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跟他说,那你就努努力,再跟你老婆生一个呗。秉义跟我说,一个月下来,老婆都见不上几面。好容易把老婆盼回来了,关了灯爬上床,老婆告诉你,来身上了。” 丁洋听着,想起自己在镜子里看到,小奇的父亲经常是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 然后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把小奇按在床上暴打。 当时丁洋还想,这个人怎么这样,是不是有病。 不能喝酒就别喝,喝醉了就打女儿出气,算是个什么东西。 想不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二有一句没一句跟丁洋聊着,拖拉机转了一个弯。前面山路上,一辆车横在路中间。车头冲出路基,车屁股高高撅起。 一辆四驱suv。 有两个人靠在车身上,一副束手无措的样子。 刘二远远看着,咯咯地笑起来。嘴里说了句: “来钱的活儿!” 丁洋从刘二的身后看过去,看着靠在车身上的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短发,身体彪悍。 看起来,就像是上一次把丁洋推上车的那伙人,有关部门的人。 问题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一直在跟踪丁洋? 丁洋随即就想起,刚刚第一眼看到这辆车时,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丁洋见过这辆车。 在县汽车站外面,载着丁洋的摩托车冲上马路时,差点跟一辆车撞到一起。就是这辆四驱suv。 想不到,自己还真被有关部门跟踪了。 丁洋盯着那两个人。 77章 看着镜头笑一个 被有关部门监视跟踪,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丁洋远远看着汽车边上的两个人,却按捺不住心里一阵激动。 这很刺激,不是吗。 丁洋没做坏事。没有出卖国家利益,也没有出卖过自己的灵魂。 丁洋问心无愧,所以并不害怕被有关部门监视跟踪。 作为一个小人物,普通市民,寻常到,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愿意多看你一眼。却一下子就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派出专人专车监视跟踪。 这不刺激吗? 刘二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往前走。 suv前面的一个人,冲着刘二挥了下手。 白衬衫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 看样子两个人已经忙活了一个早上,想要把那辆车拖回到山路上。 汽车踩下油门,跑得飞快。 平时停在那里,就是一个大铁盒子。 2吨的分量,凭着两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把它重新拖上正轨。 车前的人冲着刘二招着手,刘二停下拖拉机,打量着车前面的两个人。 丁洋也从刘二的肩头看过去,看着两个人。 监视跟踪,当然不能暴露自己。 只是狭路相逢,那两个人也没处躲啊。 两个人不时地抬起眼神,看着丁洋。 刘二停下拖拉机,站在前面的那个人,冲着刘二说道: “老乡,出车祸了,您给帮帮忙,帮着把车拖回来?” 刘二转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山路,转过头冲着两个人问道: “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啊?” 说话的那个露出一脸无奈,说道: “我们两个看着导航,结果走错了路。” “在这里,呆一宿了?” 刘二趴在拖拉机的方向盘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着了吸着,问道。 说话的那个冲着刘二点着头。 刘二又说道: “你们两个命真大。这阵子,山里闹狼。村里的猪圈,都给狼掏了。” 说话的那个一直在脸上带着笑,冲着刘二点着头。 后面的那个,一言不发默默地盯着车斗里的丁洋。 刘二抽着烟,说话的那个冲着刘二说道: “要不,您给帮帮忙,帮着拖下车?” 刘二淡淡地回了句: “行啊。拖一次,两百块钱。” 丁洋在心里喊了声“我x”,转动着眼神看着刘二的后脑壳。 刘二当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当然,身为有关部门的人,并不意味着在城里下馆子就可以不要钱了。 让别人提供服务,还是要支付报酬的。 只是像刘二这样,举手之劳的小忙,张口就要两百,会不会太黑了。 前面的那个人听到刘二的话,挂在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刘二趴在拖拉机方向盘上,抽着烟又说道: “最近的维修厂在乡里,到这30里山路。从那叫了拖车过来给你拽一下,三百起步。你要是没电话,我帮你叫车。” 站在后面一声未吭的那个人,突然开口说道: “给他钱。” 前面那个人,打开车门,拿出自己的外套,往外掏钱。 有钱好办事。 刘二从座位下面的工具箱里拿出绳子,把一头冲下路基的suv拴在拖拉机上,轰着油门。 