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喝凉水》 第一章:错时空(一) 2070年,某商场,某品牌服装店里。 “妈,您今天就留在这儿别回去了吧。”张晨华边从店员手里接过打包装好的几套衣服,边对身边一位穿着时尚有品的老太太讲话,伸手准备付款。 老太太一把拦住张晨华,强势利索的把自己的手环递给店员。 张晨华看了看老太太的眼色,只得无奈的收起手。 “妈,别回去了,算女儿求你了。”张晨华语气比方才更诚恳,祈求道。 连老太不动声色的从张晨华手里拿走那几套衣服,顺手将店员递回来的手环扔进其中一个衣服袋里。 “你要嫌麻烦我自个寻车回去。” “哎呀妈,您咋这样呢?”张晨华急了,拉住往门口走的连老太。 “我咋样了?”连老太没好气道。 “妈您不通情理,您说这一家子人都多久没聚在一块了,难得有个机会,您就让我们尽尽孝心,不行吗?”张晨华不敢激怒连老太,委婉劝说。 “哦。”连老太眯了眯眼,一副懂了的样子。“你的意思是我不让你们好聚了?” “妈,您咋老这么曲解人意思呢?”四十五岁的张晨华急的想跺脚。 “那你们咋老不放过我这个老婆子呢?”连老太突然变了神色,眼眶里泪水打转。 店员以为两人吵起来了,纷纷走出来。 张晨华太了解老太的脾气,赶紧放弃劝说,向老太太妥协。 “行行行妈,我这就送您回去,成吧。” 连老太眯了眯眼,朝店员眨眨眼,背着手大踏步走出店门。 空中停车场,张晨华安顿好连老太在车上坐好,连通张晨明的电话。 “对,我现在送妈回去。我是没办法了,劝说不动。”张晨华看了看后座靠窗坐着一言不发,异常安静的连老太,露出担忧之色。 “你一会儿让家成接了欢欢,你们一起都过来吧,妈不对劲儿的很,我担心妈出事。嗯,请几天假,带上衣服过来。” 张晨华挂断电话,又往后看了看,神色更忧虑了,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连老太是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身子骨今年之前一直健朗的很。生有一儿一女,一双儿女都很争气,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家业有成,让邻里亲戚很是羡慕。唯一的不圆满是老伴儿去世的早。 张晨华和张晨明都很孝顺,家业有成之后一直想让连老太跟着自己过清闲好日子,可连老太不愿意,两边哪一个都不跟,用张铭浅生前给她留下的积蓄在西城郊一处靠湖的偏僻地方买了块地皮,建了个庭院,独自住在那里。除了逢年过节肯去到城里在张晨华或张晨明那里小住一阵子,别的时间怎么都不到城里去住。 连老太一向是喜欢热闹拥挤的人,年轻时一度往市区繁华地段搬家,后来也不知怎的了,突然不喜欢热闹拥挤了。 张晨华和张晨明都看得出,连老太并不是年老了向往清静生活,而是藏着什么深重的心事。 今年开始,连老太身体开始出问题了,张晨华和张晨明担心连老太一个人住有什么意外,便劝说让连老太搬到城里和他们住在一起。 连老太脾气倔的很,说什么都不愿意。张晨华没办法,前阵子借着女儿欢欢的成年礼把连老太接到家里住,连哄带骗不让连老太再回城郊住,结果连老太哭诉着报警找警察,说她非法监禁孤寡老人,闹了好大一场戏。 方才在商场,为了摆脱她,连老太又想故技重施。 连老太自十年前过完七十岁生日后就开始这么变得奇奇怪怪的,每年生日怎么也不肯到城里,一家子一起庆祝,后来索性每年生日都不许他们去探望她,谁要去了就跟谁急。 明天是连老太八十岁生日,是大寿辰,怎么说也不能再任着老太的性子来。出乎所有人意外,连老太竟没反对。 本来说好的,一起就在城郊过,谁知连老太今天突然独自进城来,反常的让张晨华陪着她一起逛商场,买了好些年轻女孩穿的衣服,却不说是给谁买。 不说就不说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张晨华和张晨明都想着,老太既然来了,那就不折腾了,一大家子在城里给她过寿。可连老太就是不听,执意要回去。 西城郊较偏远,张晨华陪连老太逛了一天的商场,又连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开始有些疲惫。 夜路,郊外没有照明设备,好在有空中轨道延伸到郊外,正好照明了下面的路况,行驶着还算稳当。 “晨华啊,停一停。”一直安静无话的连老太突然开口。 “怎么了妈?哪里不舒服吗?” “晨华,妈对不住你和晨明,妈这一生没有真心爱过你们爸爸,你能原谅妈吗?” “好好的,妈您说这个干嘛?”张晨华一直知道连老太和她爸爸没有深感情,但她从未在意过。 连老太和张铭浅一直很努力的在给她和张晨明一个完整温馨的家,两人感情虽然淡如水,但从未发生过争执,一直和平相处,未曾给他们的童年留下过丝毫不好的阴影。为此,她和张晨明一直很感激他们。 想起早去的父亲,张晨华难免有些伤感,不知是疲惫还是怎么,眉眼处突突跳了两下,张晨华减下车速揉了揉眼眶。 “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和爸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张晨华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惊讶的发现连老太不见了。 “妈!”张晨华急刹车,脑袋撞上方向盘,昏了过去。 车上,卫星电台发出一阵错乱的电波声后嘎然关闭了。 第二章:(二) 2015年,盛夏,下午五点四十五分,某公交站点。 每个周一周五的工作都比平常忙碌,这天也不例外。 连漪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公司楼下走到公交站点,花了比平时多出五分钟的时间。天气炎热的很,虽然已经临近傍晚,地面上还是热浪滚滚,短短一段路程,连漪走出了一身汗。 平时她等公交都爱听歌的,今天一点也不想多做一个动作,就那么单手撑着腰站在人群中,也不怕谁笑话她姿势不优雅。 一身黏腻,心情烦躁的很,包里手机又在不停的震动,连漪很想爆粗口。 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站牌前的人却只增不减,不想被人靠的太近,连漪一直找空地挪动。 又一次挪动位置时,连漪一个没注意踩到身后人的脚。知道应该道歉,可连漪就是烦闷的不想说,装作不知道,准备绕过那人,继续挪位置。 “车来了。”头顶飘过一声轻声的提醒,是那被踩的人。 连漪往左侧路边看,她要乘坐的那般公交车正向站点驶来。 连漪一阵脸红,转身垂着眼跟那人道了声歉,然后疾步钻进准备乘车的人流中。 十分幸运,有空位。连漪坐下后,心情好转了许多。掏出手机来,摸出耳机线。先打开音乐切出一首歌,才去看qq消息。 “下班了吧?” “坐上车了吗?” “我今天很衰,你应该有好事发生吧?” 连漪看着这一连串的消息,扬起嘴角开始回复。 “在车上了,不知道上车有空位坐算不算是好事。” 对方很快回复。 “当然算。下班高峰期诶,我就说我衰了,你肯定有好事儿发生。” 切。连漪撇撇嘴。心情大好。 有人说,世界上是有另一个你存在的。 在没遇到伊涟前,连漪并不相信。再遇到伊涟后,连漪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连漪和伊涟是在一个网络平台举办的视频创意大赛上相识的,当时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赛者被拉进一个***流沟通。 因为有共同的喜好,很多人在大赛后私下里成为了好朋友。 连漪和伊涟就是,不过她们没有在线下见过面。 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却有着相同的面貌,相似度奇高的性格和生活经历,这不是电影或是小说里的情节,而是真实的发生在连漪身上的事情。 伊涟和连漪就是彼此生活在不同城市里的另一个自己,镜像的另一个自己。 她们不敢见面,只通过网络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两个人都认为,她们若是相见了,其中一个就会消失。 “……请给需要帮助的乘客让个座,谢谢!”车上提示音响起,连漪抬起头,正看见有位老太太站在她面前。看了看两边身边人,是和她一样的年轻人,但却对此视而不见。 连漪站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老太太坐,红着脸,挤过人群,在靠后门的地方找个位置站稳,假装成要下车的样子。 好一阵子,连漪不敢抬起视线,好像方才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连漪忍不住在心里一连串的叹气。 车子行过一个站点,靠站停住了。有人上车,无人下车。车上人流往后拥挤,空间越来越小,前面挨着人,后面挤着人,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连漪有些反胃,意识到这是开始要晕车了,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左右寻遍,一点可以移动的空间没有。 车子没有停站,却有人往后门口挤过来,连漪心情又烦躁起来,把音乐声开大,试图转移注意力。 一只手擦着她的后背穿过去。连漪咬住嘴唇,握紧拳头,克制着控制住情绪。 有人撩起她的头发突然摘掉了她左侧耳中的耳塞。 连漪一个激灵,转头向后看,晃眼的白色衬衫。视线往上看,敞开到第二颗纽扣微露出一角的胸膛,纤长平整的脖颈。视线再往上,园中带方的下巴,薄厚均匀红润微启的双唇,笔挺的鼻梁,再是清秀的眉眼,和散碎柔软的额前碎发。 连漪吞了吞口水,有一时呆愣住了。 好正的帅哥! 一直听说公司写字楼里有个超正的大帅哥,很是有名,在麒麟园区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出没在19路公交车上。 连漪就是乘坐19路公交车上下班,可是一直没能有幸遇见过一回。 身后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帅哥本尊吧。连漪痴痴的想。 车子一个颠簸,连漪回过神,惊讶的发现自己正仰头依偎在帅哥怀中。不知是方才车子颠簸时不小心靠上去的,还是被前面的人挤上去的。 帅哥正低头含笑看着她。连漪脸一红,尴尬的赶紧收回视线,同时挪动身子,想离开帅哥的怀抱,却更尴尬的发现挪不动。 周围一点空间也没有。 “对、对不起。”连漪羞红着脸道歉,握紧斜过胸前的包带。她这时还没发现一个细节,她没有拉住或握住车上任何一个拉环或扶手,双手都握着胸前的包带。 “嗯。”连漪听到身后帅哥轻轻嗯了一声,回应她。因为后背紧贴着帅哥的胸膛,连漪将这声回应听的很清楚,心里打了个颤,然后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起来,没了节奏。 完了完了。帅哥一定也能感觉到她紊乱的心跳吧。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时,车子靠站停下来,终于有人开始下车了。人群移动,连漪赶紧跟着挪动,和帅哥的胸膛错开距离,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失落。 方才那擦过她后背的就是帅哥的手臂吧,连漪忍不住联想,脑海里浮现出帅哥后背式拥抱着她的甜蜜画面,然后就脸红心跳起来,整个后背一阵阵发热。 猥琐啊!猥琐!连漪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很变态,很猥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激动啊! 人果然是视觉动物,要是帅哥是个丑男或是个猥琐大叔,她肯定不是这种态度。不管对方是什么原因,有意还是无意,这么贴着她站,她转过去肯定就是一记白眼,或可能送上一脚。 车子转弯,连漪身体随着惯性向左倾去,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是空站在车上,什么都没扶,赶紧找地方扶手。左右四寻,发现竟没有可扶手的地方,正着急,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头,连漪整个人瞬间就找到了平衡的支点。 第三章:(三) “谢谢!”虽然那人碰了她,可也帮了她。连漪转头道谢,再次对上帅哥的视线。 帅哥依旧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柔的能溺死人。 连漪再次红了脸。 一站路,又一站路,连漪倒数着自己下车的时间,看着已经和她隔开距离站着的帅哥,心里隐隐的失落。 走下这辆车,应该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碰见帅哥了吧。连漪想。 “河清路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依次从后面下车。” 连漪用余光最后往帅哥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向车门走去。 车子缓缓靠站,连漪紧握着包带,从没有这么不舍下车过。可是再不舍也得下,提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三两个人身后,下了车。 一阵晚风吹来,夹杂着一缕淡淡的清香。连漪激动,四下里寻看。 “那首歌很好听,就是声音太大了。” 连漪转身向后,帅哥正含笑站在她身后。 连漪张张嘴,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开场白好。完全忽视了一个细节,帅哥已经跟她说了开场白。 见连漪久不回应,帅哥脸上滑过一丝失落,朝连漪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眼看帅哥越走越远,连漪突然涌出一股勇气,自己也吓一跳。 帅哥停住,转回身。 天呐,我叫住他了!我叫他干嘛!他、他是因为被我叫住才停下来的吗?一连串的问题闪过脑海。连漪很是慌乱,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帅哥站着不动,等着她说话。 “那个、那个……”连漪那个了半天,没那个出半句话来。觉得自己很怂,打心里瞧不起自己。咬咬牙,心一横,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丢脸,谁一辈子还没做过四五件蠢事儿啊! “帅哥,能交个朋友吗?”连漪鼓足勇气说道,然而,说完就后悔了。立在原地,悔得肠子都青了。 帅哥似乎笑了,向她走来。 “好啊,你想交哪种朋友?”帅哥贴在连漪耳边半戏弄半认真道。连漪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啊?” “手机拿出来。”帅哥说。 连漪鬼使神差的乖乖拿出手机。 “解锁。” 连漪又鬼使神差的解锁。 帅哥拿着她的手机拨弄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机递还给她。 “等你想好了联系我,或者,我联系你。” 连漪是完全丢了魂走回家里的,神奇的没有被车撞死,神奇的没有走错家门。 连漪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包也没摘掉,躺在床上失神了整两个小时。 回想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连漪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竟然和帅哥说了句那么猥琐的开场白,帅哥竟然还回应了她。 她竟然毫无戒备心的把手机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还任他摆弄,虽然那人是个超级正点的大帅哥。 想到手机的事,连漪赶紧坐起身。 她绝对是花痴变脑痴了! 完了完了!那人说不好就是个诈骗犯,以美**惑她这样的花痴小女生,然后进行抢劫,或是绑架控制。 连漪抖着手查看手机,开屏解锁,页面正停留在通话记录页面。里面有一个新的通话记录,是两个小时前拨打的,联系人叫宁陈航。 “宁陈航。”连漪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念了一遍。原来他叫宁陈航啊,真好听。想到帅哥的模样,连漪花痴又犯了。 连漪激动的把遇到帅哥的经过发消息告诉伊涟。伊涟很理智的劝她清醒点,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是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在伊涟的梳理分析下,连漪脑袋清醒过来,赶紧听伊涟的建议去找张铭浅。 张铭浅是连漪的学长,是个电脑天才,也是连漪很要好的蓝颜知己,就住在离连漪住处不远的地方。 “真的没病毒?什么异样都没有?你检查仔细了吗?” 张铭浅只随便翻了翻就做出判断,连连线检测一下都没有,敷衍的态度让连漪感到很恼火,但又不能发泄。 “你怀疑我的能力?”张铭浅不悦。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我这不是不放心,想让你给做个全面检查吗?”连漪克制着情绪,委婉着语气,毕竟她现在有求于人。 “你不放心你还随便把手机给陌生人看。” “我那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就是脑残!见着个长得好看的,你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张铭浅!你说话这么难听干嘛!不就是打扰了你一点时间吗?你不乐意帮忙就直说,这么着有意思吗?”连漪夺回手机,气愤的摔门而出。 今天的张铭浅很是奇怪,平时连漪去找他,他都是欢欢喜喜的。只要连漪有需要他帮忙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工作,先紧着连漪来。 “混蛋张铭浅!臭张铭浅!” 连漪一路骂着张铭浅跑回家,一到家就给伊涟发消息,诉说郁闷,却没想到伊涟替张铭浅说话。连漪心里那个气啊。 第四章:(四) 张铭浅把宁陈航的手机号删了,连漪狠狠的失落了一场。 那次之后,连漪很久没有再遇到宁陈航。在她快要将那场相遇当作是一场梦的时候,宁陈航再次出现了。 连漪中午很少下楼去外面吃饭,基本都是点外卖。这天耐不住同事诱惑,和同事一起去一家新开张的店铺吃午饭。回来时,在电梯口迎面遇见了宁陈航。 连漪见到宁陈航的那一刻完全傻住了,以为自己又在做梦,直到同事将她拖进电梯,狠命拧她,她才回过神来。 一向话不停的同事在电梯里变的异常安静,连漪注意到同事和电梯里另一名女子的视线全都黏在宁陈航身上,她自己也是。 电梯里四壁光亮,完全可以当镜子用。连漪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宁陈航,只偷偷用余光去瞄看镜面里宁陈航的侧影。 连漪她们先下电梯。同事小羽完全不想下去,连漪使了好大劲儿才将她拖出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连漪看到宁陈航在冲她笑,笑的阳光灿烂。 电梯里的偶遇后,连漪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天的整个下午她脑海里都是宁陈航那个溺死人心的笑。 连漪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公司里的女同事总爱结伴儿出去吃饭,为什么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姑娘们总爱在电梯门口徘徊。因为宁陈航在这幢写字楼里。 连漪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遇见宁陈航,一睹帅哥真容,所以也就没做这些打水漂的事情。 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没有这个福气。来这幢写字楼工作已有两年,连漪一次也没偶遇过宁陈航。 可那次公交车上的偶遇之后,连漪就不那么想了。最初,有一阵子连漪怕再遇到宁陈航,她怕尴尬。后来,她期待遇到宁陈航,开始在车站徘徊,开始在19路公交上一遍遍的寻找宁陈航的身影。 而这次电梯相遇之后,连漪开始每天跟着同事下楼吃饭,开始跟着很多女同事在电梯口徘徊,在大厅门口徘徊。 利用每一个上下班,每一个下楼上楼的机会,痴痴的寻找宁陈航的身影。 “我希望你是在等我。” 连漪转过身,宁陈航正朝她走来。 连漪很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自己怂,又怕自己再失去一次机会。 宁陈航是有工作的人,就在这幢写字楼里。宁陈航在她来这幢写字楼上班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真是蠢。宁陈航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就算是坏人,他那么优秀,能打自己什么注意?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啊?” “你想好答案了吗?是想和我做什么朋友?” 连漪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锅。那天相遇时做的蠢事,说的蠢话一幕幕全都涌出脑海。 “我……” “不如我来替你做决定吧,做男女朋友。”宁陈航欺身上前,连漪往后退,撞到垃圾桶险些跌倒,被宁陈航眼疾手快揽腰抱住她。 连漪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闭上眼睛不敢看宁陈航,甚至不敢呼吸。 一个湿湿的浅浅的轻吻落在额头上。连漪猛地睁开眼,眼里满是错愕。 “我以为你是想我吻你。”宁陈航勾着嘴角,笑道。 周围好像有同事小羽的尖叫声,有女生的低声议论和羡慕声,还有男人的口哨和起哄声。 天呐!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本应该是连漪应该有的心理活动,可是她完全没有。她完完全全傻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下班一起走。”宁陈航说。 连漪一下子从办公室小透明变身成了办公室里的话题人物。公司里所有人都在议论她。 连漪知道肯定不仅是他们公司,估计整个写字楼里的人都在议论她。 连漪偷偷的乐,但心里某处又忐忑不安。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麒麟园区众女生心目中王子一般的人物竟然和她这么个不起眼的办公室小透明好上了,而是还是那么的突然,毫无征兆! 连漪身为当事人,比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连漪,你太不够意思了,跟王子交往也不说一声。”同事小羽埋怨她。 “连漪,恭喜啊,喜获王子一枚。”男同事林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向她道喜。 “连漪可以你啊,楼上那小殿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情人,竟让你得手了,看不出来啊。”老板丰林晚笑意不明的对她说。 连漪回着笑,脸都笑僵了。又麻又酸的感觉那么真实,可连漪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收拾东西,下班,打卡,上电梯,全是失着神,没意识的进行的。 “连漪,不等你的王子了吗?” 一起乘电梯的同事提醒她。 “啊?”连漪依旧失神。 同事遥遥头,小声对身边另一个同事说道:“估计是高兴傻了,要我,我也高兴傻。” 然后电梯里就是一阵哄笑声。 连漪终于回过神。 等他吗?真的要等他吗? 连漪正纠结着,电梯到了底。 “发什么愣呢?”宁陈航站在电梯口,笑着看着发呆的连漪。 “连漪,这是你男朋友吗?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一起下来的女同事明知故问,热情的跟宁陈航打招呼。 连漪只能尴尬的笑。 宁陈航上前揽住连漪的肩膀,将她拥在身前。 “你们是连漪的同事吧,改天有机会请你们吃饭。” “好啊好啊!”有几个自控力不强的,当时就激动的叫出声。 