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打脸计划》 第一章 梨花白成霜 莳七从没想过封亟终有一日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剑眉下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漠然,她从来不知他不厌恶她了,却还能叫她万箭攒心。 他究竟真的爱过她麽? “封亟……”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旁的了。 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飞雪从青灰色的天空飘下,满天满地都是刺眼的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冰天雪地之下,这天宁山却是难得一见的热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挤满了青云门,四大门派六大世家,本都是清心修真的人,在此刻竟都像长舌妇般聒噪,似是寒冬与飞雪并没有浇灭这些人的热情,反倒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耳边尽是青云门外的喧闹与议论,诸如“妖女”、“噬魂阵”、“报应”等等字眼,如小飞虫一般无一不漏的飞入莳七的耳中。 是啊,苌黎在青云门摆下噬魂阵,就是为了诛她。 她手脚被捆在这寒刺柱上已经三日了,山顶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刮过她的脸颊,如刀割一般。 只是这切肤之痛哪里比得上心底的疼。 “诸位道友请安静。” 莳七循着声音望去,出声的是从小疼她如己出的二长老。 “昔日我天宁宗出了天之骄女,本该精心修炼以己之力护天下苍生,未曾想是我天宁宗教导无妨,任其误入歧途,今日我天宁宗便是为了平天下人之心,摆下噬魂阵,诛杀妖女……” 妖女?莳七闷声一笑,心底像被一把钝刀子狠狠的剜着,她竟然成了妖女,真是可笑,她不负天下人,天下人却想要她死。 上千年不曾摆过的噬魂阵,如今竟为了诛她摆下,她莳七究竟是何德何能啊! “是我错了……” 错在不该轻信他人,错在不该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错在不该为了所谓的道义摒弃自己的私心。 可是她的私心究竟是什么呢?她的这些年到底是为了谁而过活? 她也想不明白了,眼前的封亟冷漠如霜,那是和她青梅竹马的人,那是从小就宠溺的看着她的人,现在怎么会这样了呢? 天空中的飞雪越来越大,渐渐覆盖了她的脚踝,凌乱的发丝上满是积雪,她轻轻吹了口气,积雪顿时飘摇而下,像极了她当年一脚飞起的梨花雨,只是那时是她初遇封亟,而现在,却是她此生的完结…… 一直静坐着的苌黎徐徐起身,雪青色的衣裙几乎快和这铺天盖地的飞雪融为一体,寒风微微带起她的衣摆,隐有翩跹之态。 莳七静静的看着这个出尘脱俗的女子,她不记得是何时起,天宁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苌黎的身上,那原本是属于她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女人夺走了。 “师姐,一朝入魔深似海,现在噬魂阵还未起阵,师姐若是回头,相信天下人都会原谅师姐的。” 顿了顿,朱唇轻抿,又道:“倘若师姐执迷,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苌黎一向清冷的面容隐隐浮现一丝忧色,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在场的人听个真切。 莳七缓缓低垂下一双眸子,凌乱的碎发遮掩了她此刻的神情,唯有微微颤抖的双肩和紧握成拳的双手暴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亲者痛仇者快?”她徐徐抬起双眸,死死的盯着苌黎,一双明眸里盛满了滔天的恨意,“我可还有亲者?是你,还是封亟?” 她如鹰隼般阴冷的眸光一一扫视这安坐着的几位长老,“亦或是几位疼我如入骨的长老?” 几位长老被她的目光瞧得浑身发寒,只见二长老猛地一拍桌子,声色震怒的冷斥一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我哪里还有亲者,在场的人不皆是盼着我死?”她仰起脸,放声大笑,如鲠在喉的涩意让她几近癫狂,笑声尖利,几乎划破灰青色的天际,“我不负天下人,天下人却要我死啊!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所谓的道义!”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青云门外围聚的人一阵哗然,顿时便有人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此妖女已然入魔,天宁宗几位长老为何还不替天行道诛杀妖女?” 应和声顿时如浪潮般涌来,皆是要求立即诛杀妖女。 替天行道?好一个替天行道! 莳七忽然轻笑出声,干涸的眼眶疼得发涩,就是流不出泪来。 山顶的寒风凌冽,像一把极锋利的刀子细细的割着她的肌肤。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不远处那抹俊朗的身影上,竹青色的衣衫被风微微带起,他这么意气风发,和从前一样。 “封亟……” 她干裂的双唇微微动了动,清瘦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稀可窥见极美的容颜。 封亟负手而立,回眸望向被捆在寒刺柱上的女子,眸光冷寂。 “你恨极了我吧?”莳七低垂着双眸,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封亟没有说话,莳七也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自那件事后,你该是恨毒了我……” “可我就是想知道,难道从前的光景皆是假的麽?”她唇角微微漾起一丝苦涩,“当年在谢水旁的梨花树下,你说的都是骗我的麽?” “小七,噬魂阵已摆下三日,再过半个时辰就该起阵了,你还不迷途知返吗?”封亟的眸光落在她憔悴的身形上,终是有些动容,隐隐带了丝怜悯。 “迷途知返麽?”莳七垂眸喃喃低吟,良久忽然大声而笑,笑声凄厉,直直划破天际:“我是迷了途,我是找不到了路,可究竟什么才是正途,什么才是正路,是你的途,还是她苌黎的路?” “你简直不可理喻!”封亟的一双剑眉紧蹙,猛地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她。 半个时辰像是跨越山海般的漫长,又像是弹指间转瞬即逝。 几位长老相互对视一眼,唤了声封亟。 莳七知道,该起阵了。 听说噬魂阵起阵须得以被诛之人的信物为钥,方能打开噬魂阵。 所以当封亟手执玉虚扇站在她身前时,她仿佛听见了心口碎裂的声响,如山崩地裂。 第二章 逆天改命 “玉虚扇……” 那是她父亲的遗物,她同封亟定情的时候,送给了他做信物,未曾想,如今打开噬魂阵,送她步入黄泉的,竟然是这柄扇子。 莳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像是被严寒冻住了一般,指尖隐隐传来克制不住的颤抖。 她不由垂下双眸,眼底的嘲讽更甚。 漫天的飞雪铺天盖地而来,山顶的寒风如开了刃的刀片,细细的割着她的肌肤。 哀莫大于心死,确实如此,纵使此番境地,她竟感觉不到半点难过。 “我想和师姐说几句话。”苌黎眸光落在封亟身上,轻声道。 封亟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缓步而来的几位长老,终是敌不过苌黎眸中的期盼,微微颔首。 苌黎缓缓走到莳七面前,声音清润,如山上流淌的泉声。 “师姐,你已然入了魔道,愿你来世能做个良善之人。” 莳七本是低垂着双眸,听见她的话,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仰面哈哈大笑,笑声如撕扯开的破布,刺耳难听,“苌黎你在放什么屁?噬魂阵是你提出来摆的,你难道会不知道入了阵就再无轮回?现在倒是来惺惺作态了……” “够了!”还未待她说完,封亟已是声色俱厉的打断了她,“黎儿你不必和这种将死之人多费口舌。” “封哥哥,你再让我说一句好麽?”苌黎握住封亟的手,柔声望向他。 封亟蹙着一双剑眉,软玉温香终是奏效了,他狠狠的盯着莳七看了片刻,遂垂眸看着苌黎,眼底温柔无限:“好吧。” 苌黎看着封亟转身站远,她笑得温婉,缓缓回眸望向莳七,一双星眸中隐隐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只见她在众人看不见的方向,对莳七阴冷一笑,红唇启合之间恍如致命的毒物。 “莳七,原就是你对不起我,报应不爽,应该的。” 苌黎唇间漾起的诡笑让莳七一阵恍惚,究竟是她对不起苌黎,还是苌黎欠了她呢? 莳七眼底满是讥诮,轻轻吹开眼前的碎发,声音轻得恍如来自天际:“我输了。” 长叹于心底,她终究斗不过苌黎。 这样久了,她累了。 刺骨的冷风刮过她的眉骨,如刀割一般。 青云门外传来阵阵喧闹声,“几位长老,时辰已到,为何还不起阵!” “就是啊,快些起阵诛杀妖女!” …… 莳七垂眸听着,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 她缓缓阖上双眸,成王败寇,耳边渐渐响起阵阵劲风呼啸之声,地上的积雪被骤渐强大的气流卷起,纷乱的在空中飞舞。 起阵了。 只听“咻咻”几声,紧接着便是箭矢刺入身体的剧痛。 “啊——”莳七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得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封亟手执玉虚扇站在前方,而刺入莳七身体中的箭矢便是玉虚扇的扇骨中飞出。 莳七知道,这些箭矢配合着几位长老和苌黎布下的噬魂阵,她现在纵然不死,修为也荡然无存,废人一个。 劲风带起他如墨一般的长发,谪仙公子世无双。 那是她曾经痴痴念念的五哥哥啊! 莳七浑身满是难以忍受的剧痛,她痛得不由的弓起身子,手脚被捆在寒刺柱上早已没了知觉,可她的眸光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封亟,唇角缓缓流淌下一抹殷红。 “我欠了你的,现在也便是还清了!”她的指甲死死的嵌入掌心,眸光如冷寂的烛光,“封亟,我莳七,此生再不欠你什么了!”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莳七再也抑制不住喉头的腥甜,喷出的鲜血落在积雪上,猩红点点,如寒冬绽放的红梅,妖娆绝艳。 “别和她废话了,快点布阵。”就在封亟出神之际,三长老一声厉斥拉回了他的神思。 封亟骤然回神,旋即收起玉虚扇入了阵。 噬魂阵东南西北分别立着二长老、三长老、苌黎和封亟,渐渐地八卦台前如气罩,噬魂阵四周笼起飞旋的气流,恰似铜墙,青云门外的众人见不真切,劲风卷席着漫天的飞雪,让人睁不开眼,只是隐隐看见整个青云门腾腾黄雾,艳艳金光。 被捆在寒刺柱上的莳七正是阵眼,阵内似云迷,满天的金光仿佛给青灰色的天际渡了层金。 浑身像是万虫啃噬般的疼,蚀骨的疼痛让她渐渐意识模糊,耳朵听不见任何旁的声响,只是嗡嗡作响,如无数细小的飞虫吵闹着。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天地万物再也看不清晰。 莳七只觉得浑身的疼痛像是被一阵风带走了一般,疲乏无力瞬间包裹了她…… 青云门里阵法金光四射,刺得人睁不开眼。 纵然是数九寒天,封亟的额间满是密密的细汗,他抬眸看了看苌黎,她和他一样,脸上满是汗珠。 没想到摆噬魂阵竟然这般耗人心力,只怕这次回去就要闭关好好休养一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八卦台上的香炉只剩下最后一截残香了,苌黎唇角不由微微上扬,就快结束了。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鸟鸣声划破天际,青云门外的青松霎时间簌簌落下积雪,围观的众人顿时被积雪拍了个正着。 如此有意思的场景已经无人顾及了,只见一只巨大的苍鹰盘旋在青云门的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一道疾厉的白光从苍鹰上劈下,如箭一般,直直的将如铜墙般的噬魂阵劈开了一道口子。 苍鹰上隐约坐着一名玄色衣衫的男子,青云门外顿时喧闹纷纷,“是他!” 噬魂阵被劈开破绽,摆阵的四人立刻被巨大的气流拍了出去。 苌黎猛地被拍到在地,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一口猩红的鲜血顿时吐了出来。 阵法强行被破,她和封亟都被反噬了三成修为,不止他们,连二位长老也未能幸免。 什么时候,他的修为已经这般骇人了? 玄衣男子飞身而下,长臂将躺在地上的莳七带入怀中,怀中女子几近透明的肤色让他蹙了蹙眉,浑身顿时笼罩着森冷的寒意,恍如冰霜的眸子一一扫过在场众人,众人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 莳七眸光隐隐睁开,朦胧间,她似是看见了九叔,不由低声轻唤,声音里满含委屈,“九叔……” 玄衣男子垂眸轻声道:“乖,别再说话了。” “扶九殷!你逆天改命,是会遭天谴的!” 苌黎被封亟扶着站了起来,眸光阴狠,死死的盯着扶九殷怀中的莳七。 “逆天改命?”扶九殷冷笑一声,“纵然是逆天改命又何妨?” 二长老被噬魂阵反噬,声音虚浮:“她是妖女!你不能带走她!” 扶九殷带着莳七飞身上了苍鹰,声音如结了冰:“这世上,还没有我扶九殷带不走的人。” 苍鹰在天空盘旋着,苌黎眸底溢满了狠厉,只听她扬声道:“扶九殷,你带走她也没用,噬魂阵早已吞噬她的元神,你带走的也不过是残存着一缕元神的肉身罢了。” 苍鹰扑棱着巨大的翅膀向天际飞去,只余下扶九殷冷厉的声音回荡在天宁山。 “今日之事,我扶九殷必定一一报答各位,在场之人,无一例外!” 第三章 陆辛 西边的天际被烧得火红,血一般的红色恍如莳七身上的嫁衣。幻紫流金的晚霞在悬在天际,如嫁衣裙裾上点缀的祥云。 “别等了,他不会来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如撕扯着破布条般难听又尖厉。 莳七的指尖轻轻抚过身上火红的嫁衣,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上头,久久不语。 那苍老的声音忽又轻蔑的笑了一声,笑声里蕴藏着无限的嘲讽。 “他说过定要以天际的晚霞缀以我的嫁衣,他从不食言。” 莳七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天际而来。 这次却没有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发出嗤笑,一时间,屋内遍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头喧闹四起,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飞快的跑进屋内,莳七见状,微微张开双臂,那白狐一跐溜便跳进了莳七的怀中。 “怎么了,这般慌张?” 白狐乌亮晶透的眸子里满是恐慌:“他们……他们攻进来了。” 像是预料之中,莳七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狐,淡淡道:“是麽?” 忽然之间地动山摇,莳七身形猛然不稳跌坐在地上,怀中的白狐早已不见踪影,周遭的景象极尽扭曲。 莳七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帷帐。 这里是什么地方? 之前似是苌黎和封亟在青云门摆下噬魂阵要诛她,是九叔救了她,对,是九叔救了她。 难道这里是九叔住的地方? 想到这里,莳七不由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因浑身乏力猛地摔在了地上。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天青色衣衫的男子推门而入。 一袭天青色的衣衫衬得他飘逸如仙,如墨一般的长发被一支碧玉簪束起,腰间系着一块质地通润的玉佩,只可惜他面上带着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是谁?”莳七有些警惕的看着来人,“九叔在哪里?” 男子上前欲扶起地上的莳七,却见她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遂停下动作,侧身而立,淡淡道:“我叫陆辛,扶九殷为你破了噬魂阵,自己也被反噬,必须闭关修炼,入关前他将你托付于我。” “有何凭证?”莳七将信将疑的看着陆辛。 陆辛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泥塑的娃娃递给她:“这你可认得?” 莳七接过泥娃娃,神色有些恍惚,这泥娃娃还是她儿时捏了送给九叔的,没想到他一直留着。 陆辛见莳七不语,遂上前扶起她。 莳七坐在床边,只是片刻,便已是冷汗涔涔了。 “噬魂阵终是吞噬了你的肉身和元神,扶九殷带回来的不过是残存着一缕元神的破损肉身。”陆辛淡淡道。 莳七不解:“那现在?” “这是我替你捏的肉身,只是没有完整的神魂,这具肉身也终会腐烂。”陆辛顿了顿又道,“若是找不回你的神魂,就算有再多的肉身也于事无补。” “可是我的神魂不是被噬魂阵吞噬了麽?” “确实如此,我还有另外一种办法帮你找回神魂。” 莳七急切的问道:“什么办法?” 陆辛在桌边坐下,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可知何谓穿越女?” “穿越女?”莳七有些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位面是主位面,自然还有其他的位面,有穿越女从其他位面而来,抢夺了你的气运,所以你才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局面。” 陆辛的话像是在水中投进一块巨石,顿时惊起千层浪。 “你是说苌黎的气运原本是我的?”莳七的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不过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她原本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是天宁宗的天之骄女,可不知何时,她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而苌黎,却拥有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陆辛不置可否的继续道:“主位面发生巨变,其他次位面自然也受到波及,噬魂阵在最后一刻被扶九殷破开,你的神魂皆被冲散到其他位面,你若想找回神魂,须得去往其他位面。” 莳七听说过位面这一说,可却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人实实在在的去过,所以大抵是没人相信的。 “你说是九叔让你照顾我的,我信。”莳七的眸光静静地落在陆辛的身上,“可穿梭位面终是天方夜谭,这叫我又如何信你?” 陆辛似是轻笑一声:“你也别无选择了不是麽?” 莳七顿时默然,确实,她并没有退路了。 “主位面的任何一个人在其他次位面都有分身,现在主位面发生了巨变,其他位面定然已然翻天覆地。”陆辛徐徐的道,“其他位面的你若是已然遭难,那么你的神魂倘若去了其他位面,定然会附在那个位面的你所托之人心上,而你要做的就是取回神魂便可。” “所托之人?” “就是心仪之人。” “那我该如何取回神魂?还是去了那里,神魂便能感应到我,它会自动回来?”神魂无形,实在是不知如何取回。 陆辛淡淡道:“这得靠你自己了,具体方法我也不甚清楚。” 莳七不语,她自然想找回神魂重塑肉身,可这件事怎么看怎么离谱,更何况纵然是穿梭位面,难道不需要耗费修为的麽? 陆辛像是看出了莳七的想法:“我自然有能力将你送去其他位面,这件事我们各取所需,你倒也不必觉得亏欠。” 这世上怎能有人有能力穿梭位面?陆辛究竟是什么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位面的神,位面大乱,我难辞其咎,其中你的命数被改得最为彻底,你找回神魂,我只要位面维稳。”陆辛缓缓站起身道。 竟然是位面神,同穿梭位面一样,位面神也只存在于记载和传说之中,可是九叔竟然认识位面神,那么九叔离开的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什么? 陆辛负手往外头走去,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驻足道:“对了,你现在的肉身是无法穿梭位面的,所以到时候我会送你的元神过去,你会附身在那个位面的你身上。”说完,丢给她一枚戒指。 陆辛走后,莳七终是没了力气,倚靠在床柱上,一夜之间,天都变了,她没了肉身,再次见到了九叔,可现在她却要离开这个位面了。 第四章 攻略民国军阀(一) 陆辛没有明说取回神魂的办法,莳七只能靠猜测。 第一个位面,莳七心想,既然神魂依附在心仪之人的心上,那是不是取了他的心,就能得到神魂? 于是,她便亲手剜了那人的心,只是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在她手中渐渐停止了跳动,她也始终没有感应到任何神魂。 回去的时候自然被陆辛阴沉的气场震住了,他的声音冷若冰霜,“没有多余的神魂,此次你剜了他的心,你的神魂已不知逃散到何处。” “那怎么办?”莳七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有些无措的问道。 陆辛沉了口气道:“这个你不用管了,我现在将你送去下一个位面,记住,得到心的办法可不止剜出来一种。” “倘若我遇见穿越女?”莳七跟上去问道。 陆辛冷笑一声:“见而诛之。”言罢,他便要将莳七送去下个位面。 就在快要脱离这个位面之时,莳七听见陆辛的声音,“不准你将心剜出来,也不代表可以把心挖出来,更不可以将被攻略者弄死!” 莳七再一次醒过来时,便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赵鹤清,父亲赵廷发是华东一带的大军阀,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年轻的时候参了军,此人虽然目不识丁,可在打仗方面却十分有天赋,加上乱世出英雄,中年时就占据了华东地区为总司令。北伐之后,归于国民政府管辖,旗帜换成了青天白日旗。 赵廷发虽是白字,可却十分敬重读书人,因而在他的麾下有不少都是才学渊博的知识分子,女儿赵鹤清也是留英归来的。 赵廷发手下有一爱将,年方二十五,已是少将,名叫宋以良,赵廷发非常欣赏这个青年才俊,加之赵鹤清心仪宋以良,当下做主,将赵鹤清许配给了宋以良。 赵鹤清刁蛮的名声在外,宋以良喜欢的是温婉细腻的女子,自然对赵鹤清看不上眼。 莳七从床上缓缓坐起身,颇有兴致的打量着整个房间的陈设,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把玩着床边的电话,怎么会有能将声音传给其他人的东西,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有修为的,竟然也能做到这样。 如果陆辛不让她把心挖出来,那么还有一种得到心的方法是…… 不会吧,这么低级?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推门而入,她低着头轻声细语的说道:“小姐,刚刚宋少将来电话了,他邀您今晚去梨春园听戏。” 莳七冷哼一声:“他倒是能这样好心!” 这句话说完,莳七自己都愣住了,这不是她说的! 丫鬟小蔚见莳七突然就不说话了,以为她生气了,遂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小姐,要不我去回了宋少将?反正您也不喜欢听戏。” “不必!”莳七摆了摆手,原来赵鹤清不喜欢听戏,那宋以良安的什么心,“你先忙去吧。”小蔚一头雾水的离开了。 她接收了赵鹤清的记忆,那赵鹤清呢?她去了哪里? 从她刚刚下意识的说出那句话来看,赵鹤清很有可能还在这个肉身里,只是被陆辛压制住了,但莳七的神魂又不全,所以很难完全掌控整个身体。 华灯初上之际,宋以良派来的车子便停在了司令府前。 莳七上了车,发现只有司机一人,不由蹙了蹙眉。 “邀我去听戏,却没有半点诚意!”这句话同样不是莳七说的,赵鹤清似乎不是真的喜欢宋以良,不然为何频频口出讥诮。 如果赵鹤清不喜欢宋以良,那么神魂究竟在不在他心上? 司机陪笑道:“小姐见谅,少将有些急事不能来接小姐。” “算了,开车吧。” 梨春园是林城最大的戏班子,其中尤以花旦江怜南最为出名。 走进梨春园内,便听见里头一阵阵叫好声,莳七柳眉微蹙,已经开始了?这个宋以良究竟是什么意思?请她来听戏,却偏偏让司机在开始后来接她。 一路被领着上了二楼的雅座,只见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已然落座。 “宋少将。” 宋以良似是没听到一般,莳七只得又唤了声,宋以良这才回头。 “赵小姐来了!” 凭心而论,宋以良确实有副好皮囊,一双眸子深邃,清润却又深不见底。只是他看上去有些孱弱,似是身子不好,肤色略微有些苍白,一袭英挺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倒是十足的禁欲感,莳七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赵鹤清会喜欢他了。 莳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倒是让宋少将久等了,原来戏已经开始唱了。” 宋以良似是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意,唇角带着几分笑意,上前替她拉开椅子:“赵小姐请坐。” 京戏对莳七来讲,是个新鲜玩意儿,只是听了一会儿也不太明白唱的是什么意思,莳七不由打了个哈欠。 宋以良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赵小姐不喜欢听戏?” 未待她回答,只听他继续道:“只可惜我很喜欢听戏,两个人在一起若是没点共同的爱好可没什么意思。” 这么直接? “那可未必。” 宋以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一出戏唱罢,莳七早就昏昏欲睡了,看来宋以良这次就是整她的。 宋以良抬了抬手,让手下的人给台上的那个花旦送去了一箱赏赐。 不一会儿,花旦还未卸妆,便穿着戏服来了雅座。 “怜南多谢少将赏。”女子袅娜聘婷的对着宋以良行了一礼。 原来她就是江怜南,轰动林城的名旦,宋以良后来的红颜知己,在赵鹤清嫁给宋以良之后,便以义妹的身份待在宋以良身边,赵鹤清难产,一尸两命,就是她做的手脚,宋以良和赵鹤清的关系恶劣,多多少少都有江怜南的功劳。 这回陆辛将莳七送回的是赵鹤清去世的两年前,也就是宋以良刚认识江怜南不久,和赵鹤清刚定下口头婚约。 “不知这位是?”江怜南看了看莳七,柔声问道。 宋以良微微一笑:“这位就是赵鹤清赵小姐。” 江怜南一怔,旋即便笑着对莳七行了一礼:“见过赵小姐。” “久闻江姑娘盛名,如今一见确实非凡。”莳七顺势客气了下。 宋以良眉梢微微一挑,昔日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怎么今日这么知礼数了? 第五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 莳七此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轻看,而宋以良就是看轻她的人。 除了这副臭皮囊,赵鹤清究竟看上他哪点? 此刻的宋以良正微笑着和江怜南说着话,似乎半点也没有意识到莳七被晾在一旁。 “江姑娘才华横溢,方才的一出戏听闻全是你编写的?” 江怜南眉眼含俏的看着眼前如玉般的男子:“是,小女子不才,编的拙劣还请少将见谅。” 这哪里是她编的,不过是后世传颂的名段,哪知这个时空没有这些名段,她就顺手搬过来了。 不然台柱子怎么也轮不到她! “欸,赵小姐还在啊!”如大梦初醒一般,宋以良终于看见了笑得一脸牵强的莳七,心里憋着笑的说道。 “没有少将点头,我哪儿敢走啊!”莳七似笑非笑的瞥着宋以良。 宋以良面不改色的笑着:“赵小姐言重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军装的下属走了过来,在宋以良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宋以良对二人点了点头,一脸歉意的道:“失陪了。” 宋以良走后,莳七转眸盯着江怜南。 “听宋以良说,方才那出戏是你编的?” 江怜南温婉的笑着:“是。” “梨春园这几年唱的戏都是出自你手?”莳七笑得意味深长,这在林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见江怜南颔首,莳七唇角微微上扬,意有所指的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最好慎用。麻雀装凤凰,装的再怎么像,骨子里到底还是个赝品。” 莳七的一席话说完,江怜南脸色微变,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 “怜南听不懂赵小姐的意思。” 莳七笑了笑:“没关系,你总会明白的。” 她也不确定梨春园近几年新出的戏文是不是江怜南搬的她原先位面的东西,她不过是诈了江怜南一下,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 毕竟戏文这东西,历经两个朝代的筛选淘汰,才保存下来现在这些名段。 可江怜南这几年在梨春园写的这些戏文,竟然篇篇都是精品,外头将江怜南捧得太高了,若非莳七猜到她是穿越女,也险些要被骗了。 “既来之则安之说的也没错,可千万不要动些歪心思,有些人,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莳七拨弄着手上的戒指,淡淡道。 江怜南的心像是被棍子狠狠的击中了,赵鹤清究竟是谁?难道赵鹤清也穿越了?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个男声,“鹤清?” 莳七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乌黑光亮,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正惊喜的看着自己。 “他怎么在这里!”莳七脱口而出这句话,她忍下强烈想要扶额的冲动,赵鹤清总是会突然来一句,有时候简直坏事。 果然,江怜南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楼下的男子。 “鹤清你等等我!”程彦笙说完,立刻小跑的上了楼。 不一会儿,雅座的帘子被撩了起来,程彦笙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鹤清,我终于找到你了。”说完,他上前一把抱住了莳七。 莳七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双眸瞪得老大,什么情况! 就在此时,门上的帘子再一次被人撩起,宋以良负手走了进来,见到莳七被一个男人拥在怀中,不禁眉梢上挑:“赵小姐?” 莳七忙推开程彦笙,端庄的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摆。 “想不到赵小姐早有意中人。”宋以良唇角的笑意颇有几分深意,“那宋某倒也该成人之美。” 程彦笙看眼前的军装男子,忙伸出手笑道:“你好,我是鹤清的男朋友。” “程彦笙你够了!”莳七蹙着眉冷声道,“我们在英国的时候就已经完了。” 程彦笙忙上前哄她:“别闹了好不好,我这不是来找你了麽?” 莳七正要训斥程彦笙,却忽然瞥见宋以良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方才程彦笙说他来找她? 宋以良在这里听戏,就算未曾清场,也必然是戒备森严,可程彦笙竟然能直接找到二楼的雅座,其中若是无人授意,怎么也说不通。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程彦笙就是宋以良的棋子,为的就是和她解除婚约。 好啊!她还以为宋以良请她听戏就是想整她,没想到今晚根本就是个鸿门宴! 他不是不喜欢刁蛮任性的大小姐麽!她就偏要他不好受! “宋以良,送我回去。”这下她也不跟他假惺惺的了,若不是将他的心挖出来没用,她早就亲手给他开膛破肚了。 “好,我这就安排人。”宋以良心情大好。 莳七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笑得阴冷:“不,你开车,亲自送我回去!”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程彦笙忙跟在后头,连声问:“鹤清,我以后怎么找你啊?你住哪儿啊?” 莳七根本不理他,径直往外头走。 上了车,宋以良便往司令府方向开,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他:“别着急啊,你就不想和我单独相处一会儿?怎么说我也是你未婚妻啊!”说着话,莳七轻轻靠在宋以良耳边,呼出的热气暧昧的喷在他俊朗的侧颜上。 察觉到宋以良身子一僵,莳七像是偷了腥的猫,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原来怕这个。 “你说我为什么会看上你?”莳七一脸兴致的问他。 宋以良扯了扯嘴角,轻咳了两声,却没有接她的话,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这张脸吧,虽然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张脸。 莳七看着宋以良的侧脸,心中不由叹道,这赵鹤清的眼光还真不错,宋以良的样貌甚至比封亟还要…… 算了,为什么要想到那个渣男! 一想起封亟,莳七整个人都像笼罩在阴霾里。 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神情冷若冰霜。 “送我回家。” 宋以良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这个赵鹤清,倒是和传闻中的有些出入,至少更有意思了。 车子开进司令府,宋以良亲自送莳七进了正厅,莳七现在也没兴致和他周旋,便让他离开。 未料,宋以良眸光柔情似水的凝着她,忽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那我先走了。” “司令。”宋以良忽然对着她身后立了正。 莳七一回眸,果然,赵廷发正笑呵呵的站在那里。 做戏狗!莳七睨了宋以良一眼,然后道:“爹,我先上去了。” 赵廷发以为她害羞了,不禁哈哈大笑。 第六章 攻略民国军阀(三) 宋以良既然摆了鸿门宴,哪有不达目的就收手的道理。 果然,早上莳七刚在餐桌前坐下来,就听见赵廷发皱着眉头说:“我说清儿啊,那个叫程彦笙的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莳七端起桌上的牛奶,小口的抿着,头也不抬的看着桌上的报纸。 “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是同学。” 今天报纸的头条是昨晚九点一个日本人在梨春园被刺杀,那不就是她和宋以良刚离开麽? “梨春园里死个了日本人?”莳七将报纸推给赵廷发,“身份不低麽?梨春园都被锁起来了!” “是个少佐,我已经让以良去处理了。”赵廷发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道,“那为何以良昨晚和我说这个叫程彦笙的自称是你男朋友啊。” 就在此时,小蔚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看了看莳七,又看了看赵廷发,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 “什么事就说,磨磨唧唧的。”赵廷发的脾气最烦别人欲言又止的。 小蔚又看了看莳七,见她没反应,终于说出了口:“司令,小姐,门口有人送来一大捧花,说是给小姐的。” “谁送的?” “落款是程彦笙。” 莳七正喝着牛奶,险些被呛到。 这个程彦笙怎么跟个牛皮糖似的,阴魂不散的,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住址的?莳七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除了宋以良还能有谁! “清儿啊,你要是不喜欢以良呢,我就帮你回了,反正你们也没订婚……”赵廷发苦口婆心的说,虽然他宠闺女,可这也不是个事儿啊,清儿都和以良有了口头婚约,却还是朝三暮四,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莳七笑盈盈的看着自家老爹,她可喜欢死宋以良了,还没打算怎么着呢,他就给她扯过来这么个大麻烦。 莳七想了想,上前拉着赵廷发的手左右摇晃,声音腻腻的撒娇道:“爹,我和那个程彦笙确实之前是男女朋友,可在英国的时候我就和他分手了呀,现在我心里只有以良。”这话说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那你处理好程彦笙,实在不行,我帮你处理。” “好,爹,你放心。”莳七接过一旁仆人手中的外套替赵廷发穿上,“以良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想找他谈谈。” 赵廷发点点头:“是该好好谈谈,这样,等他处理完那件日本人的事情,你去找他吧。” 等赵廷发走后,莳七让小蔚派人将花给程彦笙退回去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听说宋以良其间跟日本人交涉,忙里忙外怎么也见不到人。 这半个月里,程彦笙跟个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莳七实在是不耐烦和他胡闹,找人恐吓他后,他才不敢明目张胆的送东西。 车子在宋公馆前停下,一个身着淡紫色碎花旗袍的女子款款走下,卓越多姿叫人移不开眼。 “赵小姐。”门童连忙上前扶着她。 莳七没有拒绝,轻轻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踩着高跟鞋慢慢上了台阶。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穿这玩意儿,后头的跟长长细细的,实在是别扭得很,还好赵鹤清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不然就要闹笑话了。 进了正厅,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江怜南。 “赵小姐。”江怜南看见身穿旗袍的莳七走进来,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温婉的笑。 莳七挑着眉看她:“江姑娘这是?” “梨春园被封了,是我邀她在我这里小住的。”楼梯处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 莳七抬眸望去,只见宋以良正缓缓走了下来,今天他没有穿军装,一袭便服衬得他文质彬彬,少了些许军人的硬气。 “哦?以何身份?” “这还没嫁进来呢,就开始管东管西了?”宋以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莳七倒也不在意,笑意盈盈的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领,柔声道:“我自然是信你的,这不是担心外头风言风语的,再说传到我爹耳朵里也不好说是不是?”说完,她也不管宋以良的脸色,回眸凝着江怜南,笑道:“江姑娘乃梨春园台柱,手中的积蓄在林城买栋房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江怜南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兀自垂眸,轻轻应道:“怜南不过一介孤女,班主从小对怜南视如己出,怜南怎敢要班主的钱。” “江姑娘,我名下倒是有套不错的院子,你若不嫌弃,就搬进去住吧,等你找到房子再说。”莳七睨了宋以良一眼,自己的烂摊子却要她来收拾。 江怜南诚惶诚恐的低着头:“怎敢麻烦赵小姐,给宋少将已经添了很多麻烦了,怜南实在心中有愧。” “你也知道住在这里给以良添麻烦了,那就搬出去吧,于你的名声也好。”莳七有些不耐烦了,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淡淡道。 宋以良见她二人针锋相对,赵鹤清颇有些盛气凌人,可说出口的话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传闻中刁蛮的大小姐如今口蜜腹剑,怎么看都有些不对,不过却比原来更有意思了。 莳七忽然察觉到神魂微弱的存在,她有些惊诧的望着宋以良,他这是对她有些有兴趣了? 这男人的点这么奇怪? 宋以良突然看见莳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哪里不对吗? “我明天派人过来接江姑娘,以良,你可有异议?”莳七瞬间恢复端庄的微笑看着宋以良,见他没有反应,又笑着看向江怜南,“那好,就这么定了。” 江怜南的一双明眸哀哀戚戚的看向宋以良,却见宋以良正被赵鹤清拉着,根本没朝她这里看。 江怜南不禁握紧了双拳,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她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让宋以良提出让她搬进来,这还不到一个月,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她赵鹤清要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非要跟她争,很好!这笔账,她一定会跟她慢慢算的! “江姑娘,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以良单独待一会儿。” 莳七双手端于小腹前,唇角扬起一丝微笑,一派的正室风范。 江怜南心中的恨意已然滋生,面上却没有半点表露,依旧是轻声细语的应了一声后便出去了。 第七章 攻略民国军阀(四) “人都走了,就别装了吧。”宋以良看着依旧挽着自己胳膊的莳七,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 手被宋以良拨开,莳七也不在意,唇角的笑意不减,转身款款坐下。 “我爹说,还是早些订婚。我也是这么想的,免得夜长梦多。”莳七垂眸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宋以良没有接话,转身去看墙上的挂画,像是在沉思什么。 “怎么,是不是没想到程彦笙没起作用?”莳七眸光清亮,笑得一脸无害,可声音却尽是嘲笑,“有人门缝里看人,失策了。” 宋以良倒也不气,转而在莳七身旁坐下,大掌环在她纤细的腰际上,一张俊脸靠在她的脸侧,呼出的热气极其暧昧。 “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我宋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其实他倒也不讨厌赵鹤清,只是娶妻娶贤,赵鹤清刁蛮的名声在外,他确实看不上。 现在的赵鹤清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倒让他生出几分兴趣来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她的腰肢上游走,酥麻的触感惹得莳七浑身一僵,顿时如一块磐石戳在那里。 宋以良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止不住闷笑,之前在车上撩拨他,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心里这样想着,宋以良像是在逗一只猫一样,更来了兴致。 莳七这般窘状,恨不得立刻将宋以良压倒,挖了他的心。 