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响着,冒出一股黑烟。困了一宿的车,就被拖回到路面上。 就像刘二说的,来钱的活儿。 举手之劳,两百块钱的到手。这样的快钱,白赚谁不赚。 丁洋转过头看着山路上的suv,和车前车后检查车况的两个人,冲着刘二说道: “你胆子也够大的。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就敢黑他们的钱。” 刘二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 “这年头,就算政府下来人,该给钱也都要给钱。何况他们这种。” 他们这种? 丁洋看着刘二,问道: “你就那么肯定,他们两个不是政府的?” 刘二说道: “跟我说话那个,扬起胳膊是,露出臂弯那里有一块黑。那是一大块刺青。” 刘二说着,侧过头看了看丁洋,伸出自己的胳膊,露出小臂内侧的一处纹身。 就是用蓝墨水,点刺出一把宝剑的样子。刺出的宝剑形状,还是歪歪扭扭的。 丁洋看着刘二,不知道刘二为啥要给他看这个。 刘二说道: “我们那个时候,念过初中,就可以去当兵,只要你年龄够。所以到了年龄,我就跑到乡里的征兵办去报名。你猜怎么着,就因为我胳膊上有这么一块刺青,军队就不收。” 刘二说着,又侧过头看了看丁洋,接着说道: “政府的人,要是干部编制,更不许身上带着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了。要是合同工,连个编制都没有,你还怕他个屁呀。” 丁洋真没注意前面那个人,扬起的胳膊下面,是不是带着大块的纹身。 丁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后面那个一言不发的家伙身上。 身上有纹身,进不了部队。丁洋隐约听说过这样的事。 据说是因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纹身这种彰显个性的东西,与部队舍小我顾全局的要求相抵触。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天朝人口基数大,兵源广泛。完全可以五选一十选一地选出那些出身清白,思想单纯的人进入部队,接受训练。 如果真的向刘二说的那样,前面那个家伙身上带着纹身,所以绝对不会是有关部门的人。 那他又是谁? 他们上一次,可是绑架一样把丁洋带去问话的。 丁洋以为他们是有关部门的人,所以才没追究。 可如果他们不是呢。 就算他们不是,凭着丁洋,也没本事去追究。 不过丁洋就要多加小心,防止自己再把跟踪了。 谁也不愿意,自己的身后多出一双眼睛,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偏偏这些人,还不是以国家的名义。 丁洋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山路。 那两个人检查了汽车,发动起来顺着山路远远地跟在后面。车轮碾过高低不平的路面,带动高大的车身来回晃动着。 透过车窗,能看见车里面的两个人,身体跟着车身来回摇晃,一双眼睛紧盯着丁洋看着。 丁洋拿出手机,对准跟在后面的suv拍照。 车里的两个人一脸无奈,看着丁洋。 78章 意外的惊喜 丁洋坐着长途车,回到市里。 一出长途站的门口,迎面看到上次房间里那个戴着细丝眼镜的家伙。一身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那家伙明显是个头目。 因为除了他,其他那几个人的样子整齐划一。高个、强壮、一头短发、不苟言笑。 细丝眼镜看到丁洋,做出一个“跟我走吧”的手势。 丁洋站在原地没动。 上一次,丁洋主动配合,是因为丁洋以为这些人是有关部门的。 丁洋没犯事。 可是作为公民,丁洋依然有义务配合有关部门的讯问查证。 这一次不一样了。 丁洋已经料定,这些家伙跟有关部门没有半毛钱关系。 细丝眼镜看到丁洋没挪窝,转过头。 在他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块头。 就是坐在商务车副手座上,递给丁洋外卖的那个。 那家伙看到细丝眼镜的手势,迈步向着丁洋走过来。 丁洋瞥了一眼大块头,冲着细丝眼镜说道: “你就不怕我叫?” 细丝眼镜愣了一下,盯着丁洋看着。 眼看着大块头走到身边,细丝眼镜一把拉住了大块头。 细丝眼镜当然害怕丁洋大声喊叫。 在这里,长途站。丁洋随便喊一声什么,都够细丝眼镜忙活半天的。 火车站,长途站,飞机场。 这些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从来都是城市安防最严密的地方。 广场上,来回巡逻的都不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是全副武装的特警。 停在广场边上的警车里,装着各种警用器具。 别的不说,防暴叉。 长长的铁棍前面,装着一个月牙形状的叉头。 就算你身高一米八的大块头,一头短发不苟言笑。一样直接把你扫倒,防暴叉咔地一下就把你按到地上。 特警处突,可是不像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陪着笑脸好言相劝,要不就是吹胡子瞪眼睛吓唬人。 特警处突,连招呼都不会跟你打。上来就是一顿揍,先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再拉回去慢慢问。 