宁陈航宠溺的看看连漪,连漪懵懵的回看着宁陈航。 “你有车啊?”宁陈航领着连漪到地下车库取车,连漪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我不仅有车,还有房,怎么样,做你男朋友还算合格吗?”宁陈航说这句话时,神情特别迷人。 连漪好想尖叫。 “那你怎么……” “傻瓜,乘公交车当然是为了追你啊。” “啊?” 就这样,连漪和宁陈航以闪电速度交往了,羡慕死了麒麟园区里所有单身女性,甚至那些有家室和男朋友的女性。 第五章:(五) 和宁陈航交往的事,连漪最想分享的第一人就是伊涟。 伊涟的反应很冷淡,这让连漪很失落,同时又有些气愤。 她们不是彼此的彼此吗?不是最通晓对方心意和想法的那个人吗?为什么她得到幸福,她却不是祝福,不是和她一起欢喜。 半夜里,连漪从睡梦中醒来,瞪着映着月光光影的天花板发呆,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伊涟是那样冷淡的反应。 她和伊涟的生活经历那么相似。她们活到二十五岁,没交过一个男朋友,甚至没遇到过一个向她们示好的男生。 她们都那么渴望能有个男朋友;渴望被人爱,被人宠;渴望有个可以一起分享生活里喜怒哀乐的人。 如今她是有了,可是伊涟没有。她们将对方视作彼此,可如今不再一样了。若是换做她,她一定也是和伊涟一样的反应。 这么想通了之后,连漪不怪伊涟了,她开始怪自己。她不该这么自私,不该不顾及伊涟的感受。 连漪从床上坐起,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她要跟伊涟道歉。 打开手机,给伊涟发消息,几乎是发出消息的同一刻,她收到伊涟的消息。 一样的“对不起”,道不同的歉。 坐在黑暗里,连漪笑了。连漪想,那个城市里的伊涟一定也笑了。 和宁陈航在一起后,夏天的炎热没那么讨厌了,变的可爱起来。 怪不得她们说,女孩子热恋时眼中的世界是粉红色的,冒着七彩泡泡。 连漪没有看到满世界的粉红色,也没有看到七彩泡泡,但她觉得,眼中的世界好像重新粉刷了颜色,明艳了起来。 天空更蓝了,白云更白了,树叶更绿了,还有,手中的冰激淋更甜了。 “这么好吃吗?”宁陈航宠溺的看着连漪。 连漪抿抿嘴唇,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对上宁陈航的视线后,上扬的更厉害了。 “甜,很甜很甜。” “那岂不是很腻?” 连漪狠狠的摇头。 “我尝尝。” 连漪把面前的冰激淋推到宁陈航面前。 宁陈航却看也没看桌上的冰激淋,探身到连漪面前。 连漪吓一跳,想往后退,被宁陈航揽住脖子。 菜单挡住了两侧视线,光线暗下来,宁陈航的脸在眼前放大,然后视线模糊了,嘴巴被那双柔软红润的双唇封住。 粉红色的世界,七彩的泡泡,闭上眼的那一刻,连漪全看到了。 原来,竟是真的。 直到走出咖啡店时,连漪的脸都没有消红。 “这么害羞啊?那以后怎么办?我还有好多吻要送给你。”车内,宁陈航贴在连漪耳边轻声说。 连漪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太甜,真有可能会腻死人的,比如此刻,连漪觉得自己心跳快到要爆炸了。 连漪不再挤公交,每天宁陈航都专车送她上下班。连漪想拒绝都没有理由拒绝。 宁陈航也住在她住处的附近,他们又是在同一幢写字楼上班。 虽然每天都能看到宁陈航,每天都和宁陈航一起吃午饭,可连漪还是觉得那么的不真实,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和不可思议。 “连漪,别太过分了啊,每天和男朋友一起秀恩爱,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单身狗活啊?” 同事虽是笑着跟连漪说的,可连漪觉得那不是羡慕她开的玩笑,而是带着厌烦的提醒。 自从和宁陈航交往后,公司里很多同事对她的态度都变了,最初变得比平时热情,簇拥着她,后来热情降温,变成不咸不淡的微笑,再后来两边嘴角的微笑减半,变成一边嘴角。 连漪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配不上宁陈航,可既然宁陈航选择了她,她就不能怂。她越怂,等着看她笑话的人越多。 连漪知道,写字楼里的很多人都在悄悄等着她被宁陈航甩了。她也在忐忑的等着那一天。 可是宁陈航始终不变,宠她爱她不见一分减少,反而每日增加。 连漪越发觉得有负担,她也爱宁陈航,可是相比于宁陈航对她的爱和宠,她的爱简直太渺小了。 “宁陈航,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连漪放下手中的工作,鼓足勇气向宁陈航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 她和宁陈航走到一起没有任何铺垫,感情直接开始。连漪很清楚自己是怎么爱上宁陈航的。 刚开始,她是单纯的因为宁陈航的外貌而心动,并没有爱上宁陈航。 宁陈航突然表白,她受到很大惊吓,一度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不敢相信。 在和宁陈航的慢慢相处中,她每每被宁陈航的体贴,细心和宠爱所感动,虽然仍觉得不真实,但她的内心在发生变化,她陷进了宁陈航的温柔之中,无法自拔,慢慢中毒,深深爱上了这个充满惊喜和意外的男人。 可是宁陈航呢?宁陈航是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好像是一下子爱上的她。 连漪相信有一见钟情,但是她不相信她会是别人一见钟情的对象,何况还是那么优秀的宁陈航。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五分钟过去了,仍没有回复。 连漪的心开始下沉,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他们都说宁陈航是富家少爷,也许宁陈航真的就如他们所说,只是拿她调剂生活,和她的感情只是玩玩儿而已。真是这样的话,宁陈航一下子爱上她便不是不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宁陈航表现的爱意那么真诚,怎么可能是虚假的呢? 连漪虽然这样自我安慰,身上的力气却一下子被抽空了。抱在怀里的文件脱手,撒了一地。 “连漪,你怎么回事?”丰林晚正好经过,十分生气。 “对不起总经理,我……” “丰总,您不是有个项目一直想跟我们合作吗?” 丰林晚和连漪齐转过头,宁陈航正站在她们不远处。 “您看您下周什么时间合适,咱们约个时间聊一下。” 话是对丰林晚说的,宁陈航的视线却落在连漪身上。 “那个,下、下周都可以……”丰林晚不知是激动还是受到了惊吓,一向人前强势的她这时却像个小女生一样局促,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好,咱们下周约个时间。有件事,不知道丰总能不能行个方便,我能暂时借用一下您的员工吗?” “啊?哦,可以,当然可以。” “那谢谢丰总了。”宁陈航朝丰林晚点头一笑,绕过丰林晚走向失神中的连漪。 在晚枫杂志社所有职员的注视下,宁陈航牵起连漪的手,十指紧扣,走出杂志社。 第六章:(六) “你带我去哪儿呀?” “一个你没去过的好地方。”宁陈航神秘道。 “你、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连漪绞着手指,低声问。 宁陈航不语,发动车子前握了握连漪的手。 “你真的要跟我们合作吗?”连漪又问。 晚枫杂志社前年开了个人物专访版块,一直想写一写宁陈航。虽在一个写字楼工作,但宁陈航一直没卖面子。听说丰林晚不止一次亲自出马,去上面找宁陈航,但回回碰壁。 这是小道消息听说的。连漪也不知真假。 “如果她让你来主笔,那就有的谈。” 连漪在晚枫工作了两年,始终是个小编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一直都很想做出点成绩,但一直没机会。她不是好争抢的人,安分的有些不上进。 宁陈航这明显是想帮她的意思。 “我不做,我不想靠着你的关系。”第一次,连漪在宁陈航面前有情绪。 车子正好行驶到红绿灯路口停下来,宁陈航看向连漪,什么话也没说,神情微妙,让人看不透情绪。 车子重新上路后,连漪收回看着宁陈航的视线,看向窗外,心里空落落的。 宁陈航带她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去了城郊,在一片芦苇丛中停了车。 太阳已经西落,天边的云霞也即将褪去,天快黑了。 “这里……”连漪觉得这一片很荒凉,隐隐有些害怕。 不知道宁陈航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跟我来。”宁陈航伸手。 牵住宁陈航手的那一刻,连漪心想,这只手也不知还能握住多久。 穿过芦苇从,视线瞬间开阔起来,是一片野生湖,景色很美。 湖水静谧,碧蓝如洗,湖面平整的连一丝细纹也没有。 有风,似从湖底吹来,带着凉凉的湿意拂过面颊,心跟着就静下来了。 “来。”宁陈航牵着连漪的手,带她靠近湖岸,在一片宽敞的草地上坐下来。 “这湖真美。”连漪感叹。 “喜欢吗?” “喜欢。” “那以后常带你来。”宁陈航说这话时在地上寻找着什么,视线并没有看着连漪。 “你在找什么?” “答案。” “什么答案?” 宁陈航终于在地上找到一块硬币大小的石头,露出笑脸,摊着手心里向连漪展示。 连漪困惑,不明白宁陈航的意思。 “这个就是我的答案。”宁陈航神秘一笑,扬起手,将手中的石头投向湖面。 只听“咕咚”一声,石头没入湖水。湖面没有被砸起一丁点浪花,只荡起层层涟漪。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向外扩散,再扩散。几秒钟功夫,那涟漪几乎扩散遍布了整个湖面。 连漪站起身来,惊讶的睁大双眼。 小小的石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引起整个湖面的波动? 吹拂在脸上带着湿意的凉风变强了,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传进耳中,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宁陈航,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宁陈航也早已站起身,从身后抱住连漪,轻轻将连漪的脑袋斜侧着贴在他胸前。 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不急不缓,很规律,和着那似从湖底传来的奇怪声音组成微妙动听的旋律。 连漪慢慢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石头和他爱上她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宁陈航想表达的意思连漪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他是在把石头比作你,湖水比作他。”伊涟说。 “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连漪还是不明白。 “他大概是想说,你的出现打破了他世界的平静。” 连漪似懂非懂,还想再继续问个明白,伊涟却不说了。 “你们最近怎么样?有发生什么事吗?” 伊涟最近似乎很关心她和宁陈航的情况,连漪对此并没多想什么。 连漪对伊涟的信任和依赖就好像伊涟是她的魂魄。她生活里的全部细节,包括和宁陈航感情的点滴,伊涟全部清楚。而连漪却并不全部清楚伊涟的生活细节。 这一不对等,连漪并未有所觉察。 “他最近可能要去b城出差。” “那你跟他一起吗?” “我和他不是一个公司的,怎么可能一起呢?” “为什么不能?” 连漪突然想到伊涟就在b城。 “对了,你在b城。” “我想和你见一面,你来b城吧,和他一起。” “可是……” “哪有那么玄乎的事情。真的其中一个会消失的话,我们就不会遇见对方。” 好像有点道理。 “好,我去b城找你。” “跟他一起来。” “好。” 连漪并没有跟宁陈航一起出发去b城。 宁陈航是出公差,和同事一起。连漪怎好跟着一起去。 背着宁陈航,连漪偷偷请了假,买了比宁陈航晚三个小时的机票。在送走宁陈航后才出发。 伊涟期间一直发消息询问情况。 “我没和他一起出发,他有公事要办,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那你买了几点的机票?” “晚上六点。你不用接我,我在快捷酒店住一晚,明天我们再约见面。” “不行。你听我说,你下了飞机直接打车到骑士酒店,523房间……” “你帮我订好房间了?不用麻烦的,我住快捷酒店就行。” “你好好记住了,一下飞机你就直接打车,一刻也不要耽误。不要坐拦下的第一辆车,坐下一辆。骑士酒店,523房间,到了联系我……” 连漪已经坐上飞机,飞机上正播放着广播,干扰了她和伊涟的部分通话。 “我记住了,一下飞机我就联系你,飞机要起飞了,我先关机了。” a城离b城不算远,也不很近,乘飞机三个小时。 一落地,连漪就按伊涟说的打车去了骑士酒店。 机场到b城市中心的骑士酒店有段距离,不塞车不绕远的话车程也要一个半小时。 连漪乘坐了拦到的第一辆车,很不顺,路上车子出了故障,重新换车又遇到新手司机,不熟悉路,绕远了。 连漪赶到骑士酒店时已经是凌晨整点。 晕机加上晕车,连漪一直没拿出过手机,这时才想起手机还没开机,赶紧开机联系伊涟,却怎么也打不通伊涟的电话。问前台,前台说没有叫伊涟的人在酒店预定过房间。 连漪心慌起来,隐隐感到害怕。直觉告诉她,伊涟是消失了。因为她来见她。 第七章:(七) 连漪没有离开骑士酒店,在酒店大堂里坐到天亮。期间,她隔一段时间就拨一次伊涟的电话,始终打不通。不是关机的提醒,而是无信号。 天大亮了,酒店里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出。 连漪撑着疲惫的双眼看向周围,忽然想起什么,行李也没顾,跑到前台。 “对不起小姐,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个人信息。”酒店前台为难道。 “我不是要问你里面住了什么人,我是问你里面是不是住了人!” “是。” 得到答案后,连漪转身就向电梯口跑去。 “小姐,您没有房卡,您不能上楼的。”前台喊道,大厅里的保安跟着追过去。 连漪自凌晨时就呆在酒店大厅里,也不订房入住,也不走,早就被酒店里的安保人员留意着了,这一有异动,保安纷纷出动。 连漪无奈,为了能上楼,只能预定一间客房,指定要了五楼的客房。 伊涟跟她通话时指定了这家酒店的523客房,当时一定是已经预定好了的,前台的记忆也许是被抹去了,或者是被改了。为的就是不让她和伊涟见面。伊涟也许就在523客房里等着她。 参考着电影里的情节,连漪坚定的这么认为。 连漪从未想过她和宁陈航的感情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 酒店回廊的转角,十步内的距离,一眼望见523客房的门牌号。 连漪捂着胸口,一步步向523客房靠近,心脏剧烈跳动着,随时有跳出嗓子眼的可能。 有开门的动静传入耳中,很快连漪看到523客房的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名女子,身量高挑,气质十足,十分亮眼,是完全没见过的陌生模样。 连漪心头一紧,低头的一瞬间听到一声熟悉的讲话声。抬起视线,523客房里又走出一个人,一个男人,宁陈航。 连漪感觉到心脏突然停止跳动,重重向下沉去,砸到胃上,又反弹回来,一阵恶心涌上来,跟着脑袋轰鸣起来。 “佳莹,一会儿想去哪儿吃饭?” “我都可以,不挑。” “那就去喝粥吧,你胃不好。” 连漪几乎是石化在了那里,心里嘶吼着想离开,快点藏起来,可腿脚僵硬着黏在了地毯上,动弹不得。 眼看宁陈航和那叫做佳莹的女人向她走来,即将看到她,连漪崩溃了,拼尽力气抬起手,挡住脸。 宁陈航和徐佳莹说笑着走过连漪,转入拐角。他们的谈话没断,也没有停下来。 连漪移开双手,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宁陈航!你要抛弃我吗?”连漪转过身,对着宁陈航未走远的身影大喊。 宁陈航和徐佳莹停了下来,在距离连漪十步远的地方,可他们之中谁也没有回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连漪的喊声,依旧说笑着,停下来只是为了等电梯。 泪眼中,连漪看到宁陈航对着身边人笑的那样温柔,目光那样深情。 “宁陈航,你说过不会负我,不会爱上别人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怎么可以?”连漪哭喊道。 连漪曾经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宁陈航不爱她了,无论多痛,她都不能哭,不能纠缠,她要潇洒的放手,在宁陈航心里留下最美的姿态。可如今真的面对这一天,她做不到潇洒。她怎么做得到?她已经陷得那么深。 电梯开了,宁陈航就要消失在眼前,连漪追出去。 “宁陈航!”连漪伸手去拉宁陈航,扑了个空,再抓,仍是扑空。 宁陈航已经跨入电梯,连漪想跟上去,却已迟了。 乘坐下一班电梯追下去,一直追到大街上,怎么也寻不见宁陈航的身影。 再回到酒店,行李丢了,找酒店前台,找保安,没有一个人理她。 宁陈航抛弃了她,整个世界跟着也抛弃了她。 连漪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从早上走到晚上,终于扛不住,在一家面馆前停下来。 从昨天到现在,她滴水未进,身体已经透支。如果宁陈航知道,一定会生气。 想到宁陈航,连漪苦涩的笑了。 宁陈航已经不爱她了,怎么会生气,他再也不会生气。 正失神,一股冷水喷射在她身上。 面馆的旁边是家小型洗车店,店员正举着水枪试水。 一股怒火窜上心头,连漪气愤的向那店员走去。 “你没长眼睛吗?看不见站着个活人吗?” 那店员不理连漪,继续摆弄手里的水枪。 “喂!我跟你说话呢……”连漪倾身上前去抓店员的衣襟,却扑了个空,伸出的手直接穿过店员的身体。 连漪惊恐的瞪大双眼,整个人傻住了。 “怎么回事??”连漪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好好的就在眼前,查看身上别的地方,也都好好的,触得着摸得到,身上还沥着水。 “幻觉,一定是没吃饭,眼花了。”连漪自我安慰,再将手伸向那店员。 “啊!妈呀,你你你……你谁啊?”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店员吓了好大一跳,手上的水枪都吓得扔掉了。 “你、你看的见我吗?”连漪颤声问。 “神经……”店员本想骂人,但看到连漪浑身湿透,突然意识到什么,想想万一是客人,改口道;“小姐,你有事儿吗?”尴尬的笑看着连漪,背起双手,把脚边的水枪踢到远处。 店员回她话了,看着她的眼睛回的。连漪松了口气。 看来刚刚真的是幻觉了。 “没事,你忙。” 连漪转身向面馆走去。 “小、小姐,你、你的衣服湿了。”那店员在背后喊道。 在面馆里吃了碗面,出来后,心情并没好多少,但连漪不再去想宁陈航的事了,只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拿出手机,再拨伊涟的电话,仍是无信号。 身无分文,只剩手机带在身上。连漪想起在骑士酒店订着间房,尽管心里抗拒,还是打车回了骑士酒店。先把今夜熬过去,明天再想办法离开b城。 “连小姐,您早上把行李落在大厅了,我们已经给您送到客房了。”酒店前台喊住连漪。 “哦,谢谢。”连漪道谢,说完觉得哪里不对。 “我的行李没丢?你们给我送到客房了?” “是的,连小姐。” “可早上的时候分明丢了,我还问你们找,你们没一个人理我。” “连小姐,您在说什么啊?您早上不是和您男朋友还有您的朋友一起出去了,没有来前台找过行李啊。” “连漪!” 身后突然有人喊她,连漪转过头,张铭浅站在酒店大堂内。 第八集:(八) 2025年初春,连漪嫁给了张铭浅,离开了a城,去了远离a城更远离b城的c城。 一年后,连漪生下了一对儿女,儿子叫张晨明,女儿叫张晨华。 2040年冬,张铭浅因病去世,五年后,连漪跟着在a城成家落户的张晨明从c城搬回a城。 “妈,您总算醒了。”张晨华和张晨明携一家子人围站在连老太的病床前,见连老太终于醒了过来,皆松了口气。 “你们是?”连老太看看周围,再看看围站在她身边的人,用陌生的目光看向离她最近的张晨华。 “妈,我是晨华呀,您的女儿晨华。”张晨华俯下身,握住连老太的手,忍着眼泪道。 医生说,连老太的情况可能是患了老年痴呆,记忆出现混乱。 如医生所说,连老太忘记了张晨华和张晨明,谁也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自己生过孩子,嫁过人。 “太奶奶,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张晨明刚满三岁的孙子陈航拉拉轮椅上连老太的手,奶声奶气道。 连老太收起望着湖面的视线,低头看陈航,试着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抬手揉了揉陈航的小脑袋,便继续看湖面。 “太奶奶,给你这个。”陈航绕到连老太面前,递给她一个手环。 “这是?” “这是太奶奶的,航航从小盒子里翻出来的。” 连老太接过那手环,和手腕上戴着的手环比了比,一模一样,再看手环上的编码,竟也是一模一样。 张晨华说,这种手环人手一只,每个手环上都有对应的编码,一个编码对应一个人,内中储存着对应人的所有个人信息和资产,由政府发放,新生婴儿自出生当天便会戴上,跟其一生。 手环不存在一模一样的,旧的由政府收回换新,丢了的直接报失远程销毁,再领取新的。 连老太按照张晨华教她的方法,试着用指纹启动了下那手环,竟然成功了。 连老太查看了下手环里的信息内容,惊讶的发现里面储存的信息和她手腕上带着的手环里储存的信息一模一样,不过奇怪的是,里面的时间定格在2070年7月18日23点59分50秒。 连老太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时间,再看了看身边陈航的手环时间,全是2060年7月20日。 连老太对比了下两个手环的信息量,发现那手环并不是时间出现错乱,而是实实在在多出了十年的信息量。 手环里储存着的信息的具体内容连老太无法查看,只能看到显示的信息量值。 连老太不死心,将手环里她能查看的信息文件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一个她手环里没有的文件夹。 那文件夹没有命名,但有密码。 连老太试了很多数字都没能打开那文件夹,最后试了试那手环上定格的时间,打开了。 文件夹里锁着的是密密麻麻的日记。日记从2060年7月20日,今天开始,到2070年7月16日结束。 连老太开始莫名的紧张,唤来陈航的妈妈抱走陈航,然后避开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小屋,锁上门,开始看那些日记。 2060年7月20日 小重孙航航不知从何处翻到我的旧物,拿给我一个手环。那手环和我的手环一模一样,就连内中信息也一样。我感到很惊讶。 晚饭时,我欲把手环拿给晨明看看,晨华突然提及铭浅,我这才忆起那是铭浅向我求婚的手环。 我已年迈,记忆出现混乱,今起每日记上一篇日记,以提醒自己。 2060年8月1日 这些天一直在回忆过往,想起一个人。在遇到他之前,我还遇到了一个人。另一个我。 对,就是另一个我。 她叫伊涟,关于她的记忆,全部停留在网络聊天中,很多细节都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我们是在当时一个网络平台举办的视频大赛上相识的。 怎么想,铭浅送我的手环都有蹊跷。那个年代,这种手环根本还没出现,铭浅怎么会有未来世界的手环。 这太蹊跷了。 我得赶紧想起这个人,总觉得这个人和手环有关联。 2061年7月18日 让晨华和晨明伤心了。希望他们能原谅我。 手环的时间停留在未来2070年我生日前一天的最后十秒。明天就是我的生日,总觉得今天会有事情发生。 此刻坐在湖岸边,我莫名的激动。 我又想起了他。 好想好想他啊。 2061年7月19日 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我竟然穿越回去了。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遇到他之前。 遗憾的是,我没有见到他。 