忽然,脸颊上一阵温热,宋以良居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莳七下意识的猛地将宋以良推开,噌的站起身,她何曾被人这样轻薄过,这个登徒浪子! “鹤清。”宋以良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眉梢上挑的看向她,“你不是我未婚妻麽?怎么还能抗拒和我亲近?” “这……还未正式订婚,传出去总归不好!”莳七有些语塞。 “这里皆是我的人,谁会传出去?” 莳七有些发虚,是她疏忽了,赵鹤清是喜欢宋以良的,怎么会抗拒他的亲近,宋以良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估计已经起疑心了。 想到这里,莳七复又坐回了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声音软腻,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宋以良一双清润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探究,终是笑了笑,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这次倒没有僵硬,但他心底的疑问更重了。 “好啊,你下厨?” 莳七心中暗暗咒骂了声,臭狐狸,说你胖就喘上了。 “哪儿能啊,我可不会做饭。” 宋以良一挑眉:“可我听司令说你会做饭。” 赵鹤清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会做饭?莳七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是承接记忆的过程中出问题了?有一部分漏掉了? 宋以良见莳七不语,低头沉思什么,眉目间的探究更耐人寻味了。 “你肯定记错了,我从来不进厨房。”不承认好了,反正她也不会做饭,万一穿帮就有的玩儿了。 宋以良微微一笑:“那就是我记错了吧。” 莳七未敢多待,生怕宋以良这个老狐狸再试探她,匆匆说了声有事就回去了。 宋以良看着远去的老爷车,若有所思道:“去查查赵鹤清回国之后接触的人。” 这年头,政党派别太多,不得不防。 回到司令府的莳七回想方才整个经过,不由叹了口气,她确实承接了赵鹤清的记忆,可因为她本身元神不全的缘故,总归像个第三者一样旁观赵鹤清之前的经历,难保不出纰漏。 晚上,宋以良如约而至。 赵廷发看着两个坐在沙发上说着悄悄话的年轻人,心里一阵高兴,闺女终于找到个好归宿了,之前听手底下的人说宋以良对赵鹤清不是很满意,他还差点信了,现在看来,那帮人就是嫉妒以良,跟个裹脚妇人一样乱嚼舌根。 莳七抬眸瞥了眼笑得满意的赵廷发,这便宜爹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她现在和宋以良的对话可一点儿也不梦幻。 “程彦笙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址?我可从未告诉他我爹是谁!” 宋以良手指轻轻缠绕在她如墨一般的长发上,漫不经心道:“当晚梨春园死了个东瀛人,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工夫?” 那是谁?程彦笙不是林城人,他家似是江州的,江州并非赵廷发的势力范围,此事蹊跷。 莳七若有所思,却见宋以良还在把玩着她的长发,没好气的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在她便宜爹面前演上瘾了还。 未料,她的举动却被赵廷发看在眼里,只听赵廷发轻咳了一声:“吃饭吧。” 就在往饭厅走的时候,趁宋以良没注意,赵廷发拉住莳七,低声道:“清儿啊,以良以后毕竟是你的丈夫,女人就该以夫为天,万不可再任性娇纵!” 早知道这样,他从前确实不该太宠着她,要不是清儿的娘死得早,清儿怎么也会约束些的。 这话听得莳七直想翻白眼,什么女人就该以夫为天,但赵廷发作为父亲确实是用心良苦,生怕赵鹤清被他惯得任性,以后和宋以良相处不好,不过原来的赵鹤清在这方面确实栽了跟头。 “以良,这碗汤不错,你尝尝。”莳七笑意盈盈的成了碗汤递给宋以良,赵廷发见了,眼中满是欣慰,清儿终于长大了。 她知道宋以良是有洁癖的,所以这碗汤她特意先喝了一口,就是为了膈应他。 在赵廷发面前,她已经将姿态做足了,他若是不紧跟其后,只怕都对不起他先前演的戏。 宋以良笑眯眯的接过汤碗,就着方才莳七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完了还眸光灼灼的看着莳七。 莳七顿时臊了个大红脸,暗暗嘀咕一声,“臭不要脸!” “以良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啊?”赵廷发自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小动作,笑着问。 宋以良抬眸正色道:“司令,我和鹤清打算这个月底订婚,是吧,鹤清?”说完,他的手还顺势握住了莳七放在桌上的手。 什么时候说好的?她怎么不知道! 碍于赵廷发在,莳七只好点了点头,这个月月底,那不就是十天后? 吃完饭,宋以良和赵廷发又在书房聊了一段时间,快要走的时候,赵廷发让莳七送送宋以良。 宋以良在上车前,靠在莳七耳边轻笑道:“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你希望的麽?” 第八章 攻略民国军阀(五)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宋以良办了场舞会,虽未言明,到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宋少将和赵鹤清小姐今晚要订婚了。 “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身后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莳七坐在梳妆镜前,从镜中望去,宋以良正靠在门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自己。 “是麽?” 赵鹤清生得和她有几分相似,可却又不尽相同,赵鹤清美得太过于张扬,只要她在场,似乎注定得到所有的目光。 有时候,太过于出挑,也不是好事。 “配上这幅耳坠,或许会更好。” 宋以良大步走到她身后,缓缓俯身,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坠。 圆润饱满的珍珠在光晕的映衬下,流动着淡淡的光泽。 “走吧,别让人都等着了。” 宋以良微笑着伸出手,莳七笑盈盈的将手缓缓放在他手心,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竟生出几分缱绻。 这一刻,莳七再一次感受到了神魂,和上一次相比,要更强烈一些。 就现在,乘胜追击吧。 “等下。” 就在宋以良不明所以的驻足,莳七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做完这一动作,莳七的心已是快跳了出来。 宋以良一怔,旋即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舞会的第一支舞自然是宋以良和莳七的。 宋以良环着她纤细的腰肢,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唇角的笑意险些让莳七沉溺其中。 一支舞毕,宋以良揽着莳七向众人宣告订婚。 莳七抬眸望着眼前如玉般男子的侧颜,心中一阵悸动,宋以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头笑着看她。 一切都太过于美妙,以至于她险些忽略了这不过是个任务,而宋以良不过是她要攻略的人。 若非挖了他的心没用,宋以良早就是她的刀下亡魂了。 所以,当她站在台阶上,看着树下那对相拥的男女时,心中竟生出几分荒谬之感。 原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封亟如此,宋以良依然如此。 而她竟然惦念着那些可笑的记挂,差点醉死在他设下的温柔陷阱里。 宋以良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台阶上那个盛装绝艳的女子,脸上的神色冷漠得像渡了层风雪。 不知为何,他的心咯噔一下,紧接着便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猛地推开怀中人,却在下一秒怔住了,他怎么能受制于人? 江怜南被宋以良一把推开,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她自然知道是赵鹤清来了,这正是她想要的,赵鹤清自命清高,娇纵任性,怎么也不能允许自己的未婚夫在订婚宴上和别的女人纠缠,接着就会大吵大闹,宋以良自然就会心生厌烦,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只是宋以良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江怜南低着头,柳眉紧锁,看来这些天,她还是让赵鹤清钻了空子。 “鹤清,你怎么在外面?”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莳七没有回眸,她知道,是程彦笙。 程彦笙家是开粮行的,近来将生意扩展到了林城,只是她从来都不知程彦笙的家世。 宋以良请了他倒也不奇怪,至于江怜南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的天气,早晚凉……” 莳七款款转身,推开程彦笙正要披到她身上的西装,唇角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尤其是算计到我头上的人。” 程彦笙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看着步履款款走进厅内的女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莳七走进厅内,舞池里还有不少翩翩起舞的人,她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等着宋以良来找她。 过了一会儿,宋以良在她身旁坐下。 “都看见了?”宋以良眸光有些闪烁,却还故作镇静的开口。 莳七没有说话,或许说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说前些天差点遇害……”这理由放在现在他都觉得有些假,因而就有些难以启齿。 他直觉她不信。 莳七轻笑一声,宋以良立刻闭了嘴,他为什么要来讨好这个女人?本就是政治婚姻不是麽?况且他本身就不喜欢她。 “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很大度。”莳七转眸看向他,声音轻不可闻,话锋一转,眉目间却愈发温柔,“但也不允许她做小!” 不知为何,宋以良宁愿她跟他大吵大闹,总好过现在这样,陡然生出几分怪异之感。 “往好处看,我在为你改变不是麽?”莳七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 宋以良反手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道:“你就这样,挺好的。” 不会太骄矜,也不必太温婉,他喜欢这样子的她。 “怎么样?”程彦笙端着酒杯,若有所思,江怜南在他身旁停下,轻启朱唇问道。 程彦笙看着不远处坐在一起低声耳语的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今晚是我的女伴,怎么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 江怜南轻笑一声,一双明眸中满是嘲讽:“程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明明昨天才说好的事情,这么快就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了。” “我是说你不必这么明目张胆!” “不明目张胆一点,怎么让赵鹤清撞见?怎么让你恰逢其时的出现安慰她?”江怜南眸中的嘲讽更甚。 “她发现了。”程彦笙的眸光定定的落在那二人身上,“她发现是我们在算计她。” 江怜南挑了挑眉:“是麽?这么愚笨的大小姐竟然也有脑子灵光的一天?” 其实在梨春园里赵鹤清对她说的那两句话,确实叫她胆战心惊了一阵,只是前些日子她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赵鹤清嫁给了宋以良,自己却是宋以良的红颜知己,赵鹤清还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而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赵鹤清和宋以良的关系挑拨得彻彻底底。 后来赵鹤清难产一尸两命,她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那个梦太过于真实,她恍惚觉得自己确实经历过,庄周梦蝶,梦蝶庄周,重生不重生的,谁也说不清楚,毕竟连自己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再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程彦笙猛地转身,眸光凌厉的瞪着她:“注意你的措辞!” “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吵起来的。”江怜南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 她太了解宋以良了,他有他的骄傲,不可能向赵鹤清这么刁蛮的女人低头的。 “是麽,你看那边。”程彦笙冷笑一声,他还以为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 第九章 攻略民国军阀(六) “什么!”江怜南顺着程彦笙所指的方向望去,本是漫不经心的眸子瞬间睁大了。 不远处的两人正低头耳语,亲昵非常。 莳七越是温婉贤淑,宋以良心中就越愧疚。 莳七微笑着替他将衣领间的落叶拂去,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发现宋以良吃的就是江怜南那一套,原来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江怜南最了解他。 只可惜,江怜南了解他,却不了解她。 江怜南手指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酒杯,莫非赵鹤清也是重生的? 不对,赵鹤清若是重生的,又怎么会知道她在梨春园唱的戏文都是后世的呢? 那不远处亲昵耳语的二人,仿佛一幅画让人不忍破坏,可她江怜南若想在这乱世寻得依靠,就必须有人为她铺路! 她就不信就算赵鹤清是重生的,能斗得过她这个穿越又重生的!知道历史的轨迹总归是占优势的,现在已经是37年的四月份了,华东,已经不是个安全之所。 想到这里,江怜南眸中又添了几分自得,赵鹤清,就算你再活一世,注定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就在这时,赵鹤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眸对她轻蔑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尽是挑衅。 江怜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贱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她本来也没有因为整垮赵鹤清而自责内疚,若是赵鹤清跪在她脚边求饶,她兴许还能大发慈悲,只可惜,赵鹤清这个贱人终究还是个没脑子的! 晚宴后期,宋以良和莳七成双入对,江怜南根本找不到和宋以良独处的机会。 总算在莳七前去补妆的时候,江怜南找到了落单的宋以良。 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绪,莲步款款的走到他面前,声音轻如莺:“宋少将。” “江姑娘。”宋以良低眸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江怜南的眸中隐隐有雾升起,朦胧之感我见犹怜:“不知方才赵小姐有没有误会了,若是她误会了,怜南愿意向她解释。” 宋以良淡淡开口:“不必了。” “今晚是少将和赵小姐的订婚宴,怜南本不该如此,可若是因为怜南,而让赵小姐和少将起了嫌隙,怜南实在是于心不安。”江怜南的声音愈发带了些哽咽,一双明眸中盛满了水雾,“怜南先前也听闻了赵小姐的一些事迹,心中实在是心疼少将……” “江姑娘!”宋以良眉梢上挑,打断了她,“方才在花园中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了,不过姑娘家的,到底还是自重些为好。” 刚刚在花园,她声泪俱下的说着话突然就抱住了他,被鹤清撞个正着。 江怜南刚做好梨花带雨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颇有些滑稽。 “怜南只是……” 宋以良轻笑一声:“既然我已经认定了鹤清,还是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吧!” 他不是不知道江怜南的心思,只是揭穿了没意思,之前赵鹤清名声在外,他也就无所谓,现在不一样,江怜南的小动作只会让鹤清不舒服,而他,是在意鹤清的。 五雷轰顶一般,她一直以为她是最了解宋以良的,也就知道什么话能让他高兴,可现在是怎么了?赵鹤清身份未明,宋以良也不再是她能掌控的宋以良了,还是说宋以良本来就洞悉她的心思,只不过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江怜南刚刚得到这样的认知,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样,诸多念头在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她却一个也抓不到。 “姑娘,今晚怎么样?”花枝一见江怜南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江怜南脸色阴沉,看了眼周围,果真看见一个小丫鬟有意无意的在往这边看。 赵鹤清给她提供的院子里有几个下人,她知道,那都是赵鹤清的眼线,赵鹤清既然妄想监视她,就不能怪她对这些眼线不客气了。 “进去说。” 江怜南略去她认为赵鹤清也是重生的不谈,将今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我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宋以良从前是不是真的看破没说破。”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姑娘喜欢宋少将,耍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又怎么了!”花枝倒是笑了,“姑娘现在就是当局者迷,姑娘做的一切又没有伤害到宋少将,为的也不过是让宋少将多看姑娘几眼,指不准宋少将嘴上不说,心里头可高兴呢!” 未必,宋以良的态度明显是偏向赵鹤清的,这对她很不利。 不过花枝有一点说对了,她做的事顶多算得上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就冲这一点,她也不必如此胆战心惊。 但是局面确实不利于她,她得好好想想,若是能一石二鸟就更好了。 自打那日订婚宴回来,莳七再没见过宋以良,不是不能见,而是不想见。 她要晾着他几天,一来,她要筹谋以后怎么办,二来,总是顺着宋以良让她很被动。 “小姐,少将来了。” 小蔚当然是不能理解赵鹤清的行为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赵鹤清明明没病,却偏偏要装病,宋少将一遍遍的来,她一次次的不见,却又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哦,又来啦?”莳七侧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回答,“告诉他我现在还病着,不想他看见我憔悴的样子。” “是。”小蔚忽然有些可怜宋少将,她好想说漏嘴。 “慢着!” “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 莳七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柔声道:“小蔚,记住你是哪边的。” 小蔚忽然一阵毛骨悚然,小姐是怎么猜到她的心思的,她连连点头:“是,我知道了。” 莳七看着小蔚仓惶跑出去的背影,不禁笑了,小姑娘心思还很单纯,有什么都摆脸上了。 “宋少将,我们小姐说她还病着,不想您看见她憔悴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小蔚心虚的不敢抬头。 宋以良顿时觉得事情蹊跷,轻笑一声低声问:“你们小姐真的生病了?” 小蔚低着头磕磕绊绊的说:“小……小姐自然是病了,这还能有假!” “你把这个带给你们小姐。”宋以良递给小蔚一个盒子后,轻咳了一声,“好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几日不见,甚是想念,若要再见,须等一月。” 宋以良大抵猜到了赵鹤清的小心思,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浓了,和他玩欲擒故纵,这个媳妇儿还真有点可爱。 第十章 攻略民国军阀(七) 小蔚带着话一路上嘀嘀咕咕,双颊微微泛红,心道这宋少将可真够腻歪的,难怪小姐躲着他,可是宋少将对小姐真好,叫人臊得慌,又叫人羡慕得慌! “小蔚,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啊?没什么!”小蔚一抬头,看见莳七正挑眉望着自己,顿时有些心虚,遂赶忙说,“小姐,宋少将让我把这个给你。” 莳七一面接过盒子,一面问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小蔚的脸又红了,支支吾吾的样子。 “说了什么你尽管说。” 还能是什么不中听的话?莳七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款式似乎和那天他送给她的珍珠耳环是一套。 “少将说,几日不见,甚是想念,若要再见,须等一月。”小蔚红着脸,恨不得有八张嘴替她说了。 她只想着他会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倒是没想过他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什么若要再见须等半月?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莳七将项链放回盒子里,抬眸看向小蔚。 小蔚心虚,连忙摇头:“没,少将没再说什么了。” 她怎么敢说宋少将猜到了小姐是装病的,而且还是她暴露出来的。 “哦,那你先忙去吧。” 莳七第二天才从赵廷发那里得知,宋以良被他派去聊安剿匪了,算上来回的脚程,差不多得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她现在能感觉到神魂的存在一天天的强烈起来,可是到了某个程度忽然就没有变化了,应该是遇到瓶颈了,这可难办了。 宋以良走后的第十天,别院就来了一个小丫鬟。 “小姐,我看花枝反常,就跟了出去……”小丫鬟眉飞色舞的说着她看见的事。 莳七暗暗思量,然后问道:“买到了?” “自然是没有的。” 莳七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小丫鬟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丫鬟连连点头。 “小蔚,拿二十块大洋过来。” 小丫鬟接过大洋,顿时喜上眉梢:“小姐放心。” 她就知道江怜南是不会安分的。 又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五月底,宋以良快回来时,别院那边的人找来了,说是江怜南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看样子像是不行了,掌管院子的管家明里暗里的问莳七,是不是让江怜南搬出去,免得死在院子里,晦气。 怎么病了?印象中可没有这一出啊!她这还没开始动手呢,江怜南自个儿就不行了? 不对,事有反常即为妖,她现在若是将江怜南赶出去,只怕就中计了。 “小蔚,让司机备车,我们去趟别院。”她倒要看看,究竟在唱哪出! 别院在林城的另一头,和宋公馆相隔甚远,莳七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眼前的江怜南倒是真没了往日的风采,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若是不说,还真让人想不到这是从前轰动林城的名旦。 可是也就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怎么病了?”浓浓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苦的有些发涩,莳七有几分疑心,却还是和颜悦色的问。 江怜南这次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颇有点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 小蔚见屋里也没半个人伺候,自家小姐就这样站着,忙搬了把椅子过来。 江怜南沙哑着声音,费力的说道:“怜南多谢赵小姐在怜南有难的时候给怜南一个庇护之所,只是怜南现在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不定哪天就去了,不好污了小姐的院子,还请小姐让怜南离开吧。” 莳七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仪态万方,江怜南现在的声音沙哑的恍如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妪,半点也没有唱戏时的婉转动听了,真叫观者心中悲戚。 只可惜,自打噬魂阵死里逃生后,莳七再不可怜这种人,对她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江姑娘安心养病吧,若是现在搬出去,只怕以良更会怨我的!”莳七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埋怨,像是对声音里十分不满。 江怜南心中一动,果真么,赵鹤清不会是骗她的吧?看她的抱怨的样子倒不像是假的,只是她摸不清赵鹤清到底是不是重生的,还是防着为妙。 “江姑娘买药的铺子该不会是城南的回春堂吧?” 莳七将她眉宇间的欣喜看在眼中,心中冷笑一声,江怜南的手段和苌黎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入流。 屋里尽是中药的苦涩之味,她瞥见案几上的纸包,包装十分眼熟。 江怜南心中一凛,思忖半刻,才虚着声音答道:“是回春堂。” “江姑娘住在城北,为何偏生要跑去城南买药呢?”莳七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是花枝去买的,我也不清楚。” 莳七的柳眉微挑,心底大概有了思量。 “江姑娘究竟得了什么病?这林城中竟没半个人能医治的?” 倒不见得是什么病,只怕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吧! 莳七给小蔚使了个眼色,小蔚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就在这时,江怜南忽然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莳七见她这样,只是仪态端方的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赵小姐,求你放过我吧,我虽然曾经钦慕宋少将,可自打小姐和少将订婚后,怜南心底不敢有半点造次。”江怜南从地上爬过来,声泪俱下的哭诉,“求小姐放过怜南吧,怜南愿搬出林城,此生再不见宋少将。” 所以说莳七最讨厌这种女人,和苌黎一样的女人。演起戏来一套一套的,偏偏旁人还就信了。 当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那是她熟悉的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莳七忽然理清楚这段时间的前因后果了。 江怜南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赵小姐,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她的声音实在是难听得很,莳七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耳朵。 要不怎么说江怜南的手段太不入流了呢,也就只有从前赵鹤清那样的傻女人才能被整成这样。 莳七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身上的旗袍,双手搭在翘着二郎腿的膝上,静静地等着来人。 第十一章 攻略民国军阀(八) 宋以良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赵鹤清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而江怜南则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你怎么来了?”莳七抬眸挑眉,眉宇间却没有半点惊讶,倒是目光越过宋以良落在花枝身上。 “怎么,我不能来?”宋以良反问道。 他的军队刚到城门口,就被花枝拦住了,哭天抢地的说赵鹤清趁他不在害她家姑娘,现在赵鹤清就在别院里要逼死江怜南。 江怜南一见宋以良来了,二人还颇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心中顿时一喜。 “宋少将,我自愿此生再不入林城,求你让赵小姐放我一条生路吧!” 其实凭心而论,莳七若是个旁观者,也会被她这样悲戚哀婉的哭诉弄得心软的,也是,身为这样的女人,自身没点实力可怎么混! 花枝见自家姑娘开口了,十分有眼色的噗通一声跪下,“宋少将,当初赵小姐看似好心让姑娘住进来,实际上却让这院子里的人在姑娘的饭菜里下毒,若非如此,姑娘怎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啪、啪、啪!”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赵鹤清坐在椅子上鼓掌。 “真是一出好戏!”莳七简直要为花枝的演技折服了,不愧是名旦江怜南身边的丫头,没两把刷子还真不能伺候林城第一名旦,“江姑娘,今天这一出可是你戏文里的?” 花枝愤恨的看着她:“呸!你装什么糊涂!你不就是看我家姑娘心悦宋少将而怀恨在心吗!” “这道理我可从未听说过,你家姑娘喜欢宋以良关我什么事?”莳七瞬间笑了。 “嗯?”宋以良眉梢一挑,怎么没关系,这个小没良心的。 莳七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又轻笑一声道:“你说是我让人下毒的,没有证据你唱什么戏!” “自然是有证据的。”花枝一听,眉眼间立刻浮上一抹喜色,等得不就是她这句话。 不出片刻,一个婆子便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宋以良,立刻小心翼翼的赔笑:“少将,我是厨房做饭的。” “是你在饭菜里下毒?”宋以良看了看那婆子,又看了看莳七。 那婆子飞快了瞥了眼莳七,慌慌张张的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是……是小姐吩咐的。” 莳七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江怜南见莳七依旧端庄的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暗自咬了咬牙,转身对宋以良哭诉:“宋少将,纵然我曾经歆慕于你,赵小姐也不该这样痛下杀手。如今怜南只想离开林城这个是非之地,求你让赵小姐放怜南一条生路吧。”说着,江怜南就要给宋以良跪下。 莳七见状,忙上前扶起她,柔声问道:“江姑娘这嗓子是怎么了?” 江怜南摸不准她究竟是想干嘛,给花枝使了个眼色,花枝心领神会,连忙从莳七手中扶过江怜南。 “呸!你会不知道?不就是你让刘婆子在姑娘的饭菜里下毒,害得姑娘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嗓子都毁了,只怕以后再也不能唱戏了!”最后一句自然是对宋以良哭的,毕竟宋以良从前很喜欢江怜南唱的戏。 莳七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坐回椅子上,眸光看似在看宋以良,实际上越过他看向了门外。 这小蔚怎么还不回来,再慢一点恐怕就要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了。 “你怎么想?”莳七似笑非笑的望着宋以良,这回他要是护着江怜南,她完成任务后就立刻挖了他的心! 宋以良笑眯眯的凝着她:“我让小蔚带给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什么乱七八糟的!莳七微微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不记得了。” “哦,那我再说一遍……” “行了,我记得!” 宋以良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心里闷笑不已,正色道:“你看我为了一月之期,事情办完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你倒好,居然质疑我!” 莳七有些头疼,现在真不是刷好感的时候,这里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呢! 就在此时,莳七看到救星回来了。 小蔚匆匆从外头进来,对着莳七点了点头,莳七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心底有了思量。 “江姑娘,所以你的嗓子是因为我让别人下毒才毁了的?”莳七眸光看向江怜南,老神在在的问道。 江怜南不明所以,屋子里突然又多了人,她看向花枝,却见花枝心虚的将头低了下来。 “赵小姐,令尊是赵司令,整个林城都是赵家的天下,怜南不敢有任何不满,从前的事怜南也不想再提,只求赵小姐大发慈悲放过怜南。” 莳七轻笑一声,江怜南这话说的可真有水平,一提醒了宋以良,赵鹤清仗势欺人,而她江怜南不过一介孤女,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二是再一次将脏水泼到她身上,虽然说她下毒的是花枝,可江怜南句句都是将矛头指向她。 “江姑娘,你只管告诉我,是或不是!” 江怜南一愣,片刻才道:“是。”紧接着又道:“但怜南不想追究,只想离开林城。”这句话又是对宋以良说的。 莳七微笑着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句话。 “现在不是你追不追究的问题,而是我追不追究你污蔑我!”她款款站起身,“给江姑娘介绍一个人。” 小蔚见状,忙让身后的老者上前一步。 “这位先生是回春堂的张掌柜,你不认识,但你的丫鬟应该认得。”莳七笑盈盈的将花枝推到前面。 张掌柜会意,点了点头:“是,这位姑娘半个月前来回春堂买了味药。” “掌柜的不会认错人吧?”莳七未待江怜南和花枝开口,率先问道。 “不会,这位姑娘因为来了好几次,我们药铺正好赶上缺货,所以店里的伙计让她再等两天,来了几趟,不会认错的。”张掌柜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 莳七微笑着道:“张掌柜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位姑娘买的不过是生半夏,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我们药铺没有,别的药铺应该也会有,这位姑娘看样子又是急用,却一定要在我们回春堂买。” 莳七轻笑一声:“当然要在回春堂买了,城南的铺子离得远,做了亏心事不容易被发现。” 第十二章 攻略民国军阀(九) “你什么意思!”江怜南浑身都在颤抖,已经一再小心了,赵鹤清是怎么知道的? 小蔚气哼哼的开口:“什么什么意思!你让你的丫鬟去买了生半夏弄哑了嗓子,然后装病说是我家小姐让人在你饭菜里下毒,真是丑人多作怪!” “小蔚。”莳七笑盈盈的摆了摆手,“到底有没有生病,一验便知。” 小蔚心领神会,上前一把抓住江怜南的手放在桌上,张掌柜见状,上前搭脉。 “宋少将,赵小姐,这位姑娘没有生病,倒是因为服用了生半夏暂时哑了嗓子。”张掌柜顿了顿又道,“至于这位姑娘的虚浮之态也不是假的,不过是几日没吃饭了。” 小蔚一个没忍住,笑得喷了出来,看着样子怪吓人的,原来除了装的,还有饿的。 莳七看她这样,也忍俊不禁,偏生还不能弱了气场,转身在椅子上款款坐下。 “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和江姑娘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张掌柜见状,连忙拱手:“老朽先行告辞。” 莳七客气颔首:“小蔚,替我送送张掌柜。” “单凭这一个大夫就认定我是装的?谁知道那张掌柜是不是你安排好的!”江怜南浑身颤抖得厉害,有点垂死挣扎的感觉。 莳七漫不经心的理了理旗袍上的褶皱:“那就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中医的西医的,费用我出,若是和张掌柜说的不一样,我自己去警署认罪!若是别无二致,也别脏了别人的手,你自刎谢罪!不知道江姑娘敢不敢?”说完最后一句话,莳七的眸光定定的落在江怜南的身上。 江怜南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被莳七彻底打垮了,浑身像是没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 “算了,给警署打个电话把她带走,何必浪费时间?”宋以良看戏看得也有些累了,要不是被花枝拉过来,他现在早就和司令汇报完毕了。 江怜南突然嘿嘿一笑,像是魔怔了一般。 她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和正常的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一样,她幻想了她和他之间的一切,却独独没有算到今天这个局面。 她本来盘算好了,宋以良一进来看见那一幕,加上花枝在先前和他说了经过,他一定会认为赵鹤清之前都是装的,赵鹤清还是那个刁蛮任性,草菅人命的大小姐,这样一来,她就占了上风,她也算好了,宋以良万一疑心要请大夫,请大夫也不会走得很远,别院在城北,出门右拐正好有一家,她已经让花枝打点过了,那大夫也满口答应,人证物证俱在,不愁宋以良不厌恶赵鹤清。 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板上钉钉,只要关键的人信了就行。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并没有按她预料中的来,一切都枉费心机。 “江怜南,这件事我也不跟你追究,限你日落之前离开林城,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莳七懒懒的开口,总算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等等。”宋以良忽然开口。 莳七循声望去,他不会要替江怜南求情吧,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就是怕宋以良会觉得她太狠了,影响好感度。 “你让花枝在城门口拦我,花枝口无遮拦,城门口不少人都听见了,这对鹤清的影响很坏,你必须登报声明并道歉,明晚之前离开林城。我会派人看着你的!” 宋以良说的话让莳七心中一动,竟然有几分动容,之前订婚宴上的那一幕确实拍醒了自己,可现在,算了,这不过是个任务! 江怜南坐在地上,眉目间尽是绝望:“宋以良,我那么爱你……” “那是你的事。” “是麽,呵呵呵。”江怜南的情绪极度不稳定,先是低声轻笑,接着就是大笑,“哈哈哈哈哈我看错人了!我看错你了!” 莳七冷眼看着地上的江怜南,像个疯妇一般,可怜又可悲,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噬魂阵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癫狂高喊再不欠他的了,为何女人一定要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莳七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涩,如鲠在喉,她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可怜江怜南,还是可悲从前的自己,或许二者都有。 “以良,你来的匆忙,还是先去和我爹汇报剿匪情况吧。”莳七调整好情绪,转眸看向宋以良,“我想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 宋以良有些犹豫,却终是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摸了摸莳七的脸颊,柔声留下一句,“晚上我来接你吃饭”,然后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等屋子里其他人都走后,莳七缓缓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江怜南。 “我知道你的来历,先前也提醒过你,可是你不听劝,如今落得这个地步还是你自己的贪念。” 江怜南凄然笑了几声:“是麽?是我咎由自取麽?可是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他,难道就因为这个封建社会,我就不能争取我的幸福麽?” “你明知道那不是你的幸福,你明知道你做的事亏心,可你依然不会收手!你经历过一次,所以还妄图用同样龌龊的手段再经历一次!”莳七平静的说道,“天道轮回,有时候不得不信。” “你不是赵鹤清!”江怜南忽然抬头,眼神诡异,“你不是赵鹤清!” 真正的赵鹤清若是经历过一次丧子,根本不会这么平静的放了她! “是,我不是赵鹤清。”莳七大方的承认。 “你究竟是谁?”江怜南近乎疯狂的站起身,却因为身体虚弱还是摔倒在地。 “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我说了,天道轮回,有时候不得不信。”莳七微微垂眸:“你算计了这么多,人算不如天算,你始终没想到回春堂是我娘留给我的陪嫁。” 这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江怜南自以为聪明的选择了最远的城南回春堂,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是她名下的铺子。 莳七缓缓起身往外走,正要开门之时,驻足道:“对了,你自以为你买到的是半夏,实际上早就被换成了花叶万年青,你那丫鬟不懂药,自然分辨不出来。” “什么?” 江怜南怔怔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生半夏只会让人暂时变哑,可花叶万年青却是一辈子。”莳七打开门,外头的阳光刺得她不禁微微阖上双眸,“说得明白点,就是你这辈子都是这个声音了,这也算是对你的惩戒吧。” 