细丝眼镜盯着丁洋看着,接着转身冲着大块头说了声“走”。 丁洋看着两个人走进停车场,坐着那辆熟悉的商务车离开。 这一次,丁洋靠着长途站的地利之便摆脱了细丝眼镜。 下一次呢? 下一次该怎么办,丁洋也不知道。 只能说,到时候再说。 丁洋循着公车站,去公司。 公司里只有经理和小霞,其他人都被撵出去跑业务了。 小霞坐在办公桌前,经理半个屁股搭在桌角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小霞聊着业务上的事,一双眼睛时不时溜向小霞敞开的领口。 经理娶了一个河东狮吼一样的老婆,别说想对小霞动歪脑筋。就算拍下小霞贴着墙壁大劈叉的照片,下班前都要删除干净。防止被老婆看到,解释不清。 没有贼胆,不等于能放下贼心。 何况小霞的身材真的足够惹火,男人看了会忍不住一颗心,蠢蠢欲动。 看到丁洋走进来,小霞喊了声“师父”,迎上来。 经理冲着丁洋问道: “你这突然间的,又跑到哪去了?” 丁洋淡淡地回了一句: “江湖是非,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接着从背包里拿出纸包包好的烧饼,递给经理和小霞。 经理摇着头,回了句: “吃过午饭了。” 小霞接过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冲着丁洋问道: “刘家峪的烧饼。你去白云乡了?” “你怎么知道?” 丁洋问。 小霞倒显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嚼着烧饼,半晌说道: “刘家峪的烧饼,据说是在里面加了山上的一种树籽。那种味道,别的地方做不出来。” 小霞说着,拿起一个烧饼递给经理。 经理好奇地咬了一口,半晌点着头说道: “这股香味是挺特殊的。好吃!” 说着话,扒拉着包着烧饼的纸包,又从里面拿出几个,冲着丁洋说道: “我带回去,给你嫂子尝尝。” 小霞嚼着烧饼,带着一副委屈的样子冲着丁洋说道: “师父你出去玩,也不带上我。” 谁说我出去玩了。 丁洋瞥了一眼小霞。 经理拿着烧饼往里走,转过头冲着丁洋说道: “我不管你是出去玩,还是龙在江湖,总之不能耽误工作。” 小霞看着经理进了里面的房间,小声冲着丁洋说道: “师父,我有个惊喜送给你。” 丁洋低头整理着散在桌上的客户资料,随口应道: “说。” 小霞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说道: “师父,我决定搬过来跟你一块住了。” 丁洋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听了小霞的话,愣了一下追问道: “你说什么?” 小霞凑近丁洋,小声重复道: “我决定搬过来跟你一块住!” 这一次,丁洋听明白了,转过头看着小霞。 小霞看着丁洋脸上的表情,格外得意起来,冲着丁洋追问: “快说,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岂止啊。 丁洋瞪着小霞。 简直是震惊好吗! 小霞看出丁洋那一脸的震惊,早已经超出了惊喜和意外的表情。迟疑着问丁洋: “师父,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当然了,那还用说吗! 丁洋缓了半天,才问道: “你为什么要搬来跟我一起住?” 小霞说道: “我原来住的套二的房子,也是跟一个姐妹合租。她处了个男朋友,经常领回来过夜。” 小霞说着,看了看丁洋。 “就变得……很不方便。而且那个男的还总想占我的便宜。” 丁洋很想告诉小霞: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也会让我很不方便。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不占你的便宜。 “我那里……地方太小了,住不开呀。” 丁洋寻找着拒绝的借口。 小霞说道: “没事,我们两个可以睡一张床。我不怕挤。” 我怕呀! 丁洋被这个意外的惊喜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小霞敢跟丁洋睡一张床,是认定丁洋是gay,不会对她怎样。 丁洋敢吗? 大学毕业后,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谈过。 如今有个女孩子主动送上门,就躺在自己身边。丁洋要是没忍住做了什么,那不就成了禽兽了。 可要是真的忍住了呢。 那他娘不就成了禽兽不如了! 79章 回家偷东西 小霞是要给丁洋一个惊喜的。 而且小霞觉得,她的想法合情合理,丁洋肯定不会拒绝的。 看到丁洋的样子,倒让小霞不解,试探着问道: “师父,你是不是害怕我占你的便宜啊。” 丁洋瞥了一眼小霞,小霞接着说道: “师父你放心,我不会占你的便宜。我跟你均摊房租,还有其它的所有费用。有我在,还能帮你收拾家务,多好。” 丁洋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谁占谁的便宜。 丁洋有更让人的担心的事情需要担心。 丁洋去了趟白云乡,结果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丁洋一直以为那些人,是国家有关部门的。 丁洋不怕被有关部门监视,那样反倒让丁洋觉得很兴奋。 起码以后喝酒,有了吹牛的资本。 老子曾经,被国家有关部门盯过梢! 