就像一场梦一样,实在是难以置信。 也许,我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可那感觉又是那么的真切。 会是真的吗? 连老太继续往下翻,直接跳到下一年的日记。 2062年7月19日 我没有做梦,不是在做梦! 我又回去了。 可我还是没有见到他。 b城是他大学时读书的地方。我离他那么近,却没能见到他。 我真是糊涂!我应该带点钱的!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打车去b城大学,直接去找他。而不是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跑路上。 连老太再跳到下一年的日记。 2063年7月19日 我终于找到他,终于再见到他了。 他是那么的年轻,我不敢靠近他。他还不认识我,而我已经这么老了。 不不不,我怎么又糊涂了,我也变回了年轻的模样啊。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鼓气勇气。 我要让他在遇到我之前先爱上我。 2064年7月19日 我知道了。我能在我生日这天,手环上定格的时间回到过去,只有十秒钟的时间,但我能在那里待上至少十天的时间。 前两次,我没找到他,都只在那里呆了十天。 这次我在那里呆了三个月。 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次我没有怂,我鼓起勇气靠近他了。我让他先我一步爱上了我。 可是我又好怕,如果我不能回去了,我岂不是欺骗了他。 我怎么可以让他伤心。对了,他会在未来遇到我。 不行,我得告诉他,否则年轻的我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2065年7月19日 我不敢告诉他。我怕我告诉了他真相,我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我想回去,哪怕只能躲着偷偷的看着他。 2066年7月24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在今年生日前一天最后十秒钟回去。难道我回不去了吗? 连老太没再跳到下一年,一篇一篇的往下翻,一个字都不敢漏看,直到看到她想看到的内容。 第九章:(九) 2066年8月12日 我知道了,是湖,是镜水湖。 原来镜水湖下沉着一块陨石。 一定是陨石带我回去的。 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不能让孙儿将这件事告诉政府。 我该怎么办? 还有四年,再给我四年时间,让我在这里过完2070年的生日就好。 2066年8月15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坏透了。 我竟然拿生命威胁了孙儿。 我该死!我真该死! 看到这里,连老太又开始跳过,直接转到下一年。 2067年7月19日 果然是湖。我又回去了。 他已经毕业工作了。 我答应过他,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可是我错过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可我不敢去找他。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我告诉他我不爱他了,忘记了他,就是再相见我也不会认他。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可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很快会遇到年轻的我。 不能让年轻的我露出破绽。 没有几次机会了。 手环的时间定格在2070年,也许那就是我最后的机会。用完那次机会,我将再也回不去。 我还要靠着年轻的我和他在一起时留下的美好回忆度过剩下不多的余生。 这次回去我遇到了铭浅。 我竟然忘记了,年轻的我和铭浅就在a城读书。 对铭浅,我心中始终有愧。他那么爱我,而我自始至终没有回应过他的爱。 铭浅和年轻的我才初相识,可铭浅已经深深爱上了年轻的我。 也许是多年的朋友加上多年生活在一起的感情,我看到铭浅时感到那么亲切,忍不住将一切告诉了他。 铭浅的接受能力出乎我的意料。 也好,这样下一次我再回去,就不用流浪了。 2068年7月19日 这一次,我呆了一年。 在铭浅的帮助下,我和年轻的我相识了。 我化名作伊涟,只通过网络和她保持着联系。其实我离她那么近,我就藏在铭浅的住处。 在我背地里的引导下年轻的我终于遇见了他。 这本是我希望见到的事情,可是当年轻的我激动的告诉我他们相遇的细节时我是那么的妒忌。 我竟然试图让铭浅阻止年轻的我接近他。 我告诉铭浅,未来我会和他走到一起。铭浅很开心。 爱情的力量那么强大,铭浅对年轻的我发了火,说了狠话。我几乎不敢相信。 铭浅是那么温柔的人。 很遗憾,没能成功。 我没想到我对他做了那么决绝的事,他竟一点都不怨我。 他像爱我那样宠爱着年轻的我。 每次年轻的我跟我诉说她和他的甜蜜细节,我都控制不住我的嫉妒之心。 我费尽心思将他追到手,到头来却便宜了年轻的我。 我虽然嫉妒,但我还是拎得清的。 我们可是同一个人啊。 那家酒店,那个早上,发生的一切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很感谢上天给了我足够多的时间,让我提醒年轻的我。 只要年轻的我赶在一切未晚之前,阻止他做错事,也许就能改变一切。哪怕是再多一年,甚至一个月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我的回忆里就多出一点关于他的记忆。 我不愿他,真的不愿。我愿我自己。 他能爱上我,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怎么可以奢求更多呢。 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一切的一切就不会是今天的模样。 看到这里,连老太哭起来。 “妈!妈您没事吧?” 张晨华和张晨明已经叫了很久的门,连老太全都不理。 “妈或许出事了,去拿东西把门毁了。” 连老太听到门外的声音,赶紧收起眼泪,抓紧时间看剩下不多的内容。 2069年7月19日 天呐!事情竟没有结束,我直接穿去了b城。 我比年轻的我提早出现在那家酒店里,他看到了我。 天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我终于再次得到了他的怀抱,他的吻,他的爱抚。 我不后悔,我也没有丝毫愧疚。他爱的本就是我。 我们是一个人,不管是谁得到爱,都是一样的。 我就知道他不会做出负心的事。 原来徐佳莹出现在酒店里只是为了帮他翻译资料。而他出现在523房间只是为了答谢徐佳莹带来的团队,是去给他们送早餐。 我真是傻。 我不应该怀疑他。不应该胡思乱想脑补那些乱七八糟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不会了。 我再也不会让自己犯傻。我要挽回一切。 2070年7月16日 后天,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我分析的没错的话,只要让你绝望,你就会代替我消失,而我就可以取代你的位置,永远留在那里。 请代替我消失吧。 你想要的幸福,我会替你争取。 孩子们,对不起。 请原谅妈妈。 “妈!妈您没事吧?”张晨华和张晨明终于进到屋内,看到连老太脸色惨白眼睛红肿,皆吓坏了。 连老太手里紧握着那只手环,一一扫过屋内站着的一众人,满目愤怒和憎恶。 “你们谁也别跟着我,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连老太威胁道。 知道连老太脾气倔,谁也不敢跟上前。 连漪无法原谅,就算那是她自己,她也无法原谅。 那个人偷走了她的生活,偷走了她的时光,却跟她说,会让她幸福。 怎么幸福? 从二十五岁眨眼变成黄土埋到脖子的黄脸老太婆,被一群陌生人唤作妈妈,太奶奶。 这就叫幸福? 她才不要! 连漪拒绝张晨华和张晨明将她接到城里去住的提议,一步也不离开西城郊湖边的房子。临近生日就下死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来看她,否则她就让他们后悔。 71岁生日前一天,连漪准时准点的守在湖边,等着陨石将她带回去。 如果那些日记是真的,她也能穿越回去。连漪对此深信不疑。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真的回去了。 第十章:(十) 连漪穿去了b城。那是08年的b城,她完全没认出来,直到消失回到湖岸边的前一刻她才从路人的口中得知那是b城。 自那之后,每一年生日前一天,连漪都准时准点的守在湖岸边,等着陨石将她带回去。 第二年,她仍穿去了08年的b城。她一刻也不敢耽误,身上没钱就一路狂奔,可当她好不容易跑到b城大学的门口,时间不够了。 第三年,她翻箱倒柜,终于从一堆旧书里翻到早已抛弃不被使用的08年之前的现金和满满一储蓄罐的硬币。 仍是08年,她成功进入了b城大学,找到了宁陈航。 年轻的宁陈航也是那么的优秀,浑身散着光,吸引着那么多少女的目光。 她不自信,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引起宁陈航的注意。而在她纠结时,时间耗尽了。 第四年,仍是穿去08年。她在b城呆了整整三个月。 这一次她不再纠结,她要从那个人手里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她要宁陈航先爱上的人是她,而不是偷走她时光和一切的贼。 为了能引起宁陈航的注意,给宁陈航留下第一好印象,连漪策划了很多和宁陈航偶遇的方式,以及开场白要说的话。 连漪做足了准备,可当她真正站在宁陈航面前时,她傻了,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宁陈航看着她笑,温柔的和她打招呼,一点没有嫌弃她。 连漪乐开了花,每天每天等在宁陈航去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上,塞给宁陈航自己省下两顿饭钱买来的热牛奶。 宁陈航也许是被她的傻劲儿感动了,问她是否愿意做他女朋友。 当然愿意!她忙不迭的回。 他们在一起了,终于又在一起了。这一次,是她追宁陈航多一点。 连漪努力不再让自己傻乎乎的,只享受宁陈航的宠爱。 她努力做到了比宁陈航付出更多爱,但她依旧傻。而宁陈航很享受宠着傻傻的她。 连漪想,这样也很好。 第五年,09年初的b城。和宁陈航在一起已经大半年。 连漪发现,对于她来说她是消失了一整年,而对于宁陈航来说,她只消失了十天。 宁陈航问她去哪儿了。她不敢说。她怕说了,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六年生日之际,张晨华病了。连漪不得不去了城里。虽然和张晨华没有多少感情,可就是不忍心。 从城里再回来时,张晨明的大儿子张绍林发现了镜水湖下的秘密。连漪以死相胁,张绍林终于答应暂不将镜水湖下的陨石告诉政府。 那陨石已经在镜水湖下沉了几百年,也不在乎再多这三四年。 第七年,穿去了12年的a城。 宁陈航已经毕业,开始工作。她和宁陈航错过了三年,错过了他们在一起是约定的四年后的毕业典礼。 连漪不敢去找宁陈航。怕宁陈航不原谅她。 在a城游荡,偶然遇见了张铭浅。 连漪几乎要哭出来。张铭浅是她的蓝颜好知己,他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心里的苦水终有人倾诉了,也不用再露宿街头流浪了。 想来想去,还是给宁陈航写了信。 信里,她告诉宁陈航她是个骗子,让宁陈航不要再爱上她,她已经将他忘记,就是再相见,她也不会认他。 她不得不这么做。偷走她时光的贼很快就会和宁陈航相遇。她必须提醒宁陈航,不要上当。 这一次时间意外的短,只半个月时间,在她鼓起勇气去找宁陈航,欲向宁陈航坦白一切的时候时间用尽了。 原来她不能和偷走她时光的贼碰面,一旦碰面,她就会消失,穿回来。 第八年。 连漪通过张铭浅的帮助和那偷走她时光的贼成为网友。她假装和贼成为好朋友,让贼相信她们是彼此的另一个自己,成功取得贼的信任。 她一方面哄着张铭浅,让张铭浅帮她阻碍贼和宁陈航在一起,一方面扮作知己从贼那里得到宁陈航的消息。 得知宁陈航要去b城时,连漪知道她换回身份的时候来了。她极力劝贼一起跟着宁陈航到b城去。 连漪清楚,贼会像当时的她一样乘坐晚上六点的飞机,而不是和宁陈航一道飞。 一切一切都会按照曾经她经历过的一切发生,不会有一点偏差。 这几年九次穿越时间回到过去,连漪发现一个规律。她穿越回去的地点和时间并不是随即的,而是由她自己决定。 第一次,穿越前,她心里想的是一定要在宁陈航遇到贼之前先贼一步让宁陈航爱上她,所以她穿去了08年,宁陈航读书时。 第二次,第三次,到第五次,她心里都是想着见到宁陈航,所以每次她都会穿到离宁陈航最近的地方。 第七次,她不确定隔了两年她穿回去宁陈航是不是还在b城大学读书,但她心里念着宁陈航的名字,所以她穿去了宁陈航工作的地方,a城。 也就是说,只要她念着宁陈航,想着希望在哪里见到他,她就能穿到想去的时间和地点。 第九次生日前夕。 连漪紧握着手环,努力在脑海里回想骑士酒店的样子,再睁开眼时,她果然站在了骑士酒店门口。 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十五分。贼还在飞机上,而宁陈航已经下飞机,即将到达骑士酒店。 在酒店门口站了没一会儿,宁陈航果然出现了。 连漪激动不已。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念宁陈航。 连漪失去了理智,更忘记了计划,沉溺在宁陈航的温柔之中。当她找回理智,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记忆里这个时间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连漪很紧张,她不知道贼是否正在经历着她当时经历的一切。 连漪跑下楼,电梯门在五楼打开,宁陈航和徐佳莹站在电梯门口,而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贼正绝望的试图抓住宁陈航,殊不知她的身体正在消失。 这是第一次,连漪近距离真切的看着贼。 上一次,贼突然去张铭浅的住处,她没来得及藏起来,迎面和贼撞上,太快了,只一秒,她消失在那里世界。 而这一次,消失的不是她,而是贼。 她终于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可是为什么这么心痛呢? 只一瞬间,连漪产生了想放弃的念头,就在这念头产生的一霎那,连漪回到了湖边。 第十一章:(十一) 一时的心软让连漪失去了换回身份的大好机会,现在只剩下一次机会摆在面前。 连漪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给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她如今已经适应了贼的身份,更是对儿孙们有了情感。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很难抉择,但爱情那头有她失去的一切,而亲情这头没有几年的时光了。 自私一点,她一定要自私一点。 张晨华和张晨明要为她庆祝八十岁大寿,连漪没再拒绝,点了头,许了他们一场空欢喜。 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此去成功的话,她将会回到她本来的位置,留在属于她的时空里。 连漪想来想去还是进了城,她破天荒让张晨华陪她逛了一天的商场,可越逛下去心情越沉重。 连漪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十秒钟。车子此时已经驶到湖边。 “晨华啊,停一停。” “怎么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连漪借着车内小灯的光线看着前面张晨华的侧脸,眼泪涌出眼眶。 不管她能不能从贼那里拿回属于她的一切,最后的结局是定了的。她会和张铭浅走到一起,会在三十五岁生下张晨华和张晨明。 眼前的张晨华就是她的孩子,改变不了的事实。 “晨华,妈对不起你和晨明,妈这一生没有真心爱过你们爸爸,你能原谅妈吗?” “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和爸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消失在车内前,连漪听到张晨华这样问。这个问题也是她想知道的。她会亲自找到一切的答案。 这一次的穿越脑海里很混乱,此前连漪未曾见到过时空隧道的模样,每次穿越都是一瞬间发生,眼前一黑,视线再清晰时人已经转换了时空。 可是这一次不是,连漪消失在车内后下一个瞬间整个人溺在水中。 可怕的窒息感,水从眼耳口鼻灌进体内,痛苦至极。连漪挣扎着往上游,可阻力很大,怎么都游不动。 耳边突然有奇怪的声音响起,连漪觉得很熟悉,挣扎着四下里寻看,正上方一颗石子正在往下沉。连漪猛然想到宁陈航投进湖中的那颗石子。 它们会是同一颗石子吗?连漪未及再想下去,那石子落在她头上,更确切的说是砸在了她头上。连漪吃痛,下一刻,窒息感消失,墨蓝色的湖水也消失了。 有女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连漪睁开眼。她正躺在一片草地上,不远处蹲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肩膀耸动,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连漪爬起身,一步步慢慢向那女子靠近,几乎不敢大声呼吸。 “是连漪吗?”连漪颤声轻声问。 女子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听见,继续抽泣着。 “连漪?”连漪靠近女子,伸手犹豫着触向女子耸动的肩膀。 在触及到女子肩膀的那一霎那,指尖上荡漾开一层层水波,伴着奇怪的声响,回荡在耳中, 连漪赶紧收回手。 一层浅蓝色透明的屏障隔在她和女子之间。 “谁,谁在叫我?”女子起身,看向身后。 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孔,一站一蹲,隔空相见,皆愣住了。 “砰砰砰”有力的心跳声混着那从湖中传来的奇怪声音响彻在耳中,一远一近,一个是身体里的,一个是外面的,跳动着一样的节奏,时缓时急,一方强了,一方弱。正是她自己的心跳,和蹲在地上的女子的心跳。 女子慢慢站起身,带着泪眼用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连漪。 “你、你是……” “伊涟,我是伊涟。”连漪回道。 “伊涟?你、你怎么?” “我来找你。”连漪靠近女子,在还剩半步的距离停下来,不敢再近前。 “你不是消失了吗?怎么……” “我是消失了,但我又回来了,我回来找你。” “找我?你是谁?你是从哪儿来的?”女子突然激动起来,上前拉住连漪的手。 连漪感到很惊讶,贼女子可以碰她,她却不可能触碰贼。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在那里的,怎么知道他……”女子哭泣起来。 “因为我就是你,未来的你。” 女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你不用做出这副惊讶的表情,其实你心里早就猜到了。” 女子很艰难的稳定了下情绪,沉默良久,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开口道:“所以你出现是为了提醒我。” “我告诉过你,让你跟他一起去,可你不听。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了,你就可以挽回一切。”连漪顿了顿,她看到贼已经满面痛苦。 你不可以心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想想她对你做的一切。 连漪望向湖面,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溺死水中的一幕幕。握紧了拳头。 “不过,就算你阻止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你们最终不会走到一起。你心里很清楚,你和他根本不相配。与其将痛苦的时间往后拖延,倒不如早痛早结束。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女子沉默着,眼泪已干,神情异常的平静,甚至是呆滞的。 连漪知道,贼已经开始绝望。 连漪又不忍心了,心里比贼还有痛苦。她伤害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她真是残忍。 “告诉我,他爱过我吗?他是不是真心爱过我?” 连漪动了动嘴角,她听到自己张口回:“没有,从来没有。”那声音好像不是她的,那么的平静,平静的可怕。 女子身体一颤,脱力向下跌去。 “连漪!连漪!”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声,是宁陈航的声音。 连漪看到贼突然又有了力气,挣扎着稳住了身体。 不,不能让他们见面,否则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连漪走近女子,伸手捧住她脸,附在她耳边。 现在她们的状态换了。连漪能够触碰贼了。 “你对他来说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现在他对你的新鲜劲儿过了,便就不想玩了。还记得他跟你说的那个神秘女孩吗?那个人就是徐佳莹,他去b城,就是因为徐佳莹回来了。别傻了。” 连漪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力度在变强,而贼的心跳在变弱。 连漪引着女子走到湖边。湖面上只倒影着一个人的影子,不知道是连漪的还是贼的。但不管是谁的,连漪会让那个倒影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 “还记得你小时候有阵子总爱往水里仍石子吗?后来你就不爱了。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暗示过你。” 平如镜面的湖面突然荡起水波,自水中的倒影上开始,一圈圈向外扩散,越扩越大。 连漪看到贼的身体开始变透明了,她心里却没有欢喜,而是紧张和不安,宁陈航就要走过来了,贼没有彻底消失之前,她就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 “连漪,连漪……”宁陈航的声音越来越近,以及穿过芦苇从,靠近湖岸。 连漪来不及再犹豫,狠了狠心,闭眼将女子推进湖水。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 “连漪,终于找到你了。” 连漪转过身,一身狼狈,看着宁陈航向她走来。 “连漪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宁陈航一脸担忧关切的看着连漪,慌乱的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衣,仔细裹在连漪身上。 连漪下意识的低头向下看,她浑身都湿透了,脚下踩着的地方已经成了个水坑。往上看,头发也是湿淋淋的。抬手摸了摸脸,也是潮湿的,滴着水珠子。 连漪冲着宁陈航嘿嘿傻笑,心里全是苦涩。 那天,贼也是在这里,先让她绝望,再狠心将她推进湖里。她在湖下挣扎,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消失,从心碎到恐惧到绝望,而贼在湖岸上依偎在宁陈航怀中,笑得得意。她以为她是在做梦,梦醒之后却又陷入更大的梦境。 第十二章:(十二) 那天,连漪突然不告而别,电话也联系不上,宁陈航实在放心不下,不顾手头的工作跟着第二天就回了a城。 四处寻找,问张铭浅,张铭浅二话不说就要跟他动手。骂他是伪君子,负心汉。 宁陈航说道这里笑起来。 “我觉得你的好朋友对你另有别的感情。” “他喜欢我,从我们刚认识不久,他就喜欢上我了。”连漪并不隐瞒。 “你一直都知道?” 连漪摇头:“另一个我告诉我的。” “另一个你?” “宁陈航,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你吗?” 宁陈航笑笑不语。 “我知道,你相信。她叫伊涟,跟我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在b城……”连漪将她和伊涟的故事讲述给宁陈航,从她们如何相识,讲到在b城骑士酒店那晚结束。 “所以,你是听了她的话,不放心我才跟过来的?” 连漪点头。 “傻丫头,我若真是什么负心人,也是负别人。” “我现在知道了,所以很后悔,我不应该不信任你。” “傻丫头,你若不来,我也不会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宁陈航吻了吻连漪的额头,将连漪抱得更紧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怕,怕我不够爱你,怕你再次离开我。我其实是个胆小鬼。”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连漪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她瞒着一些事情,一些没有告诉宁陈航的实情。 在和宁陈航的这段感情里,她作了弊。如果她没有穿越时空,让宁陈航在遇到她之前爱上她,宁陈航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上她。也许他们根本不会相遇。 宁陈航会遇到别人,比她更优秀的人,会有一段或者好几段,令人艳羡的感情。 她果然是个贼,一个连对自己都下手的贼。 连漪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工作没丢,宁陈航在她身边,还是很爱她很宠她,一切一切好像都很好的回到了原点,唯一的不同是,再没有和她频繁的伊涟了,而她总是做一个溺水的梦。 时间过的很快,季节更替,眨眼进入冬季。 连漪辞去了晚枫杂志社的工作。原因是丰林晚。 原来丰林晚一直对宁陈航存着心思。她见宁陈航对连漪的感情不是玩玩而已,心生妒忌,工作上处处刁难连漪。 若是普通同事之间的刁难也就罢了,但丰林晚是老板。丰林晚眼里容不下她,杂志社的同事跟着迎着丰林晚的意思,处处挤兑她。 连漪原本也没想在晚枫杂志社长期发展下去,索性趁早辞了职。 连漪没有把辞职的原因告诉宁陈航,但宁陈航是个聪明人,不用连漪说,他也心中有数。 宁陈航让连漪到他们公司应职,连漪拒绝了。理由不是不想靠着宁陈航的关系,而是不想继续呆在那幢写字楼,尽管那里很多她和宁陈航美好的回忆。 连漪在家空闲了一段时间,暂没有找工作的打算。这一年发生了这许许多多的事,她需要时间休息一下,好好消化消化。 这天,连漪闲在家中突然想起张铭浅来。上次见张铭浅是从b城回来,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 自从事情结束,连漪一直没主动联系过张铭浅,张铭浅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想来想去,怎么都应该去看看张铭浅。连漪决定后,立马换了衣服出门。 张铭浅没多少变化,依旧蜗居在他的租房里编写程序。见连漪来了,依旧热情的让坐,给连漪拿冰箱里时时为她备着的小蛋糕,可是什么东西分明变了。 “铭浅,对不起。”连漪端着小蛋糕,心情很沉重。 清河路这一片没有卖这种小蛋糕的。张铭浅不是爱出门的人,却总是给她卖来她爱吃的小蛋糕,等着她随时来都能吃到。 连漪一直都很安心的接受着张铭浅为她做的一切,可现在她无法再心安接受。 张铭浅正摆弄着电脑,突然停下来,面上的神情变了变,抬起头看向连漪。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只要你过的幸福,好好的,你就不欠我什么。”张铭浅说完再次低下头,继续摆弄电脑。 两人皆沉默了。气氛有些尴尬。 连漪就那么坐了一会儿,起身把小蛋糕放回冰箱里,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停下来。 “铭浅,这个给你。”连漪从手腕上取下手环,递给张铭浅。 张铭浅看到那手环的一刻,眼泪没忍住,哭了。 “铭浅,她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收着这个,等你准备好了,想好了,拿着它来找我。” 离开张铭浅的住处,连漪痛哭了一场。 当初她为了从伊涟那里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利用了张铭浅,但她对张铭浅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假话。 她最终会和张铭浅走到一起,她会嫁给拿着手环向她求婚的张铭浅,未来他们会有一对孝顺的儿女。 她的未来没有宁陈航。 新年夜,连漪告诉宁陈航她想去郊外的湖边,宁陈航虽觉得惊讶却没多问什么。 那天浑身湿透从湖边回来后,连漪便不愿意再去湖边了。 “连漪,能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看着连漪望着湖面出神,神情里透着痛苦,宁陈航很是担忧。 那天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自那天之后,连漪的笑容不再那么盈满了,神情里总是隐淡淡的忧伤,带着心事。 “宁陈航,你会有不爱我的一天吗?” 宁陈航沉思着想了想,严肃道:“会有,但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 连漪神情一怔,张嘴欲说什么被宁陈航抢了先。 “后天的事太遥远,我预测不了,你要想知道答案,就后天来问我。” 连漪笑了。 第十三章:(完!) “宁陈航,你那么聪明,那么优秀,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我那么笨,你回答那么深奥,我明白不了。” “你啊,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我看着心疼。”宁陈航挂挂连漪的鼻头,柔声在连漪耳边说。 “宁陈航……”连漪唤了宁陈航一声,然后没了下文。 “我在,一直在呢。” “宁陈航……”连漪转过身,看着宁陈航的眼睛。 “如果我说我看到了未来,你信吗?” “那你先告诉我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的未来,不是你。” 宁陈航神色变了变。 “小傻瓜,你一定是做梦了。” “不,我没有做梦。” “我说做梦了就是做梦了。”宁陈航突然神色严肃,正声道。 “宁陈航,你那么聪明,其实你早就知道,是我先追求的你,你在b城上大学的时候……” “别说了。” “宁陈航,你骗不了你自己,我也骗不了我自己。你最初爱上的根本就不是眼前的我。她在生命的尽头拼命要回来,就是为了多哪怕一天和你在一起。”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她。” “我是她,她为了和你在一起不惜抢走了我的一切,而我,而我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我把她推进了湖里,就是这里。” 连漪掩住嘴背过身去,不敢再看那湖水。 “连漪,你是太累了,所以才会有这些胡思乱想。” “不是,我不是在胡思乱想,我亲手在这里把她推了下去……手环,手环可以证明一切。”连漪忙翻找手腕,发现两只手的手腕上都是空空的,想起她已经把手环给张铭浅了。 “湖,这片湖下沉着一块陨石,它有让人穿越时空的力量。” “连漪,你听我说。我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你信我。” 宁陈航清楚连漪在恐惧什么,她怕有一天他不爱她了,他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她,他这一生不会再爱上别的谁,如果真会移情,早在她突然消失的那几年,他就接受了别人,不至于等到现在。 “宁陈航,你不明白,结局是改不了的。”连漪情绪激动,几近崩溃。 “好,你说湖下有陨石是吗,我找给你看。”宁陈航说着开始脱外衣。 室外零下三度的温度,靠近湖边温度更低,连漪赶紧拉住宁陈航。 “宁陈航,你疯了吗?你要是冻坏了,要让我内疚死吗?”连漪抱住宁陈航,怎么也不让他再继续脱外衣。 “傻瓜,你没听说过冬泳吗?”宁陈航揉揉连漪的脑袋,掰开她的手。 宁陈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犯起倔来,今天他非要到湖下看看究竟。 连漪力气小,哪里拦得住宁陈航。 宁陈航脱得只剩下一件短裤,一个猛子扎进湖中,连漪都来不及反应。 湖面很快将宁陈航吞没,只无声的荡起一圈圈水波,竟没有溅起一点水花,诡异的很。 连漪紧张起来,站在湖岸边不停的向下张望,和夜太黑,根本看不清湖面的下情况。 “宁陈航!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宁陈航!你再不出来,我就生气了!你听到没有!”连漪大喊。 没有回应,湖面上的水波波纹已经平静下来,湖面又恢复那平如镜面的诡异。 “宁陈航!你别吓我!你出来啊!”连漪着急,不顾一切向湖水靠近,准备下去寻找宁陈航。 湖底突然又发出那奇怪的声响,这次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轻,很大,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让人毫无防备。 耳中一阵轰鸣,连漪跌倒在湖岸上,回过神来再看向湖面,湖面竟结了冰。分明前一刻还没有结冰,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结了冰。 连漪爬到湖面上,疯了一般捶打冰面,可那冰层实在太厚了,不管连漪用什么办法,都砸不出半条裂缝来。 “宁陈航!宁陈航!” 2015年进入倒计时,城内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天空中烟火的光影映照在湖面的冰层上,衬着冰面下幽蓝湖水煞是美丽,也映在躺在冰面上那个瘦小绝望得身影上。 2025年伊始,重病看护房里的连漪终于清醒了,全院的医生护士皆激动不已。 连漪茫然的看着病房外围站的激动的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晃动在其中,挡在门外的医生护士正想办法把他拉进病房。 当张铭浅历尽艰辛终于站在连漪面前,连漪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眼前的张铭浅不是连漪记忆中的样子,他鬓角生着白发,蓄着浓黑的胡子,显然是没有打理过,头发也是又乱又长。张铭浅虽是个电脑宅,但是爱干净,从来没有过邋遢模样。 可面前的人分明又是张铭浅没错。 “连漪,你终于醒了。”张铭浅眼中蓄着泪,激动的声音发着颤。 “铭浅?你真的是铭浅?” “是,我是张铭浅,你好朋友张铭浅。”张铭浅激动的握住连漪的手,哭了。 连漪想抽回手,又不忍心,只好任张铭浅那样握着。 “铭浅,你怎么老了?” 张铭浅抬头看着连漪,泪如雨下。 “铭浅,你怎么成了个爱哭鬼了?”连漪笑道,眼中也溢出泪来。 看了看病房,再看了看身边的张铭浅,涟漪想起什么。 “铭浅,我怎么在医院啊?” “你失踪了,我找了你十年,警察在湖边发现了你,你整个人都冻僵了,呼吸都……”张铭浅不忍再说下去。 “铭浅,你说什么呢?” “连漪,你和宁陈航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会在湖边冻僵?” 听到宁陈航的名字,连漪激动起来。 “宁陈航呢?宁陈航是不是也在医院里?” 张铭浅摇头。 “只有你。” “你们怎么不救他!为什么只把我救回来!”连漪情绪激动,挣扎着坐起身。 “连漪你冷静点,你怀着孩子,情绪不能太激动。” “什么?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 若不是有着穿越过时空的经历,连漪怎么也不相信,那夜发生的事竟已是十年前的事。 连漪不知道自己是再次穿越了,还是真的在湖面上冰冻了十年。总之,十年过去了。 她坏了宁陈航的孩子。而宁陈航永远的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张铭浅只在她醒过来的时候提及过宁陈航的名字,此后再没提过。连漪的世界里,只剩她自己深深记得宁陈航,始终忘不掉。 燕子归来,柳树抽新的时候,张铭浅拿着那只手环向连漪求了婚,却怎么也想不起手环的来历,连漪记得,深深的记得。 连漪点了头。为了孩子,孩子得有个家,有个爸爸。 2025年岁末,两个孩子出生,一男一女,龙凤胎,取名张晨华和张晨明。 后来,连漪的记忆出现紊乱,渐渐忘记了两个孩子的真正父亲是宁陈航,而张铭浅也忘记了自己不是张晨华和张晨明的亲生父亲。 第十四章:阁楼上的鬼 “我是一只鬼,一只住在无人住宅里阁楼上的鬼。? 不不不,你们别害怕,我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可怕的鬼。我没有森森白牙,我也从不披头散发。你们看,我有一抽屉好看的发夹,我每天都会把头发打理的很好。 像这样,你们看到了吗?我今天梳了时下最流行的丸子头。啊,我本来还想剪个空气刘海的,可是我没有剪刀,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可怕的鬼。 你们看,我并不只有白色的裙子,我有好多漂亮的裙子,各种颜色的都有。虽然我很喜欢白色,但因为我是一只鬼,我从不穿白色。我把我的白裙子锁起来,这样你们就不会害怕我了。 虽然我是一只鬼,但我和你们没有区别,我也可以走在阳光下。 你们看,阁楼里的落地窗很大,阳光可以全部洒进来,而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有还有,我也穿鞋子,我最喜欢我的黄靴子,你们看,我有一整箱的黄靴子……” (墙角有个半开着口的木箱子,有只老鼠在里面闻来闻去。。) “叽叽叽……叽叽……” “咳咳咳……对不起,我太喜欢我的黄靴子了,一直没舍得打开箱子碰它们。等天气好了你们可以帮我把箱子拖出去晒一晒吗?我的力气太小了。” “叽叽叽叽……”(老鼠撕咬箱子里的黄靴子。) “不不不,不是今天,我是说等天气好点。”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老鼠爬出箱子) “好吧好吧……呐,我只有这些,但愿你们吃了不会坏肚子。” “叽叽叽叽……叽叽叽……”(老鼠闻了闻地上霉了的半块饼干,摇头走开。) “喂,你们去哪儿啊?你们别走啊……哼,怎么连你们也这样呢?没有吃的,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 我是一只鬼,一只住在无人住宅里阁楼上的鬼,一只孤独的鬼。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阁楼里住了多久,自有记忆以来,我便住在这里,很多很多年了。 没有人来看我,我也没有遇到过一个鬼朋友。除了阁楼下的房间,我可以通过落地窗去到任何地方。可是有什么用呢?人们看不见我,看的见我的小动物们都躲着我。好不容易今天来了两只小老鼠,可是因为我没有食物给它们,它们便不愿意留下来和我做朋友。 唉,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穷,最孤单的鬼吧。 阁楼里的一切其实都不是我的。抽屉里好看的发夹不是我的,衣橱里漂亮的裙子不是我的,满箱的黄靴子也不是我的。它们是房子的主人的。 我想房子的主人一定有个很可爱的女儿,一定和我一般年纪,因为那些漂亮裙子和黄靴子我穿着很合适。 别误会,我可是只有原则的鬼,我从不碰它们。能够借住在这间阁楼里,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怎么可以贪得无厌的去碰房子主人的东西呢。 我不碰它们。 尽管我的黄靴子很旧,我的白裙子很脏,我的蝴蝶发夹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尽管我动了它们房子的主人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找到我的麻烦,因为他们看不到我。 尽管我真的很喜欢那些好看的发夹,漂亮的裙子还有满箱的黄靴子,可我不会去碰它们。 我会替房子的主人好好保护它们,等有一天房子主人的女儿回来了…… 我想,我和房子主人的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我们有那么多相同的喜好,我们都那么喜欢黄靴子。 很少有人喜欢黄靴子,可房子主人的女儿喜欢,我也喜欢,所以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是…… 我并不想要房子的主人回来,更不想房子主人的女儿住进这间阁楼。他们若是回来了,那我就该离开了。 我没有地方可去,只有这间阁楼。他们若是回来了,我就真的成了无处可去的孤鬼了。 最近房子的主人回来的很频繁。以前他们都是一年才回来两三次,打扫完房子便会离开,不会在这里住宿,可最近他们半年里他们已经回来五次了,最后一次还在这里留住了一晚。 地上的半块饼干就是房子的主人来阁楼打扫时留下的。 每次房子的主人回来,阁楼里的一切都会焕然一新。他们会往衣橱里换上当季的新衣,全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而且全是我喜欢的裙子,还有抽屉里的发夹和箱子里的那些黄靴子都会换新。 我是一只鬼,我没有办法打扫阁楼,所以我期待着每一次房子主人的回来。可我也害怕他们回来,害怕他们不再离开。 自从发现那半块遗留在地上的饼干后,我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 房子的主人打扫阁楼一向很认真,可这次却留下了半块饼干。 那么大一块饼干,落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房子的主人不可能看不到,所以那半块饼干一定不是房子的主人留下的,如果不是房子的主人,那便是他们的女儿。 哦,天呐!房子的主人要回来了!他们的女儿要住进阁楼了!我真后悔,那天我就不该出去,我应该留在阁楼里,这样也许我就可以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一切。 哦,天呐!老鼠为什么不吃了它呢。再这么看着这块发霉的饼干我就要得心脏病了。? 哦,对了,忘了说,我还是一只善良的鬼。 第十五章:阁楼上的鬼2 我是一只鬼,一只善良的鬼。 我原本是无人住宅里阁楼上的鬼,可现在不是了,现在我是人家屋顶上的鬼。 是的,房子的主人回来了。 是的,房子的主人真的有个可爱的女儿。不过,房子主人的女儿没有住在阁楼上的房间里,她住在楼下某个房间。 可那又如何呢,我还是不能继续呆在阁楼上了。 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天空黑漆漆的,像个巨大的无底洞。今夜肯定有事情发生。 我虽然是一只鬼,但我并没有神话故事里的超能力。我飘荡的速度也不过才比活着的人走路快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猜不到今夜会发生什么事。 风好大啊,我必须趴在屋脊上,像个八爪鱼一样死死抠住瓦片,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风吹走。 好想念在阁楼上的时光啊。在阁楼里,我从来不用担心会被风吹走的问题,有风的日子我只要躲在床底下不出去就好了。 啊,好想去到阁楼里啊。为什么房子主人的女儿那么喜欢听故事呢?她每晚都要听故事才会睡。 天知道,今夜我多想她早点去睡。 我不怕房子的主人,我怕他们的女儿。 房子主人的女儿总是喜欢偷偷溜到阁楼上的房间里,找啊找啊,到处翻找。 好几个有风的夜晚,我不得不躲到阁楼里去避避风,房子主人的女儿总是在我去避风的时候突然出现,把我吓的都透明了。 (大风变成强风,呼呼的吹着,越来越急,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不管了!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被吹飞。我可不想被吹到沙漠或深渊去,那样我会找不到回到这里的路。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呆在这座房子的阁楼上,除了这座房子,我哪里都不认识。 不行,我可不能就这么冒险飘到窗前,我得搬块瓦片给自己增加点重量。 (阁楼房间的窗户砰的一声打开了,屋顶上有块瓦片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又砰一声,碎了。) 天呐,我都干了什么。 (阁楼下的房间亮起了灯光,有急促的“噔噔噔”的上楼脚步声响起。) “怎么了?是又有老鼠进来了吗?” (阁楼房间的灯亮起) “没事,是我忘记关窗了。” (阁楼房间的窗户被关上,呼呼的风声停止了,世界安静了。) “走吧,去睡觉。” “你先去吧,我想在这里坐会儿。” “嗯,别太长时间。” (脚步声离开阁楼上的房间,去到楼下,女子的低声哭泣声响起,有脚步声又,响起。很轻很短的脚步声。) “妈妈,你怎么又哭了?” “宝贝儿乖,妈妈没哭,眼睛吹进沙子了。” “妈妈,今晚我能睡在这里吗?” “宝贝儿乖,回自己房间睡,好吗?” “妈妈,可我想在这里睡。” “不行。” “妈妈……” “好吧,妈妈只能在这里给你讲故事,等有了睡意,宝贝儿就回自己房间睡好吗?” “嗯,我在这里听完故事就乖乖回自己房间睡觉。” “好,这次妈妈给你讲一个你没听过的新故事……” (十分钟后,阁楼上的房间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房子里也没了灯光。) 还好我藏的快,不然肯定要被房子的主人发现了。 诶?不对不对。人们看不见我,怎么会发现我呢。 我是一只鬼,一只善良的鬼。 我没有要偷听房子的主人的讲话,我也不爱听故事。房子的主人讲的故事是自己跑进我耳朵里的。我发誓。 原来房子的主人还有一个女儿。阁楼上的这个房间就是房子主人的另外一个女儿住的地方。 怪不得房子的主人一直打理着阁楼上的这间房间。 怪不得房子的女主人总是在这里哭泣。 怪不得,房子的主人不允许他们现在的女儿靠近这个房间。 房子主人的大女儿失踪了,他们以这种方式怀念他们丢了的大女儿,同时怎么也不放弃寻找他们的大女儿。 房子的主人觉得他们的大女儿一定会回来的。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我是一只鬼,一只善良的鬼。 我既然是只善良的鬼,我就应该帮助房子的主人找到他们的大女儿。 我借住在房子主人家里那么久,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可,我要怎么找呢? (外面狂风大作,时不时响起几声可怕的雷鸣。) 哦,原来今夜是要下大暴雨啊。我就说嘛,今夜有事会发生。 第十六章:阁楼上的鬼(完!) 我是一只鬼,一只会梦游的鬼。我总是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到外面梦游,四处飘荡。 今夜正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就知道又会这样。 我果然又梦游跑出来了。 还好我每次都不会跑太远。 我真应该感谢上帝,谢谢他没有在我梦游的时候让狂风把我吹飞。 虽然大雨把我淋了个通透,增加了我的重量,但我还是有被狂风吹走的危险。 你瞧,远处有棵树被吹倒了。树扎根那么深都能被吹倒,我若再不回到房子里,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有水流急促流淌的声音,很大,很乱,几乎盖过了狂风暴雨的声音。 等等,是什么声音这么吵? 哦,原来是一条小河。暴雨使小河里的水漫延了出来,河水正急速向下游流淌而去。 等等,这里什么时候有条小河了? 等等,我好像每次梦游都会来到这里,然后在这里醒来。 