莳七从别院出来,身后尽是江怜南疯狂的嘶喊声。 在这场正面交锋中,莳七无疑是最终的赢家,可她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高兴。 第十三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 江怜南的登报声明轰动了整个林城,那天在城门口就有不少人听见了花枝说的话,联想赵鹤清从前的为人,没有人怀疑花枝说的话。 一夜间,有关宋以良、赵鹤清和江怜南三人间的爱恨情仇就像野草一般,疯狂的在林城的角落生长。 大部分人都在看好戏,坐看赵鹤清的笑话。 没想到,这脸打的实在是猝不及防,剧情逆转的太快,很多人还没跟上节奏就结束了。 程彦笙正在吃早饭,就看到今早报纸的头条。 “江怜南离开林城了?”他眉心紧锁,将报纸放回桌上,眸中尽是厌恶,“竟然陷害鹤清,真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鹤清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其实很多人都误会鹤清了,她确实刁蛮任性,可心眼却不坏,在他看来是有几分可爱的。 可是能识破江怜南的阴谋确实不像是原来的鹤清能做到的。 赵廷发自然也看到了早上的报纸。 放下报纸,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闺女,赵廷发一阵心疼,紧接着就是怒火中烧,他猛地一拍桌子:“这个戏子居然算计我赵廷发的闺女,看我不派人把她捉回来!” “爹,事已经过去了。”莳七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眸认真的看着赵廷发,“这是我和以良做的决定,您还不相信您闺女呀?”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女儿家的俏皮,赵廷发这种糙汉子就吃这一套,特窝心。 “老爷还是太宠鹤清了。”一旁一个身穿旗袍,长相艳丽的女子笑盈盈的说道。 这话说的莳七不禁挑了挑眉,这是赵廷发的姨太太俞秋安,赵鹤清的母亲死得早,有个姨太太也不奇怪,只是说到她和俞秋安,中间就有不少事情了。 俞秋安一直想成为正房,偏生原来的赵鹤清死活不答应,赵廷发宠闺女,也就顺着她了。 前些日子俞秋安带着儿子回了趟娘家,莳七不曾见过她,没想到昨天她去别院的时候,俞秋安带着儿子回来了。 说起来赵鹤清从前的名声差,应该也和俞秋安少不了关系,不然闺中名声如何传至外头去的? “信厚还没下来吗?”赵廷发看向俞秋安问道。 俞秋安笑意盈盈的替他穿上军装外套,柔声道:“信厚昨天累坏了。” 赵廷发点了点头:“我出去一躺。” 莳七慢条斯理的用完餐,正要起身,走进来一个下人:“夫人小姐,宋少将来了。” 夫人?她算哪门子的夫人? 莳七轻笑出声,俞秋安一脸尴尬,转而对着下人呵斥道:“胡说什么!夫人早已仙逝多年,这里哪有夫人!” 下人吓得低着头,连忙道:“是,姨太太。” “俞姨娘,从前鹤清名声在外,现在纵使江怜南登报,想来也还是会有人不信,说我赵鹤清仗势欺人。”莳七款款站起身,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娘去得早,我爹自然是最疼我的,你觉得呢?” 这话说的前后矛盾,可俞秋安却听懂了,赵鹤清是在提醒她。 她目光有些闪烁的笑了笑:“那是当然。”顿了顿又道:“信厚还小,还需要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多照顾。” 莳七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爹到底是司令,有些事情也确实不能开了先例,其实这么多年,我爹身边只有姨娘照顾,姨娘也是辛苦了,下人们喊声夫人也没什么。” 赵廷发虽是白字,可到底还是个司令,司令的正房哪能是个姨娘出身,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莳七提点了俞秋安这点后,又暗示她,其实这司令府这么多年也就俞秋安一个人,虽然没有夫人之名,可差不多就是正经的夫人。 俞秋安听完莳七的话,神色有些怔忪,又有些委屈,像是这么多年的苦,一下子被人戳进了心里,可这又确实是事实,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明白。” 刚说完这席话,宋以良正好走了进来。 莳七看了他一眼:“我爹刚出去。” “我是来找你的。”宋以良笑眯眯的看着她。 莳七也不理他,转身上了楼,他昨晚放了她鸽子,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宋以良跟着莳七上了楼,莳七刚进了房间就要关门,宋以良忙一只手挡在门缝里被夹到了。 “哎呦。” 莳七连忙回头,看见他被夹到了,心底又有些自责。 “怎么样?” 莳七拉着他进了房,宋以良就这样眉目含笑的低头望着她。 在沙发上坐下后,莳七打量着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除了有点红之外,好像没什么问题。 应该不会这么脆弱吧,不过他看上去就有些虚弱,肤色比正常男人要白,“不会伤到里面了吧?”莳七抬眸问道。 宋以良满眼宠溺,眼中的柔情像是秋日里一汪的湖水,静谧温柔。 猝不及防的,她的唇上一热,如轻羽覆在唇上,酥酥痒痒的,他的唇浅浅的描摹着她,先如蜻蜓点水一般,接着他的舌似是探了进来,她浑身发软,忍不住嘤咛一声,却又让他攫住了舌,她的喘息声在他耳边恍如催化剂,他的唇瓣贴着她,狠狠地吻,吻得猛了,直让她唇瓣润泽,丹琪唇膏扫尽一大半都印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大掌轻揽着她的腰,渐有向下的趋势。 莳七心中一凛,呼吸有些急促,一把推开他,面色微微潮红,如初春新放的芍药。 “你在我房间里这个……传出去像什么话!” 宋以良唇上尽是她的丹琪唇膏,唇角还止不住的上扬,捏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低声暧昧道:“你我都是留洋回来的,还拘泥这个?” 莳七拍开他在她身上作乱的手,双颊红的厉害。 本来要和他算账的,倒是被他抢了先,现在倒好,他那腻歪的样子让她一点儿也狠不下心。 “到底还是没结婚。” 宋以良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眸深邃,如星辰般醉人:“鹤清,我昨晚和司令说了,今年九月就娶你过门。” 上回订婚宴让他彻底明白了,他被江怜南抱住的时候被鹤清看见了,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的千丝万缕皆是她,这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他心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娶她,他要娶她。 第十四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一) 莳七怔怔的望着他,她这算是成功了?她要离开这个位面了麽?可是为什么没有神魂出来? 心底怎么会有几分不舍呢?这不是任务吗?这不都是假的吗? 她牵强的扯了个微笑,轻声道:“好。” 宋以良看出她些怅然,眸光微微一顿,却还是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昨天你为什么会跟花枝去?不相信我?”莳七忽然想起账还没算,从他怀中抬眸质问道。 “我这不是怕你冲动真闹出人命来!”宋以良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大掌轻抚着她的发丝,“再说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帮你帮谁?” 其实这话已经甜到了莳七,她却还是板着脸,继续质问。 “那昨晚说好了接我去吃饭,为什么爽约?” 宋以良眸光一沉,继而又笑道:“岳父大人喊我过去商量事情,后来我不是打电话给你了麽,小蔚说你都睡下了。” 赵廷发昨晚紧急召他过去,是因为日本人在最近几个月似乎有什么动静,华东,估计快不安全了。 “咳,瞎喊什么!”莳七轻咳了一声,这狐狸总喜欢占嘴上便宜。 宋以良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莳七忽然想起昨天想在吃饭的时候说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赵鹤清的记忆中,今年七月七日,北平会发生事变,日军攻打上海也不过是一个月后的事,形式十分紧迫。 “以良,上次梨春园死了个日本人可还有后续?” 宋以良微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交出去一个特务,日本那边没太追究。” 莳七有些苦恼,这该怎么提醒他呢? 宋以良精的很,说深了,只怕他会察觉什么,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是她能预料的了;可是若是说浅了,保不齐一点效果也没有。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宋以良握着她的手正色道:“鹤清,过几天我要去趟南京,不知道会多久,但我保证,一定在结婚前回来。” “一定要去?” 见宋以良点头,莳七不由叹了口气,她没有办法逆转宏大的历史,唯有从小处着手了。 “以良,若是哪天你找不到我了,记得去重庆找我。” 重庆,未来国民政府所在的城市,至少是安全的。 她怕是等不到宋以良从南京回来了,陆辛可能随时会带她走,她希望宋以良能好好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宋以良不明所以,笑着问。 莳七笑得牵强:“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世道太乱了,万一哪天我们走散了,至少有个地方可以相聚。” 宋以良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好。” 宋以良第二天就出发去了南京,而她也终是没等到陆辛。 难道是任务还没有完成? 她忽然想起陆辛临走时丢给她的那枚戒指,她明明是神魂过来的这个位面,可赵鹤清的手上却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之前以为是偶然,现在看来有些蹊跷。 她仔细端详着戒指,好像有个小机关,她试着打开那个机关。 忽然,屋内传来陆辛的声音:“什么事?” 原来这个戒指是可以找到陆辛的,莳七道:“我完成任务了。” “你没有完成任务。”陆辛淡淡的声音从戒指中传来,“戒指上面的那颗玉石要变成红色才代表你拿到了神魂。” 莳七记得刚开始这戒指上的玉石好像是透明的,现在是黄色。 “颜色越淡,证明神魂越微弱,不过也有例外,若是颜色偏向于灰黑色,代表被攻略者厌恶你,拿到神魂的难度会更大。” “那戒指变成红色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是麽?” “是。”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这戒指上的玉石是黄色的,这代表什么?宋以良还没有完全爱上她? “因为位面间有阻隔,所以戒指在每个位面只能找到我一次。” 一个位面只能用一次?那她不是已经用掉了。 她和他的好感度似乎已经到了瓶颈期,乱世或许是个契机,她若能利用得当,应该能事半功倍,但她的修为半点也无,这样一个凡俗世界里,她和普通人没有分别,甚至因为她的神魂不全,不能完全掌控赵鹤清的身体,这若是遇到危难,只会拖累。 七月七日夜,日军向卢沟桥一带国军开火,国军守军第29军予以还击。 七月十七日,南京政府就卢沟桥事变发表声明。 七月二十九日,北平、天津沦陷。 林城和北平相隔甚远,可城内却早已人人自危,这乱世,没有一处安定之所。 赵廷发站在林城的旧城楼上,一言不发的抽着烟。 城楼下的人来来往往,步履匆匆,不少人背着包袱,匆匆离城而去,明明是夏日,萧瑟的氛围却袭卷了整个林城,如荒城一般。 “爹,你找我?” 赵廷发回头,见莳七有些忧心的站在那里,他咧着嘴角扯了个笑:“闺女来啦。” 这些天的动乱让莳七深感无力,明明知道事态的发展,却无能为力。 “咳,清儿啊,你大了,爹……”赵廷发默默抽了口烟,明明手指都在颤抖,面对女儿还是扯着嘴角笑,“你娘让我一定照顾好你,爹可能要食言了,清儿不会怪爹吧?” “爹……” “你听我说,你带着你姨娘还有信厚赶紧离开这里,我派人保护你们。”赵廷发将手中的烟枪在城墙上敲了敲,双眼看着城楼下的人,他根本不敢看他最宝贝的闺女,生怕绷不住红了眼,“答应爹,好好照顾你姨娘和信厚,别再和你姨娘置气了啊。” “我不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哽咽的女声,赵廷发和莳七回头,只见俞秋安早就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那里。 “赵廷发你休想把我赶走!” “混蛋玩意儿!老子让你走你就赶紧走!哪儿那么多废话!”赵廷发一见俞秋安,差点红了眼眶,扭头骂道。 俞秋安长着一张江南女子秀丽的脸,骨子里却有股傲气,要是平时,赵廷发哼一声,她就慌了,可现在她泪流满面还是嘶喊道:“赵廷发,老娘十五岁就跟了你,伺候了你一辈子,你现在说赶我走就赶我走!” “清儿把她带走!”赵廷发眼角湿润,他连忙掉过头,对莳七厉声喊道。 俞秋安像疯了一样,突然从地上拾起一个瓦片,对准自己的脖子就要插进去。 “赵廷发你执意要赶我走,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锋利的瓦片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开一道口子,那一抹猩红让莳七触目惊心。 莳七下意识上前打掉了她手中的瓦片,俞秋安骤然崩溃,摔倒在地。 “谁知道这一走还能不能见面,赵廷发你就这么狠心……” 赵廷发吸了口烟,目光看向远处,哽着声音狠狠骂了句:“混蛋玩意儿!” 第十五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二) 俞秋安听了这话,瞬间破涕为笑。 她知道,赵廷发不赶她走了。 “咳,清儿啊。”赵廷发平复了情绪,清清嗓子,才转头对莳七笑道,“带着信厚走吧。” 莳七悲上心头,她深知劝不了赵廷发,也不能劝,他驻军林城,坚守到最后一刻是他军人的天职与使命。 “可是,往哪儿走呢?”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 “去,去南京找以良。” 莳七的喉咙哽的厉害,双眸干涩,却始终流不出泪来。 “快去吧。”赵廷发拿着烟枪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笑眯眯的对她摆手。 莳七狠狠一吸鼻子:“爹,我走了。” 赵廷发没有看她,只是摆了摆手,低着头狠狠抽烟。 莳七从城楼上下来,她知道,此生再也见不到赵廷发了,赵鹤清的记忆中,林城就快失守了,而赵廷发率领他的弟兄们,战死到了最后一刻。 “大小姐。” 莳七驻足,是俞秋安。 俞秋安抿了抿唇走上前,莳七平静的看着她:“姨娘就叫我鹤清吧。” 她来到莳七面前,忽然跪下了,声音哽咽:“信厚,以后就麻烦大小姐照顾了。” 她生怕莳七不同意,又连声道:“大小姐,从前的事是我不对……” 莳七打断了她:“姨娘,之前我不懂事,做了许多让姨娘难堪的事。” “姨娘你放心,信厚是我弟弟,我就是拼死也会保护好他。”莳七连忙将她扶起,她顿了顿又道,“我爹就拜托姨娘了。” 俞秋安点点头,连忙抹了抹眼泪:“时候不早了,大小姐快点走吧。” 她明知道留下来是死,却还是义无返顾,莳七从前一直以为俞秋安不过是为了正房的位子,现在看来,她从来都轻看了俞秋安。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钦佩一个人。 赵信厚只有五岁,对所有事都还懵懵懂懂。 当他和莳七坐上了老爷车时,才怯生生的问道:“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信厚是怕他这个姐姐的,他每次看见她都很想和她玩,可姐姐却每次都不耐烦的训斥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姐姐不高兴,可姐姐又从来不和他多说话。 莳七和颜悦色的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帽子,柔声道:“姐姐带信厚去南京玩儿好不好?” “好啊好啊!”赵信厚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说去玩,立刻就开心的喊了起来。 “可是爹和娘呢?” 高兴了没几分钟,赵信厚的小嘴就撇下来了。 小蔚见莳七抿着唇,就笑着把信厚抱坐在腿上:“老爷和夫人当然不能来了,你不是一直想和姐姐玩吗,姐姐今天带你出来玩,你高不高兴啊?” “可是……”赵信厚还是撇着嘴。 “你要乖乖的,不然姐姐会生气的。”小蔚小声说,“你看姐姐。” 信厚看了看莳七,果真看见她没有笑,不由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裳:“姐姐我乖乖的,你不生气。” 莳七笑着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小脸:“姐姐不生气。” 人多招风,所以赵廷发给她和信厚派了两个人保护,她带上了小蔚和一些钱财。临走时,俞秋安过来送了把枪。 这样子应该能撑到南京。 “小姐,径直通往南京的路上全是流民。”司机高扬问莳七。 不能和流民一起走,他们开车,很容易被抢。 “绕去上海!” 先绕去上海,然后再直奔南京,只是这样就要耽搁时间了。 他们开得很快,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到上海时已经八月六号了。 时间快来不及了,莳七记得,八月九号驻上海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驾军用汽车强行冲击虹桥中国军用机场,被机卫兵当场击毙。 而八月十三日,日军以租界和停泊在黄浦江中的日舰为基地,对上海发动了大规模进攻。 上海也不安全,不能久留。 莳七让高扬上街买了份报纸,却发现头条正是林城一带已经失守,驻军于七月三十一日和日军激战,奋力抵抗五天,弹尽粮绝,日军补给不断,于八月五日晚攻占林城。 而日军攻打林城的理由,竟然是五个月前梨春园死掉的那个日本人,他们不满意处理结果,要进城亲自搜查。 莳七浑身发抖,将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赵廷发死了,那个宠着她的便宜爹再也不会喊她闺女了,再也不会说帮她出气了。 她红着眼,眼睛干涩的发疼,小蔚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却怎么也没有眼泪。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不会流泪,从小到大,噬魂阵前她也没哭,便宜爹死了她哭不出来。 莳七突然很恨自己,明明难过的要死,却不能为他掉一滴泪。 “别哭了,信厚该醒了。”她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轻声对小蔚说。 他们在上海简单休息了半天,却在刚出上海之时出了问题。 路边流窜出一帮人拦住他们的车子,那些人拿着石头就开始砸车窗。 小蔚吓得连连尖叫,莳七将信厚严严实实的抱在怀中。 高扬和陈星海忙掏出枪开始反击,那帮人像是疯了一样,车窗不一会儿就被砸坏了,他们就把手伸到车里试图开门。 莳七一面将信厚的脸捂着不让他看,一面掏出刀。 她不怕流血和死亡,只是怕信厚承受不住。 那些人不少人都中弹了,但还是不停地扒着车子。 这种近战,枪一点用都没有,更何况那些难民人太多,高扬的头被人用石头打破了,血流满面,十分骇人。 他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陈星海看见有人在用刀捅车胎,也跟着下了车。 “小姐快走,这些难民就是想抢车的!”高扬满脸都是血,一面和那些人拼命,一面对莳七吼道。 陈星海拦着没有受伤的难民,不让他们靠近车子,也对莳七喊:“小姐不用管我和高扬,快走,司令走了,我们也要去找他了!” 莳七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厉声呵斥被吓坏了的小蔚将信厚抱住,她爬到驾驶座,用刀砍了几个妄图扒住车门的难民。 双手颤抖的开了火,赵鹤清会开车,可她不会,只能凭赵鹤清的记忆赌一把了。 第十六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三) 车子歪歪扭扭,撞了几个难民后,横冲直撞的往前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浑身紧绷,死死的踩着油门,直到路上已经看不见人了,莳七才定下心。 “我们现在回去找高扬和陈星海。” 小蔚听到她这句话,忽然就哭了出来,“他们已经死了。” 莳七也不理她,只是调转车头打算往回开。 “小姐,他们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小蔚哭得更大声了,车子刚开出去不久,她回头看,看见那些难民见车子开走了,就拿着石头疯狂砸着他们俩的头,高扬和陈星海不一会儿就倒在血泊中了。 小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别回去了,他们拼死才帮我们逃出来,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莳七用力的咬着下唇,狠狠的踩了刹车。 她怎么会不知道高扬和陈星海死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赵信厚在经历了刚才一系列的事情后,终于哭了出来,小蔚连忙去哄他。 莳七从后视镜看他,平静的说:“信厚,不准哭。” 赵信厚还是哭个不停,小蔚小声对莳七说:“估计吓坏了。” “赵信厚,不准哭!”这乱世,没有人有哭的权利,哭了,就是弱者,弱肉强食。 莳七厉声的呵斥让赵信厚安静了下来,却还是不住的抽泣。 她转身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柔声道:“信厚,爹爹教没教过你,赵家男子汉,什么时候都不能哭。” 信厚抽泣的点了点头,莳七扯了个微笑,“所以啊,不能让爹失望。” “我不让爹失望,我不哭,姐姐不要生气。”赵信厚哭得小脸通红,不停地抽噎,却还是奶声奶气的答应。 莳七轻轻拍着他的背:“姐姐不会生信厚的气。” 车子开到半途没油了,现在全国油荒严重,政府下令汽油先供军队用,以至于市面上不认识人根本买不到。 莳七当下决定弃车改坐火车,她们现在没了车,目标小一些,可因为全是女人和小孩,被人盯上的可能也更大了。 目前为止,她手里有两把枪和一把刀,应该能够防身。 路上也有一些想抢她们行李的人,都被莳七解决了,过程还算惊险。 到南京时,已经是八月十三日了。 这日,日军以租界和停泊在黄浦江中的日舰为基地,对上海发动了大规模进攻。 莳七找了个旅馆住下,白天的报纸全是日军进攻上海的新闻,她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宋以良。 晚上,她回到旅馆,小蔚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莳七摇了摇头,小蔚顿时叹了口气,“也是,南京这么大,找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 “姐姐是在找姐夫吗?”信厚睁大双眼,奶声奶气的问。 莳七微微一笑:“是啊。” “少将是来南京请示工作的,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小蔚小心翼翼的猜测。 她这句话让莳七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宋以良回了林城?可是林城已经沦陷了,那他不会…… 莳七下意识的看了手上的戒指,却见戒指上的玉石已经变成了橙色,她的心定了下来,宋以良不但没死,对她的感情还更深了。 “我明天再出去看看。” 十四日一早,莳七就出去了,找了一上午也没什么消息。 午时,她正要回旅馆,防空警报骤然而起,她抬头往天上看,只见天上盘旋着十几架日军轰炸机,周围的人作鸟兽状四处逃散。 她也被人流冲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轰鸣爆炸声响彻整个南京城,一时间仿佛地动山摇,所有人皆尖叫着逃跑。 忽然,她被人撞了一下,重心一个不稳,就在快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手拉住她。 “鹤清?” 那人拉着她往前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了起来。 莳七这才看清楚拉着她的人是谁。 “程彦笙你怎么在这儿?” 程彦笙欣喜的看着她:“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城沦陷了。”莳七掸了掸身上的灰,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面上的云淡风轻永远都是装出来的。 程彦笙脸上的笑也瞬间荡然无存,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江州也是,我家的粮行全被占了。” 外头爆炸轰鸣声不断,她和程彦笙躲在这一隅,日军的空袭好像对准的不是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倒像是雨花台军区的方向。 “狗.日的日本人!”程彦笙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 这是她认识程彦笙以来,第一次见他骂脏话,印象中的程彦笙总是头发梳得光亮,戴着金丝边眼镜,身穿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文质彬彬的样子。 现在,她和他都极其狼狈,她不再是司令的千金,他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小开。 乱世从来都不把人当人,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南京也不安全了。” 莳七抬头看看天,浓浓的爆炸烟雾遮住了原本的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日军的轰炸机终于飞走了。 “我该回去了。”信厚一定被吓坏了,小蔚一个人怕是哄不过来。 程彦笙一把拉住她:“你住哪儿?” 莳七回眸看了看他,“以后再见吧。” “你和谁一起的?”程彦笙不依不饶的问。 莳七也不理他,只是往回走。 “我来找以良的。” 程彦笙就像个牛皮糖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怎么也甩不掉,莳七终于松了口。 程彦笙听了,一副看到鬼的表情。 莳七直觉他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以良七月二十六号就回林城去了。” “你怎么知道?” “他走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他,他说要回去找你和赵司令。”接下来的话他没敢说,宋以良定然和她错过了,可现在林城又沦陷,只怕凶多吉少了。 莳七眸色一暗,他果然回林城了,他是二十六号离开南京的,路上还有几天的时间,而她正是二十九日离开林城的,只怕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回到了林城。 “鹤清,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也不安全,我跟你一起吧。” 莳七没有说话,程彦笙毕竟是个男人,有他在,有些事会让人放心很多。可是程彦笙和江怜南算计过她,她不知道该不该信。 第十七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四) 莳七想了一晚上,终于听了小蔚的建议,让程彦笙跟着她们。 程彦笙高兴得不行,当即就搬到了她们住的旅馆,住在她们隔壁房间。 他自然是有私心的,宋以良现在凶多吉少,他守在赵鹤清身边,总归是有希望的。 “接下来怎么办?”小蔚有些无措的问,她们本来就是来找少将的,现在少将又回了林城,生死未卜。 沦陷区现在不能回去,重庆路途遥远,加上流民四散,程彦笙虽是个男的,却是个十足的知识分子,顶不上什么用,若是去重庆,实在是下策。 “留下来。” “对,留在南京。” 程彦笙很高兴和莳七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心有灵犀一点通。 南京至少最近几个月是安全的,尽管轰炸不断,可毕竟是政府所在,而且莳七知道,十二月之前离开南京就行。 而且莳七在想,宋以良回到林城,必定会听说她已经来了南京,她若是再离开南京,估计又要错过了。 正当他们做出留在南京的决定时,第二天南京就迎来了日军的大规模空袭。 耳边尽是炸弹的轰鸣声,莳七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几乎听不见人说话。 沦陷区不安全,南京也不安全,小蔚鼻子一酸,终于撑不住嚎啕大哭。 程彦笙和莳七都没有安慰她,也许让她哭出来是好事,总好过憋在心里,最重要的是他们早就不想说话了,巨大的震动震得头顶上的灰簌簌的往下掉,一张嘴就吃进去一肚子灰。 莳七捏了捏怀中信厚的小手,信厚抬起小脸,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她,继而也用肉呼呼的小手紧紧的抓住她。 旅馆的老板人很好,防空警报刚开始响起,他就一个个房间敲门,让他们躲在旅馆的地下室里。 沉默,地下室挤了十几个人,却尽是漫长的沉默。 没有人开口,巨大的轰鸣声已经让他们麻木了。 是小蔚的哭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紧接着便是其他旅客低低的啜泣声。 “别哭了,嚎丧啊!”一个身穿旗袍,头发烫成卷,打扮得十分艳丽的女子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旅店老板扯了个笑:“您多担待,这世道谁也不容易,小姑娘心里害怕着呢。” 女子见老板客客气气,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翻了个白眼就自顾自倚在墙角假寐。 “老板不是南京人吧?”程彦笙打破了原有的尴尬。 “北平的,十年前就过来了。”老板说完这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 程彦笙顿时缄默,他明白旅馆老板那声重重的叹息意味着什么。 莳七看了看众人,启唇轻声道:“诸位若是信得过我,趁着日本人停止空袭,赶紧离开南京吧。” 能帮一个是一个吧,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离开南京能去哪儿?”旗袍女子嗤笑一声。 “往南走,去重庆。”莳七顿了顿,又道:“或者往北走,去延安。” 她来到这个位面到现在,也听说了不少有关共军的事,那支军队虽然备受打压,却发展迅猛,从江西瑞金到甘肃会宁,这支军队确实让人惊叹。 只可惜赵鹤清的记忆只到三九年,三九年六月,赵鹤清难产,记忆也就没了。 “政府可是在南京的,重庆和延安就能比南京更安全?” 旗袍女子依然面带讥诮,冷嘲热讽。 小蔚刚刚就被她堵了一句,现在见她还不识好人心,顿时怒上心头:“你爱信不信,谁要管你!” 女子轻笑出声,一双丹凤眼睨了小蔚一眼,却是没再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声渐渐平息。 适应了爆炸声,一时间安静下来,莳七竟还有些不习惯。 “应该是走了,我出去看看。” 旅馆老板一面说,一面顺着楼梯往上走。 “还是再等等吧。”莳七微微蹙眉,爆炸声才停不久,现在出去还是太冒险了。 旅馆老板笑呵呵的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莳七蹙着眉,心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平静。 “走了走了,都出……” 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瞬间淹没了老板笑呵呵的声音,莳七下意识的抱着信厚趴倒在地。 当她缓缓从满室的灰尘中抬起头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小蔚吓得不禁捂住了嘴,双眸睁得老大。 所有人皆不敢动,这样的情况才最恐怖,不知道日军轰炸机究竟走没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彦笙才道:“我出去看看。” 莳七一把拉住他,程彦笙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已经很久没有爆炸声了。” 程彦笙转身上了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来:“空袭结束了。” 从地下室上来,却见天已经黑透了,空袭造成了滚滚浓烟渐渐散尽,他们这才看清四周,最后一颗炮弹是扔在了他们这条街道上,巨大的震动和气流将旅馆都震的倒塌了。 忽然,一个女人连连尖叫,所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个长相艳丽的旗袍女子。 “死……死人!” 女子惊恐的指着地上,撕扯着嗓子尖叫。 莳七让小蔚看着信厚,自己缓步过去,只见地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面部已经被爆炸中四处飞溅的碎石弄得血肉模糊,脖颈处插着一根尖利的木头,就是这木头要了他的命。 “没什么可怕的,是老板。”莳七淡淡瞥了旗袍女一眼。 若不是旅店老板,他们连空袭都未必躲得过。 旅店老板的尸体已经全身僵硬了,看来他们在地下室至少又呆了四个小时。 浓烟散尽之后,才露出夜空,漫天的星辰让人恍惚觉得这不过是场梦,梦一醒,就好了。 “怎么上来了?” 身后传来程彦笙的声音,莳七没有回头。 两人坐在旅店的废墟看着星空,没有人说话,他们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留了下来,旅店虽然已经被炸毁,但至少还有个地下室,近来南京空袭不断,别的地方也未必比南京安全。 “我本来可以拉住他的。” 漫长的沉默突然被莳七打破,她面色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不是你的错。”程彦笙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抬手想拍拍她的后背,却又犹豫缩回了手。 “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所有的事都无能为力。” 平生最大的无力感,竟然是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给了她太多的冲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程彦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见莳七讽刺的笑了笑,那笑里似乎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他忽然觉得他看不清她了。 第十八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五) 宋以良从南京回到林城正是七月三十日,他身上是有任务的,心里惦记着她,所以冒着风险都要回来一趟。 到了司令府才知道,鹤清昨天刚去了南京。 阴差阳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长指死死的捏着拿在手中的帽子,直至指尖泛白,她去了南京,偏生他回来了。 “任命的文件已经下来了?”赵廷发的烟瘾在这几日骤然大了,房间里云遮雾绕,味道着实呛人。 “是。” “赶紧去吧。”赵廷发摆了摆手,将头顶的帽子拿了下来,宋以良这才注意到他发顶生满了华发。 他知道司令让他去南京请命是为了保他,可是作为军人,又怎么藏匿于他人身后,苟且偷生? “我不但是为了你,还有清儿,若是你与我一同……”赵廷发见他久久不语,叹了口气,说到这里,他端着烟枪的手隐隐颤了颤,顿了顿才道,“这乱世之中,清儿该怎么办呢?” 宋以良缄默,赵廷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有几分恳切:“照顾好清儿。” 宋以良戴上帽子,对着赵廷发认真的行了一礼,无言,却是最好的承诺。 整个八月都是在日军的空袭,还有国军组织的拦截交战声中度过的。 莳七每天都仔细观察戒指上的玉石,始终都是橙色,这意味着宋以良还活着,可是他究竟在哪儿呢? 自从日军的轰炸机被拦截了之后,他们就又找了家旅店,每天虽然还是胆战心惊,却也渐渐习惯了爆炸声。 没有空袭的时候勉强能安稳度日。 “姐姐。”信厚走到莳七身边,低着头小声喊道。 莳七放下手中的纸笔,声音轻柔的问:“怎么了?” “已经开学了,再不回去上学,先生会骂的。” 莳七恍然一怔,才惊觉已经九月十号了,信厚的话让她一阵酸楚,开学?哪里还有学校?连家都没了。 信厚见她久久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我不去上学了。” 莳七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信厚乖,陪姐姐找到姐夫再回去好不好?” 信厚重重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信厚高兴起来,莳七决定趁着没有空袭带他出去买点东西。 尽管乱世,人总是要生活的。 没有空袭的时候,南京城里还像往常一样热闹,只是路旁的建筑偶见断壁残垣,告诉人们这不是一场梦。 信厚似乎很高兴,蹦蹦跳跳的走在她前面。 “我想吃包子。” “好。”莳七笑盈盈的应了声。 走到包子店门口,正巧撞上一场闹剧,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被一个中年男子拳打脚踢。 中年男子嘴里骂骂咧咧,脚上踢得更狠了:“小畜生,叫你偷东西!” 信厚吓了一跳,连忙拉了拉莳七的手,目光里满是恳求。 莳七正要开口,却听见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声:“他偷了你什么,你要打死他?” “这小兔崽子偷了我两个包子!” 女子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两个包子!也罢,这钱,老娘替他给了。” 莳七循声望去,竟然是之前在地下室的旗袍女子。 “这么巧。”女子也看到了莳七。 莳七之前对这女人印象不好,但今天却有所改观。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她从前是不是喜欢给别人下定义,比如封亟就是宠她的五哥哥,比如俞秋安就是想要正房位子的姨太太,再比如这个女人。 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打了她的脸,也许她从前就吃亏在这上面。 “你想干嘛!” 巷口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 那声音,莳七方才刚听过,自然不会忘,一天之内遇见两次,缘分也够深的,她不禁笑了。 她让信厚在箱子外头等她,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巷子。 只见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拦住了旗袍女,旗袍女凤眼怒瞪,扬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男子恼羞成怒,反手打了她一巴掌,接着就要撕扯她的衣裳。 “放开她。” 莳七淡淡开口。 男子回头,一见又一个长相标致的女人,顿时色眯眯的往前走:“又来了个小娘们,正好,一起伺候爷。”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走到她面前时,忽然掏枪对准了他的胸口。 “外敌来犯,却还有你这样的败类在这里欺负自己人,真是死不足惜。” 男子吓得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滚。” 男子一听见这话,如临大赦,生怕她反悔,跌跌撞撞的跑掉了。 旗袍女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靠在墙上,慢条斯理的点了根烟,喊住了正要离开的莳七:“谢了。” 莳七微微驻足,背对着旗袍女,将枪收回戒指里,她那天无意中才发现戒指里是可以放东西的,她淡淡道:“离开南京吧。” 现在已经九月中旬了,十二月南京就沦陷了。 “我是来找我男人的。”旗袍女漫不经心的吐了个烟圈,“你呢?” 不知为何,莳七忽然笑了,抬眸望了望天,轻声道:“我也是。” “那个小白脸不是你男人?” 小白脸?程彦笙? 莳七笑着摇了摇头:“他是陪我找人的。” “我叫蒋素素。”旗袍女将烟掐了,眉目间流转着笑意。 “赵鹤清。” 莳七笑了,名叫素素,可偏偏生得媚骨生香,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万种。 和蒋素素没再多说,莳七就带着赵信厚回去了。 到了十月初,莳七就在考虑是否该南下去重庆了。 “小姐,信厚又不见了。”小蔚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莳七一怔,放下手中的东西跟她出去。 “已经好几次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总会回来。” 信厚这孩子最近怎么开始有小秘密了? 她们在街上找了一阵,空袭不一定什么时候来,莳七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姐姐,我在这儿。” 身后传来信厚奶声奶气的声音,莳七转身,见到信厚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心总算定了下来。 “我的小祖宗你去哪儿了?”小蔚上前一把抱住赵信厚。 信厚只是笑着饶头,也不说话。 第十九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六) 莳七看出了端倪,他身后有个小巷子,刚刚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告诉姐姐,你最近都跑去哪儿了?” 信厚还是不说话。 任凭莳七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不开口,这让她有些怅然,明明之前还是个好孩子的。 “你不说,我就自己看。” 莳七越过他和小蔚,径直走进了巷子,巷尾的角落似乎蜷缩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那小男孩抬起脏兮兮的脸,目光警惕的看着她。 这不是之前在包子店被打的那个小乞丐麽? 小男孩的身边还有一些吃的,难道信厚每天都是跑过来给他送吃的? “姐姐。”信厚小跑着过来,面上满是委屈。 小蔚也吓了一跳:“这是谁啊?” 莳七皱了皱眉,淡淡道:“信厚,我们回去。” “姐姐,我们救他吧。”本来乖巧的赵信厚忽然拉住了莳七,哀声乞求,“他生病了。” 莳七蹲下身,认真对信厚说:“姐姐当然会救他,但是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再瞒着我跑出来。” 赵信厚重重点了个头。 这个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估计和信厚一样大,听他说他叫阿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因为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前些日子刚死,饿死的,就是偷包子那天,他回去的时候他母亲已经饿死了。 