现在,丁洋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政府的人。 不是政府的人,不受纪律约束。真要是有了什么事,他们对着丁洋做出出格的事,丁洋怎么办。 找谁说理去啊! 那些人知道丁洋住在哪。 上一次,他们就开着车,把丁洋直接送到了小区门口。 那其实带着一种示威。 “你小子最好小心点,我们掌握你的全部资料,还知道你住在哪儿!” 可是刚刚在长途站,丁洋就显得极不合作。 细丝眼镜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不利于对丁洋采取强制措施,才悻悻离开的。 所以,那帮家伙会不会守在丁洋的家门口在等他? 丁洋在想着心里的事情,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 小霞以为是自己擅作主张,惹恼了丁洋。心里一阵发慌,冲丁洋说道: “师父,你别生气。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再想别的办法。” “闭嘴!” 丁洋说道,转过头看着墙上的表格。 表格上,是公司目前掌握的房源,以及出租的状态。 经理出来,丁洋指着墙上一套房子说道: “把那套房子的钥匙给我。” 经理不解,问道: “干吗?” 丁洋指了下小霞,冲着经理说道: “我们两个过去先住两天。要是条件还不错,就换那个房子住。” 经理愣了一下,接着哼哼笑着说道: “你小子够快的。” 回到办公室,拿出房子的钥匙扔给丁洋。 丁洋冲着小霞摆了下头,转身往外走。小霞喜孜孜地跟着丁洋,准备去搬家。 套一带厅的小户型。 卧室里有双人床,客厅里有长沙发。空调电视洗衣机,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新装的厨房里,还留半新的锅碗瓢盆。 小霞格外满意,丁洋却觉得不妥。 一张床,怎么睡。 房租均分的话,丁洋也不想天天睡沙发。 何况丁洋的性格,根本不会让小霞掏房租。 就像小霞计划的那样,睡一起? 不出三天,准出事。 否则丁洋也没什么脸面再存活于世了。 小霞心想事成,禁不住得意,一边哼着歌,一边放水投洗抹布,开始打扫房间。 丁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显得有些迷茫。 需要想清楚的事情,偏偏没有哪一件是能一下子就茅塞顿开的。 小霞擦洗了厨房,站在门口,冲着丁洋问道: “师父会做饭吗?我们买些米面回来自己开伙吧,省得顿顿吃外卖。” 丁洋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小霞。 小霞用一条毛巾做了一个发帽,把头发包在脑袋后面。露出脖颈,上面泌出一层湿汗,沾着一缕发丝在上面。 瘦身的内衣紧箍在身上,更加显出傲人的身材。 丁洋不敢再继续打量,把目光转向别处。 小霞并不知道丁洋的窘迫,抬起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又说道: “师父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等丁洋出声,小霞接着又说道: “我想吃上一次师父请我吃的那家水煮肉片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外卖。” 丁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计划着时间再晚一点,应该回原来的住处,把东西拿出来。 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四季换洗的衣物,不要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丁洋就是觉得,全都丢掉了,还得花钱买新的。 丁洋领着小霞去了上次吃的川菜馆,吃了水煮肉片。 川菜馆不送外卖。 倒不是请不起工人。 老板说,出锅的水煮肉片要趁热。装进食盒外送,捂了一路,肉片就老了,失去了鲜嫩爽滑的口感。 也许吧。 吃完饭出来,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丁洋领着小霞往原来的住处走。 正门是不敢走了。 万一碰上那些家伙盯梢,不就是撞到人家的枪口上了。 小区有个侧门,对着地下停车库。 丁洋领着小霞,从侧门进了小区,四下打量着,回到自己的房子。 房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我走的时候,明明锁好了的!” 小霞急着辩解,丁洋推开门走进屋。 小霞随手推上点灯开关,丁洋伸手又按灭了灯。 小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丁洋的心里很清楚。 那帮家伙,在长途站没能劫到丁洋,干脆闯进丁洋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丁洋打开手机的手电,卧室厨房厕所挨个看了一遍。 还好。远不是丁洋想象的那样,床垫用刀豁开,检查里面是不是藏了东西。被褥枕头,也都被开膛破肚。 装在纸箱里的衣服,全都被扔到了床上。电脑开机,硬盘上的文件全都被检索了一遍。 小霞跟在丁洋身后,小声问道: “师父,这是咋回事啊。要不,我们报警吧。” 没丢东西,警察来了也只是做一个登记。没必要。 丁洋找来塑料袋子,把床上的衣服全都塞进袋子里。