那是什么? 河岸边的草丛里躺着一只鞋子,一只黄靴子。 是一只黄靴子。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黄靴子呢? 诶?怎么只有一只,另一个黄靴子去哪儿了? 难道这附近除了那处房子的主人的大女儿喜欢黄靴子外,还有别的女孩也喜欢黄靴子吗? 天呐,竟然还有别的女孩也喜欢穿黄靴子。我要是能见见她们该多好,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们可是有共同的喜好啊。 等等,房子主人的大女儿丢了,这会不会是房子主人的大女儿的黄靴子。 我是要帮房子的主人找到他们的大女儿的,我可不能放过一点线索。可是我该怎么让房子的主人发现这只黄靴子呢? 啊,有了。 我把阁楼上那一箱子的黄靴子拿出来,沿路丢在从房子到这里的路上。房子的主人那么珍视他们大女儿的东西,一定会寻着路上的黄靴子找到这里的,到时候他们不就能发现这只黄靴子了。 我真是太聪明了。 阁楼上房间的窗户又打开了,动静吵醒了楼下的女娃娃。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拿不动比自己重的东西。 我是一只鬼,身体和羽毛一样轻盈,所以我可以四处飘荡。也就是说,我几乎是碰不了任何东西的,除了和我一样轻的羽毛,或比羽毛还轻的东西,可哪里会有比羽毛还轻的东西呢? 有“噔噔”的脚步声响起,阁楼房间的门被轻轻打开。 “啊!” “是姐姐吗?是姐姐回来了吗?” 阁楼房间的门口立着个小人儿影,正是小鬼女娃娃。 又是你这个小鬼!你看看给我吓的,我的手臂和腿脚全透明了。再被这么吓两次,我的身体就全透明了。 “姐姐你别怕,爸爸妈妈没有上来,就我一个人。” 小鬼女娃娃轻手轻脚关上房门,打开房间里的灯,爬到床上。 这个小鬼,又开始自言自语了。她又看不见我,还每次装作看得见我的样子和我讲话。 “阁楼上的窗户一响,我就知道是姐姐来了。” “姐姐,你为什么总在下雨的晚上来啊,” 我当然是来躲风躲雨啊,要不是你总往这里偷跑,不下雨的晚上我也可以来这里。 “姐姐,妈妈今天又哭了,妈妈今天又想起姐姐了。每个下雨的晚上妈妈都会想起姐姐,都会哭,有时候偷偷躲起来哭,她以为这样我和爸爸就不会知道了,可我每次都能听到她的哭声。是我的错。对不起,姐姐。” 对了,我怎么把正事忘了,我是来拿黄靴子的。 不对,我拿不动黄靴子,我得重新想个办法才行。 诶?那是什么?一根羽毛? 有了,我可以引着这个小鬼去河边,房子的主人发现小鬼不见了,一定会四处寻找。外面下着雨,泥水很多,小鬼会给房子的主人留下许多脚印线索。 女娃娃身上粘着的一根小羽毛飞到半空中,在女娃娃眼前飘啊飘。 “姐姐,是你吗?” 羽毛在空中上下浮动。 “太好了,姐姐你终于理我了。” 羽毛飘向窗户。 快点过来啊小鬼,快点跟过来,我带你去找你真正的姐姐。 “姐姐你是要带我去哪里吗?” 羽毛飞出窗外,再次在半空中上下浮动,突然急速下沉。 啊!我怎么忘了外面还在下雨!我真是笨死了,雨水会把羽毛淋湿。现在好了,羽毛变重了,我只能托着它走了。 “姐姐你等等我,等我下去。” 还好小鬼跟下来了。小鬼也不是那么讨厌嘛,还挺可爱的。 我是一只鬼,一只聪明的鬼。 我冒着风雨把小鬼引到了河边,小鬼发现了那只黄靴子,把黄靴子抱回了家。 第二天,房子的主人报了警,警察从河里打捞出了房子主人的大女儿。 原来,房子主人的大女儿不是失踪了,是掉进河里淹死了。 哦,我怎么这么伤心呢。 我一定是因为房子的主人伤心才跟着伤心的。 啊,我真是只善良的鬼。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谁?是谁在说话?” 一位天使出现在屋顶上。 “你有翅膀,你是天使?” “我是大天使。” “大天使,你有事吗?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不是来带你走的,我是来帮你恢复记忆的。” “恢复记忆?恢复什么记忆?” “恢复你生前的记忆。” 天使洒下一道金光,金光透过屋顶落在阁楼房间的窗户上,窗户上出现一些影像。 “哦,天呐!我竟然就是房子主人的大女儿。” “除了你的身份你还想起什么了吗?” “爸爸妈妈要生小妹妹,我不想要小妹妹,就赌气跑出了家。雨很大,好大好大的雷,我看不清脚下的路,掉进了河里。我拼命挣扎,拼命呼救,可是没有人来救我。” “你想起来了就好。” “大天使,我会下地狱吗?” “为什么这么说?” “书上说,偷跑出家出了事的孩子上帝是不会收的。” “你也说了,那是书上说的。” “可我在这里做了五年的孤鬼,你都没出现,这不正是天堂不收留我吗?” “我这不是出现了。” “可你不是要带我走的。” “我确实不是带你走的。你犯了错,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上帝给了你五年的时间,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所以上帝派我来帮你。” “大天使,我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上帝还会再爱我吗?” “会的,上帝不放弃每一个孩子。” “那大天使你为什么还是不带我走。” “因为你还没彻底明白你错在哪儿了。” “大天使,您帮帮我吧,我不想再做孤鬼了。” “好,我就告诉你你错在哪儿了。你偷跑出家,犯了任性的过;你让你的父母伤心难过,犯了不孝的过;你接受不了父母再生小妹妹,犯了妒忌的过。你一共犯了三条大过,你现在可都清楚了?” “大天使,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只要你愿意接受惩罚,上帝就还爱你。” 我接受了大天使给的惩罚,我重新投胎了,再次做了爸爸妈妈的女儿。小鬼变成了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常常不能下床。妈妈说,姐姐小时候淋了一场暴雨,落下了病根。 姐姐很疼爱我,总是迁就着我的任性和胡闹。 姐姐总跟我说,妈妈生了我真好,她再也不孤单了。 姐姐总给我讲一个奇怪的故事。 姐姐说,她以前不是姐姐,她是妹妹。但她从没做过一天的妹妹。她很想做妹妹,很想有个姐姐。 我总是不理解姐姐为什么那么执着当妹妹。 我和姐姐的感情很好,一直一直很好,姐姐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爱。这个世界上,姐姐是最爱我的人,比妈妈还要爱我。可我没来得及还报姐姐的爱,姐姐就去世了。 姐姐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她还没有遇到她的王子,就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姐姐死后,我失去了我的快乐。 我活到八十岁,嫁了人,生了孩子,有了孙子,还有了重孙,可我始终不快乐。 我想念我的姐姐。 我死了,上了天堂,再次见到了大天使,想起了一切。 我问大天使,姐姐去哪儿了。 大天使指指她身边的小天使,告诉我,那就是姐姐。 原来姐姐是天使。变回天使的姐姐忘记了人间的一切过往,当然也不记得我了。 我多想跟姐姐说声对不起,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大天使给我的惩罚,那就是永远得不到姐姐的原谅。 这真的太残忍了。 好在上帝仁慈,后来我做了很多人的姐姐,我把亏欠姐姐的全部还在新的妹妹身上,尽职做一个好姐姐,终于从中获得了救赎。 第十七章:末世求生(一) 地震,干旱,火山爆发,海啸,暴风雨……所有你想的到想不到的大规模灾难接连不断的在世界各地突发。 两极冰川融化,温盐环流停滞,全球开始进入新的冰河期。 突变的气候引发的大规模灾难,夺走了一部分人的生命。冰川消融,原始病毒解冻,大规模蔓延,又结束了一部分人的生命。恐慌,暴乱,资源掠夺争抢之中又牺牲了一部分人。 能活下来的都是奇迹。然而幸免于难的人不会幸运太久,难以想象的恶劣环境以及快速席卷全球的大幅度降温将很快将他们冰封。 ###### 已经连续数日没有昼夜之分,在一处建筑残骸下避难的几个幸存者再也等不下去,在暴风雨间断停歇下来时,尝试着向外走出去,寻找更好的避难地。 外面到处是积水,积水之下是死尸和城市残骸,趟行其中十分艰难。时不时就有人掉队,时不时就有呼救和哭泣声响起,然而没有人停下来去关心这些,每个人都闷头专注自己脚下的路。 在室外移动的幸存者中相互搀扶行走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爱人,要么是朋友,这种情况很少见,大家大都是独身一人。 突然降临的灾难根本没有给这座城市里的人们预留奔向家人和朋友身边的时间。 雨势渐大,行进越来越困难,再走下去就会被道路上的水流冲走。几个幸存者停下来。 没有交流,各自茫然的站在原地,有人发现不远处有幢难见的完整建筑,开始向那建筑走去,剩下的人跟着也向那建筑的方向移动。 原来是座大剧院,大剧院的地基建的较周围的建筑高出许多,没有灌进多少水,内中宽敞,集聚着不少幸存者。 剧院里的幸存者大都是在灾难来临之时就在剧院里的。 在这几个幸存者到来之前,已经有很多批幸存者接连不断的往剧院里挤。 剧院里的资源早已不够分配,大家已经面临绝境,再有人进来争夺资源,将造成大混乱。再加上,现在在外面移动的幸存者极有可能沾染了已经扩散到这座城市的死亡病毒。剧院里的幸存者不愿意再接受外来幸存者。 剧院的玻璃大转门早就碎落,几张桌椅歪斜着挡在门口,下面堆挡着一些杂物,勉强堵住进口,但人要想进去,并不是难事。 争执发生,几个幸存者想进去,里面的幸存者不让。两方先是争吵,而后转为暴力争执。 风雨越来越急,天色也越来越暗,新一轮的暴风雨即将来袭,再不找个避难所藏身,就会被暴风雨吞噬。 这几个幸存者从废墟里爬出来走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体力,又起了这一番争执,有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没了动静。 有位母亲,怀中抱着个半大孩子,本是瑟缩在远离争执的角落里,突然起身,抱着孩子踉跄的爬上石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怀中的孩子本是半迷糊着,突然也跟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求求你们,给孩子一条活路!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母女俩进去。不……放我的天儿进去就行,只让她躲一躲这暴雨,多活哪怕一分钟。”那母亲哭喊道。 挡在门口的几个“壮汉”幸存者见状,气势皆软了下来。 毕竟人心是肉做的。 相互交换眼神,反复将门外要进来的几个人上下打量,犹豫要不要放他们进来,迟迟做不出决定。 “让他们进来吧。”一个年轻的声音自几个“壮汉”身后响起,不多时一位青年男子走到剧院门口,对那几个“壮汉”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壮汉”不再犹豫,将堵门的杂物移开一角。 跪在地上的母亲激动的连连道谢,若不是怀中抱着孩子,那架势非得磕上几个响头。 几个幸存者沾着那母亲和那孩子的光,跟着也被放行。 没人去理会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只有跟在最后,一身破烂衣衫,浑身脏兮兮,身形瘦小,活脱脱像根燃烧过的火柴棒的“小黑人儿”在走过他们时,看了他们一眼。 小黑人走在最后,刚要爬进去,被“壮汉”拦住。 “你不能进来。” “为什么呀?” 那几个“壮汉”先是往已经过去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又嫌弃的往小黑人身上扫看了一眼:“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疫病。” 小黑人立马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了。 “这不公平,你们不能看我穿的破烂就说我有病,这剧院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你们让进就进,你们不让就不让!”小黑人愤愤道。 方才起争执时没见小黑人出来讲道理,这会儿倒来了劲儿。几个“壮汉”不屑一笑,并不理会小黑人,着手开始堵门。 “喂,你们怎么这样啊!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小黑人着急,奈何力气小,根本反抗不了。 “他没疫病,他一路都跟着我们。”已经走进去的那位母亲突然又折回来,替小黑人说情。 小黑人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真没病,我可以替他担保。”那位母亲眼里全是真切。 几个“壮汉”犹豫了,又是一番眼神交流,挥挥手,皱着眉头给小黑人放了行。 小黑人走过他们身边时,全都嫌弃的躲开老远,生怕小黑人碰到他们。46 第十八章:(二) 小黑人一行人被安排在剧院一楼一处阴冷潮湿的角落里,剧院里的幸存者都自动远离他们,每个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恐慌和不安,防备怪物一样防备着他们。 比起那处废墟残骸下的藏身之地,剧院里这处最差的角落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几个人没有任何不满,也可能是体力都透支了,安分的瑟缩在角落里,很快有人疲惫的陷入昏睡之中。 小黑人因那位母亲替自己说了话,跟在那母亲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靠着墙根蹲坐下来。 外面暴风雨已经开始,剧院里禁闭的窗玻璃被吹的颤颤晃动,随时有窗玻璃被吹落。 有水灌进了剧院。这一次,来势凶猛。集聚在一楼的幸存者开始往二楼观众台上转移。 小黑人一行人全都在昏睡之中,没有人叫醒他们。 灌进来的水涨到半米高时,小黑人被水呛醒。 发现自己淹在水中时,小黑人并没有多惊慌,在听到孩子的啼哭声时才大变了神色。赶紧四处寻找,看到身边不远处浮着一个孩子,细看,看到是孩子的母亲在艰难的托举着孩子。 那位帮了小黑人的好心的母亲整个人斜倒在水中,靠着墙根勉强支撑着维持着半坐的姿势,双手艰难的托举着她的孩子。 那孩子只一颗脑袋完整露在水面上,身体在水中上下沉浮,正拼命的啼哭着。 小黑人赶紧从水里爬站起来,向那母亲移过去。 “阿姨,你快起来,水灌进来了。”小黑人去搀扶那母亲,先托住那母亲的脑袋,吃好不让那母亲呛在水中。 “我、我不行了……孩、孩子……”那母亲原就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托举着孩子,这时力气散尽,身体开始下滑,双手托举孩子的动作却仍坚持着。 小黑人鼻子一酸,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水越来越深,小黑人托着那母亲的脑袋半跪在水中,也很吃力,跟着那母亲灌了好几口水。 女娃娃也呛了水,啼哭的更厉害了。 “孩、孩子……”那母亲挣扎着最后一口气看着小黑人,乞求道,眼底里尽是绝望和无助。 “阿姨你放心,我能多活一天,我就让你的孩子多活一天。” “谢……”谢字都没说完,那母亲便咽了气,双手仍托举着那名叫天儿的女娃娃。 小黑人放下那母亲,从水里捞出女娃娃,这才发现,那母亲的双手已经僵硬。 小黑人托举着女娃娃挣扎着从水里站起身。水已经漫到胸口。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看,不远处的水中飘浮着一件衣服,仔细看,竟是一个人。 灌进剧院里水还算清澈,能大概看到水下沉着的东西。女娃娃的妈妈闭着目半浮在水中,她身下不远一个瘦弱的男子卡在一个木凳残骸的框架里,沉在水底,表情痛苦狰狞,也紧闭着眼睛。还有几个人,以不同的状态,相同的神情或沉或浮,全死了。 他们这一行幸存者一路走到这里,只剩下小黑人和女娃娃了。 小黑人吸了吸鼻子,强忍住鼻酸,把眼泪憋回肚子里,托举着女娃娃艰难的往高处移动。 上去的楼梯口堵满了人,二楼三楼的观众台也全挤满了人,整个大剧院至少挤着一千多幸存者。 小黑人一路趟水走过去,时不时就遇到尸体挡路。这些水中的浮尸有不幸没挺过去的剧院里的幸存者,有死在前不久剧院里发生的资源抢夺战里的幸存者,更多的是外面早就遇难的人。他们是跟着水一块灌进剧院的。 楼上上不去,小黑人也没想上去,跟着不多数没有挤上去的幸存者们往地势高点的观众坐席走。寻了角落里挨在一起的两个空位抱着女娃娃爬坐上去。水位不深不浅,刚好在椅坐之下上下浮动。人是坐在座椅上,却更像是浮坐在水面上。 女娃娃自被小黑人抱起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哭泣,好像知道小黑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声不吭,也不乱动,尽量为小黑人减少麻烦。 小黑人见女娃娃那么懂事,鼻头又一酸。 他们一行幸存者虽然一起在城市残骸下避过难,又一起并肩行到这里,但其实谁也不认识谁,几乎没有交流过。 大家对彼此的生命也都是冷漠的,只顾自己,谁也不帮谁,和这剧院里的幸存者一样,可又有不一样。 小黑人紧拥着女娃娃,淹没在悲伤的情绪里,好像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暴风雨越来越猛,水流不断的灌进剧院,一楼很快没有地方可以呆了,幸存者们开始往楼上挤,挤不过去就动手。场面十分混乱。 小黑人抱着女娃娃站在座椅上,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混乱。水已经漫到她腰间。晃动的水流使得她没办法站稳,好几次险些掉下座椅。 脚踩滑了,她也不惊慌,重新调整姿势,稳住身体平衡。 “小家伙儿,我答应过你妈妈,我能活一分钟,就让你多活一分钟。我若能坚持不掉下去,我们大概还能多活十几分钟。你看,我没有食言。” 女娃娃在小黑人怀中动了动,很轻很轻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水涨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到五分钟就涨到小黑人胸口了。小黑人不得不将女娃娃举的更高些。 “小鬼,我们可能活不到十分钟了。”小黑人叹气道。 “快把孩子递给我。”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木船,木船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用手滑着水,女的摆着准备接孩子的姿势,正缓慢向小黑人靠近。 小黑人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使劲儿眨了眨眼睛。 淹在水中的幸存者拿破木板当木筏的有,幸运捞到无裂痕的大水盆当船的有,这从水里捡到真正船只的可是没有。 “还愣什么?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那女子急道。 小黑人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水已经漫到脖颈处,脚下已经悬空了。 小黑人没稳住身子,淹没在水中,呛了好些水,但好在女娃娃天儿及时被船只上的男女接住了。 天儿一离开小黑人的手就开始啼哭,哭声不大,声音哑着,没有力度。 小黑人没期待自己也得到好心人的帮助,任自己向水下沉去,一双手突然将她捞起,提出水面。 第十九章:(三) 木船不大,但够深,木材的浮力也够大,三个成年人加上一个小娃娃,只要控制好平衡,就不会翻船,可以很稳当的浮在水面上。紧贴身挤靠在一起,虽然不舒服,但比起泡在水里等死,这些不舒服根本不算什么。 “谢谢。”小黑人感激的向男人和女子道谢。“还有,门口你为我们说话,也谢谢。”抬眼看向男人,匆匆一瞥,赶紧低下头,红了脸。 “船不够大,救你刚好。”女人说。靠近小黑人,伸手撩起小黑人额前的碎发,惊道:“你是女孩?” 小黑人把头低的更低了,良久才点点头。 “你可真勇敢……呃……”女子轻声说,突然作呕起来。 小黑人困惑的抬起头。女子以手背掩着嘴,眼里蓄着泪水,两条好看的细长眉蹙拧在一起,看起来很痛苦。男人关切紧张的俯拍着女子的背。 “不好意思,我看不得水里的……”女子话没解释完又开始犯恶心。 “蒙上眼睛吧,再这么下去你会吃不消的。”男人紧张道。 女子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移开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抬起头,扬了扬嘴角,尽是苦涩。 “不是你的孩子吧。”女子继续和小黑人讲话。指指小黑人怀里的女娃娃。 小黑人愣了一下:“天儿?” “你应该没有二十岁吧。”女人继续道。 小黑人抬头看女人,露出困惑和戒备的目光。 “我叫陈书颖,他叫王光华,你叫什么名字?”女人笑着介绍,这次开始真正发问。 “洛、洛牙。” “洛牙,真是个别致的名字……”女子不再说下去了,脸色越发苍白,没一会儿虚弱的倒在身边男人的怀中。 木船失了平衡,晃动起来。小黑人赶紧移动,重新找回平衡点。 剧院里灌进来的水仍在上涨,楼梯口的混乱已经停止,两败俱伤,流了血。不知受伤几人,有没有人不幸死亡。 小黑人抬头向上看了看,二楼三楼的观众席位后端分明还有不少空间,可所有人都挤在围栏前向下张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相同的神情,恐惧和绝望。 洛牙看向水面,水面上到处都是浮尸,或面朝上或面朝下,个个死状凄惨。 一路上看到过太多浮尸,眼前的景象,小黑人并不觉得害怕,已经有些麻木了。 “你是孤儿?” 手突然被人抬起来,小黑人一惊,回过神,陈书颖已经醒来,撑着苍白的面色打量着她的手腕,确切来说是打量着她的手环。 小黑人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刚要动作,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便停了动作,一阵脸红心跳。 “嗯,是。” “我可以摘下来看看吗?” “什么?”小黑人瞪起诧异的目光。 非特殊人群,大众普通公民佩戴的手环都是黑色的,特殊人群,比如福利院的孩子,佩戴亮黄色的手环,以便区别。 小黑人从来不觉得手环是她身份信息和个人资产的储存器,而是镣铐,将她和人群隔离开,拷锁在阴暗角落里的镣铐。 “对不起,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 小黑人抓住陈书颖的手,连连摇头,将手伸到陈书颖怀中。 陈书颖愣了一愣,看了眼王光华。王光华始终蹙着眉头。 洛牙一直很讨厌手环,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总私自摘了扔掉,福利院的院长发现后就从政府那里给洛牙申请了一支特殊扣环的手环,让洛牙再也不能私自摘下。 陈书颖开始小心翼翼的取摘手环,奈何身体虚弱,没多少力气,摆弄了几下手就失了力气。向王光华求助。 王光华起初不愿意,奈何受不住陈书颖祈求的目光,只得妥协。从陈书颖手中拿过洛牙的手腕,同一时间附在陈书颖耳边耳语:“为什么这么好奇她?” “就是好奇而已。”陈书颖浅笑着回,藏着心思。 两人再抬头看向洛牙时,洛牙的脸涨的通红,把头压得低低的,但红透的耳廓在碎乱的头发里还是很眼下。 王光华没有犹豫,开始解手环的扣环。 小黑人自称叫洛牙,其实手环信息里记录的名字却不是洛牙。洛牙是小黑人自己起的名字。福利院的老师们很少关注她,她在福利院也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对福利院给她起的名字并不熟悉。 小黑人换牙的时候,门牙长得很慢,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门牙,福利院的孩子都笑她豁牙,后来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就叫“豁牙”。 女孩子被叫豁牙,谁也不会乐意的,她就去一个一个纠正他们。 小黑人至今还记得一群孩子围着她,逼问她“那你说出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强忍着眼泪,满心委屈,却无法反击,因为她想不起福利院给她起了什么名字。 “不!我叫洛牙!从来都只叫洛牙!” 陈书颖和王光华被洛牙突然激动的反应吓到,皆很困惑。 “洛牙,请叫我洛牙。”洛牙攥着拳头,肩膀发抖,努力控制着情绪,低下头。 “洛牙!我叫洛牙!不叫豁牙!我有名字!”她攥紧拳头大喊,围着她的孩子安静下来,没多久发出哄笑声。 “原来你叫洛牙啊,我们也没叫错啊。” 洛牙就洛牙吧,总比豁牙好。她那时想。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破口喊出这么一个名字。 洛牙所在的福利院是在远离这座城市的一个北部小城市。那里是最早发生灾难的地方之一。 “灾难来临前福利院就收到消息了,他们悄悄疏散了他们眼中的好孩子,留下我们自生自灭。大雨一直下,福利院被淹了,我们不得不离开福利院。到处都是灾难,地震,洪水,龙卷风,一个城市皆一个城市的沦陷。我们走散了,唯一和我没走散的也死在了路上……”洛牙平静的讲述着她一路逃到这里经历,陈书颖在王光华怀中哭昏了过去。 外面暴风雨停歇了,天色却不见转亮,反而更暗了,天黑了。 幸存者们都疲惫的安静了下来,又一部分幸存者没挺过去。 第二十章:(四) “醒醒,洛牙醒醒。” 洛牙费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一片模糊,有个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想揉揉眼皮撑身坐起来,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洛牙,不能睡了,再睡就醒不过来了。” “谁?谁在说话?” “是我,书颖,醒醒啊洛牙。”那说话人的声音也很轻,也很无力,洛牙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听到她在叫自己的名字。洛牙无力再回答什么,闭上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的景象实在晃的人头晕。 “洛牙,不能再睡了,醒醒,你醒醒。天儿出事了。” “天儿……天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洛牙猛地坐起身,然后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酸麻无力的很,随时就要倒下去。 “洛牙,把它吃了,吃了你就没事了。” 一颗圆滚滚,不知是药丸还是什么的东西被塞进嘴里,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洛牙条件反射的咧开嘴,想把那东西吐出来,却被人捂住嘴,仰起头,给吞了下去。苦涩一路漫延,洛牙被那苦涩呛的流出泪来,视线却神奇的变清晰了,身上也有了些许力气。 “天儿呢?天儿……” “天儿没事,好好的……”斜倒在船沿边的陈书颖拉起洛牙的手,握在手中。 洛牙看到天儿正躺在陈书颖腿边,睁着眼安静的咬着手指,确实安然无事。目光从天儿身上移开,转移到陈书颖身后的王光华身上,只匆匆一撇,赶紧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周围的一切很陌生,好像是离开了大剧院,又好像还在剧院里,总之周围没了其他幸存者的身影,只剩他们孤零零飘在水面上,木船卡在两根断裂后交叉在一起的木桩间,水里的浮尸全变成了花花绿绿的空壳衣服。 “这是剧院后台……”陈书颖说。声音很底很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你还好吗?” “不好……”陈书颖回说。说完就开始急促喘息起来,握紧洛牙的手。 “我、我该做些什么?”洛牙慌道。 陈书颖摇了摇头,吃力的掀开一角衣袖。“我没多少时间了,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洛牙看到陈书颖本该如手背肤色一样白皙的手腕却一片青黑,血管暴露在皮肤之上,粗大狰狞,细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血管内蠕动,时缓时慢。洛牙正盯着看着,突然两根相邻的血管快速起伏起来,交拧在一起,使得皮肤隆起一个硕大的胞块,越涨越大,血管好像要爆裂开。 洛牙吓得后缩了一下,抬眼去看陈书颖,陈书颖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痛苦。 “怎么会这样?” “我时间不多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洛牙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目光。 天儿的妈妈把天儿托付给她时就是眼前此刻陈书颖这幅神情,乞求、绝望和无助。 洛牙下意识的看向不知是沉睡着还是昏迷着的王光华,收回视线后低下头,点了点头,心砰砰砰乱了节奏。 陈书颖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活下去,你和他一定要活下去……” 怎么活?洛牙垂下头。 “这个,你拿好,一定拿好……”陈书颖把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塞到洛牙手中,“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吃一粒,记住,只能一粒。这船里有食物和水,但没有保暖的衣服……温度会越来越低,你们一定要想办法保暖……”陈书颖说完一段话要喘歇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洛牙安静的听着,认真记下陈书颖说的每一句话。 “想办法离开这里,往南走,往温暖的地方走……会有人,有人……” “有什么人?” “有……有……” 原本安静的周围突然响起吵嚷声,声音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就是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团。 洛牙忙起身寻看,远处有扇门,门半开着,门外有几个人影晃过,不一会儿那几个晃动的人影变成密密麻麻一群人。 “书颖,书颖!” 洛牙转回头,王光华醒来了,满头大汗,双目空洞迷茫。大概是做了噩梦。 “书颖?书颖?” 王光华晃动着陈书颖情绪崩溃时,洛牙才迟钝的发现陈书颖没了气息。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狠心?”王光华站起身,上前一把扼住洛牙的脖颈,双目充血,满目愤怒。 “我、我……唔……”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她死?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王光华愤怒的嘶吼道。 窒息让洛牙产生晕眩,她恍惚觉得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飞了起来,世界一片白茫,模糊有个男人在哭泣。她耳朵轰鸣,眼睛也疼,脑袋也疼,心也疼。 “别、别哭……”洛牙伸手想替那男人擦掉眼泪,可刚伸出去手,她就坠落了。 泪眼中,洛牙看到陈书颖拽着王光华的衣角,王光华喜极而泣,蹲下身,跪在陈书颖身边,将陈书颖抱起,紧紧拥在怀中。 耳朵不再轰鸣,眼睛和脑袋也不疼了,可心还在疼着。 洛牙抱起天儿蜷缩在船尾,把头低低的埋在天儿身上。天儿哭着,她也哭。 她受过很多委屈。在福利院,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做了坏事嫁祸给她,院长不听她解释,直接惩罚她。因为她是孤儿,总是承受着异样的目光。地铁站里有人丢了东西,众人的目光首先锁定带着黄手环的她。做兼职工,老板总是觉得她偷懒耍滑,克扣她的薪水…… 她受过那么多委屈,几乎天天都在受委屈,可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顶多就是心情低落一阵子,便放下了。可这一次,她觉得好委屈,委屈的心口闷痛,委屈的从来倔强不肯落泪的眼睛泪流不止。19 第二十一章:(五) 陈书颖也没能挺过去,不过她的死法和别人有区别。洛牙看到陈书颖悄悄用指甲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血水从最初的青黑色变成鲜红色,一路在水中漫延。 洛牙没有将陈书颖割腕的事情告诉王光华,因为陈书颖不让她说。 陈书颖告诉洛牙,她感染了病毒,活不成了,如果不在死前放干血,她会死相很惨。她不想丑陋的死去。 洛牙想,她应该尊重陈书颖的决定。 水中的浮尸发生了尸变,到处都是诡异的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浮尸如在油锅中在水中翻腾挣扎,扭曲成各种姿势,无不狰狞可怕,好像随时要爬起来,向活物袭击。 水面飘浮着一层类似胶漆的浓黑粘稠液体,散发着酸臭腐朽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窒息。 剧院里的幸存者全都四散逃出来剧院。 洛牙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出剧院的,只觉得水中的浮尸好像多了一倍,木船几乎无法向前移动。 灾难发生之前,这座城市偷偷转移走了数位科研人员和技术人员,及他们的家眷。没有人知道他们被转移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被转移走了。 在那些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被转移走之前,政府还秘密进行了一场搜罗人才的行动。只有从事高等教育工作的市民才知晓一些内情,但却并不知全部内情,直到灾难突然降临这座城市。 全球几乎所有有人群居住的地方都沦陷了,大到城市,小到村庄,无一幸免。活下来的逃无可逃,挣扎反抗也只能为自己争取多不过数天的生命时间,最终都是要走向死亡的。 一切都是徒劳,不过是延长了痛苦和绝望的时间罢了。 洛牙看着昏迷在小船里的王光华,犹豫要不要把手中的药丸塞到他嘴里。 陈书颖说,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吃下一粒。 洛牙反复将盛放药丸的掌心大的白色小盒子看了又看。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洛牙不清楚盒子里和药丸极相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由什么成分组成,小小的一粒竟可以缓解饥饿,为身体提供数天的能量。 洛牙盘数了一下,盒子里有三十三粒药丸。如果一直可以靠着这些药丸维系生命,他们三人至少可以撑上一个月的时间。可王光华不想活了。他拒绝吃下药丸。 陈书颖死了,他跟着也绝望了。 洛牙隐隐可以理解王光华的绝望。如果王光华死了,她也一定会绝望,她也一定不想活了。 洛牙想了想,掰开王光华的牙关,将药丸塞到王光华嘴里,然后狠掐把一下王光华的人中。 昏迷中的王光华醒来,一个深呼吸,药丸顺着喉咙滑下去。一阵咳嗽,却是未能咳出药丸。 “你对我做了什么?”王光华缓解过来后愤怒的转向洛牙。 洛牙红着脸,湿着眼角,像个做错事害怕受到责备的孩子一样怯怯的看着王光华。 “别死,别留下我一人。”洛牙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低声说,落在王光华耳中却是听的真切。 王光华一愣,目光慢慢温和下来,眼底的光晕渐渐暗淡,流露出悲伤和绝望。别过头去,不再看洛牙。 他们也离开了剧院,任着小船无目的的飘荡了四天,在第五天的时候王光华开口说话了。 “想去哪儿?” 洛牙不敢相信王光华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还问她想去哪儿。 洛牙四顾看了看,到处都是狼藉一片,身后的方向似乎路况好一点,没有那么多浮尸。 “那……”边。洛牙刚要伸手指,王光华打断她的话。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王光华自做决定,将小船顺着疾风的方向向前划去。 风太大,洛牙揉了揉眼,看看身后的方向,动了动嘴角,放弃了。 王光华掌船大概行进了半个小时,风突然停了,乌云也一下子全散去,天空澄净明亮,蓝的一点杂质也没有。 洛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转好的天气让她既感到欢喜又感到不安。 “到风眼了。”王光华说,从小船底箱里翻出两件厚实的衣服,自己裹一件,扔给洛牙一件。 洛牙拿起衣服看了看,看不出是男人的衣服还是女人的衣服,衣服很厚实,外面一层皮质,隔风又挡雨。 “穿上啊。”王光华见洛牙仍愣着,不耐烦道。 “哦。”洛牙应了一声这才动作缓慢的拿起那件衣服往身上裹,由于怀里抱着天儿,只能一只手操作,显得很是不利索。王光华看不下去了,凑上前,从洛牙手里拿过衣服,近身快速为洛牙裹上,末了还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看哪里有没有漏风。 王光华突然的举动让洛牙不知所措,僵直着身子坐在那里,神情怯怯的,带着几分呆滞和错愕,若不是眼里有晶莹在闪烁,就跟石雕一样石化在了那里。 “好了。”王光华喘了口粗气,坐回船头。 洛牙呆滞了好一时才回过神,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下意识的朝船外看,惊讶的发现水面结冰了。怪不得方才王光华靠过来时,船没有晃动。 再看向王光华,王光华冻得嘴唇发紫,正哆哆嗦嗦的裹紧那因大动作散开来滑落到腰间的衣服。 “你冷的话就靠过来坐,温度会越来越低……”王光华顿了顿,抬头看洛牙,“直到把我们冻死在这里。”语气淡淡,神情平静,眼波里似流转着一丝期待。 洛牙盯着王光华的眼睛,微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将怀里的天儿拥紧,垂下头。 “你很怕死?”王光华的声音再次传进耳中,洛牙听而不闻,并不做任何反应。 “我看你不像是怕死的人。” 洛牙抬起头,神情变了变。 “这末日没什么好挣扎的,早死晚死都一样,不过就是在拖延痛苦。”王光华说着看向远处,神情放空,似在沉思着深重的心事,又似什么也没想。 洛牙扯动了下嘴角,握紧拳头,突然高着声音反驳:“不一样!” “嗯?”王光华扭转过头,疑惑又震惊的看着洛牙。 “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洛牙咬着嘴唇,摇着头,声音越说越低。 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想法。挣扎反抗都将是徒劳一场,不过是延长了痛苦和绝望的时间罢了。可是在遇到王光华,在王光华和陈书颖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救到船上,她就不这么想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什么生活的激情,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也不知为什么要活着,只是觉得应该活着,至少不能自己结束生命。 洛牙泪着目,看向王光华。 王光华瞥见洛牙眼里的泪光,神情一变,异常紧张,慌忙站起身。 “不能哭,你可不能哭。”说着上手去擦洛牙眼角的泪滴,可还是晚了一步。 洛牙只感觉到眼睛突然干涩刺痛,眼角的皮被王光华粗暴的动作搓得生疼,还没来得及吃痛叫出声,眼前一黑,什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眼睛上。 是王光华的双唇。 第二十二章:(六) 在遇到王光华之前,洛牙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幻想着那会是甜的,却不想是苦的,要了命的苦,灼烧着胃,刺痛着心。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竟是吞下毒药的滋味。 洛牙想,死在爱慕一个人的毒药下比死在末日的灾难下要幸福。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吞下毒药的时间,洛牙不想是在这样的末日。 眼帘滚烫发热,这让洛牙无法将思绪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拔出来。 爱上王光华好像是一瞬间的事。他们相识不过才短短七天的时间,她却已经中毒至深。也许是因为在末日,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紧迫,不允许生命消耗在日久生情上。 那王光华呢?他也是这样吗?洛牙看向王光华。 王光华坐在船尾,来回搓着手指,目光游离,时不时的往洛牙的方向偷瞄一眼。 他方才做了什么?怎么就亲上去了呢?气温就是再骤降个十几度,眼睛也不会因为几滴眼泪就结了冰。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激动起来了呢? 洛牙在船头别扭,王光华在船尾别扭,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天儿的咿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洛牙收起思绪,安抚天儿。 天儿失去妈妈已经七天,这七天来天儿未进奶水和食物,一直靠着陈书颖给的药丸维系着生命,消瘦了一圈,原先还有些肉的小脸,现在一点肉都没了,颧骨顶出脸皮。水汪汪的眼睛倒还是水润有神采的,只是眼窝下陷,眼球凸出在外,像极了电影里的外星人,说不上吓人,还有些诡异的可爱。 洛牙盯着天儿出神的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又仔细将天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她是把天儿暴露在外抱在怀里的。 天儿只裹着件她妈妈的外套,那外套因脏旧变得有些坚硬,很不保暖,却一直紧紧的裹在天儿身上。是天儿身上唯一厚实的保暖物。 洛牙心里一阵自责愧疚,赶紧解开身上的大衣,将天儿贴身裹进怀中。 天儿仍是皱着眉头咿咿呀呀的叫,越来越吵。洛牙想着天儿是饿了,从怀里拿出小白盒,欲打开时又犹豫了。 天儿是孩子,生命脆弱,单靠着药丸是不行的。 起身翻找船下的隔箱,翻出一大包吃食,打开一看全是压缩饼干,没有犹豫,拿出一小包直接拆开来,喂给天儿吃。 洛牙还记得天儿的最后一顿饭是她妈妈的指腹血水。 洛牙将压缩饼干掰碎成小块,又在指腹间将小块捏碎,方才送到天儿的嘴里。 天儿已经开始长牙,已有三颗成形的小牙了,两枚上门牙,一枚下门牙,硌着洛牙的手指,痒痒麻麻,洛牙跟着就流出泪来。 这怀里的小生命随时都有陨落的可能,她若再来个粗心大意,怀中的小人儿怕是可能瞬间身体冰凉。想到这里,洛牙就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恐惧。 “为什么救下她?” “嗯?”洛牙抬起头迎上王光华的目光。 “都自身难保了,还救什么人,你觉得你有能力护得住她吗?” “我……” “随你,只要别拖累我就行。”王光华冷冷道,别开目光。 洛牙一怔,心猛颤了一下。方才王光华为她裹紧衣服时并没有照顾到天儿,他不应该会忽略掉天儿的,除非是不想。 他也是像他们一样冷血吗?那他为什么救我? 天儿似乎是听懂了王光华的话,突然大哭起来,不安分的在洛牙怀中乱踢疼,力气还不小,直踹的洛牙肋骨疼。 “天儿乖,天儿不哭,我不会抛下你的,我答应过你妈妈,我活着就一定让你也活着。” 天儿情绪很激动,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又哭又闹,无论洛牙怎么安抚,她都不平静下来,踢腾的洛牙身体直摇晃。 洛牙有些被晃晕了,恍惚听到有什么东西破裂的细微“咔嚓”声,听不真切,疑惑天儿哪来那么大劲儿。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我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王光华突然站起身来,神色紧张。 洛牙意识到不对劲儿,看向四周,发现冰面裂开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不是天儿力气大,晃动着她,而是船在摇晃,能够明显感觉到船下有东西在抓绕船底。 “怎么回事?”洛牙也紧张起来,站起身,靠向王光华。 王光华的视线紧盯着冰面,精神紧绷。洛牙也大气不敢出。天儿停止了哭闹,恐惧的瑟缩在洛牙怀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细微的冰层破裂的“咔嚓”声越来越响,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没多时,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有什么东西欲从船下爬上来。洛牙和王光华皆重心不稳,跌坐在船里。洛牙险些失手没抱住天儿。 谁也不敢说话,恐惧的等待着,就像等到死亡的到来。 船身剧烈晃动了几秒钟功夫突然停止晃动,冰面也不再传来“咔嚓咔嚓”的破裂声。洛牙和王光华都知道,事情没有结束。就在他们屏息凝神紧张等待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响和船身再次剧烈摇晃,一道黑影从船尾侧面的冰层下破冰而出,跃进船内。 洛牙害怕的紧紧抱住天儿,蜷缩着捂住眼,不敢去看。 有打斗的声音响起,船身越晃动越剧烈,几近要翻船。洛牙不得不睁开眼查看情况。 只见两只三臂粗壮大小的像似人体胳膊又不像是人体胳膊的长物一只扒着船沿,一只和王光华扭打在一起。 那长物上布满了根根明晰,有小指粗细的青黑色凸起线条,线条延伸向长物两端,有如人体血管,交织在一起。 洛牙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快来帮我啊!”王光华大喊。 洛牙回过神,猛然想起陈书颖受伤的那只胳膊。看向船内,和王光华纠缠在一起的长物正抓着死去的陈书颖的尸体。 第二十三章:(七) 那长臂的力气很大,死死抓着陈书颖的尸身,王光华用尽全身力气才只勉强能将它拖住,不让陈书颖的尸身被拽下船。 “你在愣什么?快来帮我啊!”等了半天不见洛牙反应,王光华急了。 洛牙行动愣愣的,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迟迟不敢上前。 “快点啊!”王光华怒了,哑着嗓子朝洛牙嘶吼。洛牙抱着天儿犹犹豫豫的近上前去。 一靠近那长臂,天儿就大哭起来。洛牙再次停住了脚。 “可,可天儿怎么办?”她两手抱着天儿,根本腾不出手去帮忙啊。 “你就不会放下吗!”王光华一听,登时大怒了,腥红着眼怒视了洛牙一眼。愤怒,狠戾,冰冷,好像有把冰刀藏在眼底,欲冲出眼眶捅向洛牙。 洛牙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由于船身一直处于摇晃状态,她险些踩空跌出船外。 “你是聋了吗!我说什么你听不到吗!” 王光华又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洛牙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身体发虚,身上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走了,怎么也站不住了,向下倒去。 就在洛牙站立不稳向船外倒去时,突然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腕。洛牙低头看,是一只手。那手和那丑陋的长臂一样,血管暴露,狰狞可怕。洛牙猛地回过神来,力气跟着也回到体内,赶紧稳住身子。 现在王光华对抗的不只是方才那一只长臂了,船沿边扒着至少有七八天条长臂,每一条都是目的明确,直伸向陈书颖的尸身。 抓住洛牙脚腕的那只手很快放开了洛牙,从洛牙脚下向陈书颖的尸身而去。 洛牙不再犹豫,不再迟钝,抬起脚,一脚踩住那只从她脚下伸向陈书颖尸身的手。 