他和他母亲是从天津逃过来的,路上被人抢了,好不容易到南京身上什么也没有了。程彦笙看着床上多出来的孩子,将莳七拉到门外。 “他是谁?” “路上救的。” “鹤清,咱们现在自顾不暇,这孩子还是别留下来了。” 看着程彦笙苦口婆心的样子,莳七漫不经心的倚靠在门框上:“信厚挺喜欢他的。” 程彦笙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她:“信厚还小,你想想,过一阵子咱们去重庆,这孩子是不是负担?” 莳七笑了笑:“程彦笙,其实你没必要一直陪着我的。”说完,她就转身进去了,留下程彦笙一个人怔在原地。 阿辛身上的伤口感染导致发烧了,小蔚照顾了有些日子,他的病才算好些。 这段时间里,程彦笙一直不见踪影,莳七也没当回事,他本就没有义务一直陪着她。 阿辛的身体好了之后,整个人还是郁郁寡欢,信厚就一直陪着他,絮絮叨叨说以前在林城的事,自从阿辛来了之后,信厚的兴致也高涨了不少。 阿辛是个很清秀的男孩子,像个小姑娘,他的身体完全好的时候,已经是十一中旬了。 期间莳七用戒指探寻过宋以良,他始终也没来南京。 不能再等了,十二月十日南京就沦陷了,到时候是生是死,谁也说不清,反正赵鹤清的记忆里,在南京沦陷后的一个半月里,日本人一直在屠城。 就在两天前,报纸上各大版面皆是上海沦陷的消息。 阿辛怯生生的走到莳七面前,小声的开口:“赵姐姐,谢谢你这些天一直照顾我。” 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辞行的意思,莳七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看着他。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阿辛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 “你为什么要借钱,能告诉我吗?” “我……我想去上海。” 上海刚刚沦陷,为什么要去上海? 莳七低下身子,柔声道:“上海现在都是日本人,很不安全的。” “可……可是……”阿辛一听这话,急得都快哭了,“我姥姥还在那里,娘让我去找姥姥的。” 莳七不同意借钱给他,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上海。 结果当晚,阿辛和信厚两个人都不见了。 莳七吓得一身冷汗,和小蔚两个人连夜出去找,终于在快到城门口逮到了两个小屁孩。 信厚看见她,吓得直往阿辛身后躲。 “姐姐,我错了。”虽然莳七对信厚一向很好,但压不住从前的赵鹤清余威尚在,信厚一做错事,还是会心虚得不得了。 拎着两个小屁孩回到旅馆,莳七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终是决定去一趟上海,前世的赵鹤清在沦陷后的上海住过一段时间,因为是国际港口,而且租界不少,所以就算沦陷后,上海民众的生活相比起其他的沦陷区而言,要稍微好些。 收拾完东西,就准备动身去上海了。 路上遇见了蒋素素,是她先看见的莳七,“走了?” “走了。”莳七点了点头,继而把箱子递给小蔚走到她面前,“你也走吧,南京快不安全了。” 蒋素素笑了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敛起周身的刺芒,难得的柔和:“我和我男人说好了的,没找到他,我怎么能走?” “你若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蒋素素笑得风情万种,只是眼底的落寞确实骗不了人的,“只是有些事吧,妹子你还小,不明白。” 她垂眸掏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我八岁被卖进了窑子,十五岁接客,十七岁的时候,整个庆城没有人不知道我,他呢,不过是楼里看门的,竟然说要替我赎身。” 讲到这里,她的神色难得一见的似水温柔,唇角扬起的轻笑能叫人甘愿醉死。 那个傻子,凭他攒一辈子的钱也赎不了她。 “他说让我先来南京,他很快就到,妹子你说,我哪儿敢走?”蒋素素一双丹凤眼中隐有泪光,偏生唇角还是漫不经心的笑。 莳七心情沉重,庆城已经沦陷了,蒋素素比她先住进那家旅店的,算起来蒋素素来南京怎么也有四个月了,她男人估计凶多吉少了。 蒋素素又怎么会猜不到,只是心底还留有一丝希望,终是成了执念。 “妹子,赶紧走吧。”蒋素素笑了笑,不甚在意,“若是有缘,还会再见的。” 缘吗?估计不会再见了,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蒋素素这样漂亮的女人,在那场大屠杀中,又怎会轻易被放过? 但是蒋素素的性格,能看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莳七仿佛预见了她的未来,心底一阵悲伤。 第二十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七) 出了南京城门口,莳七却看见程彦笙站在那边抽烟,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下巴上都是胡渣,整个人沧桑了不少。 看见莳七,他猛地吸了口烟,然后将烟叼在嘴里,走到她面前,拎过她手中的箱子,哑着声音说:“走吧。” “不是去重庆,我们去上海。” 程彦笙愣了愣,从唇边拿下香烟扔在地上,没有说话,自顾自拎着她的箱子往前走。 他这辈子就是欠她的,重庆也好,上海也罢,能跟着她就行,他想洒脱一点的,这一个月里,他看似离开了,可还是忍不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有些事成为习惯最为致命。 他们离开南京不久,国民政府就宣布迁都重庆。 十二月九日,日军兵临南京城下。 十二月十三日开始,南京掀起了腥风血雨——大屠杀。 南京到上海的铁路,其中有一半已经被日军占据了,除了陆路,只能走水路了。 水路相对而言就比较慢,陆路换水路,水路又换陆路,再加上莳七一路上有意的走走停停,到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三八年春了。 到了上海,自然免不了一顿盘查,莳七将不能暴露的东西都收在了戒指里,塞了点钱才顺利通过盘查。 莳七时间拿捏得很好,到上海时,日军已经解除了对上海占领区的封锁。 在租界里找了一家旅店住下后,莳七和小蔚看着彼此化的丑妆,都不由笑了出来,若非如此,她们俩个女人太危险了。 在北方的农村,抗日武装和日军一直是对峙状态、剑拔弩张的,但在北平、上海情况就不太一样。新的统治者都需要维持表面的繁荣,除非自己选择离开,日本人并不会把人赶走。 程彦笙不让莳七出去,每天就自己一个人去找阿辛的姥姥。 阿辛的母亲临死前告诉了阿辛他姥姥的名字,可是这偌大的上海,叫周琴的人实在太多了,年纪小的,年纪大的,偏偏都没有一个周琴的女儿是远嫁天津的。 天色渐晚,程彦笙还是没有回来,莳七不禁有些担心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和日本人起冲突了? “小蔚,你去门口看看。” 小蔚应了声就小跑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小姐不好了,程先生被抓起来了。” 莳七猛然一惊:“怎么回事?” “刚才门口来了个男人,说程先生和日本人起了冲突,要你拿着钱去赎人。” 莳七沉思片刻,对小蔚说道:“小蔚,如果我和程彦笙明天早上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信厚和阿辛赶紧离开上海。” “去哪儿?”小蔚被吓坏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 “到港口坐船去重庆,重庆有家新运旅店,你带着他俩在那里住下等我。”莳七冷静的说,“记住,不管多少钱,哪怕是下等舱,也一定要坐上英国的船。” 她怕带着小蔚和两个孩子不好离开,索性让她们先走,英国的船比较保险,属于中立地段。 从租界出来,就看见一辆车停在那里。 莳七心中有几分狐疑,却被一个男人推上了车。 车子停在了一所洋楼门口,莳七便被推下了车,洋楼门口站着几个背枪的日本卫兵,她飞快扫了眼四周,大抵将周围环境记在了心里。 搜过身后进了屋内,却见一个日本军官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她,嘴里说了什么,但因为是日语,她不太明白。 莳七看了眼他的肩章,是个大佐。 一旁的翻译见她无动于衷连忙说道:“这是佐藤大佐。” 莳七戒备的望着佐藤,对他点了个头:“听说我哥哥犯了糊涂,大佐见谅。” 那翻译连忙将她的话翻译给佐藤听,佐藤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听完翻译的话,他笑着对翻译说了句什么。 “佐藤大佐说,梨春园一别,赵小姐更漂亮了。” 梨春园?她来到这个位面只去过一次梨春园,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个佐藤,赵鹤清的记忆里,也没去过梨春园。 “大佐恐是认错人了,鹤清并不记得见过大佐。” 佐藤听了翻译的话,哈哈大笑。 “佐藤大佐说,那天在梨春园听戏,并未透露身份,只在楼下看见了小姐一面,心中牵挂至今,又怕小姐对皇军有什么误会,所以才用了些手段把小姐请过来。” 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这话说的简直可笑,他们借搜查为名,攻进林城,便宜爹战死,她和以良天各一方,他们弄得她家破人亡,现在却和她说是误会。 “不知道大佐是不是对误会二字有什么误解?”莳七唇角微微上扬,声音里透着几分轻蔑与嘲讽。 翻译一愣,小声斥了句:“胡说什么!” 莳七也不知道那翻译怎么翻译的,佐藤听了他的话,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着对她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你告诉他,我哥哥脾气莽撞,可能哪里冲撞了大佐,还请大佐不要放在心上,能不能让我见哥哥一面?” 她不知道这个佐藤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此时,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身穿暗红色旗袍的女人,肩上披着一条黑色的毛呢坎肩,身姿曼妙,风情万种。 “别来无恙了,赵小姐。”女子的声音有几分怪异,不似正常女人的柔美与娇俏,倒像是七十岁的老妪一般沙哑难听。 莳七循声望去,待她看清女子的脸时,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她早该猜到的,声音沙哑,梨春园,能对的上的唯有江怜南。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莳七当初想着放她一马,没想到她竟然死灰复燃了。 她刚刚还在想,为什么到了上海不久,佐藤的人就找到了她,如果是江怜南的功劳,倒也不足为奇。 “你跟踪我?” 江怜南缓缓走到佐藤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胳膊,笑得风情万种:“我哪有那本事,不过是你进了上海,就已经被我注意到了。” “佐藤大佐一直心慕于你,赵小姐,你也算是有福了。”江怜南的声音真的很难听,但莳七现在落到她的手里,她高兴也是正常的,“怜南以德报怨,赵小姐该高兴才是。” 第二十一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八) 未待莳七开口,江怜南便笑盈盈的对着佐藤用日语说了什么,佐藤笑着点了点头。 “你还会说日语?” “我本就是日语专业的。”江怜南也不避讳,她穿越的事,赵鹤清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学生了,却做起了走狗?” 江怜南唇角还是扬着笑意,只是眸底的冷光直直逼向莳七:“赵鹤清,这儿已经不是林城了。”要想弄死她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她不想让她死得那么容易。 宋以良不是喜欢赵鹤清麽,倘若赵鹤清已经被佐藤睡过了,那宋以良那样爱国的男人又会怎么想? 她就不信他们俩人还能在一起,这都是他们欠她的,宋以良该死,赵鹤清更该死! 她从林城出来后,不少地方的戏班子都听说了这事,纷纷表示高价请她去唱戏,可是她的嗓子已经被赵鹤清毁掉了,再也不能唱戏了,她连最后一条活路都被赵鹤清这个贱人切断了! 后来,她遇见了秦先生,是他在她危难的时候救了她,可是呢,他却转手把她送给日本人。 她现在才算彻底明白了,任何人都不能信,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宋以良不是不要她麽?那她就毁了他的心上人。 秦生香不是把她送给日本人麽?那她就从中挑拨,现在佐藤已经不信任秦生香了,到头来,秦生香要想在上海混下去,只得仰仗着她。 至于佐藤,相貌堂堂,对她也不错,只可惜是个日本人。 她已经盘算好了,未来几年,她还是要依靠佐藤的,等战争一结束,日本天皇宣布投降,她就立刻坐飞机去美国,当然,在这之前,她的帐还是要一笔一笔算清楚的。 莳七刚进入上海时,就已经被江怜南盯上了,自然知道她身边还有两个小孩一个丫鬟,所以当莳七刚进洋房的时候,她就派人去抓了。 佐藤很信任她,因为她凭借后世的信息,提供了几次情报都帮到了他,所以她虽然只是佐藤身边的女人,却可以调配部分人。 当晚,她派去的人回来了。 “什么,没抓到?”江怜南本是笑盈盈的眸色顿时厉光四射。 替她办事的是个中国男人:“是,她们本就在租界里,我们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抓她们,我亲眼看着她们进了一所教堂,那个教堂是个美国女人开的,她死活拦着我们不让进。” “废物!”江怜南气得浑身发抖,将茶杯猛地砸在了男人的身上,一杯热茶将男人的衣裳浇了遍。 男子不敢反抗,立刻低下头。 “明天你一早就带人去港口,凡是民船,一艘船一艘船给我搜!”江怜南眸光凌厉,鲜红的指甲敲击在桌面上,如吐着红信的毒蛇。 “是。”男子转身就要走。 “许昌。”江怜南叫住了他,声音冷冽,“这次若是再办砸了,我就叫大佐毙了你。” 许昌低着头,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愤恨,却还是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佐藤对莳七很绅士,邀她去舞会,请她去吃晚饭,送她各种各样的衣裳首饰,唯独一点,限制自由。 被变相软禁了十来天,她不仅再没见到程彦笙,连江怜南都没再见过。 “赵小姐。” 莳七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佐藤和他的翻译正站在她房门口。 佐藤微笑着看她,然后说了什么。 翻译连连点头:“佐藤大佐说今晚请你去吃饭。” “我要见我哥哥。” 她大概是猜到佐藤的心思了,正逢乱世,他在妄图用安稳的生活一步一步击垮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离不开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只可惜,他的算盘还是打错了,因为她是莳七啊! “大佐说,明天可以让你见他一面。” 江怜南敲响了佐藤房间的门。 “进来。” 推门而入,佐藤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大佐,位子已经订好了。” 佐藤点了点头,江怜南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大佐,赵鹤清太傲气,可以用点手段的。” 佐藤这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着她,眸光晦暗不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放这里,你先回去吧。”过了良久,佐藤才开口。 江怜南心中暗喜,赵鹤清这次栽了,等她和佐藤睡了,看宋以良还要不要她! “那我先回去了。”江怜南轻轻拉了拉肩上的披肩,笑得妩媚。 她正要带上门,却骤然听见佐藤的声音,“石塚君很喜欢你,你今晚去陪陪他吧。” 江怜南妩媚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唇角,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她是个女支女麽?在佐藤眼里,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凭什么赵鹤清顺风顺水,她却沦为了陪女? “怎么了?”佐藤抬头看她,眉心微蹙。 江怜南狠狠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见佐藤看向自己,面上硬扯了个微笑:“没事,我先回去了。” 回到房间,江怜南忍不住砸了桌上的杯子,疯魔似的大笑起来,她就是个傻子,以为佐藤会看在她贡献情报的份上对她好,可他有了赵鹤清后,转手就将自己送给了别人。 这世界谁也不能信!谁也不能信! “赵鹤清,你等着!”江怜南的眸底是滔天的恨意,手指被打碎的杯子划破了,鲜血淋漓还不自知。 到了晚上,佐藤带着莳七出去了。 “赵小姐,这里的红酒很不错。”佐藤用蹩脚的中文微笑着说。 莳七的态度不冷不淡:“如果大佐只是想让我留下来,大可放了我哥哥,我自然不走。” 佐藤唇角带着微笑:“你很聪明。” 莳七顿时了然,佐藤说她很聪明,懂得迂回,放了程彦笙就是放了拿捏她的把柄,这种赔本的事,他不会干的。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佐藤见她不语,笑着说。 莳七没有动,佐藤笑了笑:“吃了饭,明天让你见他。” 她不能在待在这里了,不知道小蔚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坐上了去重庆的船,明天看见程彦笙,旁边一定会有人监视,该怎么逃出去呢? 第二十二章 攻略民国军阀(十九) 莳七渐渐开始觉得昏昏沉沉,浑身发热。 酒里被人下了东西! 她指尖捏紧,想要把东西从体内逼出来,却又猛然想起她现在是赵鹤清,根本一点修为也没有! 佐藤笑盈盈的看着她,用日语对一旁的人吩咐:“带她回去。” 江怜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从石塚房间出来,随手将毛呢坎肩搭在肩上,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石塚在这种事上比佐藤要变态的多,她几乎从头疼到尾,心底恨得要死,却还要媚笑相迎,结束穿衣服的时候,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皮。 这笔账,她会好好和赵鹤清算的! 佐藤能这样对她,自然也能这样对赵鹤清,她就等着那天。 从石塚那里回来要经过几个站岗的,他们看见江怜南的样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能将她生吞活剥。 江怜南对着他们娇媚的笑,那几个人魂都被勾没了。 她不由嗤笑两声,男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败类。 路过佐藤的住所,她抬眸往上看去,只见佐藤的房间灯还是亮的,而赵鹤清的屋子灯已经熄了。 一想到赵鹤清今晚就要被佐藤糟蹋了,她心底就一阵快意,连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痛了。 “许昌!”刚走进洋楼,她就看见了这两天一直躲着她的许昌。 许昌毕恭毕敬的回头:“江小姐。” “我让你抓的人呢?” “她们上了英国的船。” “上了英国的船你就不抓了?”江怜南咬牙切齿的问,许昌就是个废物!不知道佐藤为什么还留他在身边。 许昌低着头,看不出神色:“国际船只,还是不要给大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说完,他对着江怜南点了个头就走了。 不过是个被佐藤玩腻了的女人。 莳七怔怔的看着眼前被她割断喉咙的佐藤,心底一阵恍惚。 她迷迷糊糊的被人扛回了房间,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佐藤正坐在床前,温柔的着看她,而她衣裳已经半褪了。 就在他欲进一步解开她的衣服时,莳七猛地咬了一下舌头,神思清醒了点,她一把搂住佐藤的脖子,红唇亲吻着他的脸颊,渐渐向下,佐藤受用的闭上双眼,一双大掌在她的身上游走。 佐藤以为是药起作用了,心里更松懈了几分。 就是现在,她在佐藤身后的右手凭空出现一把匕首,开枪会引来那些卫兵,为了防止药力让她昏迷,她立刻在自己的左手狠狠划了一刀。 剧痛让她彻底清醒了,就在这时,佐藤将她压在了身下,就要解她的衣裳,她眸光魅惑,微微一笑,反而将佐藤压在了身下,红唇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啃咬,顿时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了佐藤的全身。 莳七见他彻底放松了下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佐藤死前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双眼瞪得老大,像是怎么也不明白忽然就送了命。 鲜血溅了莳七满脸,她缓缓从佐藤身上下来,刚才杀了佐藤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床边。 她飞快的思索着,佐藤死了,她也活不成,难道第一次的任务就这样失败了?她还没有找到宋以良,她不能死! 想到这里,她强撑着虚脱的身体站了起来,将佐藤的房间翻了个遍,没什么重要的,唯有角落的保险箱吸引了她的注意,也许里面的东西能帮她逃出去。 密码,密码是什么? 她翻遍了屋内,终于在佐藤的戒指上找到了疑似密码的数字,她试了试那串数字,保险箱果然开了,里面有几支枪和子弹,还有份文件,她抽出文件,原来文件的重点是张名单。 不等再耗下去了,她不清楚佐藤的作息,虽然他的下属心知肚明佐藤现在在干嘛,但不能冒险。 莳七将保险箱中的东西一股脑扫进了戒指里,轻轻开了门。 已经很晚了,整个楼都熄了灯。 她的心跳得飞快,沿着走廊蹑手蹑脚的往前走,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几乎是一瞬,她转身拔枪对着来人,那人黑黝黝的枪孔也正对着自己。 月光从天窗洒了进来,她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那人似乎是佐藤身边的,是个中国人,叫什么许昌。 许昌也看清了她的脸,包括她脸上的血迹,作为佐藤的下属,他自然知道佐藤现在应该在干嘛,而莳七脸上的血迹顿时让他明白了什么。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许昌飞快的拉过莳七躲回了佐藤的屋内。 “是你杀了佐藤?” 许昌看见床上被割喉的佐藤,低声问道。 莳七防备的举着枪对着他,许昌压低了声音说:“自己人。” 莳七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许昌瞥见被打开的保险箱,不由快步走上前:“里面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莳七反问他。 “我不瞒你,我潜伏在这里就是为了保险箱里的东西。” “你是重庆那边的还是延安那边的?” 许昌迟疑片刻,还是回答了她:“延安。” “里面是张投靠日本人的名单,国军共军的都有。”莳七将手背在身后,从戒指中变出那张名单递给他。 许昌高兴地不得了,接过名单说:“你哥哥就在地下室关着,江怜南派我去抓你的弟弟,你弟弟他们现在已经坐上去重庆的船了。”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怎么可能抓不到,他不过是不忍帮着日本人的走狗作恶。 许昌从佐藤的腰间扯下钥匙递给她,“你赶紧去找你哥哥,我收拾完这里就去帮你们。” 洋楼里也还是有巡夜的卫兵,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幸好都混过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下室,果然看见一个上了锁的房间,莳七用许昌给她的钥匙开了门。 程彦笙的双手被铐在墙上,睁开眼,惊喜的看见莳七就站在他面前。 “鹤清?你怎么在这儿?” “来救你。”莳七边说话,一边用手中的钥匙一个个去试他手铐上的锁。 满串的钥匙都试遍了,现在是倒春寒,可莳七的汗都流了下来,左手上滴滴拉拉的流着血。 “你受伤了?”程彦笙一脸紧张。 莳七擦了擦汗,她身体里的药效还没过,多半是在靠手上的伤强撑,如果撑不下去,只能再划一刀。 “不是这几把钥匙。”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在找这把钥匙吗?” 第二十三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 莳七下意识掏枪转身,动作一气呵成,只见门口正站着江怜南正右手举枪对着她,左手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你趁大佐睡着了就想逃跑?” 江怜南看来还不知道佐藤已死的事,莳七举着枪缓缓站起身,将程彦笙护在身后。 “你不敢开枪。”江怜南唇角噙着讥讽的笑。 开了枪会把卫兵引过来,到时候一样逃不掉。 莳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刚刚许昌说收拾完佐藤的房间就来帮他们逃出去,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拖延时间。 “把我赶出林城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莳七平静的看着她:“我以为我们早就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江怜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启唇大笑,“赵鹤清,你把我害得那么惨,还想着一笔勾销?” “惨?那我丧子的账你可算了进去?”莳七看向她的眸光冷厉,唇角扬起一抹嘲讽,“本就是你抢了我的命数,因果轮回,你不过是还回来罢了。” 程彦笙听得一头雾水,丧子,命数,他可是听错了? “你放屁!我抢了你的命数?成王败寇,上辈子是你自己不争气,亲手将宋以良推开的,你都是自找的!”江怜南心中恨意滔天,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这可真是笑话,如果都是我自找的,那你告诉,为何我现在会站在这里?” 江怜南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但凡阻挡她利益的人都该死,而她做的一切都应该无条件被原谅,这点和苌黎像极了。 “你在这里又如何?”江怜南忽然笑了,“你以为佐藤睡了你,就能保你一世无忧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然后告诉他你是反日分子!” 程彦笙听完她的话,瞪大了双眼,鹤清为了救他,被糟蹋了? “鹤清你……” “闭嘴。” 莳七半点不敢松懈,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你是未来的人吧,你明明学过这段历史,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家国情仇在你心里就半点也不重要麽?” 一步一步击垮江怜南的防线,最后一举诛之。 陆辛早告诉过她,见到穿越女,诛之!可她还是没照做,不然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江怜南神色一怔,举着枪的手隐隐有几分颤动,但只是片刻,她就情绪激动的看着莳七:“家国情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大时代中,我江怜南又能算得了什么!三七年注定了七七事变,抗日战争注定了八年,我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应历史罢了!” 莳七轻笑一声:“自欺欺人。” “难道我不让大佐去攻打林城,林城就不会沦陷了麽?”江怜南现在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她的脸涨得通红,近乎癫狂,“别放屁了赵鹤清!” 她刚到佐藤身边不久,北平就沦陷了,她说服佐藤攻打林城,林城是南北交通枢纽,有了林城,就控制了南北通向的交通,相当于握住了命脉,她还告诉佐藤,林城虽然易守难攻,但自身补给有限,而且现在南京政府的注意点全在北平天津一带,只要连续强攻,林城轻而易举就能拿下。 佐藤大喜过望,立刻向上面请命,用了五天,林城就攻下来了,五天,日军也损失不小,时间也不算短,但林城确实值得。 林城的弱点其实是上一世她无意间听宋以良和属下说起过,他可能死也想不到,林城被攻,他和赵鹤清都会丧命,全都因为他前世的一句话。 可是她没想到,赵鹤清竟然离开了林城,不止她,宋以良也是。 “攻打林城是你出的主意?”莳七眸光顿如寒针,直逼江怜南。 江怜南长笑几声,一步步走上前,扣动扳机:“去死吧赵鹤清。” 就是现在,莳七从戒指中取出匕首,飞快的打掉江怜南手中的枪,一把反扣住她,匕首死死的抵着她的脖子。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又被人推开了,莳七心头一颤,不知来的人是谁,如果是许昌还好,她担心刚刚的动静太大,引过来卫兵。 许昌推门而入,就看见莳七擒住了江怜南。 “她怎么办?” “许昌,赶紧救我!不然我让大佐毙了你!”江怜南从喉咙中挤出来两句威胁的话。 许昌淡淡扫了她一眼,对莳七点了个头。 莳七会意,在江怜南耳边轻声说道:“结束了。”说完,匕首狠狠的割破了她的脖颈,鲜血飞溅,屋顶顿时一片猩红。 莳七嫌弃的推开江怜南的尸体,拿过她手中的钥匙替程彦笙开了锁。 “快点,现在他们正在唤哨,正好可以逃走。” 许昌带着她和程彦笙出了洋楼,躲在了草丛后头:“赵小姐,佐藤死了,估计我没办法把东西送出去了,但这东西不能耽搁,你能不能帮帮我?” “好。”莳七一口答应。 许昌告诉了她具体的接头地点,最后说道:“你和程先生也不能留在上海了,可以让我们的同志帮你们离开上海。” 告别许昌之后,她和程彦笙趁着换岗顺着围墙往前走,程彦笙先爬上墙,然后把莳七拉了上来,莳七刚翻下墙,一道光扫了过来,正巧照在程彦笙身上,紧接着,一阵机关枪的扫射,程彦笙满身是血的从围墙上栽了下来。 莳七被这一变故弄的怔住了,下意识的上前按住程彦笙身上的枪伤。 “你……不是……鹤清?”程彦笙身上的枪伤太多,鲜血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他的手指轻轻的勾住莳七的手,眸底的眷恋像是星辰大海。 “亲……亲我,好吗?”程彦笙的声音里尽是哀求。 莳七的心底充斥着巨大的悲伤,眼睛涩的厉害,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程彦笙满足的笑了,轻声道:“我……爱你。” “快……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莳七。 莳七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他。 里面的日本人还没有发现佐藤死了,巡逻的卫兵将程彦笙扫射后,派过来一个人查看,见人死了,也就回去了。 第二十四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一) 趁着佐藤被杀的消息还未传开,莳七立刻躲进了租界里。 许昌告诉过她,租界里有一个美国人开的教堂,他口中要接头的同志会去那里。 接头的人和许昌不一样,许昌因为看见她杀了佐藤,故而心底没那么防备,可接头的人着实谨慎,时间换了又换,眼看佐藤被刺杀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整个上海都在搜查她,租界不过是凭着国际条约暂保一时安宁,随着日本人对上海的控制,难保哪天这最后的避难所也要覆灭。 时间就这样在东躲西藏、不见天日中过去了,当莳七真正和接头人接上头已是春末。 她从未想过接头人同样也是个女子,二十来岁,一双眼睛摄人心魄。 秦生莲见莳七打了相同的手势,佯装不找痕迹的坐在了她身旁,莳七缓缓闭上眼,似在真诚的做祷告。 “你不是白鹭。”秦生莲双手交叉,压低了声音道。 她见过白鹭,是个男人。 “白鹭让我来的,东西在我这里,作为条件,你要把我安全送出上海。” 莳七还是有所保留,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东西到手卸磨杀驴,她就太得不偿失了。 秦生莲没想到和她接头的不是白鹭,听了莳七的话,她没有说话。 莳七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她在防备对方,对方又何尝不防备她呢? 秦生莲回去和上头商量了一下,还是找到了莳七:“我送你出上海,你把东西给我。” 白鹭死了,不知是不是暴露了,佐藤死后,日军那里抓起来不少人,组织上说白鹭是个烈士,只是到目前为止,除了两三个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日本人的走狗。 秦生莲是秦生香的妹妹,秦生香是把江怜南送给佐藤的人,顶的正是秦生莲的包。 当初佐藤看上自己,哥哥就想尽办法推脱,最后不知在哪里捡到一个艳色绝世的女人,听说以前是个戏子,被哥哥捡到时感激涕零的,她心里颇有几分不忍,没想到那戏子卖起国来竟是半点不手软。 其实她当时是想深入到佐藤旁边的,这样得到的情报会更多。 但哥哥坚决不同意,他不信仰共产主义,顶多算是插科打诨的中立派,她若是太过于执着,只会让他生疑。 秦生莲正想着,就听到对方轻笑一声:“合作愉快。” 现如今佐藤死了,接任他位子的前田和秦生香关系匪浅,她现在要送一个人离开上海也不是难事。 “赵小姐,这满大街都是搜寻你的,若是不说实情,我又如何能帮你离开上海?” 秦生莲以为事情会很容易,没想到日本人竟到处在抓她。 莳七笑了笑:“佐藤是我杀的。” 秦生莲大惊,看向她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莳七说她要去重庆,正好秦生莲家的一艘货船也要去重庆,因为前田的关系,秦生莲家的货船只是粗粗的过了一遍就放行了。 临行前莳七把名单给了秦生莲,而秦生莲也给了她一封信。 “赵小姐,世道太乱,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延安,我给你写了封介绍信。” 莳七微笑着接过信:“谢谢。” 从上海到重庆,水路走了近一个月,到重庆时,已经是七月份了。 七月的重庆热得很,像是个被群山包围的火炉。 下来货船,莳七就直奔新运旅店,她让小蔚带着信厚和阿辛在这里等她的,拿着地图,几次问路,终于找到了新运旅店。 可眼前的废墟却让莳七在这炎热的七月恍如置身于一个寒冰地狱。 双脚像灌了铅,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她神思恍惚的捡起地上一个匕首的鞘,那是她临走时交给小蔚的,她认得。 是了,她只记得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却独独忘了重庆正因如此也成了众矢之的,和三七年的南京一样,空袭不断。 是她害了他们。 艳阳高照的重庆,莳七神思恍惚的走着,像一缕游魂。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比她原先的世界要残酷的多,她退却了,可是也联系不上陆辛,唯有咬牙撑下去。 唯一支撑莳七的信念就是找到宋以良,完成最后的任务,离开这里。 她在重庆待了快一年了,没有空袭的日子就在街上游荡,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已经是三九年的六月份了,难道找不到宋以良拿不到神魂,她这辈子就要待在这里吗? 防空警报一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往防空洞里跑,莳七被人流挤进了防空洞。 闭塞的环境让空气不流通,她渐渐产生了幻觉,信厚和阿辛没死,他们被人欺负了。 莳七像着了魔一样就要往外跑去,被守在门口的人拦了下来。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弟弟。” 守卫的人本不耐烦的将她推到在地,当看清她的脸时,不由愣住了。 他不敢耽搁,连忙叫来长官。 “真的像!” “要是认错了你自去领罚!”一个准尉军衔的人走了过来,满脸不耐烦,这都第几个了,想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待那准尉看见莳七时,也愣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缓缓在莳七面前蹲下。 莳七目光警惕的看着他,片刻才道:“赵鹤清。” 准尉顿时喜上眉梢:“你可有未婚夫?” “没有未婚夫。”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撒谎,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一个政党内还是会有敌我之分,她不想给宋以良招惹麻烦。 准尉脸上的喜色渐渐没了:“没有未婚夫吗?” 外头的轰炸未结束,准尉蹲在莳七身边和她聊天,说是聊天,十句有九句是在试探她。 空袭结束后,他让人架着莳七就出去了。 “少将,我们今天找到一个女子,和夫人很像,只是她说她没有未婚夫。” “带进来看看。”宋以良还是不放心手下的办事,每找到一个,都要亲自过目。 莳七被人押着进了屋内,她原本冷厉的眸光在看清坐着的人时,瞬间如水般温柔。 宋以良笑盈盈的看着她,挥了挥手,那些人便退了出去。 于准尉见到这样的状况,心底顿时有种要泪流满面的冲动,终于找到了! 第二十五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二) 莳七看着他唇角噙着的笑意,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宋以良一把拉住带入怀中,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心中一颤。 “去哪儿?”他眉目含笑的凝着她,长臂紧紧地环住她,只有他知道,指尖传来的颤抖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是失而复得后的激动。 莳七咬了咬下唇,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程彦笙死了,小蔚死了,信厚也死了。”她的喉咙哽得难受,双眸干涩,“你这两年死哪去了!” “对不起。”宋以良一阵心疼,抱着她轻声道。 从林城出来,他就去了南昌任命,不是没派人去南京找过她,可是这乱世,说找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今年三月底,日军攻到南昌,他甚至都做好了拼死守城的准备,他死了没什么,只是对不起鹤清,结果一纸公文,政府命他们调离南昌。 莳七掐完他又后悔了,忙把他袖子卷起来,果然看见他的胳膊上被她掐出了一个青紫色的印痕,她顿时又心疼的不得了,“疼麽?” “你亲亲就不疼了。”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眼底尽是狡黠。 莳七被他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 “自己亲。” “好嘞!”宋以良笑盈盈的拿起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说好的九月就娶你,结果都两年了。” 这两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也曾想过她是不是已经…… 可是这种念头刚一闪现,就被另外一种执念彻底压倒,他坚信她还活着,并且也在找他。 正逢战时,宋以良和莳七的婚礼也就简单的多,只请了他在军中的同僚,宋以良曾问过她的意思,莳七心里到底是偏向传统婚礼的,许是一种归属感,唯有传统婚礼才能让她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是嫁给了宋以良。 这是私心吧,她仿佛真的爱上了宋以良。 重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拉响防空警报,婚礼极近素简,抬着莳七的轿子,也不过是从小转了两圈。 红烛摇曳,夏日的晚风从窗棂吹进,轻拂着莳七头顶的盖头。 红,入眼的正是漫天遍野的红,像血一样的颜色,胸口顿时一阵心悸,似有万千吨巨石压在上头,莳七死死的抓住身下的床单,呼吸艰难,她想起了那次的梦中,她也是这样一袭红嫁衣,信誓旦旦的等着迎娶她的人,那人似是说过要以西天最流光溢彩的霞光缀以她嫁衣的裙摆。 可是,那人是谁? 是封亟吗?不,不是他,她是忘了什么吗? 脑海中的思绪百转千回,像是无数飞虫在她脑中嗡嗡乱叫,疼,好疼。 “夫人怎么了?”一旁侍奉的丫鬟一阵惊呼。 丫鬟的声音将莳七的思绪渐渐剥离,她的呼吸渐渐平和,抚了抚心口才淡淡道:“无事,许是热了。” 既然是传统婚礼,免不掉的就是闹洞房,当宋以良被人抬进来的时候,莳七还分别听见外头的可惜声。 “这小子不禁灌,这才多少酒,醉成这个样子。” “难得热闹一回,结果连新娘子面都没看见。” 外头的声音渐行渐远,莳七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去,屋内的丫鬟忙忙碌碌,宋以良此刻昏睡在床上不省人事。 “你们先出去吧。” 丫鬟不敢多言,放下手中的毛巾就出去了。 莳七不慌不忙的在宋以良的腰间掐了一下:“人都走了,还装?” 宋以良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摩挲:“来的人多多少少有我的上司,不若如此,只怕要委屈你。” 他见过那些人闹洞房的样子,鹤清是他一个人的,哪能让别人看去了。 莳七轻咳了一声:“盖头。” 她到现在都顶着盖头和他说话,也看不见他是什么模样。 宋以良这才恍然大悟,起身拿过桌上的挑秤,缓缓挑起她的盖头。 红烛微漾,眼前的人低垂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墨一般的青丝间戴着珠翠凤冠,宋以良执着挑秤的手骤然怔住,仿佛四周清风朗朗,轻拂在耳畔,天地只剩一个她。 手上的戒指在宋以良挑开盖头的一刹那瞬间变成了血红色,莳七怔怔的盯着戒指,紧接着,仿佛有一股未知的灵气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不,是同她现在的神魂合二为一,浑身说不出来的舒畅。 结束了? 为何还不见陆辛? 是了,信息传到主位面,定是需要时间的。 想到这里,莳七缓缓抬眸,眸光静静的落在眼前人身上,身长玉立,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他似是比初见时要硬朗多了,一袭军装穿在他身上是说不出的感觉。 莳七骤然一阵自豪,这是她看上的男人。 可是转念,她要离开他了,心底登时一阵不舍。 宋以良缓缓坐在她身旁,轻轻吻上她的唇,听着她呼吸渐渐急促,他的眸光顿时暗了又暗。 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手中的挑秤早被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只是床榻上的二人早已无暇分心。 于莳七而言,这是偷来的时光。 她回应着他的攻城略池,游走在她嫁衣上的手开始不满足于这般的隔靴搔痒,他的动作有些急躁,试图解开她嫁衣上盘扣的手像是不听使唤,莳七不禁轻笑出声,却被他惩罚似的轻咬一口,疼痛中带点酥麻的感觉让莳七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声音传到宋以良耳朵里,只是徒增难耐,真是作茧自缚,咬了她一下,受苦竟还是他。 宋以良烦躁的扯了扯领带后,又坚持不懈的去攻克她领间的盘扣。 “傻样!”