小霞帮着收拾着洗手间里的毛巾香皂洗发露,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会自己家那东西,怎么还跟做贼一样。” 丁洋不想多做解释,等着小霞拿了东西,锁门离开。 出了楼门,还没走出几步,丁洋就看见小区大门方向,有两个高大的身影急匆匆地走过来。 丁洋本能地猜到,是那帮家伙。拉着小霞就往侧门的方向走。 已经来不及了。 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看到丁洋,嗵嗵跑着向着丁洋冲过来。 80章 休想害我师父 丁洋不怕打架。丁洋上学时,也常常打架。所以丁洋更清楚,打架这种事,一定要势均力敌。 迎面这两个,膀大腰圆的,明显就势不均力不敌。别说是两个一起上,随便哪一个,丁洋都不是对手。 丁洋拉着小霞就跑。 小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问丁洋: “出什么事了,他们是谁呀?” “流氓!” 丁洋随口答道。 “流氓?我最恨流氓!” 小霞说着甩开丁洋的手,转过身冲着身后的两个家伙吼了一声: “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家伙压根也没想到,小霞一个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 丁洋被小霞甩开手,转过头看着小霞和追上来的两个家伙。 追上来的两个家伙,被小霞的样子吓了一跳,追上来的脚步却丝毫没停下。 眼看着两个家伙冲到面前,小霞一下子就没了刚刚的气势,带着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侧门外面,还有一个堵在外边。 听到院子里发出呼喊,向着丁洋和小霞冲过来。 三个人前后夹击,丁洋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丁洋一把把小霞拽到身后,紧盯前后夹击的三个人。 左边那个,冲着丁洋说道: “合作点,大家都好过。” 合作你妹呀! 丁洋左右看着,寻找着突破口。 哪有什么突破口。 三个人品字形围住了丁洋和小霞。 而小霞和丁洋的身后,根本无路可退。 跑不掉,丁洋冲着三个人指着不远处,架设在路灯灯杆上的监控探头说道: “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呢!” 丁洋话是这么说,心里其实很清楚,根本吓唬不住他们。 面前这些人,能够轻松拿到房产交易中心的监控录像。这还不算,原本属于公安系统的,公民个人身份信息,同样能被他们搞到手。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自己被一个居民小区的监控探头拍摄到。 丁洋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根本吓唬不住他们,转过头冲着小霞说道: “你走!” 丁洋当然不想把小霞也卷进来。 丁洋不想,那三个人也不想。 左边那个冲着小霞说道: “姑娘,这里没你的事。赶快走。” 那家伙说出那句话,是在表明态度。 我们是奔着丁洋来的,与其他人无关。 这很专业,也让丁洋明白,只要乖乖合作,就不会波及到别人。 小霞却张口回了一句: “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我师父!” 那一瞬间,丁洋不知道自己应该被小霞的勇气所感动,还是为了小霞不合时宜的冲动而神伤。 眼看着左边的家伙冲到眼前,小霞突然一个高抬腿,冲着那个家伙踢过去。 小霞练过舞蹈,对着墙壁放一字马,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练舞蹈,跟练武术还是有差别。 练舞蹈,身体不缺少柔韧性,高抬低压闪转腾挪都没问题,却少了练家子的凌厉霸道。 左边那个家伙眼看着小霞抬腿飞踢过来,不躲不避,伸手就把小霞的腿抱住了。 抱住小霞的踢腿,往怀里猛拉。 小霞发出一声惊叫。 左边那家伙进步上前,接着就把小霞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丁洋明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也只能往上冲了。 摆动拳头向着右边那个人抡出去。 拳头打到右边那家伙面前,被那家伙伸手搭住手腕向外推开,右手向前猛推,推到丁洋的胸前。 丁洋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 丁洋的手腕,还攥在人家手里。 后退的脚步没走出几步,就被右边那人向回一拉,身体接着前冲过来。 丁洋知道,对方已经手下留情了。 如果推来的手掌换成拳头,丁洋估计自己此时已经蜷缩在地,痛不欲生了。 小霞身体被左边那个人抱在怀里,没有反抗的余地,抱住那个人的脖子高喊了一声: “抓流氓啊!” 第三个人眼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分别制住了丁洋和小霞,转过身看向身后。 那个人转身,并不是因为小霞喊了声“抓流氓”就心虚了。 他转过身,眼看着两个在小区里锻炼的住户,循着声音找过来,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这里不关你们的事,都走开。” 