那手似吃痛,在洛牙脚下抽搐了一下,开始挣扎,洛牙压住牙关,闭上眼,死死踩住那只手,然后抬起另一只脚,使劲浑身力气向那只手跺上去。一下没能解决那只手,继续一连跺了十几下,直到那手没了动静,不再挣扎,这才停下来。 想也知道脚下会是什么样的景象。洛牙不敢细看,只快速扫了一眼,看那手不动了,赶紧移开去帮王光华。 她现在知道不用双手也能帮忙的方法了,可是似乎有点晚了。 前一刻还扒在船沿边没碰到陈书颖的长臂此刻全部扒在陈书颖身上,它们正将陈书颖向船外拖,陈书颖大半个身子已经垂在船外,根本没法下脚帮忙。 王光华发了疯似得和那些长臂扭打在一起,可是力量根本敌不过那些长臂,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洛牙心里五味杂陈,泪水无声息的滑出眼眶。去帮忙,就要放下天儿,天儿也会遭到袭击。洛牙内心挣扎了一番,做了决定。泪眼模糊着看向怀中的天儿。 “天儿别怕,你若死了,我不会独活,一定也随你而去。” 洛牙俯身将天儿放下来,起身的一刻瞥见船底的隔箱里有什么东西闪着亮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把匕首。 洛牙从船底隔箱里拿出那把匕首,看了看隔箱的空间,差不多能容下天儿,于是将天儿抱进隔箱里。 洛牙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上一次接触匕首是六年前,那时她十三岁,她用匕首划破了福利院里一位女老师的脸。 洛牙还记得她是因何原因拿匕首划向那女老师的。 匕首不是一般刀具,是受管制的利器。福利院里本不该有匕首出现,是那位女老师将匕首带进了福利院。应该说那匕首是那女老师的贴身携带物。 院长和福利院的老师们对那女老师随身携带着一把匕首的事都知情,福利院里的部分孩子们也知情。 那匕首是未经开光的,两刃都很盾,没有太大危险。 洛牙还记得当时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子对那女老师的匕首很是好奇,总想寻机会亲眼摸摸看看,但始终未能如愿。那女老师很宝贝她的匕首,从来不给人看。 忽有一天,那女老师突然举止异常,当着福利院孩子们的面拿出了那把匕首,左右对着孩子们的脸比划。孩子们都被那女老师异常的举动吓到了,四散逃开,她也在其中。可是她不够幸运,没能跑远,被那女老师抓个正着。 女老师发了疯似得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嘴里说着一些奇怪的她当时听不明白的话。 “是像你一样的女孩吗?是像你一样吗?还是男孩?不!不管是男是女,都不会成为我的障碍,因为他没有机会!没有机会!” 动静很快引来院长和福利院的老师们。在一众人赶来之前,那女老师突然恢复了正常。 她不知道匕首是怎么从女老师的手里跑到她的手里的。当院长和所有老师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匕首在她手里的一幕。 “乖,听老师话,把匕首给老师。”就是这一句话,改变了她的命运。 女老师把所有责任和过错都推到了她身上。她从受害人变成了偷东西的贼和拿利器伤人的坏孩子。 没有人信她,那些亲眼看到过事情真相的孩子中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匕首躺在她手心里,而她的手被女老师紧握着。她拼命想甩开匕首,挣脱女老师,却反成了反抗。 委屈,愤怒,恐惧,将她淹没,她就像是被缠在渔网里的鱼,除了鱼死网破,没有别的选择。 挣扎的混乱之中,匕首划向了女老师的脸。一道血痕出现在女老师脸上,世界跟着就安静了。 她静静的看着殷红的鲜血从那道血痕里慢慢渗出来,顺着女老师的下巴滴落在草地上。纤弱的草叶子上开出一朵沉甸甸的红艳的诡异的花朵,越来越多,满眼都是。她不知怎的,入了迷,觉得那花真美,美的让人兴奋。 后来她在精神疾病治疗院里呆的那三个夜晚,她总是能在雪白的墙壁上看到那些花。 三天后,她走出治疗院高高的院墙,那女老师进去了。 后来,她听说那女老师在治疗院里跳了楼。那女老师在自杀前留了一句遗言:将匕首埋进她的坟墓。 第二十四章:(八) 洛牙看着满船狼藉,看着受到惊吓瞪着惊恐目光的王光华,看着船外破裂的冰面和冰面上的断臂狼藉,扯了扯嘴角,对王光华露出一个残破的微笑,弯腰捡起脚边躺在青黑色粘稠浆液上的断臂,丢出船外后跌坐在船上。 她做到了,她帮王光华护住了陈书颖的尸身,这样王光华就不会怨她了吧。 洛牙看向陈书颖,陈书颖的尸身很狼狈,衣衫被撕破,头发散乱,身体暴露在外的部分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抓痕。陈书颖在死前放干了自己的血,没有血液的尸身白森森的。抓痕之上没有血液渗出,虽沾染着斑斑点点青黑色的污浊,但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陈书颖死的虽痛苦,但走的时候神情安详,再加上五官清丽,所以尸身看起来并不吓人,反而有种凄美,宛如一具冰雕美人。 这么多天,睁眼闭眼都能看到陈书颖的尸身,洛牙并没感到害怕或不舒服。 王光华要寻个好地方将陈书颖好好安葬,洛牙理解。可是这片土地上还存在没有遭受灾难的地方吗?洛牙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她怕王光华误解。 或许王光华并没有想要好好安葬陈书颖,他是打算一直带着陈书颖的尸身,直到死亡将他也带走,这样他们就像是死在一处——这条船上。 那她呢?她就成了多余的,成了不该存在的。 是的,这条船不属于她,它属于王光华和陈书颖两个人。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船上,本不应该上来。 王光华已经回过神,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陈书颖尸身上的污浊。 “谢谢你。”王光华说,只是没有抬头看着洛牙,但道谢的诚意很足。 “应该的。”洛牙回。也没有抬头,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匕首上,只是下意识的那么回。 王光华抬起头,看向洛牙。 “你没事吧。” 洛牙抬起头,无力的笑了笑。 “没事。” “我看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吗?” 看着王光华关切紧张的神情,洛牙心里一颤,跟着局促的低下头。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洛牙低声说,声音小得近乎耳语。 “什么?”王光华没听清。 “我的故事。”洛牙没抬头,不敢抬头,仍是用耳语回应。 王光华轻声嗯了一声,洛牙以为王光华是点了头,想听听她的故事,于是开始讲起十三岁时她拿匕首划伤福利院女老师的故事。 王光华并没有听清洛牙说了什么,心思在陈书颖身上,便随口应了一声结束谈话,开始仔细清理陈书颖尸身上的污浊,等他将陈书颖的尸身清理干净回过神时,看到洛牙坐在船尾看着匕首自言自语,样子很是认真,便好奇靠坐了过去。 “所以那女老师并不是有精神疾病。” “没有。”洛牙抬起头,从回忆里回到现实,看到王光华靠她那么近,不自在的红了脸。 “我猜那匕首是那女老师的情人送给她的,但是那人背叛了她,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接受不了情人的背叛,所以才情绪失控,将愤怒发泄到了你身上。”王光华分析道。 洛牙看着王光华认真沉思的侧脸,有些失神,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把匕首确实是她的初恋情人送给她的,但她的初恋情人并没有背叛她。” “哦?” 洛牙抿抿嘴,继续道。 “她的初恋情人在送她匕首后回到了军队,为了能见到初恋情人,她每天往返两座城市,后来福利院招老师,她就来到了福利院。福利院虽靠近军区但位置偏僻,离市区远,老师们出行采购很不方便,常常遇到社会小混混拦路挡道……” “你是福利院的孩子?”王光华惊讶道。 洛牙不自在的低下了头,下意识的挪动身子,远离王光华。 王光华把洛牙的反应看在眼里,赶紧解释。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洛牙点点头,并不想讨论她的身世,继续讲。 “女老师在去采购的路上就不幸遇到了社会小混混,糟了轻薄,但并没有真正失去清白之身,可她因那事留下了心理阴影,觉得自己不完整了,再也配不上她的初恋情人,于是提出分手。对方怎么也不愿意。事情拖了三年,三年后对方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便答应放手。对方一同意分手,她就承受不住了,精神崩溃……” 讲到这里,洛牙停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洛牙所经历的事情。 “真的爱一个人是怎么也不会嫌疑对方的,无论对方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只会为她受到伤害感到心疼,为没能保护好她感到自责。”王光华说着看向陈书颖的尸身,神情悲伤。 “你也是这样吗?” “什么?”王光华收回视线看向洛牙,皱起眉。他又没听清洛牙说了什么。 “我说,你还会爱上别人吗?”洛牙把头低到不能再低,天知道问出这句话用掉了她多少勇气。 “你说话的声音一向这么小吗?你得改改,这不好。”王光华叹气。 洛牙抬起头,眼里雾蒙蒙的,嘴角极力隐忍着什么,良久,张口回:“好,我会的。” 王光华起身,船身跟着摇晃了一下。 “你的那位老师错了,她不懂什么是爱。”转身向船头走去时,王光华说。 “她不是我的老师。” 王光华回头看了洛牙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转回头。 王光华再也没说过话,船上又回到了陈书颖刚死去时的那种气氛。 洛牙忘了还在隔箱的天儿,直到天黑才想起。 天儿昏了过去,洛牙以为天儿死了,哭哑了嗓子,王光华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洛牙想,王光华是讨厌天儿的,也讨厌她。 她会走的,等水退下去,她就带着天儿离开木船,再也不麻烦他。 第二十五章:(九) 下洛牙想离开木船,可是一直寻不到机会,他们一直向西行进了数天,始终未见一处能下脚行走的地方。到处都是水,气温越来越恶劣,船行进的很艰难。 寒冷让他们不得不靠增加能量来维持体温和力气,不过数天的时间,他们就吃掉了大半的压缩饼干。饱腹暂时不是大问题,饮水却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船下就是水源,可是他们不敢饮。那水下全是死尸,满是病毒和细菌,根本无法饮用。 除了饮水的问题,还有一个大难题。他们时不时的就会遭到袭击。 发生变异的浮尸一直在水下尾随着他们,数量越来越多,经常突然向木船发出攻击。他们的目标只是陈书颖。 多次和变异浮尸斗争,洛牙首先发现了这一现象。 变异的浮尸并不攻击他们,只对陈书颖的尸身感兴趣,每一次发出袭击,目的都是为了抢夺陈书颖的尸身。 洛牙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告诉王光华,但又犹豫,不敢说。 每次遭到变异浮尸的进攻,两人奋力保护陈书颖的尸身,但却一句交流也没有,像是在怄气,谁也不愿做先开口的那一个。 终于,洛牙受不了了。 “为什么不和我讲话?” “说什么?闲聊吗?没力气。”王光华淡漠的回应让洛牙不敢再开口,两人的交谈就此再次打住。 又向西边行进了数天,走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建筑残骸减少了,水中的浮尸也减少了,但变异的浮尸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好像前面不远就是变异浮尸的集中地。 “我们走错方向了。”洛牙哆嗦着大喊。 越来越冷了。天上飘起鹅毛大雪,解决了他们的饮水问题。可是他们又面临了饱腹问题。压缩饼干吃完了。 “什,什么?”王光华更哆嗦。他一直抱着陈书颖的凉尸,不肯放下。 “走错方向了。”洛牙直直盯着躺在王光华怀里的陈书颖的尸身,面无表情的回。 “你怎么知道?” “她临终时告诉我,让我们往南走,我们走错方向了。”洛牙说。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洛牙当然不是故意不说,她也是看到雪才再想起陈书颖临终前跟她说的话。 “咳咳咳……”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洛牙见王光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慌了,抱着天儿踉跄的走向船头。 王光华一直咳嗽,不见停,气息越来越不稳。 洛牙一触碰到陈书颖的尸身,就明白了原因。 陈书颖的尸身已经冻僵,王光华那样将陈书颖的尸身抱在怀里和抱着一块冰没有两样。 “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抱着她做什么?放手啊!”洛牙去掰王光华的手,发现王光华的双手已经冻僵,根本掰不动,她还发现王光华的右手臂出现了和陈书颖死前一样的症状。 “你被他们抓伤了?” “你,你说什么?”王光华终于顺过气来。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受,受伤了吗?” 王光华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看到手臂上的异样,却没什么反应,反而笑了。 “终于要死……了。” 听王光华这么说,洛牙怒了,抬手情绪不受控制的扇了王光华一记耳光。 “你混蛋!” 王光华笑:“我是……是混蛋……” 洛牙回过神,颤抖着手,大哭。她刚才做了什么?下一刻,自责的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王光华不解。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没死之前,决不允许你死。”洛牙情绪激动,难以平复,不顾一切的趴在王光华手臂上,用嘴去吸王光华手臂上的毒素。 王光华其实早就受伤,若不是气温越来越低,血液循环变慢,毒素早就入侵他的心脉。 “你疯了,快停下来!”意识到洛牙在做什么,王光华急了,奈何手臂动弹不得,无法阻止洛牙。 洛牙不顾一切的帮王光华吸出毒素,待将王光华手臂上的毒素彻底吸干净,她的嘴唇早已失去知觉,肿胀发黑,可她一点也不后悔,反而很开心。 陈书颖曾为王光华做出的牺牲她也可以做到。 陈书颖放弃离开的机会,陪伴在王光华身边一起在末日里挣扎,她可以为王光华付出生命。 就在两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变异浮尸发起了攻击,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书颖的尸身被变异浮尸抢去。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变异浮尸一哄而上,将陈书颖的尸身分吃了。 原来,这些变异浮尸以尸体为食物,怪不得水中的浮尸越来越少。 洛牙失魂跌坐在船上。王光华一定恨死她了,一定不原谅她。 “啊啊啊——”王光华撕心裂肺的喊声撞击着洛牙的耳膜,洛牙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呼吸阵阵发疼。 “对不起,对不起……”意识消失之前,洛牙口中一直念着“对不起”。 陈书颖和王光华在大学相识,两人相恋了六年,感情十分浓厚,若不是灾难,他们本打算在今年结婚。 陈书颖的爸爸是科学院颇有声望的科研人员,一早就得到灾难将降临的消息,早早就开始准备离开的事。王光华的家人普普通通,并没有收到消息,当然就没有人秘密安排他们离开。 陈书颖知道一切的真相,可又不能说出口,为了和王光华在一起,她不顾家人的感受,执意留了下来,提前根据预测的灾难情况找好可以避难的地方,在大剧院里以舞台剧道具为掩饰准备下船只和避难衣物和食物。 她做这一些都是瞒着王光华进行的,写在她的手环日记里。 洛牙趁着王光华不注意,偷看了陈书颖的手环,这才发现了一切。 陈书颖知道她的爸爸不会抛下她不管不问,一定会找机会回来寻她。只要他们躲过灾难,一路向南走,到温暖的地方,坚持下去,一定会等到来寻他们的人。到时候,她再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一下,她爸爸一心软,就能救下王光华,带着他一起离开,去到安全之地。 可陈书颖不幸没能坚持到这一天,而她的爸爸也并没有能力派人来寻她。 第二十六章:(十) ?“算了,她残存的意识里没什么可用的信息。” “那我们还用带上她吗?” “带上吧,这不是他的条件吗。” “是!” 洛牙醒来时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她以为自己是死了,直到听到耳畔的谈话声。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看清身边围着一群白衣大褂的陌生人。是人,活人!洛牙惊讶又感欢喜,赶紧起身,下一刻又感困惑。 “你们是?这里是?” 白衣大褂人并不理她,收拾了东西离开,带上了房间门。 洛牙环顾四周,她已经不在木船上,而是身处一间四壁光亮,仅有一张铁板床的空房间里。 这是哪儿?洛牙试着回忆发生了什么,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陈书颖的尸身被变异浮尸分吃了,王光华崩溃了和天儿的啼哭声。 “天儿……”洛牙看看怀抱,天儿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一件晃眼的白色单衣,看着像条裙子,又像个白色麻袋。 洛牙下床,不慎绊到脚,跌倒在地。真是个麻袋,还是个皮质麻袋,外面一层明亮的薄膜反光刺眼,让人很不舒服。 洛牙试图脱掉“麻袋”,无奈的发现,她整个人都被装在“麻袋”里,解开“麻袋”的封口在外面,头顶的位置,她根本无法从里面解开。 管不了那么多,迈不开步子,她就蹦到门边,然后用身体撞击金属门。 “开门,放我出去!”洛牙喊了很久,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洛牙挣扎过,大喊过,力气散尽,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听到门打开了,又是那群白衣大褂的陌生人。他们将她抬到铁板床上,打开了“麻袋”,在她脑袋上贴了很多根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显示器,没多时,显示器上出现影像,像是编码,她看不懂那是什么。 只听白衣大褂人开始交谈。 “什么内容?有新进展吗?” ““对不起”、“王光华”、“天儿”,多了个“放我出去”。” “**”其中一个白大褂骂了一句。 “算了,我看不会有别的内容了,她没什么价值了。” “那是不是要将她转移到空间监狱?” “这还得请示上面的意思,走吧。” 一行人拿掉了贴在她脑袋上的线,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出去,头顶的出口封住了,她又困在了“麻袋”里。 洛牙恨恨的咬着牙,计划着门再打开的时候,她一定跟他们拼了。 然而,她根本没有那个机会。那一行白大褂出去之后,没多久上面的指示就下来了。将她转移到空间监狱。 再开门的是一群黑衣人,各个配备着武器,枪口对着她的脑袋,两个人将她架起,拖出房间。 洛牙不敢反抗,只感到害怕。她怕自己还没弄清楚自己在哪儿就死了,她怕再也见不到王光华最后一面,还有天儿。 一路被架到他们口中的空间监狱,洛牙留心着看到的一切,试图寻找一些身处何处的线索。 弯弯绕绕的狭窄通道里,时不时迎面碰上一个像她一样被装在“麻袋”里的活人,或被黑衣人架着,或被白衣大褂抬着,到处都是巡逻的配备着武器的黑衣人,再看不到别的有用的线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是处在人类的某个组织营地之中。 竟还有这么多的幸存者吗?为什么他们一路走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幸存者。 所有的疑惑很快解开,她被丢进算上她关押着十二个人的狭窄监狱里。由于空间太过狭小,监狱里只一张大地铺,所有人挤坐在地铺上。角落里一个小柜子,再没别的东西。 洛牙后来知道那个被她看作小柜子的柜子是厕所。 洛牙被丢进去后,所有人围着她,上下打量她。 “你是犯错的还是没犯错的?”大家问。 洛牙听不懂。 “不回答?哑巴?” “不,不是哑巴。”洛牙解释。 所有人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露出惊喜的神情。 “你是被抓上来的?” 洛牙皱起眉头,还是听不懂。 “你真是被抓上来的!” “快跟我们说说现在下面怎么样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听说留在下面的几乎都死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着各种问题,洛牙完全懵了。 一众人看到洛牙不反应,又见她一脸发懵,开始跟她解释。 从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中,洛牙总算弄清楚了部分事情。 原来她现在身在太空站。这太空站是一早就建立好的。科学家们很早就预测到了地球的末日,提前建立了避难的太空站。但由于空间有限,只有很少数人有资格在灾难来临之前登上太空站,那就是政府的首脑等重要人物,维持太空站运作的科研人员,处理紧急事故的技术人员,各项领域的精英人士,以及少数被需要,有价值的人物,和他们之中重要特别人物的家属。 他们背着人们偷偷提前转移,留下人们在灾难里毁灭。 这些被关在空间监狱里的人有的是那些重要特别人物的家属,有的是不遵守太空站规则的人,有的是犯了一丁点小错的人。总之,他们因各种并不大的小错被关进监狱。 当初登上空间站的人数太多,导致空间站的资源消耗很快,不得不关押部分人来节省资源。 既然空间站的资源不够,那为什么还把她抓上来?洛牙不明白。 洛牙向他们寻问是否看到过一个孩子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他们都说没见过,说或许被关在他们看不到的别的监狱里。 “他们为什么要从下面抓人?” “因为要了解下面的情况啊,听说太空站的探测器出了故障,无法探测到下面的消息了,所以他们从下面抓来幸存者,从幸存者的意识里提取重要信息。” 怪不得他们在她脑袋上贴那些线,原来是要提取她的记忆。 那群白大褂的对话内容显然是没有从她这里得到有用信息。那他们会怎么处置她?一直将她关在这里吗? “你放心,你不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等你死了或者还没死的时候,你有可能被扔下去,也可能被丢到太空去,反正不会被释放。”一众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是淡定,好像在说跟他们无关的事情。 “扔下去?” “就是送回下面。” 第二十七章:(十一) 洛牙以为她再也见不到王光华和天儿了,不想第二天就见到了王光华。 她被黑衣人从监狱里提出去,她本以为又要提取她的记忆或是要处置她,却是被送进一个类似审讯室的地方。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很久,房间门再次打开,暗影里走出一个人,不是白衣大褂也不是黑衣人,而是王光华。 “你没事,太好了!”洛牙激动的欲从座椅上站起身扑向王光华,却被座椅束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不是审讯,却和审讯一样。 王光华坐在她对面,和她隔着一面玻璃。她被死死地束着手脚,而王光华是自由的。 “你还好吗?”王光华问。 洛牙从王光华紧蹙的眉头里看到了关切,很开心,开心的流出眼泪,连连点头。 “你别怕,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了你的。” 洛牙摇摇头。她不在乎了,只要他好好的,她怎样都无所谓。