她抿唇笑着,双眸明亮通透,脸上的红霞在红烛的映衬下似乎并不那么明显,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莳七在宋以良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缓缓解开盘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是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只听得宋以良在她耳边轻笑一声:“接下来的事情,夫人享受就好。” 夜风轻拂而过,屋内的红烛噼啪一声炸响,床榻上的人双颊酡红,眸光微动,如凝脂般的肌肤在红色床单的映衬下更显白皙。 他看着她的长发似泼墨一样洒在床上,屡屡清香更成了意乱的催化剂。 她睁开迷离的双眸,红唇摩挲着他锁骨处的红色胎记,紧紧的抱住他,低声轻喃:“宋以良,我爱你。” 第二十六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三) 莳七本以为当她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回到了陆辛那里。 所以当她睁开眼,看着大红色的帷帐时,心里一阵恍惚。 宋以良被临时找去开会了,这就是战时,哪怕新婚,也没办法松懈。梳洗后,莳七坐在梳妆镜前,镜中印出墙上的挂历,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三日,她的眸色不禁暗了暗,身后的小丫鬟笑眯眯的看着她:“夫人生得可真好看。” “你先出去吧,我看会儿书。” 小丫鬟轻快的应了一声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莳七缓缓阖上双眸,脑海中顿时浮现信厚和阿辛的样子,他们正在刷盘子,一旁的盆里是源源不断的倒进来新盘子。 这很奇怪,之前在防空洞时,她以为这不过是因为空气不流通导致的幻觉,现在看来不是。 她动用意念继续查看,信厚和阿辛似乎是在一家饭馆的后厨,和他们一样的孩子还有两个,似乎都是被关在那里的,场景慢慢往前移动,只见饭馆正上方悬着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晏江饭店”四个大字。 原来是那里,她在重庆游荡的这一年,几乎每个月都会路过那里一次,没想到信厚和阿辛就被关在里面。 可是,为何独独不见小蔚? 想到这里,莳七再一次发动意念寻找小蔚,却不想,脑子瞬间嗡嗡作响,喉咙一阵腥甜,一口血喷在了梳妆镜上。 心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莳七死死的抓着梳妆台,冷汗浸湿了她身上的旗袍,脸色惨白的如一张白纸。 她强撑着自己想要站起身来,可无力的双腿让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忽然,一股巨大的气流侵袭了她的身,她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陆辛,是陆辛要带她回去。 不能睡,睡了就再也见不到宋以良。 她不想他满怀欢欣的回家,可见到的却是她冰冷的身体。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他,可她却陪不了他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咬了下唇,鲜血顿时顺着破了的嘴唇滴了下来。 陆辛的幻影出现在屋子里,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为什么不回去?” 莳七的额间尽是冷汗,每说一句话,喉咙处都像是有一个锋利的刀片在割着。 “再给我一个月时间。” 她不想刚和宋以良团聚就分开,她怕他难过,更怕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忘了自己。 为什么这么艰难,她以为不过是取回神魂而已,可却独独忽略了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衰竭了你知道吗?” 她何尝不知道,昨夜欢好之时,她就浑身乏力,昏昏沉沉,原本没当回事,只以为是那事太叫人乏累。 可当她看见墙上的日历时,她顿时明白了一切,前世的赵鹤清于三九年六月二十日难产去世,这也就意味着赵鹤清原本的神魂在二十号的时候就消散了,全凭她在支撑这具身体。 可是她还有一事不明。 “赵鹤清的命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为什么到了二十号,她的神魂还是散了?” 陆辛的声音清冷:“她的神魂早就散了,在你还没离开林城的时候。” “那为何?” “你的元神太弱了,所以一旦她的神魂散了,到了原先的时间点,这具身体会排斥你,然后衰竭。” 原来是这样,就像一场笑话,她把这个世界当了真,可她到底还是外来的。 “求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莳七强忍着喉咙处的腥甜,虚弱的声音里尽是哀求。 陆辛的眸光深深的落在她身上,半晌才道:“你动心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不知为何,陆辛竟是轻笑两声,听在莳七耳朵里是无尽的嘲讽。 是啊,任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个任务,竟然动了心。 莳七好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天宁宗的小女孩,刚刚展露锋芒,有疼她爱她的长老们,有会温柔看着她的封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画面一转,她站在一个高台之上,高台下是千军万马,她一袭火红的嫁衣在夕阳的光辉下愈发绚丽夺目。 莳七飘荡在空中,旁观着她和她,像个局外人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在身穿嫁衣的她拔掉自己发间的簪子时,莳七的心猛然抽动了几下。 当画面再次扭转时,那座高台早已成了废墟,一个身披铠甲的男子背对着她而立,背影是如此寂寥,她生平第一次竟是能感觉到男子无尽的绝望。 是什么让他如此绝望? 她不明白,可是那荒凉入骨的脊背,却刺得她流下泪来。 呵,果然是在梦中啊,她像个怪物,纵使心里难过至极,眼眶红了又红,酸涩得她恨不得挖去双眸,可就是流不出泪来。 唯独在梦里,她才能流泪。 莳七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伏在她手边睡得昏沉的宋以良,他的大掌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像是生怕她不告而别,笔挺的军装外套随意地扔在一旁。 陆辛同意了她的一月请求,意识到这点,她欣喜难耐。 莳七垂眸静静地凝望着他的睡颜,他的浓眉紧蹙,睡得并不安稳,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眸中满是缱绻。 她的手刚一碰到他的头发,他便醒了。 他就这样怔怔的望着她,眸底有几分恍惚。 莳七微微一笑:“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却叫他登时红了眼,又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微微别过脸,继而将她拥入怀中。 他以为,他从部里回来,见到的会是她欢喜的笑靥,他的手中拿着想送给她的镯子,他知道,她向来只喜珠翠,不爱金银,他甚至在想这通透的玉镯套在她如凝脂一样的皓腕上,肯定好看。 可是他一进门就看见她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唇上的鲜血染红了她原本苍白的唇,梳妆镜上满是鲜血。 他登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住了,手中的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就像他此刻的心。 他像疯了似的让人去找医生,而他则浑身发抖的跪在她身旁,手指颤抖的探向她的鼻息,微弱的呼吸像是一场春雨,消融了他心底的冰凉。 不怪他如此,她倒在地上的样子就像一只精致的瓷娃娃,彻底没了生命。 第二十七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四) “以良,怎么了?”莳七声音轻柔,抬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 梳妆镜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地上的狼藉也被打扫了,他一定发现了吧。 莳七若无其事的凝着他笑,冰凉的手被他紧紧的攥住,这不是六月吗,她的手却尽是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宋以良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他不能被击垮,他若是也垮了,鹤清该怎么办呢。 他的大掌轻抚着她的发,张了张嘴,半晌才哑着声音说:“没事,鹤清,你好好休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她在上海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请来的所有医生和大夫都说她时日无多,怎么他才和她相聚,就要失去她了呢? 他听见那些医生战战兢兢的说出诊断时,生平第一次情绪失了控,几乎是下意识的拔枪对着他们。 他不接受,什么叫身体开始衰竭?什么叫气若游丝大限将至?他的鹤清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庸医!一群庸医! 可纵然他万般自欺欺人,当莳七再一次在他面前昏过去时,他顿时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那种近距离感受她随时可能离开他的恐惧,瞬间侵袭了他。 偏生她醒了之后还笑盈盈的看着他:“骗到你了。” 她眸中润着一层微亮的光,唇角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他定定的看着她,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的手在她头顶顿了顿,好容易止住颤抖,轻柔的抚着她的发,才扯了个生硬的笑:“别闹了,乖。” 他强忍住喉咙处的酸涩,将她哄睡下了,才缓缓走回书房。 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人瞬间抽离,跌坐在地上,这么多天的情绪如山洪般爆发,他捂住脸,泣不成声。 她骗他,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怕他担心,哪有人捉弄别人会昏睡整整一天一夜的,她怎么这么傻呢? 什么家国,什么大义,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鹤清。 从那日之后,但凡没有事,宋以良一定是在家的,只要离开她片刻,他的心就慌得厉害,军中的上司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站在宋以良面前良久,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新婚太太命不久矣,任谁都难以接受,故而落在宋以良身上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怜悯。 可宋以良不在乎,他的眼里现在只能看见鹤清了,只要她还好好的,还能笑意融融的和他说话,他愿付出他的生命。 为什么得病的不是他呢?鹤清失去的太多了,为什么连她最后的生命也要剥夺? 不,如果他们俩人中一定要有一个生病离去,他希望最后失去挚爱的痛楚留给他一人承受。 阳光从浓密的树荫中漏下几缕洒在地上,如剪碎的了金子。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树上偶有几声蝉鸣,破坏了原有的宁静。 宋以良放轻脚步,应该在午睡吧,天热了,鹤清贪凉,总是软声软气的和他说热,他却担心她的身体,不让她长时间吹风扇,今早还和他赌气来着,他对她百依百顺,唯有这件事不能答应她。 他轻轻转动门把手,悄无声息进了屋。 可空无一人的卧室让他瞬间懵了,明明是夏日,可身子却像置于极寒之地。 他双拳紧握,眼眸通红,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她去哪儿了?不要他了吗? 若是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很有可能会做出离开的举动,她太懂事了,懂事得仿佛和原来他了解的鹤清完全是两个人,所以他才瞒着她,生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自从昏倒那日之后,变得愈发的温柔,这本是他最钟爱的性格,可在此时,他只想她曾经的嬉笑怒骂,那才是他的鹤清,独属于他的鹤清。 宋以良发了疯似的跑下楼,正好撞见厨房里的仆妇。 他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被他一把拉住的仆妇吓了一跳。 “太太呢?” 仆妇吓得浑身发抖,指了指外头,“太太出去了。” “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那仆妇从未见过这样的宋以良,一直以来少将对人都很和善,哪怕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是笑脸相对。 宋以良的眸子凌厉的可怕,他的手死死的掐着仆妇的胳膊:“谁告诉太太的?” “什……什么?” “谁告诉太太她的身体状况的?” 仆妇被吓坏了:“没人,没人告诉太太。” 宋以良是在一家名叫“晏江”的饭店找到的莳七,她正坐在饭店的大堂,匆匆赶来的老板笑眯眯的和她说着话。 “太太定是弄错了,我们饭店从来也没招过小孩子来刷碗。” 杜老板笑得真诚,莳七知道他在和她打太极,她的眉目间渐染冷意:“那就搜。” “等等。”杜老板笑眯眯的拦住了她带来的人,“太太这么做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他看出来她非富即贵,可他能在重庆开饭店,自然也是有背景的。 莳七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让带来的人进去。 杜老板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我看今天谁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那要是我呢?” 门口骤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杜老板浑身一僵,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笔挺军装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他的眉宇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可他浑身散发的冷意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宋少将。”杜老板脸上的赔笑十分僵硬,宋以良是他靠山的顶头上司,他不蠢,自然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只是城中传闻少将的新婚太太时日无多,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卧病在床麽? 想到这里,杜老板不由冷汗涔涔。 莳七看见了浑身散发着寒意的宋以良,眸光微亮,唇角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以良,你怎么才来。” 她冰凉的手轻覆在他的手上,“我好想你。” 宋以良双唇翕动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恼意都在她的一声话中消失殆尽。 他欠她的。 他紧紧的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半晌才轻声道:“别再突然跑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五) 信厚和阿辛被人从后厨带出来的时候,被外头炫目的阳光刺得不禁闭上了双眼。 他们也不知在里头呆了多久,每天浑浑噩噩的刷碗,结束后就被关在后厨的地下室里,终日不见天日。 阿辛一眼望去外头站了不少人,下意识的将信厚挡在身后,眼神犀利的像只豹子。 “信厚?” 一个如水般温柔的声音传来,信厚顿时浑身一震:“姐姐?” 信厚看着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缓缓站起身,他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跑到莳七跟前一把抱住了她,委屈的嚎啕大哭。 莳七蹲下静静地抱着他,宋以良见她一直是蹲着的,不由蹙了蹙眉,她的身体怎能长时间蹲着呢? 他几次都想上前拉过赵信厚,可莳七却示意他不要。 阿辛早已敛起身上的刺芒,站在赵信厚身后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赵姐姐会不会带他一起走,他不想让信厚在这里继续受苦,可他却又舍不得信厚。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信厚哭累了,不知不觉就在莳七怀中睡着了,宋以良立刻上前就要抱过他,可信厚睡得不安稳,在梦中还是委屈的抽哒哒的,小手也一直紧攥着莳七的手,莳七拒绝了宋以良的帮忙,将信厚抱起。 只是她的身子终究还是在衰竭,信厚不重,可到底已经七岁多了,她抱着他,只觉得心肺像是被压住了,强忍下喉咙处的腥甜,抱着信厚往外走。 “走吧,阿辛。” 阿辛听见莳七唤他,顿时欣喜若狂,小跑着跟上了她。 回到家,将信厚放在床上,莳七再也承受不住胸口的剧痛,喉咙一阵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恰逢此时宋以良领着阿辛去休息了,没人看见她吐血,莳七强忍着疼痛,跪在地上将血擦掉。 当宋以良回来时,莳七正如无其事的看着床上睡熟的信厚。 他站在她身侧,她冲着他盈盈一笑,宋以良眸色顿时暗了又暗,薄唇紧抿,须臾他才面无表情的抬手,轻轻抹去她唇角遗留的血迹。 莳七看着他指尖上的猩红,心底一阵心虚。 “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莳七却知道他生气了。 宋以良站在床前,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睡颜,他多想她还像从前一样媚眼如丝的睨着他,骂他一句“臭不要脸”,可她现在清醒的时间远远少于昏睡的时间,温柔不是她的本性,只是她已经虚弱的没办法再想从前一样对他了。 信厚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莳七,他刚打开房门,就被等在那里的下人拦住了:“少爷请跟我来。” 他跟着那下人走到一个房间,进去发现宋以良和阿辛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他心底对这个姐夫是有几分畏惧的,故而怯生生的喊了声:“姐夫。” 宋以良面无表情,对他点点头:“坐吧。” 那天下午,宋以良、赵信厚和阿辛在书房待了很久,信厚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阿辛比他强些,抿着唇不说话。 莳七醒来后就发现他们三人在书房不知做些什么,看见信厚出来,立刻迎上前问:“怎么了?” 信厚看着她,嗫嚅着嘴唇,半晌才丢下一句“没什么”,继而拉着阿辛回房了。 莳七一头雾水,就看见宋以良慢慢走出书房。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宋以良眸光一闪,顿了顿才道:“只是问了些他们在重庆的遭遇。” 除此之外,他把莳七的身体情况和他们俩人说了,赵信厚回想起今天他赖在姐姐的怀里,不禁一阵后怕。 莳七从宋以良口中才得知小蔚带着信厚和阿辛来到重庆后,确实按照她的意思住在了新运旅店里,只是日军的轰炸日渐频繁,小蔚生怕那日炮弹就落在了旅店上头,所以就带着信厚和阿辛躲进了防空洞,可她不知道莳七什么时候会来旅店找他们,生怕错过了,于是将信厚和阿辛放在防空洞里后,她每天都自己跑回旅店门口等。 终于有一天,一颗炮弹落在了旅店那里。 信厚和阿辛在防空洞等了一天,也没见小蔚回来,空袭结束后,他们俩人就去找她,只看到了一块块分裂的尸体,勉强辨认出那是小蔚。 信厚被吓懵了,当晚就发烧了。 阿辛四处求救,终于有个中年男人说能帮他们,于是他们就被骗进了那家饭店,但信厚的病也确实慢慢好了。 莳七听完经过,满心都是愧疚与自责。 当晚睡觉前,莳七和阿辛说了他姥姥的事,离开上海之前,她问过秦生莲,秦生莲说帮她打听打听。 打听到的结果就是阿辛的姥姥应该已经被日本人杀掉了,不然就是逃亡去了,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 阿辛听完她的话,良久都没出声,嘴唇抿了抿才道:“谢谢赵姐姐。” 离开之前,莳七无意中看见阿辛身上遍布着鞭痕和烫伤后留下的疤,顿时浑身一震。 阿辛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赵姐姐,我困了。” 莳七从他房间出来后,立刻就去了信厚那里,她撩起信厚的衣裳一看,只见上头仅有一两道鞭痕,想起今天初见他们时候的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辛几乎是在用命保护信厚。 “怎么了?” 宋以良在房中等了良久也不见她回来,遂出来找她,正好撞见她在信厚门前神思恍惚。 回到房中,莳七一把抓住宋以良的手:“以良,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信厚和阿辛。” 宋以良眸光阴沉,拗不过她哀求的目光,半晌才微微颔首。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状况了,可都这种时候了,她想到的永远都是信厚和那个捡来的小孩,那他呢?在她心里究竟占什么位置? 为什么她为了信厚和阿辛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了,他不是她的丈夫吗?他从未放弃过她,可她呢? “以良,我好想为你生个孩子。”莳七轻伏在他的怀中,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口中的话渐渐成了呓语,“可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宋以良只想仰头大笑,是啊,来不及了,所有事情都像一场笑话,他和她兜兜转转,怎么也不能一起偕老。 他硬生生逼回眸中的湿润,目光缱绻的凝着她,喃喃道:“鹤清,我该怎么办?” 他怕没了她,他会撑不下去。 第二十九章 攻略民国军阀(二十六) 宋以良这些天从部里回来就将自己锁在书房里,过了很久才出来。 莳七有些担心他,站在门口听了片刻动静。 忽然,只听“嘭”的一声,莳七被吓了一跳。 国军里面,司令就是司令,没了兵的司令就成了光杆司令,军部不会再派任何部队给他,没人愿意做光杆司令,所以和日本人交战的时候,稍微看见有战败的苗头,就立刻撤兵。 泱泱华夏,自三七年开始,已遍是焦土。 除了和军部的决策有关之外,国军的司令将军们不肯尽力也是事实。 这些事宋以良尽数看在眼里,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家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们看到的竟然还是眼面前的蝇头小利。 “以良,怎么了?” 宋以良平复好心情,走出书房就看见莳七站在门前担忧的看着他。 他怎么舍得把这些糟心事和她说呢,他的鹤清应该是高高兴兴的。 “没什么。”宋以良注意到莳七看向书房地面上狼藉的目光,笑着道,“失手打翻了杯子,一会儿让下人来弄吧。” 纵然他不肯说,莳七也猜到了,宋以良和国军的理念是完全不合的,非战时还看不出来,可一到战时,所有矛盾就全部激化了。 “去休息吧。”莳七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轻声笑着。 “好。” 此时楼下的电话响了,下人在楼梯口轻唤:“少将,有电话。” “我去接个电话。”宋以良蹙了蹙眉,转而又对莳七温柔的笑,“先去房里等我。” 莳七微笑着看他下了楼,正要回房时,心头骤然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往上涌,喉咙处的腥甜已经止不住了,她连忙捂住嘴,冲进了最近的洗漱间。 当她冲到洗漱台时,鲜血已经顺着手指缝滴滴拉拉的流了下来。 她一阵呕吐,水池里瞬间就被猩红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赵姐姐?” 身后传来阿辛的声音,莳七一阵慌张,下意识去开水龙头。 她着急慌忙间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浑身乏力,若不是她强撑着洗漱台,估计就要摔倒了。 “不准告诉别人。” 她不想信厚知道,更不想宋以良知道。 这具身体已经非常排斥她了,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衰竭的程度。 阿辛眸子暗了暗,继而点了点头:“我把这里清理一下,赵姐姐先回房吧,这会儿少将估计快打完电话了。” 方才从指缝滴落的鲜血淌了一路,若是让下人看见,定会惊动宋以良。 莳七想了想,无力的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阿辛目送她离开后,这才蹲下缓缓清理地上的鲜血,当他正要清理水池时,却怔住了。 水池缝里藏了些许细碎的块状物,他本以为是呕吐物,后来发现不是,那是新鲜的碎肉。 赵姐姐她,内脏已经破裂了麽? 莳七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宋以良就回来了。 她吓了一跳,方才走得匆忙,刚刚漱完口,右手上全是残留的血迹,是以,她一看见他,便心虚的将手藏在身后。 宋以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正要上前查看,却被她一把抱住,薄唇被她吻住,他高她一个头,莳七不得已踮着脚才能勉强亲到他。 他喉头一紧,大掌托住她。 她把他压倒,笔挺的军装早已被她扯得凌乱不堪,他深邃的眼眸暗了又暗,翻身将她压住。 她唇角溢出几声轻哼,红唇却顺着脖颈向下,一路吻到锁骨处,那里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她心下升起一丝坏意,伸出小舌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一下。 他浑身一僵,在她玩得不亦乐乎之时,飞快钳住她一直藏匿的右手,只见上头满是干涸的血迹。 他就知道! 莳七被他暗沉的眸光盯得一阵心虚,只得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没什么的,就是看着吓人。” 宋以良没有说话,翻身坐了起来。 沉默良久,才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烟点上。 莳七柳眉微蹙,上前一把抢过他口中的烟掐了扔在地上:“不准抽烟。” 宋以良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半晌才道:“你心里真的有我?” 莳七脸色一阵惨白,这是什么话! 她心里若是没他,何苦留在这里平白多受一个月的罪?他居然还质疑她! 宋以良看着她咬着下唇,久久也不说话,终是叹了口气。 上前一把将她捞入怀中,他喉结滚动,眼中酸涩得刺痛。 良久才哑着声音道:“别再瞒着我了。” 一日复一日的胆战心惊,她的身子日渐消瘦,他当然能感觉的到,可她那样的疼,却不愿让他知晓半分,那种什么都可以隐瞒的孤注一掷简直让他心寒,特别是,他也是被隐瞒的对象的时候。 有时候,她冷静的吓人,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也是不被需要的。 莳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部分时间她都处于昏睡状态。 难得有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见的永远是宋以良。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估计离开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真不想走啊,纵然是战火纷飞的乱世,她也依然舍不得这里,最舍不得的就是宋以良。 她走了,他一个人会很艰难吧。 “一寸山河一寸血。”莳七倚靠在他的怀中,聆听着外头日军空袭的炮火声,低声轻喃,“以良,你说会有战胜的一天麽?” 许是要离开了,她的面前出现了许多人,有小蔚、程彦笙、俞秋安和便宜爹,还有蒋素素,甚至是高扬和陈星海,他们站在那里对着她笑,她的双眼疲乏得难以睁开。 “会的。”宋以良轻轻拨弄着她的发,青丝绕指,他最爱的就是她的发,“等战争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中国的大好山河。” 她凉意透骨的小手轻轻握住他温热的大掌,唇角扬起的笑渐显无力:“一言为定。” 他在她发间落下几个细密的吻,柔声答应:“好。” “你答应我,会好好活着。”她的手轻轻抚上他俊美的脸颊,声音轻不可闻。 山盟与海誓,他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一条。 第三十章 攻略民国军阀(完) 宋以良紧抿薄唇,久久也没有答应。 她软软地靠在他的怀中,阖上的长长睫毛没有当初的浓密卷翘,眼睑下方还有青黑的痕迹,她见他久久不语,近乎哀求的握着他的手:“答应我,好不好。” 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呢,就算再艰难,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她见他颔首,心满意足的笑了。 她怎么那么残忍,放任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还要他好好活着。 宋以良压下喉咙里的酸涩,紧攥着她冰凉的手,轻声絮语:“我给信厚和阿辛找了个学校,九月份开学就可以去上课了。” “你前两日说想吃的平桥豆腐,我找到了一个做淮扬菜的师傅,明天就能上门了。” “给岳父的衣冠冢已经立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去看看?” 长时间的静默,没有人回应他,他握着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要他好好活着,可是没了她,他怎么能好好活着。 他以为他会流泪的,可是他没有,眼眶通红,双眸干涩,却没有半滴眼泪。 原来真到了这一刻,他反而要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得多。 就这样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的身体渐渐冰冷。 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她这样轻,如羽翼般,这一个月来她迅速的消瘦,原先的旗袍穿在身上已经不再是婀娜多姿了。 梳妆镜前还摆着她最喜欢的各式化妆品,其实他很想告诉她,不必上妆她一样很美,可是没机会了。 他有太多想和她一起做的事,都没机会了。 敷粉、描眉、涂唇,她平日里上妆时,他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得久了,也就会了。 她最爱漂亮的,怎么临了,却那样去了呢。 他舍不得她有半点遗憾,长指执着丹琪唇膏为她苍白的双唇润上红色,看上去和往日无异。 她躺在床上,就好像睡着了,妆容精致,香味袭人,身上穿着她最好看的那件旗袍,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笑盈盈的看着他,轻声细语说骗到你了。 宋少将的太太死了,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重庆上层社会。 有人怜悯,有人惋惜,可是更多的人是欢喜。 宋少将的相貌是一等一的俊朗,又是个少将,一听说他的新婚太太死了,不少官家太太喜不自禁,都想着怎么将自己的女儿侄女介绍给他。 于准尉那里每天都有打探消息的,问的皆是宋以良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人麽,就是这样。 死掉的人尸骨未寒,活着的人已经做好了打算。 能在灵堂上哭一鼻子的人,给的也不过是宋以良的面子。 灵堂就摆在宋公馆,连着一个月的艳阳高照,在宋太太去了那日,竟是乌云蔽日,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绵绵阴雨叫人心生烦躁,却并未阻碍了前来吊唁的人的脚步,宋公馆门前车水马龙,人人都面容哀戚,神色凝重。 宋以良还是一袭笔挺的军装,原本俊美的面容因为下巴上尚未清理的胡渣显得硬朗不少,他眸光深邃,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疏离。 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在母亲的授意下,缓步走向宋以良,一双大眼含俏含笑,双靥微红:“宋少将,请节哀。” 她含羞带怯的神色惹得宋以良侧目,他的眸光定定凝着她,半晌才轻笑一声,鹤清才去了多久,这些人就已经开始盘算了。 不过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又哪能比得上鹤清。 宋以良薄唇凝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小姐博学,不知可曾读过元好问的《雁丘词》?” “那等封建糟粕……”少女语塞。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宋以良唇边流出几声讥笑,不再理会少女。 莺儿燕子俱黄土,他也想随她去了,皆化作一抔黄土,可他答应了她,他不能食言,就算再苦,也要撑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他能撑到哪天。 宋以良抬头望了望阴雨绵绵的天空,有些出神。 这样风雨凄凄的日子,像极了他和她初遇的那天。 那时她还是个张扬的大小姐,被宠上了天,他只看了她一眼,洋伞下的小脸就微微泛红了。 他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司令家的千金,脾气娇纵,娶妻娶贤,他看不上。 后来,她开始了死缠烂打,甚至说服了司令订了婚约,他对她的厌恶愈发的深了。 只是没想到他发誓这辈子死也不会看上的人,竟成了他心间上念念不忘的存在。 是报应吧,报应他妄下定论和年少轻狂。 到了晚上,信厚和阿辛双双跪在灵堂守夜。 也只有到了晚上,来自心底的孤寂才让人更绝望,白天时,他还能忙着迎接前来吊唁的人,稍稍催眠自己。 这样自欺欺人的情绪到了没人的时候便被无限放大,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照片,笑靥如花,她仿佛还是那个会调笑他的大小姐。 不知为何,他闷笑一声,真是世事无常。 信厚的哭声渐渐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抿了抿唇,眸光晦暗不明。 “阿辛,你可愿做我的儿子?”宋以良的眸光定定的落在灵堂的照片上,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辛浑身一震,看了眼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信厚,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愿意。” 他想陪在赵信厚身边,之前有赵姐姐护着他,现在赵姐姐没了,他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留在这里。 宋以良微微颔首,平静说:“去给你母亲磕个头。” “母亲在上,儿子给母亲磕头……” 阿辛给鹤清磕头的声音回响在灵堂,宋以良从口袋中掏出烟,刚点着,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软软的声音提醒自己不要抽烟,他唇角渐渐溢出一丝苦笑,她都走了,可她还是改变了他,怔忪了片刻,他还是将手中的烟掐掉扔了。 阿辛给赵鹤清的牌位磕了头后,又给宋以良磕了个头:“父亲。” 宋以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就叫宋清归。” 宋清归,送清归。 她从来也不是赵鹤清,只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问出口,她究竟是谁? 第三十一章 逆袭娱乐圈(一) 莳七再次睁开双眼时,看见的便是陆辛站立窗前的背影。 她回来了。 在宋以良怀中永远的沉睡过去,对他来讲很残忍吧,可她只想自私一回,纵然临了,她也舍不得他的怀抱。 “醒了。”陆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叫人听不出情绪。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起身。 她是怨陆辛的,叫她尝过这么多欢喜与甜,却在最后硬生生将她剥离出那个世界,这种得到神魂的方式太过于残忍。 陆辛轻笑一声,忽然转身走到她跟前,大掌在她面前释放出一圈光晕,半晌,他才缓缓放手。 莳七听见他放开了她后,兀自说了句:“奇怪,怎么没有?” 未待她多想,陆辛已是拂袖一挥:“现在送你去下个位面。” 这个位面在莳七眼中,只剩下四个字,光怪陆离。 同上个位面一样,这里的人没有一点修为,却比上个位面要更让人惊叹。 脑海中慢慢接收原主的记忆。 在这里,她叫徐知初,是个正儿八经科班儿出身的艺人,出道前期势头大好,几乎红遍两岸三地,早有人预言她会是娱乐圈未来的支柱。 可是支柱也有倒台的时候,尤其是遇到穿越女之后。 就在她出道的第五年,娱乐圈横空出现一个半路出家的小白花,叫林善。 林善出道不过半年,风头竟比徐知初还要强劲,手头的资源全是精品,就算不被人看好的网络剧,到林善手里,依然能迅速抢占整个市场热度。 她和徐知初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谁曾想,她拿到的资源,竟十有八九都是徐知初的。 若说没背景,谁也不相信。 徐知初是个天生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放任林善抢了自己手上的资源。 她和林善呛了起来,林善天生一副白莲花的面孔,楚楚可怜的向粉丝诉说委屈,末了还加上一句,前辈其实没有恶意,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前辈生气了。 两家粉丝吵得不可开交,就在此时,一群狗仔营销号发文声称娱乐圈某当红女星耍大牌,眼红某小花的资源,恶人先告状,有图有真相。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大家也都猜到了某当红女星和某小花究竟是谁。 可就在这样急需公关的时候,徐知初背后的公关团队就像死了一样,集体沉默。 再后来的事也就俗套了,徐知初被男友爆出劈腿,经常和富商私会。 她男友也是娱乐圈的当红小生,人气很高,加上粉丝对男女忠贞之事本就看得极为重要,徐知初算是遭遇了出道以来事业上最大的打击。 就在她被公司雪藏起来的时候,偏偏又被某某区群众举报,聚众吸毒。 徐知初的演艺生涯算是彻底完了,从监狱出来后便穷困潦倒,有网友爆出她出来后在酒吧陪酒,这条微博让人唏嘘不已,但更多的人还是说她活该。 此时已经包揽国内外各大奖项的国宝级影后林善也发了一条微博,称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她愿意改过自新,都应该被原谅,我们应该给她机会,更何况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希望大家能尽量包容一点。 林善的微博被大量转发,人们对她的评价又上了一个高度。 莳七接收完所有的记忆,顿时冷笑一声,这个林善可比江怜南段位要高些。 什么耍大牌、劈腿、吸毒,怎么就这么巧!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由蹙了蹙眉。 陆辛送她来的时间有些晚了,现在正好是在她被那个所谓的男友爆出劈腿富商之后。 时机不好,却也不是不能补救。 林善既然敢做,就一定会露出痕迹。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 她滑开手机接电话:“喂。” “怎么还在酒店?到你的戏份了!赶紧过来!”经纪人上来就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完了什么也没交代,就挂了电话。 莳七缓缓起床穿衣,若有所思。 自打劈腿门之后,徐知初手头的合约都被单方面毁掉了,等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剧本,还是个恶毒女配。 虽然女主是林善饰演的,徐知初还是义无返顾的接了,这倒是让莳七有些意外。 算了,不想了,先到那里看看,莳七摇了摇头,套上一件羽绒服就出去了。 现在是十二月份,横店刚下过一场初雪,虽然是初雪,路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到了剧组,工作人员看见她,虽然还是笑着打招呼,可眼底的不屑和轻蔑半点也没有掩饰。 “你怎么才来呀,就等你了。”一个胖胖的工作人员上前说道。 莳七看了他一眼,是个场务。 坐在化妆间,她就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现在要演的这部戏叫《帝王燕》,讲的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进宫选秀,却分别被太子、三皇子、六皇子和十二皇子看上,她被皇帝赐给了六皇子做侧妃,最终辅佐六皇子登上帝位,一路斩妖除魔,当上太后的故事。 而她扮演的就是本剧的恶毒女配,六皇子妃,未来的皇后,因为处处和女主作对,设计陷害女主,最后自戕在坤宁宫前。 莳七回忆完整个剧本,不由蹙了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女主究竟何德何能,一下子被四个皇子看上,太荒唐了。 若是非要用徐知初的话来讲,那就是太玛丽苏了。 “好了吗?” 身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莳七循声望去,是个副导演,姓黄。 “就等你了,还耍大牌,真当还是以前啊!”黄副导演看莳七已经化好妆,上前把剧本扔她面前的桌上,不耐烦的说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现在什么情况,有戏拍就不错了,还不夹紧尾巴做人!要不是小善姐不计前嫌介绍你,张导给的是她的面子,不然鬼才找你来拍戏!”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夹杂着嗤笑声,“就是,还是小善姐人好。” “可怜卫枫当初怎么看上她了。” “谁知道她当时有没有拿什么威胁枫哥,她这种人,啧啧!” 徐知初这个人很骄傲,换句话来说,演起戏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得罪了不少人。 以前红的时候,大家都上前献媚,一旦出了事,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和天宁宗的人没两样。 第三十二章 逆袭娱乐圈(二) 莳七没有说话,将桌上的剧本拿了起来。 