做贼的人,大多心虚。 偏偏这三个家伙看不出半点心虚。 两个闻声而来的住户,分不出谁是谁非,当然不敢贸然上前。 小霞被左边那个人抱在怀里,又大声喊道: “抓流氓,抓流氓!” 左边那个人随即把小霞扔到了地上。 右边的那个人,拉着丁洋的手腕反背到丁洋的身后,推着丁洋往小区外面走。 小霞从地上爬起来,喊着“师父”,又向丁洋扑上来。 左边那个人,伸手拦住小霞,稍一用力,就把小霞再次推倒在地上。 事情到了这一步,丁洋已经无计可施。 冲着小霞说道: “别跟他们纠缠了,听我的话,自己回家!” 两个闻讯赶来的小区保安,从小区门口方向匆匆跑过来。 第三个人已经大步迎上去,拦住保安说了句: “我们在办公事,你们配合一下。” 这句话,听着很像是警察在处置警情。 只是,警察处警叫“执行公务”。 两个保安看着面前的家伙,又看着另外两个人,深知凭着他们两个,根本挡不住对方。 其中一个保安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影响小区住户休息,会被投诉的。” 丁洋已经被右边那个家伙架着,向着小区门口走过去。 小霞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两个保安喊着“报警,快点给警察打电话!”继续冲上来。 左边那个人伸手抓住小霞,夹到胳膊底下往外走。 黑暗当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住手!” 丁洋扭过头,想要看看是哪里来的英雄,敢于不畏**。 身后,小霞更像是终于盼来了救星一样大喊着: “救命,救命!就是他们!” 一个身影,从灌木丛里走出来,走进路灯映出的光圈下。 81章 黑暗之中 听见那一声喊,丁洋想转过头看看,哪里来的英雄好汉,真的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可是丁洋的身体被背后那个家伙死死按住,根本动不了。 小霞看得见。 路灯映出的光晕下,走出来的明显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举着手里的拐杖,指着那三个家伙又说道: “你们给我住手!” 三个家伙强壮、彪悍,连小区的保安都没放在眼里,怎么会被走出来的老人吓到。 走在前边的第三个人,向着路灯下的老人说了声: “别妨碍我们办公事!” 老人拄着拐杖,说道: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们两个!” 老人说话的声音里面带着一股愤怒。愤怒的情绪弥漫出来,连丁洋都能感受得到。 丁洋回不过身,只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这老家伙……” 接着,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喊了一声: “小心!” 话刚出口,就传来噗通的一声响。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人摔倒在地上。 把持着丁洋的那个人也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 借着这个空当,丁洋也拼命扭转过头,想要看看究竟。 几乎就在突然之间,丁洋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人猛地一拳打在了胸口。 剧烈的疼痛,让丁洋连声惊叫都没法出来,身体已经向下委顿下去。 那一刻,丁洋以为是自己扭动身体,惹恼了身后的那个家伙,冲着丁洋下手了。 接着丁洋就想到,不会是他。 因为一直在身后死死把持着丁洋的家伙,同样摇晃着身体,倒在地上。 胸口的剧烈疼痛,让丁洋眼前一阵阵发黑。 丁洋大口喘着气,抬起头向前看着,眼前一片模糊。 模糊中,能分辨出第三个家伙的身影,从腰间掏出个东西猛地一甩,变成一根金属短棍。 路灯下,还站着另外一个身影。 应该就是那个挺身而出的人。 丁洋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上胸口,疼得丁洋身体猛地蜷缩起来。 鲜血涌上脑袋,鼓动着丁洋的两只耳朵,隆隆作响。 隆隆的响声中,丁洋听到噗通的一声传来。 接着,丁洋听到小霞发出一声喊: “师父,你快走!” 丁洋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还能快走。 丁洋咬着牙抬起头,想要看看小霞怎样了。 眼前的一个身影晃动着,拉起丁洋的手,把丁洋从地上猛地拉起来。 是小霞。 丁洋想要开口问问,小霞受伤没有。 张开的嘴唇哆嗦着,嘴里的舌头像是打了结,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霞把丁洋从地上拉起来,丁洋的两只脚却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根本站不稳。 胸口的疼痛,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剧烈了。 丁洋伸手扶着小霞,大口喘着气。 刚刚从身后把持着丁洋的家伙,此刻也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还有另外两个家伙。 甚至闻讯赶来的两个保安,全都躺到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路灯下,已经没有了那个挺身而出的人。 