不对,天儿呢? “天儿呢?” “天儿她……”王光华顿了顿,“别担心,天儿也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洛牙这下彻底放心了。 他们谈话的时间很少,没能聊几句,她就被压回了监狱。 让洛牙感到庆幸欢喜的是,那次的见面并不是唯一一次,他们经常能见上一面,聊上一会儿。 有时一周一次,有时一个月一次,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就能见上一面。洛牙很知足,她觉得那就是经常了。 王光华似乎不一样了。虽然依旧和她话不多,依旧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对她的关心似乎多了一点,也似乎这只是她的错觉。 洛牙渐渐得知,王光华之所以处境和她不一样是因为王光华是数学天才,是对太空站有大用的人。她和天儿只是因为王光华才被一同带上了太空站。 太空站的人为寻找王光华已经专门下去好几次。 原来,王光华也在进入太空站的名单里,但因为信息员的疏忽,漏掉了王光华的信息,直到太空船起航,他们才发现这一疏忽。想要弥补,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祈求王光华可以躲过灾难,坚持到他们在太空站稳定下来后寻找他。 洛牙一直很想再看看天儿,确定天儿真的没事。她觉察到王光华在隐瞒着什么。 “我想见见天儿,让我见见天儿吧,一面就好。” 这一次王光华终于点了头。 “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答应我不要激动。” “好,我答应你,我保证不激动。”洛牙这么向王光华保证着,可当看到天儿后,她没能做到。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没人性,将天儿这么小的孩子也关进监狱。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天儿和几十个婴儿一起被关在一个个透明胶囊箱里,被冷冻休眠。 “太空站的资源越来越少,根本养活不了这些孩子,只能将他们暂时冻眠,等有了资源,再将他们唤醒。” “真的会将他们唤醒?你没骗我?”洛牙抓住王光华的衣襟,逼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在被押往空间监狱的路上,她曾看到很多冻眠着孩子的胶囊箱被送到一个胶囊船里。监狱里的人说,胶囊船是清理空间站垃圾的太空箱,装满垃圾的胶囊船会被推出太空站,丢到太空里。 “嘘——你答应过我不会激动的。”王光华慌忙捂住洛牙的嘴,将她拉到一个角落里。 洛牙现在是太空站里的犯人,现在太空站资源越来越少,每天都有犯人以各种理由被丢出太空站,稍有不慎,洛牙也会如此。 他是费了很大周折,好不容易才将她保住的,决不允许她有什么闪失,否则他一辈子良心难安。 “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洛牙安静下来,但情绪难以平复。 她无法接受。他们都是孩子啊!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的。你相信我吗?”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洛牙摇头。 “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王光华解开洛牙身上的隔离袋。 “别……”洛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王光华已经吻住她的唇。 回到太空监狱后,洛牙一直心神不宁,无法安心。 她被隔离起来是有原因的,她身上有毒素。王光华那样,一定会传染上毒素的。 洛牙没有去想王光华为什么突然那样对她,她一心只担心王光华会不会被染上毒素。 再见王光华是太空时间,两个月之后。 监狱里有个时间显示器,显示的是地球时间。洛牙再傻也明白他们这么做的意思,无非是让里面的人绝望。因为每隔十年地球时间就有人被移出监狱,带去处置,或被丢到太空里,或被仍到下面。洛牙之所以清楚太空站真正的时间,是王光华告诉她的太空时间算法,好让她不受时间显示器的误导。 地球十年时间在太空站里其实只不到十天的时间。 洛牙等待的两个月里,监狱里接连走了一半人。当黑衣人叫到她的名字时,她以为是轮到她了。 王光华见到洛牙时,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此前,两人见面最长的间隔时间也不超过一个月,这次是两个月。 “你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有,我很好。只是他们不允许我太频繁和你见面。”王光华紧拥着洛牙,久久不舍放开。 “你真的没事?没感染上毒素?” “真的没事,健康的很。洛牙,你再忍忍,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一定让你出来。” “那天儿呢?” “天儿……天儿她……对不起洛牙,我只能救你一个。” “好,我知道了。”这一次,洛牙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去监狱的路上迎面遇到一个被押往监狱的新犯人,是个老头。那老头看到洛牙后突然激动的抓住洛牙的手腕。 “你的手环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洛牙起初受到惊吓没反应过来,黑衣人上前阻止时洛牙突然想起什么。 “您是陈教授?” “是,我是,我是……” “陈教授,我很抱歉,您女儿她去世了,她感染了毒素,死在a城。” “什么?”陈教授一听到陈书颖已经死了,当场昏厥。黑衣人毫无怜悯之心,继续拖着昏迷了的老人向监狱而去。 第二十八章:末世求生篇完! 洛牙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想起一点关于手环的记忆。 好像是王光华给她戴上的,在太空站的人要带他走时,而她的手环被他悄悄藏起。 洛牙笑了,笑的苦涩,笑的悲凉。 倘若太空站的人当时看到的是她的手环,一定不会同意带上她了吧。 一直没有扩散的毒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体内扩散了,洛牙想起王光华总是悄悄给她吃一样东西,那东西应该是抑制毒素扩散的药。上次见面,王光华神情担忧,并没有拿给她抑制毒素的药,想来毒素扩散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被囚禁在监狱里并不是什么消息都听不到,每天都有新犯人被关进监狱,他们会带来新消息。 陈教授因为太空站拒绝派人到下面寻找他的女儿而拒绝继续研究解决太空站资源危机的问题,激怒了上面的人,他的妻子和小儿子因为他的不配合接连入狱。陈教授因此精神失常,上面的人认为陈教授对太空站已无用处,决定放弃他,关进监狱,十天后流放太空。 又一天,新进来的犯人告诉大家,有个数学天才犯了错,偷了医疗仓的重要稀缺药物,但是因太空站需要那人的计算能力,所以对他从轻处罚,只禁了他自由,三个月。 对比陈教授的下场,大家一阵唏嘘,将目光转向洛牙。 洛牙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众人的目光毫无反应。 半个月后,洛牙接到有人探望的传唤,很是惊讶。问黑衣人,黑衣人不耐烦。 “还能是谁。”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洛牙正困惑,突然听到迎面走过的一行人的对话。 “上面准备再派人到下面收集信息,让我们看着挑些生存能力强的带下去,也算是给他们一些希望。” “没特别指定谁,让我们自己看着办吗?” “对。” 洛牙停了脚。 “你怎么不走了?”黑衣人不耐烦道。 “大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他,我不太舒服,不想过去了。” 黑衣人一听这话,再看了看洛牙身上的隔离袋,赶紧远离洛牙。 “行行行,那你回去吧,别乱跑啊,你知道后果的。”黑衣人匆匆交代了一句,让洛牙把手环放进一个小的隔离袋里,便拿着隔离袋飞快向前而去,不再管洛牙。 洛牙等他们转了弯,转身追上方才走过去的一行人。 “选我吧。” 一行人停下来,看了看洛牙的胸前编号,摇头。 “为什么不行?你们难道不怕吗?我身上是有毒素的,已经开始扩散了。如果你们再不处置我,整个太空站都会感染上毒素。” 一行人一听,赶紧向后退,掏出武器,做出防备动作。 “你们选择我,趁着毒素扩散之前,让我离开太空站,你们就不会遭殃,太空站才不会有事。” 洛牙见他们犹豫了,继续往下说。 “选择我,你们就是在保护太空站,上面就是发现了,也不会处置你们,还会奖励你们。你们知道的,若不是那个人拿我做条件,他们早就想这么做了。” 洛牙说服了他们。 当天,一艘太空梭载着洛牙,还有三十名犯人离开了太空站,飞往地球。 坐进太空梭的那一刻,洛牙想起那天木船上王光华对她说的话。 他说那女老师错了。他说“真的爱一个人是怎么也不会嫌弃对方的,无论对方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只会为她受到伤害感到心疼,为没能保护好她感到自责。”。 洛牙还想起了那个吻。 当王光华打开陈书颖的手环看到洛牙留给他的话时,洛牙已回到下面。 “那位老师并没有错。有些爱是偏激的,苛求在爱人心中的完美唯一。可是真正的爱应该是理智的,该放手时放手。” “答应我,照顾好天儿看着她长大,我答应过她的,不能食言。” 那天,去和王光华见面的路上,洛牙听到白衣大褂的谈话。 太空站不再丢弃婴儿了,科研人员找到了解决太空站资源危机的方法,婴儿监狱将首先撤掉。所以当王光华说他只能救她一个时,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天儿没事了。不用她相告,王光华很快也会知道。而她,他是救不了的。 整个地球几乎全被冰雪覆盖着,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纯白的冰雪掩埋了人们的尸骨,掩埋了人类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抹掉了一切历史痕迹,回到最初的起点。 原来那些受毒素侵染,狰狞可怕的变异人不是浮尸复活变异的,而是没有遇难的幸存者。死去的终究是死去了,怎么会再复活。 原来他们还存在做人时的思想意识,所以不伤害活着的同类,只流泪吃下同类的尸身,以此维系残存的生命,某种程度上也以此延续同类的生命,替他们走完未走完的路——去到一个安宁、美丽的地方,安葬灵魂。 洛牙看着他们集体爬上高坡,看着他们向她挥手告别,然后跳下高坡,结束生命。 那三十名活着的人类生命寻找了一处山洞。洛牙不知他们是否能够活下去。她祈祷他们能够活下去。 而她,她还放不下。她要去寻找遇见王光华的那座城市,到那座城市的残骸之上。可是,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找的到,有没有足够的时间。 也许有吧。 太空站的勘测器终于修复好。所有人齐聚在大屏幕前,看着曾经的家园,看着白茫茫的大地上孤独行进的身影。 “那时什么?幸存者吗?”有人问。 “不像啊,好像是个什么动物。”有人答。 “有这种动物吗?怎么没见过。”有人接话。 “有吧,或许时间太长,我们忘记了。”有人回。 “要不给它起个名字吧。”人类还是那样,总是喜欢给发现的新事物命名,大概是占有心作祟。 “爸爸,还有多少年,我们能回去?” “刚好一万三千一百四十年。” 有人听到人群中一对父女的对话,提议:“叫它“爱”吧。” “这名字不错。”有人表示赞同。 “那就叫它“爱”。”所有人欢呼,没有人听到轮椅上一位手腕上戴着两个手环的老人反对的声音。 “她不叫爱,她叫洛牙。” (完!) 第二十九章:梦·任务·情缘 11月11日,大陆某x市 天灰蒙蒙的,零星飘起了雪花,这座城市今年的第一场雪意外来的很早。 一到冬季,人们似乎就失去了活力,开始犯懒,生活节奏也会跟着慢下来,这座城市也不例外。 才下午三点多,外面的天就黑的不像话了。离路灯亮起还有段时间,路上行进的车辆不得不开启大灯照明路况,行进速度明显比往日减慢了许多。 大路桥头下河东一排旧式公寓前的小路上唯一一盏路灯在灰暗的天幕下突然闪了两下“砰”的一声爆了,紧接着一声惨叫声响起,惊停了大路桥头上蹬着三轮车路过的老大爷。 两分钟后,老大爷回过神,摇摇头,继续赶路。 辛南易没脾气的从垃圾堆里爬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渍,开始捡拾散落了一地的垃圾。就差两步路,眼前就是垃圾桶了。 “你再坚持个两秒再坏掉,我就不会这么狼狈了。”辛南易扶扶眼镜仰头看看头顶突然爆掉的路灯,低声叹道。 扔掉垃圾,辛南易站在垃圾桶旁边呆呆的望了会儿天,思考着什么。 天黑成这样,雪似乎会越下越大,雪淋多了一样会感冒,可是不去,就没得吃了。 辛南易有些困扰的侧头看了看公寓的大铁门,一只手背移到屁股上感觉了下,一片湿湿凉凉,叹了口气转身向大铁门走去。 还是去吧。 一分钟后,辛南易从大铁门后走出来,推了辆自行车。 公寓前的小路年久失修,两步一小坑,三步一大坑,骑车行进在上面很是颠簸,刚刚重重摔了那一跤,辛南易可不想屁股再遭罪。 以往从公寓门口到桥上大路最多只需两分钟,最近一段时间辛南易足足要走上五分钟,每走两步,她都要回头张望一番。 单身女子一个人在外独住,必须得谨慎小心。辛南易自认自己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不会成为不良社会人士的目标。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外独住这三年她从未遇到过夜路被人尾随的情况。最近却是奇了,竟被人跟踪了。 一个月前开始,每次她出门采购,总是有个人影跟着她,一路跟到镇子里。 刚发现被人跟踪时,她还忍不住有些兴奋。像她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盯上,那人是多没眼光。后来看到一篇新闻报道,“一名年轻女子被一男子尾随多日后被该男子残忍杀害,两人并无任何关系,男子系精神变态将人杀害。”开始感到害怕。 报了警。警察过来排查监控,并未看到任何行迹可疑的人士,安慰她,是她想多了,建议她,若感到害怕,最好和朋友亲人同住。 警察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当自己是太过神经敏感,放心外出,可还是觉得有人跟着她。实在是不能安心,将外出采购时间改到下午两三点。大白天,真的有人跟踪她,也不敢随便对她行凶吧。 因为这事,最近她一直没能睡好,今天实在熬不住补了个觉,醒来已经这个点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冰箱里只剩两片面包和几颗青菜,一干二净,根本填不饱肚子,不得不出门采购。 大约是体内能量不足,大约是大脑还没从睡眠模式调整过来,辛南易意识有些迷糊。三步两回头瞥见身后跟着她的人影时,她也没什么太大情绪反应了,就那么不紧不慢的推车向前走。 刚上大路,路灯亮了。辛南易低头看看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又看看在路灯光影里纷飞飘扬的雪花,突然觉得心情无比愉快,意识也清醒了不少。骑上自行车,哼着小曲儿,向镇子里而去。 出来时没列采购清单,只能边看边想。走到摆放着泡面的货架前,辛南易停了脚,掏出手机看了看天气。一连一周都有雪。 下雪天和泡面更配哦。脑海里无意识的跳出一句翻版广告语。 “是下雨天和巧克力更配。”辛南易自言自语纠正道,开始从货架上挑拣泡面。 各种口味都挑拣一两包丢进购物车,不一会儿购物车里就堆起一座小山,她也没去注意,继续在货架上挑拣。 又往购物车里扔了三四包泡面,再次将手伸向货架时,辛南易突然停了手,顿在了那里。缓缓侧过头,看向左侧通道,一个西装笔挺,与周围画风严重不协调的男子抱臂站在不远处直直盯着她。 辛南易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附近没有别人,只有她。男人是在盯着她,没错了。 口腔里唾液突然分泌失调,辛南易不得不做出吞咽的动作,处理掉嘴巴里过量的口水。 清清嗓子,启口:“先生,有事?” 一声轻哼大约是从男人鼻腔里发出,传进辛南易耳中。 辛南易快速运转了下大脑,分析这声轻哼里携带的情绪。无语,无语,还是无语。 辛南易皱眉,困惑,再问:“先生,有事?” 男人保持着抱臂的姿势,仍是不作声回应,只动了动眉眼。辛南易看到男人那双清亮深邃的眼眸在她面前的购物车和她身旁的货架上流转了一圈,又在她身上上下流转了一圈,下意识的也将视线看向购物车,货架,和自己。 深灰色的附着着泥渍的笨拙的雪地靴,橘黄色的堆堆袜,肉色打底裤,暗红呢子过膝长裙,黑色高领毛衣,灰色连帽卫衣,及膝驼色呢子大衣,破边仿羊绒暗绿色厚长围脖,保暖又舒服的穿搭,随性又不失文艺小清新气息,只是稍稍微臃肿了些,杂乱了些。她自己觉得是如此。 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男人。程亮的皮鞋,笔挺有形的西服,一眼明晰的着装,整洁的一丝不乱,干净的一尘不染。哪里怪怪的。视线上移,只匆匆瞄了一眼,赶紧垂下,心跳如打鼓,不敢细看。 思索犹豫了一下,朝男人歉意的点了点头,让开货架,心里一面不自在的发慌,一面忍不住悄悄嘀咕。 方便面和这个男人可不太搭啊。 男人走上前,却不是向货架而去,而是停在了她面前。 辛南易十分不解加不自在,盯着男人的裤管和皮鞋紧张的不停地吞咽口水,不敢抬头。 男人皱眉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从辛南易手里夺过购物车,走向货架。 辛南易抬起头,男人正将她购物车里的泡面一包一包拿出,放回货架上。辛南易傻了眼。 “不许吃!”命令的口吻冷冷语气,从头顶飘来。男人将清空的购物车还给辛南易。 辛南易再次傻了。 第三十章:(二) 杂乱拥挤的客厅里,辛南易和男人面对面而坐。男人坐上位——沙发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辛南易坐下位——地板上,低头痛思此时此刻这诡异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时间倒回到半个小时之前。 超市里,男人把清空了的购物车重新还给辛南易后二话不说开始各种强势命令指挥。傻掉的辛南易大脑直接当机了,成了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完全服从男人的指挥,装满购物车后带着男人结账回家。等辛南易大脑重新开机,就已经是此时此刻这一幕了。 “啊——”辛南易终于想起一切,烦躁的抓了抓头,下一刻意识到男人正坐在她面前,窘迫的收回手。 “额……那个……这个……先生,您……有事吗?”辛南易十分之不自在的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男人,十分之不巧的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干净的面容,俊朗的五官,清冷的气质,给人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倾身靠近。 男人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而是很柔和温润的好看,像是一块上乘凉玉,耐得住细细品味。 辛南易不由得看出神了。 男人倾身靠近辛南易,抬起一只手托住下巴,饶有兴趣的研究辛南易的神情变化。 “你不会说别的话了?”男人问。 “啊?”辛南易回过神,见男人靠她那么近,受惊向后撤,不料穿的太臃肿,肢体不灵活,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客厅里响起男人的大笑声。 这一倒,辛南易的大脑彻底清醒了。挣扎着想坐起身,更加窘迫的发现找不到支点,根本使不上力。辛南易此刻才深刻认识到,她穿的不只是臃肿了一点。 起不来,那也没办法,辛南易就那么躺在地上不动了,一脸生无可恋的盯着天花板,只求一切只是一场梦,男人赶紧消失。 辛南易听到男人站起身来,余光看到男人向她走过来,然后停在她头顶前方的位置,俯身看着她,刚好和她颠倒对视。 “你一直都是这么……这么……”男人蹙了蹙眉,纠结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有想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心里想说的意思,叹了口气,摇着头站起身,离开她。 辛南易不明状况的眨了眨眼睛,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费劲翻过身,歪头看男人。 只见男人抱着双臂走回沙发旁,顿了一会儿,摇着头弯腰把沙发上堆积的杂乱物品全部扫落在地,顺手不知从哪儿拽了一条毛毯,仔细铺在沙发上,然后和衣躺了上去,闭上了眼。 嗯?什么情况?辛南易再眨眨眼,就势拱起身,笨拙的爬站起来。 “先、先生?” “别吵,让我睡会儿!”男人不悦道。 “可、可是……” 男人睁开眼,侧头怒视辛南易,冷声道:“再吵信不信把你扔出去!” 辛南易这下不敢再说话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等她想起哪里不对时,男人已经睡着了。 辛南易烦躁的抓着脑袋。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她清清白白一大姑娘,家里平白睡了个陌生人,还是个男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 辛南易看看沙发上的男人,又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停住手。哪里好像又不对。 男人这么好看,而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好像是男人比较吃亏啊。 算了算了,不管了。辛南易皱着脸,狠抓了几下头皮。真痒啊。 看着指甲缝里的油渍,辛南易恍然想起,她有四五天没洗过头了。不对,好像有七八天了。 也不管男人了,辛南易尿急似的脱下外套,跑进洗手间。 三下五除二的洗完头,舒坦了不少,刚要走出洗手间,又觉身上奇痒难耐,辛南易甩甩脑袋又倒回去,麻溜的脱掉衣服,再次钻到淋浴下。 也有一个星期没洗澡了。站在水雾缭绕的淋浴下,辛南易舒坦的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就哼起不着调的歌来。 一个人独住有很多好处,比如在家里拉上窗帘想怎么放肆怎么放肆,不穿衣服满屋子跑,各种痛快舒坦。 入秋入冬之后,辛南易很少在屋子里放肆了。天气冷,人也懒,能不动她就抱着电脑窝在沙发上一整天葛优瘫。 洗完澡辛南易才想起没把赶紧衣服准备好。淋浴一关,洗手间里温度骤降,辛南易随便抓了扔在洗手池上的暗红呢子半身裙就往脖子上套。 裙子还算长,从肩头垂下,刚好垂到屁股下,裹紧一点,也能暂时御寒。 辛南易哆嗦了一会儿,提上一口气,推开洗手间的门,准备一口气穿过客厅跑到卧室。她已经将客厅里躺着的陌生男人完全忘在了脑后。 洗手间门刚一碰就自己开了。原来她没把门关紧,怪不得这么冷。一股凉气从脚底灌入,辛南易不再纠结门的问题,迈开腿就向客厅冲去。 穿过客厅刚冲到卧室门口,辛南易想起什么又折回客厅,哆嗦着向沙发而去。 四目相对,世界静止了,只剩两颗相距两米远紊乱跳动的心,此起彼伏,诡异的相互呼应着。 男人先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耳朵涨红,不停的抿着嘴唇。 辛南易也终于回过神,却是傻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要干什么,只视线还有一丝清醒移到男人身上的毯子上,定格住。 再这么诡异相对,会出大事。男人见辛南易没动静,抬起头,看到辛南易直直盯着他身上的毯子,明白了什么,赶紧把毯子从身上扯下来,递过去。 “你、你是要拿这个?” “嗯。”辛南易迟钝的接下男人递到她面前的毯子,然后保持着接的动作,再次傻在那里。 男人再次轻咳了两声,不自在的游离着视线:“那个,你可以去穿衣服了。” “哦。”辛南易应了一声,果真转身向卧室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