就在此时,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长相娇艳的女人站在门前。 莳七认得她,也是近来比较火的一个小花,名叫杨千蔓。 “徐知初你能不能快点儿啊,全剧组就等你了。” 杨千蔓这个人,怎么说呢,算是林善的爪牙吧,林善带着她混,作为回报,林善有些不能出面的事,都是杨千蔓在做,她还以为是林善器重她,实际上她也就是个炮灰。 莳七提着宽大的裙摆往外走,正要出门,杨千蔓嗤笑一声,继而伸出一只脚。 由于戏服宽大,莳七被杨千蔓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周围人顿时一阵哄笑,却没有半个人上前帮忙。 莳七心底冷笑,这些账都一笔一笔记着,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赶紧的,导演生气了!” 莳七默不吭声的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片场。 今天拍的这场戏是莳七扮演的皇后沈嘉安,彻底失势,夺了凤印,被圈禁在坤宁宫,从前她戕害过的惠妃带着宫人前来挑衅。 惠妃的扮演者正是杨千蔓。 “妈的,怎么磨磨唧唧的,再这样你下次也不用来的!”张导正抽着烟,看见莳七过来,骂骂咧咧把手中的烟头往她身上砸去,“什么垃圾玩意儿!” 徐知初就算被爆出劈腿,人气大不如前,也不至于剧组里导演副导演都指着她鼻子骂,其中必有人授意,而本该庇护她的经济公司就像是被收买了一样,掐了她的资源,对她现在的遭遇漠不关心,林善的手竟伸的这么长了? 莳七眉心染上一抹凝重,看来林善不如想象中的好对付。 惠妃为了报自己初侍寝后被皇后的羞辱之仇,带着酸臭了的饭菜前来探望沈嘉安。 毕竟当初,沈嘉安在惠妃侍寝之后,就是这样对她的。 莳七的行头还是沈嘉安的皇后装扮,只是妆容就稍显憔悴。 徐知初是正经的科班出身,演技能直接碾压当前的小花小鲜肉,莳七接收她记忆的同时,顺带着继承了她的演技,今天这场戏,应该不在话下。 坤宁宫已经没有几个伺候的人了,沈嘉安见惠妃的时候还是端着自己的皇后架势,犹如斗败了的困兽。 “皇后娘娘安好,臣妾来看看皇后娘娘过得可好。”惠妃唇角凝着一抹笑意,那笑意不及眼底。 莳七倚靠在软榻上,纵然发间满是沉重的金银珠翠,可眉目间的憔悴还是难以遮掩,都不用说些什么,一个动作和一个表情,就将沈嘉安的性格和境地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导坐在监视器前,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紧接着是惋惜。 真是可惜了,徐知初的演技不知道吊打多少小花小鲜肉,那也没办法,谁叫她挡了别人的路呢。 这圈子,谁是谁非本就说不清,人人都是墙头草,这就是自保的唯一法则。 “本宫过得好不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莳七漫不经心的睨了杨千蔓一眼,只一个眼神,竟叫杨千蔓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周围的工作人员无不惊叹,徐知初的演技是大家公认的,没合作过的以为只是公关吹嘘,毕竟徐知初的名声现在一落千丈,连带着她的演技也被质疑上了,这看了现场才发现,徐知初的演技真的很能带入人。 杨千蔓这场戏本是居于上风,被莳七这么一带,竟渐渐处于下势。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总想将风头抢回了,可落在镜头里,却像个跳梁小丑。 “卡!”张导喊了停,本想发火,碍于杨千蔓是林善带来的人,这才压了压火气,“千蔓,不着急,你慢慢来。仔细想想惠妃这个时候的心情,她已经是胜者了,看沈嘉安就像看一个死人,你用力有点过了。” 这场戏拍到现在,莳七全部一条过,杨千蔓却被她压制的略显慌张,几乎条条重来。 杨千蔓被张导这样一说,顿时觉得没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好将账算在了莳七身上。 “导演,我想休息一下。” 张导皱了皱眉,片刻才点了点头:“休息五分钟。” 五分钟过后,杨千蔓的状态稍微好些了,连着几条都过了。 “听闻宫里的饭菜不合皇后娘娘的胃口,臣妾特意做了几道菜给皇后娘娘。”惠妃笑里藏刀的看着沈嘉安,话音刚落,一旁的宫女就提上来一个食盒。 桌上渐渐摆上几道菜,莳七顿时闻见一股酸臭味。 这酸臭的饭菜不是道具麽!怎么会真的有一股臭味? 杨千蔓看着莳七略微震惊的神色,不由轻笑出声,心底一阵自得:“粗茶淡饭,却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皇后娘娘可不要嫌弃。” “卡!” 张导又一次喊了停,却不是因为杨千蔓,而是莳七半晌都没有接台词。 “干什么呢?往下演啊!” 莳七蹙了蹙眉,冷声道:“也难为道具组了,零下的天也能找到馊了的饭菜!” 张导脸色一阵古怪,他不知道这件事,故而看了看副导演。 黄副导演点了点头,继而阴阳怪气的说道:“徐知初,当初不是你说演戏不是演戏,只有当真了才能抓住观众麽?” 莳七凝着他的嘴脸,骤然发现原来她和这个黄副导演合作过,当时他正是道具组的组长,因为偷懒,被徐知初指着鼻子骂,徐知初吃亏就吃亏在这性子上。 “我也是为你好,不弄点真的,你万一带入不进去,演不出来那种感觉怎么办?” 屁话,都是屁话。 徐知初的演技有目共睹,且最擅长的就是无实物的话剧表演,不过是趁机刁难罢了。 莳七深深的看了黄副导演和满脸得意的杨千蔓,在action后,迅速进入状态,她说过,她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笔账,她会一笔一笔跟他们算! “你算什么东西?这种猪食拿来刁难本宫,说一千道一万,本宫还是皇后!” 惠妃笑得娇俏:“臣妾一番好意,皇后娘娘若是不领情,臣妾只好带着饭菜去找五皇子了。” 沈嘉安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五皇子是她唯一的儿子,这贱人竟然用他来威胁她。 咬牙良久,沈嘉安缓缓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吃着酸臭的饭菜。 酸臭的饭菜入口,莳七立刻有些想吐,强忍着心底的恶心,将饭菜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饭菜都快吃完了,也没听见导演喊卡,不该这么久。 “卡!” 莳七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正欲离开吐了,却听见一个笑盈盈的女声。 “前辈的演技实在是让人佩服,幸好没来迟,不然就该错过了。” 莳七循声望去,只见林善正站在监视器后头,笑得温柔得体。 原来是她,难怪只需要四五秒的镜头,竟然拍了十几分钟,莳七轻笑一声,眸底闪过一丝狠厉,林善,咱们彻底杠上了。 第三十三章 逆袭娱乐圈(三) 从片场回到酒店,莳七洗了个澡后坐在床上擦头发,到这个位面一醒来就去了剧组,太匆忙,以至于着了林善的道。 她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应付这些小人,要想翻身还得好好筹谋。 莳七想了想,盘腿坐在床上,阖上双眸,动用意念查看林善。 民国那个位面让她的神魂回来了一点,她现在可以动用意念查看别人。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栋别墅,从门口开始,地上便散乱的丢着衣服。 衣服散落得十分有规律,一开始只是外衣,莳七顺着丢在地上的衣服一路往前,停在了一个紧闭的门前,门把手上挂着一条黑色的蕾丝内裤,非常性感。 莳七控制意念,直接越过门朝里面看。 只见床上有一男一女正在颠鸾倒凤,林善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面色潮红。 莳七想看清楚男人的脸,但他背对她,怎么也看不清,算了再等等吧。 莳七收回了意念,拿起手机刷微博。 微博上有一个小号爆料,徐知初在片场耍大牌,迟到两个小时让全剧组干等,因道具组准备的饭菜道具有些凉了,她就把饭菜都砸了。 因为莳七在片场一直很谨慎,没有多说不该说的话,所以这个小号爆料的时候,也只是附上莳七皱眉的照片,和几张饭菜被打翻的照片。这可真是冤枉,陆辛送她过来的迟了,迟到一事确实落人口实,可饭菜那个实在是恶心透了,恶人先告状,真有林善的风范。 不对,林善就算要打压她,片场的事目的也达到了,这个微博未必是林善指使人发的,可她一定默许了此事,或者说,发微博的人就是为了迎合林善。 这条爆料的微博短短两个小时,就已经被顶上了微博热搜。 莳七冷笑一声,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的手指飞快滑动手机界面,翻看评论。 “她真的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拉都拉不回来。” “唉,徐知初是不是被下降头了,现在怎么这样了啊,亏我当初还那么喜欢她。” “这种人广电为啥还不封杀她,人品太垃圾。” 类似这样的评论都是好听的,而热评前十全是难听的,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的那种。 “说她婊都是夸她的,给卫枫戴的绿帽估计也不止一顶,谁知道之前的资源是不是出去卖才拿到的!” “徐知初就是个鸡,靠和导演睡上位,我朋友就是圈子里的,他告诉我,徐知初在圈子里,一晚上明码标价二十万块钱。” “二十万?现在她还能值二十万?估计一万块就能玩一晚上。” 当然,也有谩骂徐知初的同时不忘跪舔林善的。 “啧,娱乐圈能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还是我家小善最善良了,小善知道徐知初没戏拍,还特意介绍徐知初去小善的新戏《帝王燕》呢!” “我家小善才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吧,对小善,我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楼上+1。” “+10086好吗!” 娱乐圈的一股清流?一股泥石流吧! 莳七嗤笑一声,把徐知初的微博评论关闭了,疯狗咬人,不能咬回去不是? 徐知初的微博已经沦陷了,林善的粉丝、卫枫的粉丝,还有各种吃瓜群众,反正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刚刚那条微博,热评第十一居然是维护徐知初的,但这个评论之所以被顶上热评,并不是因为赞同她的人多,而是被骂上热评的。 莳七仔细看着这个评论,“初初人很好的,去年的粉丝见面会,她还请我们在场的粉丝喝饮料,对我们也特别耐心,从来没有皱过眉头,那天结束才知道,初初那两天一直发低烧,我不信初初会这么做,肯定是有人刻意造谣。” 这层的评论就没眼看了,什么喷子都有。 莳七叹了口气,给这个还愿意维护她的小粉丝发了个私信:“委屈你了。” 这么长时间,那边也该结束了吧。 莳七再次动用意念监视林善,他们果然已经完事了,林善在卫生间洗澡,男人坐在床上抽烟。 当莳七看清男人的长相时,顿时暗骂自己早该猜到的。 男人正是林善和徐知初共同的东家,天星传媒集团董事长迟瑞。 按理讲,都是他旗下的艺人,迟瑞就算是为了林善,也不该将徐知初打压成这样。 他应该是和林善达成了什么交易,让迟瑞为了林善而舍弃了徐知初,仅仅只是男女关系就能做到的? 不,不止。 迟瑞就算再喜欢她,骨子里也还是个商人,徐知初同样也能为他赚钱,他没道理放着钱不赚。 除非,林善手头有迟瑞的把柄。 既然知道了林善背后的金主,那就好办多了,至少莳七有了头绪。 天星传媒集团和艺光传媒集团两家历来争锋相对,当初徐知初凭着一部《鬼按门》里的一个哑巴大放异彩,天星和艺光当时都找到了她,希望签下她。 她觉得艺光乃后起之秀,不如天星历史悠久,抉择再三,还是选择了天星。 如果她能得到艺光东家的庇护就再好不过了,至于她要找的神魂,希望不在卫枫心上,但希望不大,毕竟他是徐知初的男朋友,不过让莳七去攻略一个渣,她实在是没兴致。 现在当务之急是,她手中没有能让艺光看的上的筹码,更何况她身上还有天星五年的合约,如果毁约的话,需要支付巨额的违约金。 徐知初花钱如流水,以至于没戏拍的这几个月几乎快把存款用光了,账户里只剩下八万多。 想了想,莳七终于做了决定,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陈姐,打扰了,有个事儿想请姐姐你帮忙,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舒总?” 舒衡是艺光的东家,和迟瑞不同,艺光在他的手里,那就是一言堂。 徐知初现在的光景,是个人都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但其中不包括陈息然,陈息然就是艺光当初派过来想签她的那个经纪人,她后来去了天星,陈息然还好几次过来撬墙角。 没有打不动的人,只是筹码不够罢了。 “去年巴黎拍卖会上的希望之星,陈姐好像挺喜欢的,我买下来发现不太适合我,就送给陈姐好了。” 希望之星是一串价值百万的钻石项链,徐知初挥金如土的时候买下来了,现在正好拿来做人情。 果然,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最终答应帮忙。 第三十四章 逆袭娱乐圈(四) 挂了电话,莳七长舒一口气,就在此时,手机又响了,是卫枫。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喂。” “徐知初,我是不是有几件衣服还放在你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你家拿。” “卫枫,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事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挡别人道了。” “我挡谁的道了?”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又说道:“这你还看不明白?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要是低个头,说不定她还能放你一马。” “是不是林善?” 卫枫没有说话,莳七冷笑一声:“卫枫,我自认对你挺好的吧,你追我那会儿谁认识你啊,结果呢,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和那富二代在游轮上的照片是不是你找人合成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徐知初你还不明白你现在的状况?我听说公司已经在商量要雪藏你,你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卫枫的声音有几分不耐烦,“等你回来打给电话给我,我让助理去拿我东西。” 卫枫把电话挂了之后,莳七啧啧叹了两声。 还好她录音了,没想到卫枫这人警惕心这么低,不过她一直试图引导他说出林善的名字,卫枫却一直没说,败笔,真是败笔。 徐知初的记忆中,卫枫在前世也打过这个电话,但是徐知初只顾着和他吵架,电话也没有开录音,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不过卫枫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几件衣服,他和徐知初一样,花钱一向大手大脚的,有猫腻! 想到这里,莳七看了眼手机里的行程,正好明天没有她的戏份。 她坐了趟最近的航班,连夜飞回了北京。 到了家,莳七连鞋子都没脱,直奔卧室,在衣橱里找了卫枫说的那几件衣服,当她在他的外套口套翻出一个u盘时,莳七不由笑了,直觉告诉她,卫枫在意的根本不是那几件衣服,而是这个u盘,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u盘里面有卫枫和林善的床照、视频以及聊天记录的截图。 足够了,这些东西一旦曝光出来,林善清纯女神的人设就该崩得一塌糊涂了,不过这些东西得选在合适的时机发布才能事半功倍,莳七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一件事必须达到利益最大化,否则跟不做有什么两样! 看来卫枫也留了一手,他和林善的关系莳七没兴趣知道,不过她大抵能猜出卫枫之所以保留这些东西,应该是为了威胁林善。 莳七把里面的东西全拷了出来,备份了三个u盘,然后把卫枫的u盘重现放回原位。 其实她更好奇的是,迟瑞知不知道林善和卫枫的关系,如果他不知道,那这出戏就精彩多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莳七还是坐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又飞回了横店。 过了两天,陈息然就打电话给了莳七,说舒衡要见她。 莳七没想到会这么快,于是,她又坐飞机飞回了北京。 “进去注意着点儿,别乱说话,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舒总见你的,别让我为难。”陈息然将莳七带到舒衡的办公室前,低声嘱咐,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去吧。” 莳七笑了笑,轻声道:“陈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没和你签约。” 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个淡漠的男声,“进来。” 莳七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莳七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下,五官轮廓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俊美异常,双眸里似是润了层淡淡的薄冰,一身休闲的西装被他穿出了几分禁欲的味道,可她知道,舒衡可不是什么禁欲系男神,他身边的女伴一星期换一个。 “舒总您好。”莳七微笑着打招呼。 舒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坐。” 莳七刚坐下,就听见他说:“听陈息然说,你有事求我?” “我想让舒总帮我离开天星。”莳七并不兜圈子,她知道舒衡也不喜欢别人和他打太极。 舒衡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你要知道,我签下你不仅要帮你支付天星的违约金,而且以你现在的处境,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帮我把钱赚回来,怎么看,这都是笔赔本的生意,如果拿这笔钱去培养一个有潜力的新人,远远比你带给我的利润要多。” 莳七既然敢来,自然就猜到了舒衡会说的话。 她笑着打开手机放了一段录音,正是她和卫枫的电话录音。 舒衡翘着二郎腿,十指相抵,面无表情的看着莳七,可微微上挑的眉梢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莳七见他这样,知道他来了兴致:“我手里还有卫枫和林善的床照和视频,这些东西足以证明我是被陷害的,找准对的时机发布,我的名声还会恢复从前。至于违约金,我确实没有支付的能力,对此,我愿意和艺光签署五年的免酬劳合同,如果这五年里,我为艺光带来的收益不能抵消违约金的话,舒总可按照法律程序起诉我。” 舒衡听了她的话,眸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半晌也没开口。 莳七心里有些发憷,她知道,舒衡是在衡量她的价值,娱乐圈和别的行业不一样,徐知初的名声现在已经落到谷底,那些东西就算打到了林善又能如何,舒衡和她的目的并不一样。 想到这里,莳七又开口道:“林善打压我,迟瑞也帮着她,舒总对这点就不觉得奇怪麽?” 舒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莳七再接再厉的继续说道:“单凭男女关系就能让迟瑞放弃一个为他赚钱的工具,这很没道理,所以林善手里肯定有迟瑞的把柄,我可以帮舒总拿到这个把柄。” 舒衡轻笑一声:“若是如此,我直接去找林善不是更好?” 莳七也笑了,她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敢来见舒衡,她一定是万事俱备的。 “林善拿捏住了迟瑞,就可以成为天星的董事长夫人,这个位子,舒总也能给得起?” “你很聪明。”舒衡薄唇微微扬起,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我答应你。” “多谢舒总。”莳七长舒一口气,继而道,“我有两个条件,一,这些证据什么时候曝光,得按照我的计划;二,来艺光,我想让陈姐带我。” 舒衡微微颔首:“可以。” 第三十五章 逆袭娱乐圈(五) 从办公室出来,莳七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中间的玉石微微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芒。 竟然是他! 那为何徐知初会和卫枫在一起? 莳七一面思忖一面往外走,正巧碰见陈息然,她忙拉住莳七:“怎么样?” 莳七微微一笑,微微颔首,轻声道:“以后还是要拜托陈姐多多照顾了。” 陈息然一听这话顿时了然,眼底尽是笑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那个事情你也别太在意,拍完《帝王燕》先休息两三个月,然后公关一下。” 她是爱才的,当初没签到徐知初,她气闷了好久,但后来好几次去撬墙角,她反而和徐知初熟络起来,她发现徐知初有点不谙世事,怎么说呢,就是一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偏偏又爱戏如命,所以演起戏来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得罪了不少圈子里的人,但她知道,徐知初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 倒是林善,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莳七和陈息然说话的时候,公司里的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往这边张望。 等莳七走后,才有人凑过来和陈息然打探消息,“陈姐,徐知初来我们公司干嘛呀?” 陈息然笑了笑:“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大家多照顾照顾知初啊。”围观的人脸色都有些诡异,纷纷互相对视,竟然没人开口。 就在此时,舒衡的秘书走了过来:“陈姐,舒总让你过去一趟。” 陈息然走后,刚刚围着的人这才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什么一家人,徐知初不会是要来咱们艺光吧?” “有可能,她刚刚不是在舒总办公室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舒总疯了吧!”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惊呼一声,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是在说自家老总,不由压低了声音,“徐知初演技是不错,但她现在名声太臭了,再好的公关也不能把她出轨的事抹掉吧,有这个功夫培养一个新人多好!” “你还别说,刚刚在办公室里,谁晓得徐知初靠什么说服的舒总?”一个瘦瘦的男人神秘的说,“舒总嘛,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反正这徐知初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 莳七从艺光出来,就给卫枫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拿衣服,卫枫倒是没让助理过来,亲自开车到了莳七的公寓。 估计他也不放心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助理给弄没了就完了。 莳七也没让他进门,直接把他衣服劈头盖脸的扔了出去,卫枫脸色铁青,从衣服口袋摸出u盘后才稍微好些。 “徐知初,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这种烂性格,以后苦日子有得你受的!” “不用你假惺惺。” 莳七将徐知初的性格简直模仿的十成像,卫枫一点也没有怀疑,他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嗤笑一声,这种智障怎么可能在娱乐圈混下去,幸好当时答应了林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拿到梁正平导演的男二。 卫枫离开后,莳七就用意念查看林善。 林善手里肯定有迟瑞的把柄,会是什么呢?能让迟瑞这样听她的话。 她看到林善正躺在酒店的床上打电话,脸色不是很好看,可惜莳七的意念并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收回意念,莳七无意中瞥见了手上的戒指。 她本来是打算先找到要攻略的人的,毕竟神魂比较重要,没想到一过来就被林善好一通折腾,既然知道了舒衡就是要攻略的人,那就不着急了,先陪林善好好玩玩。 莳七看着一派和谐的微博,不禁扬唇一笑,是时候给这些无所事事的吃瓜群众来点乐子了。 她登陆了徐知初的账号,然后发布了一条微博:“世事无常,人心难料,你永远不知道谁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徐知初本来的微博粉丝有两千多万,但经过那次耍大牌门和劈腿门之后,只剩下了七百多万,而且大部分都是黑粉。 这条消息一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又被骂上了热搜。 徐知初的微博粉丝又多了近一百万,原因无他,只因莳七开了微博评论的限制。 不出莳七所料,百分十九十的评论都是骂她的,而且十分难听,什么不要脸,千人骑的婊子,堪比潘金莲的存在,其中尤其以卫枫的粉丝骂得最凶,因为莳七发的这条微博就是在暗示卫枫在背后捅她刀子。 卫枫的粉丝气坏了,甚至说要去北京找徐知初,当面揍她,要她跪下给卫枫道歉。 莳七轻笑一声,见热度有了,遂又发了一条微博:“年少之时,识人不清,今后重新开始,希望多多指教。”然后艾特了陈息然的微博。 隔了五分钟,陈息然适时的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附言:“合作愉快。” 本来还在谩骂的网友顿时傻了眼,徐知初改签艺光了? 艺光老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甘愿当个冤大头! 过了没一会儿,莳七的手机又响了,是她原来的经纪人。 “喂。” 莳七刚接通电话,对面就好一通谩骂:“徐知初你可以啊你,抱上舒衡的大腿了,你以为你账户上还有多少钱,赔得起违约金吗,我告诉你,舒衡也就是玩玩你,你还以为找到个金主……” 对面实在是太过于聒噪,莳七不由掏了掏耳朵,打断了他的话:“违约金是艺光帮我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经纪人很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艺光连违约金也帮她付了。 莳七轻笑一声:“尤辉,我账户里为什么只剩下八万块钱这件事,你心里比我有数,如果不想摊上官司,最好把该还的都还回来,不然,咱们就按法律程序走好了。”说完,未等尤辉开口,莳七就把电话挂了。 尤辉被挂了电话后就去找了林善,她正好和迟瑞在一起。 听到徐知初准备改签艺光的消息,迟瑞不禁笑出了声:“舒衡这次真是要亏大了。” 不仅要帮徐知初付了巨额的违约金,连带着公司旗下的艺人都会被影响,估计艺光的股票得跌。 林善如水一般的双眸轻睨了他一眼:“你看,你帮我收拾掉一个徐知初,我为天星带出来这么多新人,现在还顺带着将了艺光一军,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迟瑞的手缓缓在她的长腿上游走,声音暧昧的说:“那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尤辉一见这个场景,非常有眼色的出去了。 “我想你娶我。”林善见尤辉出去了,一把拽过迟瑞的领带,魅惑一笑。 第三十六章 逆袭娱乐圈(六) 艺光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星期,莳七就已经和天星没关系了。 陈息然扫了合同两眼,发现莳七和老板签了五年的免酬劳合同,不由叹了口气,徐知初这是破釜沉舟啊,但是这五年里,要想将她现在的形象从大众的视野中抹掉,可能就要花掉一半的时间。 “《帝王燕》还有几场戏?”陈息然拉住莳七问道。 莳七算了算道:“还有下周的两场戏。” 沈嘉安的戏份不多,毕竟只是个恶毒女配,戏份着重在女主被封为昭仪之后,算是女主成功路上的小boss,毕竟女主取代沈嘉安成为皇后之后,真正的大boss是太后和她的母家。 下周的两场戏算是全剧的一个小高潮吧,成为皇贵妃的女主顾兮燕,去坤宁宫羞辱沈嘉安,最后沈嘉安从她口中得知自己娘家已被抄家,男丁流徙三千里,女眷充入掖庭,五皇子更是骑马摔断了脖子,没两天就死了,沈嘉安万念俱灰,自戕在坤宁宫前。 陈息然将莳七拉到一旁,低声道:“我听舒总说,他好像帮你找了一个本子,估摸着就这几天会带你去见见导演,你心里有个数。还有林善那边,你尽量忍着点,但凡出头都对现在的局面没好处。” “好,我知道了。” 从北京飞到横店,莳七本以为最后的两场戏统共用不了三天,没想到她还是小看了林善。 第一天去的时候,黄副导演看见她来了,直接告诉她之前她和林善的一场对手戏有问题,要补拍,现在林善在和导演讨论剧本,让她等着。 莳七坐在户外的椅子上,场务几个人说什么化妆间还有休息的地方都被占满了,让她先在外头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是一天,片场当然也没闲着,在拍别人的戏份。 零下的天气,天空偶尔还飘着小雪,莳七就这样坐在户外,手脚被冻得冰凉,陈息然给她配的两个小助理气得浑身发抖,莳七叹了口气,让两个小助理先离开了,她现在不想生事,一切都得在她的计划中才行。 在别人看来她好像是在发呆,实际上她正在用意念查看林善。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善没在和导演说戏,而是躺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玩手机,杨千蔓则在一旁端茶递水,好不殷勤。 “小善姐,徐知初在外头冻了半天,竟然还没发火,真够有毅力的。” 林善轻笑一声:“等着吧,晾久了她自然受不了。” 到时候她就让人发网上,然后让杨千蔓和剧组的几个副导演带节奏,徐知初刚签了艺光,不送她一个大礼怎么行? 她倒要看看,舒衡会不会后悔把这烫手山芋砸手里! 天色渐晚,黄副导演才走出来说:“张导工作认真,小善姐也是,剧情没商量好,你明天再来一趟吧。” 莳七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黄副导演一眼,然后离开了。 黄副导演冲她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骂道:“什么玩意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回到酒店,冻了一天,泡在浴缸里近两个小时,莳七才恍惚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依旧是淡淡的一层光芒,这说明舒衡并不讨厌她,是个好现象。 想到这里,莳七动用意念查看舒衡。 舒衡似乎也是住在酒店里,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隐隐遮住了两块胸肌,精瘦的腰间围着一块白色的浴巾,腰腹间的肌肉似是在宣告身体的主人热衷于锻炼。 他坐在桌前翻看一叠资料,莳七有些好奇,于是拉动画面,凑近了他。 只见他手上的资料赫然就是徐知初的生平记录,从上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劈腿门结束,内容详细到有些事连莳七都不记得了。 舒衡拿着徐知初的一张照片,看得出神,他之前没见过徐知初,只是在新闻上见过,可上回在办公室见到她,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困扰他。 翌日,莳七又一次去了片场,这回林善倒是没有为难她,一过就开拍了。 也是,林善怎么也不会蠢到同一种手段用两次了,她要想打压莳七,有的是方法。 “罪妇沈氏,见了皇贵妃娘娘为何不下跪?” 顾兮燕神色慵懒的坐在椅子上,她身旁的宫女立刻厉声呵斥沈嘉安。 “废后的诏书一日未下,本宫就一日都是皇后。”沈嘉安还死撑着最后一分皇后的荣耀,试图将顾兮燕的气焰压下去。 顾兮燕将手上的茶盏放回桌上,懒懒开口:“你已经被皇家玉碟除名,皇后?笑话!” 莳七被身后的宫人死死的按住,她扬声大笑,继而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善,有几分诡异:“顾兮燕,就算我被废后又当如何?你坐上这位子便始终都是继后!永远都在本宫之下!” 林善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阵恍惚,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顾兮燕像是被人戳中了痛楚,神色凌冽的上前一把捏住沈嘉安的下巴,扬手狠狠就是一耳光。 她定是用了浑身的劲,莳七被她打得脸侧到一旁,唇角缓缓流下一抹殷红,脸颊迅速的肿了起来。 张导也吓了一跳,这场戏里没有顾兮燕打耳光这一出,应该是林善后加的,其实他虽然听了徐知初的名声,心里有些厌恶她,但她的戏份拍下来,他对她还是欣赏更多。 林善不该这样咄咄逼人,须知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在场的工作人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他们都没想到林善会真打,这种扇耳光的戏,不是该借位的麽? 不过按林善的名气,谁也没有说什么,倒是有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居然笑出了声。 “前辈你怎么样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没躲开。”林善似是有些慌张,上前关切的扶起莳七。 工作人员们一听这话,顿时了然,小善姐可真是善良啊。 莳七抬手轻轻抹去唇角的血迹,靠近林善耳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诡异的说:“林善,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好好接着吧。” 莳七的脸肿了,早就候在一旁的小助理连忙上前替她冰敷。 就在此时,莳七意外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舒衡怎么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 和莳七有同样疑问的还有林善和张导,林善心底有些发憷,遂笑着迎了上去:“舒总怎么来了?” 舒衡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莳七身边,然后对张导说:“我把人带走了,没意见吧?” 张导愣愣的点了个头,然后就见舒衡牵着莳七的手离开了片场。 第三十七章 逆袭娱乐圈(七) 片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弄傻了,反应过来之后,面面相觑,脸上尽是意味深长的神色。 难怪舒衡愿意做冤大头,原来是和徐知初搞在一起了,不过徐知初手段够可以的啊,名声臭成这样,还能钓到舒总。 林善蹙了蹙眉,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她刚刚没想打徐知初,她想整徐知初的地方在后面,怎么刚刚控制不住就打了她呢? 莳七是知道舒衡会过来的,开拍之前,她用意念看了他,没想到他就在片场外面。所以她拍戏的时候就动用意念催眠了林善,所以林善才会打她一巴掌,也就会恰逢其时的被舒衡撞见了。 既然要攻略舒衡,就不能让舒衡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固有层面,偶尔展现一下脆弱的地方,更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至于用意念控制别人的行为,完全是莳七前两天才发现的,她发现自己对意念的使用还停留在浅层次,看来以后没事的时候要好好琢磨意念还有哪些用途了。 莳七有些纠结的看着舒衡牵着她的手,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吗? 舒衡回眸看他:“怎么了?” 莳七下意识摇了摇头道:“没事,舒总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梁导过来选景的,听说《帝王燕》在这里拍的,就正好过来看看。”舒衡不着痕迹的放开了她的手。 莳七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 “总是这样么?” 莳七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愣愣的问:“什么?” “林善总是这样对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曝光那些东西?”舒衡眸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莳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继而开口道:“快了,我在等一个时机,就快了。” 舒衡点了点头:“我带你去见个人。” 到了酒店,莳七才知道舒衡带她见的人是谁,梁正平,一个能将文艺片卖出高票房的大导演,听说最近在筹备一个新戏,主角还未定下来,梁正平选主角有个特点,不看名气,只看演技和气质,其中最重要的是气质,所以圈内的人都想上他的这部新戏。 舒衡带她过来见梁正平,难道是想给她弄一个配角? 一见舒衡和她进来,梁正平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除了梁正平以外,其他人的神色都有几分怪异,舒衡和他们打过招呼,要介绍一个人试戏女主角,竟然是徐知初? 未待莳七开口,其中一个投资人便有些不客气的说道:“舒总,你是在和兄弟们开玩笑吧?” 舒衡从桌上拿过本子递给莳七,淡淡道:“进去换衣服,然后出来试戏。” 等莳七进了化妆间,舒衡才向刚才那个投资人说道:“是不是开玩笑,一会儿等她出来不就知道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梁正平听到这话,竟是微微一笑:“舒总,不是我说话难听,只是我这本子里的锦绣不是谁都能演的。” 他心里的锦绣该是张扬妩媚,却又不乏纯情,有种对世俗的看透,却又对爱情怀抱期盼。 莳七进了化妆间,只见一个化妆师拿着一件旗袍递给她,莳七轻抚着这件暗红色的旗袍,指尖有些颤抖,恍如隔世一般,她试图忘了那个世界,可记忆却在看见这件旗袍后如山洪般爆发。 好不容易才平复好心情,她换好衣服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化妆师替她化妆,自己则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看一看剧本。 这个剧本叫《锦绣》,女主角就叫锦绣,从小被卖进了窑子,因为生得漂亮,反而躲过了早早接客的命运,十六岁时,老鸨将锦绣的初夜卖给了一个姓谭的商人,谭先生对锦绣很好,金银珠宝、西洋玩意,只要有,尽数往锦绣房里送,锦绣也对谭先生动过真心,就算谭先生早已娶妻,她也不在乎,只可惜,战乱之时,谭先生带着全家逃去了香港,却独独漏了锦绣。 锦绣的第二个恩客是个军阀,军阀很年轻,长相俊朗,能看上锦绣也算是锦绣的福气,军阀对锦绣也很好,有一次险些为锦绣送了命,锦绣当然再一次对军阀动了心,但她知道,她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军阀,听说军阀的上司要将千金许配给他,锦绣为了军阀的前程离开了。 结局很悲伤,锦绣去了香港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同时她遇见了家破人亡的谭先生,谭先生为了重新和她在一起,于是骗她军阀战死了,战争结束后,她和谭先生飞去了美国,而军阀则去了台湾,穷极一生都在寻找锦绣。 不知为何,莳七想起了宋以良,双眸有些干涩。 莳七穿着旗袍出来的一瞬间,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徐知初很漂亮,但娱乐圈不乏漂亮女人,只是徐知初一穿上旗袍,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就好像,她确确实实在那个年代生活过一样。 梁正平拿着香烟的手隐隐有些颤抖,这,这就是锦绣,单看气质,徐知初就是他的心目中的锦绣! “开始吧。”舒衡淡淡开口。 莳七微微阖上双眸,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浑身的气质和徐知初完全不一样,她已经成了锦绣。 她挑的这一段是锦绣得知谭先生丢下她逃去香港后的表现。 莳七从桌上的烟盒中取出一支烟点上,风情万种的侧靠在桌边,纤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红唇轻吸一口,吞云吐雾:“也不怪他,本就是露水夫妻。”说完,双眸微垂,低低笑了两声,像是自嘲一般,那笑声里却是无尽的嘲讽与落寞。 她徐徐抽着烟,一口一口的吐出云遮雾绕般的烟圈,直至一支烟燃尽,她才将烟头扔在了地上。 梁正平面上波澜不惊,可心底早已是万分激动,她就是锦绣,挑了全片最难演的一段戏,整个过程用了五分钟,只说了一句台词,其他时候全是在抽烟,单靠流露的神情便把所有人都带入到她的情绪中,却没有让人觉得无聊,反而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锦绣的那种孤寂。 锦绣,非她莫属啊!梁正平只想大笑,没想到舒衡竟给他带来了这么一个宝贝! 在场的其他人也满是惊艳,他们知道徐知初演技不错,却没想到她竟然演得这么好,怎么会有女人能把抽烟这件事做的这样风情万种,那种感觉他们说不出来,却一致觉得徐知初就是为锦绣而生的。 第三十八章 逆袭娱乐圈(八) 舒衡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双拳紧握,不知为何,看见身穿旗袍的徐知初,他的心底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的扎了进去。 那种似曾相识的绝望。 他仿佛瞬间置入无声的境地,天地之间只剩一个她。 半晌,他才恍惚惊觉似是有人在和他说话,“舒总?” 他骤然回神,面上照例恢复了淡然之色。 “舒总啊!你可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个锦绣啊!哈哈哈!”梁正平现在显得很激动,一把握住舒衡的手,止不住的大笑。 莳七唇角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微笑,心底却有些赧然,果然搞艺术的都是疯子,这话不假。 舒衡微微一笑:“怎么样,我没有开玩笑吧。” 梁正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眼看梁正平就要拍板定下徐知初为新戏《锦绣》的女主角,一旁的投资人急了,梁正平看中的是徐知初的气质和演技,可他不一样,他花了钱自然就要赚回来的,眼下这徐知初名声太差,到时候观众不买账,票房惨淡怎么办? 他可不像舒衡甘愿做个冤大头! 想到这里,投资人轻咳了两声:“咳,梁导,不是我泼你冷水,咱们这部电影可是要赚钱的,这女主角的选定是不是该慎重些?” 