丁洋转过头问小霞: “你没事吧?” 不远处,把小霞夹在胳膊底下的大个子,正弓起身体,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小霞抱着丁洋的一只胳膊,把丁洋半搀半拽地往小区外面走。 丁洋知道,如果被那三个家伙缓过劲来,他和小霞谁都跑不了。于是借着小霞的搀扶,用力挪动着两只脚,努力跟上小霞的步伐。 小区外面的马路,从来不缺少出租车。 小霞扶着丁洋出了小区,伸手招呼出租。 小区里,率先爬起来的那个,拉着另外两个同伴站起身,摇晃着身体向着丁洋和小霞追上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小霞把丁洋塞进车后座,跟着上了车,向着司机说了声: “开车,快开车!” 司机转过头看着小霞,看到小区里三个摇晃的身影正追上来。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驶上了快车道。 丁洋瘫坐在车后座上,感觉到胸口的疼痛,正在消退。 丁洋问小霞: “你没事吧?” 小霞回过头,看着车后面的马路。接着又转回身,冲丁洋问道: “师父,刚刚那三个人,是什么人呐?” 他们是什么人? 丁洋其实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要说他们就是一群坏人,好像有些极端了。 那三个人在小区里表现出来的,很专业。 可要说他们是好人,也不对。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劫持丁洋,闯进丁洋的住处。这些都不是好人该有的作为。 所以,他们应该算是什么人? 看到那三个人没跟上来,小霞放下心来,冲着出租车司机报出两个人现在的住址。 然后又转过头问丁洋: “师父你感觉好些了吗?” 丁洋点了下头,却实在想不出,刚刚在小区里,究竟是怎么了。 突然袭来的剧痛,袭上胸口,感觉就像是有只大手,猛地攥住了丁洋的心脏用力猛捏。 那一瞬间,丁洋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挺不住,死过去。 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经历了类似的遭遇,站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 丁洋转过头看着小霞。 小霞的脸上除了担心,倒是看不出别的什么。 丁洋问道: “你看清那个人了吗?” “哪个人?” 小霞问,丁洋说道: “就是,路灯底下的那个人。我当时疼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出那个人长什么样。” 小霞伸手摸了摸丁洋的额头,说道: “管他长什么样呢。” 丁洋看着小霞,知道她这么说,应该也是没看清。 丁洋把身体用力地靠在座椅靠背上。 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瘫倒在地上,这是功夫,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路灯底下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改天,我来找小区的监控看看。” 丁洋说道。 丁洋做房屋中介,经常跟各个小区的物业公司打交道。找到物业公司的经理,调看监控录像,应该不难。 小霞看了一眼丁洋,忍不住问道: “你还会来干啥,不怕再遇到那三个家伙?” 怕呀。 丁洋深吸了口气。 怕没有用,还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82章 二人世界 在刘秉义家,丁洋找到了小奇的名字,叫刘美琪。也知道小奇妈妈的名字,找赵小梅。 然后呢? 丁洋发现,知道这些对于他找到小奇,没什么帮助。 丁洋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刘美琪的名字。 重名的很多,遍布祖国各地。 有的帖子里带着基本信息,比如年龄比如职业,还有联系电话。 有的,就只是一个名字。甚至让你看不出那个刘美琪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奇多大了? 丁洋不知道。 现在的小奇,又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丁洋也不知道。 丁洋对于小奇的记忆,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惹人喜爱的洋娃娃。 丁洋长叹一口气,身体靠在了沙发上。 小霞刚刚洗过澡,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嘴里哼着歌。 小霞的身上,只穿着内衣**,走到穿衣镜前擦干头发。 丁洋坐在沙发上,看着小霞的背影,看着小霞曲线玲珑,亭亭玉立。那副身体真的就是多一分嫌肥,少一分显瘦。 堪称完美。 丁洋的目光顺着小霞的脊背往下滑,猛然惊觉自己这样,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 收回眼神重新放回到电脑屏幕上,已经来不及了。 丁洋用力靠在沙发靠背上,把电脑摆到自己的胯骨上,两只眼睛再也不敢离开屏幕了。 