一部电影里,投资人只负责投资,对导演和制片人的工作没有过多干涉的权利,但由于这几个投资人很大手笔,有的时候还是得尊重他们的意见。 这就是梁正平最不喜欢的商人嘴脸,但没有资金又拍不出好作品,他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话。 倒是舒衡笑了笑,上前搂过莳七,示意她去换衣服,莳七顺从的进了化妆间,隐约听见舒衡的声音:“我知道几位的意思,我也是《锦绣》的制片人,当然会对这部电影负责……” 莳七不知舒衡是怎么说服的那几个投资商,等她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几个投资商望向她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轻视了。 后来她才知道舒衡和那几人签了赌约,若是电影卖不到十亿票房,不管差多少,他自掏腰包补偿几位投资商,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是个人都不会拒绝。导演和制片人都同意,他们也没理由不答应,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吃饭的时候,几个投资商频频给莳七灌酒,梁正平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的缘故,也是一杯一杯的和莳七喝酒,舒衡唇角虽还噙着笑意,可眸底的怒气早已尽显,这种怪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生出这种情绪。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徐知初在轮番灌酒下,竟然还是面色不改,笑语盈盈,倒是那几位投资商在她的劝酒下,渐渐喝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 他眼底最后一抹薄怒在莳七望向他时,瞬间烟消云散了。 舒衡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安排人把几个投资商拖回房,便向已经有七八分醉意的梁正平告辞。 “你住哪儿?” 现在已是半夜十一二点了,天空飘飘摇摇的下起了小雪,莳七听见舒衡这样问她,心底不禁轻笑一声,徐知初的生平履历全都被他看过了,他能不知道自己住哪儿? 想归想,莳七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打电话让陈姐安排人来接我吧。” “我送你回去。”舒衡根本不理会莳七说了什么,当下拍板。 莳七扯了扯嘴角,难怪人人都说艺光是舒衡的一言堂,还真是! 回去的路上,两人皆是无话,快到莳七下榻的酒店时,舒衡才说了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莳七笑了笑:“好,谢谢舒总。” 也不知为何,舒衡只觉得舒总这两个字十分刺耳,他眉心微蹙,半晌才道:“你可以叫我名字。” “不太好吧,舒总毕竟是我的老板。”莳七微微一怔,继而摇头。 舒衡这样的情场浪子,身边最长情的女人也不过两个星期,顺着他只会让他觉得太容易,对付这样的男人,欲擒故纵,近了远,远了近才是最好的攻略方法。 果然,在她说完之后,舒衡抿了抿唇,半天憋出一句:“随你。” 莳七微微垂眸,唇角凝气一抹不着痕迹的微笑,虽然舒衡似是不愉,但她手上的戒指却微微闪烁着淡黄色的光芒,而她也渐渐嗅到了神魂的味道,她知道,这条路走对了。 她这个戒指,似乎只有她能看见玉石上的光芒,在普通人眼中只是寻常的戒指。 《帝王燕》的最后一场戏拍得十分顺利,莳七演的酣畅淋漓,以至于结束后好久,她还未能从沈嘉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本以为林善一定会在最后一场戏上好好折腾她,没想到她连林善的面都没见到,后来换戏服的时候,她才听杨千蔓说起原因。 “听说梁导最近筹备的新戏在找女主角,如果小善姐能被选上,没准能给我安排个配角。” 杨千蔓一面玩着手机,一面和帮她化妆的工作人员聊天,语气里满满都是炫耀。 莳七默不作声的听着,虽然已经内定了女主角是她,但听舒衡的意思是还要走个过场,也就是说莳七还得去参加一遍试镜。 化妆间里的工作人员皆是惊叹的口气:“梁导的新戏听说投资了一个亿呢,千蔓姐要是能在里面演个配角,估计人气得飞涨,到时候可不得跻身一线啊。” “小善姐肯定会被选上的,这眼下,还有谁能比小善姐名气高演技好的?” “就是,千蔓姐到时候大红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杨千蔓听了她们的奉承,心中得意的不行。 倒是莳七身边的小助理米琪几乎是两眼放光,她小声对莳七说道:“听说新戏的制片人是舒总,知初姐,你说舒总会不会给你安排个角色啊?” 陈息然给莳七配了两个助理,一男一女,男的正好请假,此时开腔的就是米琪,米琪也就二十岁出头,算是从徐知初出道开始就追她了,元老级粉丝。 米琪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杨千蔓听见了,她立刻嗤笑一声,嘲讽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梁导的戏可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上的,有些人啊,最好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第三十九章 逆袭娱乐圈(九) 化妆间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纷纷低声哄笑。 莳七拉过气得浑身发抖的米琪,平静的说:“杨千蔓,我会去参加梁导女主角的试镜,倘若我选不上,我在微博上公开向你道歉,但若是我选上了,你如此照做,敢不敢赌?” 杨千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掩唇大笑:“好,我跟你赌,不过还得追加一条,倘若我输了,我三年内不接任何通告,若是你输了,你滚出娱乐圈!” 这很明显是不平等条约,凭什么杨千蔓输了就是三年不接通告,而徐知初输了就是退出娱乐圈,米琪气得想骂人。 莳七握了握她的手,看着杨千蔓微微一笑:“我答应你。” 杨千蔓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场的工作人员也是吃吃的笑,虽然没有开腔,但她们面上的轻蔑和鄙视却丝毫没有掩饰。 莳七见目的达到了,唇角微微凝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说好了就不能反悔哦!” 杨千蔓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后背隐约觉得有几分寒意,徐知初笑得毛骨悚然,仿佛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莳七没理会她们,拿起手机转身就走,米琪狠狠的瞪了杨千蔓一眼,拎着莳七的东西飞快跟了过去。 杨千蔓看着莳七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化妆师嗤笑道:“徐知初还当她是从前呐,梁导怎么可能不要小善姐反而去要她?” “就是,就算不是小善姐也会是旁人,怎么也轮不到她。” 说这话的是个刚进剧组的小姑娘,杨千蔓听了她的话,顿时飞了一记眼刀,小姑娘吓了一跳,这才哆哆嗦嗦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我……我说错了,要是小善姐都选不上女主角,那就没人能选上了。” 化妆师狠狠瞪了她一眼,继而笑道:“依我看,女主角非小善姐莫属,哪个也抢不走,到时候千蔓你就等着爆红吧!” 这话才是说到了杨千蔓的心窝里去了,说来说去,她希望林善成为女主角,为的也不过是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莳七带着米琪离开了片场,米琪亦步亦趋跟着她,唇角下撇,要哭不哭的样子。 “怎么了?” “我……我闯祸了。” 莳七哭笑不得:“赌是我打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刚刚要不是我多嘴,知初姐就不会和杨千蔓打赌了。”米琪真的快哭了。 莳七笑了笑,摸了摸米琪的头发:“没事,看着吧,输的人不是我。” 刚才她和杨千蔓的赌约已经被她用手机录了下来,说起来她还得谢谢这个小助理,不然杨千蔓也不可能这么快上钩。 米琪一愣,看着莳七势在必得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变好了,擦了擦眼泪跟了上去。 梁正平的新戏《锦绣》面向全国招募女主角,不管是不是科班出身,也不管明星还是素.人,都可以报名。 一时间,连续三天的各大新闻头条都是这个。 全国年轻的小姑娘都沸腾了,从正经艺校到普通高中,凡是有点姿色的都去报名参加了海选。 连着两个星期的海选,最后只剩下一百个素.人和五十个艺人,全部定于一月四号去北京参加试镜。 梁正平很不耐烦搞这些东西,但是身为制片人的舒衡敲定了此事,美其名曰为《锦绣》造势,而且徐知初是他旗下的艺人,现在还没和剧组签约,为了他的锦绣,他忍了。 “进去走个过场就行,反正已经定下来了。”陈息然帮莳七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她一直都知道徐知初十分优秀,没想到这才刚签了她,她就送给自己这么一份大礼,要知道,如果梁正平看不上徐知初,就算舒衡想塞人都没用! 莳七点了点头,推门进了等候区。 她来得有些迟了,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故而她一进门,里头的所有人便齐刷刷的盯着她看。 随着而来的就是纷纷的议论声,徐知初嘛,去年的大红人,一直占据微博热门,谁不认识? 只是这种热门,白送给她们也不要! 莳七才不管这些人怎么看她,自然有打脸的时候。 只是她现在连个凳子都找不到,有些人身旁是有空位的,等她一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就把包往空位上一放,轻蔑的看着她,“有人了。” 莳七柳眉渐渐微蹙,就在她准备控制别人的意念的时候,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喊她:“你坐我旁边吧,这里没人。” 其实按理来讲,素.人和明星试镜的时候一般是不在一个等候区的,但惟独这个戏是这样,那些一二三线的明星心底就算再不满,却也不敢发火,只是偶尔抱怨两声。 莳七坐在小姑娘身边,小姑娘并未和她聊天,只是低头看剧本。 看得出来,小姑娘只想打抱不平而已,想到这里,莳七不由扬唇笑了笑。 林善进来的时候,几乎引起了全场骚动,就连原本端着架子的大小艺人们也是面露希冀,她们都知道,其实这一百五十个人里,最有希望成为女主角的就是林善了,而且林善手里的资源很好,如果能和她交好,至少能更上一个台阶,杨千蔓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莳七却知道,林善之所以能有这么多好的资源,皆是因为她是穿越女,她知道哪些本子可以大卖,哪些本子看上去会大卖实际上却惨淡收场。 “前辈也在啊。”林善显然也看到了莳七,遂笑盈盈的说道。 莳七对她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样的态度顿时引起了想要奉承林善的那些人的围攻。 “嚯,好大的架子!” “可不是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林善笑着对大家道:“想来前辈不太高兴,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家就别太为难前辈了。” 莳七此生最厌恶的就是白莲花,一如苌黎般的白莲花,着实叫人反胃恶心。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剧本,唇角扬起一丝讥讽的弧度:“林善,我已经不是天星的人了,你也不必再叫我前辈。奉劝你一句,亏心事做多了总会有鬼敲门的时候,画皮就算披了一层皮,骨子里到底不是人。” 一时间,在场的人脸色皆是有几分古怪,素.人们不谙这圈子里的水深,可这些艺人们却都是知道的,也听出了徐知初话中的深意,这圈子里谁都不干净,林善也未必就像粉丝宣扬的那么善良。 第四十章 逆袭娱乐圈(十) 林善脸色有几分阴郁,偏生还扬唇微笑,姣好的面容隐有几分扭曲。 “前辈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有几个三线的小明星为了讨好林善,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挖苦莳七,说出的话都难听得很,毕竟在她们眼中,徐知初现在连她们也比不上。 莳七也不理她们,只是低头看剧本。 随着试镜的开始,等候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虽然说希望最大的是林善,可每个人又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女主角,这简直就是一炮而红,直接跻身一线行列啊。 要不怎么说梁正平的女主角谁都想当呢,没名的能收获巨大的名气,有名的可以囊括国内各大奖项,简直就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 不过试镜出来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有人白着脸,有人哭哭啼啼,有人一言不发,没有一个是笑着出来的。 林善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状况,拿着剧本抵在唇前,不着痕迹的笑了。 梁正平导演现在越生气越不满意,到她的时候就更能体现她的优秀,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沦为她的陪衬,她对锦绣势在必得! 喊到林善的时候,那几个三线的小明星还给她加油打气,就算自己不能选上,至少给林善留下好印象也不是坏事。 林善走进试镜室,便笑着给坐在那里的人打招呼。 当她注意到舒衡的时候,唇角的笑隐隐有几分不自然。 梁正平看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开始吧。” 林善心底有些不忿,除了出道的时候,她从来没被人这样对过,咬了咬唇,眼底飞快略过一丝薄怒,罢了,梁正平还有用处,最起码能助她在国际上获奖。 “梁导,我挑的是锦绣得知谭先生抛弃她之后的那段戏。” 她这几天特意看了《锦绣》的原著,自认为没人能比她领悟的更深刻,对此,她信心满满。 梁正平没有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示意她开始。 在他心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超越徐知初那晚的表演,所以他看这些来试镜的人是越看越不顺眼。 林善身上的旗袍是自己带来的,她嫌弃这里提供的旗袍肯定会被很多人穿,这身旗袍请的是苏绣的老师傅特意加工的绣活,金丝银线上点缀着珍珠,论精致,再也找不到第二件,她要把这件旗袍带进剧组,让它成为锦绣的经典形象。 除了剧本里给的台词,她还自己发挥了几句。 “原来我一颗真心从来都是错付了!”林善将桌上的道具全都扫到了地上,泪水涟涟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一段戏结束,林善迅速从锦绣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接过一旁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梁正平头也没抬,只见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对外喊了声:“下一个,九十八号。” 林善一脸诧异,连唇角的笑意都僵住了,为什么没有意料之中的赞赏,为什么梁正平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等等。”林善看向梁正平,客气的问道:“能不能请梁导指点,我到底哪里演的不好?” 梁正平皱着眉头看向她,没有说话,一旁的原著作者和编剧不禁摇了摇头。 “我自认为对锦绣这个角色领悟的比较深,如果演的不好,还请梁导指正,如果说不出来,我就要怀疑是不是已经有了内幕了!”林善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舒衡一眼。 这部戏对她来讲太重要了,她从未来穿越过来,自然知道这部戏捧红了不少人,还在国际上获了奖,在她原来的世界,这部戏的女主角是个素人,在街上的时候被梁正平一眼相中,平步青云,还拿到了戛纳电影节影后的提名。 梁正平早就不耐烦了,他冷哼一声:“林小姐理解的锦绣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善一愣,继而侃侃而谈:“我认为锦绣是个风尘女子,形象应当是美艳的,而她的性格则是骄傲的,但却被谭先生伤害了……” “全错!锦绣虽沦落风尘,却不代表她会为了一个男人的离开而嚎啕大哭。”还未待她说完,梁正平就打断了她,继而指着她身上的旗袍冷笑,“正因为她自小沦落风尘,生性凉薄淡漠,反而对俗物看得很淡,所以她绝不会穿你身上的这种旗袍!” 梁正平掷地有声的反驳让林善顿觉难堪,而梁正平紧接着的话让她颜面尽失,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有这质问的时间不如回去多练练演技,连对人物的把握都南辕北辙,真不知道外面怎么把你捧得这么高!” 林善出去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被气的。 九十八号正是之前为莳七抱不平的那个小姑娘,她被喊到号后,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但她不想理会这些事,只是静静地看剧本。 林善路过小姑娘旁边看见了她的脸,瞳孔顿时一缩,是她! 在原世界里,就是她被梁正平一眼相中,最后飞上枝头的,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无法阻碍历史的轨迹麽? 陶抒注意到林善看见自己时的目光,不禁蹙了蹙眉,从刚才在等候区来看,林善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好相处,自己听到了梁导骂林善的话,会不会被她报复? 陶抒进去又出来,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到底怎么样,只有她自己知道,梁导虽然也很欣赏她,但最后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又等了几个人才轮到莳七。 一进去就看见梁正平看着自己,笑得如沐春风。 边上的工作人员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这可真是难得,梁导今天头一次对人笑,还是对名声不好的徐知初。 不过这也太奇怪了,连林善都被梁导贬的一文不值,刚刚好容易遇到一个能入梁正平眼的小姑娘,偏偏梁导最后还叹了口气,这明摆着是不要啊! 徐知初又能有什么本事让梁导对她另眼相看?难道真的像林善说的,有内幕? 想到这里,屋里除了那晚在酒店看过莳七表演的人,其他人皆是下意识朝舒衡看去。 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两分钟,因为徐知初的表演着实打了他们的脸。 莳七不知道为什么舒衡让她还表演锦绣得知谭先生抛弃她的那段戏,事实上,虽然是走过场,她还是准备了一个别的片段。 第四十一章 逆袭娱乐圈(十一) 当莳七将烟头扔在地上,她缓缓垂眸,半天没有说话。 这段戏已经结束了,但她要从锦绣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还需要一会儿。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喘气了,生怕打扰了她。 等她正式从情绪中抽离时,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眸看向众人,却见众人皆是怔愣的看着自己。 莳七轻咳了一声,梁正平激动地上前抱住了她:“比上次还要好,你简直就是天才!”天赋这东西真是玄妙的很,他看到现在,唯有刚刚的九十八号稍稍接近他心目中的锦绣,只可惜,珠玉在前,九十八号无论怎么也无法超越了。 舒衡见梁正平一把抱住了莳七,眸光顿时暗了暗,他不动声色的上前拉开他们。 莳七被冲到她面前抱住她的梁正平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被舒衡拉开了,她唇角不禁轻轻上扬。 “回去等消息吧。”舒衡眸光落在她身上,生生止住了想要拥向她的手。 莳七微微颔首,和梁正平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等候区还剩四十几个未试镜的人,她们一见莳七出来,纷纷抬眸望去,却见莳七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一个三线的小明星嗤笑一声:“肯定被梁导奚落惨了,有些人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要是我还不夹起尾巴做人,哪里敢这样招摇过市!” 莳七本不予理会这种小人,可想了想,倒也没必要一忍再忍,更何况,收拾这种小喽啰对她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 想到这里,莳七缓缓走到那小明星面前,眸光凌厉的凝着她,小明星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偏偏还不想没面子,强撑着身子瞪着莳七,“干……干什么?” 莳七未待她反应过来,左手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右手扬起手狠狠就要给她一耳光,小明星吓坏了,尖叫着闭上眼,可久久也没等到莳七的巴掌,她战战兢兢的睁开眼,却见莳七的手正停在距离自己脸颊的三厘米处。 莳七眼底满是讥讽的盯着她,捏着她下巴的手狠狠往前一推,小明星顿时被她推倒在座位上,莳七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小明星滑稽可笑的样子顿时引得在场众人低低哄笑声,小明星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徐知初,你等着,你公然打我,等着被网友骂死吧!” 莳七微微驻足,轻笑一声道:“第一,我并没有打你,你纯属污蔑,我可以起诉你;第二,我现在名声已然这样了,我倒是不怕再多一两件;至于第三麽。” 讲到这里,莳七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笔,轻轻一按,现场顿时回荡着小明星方才对莳七奚落的言论。 “随你发到网上还是找媒体,只要你敢发,这段音频一定会被放到网上,到时候就让网友看看他们心目中的邻家甜心私底下是什么样的吧。” 多亏了林善,要不然她也不会养成随身携带录音笔的好习惯。 小明星脸色顿时一阵惨白,嗫嚅着嘴唇半晌也没说出半个字。 《锦绣》的选角持续了大半个月,才轰轰烈烈的拉下帷幕。 所有人都翘首企盼梁正平导演选出的女主角会是谁,虽然选角已经结束,可这股热度不仅没有消减,反而越涨越盛,听说地下赌场已经有人开了赌局,不少人将身价都压在了林善身上,也有一部分人押了大选项“素.人”。 徐知初那里竟然也有人押注,听说还押了好大一笔钱,不少人听说此事,纷纷嗤笑,暗骂这人真是个傻子,还有个身价堪比一线明星的网红直接在直播上放言,徐知初要是能被梁导看中,她就直播吃屎。 就在所有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月二十四号凌晨三点,梁正平低调的发了一条微博,“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秦淮江畔,锦绣浮生。生日快乐,我的锦绣!”并艾特了徐知初。 隔了十分钟,徐知初的微博转发了这条微博:“锦绣在此谢过先生,先生可要听曲?” 今夜注定要不少人都难以入眠了,莳七勾起唇角轻笑,发完那条微博正欲放下手机,就在此时有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有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传来:“是我,舒衡。” “舒总你好,这么晚了,有事吗?”莳七微微一怔,客气的问道。 她知道,她越是这样对他,他心底就会像是痒了挠不到的感觉。 果然,舒衡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正要睡。” 其实舒衡也没什么要和她说的,只是忙完事情正要睡觉,就看见了梁正平的那条微博,他没想到梁正平会这个时候公布,于是顺手点了进去看评论,隔了十分钟就看见徐知初转发了这条微博。 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于是皱着眉拨通了电话。 “今天是你生日?”舒衡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莳七想了想,好像今天确实是徐知初的生日。 “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可是……”她今晚约了陈息然一起吃饭的。 舒衡像是没听她的反对,自顾自说道:“今晚六点我去接你,行了,快睡吧。”忍了好久,才将嗓子眼晚安两字憋了回去,说了好像有些矫情? 莳七听着手机那头的忙音,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如既往的一言堂! 梁正平和徐知初那两条微博可谓一波惊起千层浪,虽然是凌晨三点,但还有一些没睡的网友纷纷转发这两条微博并且评论,短短半个小时迅速被顶上微博热门,最夸张的是不少媒体的工作人员被老板强行拉回去写稿,有个小号还发了条微博艾特梁正平,“梁导可怜可怜我们,凌晨三点被老板从被窝薅起来写稿,跪求各位大神不要再在凌晨发这种石破天惊的新闻了。” 除去强行被拖出被窝的各大媒体编辑,天星那里也注定不得安生。 林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看着被大量转发的两条微博,她气得将桌子上东西尽数扫到了地上。 到了中午十二点时,徐知初转发的那条微博就已经被转发了五十万次,评论两千七百三十二万条,算是打破了微博热度最高记录。 第四十二章 逆袭娱乐圈(十二) 网友们在这一天忙得很,先去徐知初微博下骂一通,然后去梁正平微博下痛心疾首一番,接着跑到林善的微博下面安慰安慰,然后再去卫枫微博下面骂徐知初,顺便同情被绿的他,最后跑去艺光的官博下面排队骂有黑幕,其实他们是想去骂舒衡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微博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这两天的网友真是为娱乐圈操碎了心。 徐知初的微博评论已经爆炸了,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微博一度因为流量太大崩掉,过了半个小时才好。 从凌晨三点到下午三点,这十二个小时中,网友的评论经历了谩骂、不信、质疑,最后到肯定有内幕这么一系列过程。 林善的圈内好友杨千蔓更是发长微博支持林善,声称徐知初在试镜前挑衅自己,自己不欲理会,徐知初就各种诋毁谩骂林善,最后她一怒之下和徐知初打了赌,如果徐知初成为女主角,她三年不接通告,反之亦然,结果锦绣的试镜结果出来,徐知初就成了女主角,为什么徐知初能这样言之凿凿的和自己打赌,大家好好想想制作人是谁,其中要是没内幕鬼才信! 本来只是自嗨的网友们顿时沸腾了,徐知初微博下的评论瞬间飞涨到三千七百六十八万条,千篇一律骂声一片。 隔了一个小时,那天试镜的明星纷纷转发杨千蔓这条微博,表示支持,并声称抵制娱乐圈黑幕,还公众一个真相! 随后娱乐圈里不少和林善交好的艺人也纷纷转发,皆是附上七个字,“娱乐圈需要纯净!” 一时间,这件事发酵的热度已经超越了建国以来任何一件曾经震惊娱乐圈的事了,甚至连中央台的新闻都报道了这件事。 莳七看着微博上不停更新的粉丝数,不由勾了勾唇角,她现在的粉丝数已经超过了林善还要多几百万,热度也够了,就算都是黑粉,可谁说黑粉不是粉呢! 且让这些跳梁小丑再蹦跶一天好了,后天凌晨,她要搞事情了! 下午快到六点的时候,陈息然打了电话过来,“喂,知初,这件事炒的太厉害了,听说连美国那边的社交网络都有人讨论这件事了。” “陈姐放心,你该吃吃该睡睡,等一觉睡醒,明天就会完全不一样了。”莳七看了看时间,连忙道,“不说了,舒总约了我去吃饭,我一会儿正好和他说说这件事。” 陈息然挂了电话后,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女大不由娘的心累感,她自从当了徐知初的经纪人,就没操过什么心,徐知初似乎和舒衡已经达成了默契,半点不要她插手,唉。 刚挂了电话,门就被敲响了,莳七一面跌跌撞撞的穿高跟鞋,一面去开门。 舒衡站在门前竟然有几分紧张,他不由抿了抿唇,按响了门铃。 莳七一开门就愣住了,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大捧玫瑰花,然后才是舒衡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舒总你先坐一下,等我五分钟。”莳七接过那一大捧玫瑰花,有些犹豫,不知该放在哪里。 舒衡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一直紧跟着她,微微颔首:“你随意。” 其实买了玫瑰花他就后悔了,他直觉她这样的,应该不喜欢玫瑰花,可下车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的抱了出来。 之前也送过别的女人东西,不过全是秘书挑的,这算是他第一次送人东西吧。 徐知初的公寓不大,风格十分简单干净,是开放式格局,舒衡从客厅可以一眼望见二楼的卧室,她正坐在梳妆镜前带耳环。 他薄唇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水味,让他一阵恍惚。 “舒总?” 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身大红色的裙子衬得她皮肤白皙如脂,波浪般的长发看似随意的被一支木簪拢起,小巧的耳朵上坠着长长的流苏耳环。 他鬼使神差的抬手去摸她的耳朵,莳七浑身一僵,却没动。 舒衡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耳环,有几分暧昧,他的声音低沉,说出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容置喙:“不好看,摘了。” 莳七一怔,却没有抗拒,伸手去摘耳环。 舒衡却拦住了她,抬手亲自帮她摘耳环,他高她一个头,现在为了摘耳环,不得不俯身,鼻息轻轻喷在她的耳侧,痒痒的,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别闹。”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她的手紧紧的包裹着,半晌才舍得放开。 他从带来的礼盒中取出一对耳环和一串项链,轻声道:“送你的,生日快乐。” 莳七的眸光瞥见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棍,满脑子俱是嗡嗡的响声,像是无数小飞虫在耳边吵闹。 指尖传来的颤抖让她陡然生出几分荒唐之感,怎么会? “这是……从哪儿来的?” 仅仅几个字,几乎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费尽心思将那个世界遗忘,可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舒衡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心微蹙:“在一家古董店看到的,觉得特别适合你,怎么,不喜欢?”他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莫名一阵心悸,下意识就想买下送她。 莳七强扯了个微笑:“没有,挺喜欢的。” 舒衡抿了抿薄唇,到底是没问出口,只是默不作声替她戴上耳环和项链。 莳七一路上心不在焉,不住的抹了耳环和项链,为什么宋以良送给她的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会在这里? 这两个位面是相关联的? 正当她这样想着,脑仁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似乎她每回长时间想到上个位面,她都会头疼,难道是位面隔离的保护机制? 调整好心情,到了吃饭的地方,莳七这才注意到是个四合院。 “这里是私人会所。”舒衡解释道。 莳七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等到坐定,方才开口:“舒总那里有我试镜的视频是麽?” 她早就猜到舒衡的想法了,先大张旗鼓的安排《锦绣》女主角试镜,这一波宣传效果极佳,然后她明明已经内定,却还让她进去再演一遍,试镜的时候是有机器在拍的,所以舒衡让她再演一遍那天的片段时,她就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家菜做的不错,尝尝。”舒衡替她夹了一块牛肉,神色认真,“等后天凌晨发出来,也能帮你造个势。” 莳七嫣然一笑,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些媒体在她失意的时候没少捧高踩低,零下好几度的凌晨被老板从被窝里薅出来的滋味不是不好受麽? 她偏要他们再尝一次! 第四十三章 逆袭娱乐圈(十三) “这两天你别回家了,不安全。” 盛怒之下的脑残粉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林善起了什么坏心思,完全可以推脱掉。 想到这里,莳七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让陈息然安排酒店,就听到舒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住我那里。” 莳七险些一口酒喷出来,却见舒衡眸光定定的看着自己,神色认真。 “这算是潜规则吗?”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拨弄着他放在桌上的手。 舒衡顺势握住她的手,薄唇扬起一丝弧度,眸底流出几分笑意:“是。” 莳七有些泄气,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唉,她还是道行太浅。 “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舒衡一言堂惯了,定下的事情基本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遂大掌一挥,就定了此事。 面对娱乐圈的集体声讨以及网友的盛怒,徐知初的微博没有任何声明,就连艺光的官博也没有任何回应。 到了二十五号中午的时候,事件已经发酵越来越厉害了,网友们已经公开抵制徐知初,如果徐知初出演锦绣,他们就一起抵制锦绣。 天星那里,林善一面刷微博,一面笑得开怀。 “我就知道!肯定有黑幕,不然梁正平怎么可能选她不选我!”一想到那天梁正平公开不给她脸,她就一肚子火。 迟瑞上前拥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舒衡这次估计要栽狠了。”只可惜艺光是舒衡的一言堂,不管他怎么搞,也没人敢有非议,这事要是放自己身上,估计早就被董事会那帮老顽固架空了。 “都已经一天半了,徐知初那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艺光的公关做得还不如我们呢!”林善一把环住迟瑞的脖子,不停的亲着他,“再买些营销号煽动几天,舒衡为了不赔本,肯定会撤了徐知初。到时候你找人,一定把角色给我抢过来。” 迟瑞满眼宠溺的望着她笑:“好,我知道了。” 林善现在高兴得不得了,仿佛已经看见梁正平不得已的向自己道歉,想想就痛快! “善善。” “嗯?”林善敷衍的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发微博,“那天试镜的时候被梁导狠狠的教育了一番,我也确实受到很大启发,只是现在希望不是因为黑幕,而是确实是我演得不好的原因,娱乐圈真的不该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事情还没有被证实,希望大家都能保持理智。” 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会带出一波什么节奏了,想到这里,林善唇角轻扬,心情大好。 “嫁给我吧。”迟瑞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钻戒。 林善一愣,继而坐直了身体,虽然这和她想象中的求婚不太一样,但至少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好啊!”林善笑着点点头,迟瑞欣喜的将戒指戴在她手上,却听见她继续道:“《帝王燕》杀青了,除去后期和送审,大概在今年年底播出,这段时间就是宣传期,瑞哥,你在首次宣传上再求婚一次吧。” 必要的造势,迟瑞向她求婚必然会引发话题度,也能顺带着提升《帝王燕》的话题度。 迟瑞一愣,心底隐隐有几分不适,怔了半晌,却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林善一把抱住他,暧昧的在他身上蹭着。 莳七一看接下来就少儿不宜了,赶紧收回了意念。 迟瑞要在《帝王燕》首次宣传上求婚?很好,她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林善的突然发声,让不少网友都义愤填膺。 “小善到底还是太善良了,梁正平训斥你肯定是因为黑幕,你的演技我们有目共睹。” “徐知初太恶心了吧,我现在杀了她的心都有了,搞黑幕也就算了,居然让小善受委屈。” “唉,娱乐圈太黑暗了。” “小善受委屈了,强烈抵制《锦绣》。” “对,只要徐知初参演,就等着票房惨淡吧!” 莳七放下手机,啧啧称奇,林善这朵白莲花真是恶心。 舒衡说的没错,这两天确实不安全,听米琪说,徐知初的公寓门前被人泼了油漆,门上被人用红油漆写着,“滚出娱乐圈”五个大字,明明是个高级小区,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安全问题。 挂了电话,莳七神色有些凝重,她想过这些,却没想到这些脑残粉真的这么吓人。 舒衡见她这样,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看吧,多吓人。”这种邀功的语气,莳七险些没笑出声,她现在已经对舒衡这种突然的亲昵习惯了,潜规则就潜规则吧,到底谁潜谁还不一定呢。 正当所有人以为徐知初就要坐实了黑幕这一名声的时候,事情来了个大反转。 二十六号凌晨,同样是三点,《锦绣》官博发了一段视频,并配上一句话,“这锅我们不背!” 不少准备看完视频再血洗官博的网友看完视频后瞬间觉得脸好痛,视频一共八分钟,前四分钟是林善的试镜,后四分钟是徐知初的试镜,同样的一段戏,两个人演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林善饰演的锦绣全程嚎啕大哭,而徐知初演的锦绣仅仅说了一句台词,其他时间皆是在抽烟,可那种由内而外的压抑和沉闷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竟然出现了很诡异的现象。 这条微博的浏览记录短短十分钟就破了十万,可评论却寥寥无几。 这波打脸实在是太快,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分出谁演的更好,其实林善演的单拎出来也还行,但是偏偏和徐知初的放一起之后,浮于表面的演技倒叫人生出一种厌烦感,这种落差太大了,让本想血洗锦绣官博的网友都愣住了。 但这种诡异的状态也只持续了十五分钟,接下来爆满的评论瞬间将这条微博顶上了热门。 “哎妈呀脸好疼是怎么回事?这波打脸太快了吧!” “唉,说句良心话,徐知初的演技真是甩林善不止一条街,吊打无数小花啊!” “之前信誓旦旦有黑幕的人,脸都被打肿了吧!” “虽然不喜欢徐知初,可她演技确实要好很多。” “所以说梁导看人眼光还是准的。” “不管这些了,我只想知道锦绣经历了什么,看了徐知初演的版本,我现在难受死了,好心疼锦绣。” “同不喜欢徐知初,但这次选角我还是站梁导的。” 第四十四章 逆袭娱乐圈(十四) 《锦绣》官博的那条微博被迅速顶上热门之后,徐知初仅存的粉丝知了们瞬间扬眉吐气了,都不需要莳七找人带节奏,她们自发就开始了,莳七看到领头人居然是之前那个在网上被群攻的小粉丝。 那个小粉丝也挺有想法的,只发了一条微博,“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们知了都不想再提,但是清醒的人应该都能发现,初初被定为女主角之后,几乎半个娱乐圈对她群嘲,甚至要求抵制初初,这风向是从谁开始的,相信大家一目了然,套用林善的一句话,大家都是需要证据的,那为什么到了初初这里,都没有所谓的证据,就让初初平白受了这么大委屈?别跟我提劈腿门事件,那件事和这件事的联系在哪儿?” 莳七刷到这条微博的时候,这条微博已经被顶上了热门,她看着那个id怎么看都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得不说那小粉丝的微博确实挺会说的,没有指责任何人,也没有点名道姓谁,祸水东引,最后一句话堵死想要用劈腿门来偷换概念的喷子。 这一波节奏一带,杨千蔓的微博迅速沦陷了,反正大部分网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剧情越反转他们越开心。 网友们开心的不得了,反观各家媒体这边,人人顶着黑眼圈,怨气冲天,二十四号的大新闻他们一直在跟进,连续加班两天,半夜十一二点才回到家,结果凌晨三点又被老板从被窝里薅起来写稿,凌晨三点啊!零下十度啊!还让不让人过了? 到了二十六号中午,本来以为事件已经发展到高潮了,没想到徐知初的微博艾特了杨千蔓,“愿赌服输?” 杨千蔓的粉丝彻底怒了,纷纷去徐知初的微博下骂人,然后就和知了们以及一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撕了起来。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要不是你谩骂小善,千蔓怎么会挺身而出和你打赌,趁人之危真是不要face!” “你可拉倒吧,杨千蔓一到你嘴里就圣母光辉照耀大地了还?” “就是,还侠肝义胆了,你当看热血江湖呢!” 杨千蔓的粉丝根本说不过知了们,翻来覆去也就是什么不要脸、贱人之类的,脏话连篇,素质可见一斑,可知了们问候她们都不带重样的,关键还没半句脏话。 莳七看到的时候都纳了闷,她的粉丝战斗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舒衡坐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刷微博,她今天穿的很居家,长发随意披散着,盘腿而坐,身侧全是她发间淡淡的清香,难得的好天气,碎金一般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尽数洒在她身上,此时此刻,房间里深埋的宁静,让他心底陡然生出几分缱绻。 他的手不知不觉轻抚着她的长发,动作轻柔,生怕惊到了她。 天星那边,杨千蔓怒火中烧,几乎快把整个房间砸烂了。 难道她真要三年不接通告?这对于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她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啊! 想到这里,杨千蔓噔噔噔踩着高跟鞋去找林善,怎么说她当初也是为了林善才打赌的,现在林善要是不帮她,她就去买水军,毕竟网友现在都认为她是为了替林善出头的,林善若是不帮她,就会很被动。 