小霞擦了头发,扭动着身体向着丁洋走过来。 丁洋不敢看小霞,两只眼睛死盯着电脑屏幕,权当房间里再没有别人。 小霞一屁股坐到丁洋身边,随口问道: “师父在干吗呢?” 接着,把手里的一个塑料瓶递给丁洋。 “师父,帮我擦擦后背。” 是身体乳。 丁洋两只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像是没听见一样。 “师父——” 小霞又喊了一声,伸出手在丁洋眼前来回晃动着。 丁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干吗!” 小霞把手里的塑料瓶在丁洋面前晃着,说道: “帮帮忙——” “等一会!” 丁洋又回了一句,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小霞歪着头凑过来,看着丁洋的电脑屏幕,问道: “师父这是在干吗?” 丁洋在干吗? 丁洋在等不争气的身体,重新恢复正常。 丁洋当然不能告诉小霞:师父我因为非礼而视,身体有了反应。身体的某个部位,很可耻地发生了剧烈变化。 这种事,被小霞知道,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霞歪着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结果,问道: “师父,刘美琪是谁呀?” 转过头看着丁洋一脸肃穆的样子,小霞又问道: “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啊。” “为什么是以前的?” 丁洋随口问,小霞说道: “师父现在孤身一人,当然就是以前的女朋友了。” 说完这句话,小霞又觉得不妥当,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也不对呀。师父是gay,不喜欢女人啊。” 转过头看着丁洋,小霞又说道: “师父是不是想找她?要不,我帮你联系那个专门找人的高人,让他帮你看看吧。那个高人,真的挺厉害的。” 丁洋看了一眼小霞,小霞又说道: “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 看到丁洋半天没说话,小霞伸手去拿丁洋的电脑。 丁洋伸手按住电脑问道: “你干吗?” 小霞冲着丁洋嘿嘿笑着,说道: “我追的剧更新了,用你的电脑,看看。” 说着,小霞又转过头四下打量着,嘴里说道: “坏了,回来时,忘记带两包薯片了。” 丁洋说道: “我去给你买!” 小霞显得意外,转过头看着丁洋,接着在丁洋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 “师父你真好,师父我爱你!” 丁洋指着扔在角落里的塑料袋,说道: “你要追剧,就把电源接上。” 小霞点着头,起身去拿电脑的电源线。 丁洋扔下电脑,大步走到门口。 身后,小霞追上来说道: “师父我要一包原味的,一包番茄味的。你等一下我给你钱。” 转身去拿皮包。 丁洋已经拉开房门,闪身出去。 关上房门,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丁洋长出了口气。 总不能,让小霞看见自己的身子前面,鼓出一个大包吧。 晚上十点多了,去哪买薯片。 丁洋记得,路口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这大概就是身处大城市的好处吧。 在丁洋的老家,那个小县城,是不会有这样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 新住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大型居民小区。院子里一共四栋楼,院门开在一条背街上,车流稀少。 到了晚上,道路两旁停满了附近住户的私家车。 丁洋顺着人行道往路口走。 经过路边的一辆车,半开的车窗里飘出烟味。 车里有人在抽烟。从车窗里冒出的烟的浓度来看,还抽了不少。 丁洋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那伙人吧。 丁洋转头去看。 前后车门的窗户都贴着防晒膜,看不见车里面的样子。 丁洋往前走,禁不住摇了下头。 丁洋知道自己想多了。 刚刚换的房子,街道门牌号连丁洋记得都不是很牢。那些家伙多大的本事,后脚就跟过来了。 就算他们手眼通天,能监视丁洋的一举一动。看到丁洋走出大院,已经一拥而上把丁洋塞进车里才对呀。 丁洋在心里想着,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丁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刚刚,那辆车窗半敞,飘出烟味的车。 汽车从路边停车带里拐上马路,一路倒行,追着丁洋。 丁洋刚刚说服自己是杯弓蛇影,太神经质了,那辆车就发动起来,倒行着追上来。 丁洋克制不住,想要撒腿就跑。 这条街道,僻静少有行人。真要是被车上冲下几个人来,丁洋大声喊救命,都不会有人应! 汽车倒行,轮胎压过柏油路面,压着路面的石头子发出咯嘣的一声响。 丁洋攒足力气,只等着那辆车在自己身边停下,就拔腿开跑。 汽车一路倒行,经过丁洋的身边,开到前面的路口,调转方向开走了。 丁洋暗暗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