如果莳七能听到杨千蔓的心声,大抵会惊叹一句,真要是被逼急了,猪也是会动脑子的,只可惜林善自身都难保了。 杨千蔓的公关团队紧急发了条微博,声称当时和徐知初的赌约,是被徐知初激怒了之后的结果,根本做不得数,并且点名徐知初不要得寸进尺。 莳七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不禁挑了挑眉,这么嚣张? 舒衡倒是眉心微蹙的问道:“我让人处理这件事。” “不必,一会儿看好戏吧。” 吃瓜群众看戏看的津津有味,杨千蔓的团队公关微博有人骂有人赞,反正各执一词,十分混乱。 就在此时,徐知初发了一条微博,“凌晨三点见。” 围观网友顿时兴奋不已,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可媒体们就不行了,怨声载道,几乎快把徐知初全家都问候了一遍,不少媒体的微博都是跪求放过。 莳七本来就是打算整整他们的,所以一看不少媒体人的小号给她发私信,求她高抬贵手时,她就大发慈悲改了口,“算了,凌晨三点太迟了,估计大家都睡了,既然这样,那就今天下午四点半,不见不散!” 正常这些媒体六点下班,莳七留给他们一个半小时写稿发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网友们无所谓,早点看到更好,各大媒体高兴得不得了,就差没把徐知初的照片供起来了。 微博这几天的流量是一直是占据各大app榜首,甚至新注册的用户数量也是往日的数倍。 从两点到四点半,也就两个半小时,不少人等得心力交瘁,不断在徐知初微博下评论催她能不能现在就发。 四点的时候,微博流量瞬间猛增,平台一下子瘫痪了,微博的技术人员紧赶慢赶的抢修,终于在四点四十的时候又恢复了。 徐知初的微博也适时更新一条,“各位看官眼明心亮,心底自然有杆秤。”并附上一段音频文件。 杨千蔓一直等着徐知初发微博,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看了她的微博,一看见那段音频,她心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手指一直颤抖,怎么也点不开文件。 林善不耐烦的一把抢过鼠标:“磨蹭什么!” 点开音频的一瞬间,杨千蔓的脸色顿如死灰,她知道完了,她没有一部能拿得出手的作品,一直靠卖人设才累积起来的名气,现在人设也完全崩了! 她情不自禁的捂住脸,低声哭泣。 林善一脸阴郁的听完音频,杨千蔓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关键是现在该怎么公关? 杨千蔓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光是崩人设也就算了,但是她和徐知初打的赌约,仗势欺人太过于明显,双方的筹码完全不平等,像是恶霸一样,这才是最难办的。 “妈的别哭了!”林善被杨千蔓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上前揪住她的头发,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还好意思哭!” 杨千蔓被吓得哆哆嗦嗦:“我也不知道徐知初这么不要脸啊……” 林善狠狠将杨千蔓推开,眼底一片阴沉,真是阴沟里翻船! 第四十五章 逆袭娱乐圈(十五) 林善知道,就算她想要弃了杨千蔓这个棋子,也得先帮她处理了这件事。 最起码态度得做足了,不然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就得不偿失了。 “去,录个道歉视频,哭得越惨越好。”林善阴冷的眸光瞥向杨千蔓,“道歉稿找公关的给你写!” 平时耀武扬威打压新人倒是顺手,一旦遇上点事情就废物一个。 迟瑞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善周围的气压低沉的可怕,他不由蹙了蹙眉:“善善,网上出事了。” “我知道,杨千蔓那个没用的东西!” 迟瑞抿了抿薄唇,才道:“不是杨千蔓,是你。” 林善猛地转过身,眸底一闪而过一丝狠厉,她飞快的坐会电脑前面,只见微博的热门又变了。 梁正平转发了《锦绣》官博的那条置顶视频,并附言:“林小姐原来做惯了恶人先告状的事,殊不知人外有人,虚心学习永远是身为艺人的首要准则,如果心怀善意,倒也不必口口声声有黑幕,幸而,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不致使明珠蒙尘,还是那句话,有这闲工夫,多提升提升自己比什么都强。” 梁正平在圈内德高望重,他一参与这件事,不少娱乐圈的前辈、老戏骨也纷纷关注了这件事。 不少老戏骨看了这段试镜对比视频后,纷纷转发并评论:“高下立见。” “唯有肯钻研的人才能在演戏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演戏不是浮于表面,年轻人还是要静下心。” 本来林善的粉丝还在硬撑,说什么演技本就是很主观的,我觉得好的并不代表你也喜欢,只能说表现方式不一样,大量类似这般的评论几乎淹没了质疑林善的声音。 没想到梁正平和众多圈内前辈的发声,一下子让林善陷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更何况梁正平还说什么“林小姐原来做惯了恶人先告状的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林善总是这样? 吃瓜群众顿时又沸腾了,抽丝剥茧的开始分析林善之前的微博,越分析才越惊觉林善就是个隐藏很深的白莲婊啊! 林善看着电脑上的各种评论,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猛地将鼠标摔了,咬牙切齿道:“网上这群傻比,天天没事干就盯着网上的风吹草动,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行了,赶紧公关吧。”迟瑞脸色也有些不愉,她之前不是惯会利用网上这些人麽,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双标的这么厉害。 其实林善现在只是境地尴尬,毕竟被娱乐圈里不少老戏骨说演技差,而围观群众扒她是个白莲婊也没什么,网友麽,忘性最大,等这件事热度渐渐褪下来,就买几个营销号夸一顿,做做慈善和公益,然后等《帝王燕》一播出,林善的名声也就能恢复从前了。 林善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平复了心情后开始联系公关团队。 莳七收回意念,梁正平开腔助她倒着实让她没想到,这次本来也没打算一下子整垮林善,慢慢来吧,先是她的爪牙,然后让她尝尝被网友炮轰的滋味,最后才是压轴大戏。 林善的公关动作很快,录了一段道歉视频。 莳七看了她的道歉视频,算得上是公关团队里比较优秀的公关了,先是很诚恳的道歉,声称自己没想到随手的转发竟然引发了风向,然后又向各位前辈和网友承诺,自己以后一定精益求精,虚心向前辈学习,最后掉了几滴鳄鱼眼泪,希望大家能原谅她。 看完了她的视频,莳七简直惊叹了。 舒衡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禁笑了笑:“想到了什么?” “林善到底是千年白莲修成精了,看这三步骤,第一步,祸水东引,赶紧撇干净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第二步,态度诚恳的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第三步,必杀技掉眼泪,话里话外暗示梁正平带领娱乐圈老前辈们欺负新人。” 莳七啧啧称奇,要不是知道林善的真面目,她也要被她骗了,最后那几滴鳄鱼眼泪还真挺让人动容的。 舒衡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颇像一只亮出利齿的小猫,此刻的她在他面前,是全然没有防备的吧。 他的手指轻轻缠绕着她的长发,不知为何,一股熟悉的感觉顿又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口:“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莳七停下刷微博的手,怔忪的看着他,脑海中却在飞快过着徐知初的记忆。 最后才肯定的说道:“没有。” 徐知初确实不认识舒衡,知道归知道,却不认识,毕竟两家公司。 “是麽。”舒衡眸光深邃,他知道自己之前不认识她,可那种时不时的熟悉感快逼疯了他。 莳七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不动声色的垂眸,只见戒指上依然还是黄色的光芒,该死,光顾着打脸了,都快把正事给忘了。 想到这里,莳七缓缓抬眸:“现在网上已经没那么多骂我的了,总待在这里好像不太好,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回去了,这几天多谢舒总款待。” “你在躲着我。”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他的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像是要看出个究竟。 “没,舒总多心了。” 舒衡薄唇溢出一丝轻笑,眸底全无半点笑意:“你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什么?” “和我在一起,别人会说你靠潜规则上位,你怕这个。”舒衡缓缓逼近她,眸光牢牢的锁住她。 莳七默然,落在舒衡眼中顿时心底一阵气闷。 “来艺光,要么被潜规则,要么被雪藏。”舒衡薄唇勾起一丝轻嘲,“你选一个。” 莳七眉心浅蹙,认真考虑此事,半晌才道:“是被你潜吗?” “是。”舒衡看着她垂眸认真思考的样子,眸光顿时柔和了不少。 莳七没有回答他,却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吻着他的薄唇,舒衡一愣,顿时一阵欣喜,继而化被动为主动,大掌环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 直至莳七气喘吁吁,他才万般不舍的放开了她。 “既然这样,倒也不必走了。”他抬手替她轻轻抹去唇角化开的口红。 莳七垂眸看着戒指上渐渐趋近于淡橙色的光芒,不着痕迹的笑了。 第四十六章 逆袭娱乐圈(十六) 林善狼狈的从黑幕门中抽身,其他当初迎合她发声的明星们虽然都很及时的删除了微博,可到底还是在网友心里记下了一笔,眼红她人所以联合起来打压,这种龌龊的事放到明面上倒叫人不耻。 徐知初的黑粉还是不少,但同样也有不少路人转粉。 杨千蔓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她和徐知初的赌约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可她盛气凌人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网友们最爱做的事就是打抱不平了,所以就算她不甘愿三年内不接任何通告,经纪人还是多多少少掐了她的资源。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杨千蔓。 第一回合,莳七完胜。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卫枫居然全程没有参与此事,不管是声援林善还是其他,没能拉他下水,这让莳七颇感遗憾,不过转念一想,算了,整他又不急着一时,好戏还在后头呢。 黑幕门的热度渐渐平息时,也就快过年了。 除夕夜是在舒衡家过的,其实说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几分诡异,那日过后,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忽然对她冷若冰霜,可偏生戒指的颜色一如往常。 莳七一面想着,一面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舒衡立在落地窗前,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烟火璀璨,电视里开着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十分热闹。 “吃饭了。”莳七淡淡开口,上前把电视声音关小。 舒衡缓步走到餐桌前坐下,神色有几分诧异:“你做的?” 莳七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吃着饭,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莳七见舒衡似乎有心事,只当他是公司里的事情,没做多想,反而去用意念查看林善在做什么。 她最近一直监视着林善,本以为能撞见林善手中握着的迟瑞的把柄,没想到一点都没有打探到,今天除夕,迟瑞竟然把林善带回了迟家,还当真是爱得深沉了,不过迟家二老的脸色也着实够林善喝一壶的,迟瑞则是在一旁周旋,看上去十分辛苦。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俩没有什么嫌隙,所以林善才没有动用手中的把柄。 久久陷入瓶颈的现状终于被打破了,莳七简直想大笑几声。 舒衡看似心事重重,实际上全程关注着莳七,只见她先是神思恍惚,继而皱眉,最后唇角微微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将筷子重重放在了桌上,她就算高兴又能如何,她高兴的事肯定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了?”莳七被他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不由蹙眉问道。 舒衡没有说话,竟是有些气闷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心里瞎琢磨,患得患失的。 “不舒服么?”莳七眸光微动,放下手中的筷子坐在他身旁,抬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却不想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徐知初,你喜欢卫枫?” 莳七眉心浅蹙,冷声道:“那个渣男?我还不至于眼瞎。” 舒衡薄唇紧抿,听到这个答案,心底确实是有几分高兴的,可他一想到她委身于他,目的是为了不被冷藏,不自觉就一阵气闷。 见他脸色阴冷,可眸底却隐隐有几分柔和之色。 莳七盈盈笑道:“你知道这两天的微博热门是什么麽?” 舒衡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莳七自顾自笑,学着那微博的口气说:“有个媒体人的微博说,跪求各位圈内大佬不要在新年期间搞事情,给大伙留条活路,拜托各位大佬。” 舒衡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笑靥,自己眼底也不禁润了层笑意,心底喟然长叹,真是栽她手上了。 就算她高兴的事没有自己那又如何,反正他不会放过她了。 “所以你打算年后搞事情?”不自觉的,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长臂将她揽在怀中,她的头抵在他的下巴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总不好把他们逼得太紧,毕竟我们和媒体还是相互依存的。” “嗯,挺好。” 他没问她打算动谁,也许林善,也许杨千蔓,也许某个他也不知道的人。 低眸正对上她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唇角的笑意似是一池春水,搅得他心神不宁。 意念未行身先动,他的薄唇骤然堵住了她正欲开口的嘴,舌尖蜻蜓点水般的探入。 莳七顿觉舌尖一阵微痛,这才惊觉舒衡竟然轻咬了她一口,她不甘示弱,携了他的舌头后也咬了一口。 “咬我做什么?”他低声吃吃的笑。 莳七下意识就去掐他的手臂:“不是你先咬我的?”可就在刚做完这个动作之时就愣住了。 舒衡不住的低声笑着,大掌轻抚着她的长发,嘴唇在她的唇边落下密密的吻。 气氛渐浓之时,舒衡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莳七浑身一僵,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毕竟都是成年人,磨磨唧唧也太过于矫情。 舒衡轻笑一声,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顺势踢掉鞋子,长腿长臂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中。 原来只是看电视啊,不知为何,莳七竟然有几分失望,但还是倚靠在他怀中。 舒衡抿唇欲笑,遂凑在她耳边暧昧道:“今天先放过你,等明天的。”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晚会,外头是不绝于耳的烟花绽放的声音,他就这样拥着她,心底一阵满足。 莳七在舒衡怀中太舒服了,精神渐渐放松,竟然睡着了。 电视里迎来了零点倒计时,窗外飘飘摇摇的下着小雪,鞭炮声夹杂着零点报时的声音,这样喧嚣的环境竟没有让他心生厌烦,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度过这新年了。 “零点了。”舒衡笑着垂眸看她,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失笑将她抱起放回床上,坐在床边,贪婪的凝视着她的睡颜。 修长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精致的五官,温柔缱绻,他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低声喃喃自语:“知初,我近来好像做了一个梦。” 舒衡脱去衣裳,缓缓躺在她身旁,长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唯有这样真切的触感让他觉得这不是幻觉。 他眸光温柔似水,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喃喃道:“知初,你相信前世今生麽?” 第四十七章 逆袭娱乐圈(十七) 一整个新年都是和舒衡在一起度过的,徐知初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常年待在国外,至于舒衡为什么没和家里人一起过,他没提,她自然也没问。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手上的戒指已经成功变成了橙色。 过完年的两个月里,莳七就不停地在新闻上看到林善的消息。 什么出席某慈善晚会,慷慨捐赠;做客某档真人秀,被常驻mc集体称赞心好人也美;担任艾滋病的宣传大使,和艾滋病儿童亲切玩耍,并呼吁大家正确对待艾滋病人。 微博上将她夸得跟什么似的,什么人如其名,貌美心善的新生代女神。一时间,林善的形象又重新扳回来了,风头也一时无两。 反观徐知初,在年前的那场黑幕门博得不少关注度后,两三个月里没有什么大动作,网友们也就渐渐将她抛在了脑后。 林善见她在大众心中的形象又回来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徐知初算什么东西,也敢算计她? 尤辉现在变成了她的经纪人,能把徐知初两年内捧红,作为经纪人,他还是不错的。 “小善,今晚要上一个访谈节目,这是节目组递过来的稿子,主持人会按上面的问题问,你想想怎么回答。”尤辉将手中的稿子放在她桌上。 林善近来心情非常好,不止是事业上,在她连着两三个月的伏低做小,迟瑞的父母终于对她客客气气了,也算是默认她儿媳的身份了吧。 幸好她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温柔善良的,不然家大业大的迟家,怎么也不肯能放任儿子娶一个明星。 年前她被徐知初狠狠算计了一道,是时候还回去了,今晚那档访谈节目就是个机会。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林善一袭春季某大牌大衣上了节目,主持人笑着夸了她的衣品。 “善善应该也算是带货达人了,基本每次在机场的街拍还有上节目的衣服,网友都十分喜爱。”主持人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些搭配是自己搭的?还是有专门的人?” 林善莞尔一笑:“我个人是比较喜欢亲力亲为的,大到我工作室的决策,小到我我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这些搭配都是我随意穿的。” “那做你的助理应该会比较轻松。” “我只有一个助理,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让她帮忙。”林善对着镜头笑道。 莳七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禁嗤笑一声,真是论起脸皮厚,林善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这么好的演技,怎么偏偏戏演不好呢? “一个助理太少了吧?”主持人也惊叹了。 “我觉得还好,其实圈子里不少人都是两三个,有的更多,我是觉得我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没必要让别人做了。” “嗯,看来你还是挺亲力亲为的。”主持人笑道,“最近在你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作为局外人也比较好奇,能不能稍微透露透露?” 讲到这里,林善的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其实事情的经过大家也看到了,只是有些事比较复杂……”林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主持人适时的递上纸巾,林善接过后低声说了句谢谢后才继续道,“那件事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我连续一个月没睡好觉,一睡着就止不住做恶梦……” 像是回想起那段灰暗的时光,林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现场观众有不少她的粉丝,集体喊道:“小善加油!” “谢谢大家。”林善好不容易止了哭泣,才哽咽着道:“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其他人没关系,都是我不好,害得知初前辈受了委屈,在这里,再次向知初前辈道歉,希望前辈可以原谅我。”说着,她起身对着镜头深深的鞠了一躬。 莳七看到这里的时候,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本来还打算让你再过两个月的好日子。” 果然,这个访谈节目一经播出,立刻在网上火了,徐知初的微博再次沦陷了。 林善的粉丝在她的微博下各种谩骂,不少围观群众经煽风点火之后,几乎将徐知初的微博逮出来挨个骂了一遍。 也是,国人本身就是比较容易同情弱者的,不管这个弱者的立场究竟是什么,所以说鳄鱼的眼泪还是能感染不少人的。 林善在节目上先是树立了自己自强自立的好形象,然后谈到黑幕门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真正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哭得梨花带雨,声称自己过的很糟糕,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徐知初,不是梁正平,更不是那些批评她的娱乐圈老戏骨们。 好一招借刀杀人! 林善惯常将网友玩弄于鼓掌之间,莳七称她是千年成精的大白莲,可一点没有低估她。 仅这一招,徐知初在黑幕门好容易积攒的部分粉丝和人气又没了,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过莳七哪能让林善舒服呢? 林善最近名气又回来了,还顺带着将了徐知初一军,心情好得不得了,整日和迟瑞蜜里调油,把迟瑞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娶她过门。 就在迟瑞开始着手求婚事项的时候,他办公室收到了一份快递。 他一开始以为是林善在网上帮他买的什么东西,结果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沓照片。 取出照片,迟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看到最后将照片摔在了地上,又觉得心底火气越来越大,一脚将一旁的茶几踢翻了。 秘书吓了一跳,连忙从外面进来。 “林善在不在公司?”迟瑞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秘书愣了一下:“在。” “叫她过来。” “小善姐说一会儿要赶通告……”秘书迟疑了一下。 “让她过来!”迟瑞厉声呵斥道。 秘书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叫。” 林善过来的时候,秘书事先给她透了底,可她还是不清楚为什么迟瑞突然发这么大火,两人到现在,迟瑞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怎么了?”林善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狼藉。 迟瑞眸光阴冷的看着她,然后对秘书说:“把门带上。” 屋里只剩他们俩人的时候,迟瑞才冷冷开口:“你自己看地上。” 迟瑞方才扔照片的时候,照片尽数摔在了办公桌后头,故而林善和秘书刚才都没看见。 林善捡起照片,脸色越来越惨白,回过神来竟是一身冷汗,脑海中飞快思考怎么圆过去。 第四十八章 逆袭娱乐圈(十八) “我倒是低估你了。”迟瑞满脸讥讽的看向她,“你算计了这么多人,又怎么会独独放过我呢?” 林善眸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照片,只见照片上赫然是一男一女各种亲密的画面,男的正是眼下名气高涨的小鲜肉卫枫,女的是自己。 其实这些照片中最大尺度的也就是在床上耳鬓厮磨,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这事坏就坏在迟瑞这个人不仅占有欲极其变态,而且疑心病很重。 今天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连最大的靠山就没了。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迟瑞气得浑身发抖,他对她还不够好?她算计那么多竟然还包含自己! 林善心中一沉,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照片尽数甩在迟瑞脸上。 迟瑞顿时怒上心头,右手高高扬起,可目光触及到林善的表情时,登时心软了。 只见林善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殷红的血珠从缓缓冒了出来,眼神坚毅中满是倔强,这样的林善是他没见过的,迟瑞有些后悔为什么没问清楚就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迟瑞你说清楚,我算计你什么了?”林善强忍着眸中蓄着的泪水,明明这样梨花带雨叫人怜惜,偏生神色隐隐透着几分被冤枉的薄怒,“单凭这几张不知真假的照片,你就说我算计你……” 林善讲到这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掉,低声哽咽,似是受了委屈。 迟瑞瞧着她这样,心里后悔的不行,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这么说这些照片都是假的?” “你还是不信我?”林善难以置信的抬眸看他,“迟瑞!你去找人来鉴定,看看这些照片究竟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林善就蹲在地上捡照片,这些照片是真是假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她在赌,她只有这样才能打消迟瑞心里的怀疑。 “够了!”迟瑞冷声斥道,却见林善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上前一把将人拉起抱在怀里,怀中人先是用手挣扎抵触,却被他紧紧的圈在怀中,最后他感觉到她浑身颤抖,哭泣声也渐渐从哽咽变成了大哭。 莳七看到这里,颇感没意思,林善白莲技能满点,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本以为林善最起码也得周旋个一两天,没想到三言两语,一通眼泪就让迟瑞投降了。 不过她知道,迟瑞就算这次相信了林善,可心里到底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林善未来的日子只怕要谨慎三分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玩死林善,不过一石二鸟的事情,她向来最喜欢了。 这些照片是莳七从卫枫的u盘里弄来的,估计林善这几天就该收拾卫枫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天星没过几天就传出卫枫生病的消息,粉丝都关心的不得了,天星大门每天围得水泄不通,全是卫枫的粉丝给公司送东西,希望能让卫枫早日康复。 就在事情过去一个星期的时候,莳七接到了卫枫的电话,正亲吻她脖颈的舒衡不由皱了皱眉,这都一个星期没看见她了,难得能缠绵片刻,竟然还有人来打扰。 “别接了。”舒衡的薄唇轻轻摩挲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不时种下几点红痕。 莳七微微推开他,轻声抱怨道:“别留下印子。” “喂。” 舒衡见她不听话,还是接通了电话,不由惩罚似的轻轻咬着她小巧的耳垂。 莳七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什么事快说。” “徐知初,我u盘里东西被你拷走了吧!”电话那头传来卫枫气急败坏的声音。 莳七轻笑一声装傻:“你u盘里能有什么东西?”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要去捉舒衡在她身上乱点火的大掌。 “别给我装蒜!那些照片是不是你发的?” 莳七心情大好,小手轻柔的抚摸着舒衡衬衫下的腹肌:“你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什么照片?” 卫枫气得恨不得把手机摔了,之前迟瑞好不容易找人给他强行塞进了《锦绣》里面,演一个对锦绣一往情深的男配,黑幕门的时候毕竟和锦绣剧组有关,他就没有发声,没想到林善记恨上了,加上迟瑞手上的照片,林善差点没把他下半年的通告全掐了,不仅如此,他还损失了手里所有林善的把柄。 “徐知初你这个婊子,看不出来心机还挺重。” 莳七轻笑两声,漫不经心的说:“卫枫,人在做天在看,报应总会来的,且受着吧!” 舒衡见她这样衣衫半褪,慵懒妩媚的样子,眸色微微一暗,只觉得身下燥热难耐,他薄唇紧抿,大掌却顺着她的衣衫探了进去,在那媚人的圆润上轻轻一捏。 莳七被他的突袭弄得忍不住嘤咛一声,卫枫顿时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卫枫才讥讽的开口:“到底是婊子,接个电话的功夫都能搞起来……” 舒衡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抢过手机,冷声道:“卫枫,要是还想在这圈子里混,最好给我消停点。”舒衡不管那头怎么想,挂了电话就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莳七看着被扔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手机,轻哼一声:“那是我的手机。” 舒衡低头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的亲吻,听到她的话,不由低低笑了几声:“我赔你。” “好,你赔我。”莳七笑意盈盈的环住他的腰身,意味深长的重复着。 舒衡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眸底柔情似水,唇角漾着宠溺的笑意:“嗯,我整个人都赔给你。”说完,大掌就不安分的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莳七双眸半吊着神采睨向他,顿时惹得他好一阵亲吻揉捏。 衣衫半褪之际,莳七瞥见舒衡锁骨上那个熟悉的红色胎记,眸光顿时暗了暗。 舒衡素了一个星期,餍足之后已经是晚上了。 莳七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半个手指也抬不起来,她有些后悔下午为什么没推开他,现在受罪的还是自己。 “吃饭了。”餍足之后的舒衡连唇角都止不住的上扬。 “我想洗澡。”莳七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舒衡的眸光瞬间微亮,唇角上扬:“嗯,是该先洗澡。”说完,未待莳七反应过来,他已是上前将她打横抱起进了浴室。 莳七顿时有种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心底一阵郁闷。 第四十九章 逆袭娱乐圈(十九) 梁正平的新戏《锦绣》在定在五月底开机。 开机仪式的时候,莳七看见卫枫着实有几分讶然,卫枫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阴测测的吓人。 除了卫枫,莳七还看见一个熟面孔,扮演锦绣身边丫鬟的演员赫然就是那天试镜的时候,为她解围的小姑娘。 《锦绣》这部电影算是双男主,军阀顾子安和儒商谭先生,顾子安的扮演者杜筠不算新人,出道五六年一直不温不火,可演技却是在线的,这回估计能跃居一线。 谭先生的扮演者袁冀是个老戏骨了,听说和梁正平私交不错。 两人看见莳七的时候都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莳七也客气的问好。 总的来说,开机第一天,一切都算顺利。 本来得知徐知初出演女主角的时候,袁冀还特意打了电话给老朋友,问他是不是舒衡强制塞人进来的,未料梁正平却神秘笑笑,说了句是也不是,然后任他怎么追问,梁正平再不肯多透露半句。 后来黑幕门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袁冀看见那段试镜视频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朋友当时会神秘兮兮的了。 徐知初现在才二十四岁,演戏可圈可点,让他都挑不出毛病,以后只会走的更远。 没想到开拍的时候,袁冀再一次刷新了对徐知初的认识。 有一场戏拍的是绘春楼拍卖锦绣的初夜,谭先生身居幕后,最终以高价买下。 这段戏里有个徐知初和袁冀的对手戏,正是床戏,平常的小姑娘遇上床戏,再好的演技也没用,毕竟心里头过不去,缩手缩脚,反倒被抢了风头。 袁冀心底叹了口气,准备好这场戏要不停的ng了。 他坐在床榻上,微阖双眸,只听一声令下,片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莳七身着一袭开叉到大腿的旗袍,抱着琵琶缓缓坐下,这个时候的锦绣还只有十五岁,虽然自小被卖进了窑子,深谙男女之道,可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酝酿好情绪,莳七再次睁眼时,浑身的气质皆成了锦绣。 锦绣生得闭月羞花,一双明眸撩人心怀,眉目间隐隐有几分少女的稚气,偏生那尚未张开的眉眼依稀可窥见日后的风情万种。 “先生可要听首曲子?”锦绣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第一次有几分惧意。 谭先生定定的看着她,继而微微颔首,锦绣见他点头,隐隐松了口气,白皙如脂的手在琵琶上轻拢慢捻,朱唇轻启低声吟唱。 一曲毕,谭先生眉眼含笑,轻轻招受示意锦绣到他身边去。 锦绣放下琵琶,莲步缓缓走了过去。 片场人皆是屏息凝神,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唯一一条ng居然还是道具的问题。 袁冀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不是因为拍床戏,而是很难得碰上一个顺着下来不ng、气场还没被别人代跑的对手了。 其实说起来床戏,看着香艳,实际上一场戏下来比拍打戏还要累。 一想起床戏,袁冀不禁又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小姑娘多多少少都会放不开,等着ng吧。 确实像袁冀想的那样,莳七有些放不开,总是束手束脚的。 连续ng了十几次,梁正平也不禁皱眉道:“休息一下。” 莳七也有些烦躁,徐知初的演技一向很好,没想到栽在了床戏上。 米琪连忙上去递水,莳七这才注意到舒衡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状态不好?”舒衡看出她现在心情不好,遂往她身边一坐,接过米琪手中的扇子替她扇风。 米琪见状,识趣的站远了。 “找不到感觉。” 舒衡哑然,他不懂这个,可是一场床戏,要什么感觉,有感觉不就坏了麽! “《帝王燕》送审了。”舒衡轻轻替他扇着风,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莳七蹙眉:“这么快,这才六月初,他们后期就已经完成了?” 古装戏的后期总是比现代戏要长一些,从杀青到播出,最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帝王燕》最快也要年底才能播出。 “初审,总是要返工的。” 那也太快了些,《帝王燕》是天星投拍的电视剧,看来林善已经等不及了,许是最近《锦绣》的开机刺激到她了,近两个星期,新闻铺天盖地都是《锦绣》的开机和各种宣传。 “林善已经沉不住气了。”莳七骤然心情大好,轻笑两声。 舒衡看见她笑,唇角也不自觉的带了点笑意。 再次开工的时候,莳七的状态瞬间回来了,舒衡看着监视器上纠缠的男女,眸色暗沉。 “结束了?”舒衡看着神采飞扬的梁正平,强压下心底的薄怒,低声问。 梁正平笑着点点头,舒衡终于舒了一口气,正要上前拿毛巾裹住莳七,却听见梁正平高声对场内喊道:“来,再保一条啊!拍完今天收工了!” 梁正平简直对徐知初满意的要死,虽然床戏那里ng了十几次,可休息后就能迅速调整好,他的锦绣果然好样的。 现场顿时又忙碌了起来,舒衡手插裤子口袋站在监视器后头,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业内基本上一个镜头拍一条保两条,防止出差错,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好容易等梁正平喊了卡,舒衡立刻上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莳七身上。 莳七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戏谑道:“怎么,吃醋了?” 舒衡薄唇紧抿,似是愠怒,可他脸上隐隐浮现的薄红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莳七不禁笑出了声,舒衡将她拥在怀中,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晚上再收拾你,到时候可别求饶!” 莳七总算知道,舒衡这种小心眼的男人不能惹,言出必行,晚上着实好好折腾她一番,舒衡念在她第二天还要拍戏的份上,只折腾了她一回,却下下凶猛,结束洗澡的时候,莳七的两腿都是软的。 偏生他还在一旁不停的撩拨她,说什么先欠着,日后还账。 洗完澡,莳七躺在他怀中,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打架,忽然想到一件事,差点给忘了,强忍着困意说道:“你注意着点《帝王燕》那边,他们首次宣传应该不会通知我,定下来什么时候宣传你提前告诉我。” “嗯,放心,快睡吧。” 舒衡轻轻替她顺着后背,看着她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温柔,若是以往陪在他身边的女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惊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舒总,竟然转性了! 第五十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 舒衡作为制片人,没事就往剧组跑,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来外界对黑幕门就议论纷纷,虽然徐知初的实力打脸了不少人,可是有心人还是会揪着这件事不肯放。 《锦绣》开拍一个月的时候,就有狗仔爆料徐知初之所以能拿下女主角的位子,到底还是沾了舒衡的裙带关系。 紧接着一个叫“圈内小号”的微博爆料,说是当初徐知初和天星解约,那笔高额违约金还是艺光给的,徐知初靠出卖肉体获取利益在圈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舒衡身边的女人更是一周一换,两人凑在一起,也是利益相关。 这条微博迅速抢占热门,莳七却颇感蹊跷,这个小号的粉丝才十个,就算这条微博确实吸引人,要想上热门怎么也得一天吧。 舒衡倒是冷笑一声:“这事你别管了,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 隔了十分钟,圈内小号又发了一条微博,声称自己就是《锦绣》剧组工作人员,当时试镜的那段视频其实是后期调过的,林善演的那段是试镜时的一个玩笑,是制片人舒衡让她来一段浮夸的表演,结果却被剪成那样。 这条微博才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本来已经过去半年时间的黑幕门瞬间又被炒回了热度。 因为事关《锦绣》剧组,以至于这两天剧组内人心浮躁,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纷纷,议论那个圈内小号的主人究竟是剧组的谁,议论徐知初和舒衡的关系,总之能议论的事情太多了。 梁正平的心情也很不好,连续两三天阴着脸。 “知初啊,这两天你先休息一下吧。”梁正平不得已只能暂时延后她的戏份,他也看出来徐知初这两天状态没那么好。 莳七点了点头:“好。” 梁正平心烦意燥的点了支烟:“当时试镜的时候我下了林善的脸,没想到她打击报复心这么重。” 莳七一愣,梁正平是以为这件事是林善策划的?而且以为源头是因为他? “梁导别多想。” 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这几条微博将矛头直指徐知初和舒衡,以及《锦绣》剧组,看似获益最大的人是林善,其实不然,林善近来的风头一如往昔,实在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毕竟这件事发生,得罪了徐知初没什么,关键是还得罪了舒衡。 说起来艺光和天星的关系很微妙,两家艺人势均力敌,平分天下,可从来也没有撕破脸,也就是说,艺光投拍的电视电影,多多少少也会有天星的艺人,反过来亦然如此。 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的一件事,不像林善的风格。 难道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是了,这就说得通了,那人必定是想借此事陷害林善,同时搞垮徐知初,也就是说,这人是林善和她共同的敌人? 卫枫! 竟然是卫枫,她从前只当他没脑子,没想到狗急了也会跳墙! 离开剧组的时候,莳七正瞧见卫枫朝自己看,眼底似有几分自得,可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莳七心里有了底,遂对他嫣然一笑。 那不及眼底的笑意让卫枫寒意顿生,他心底有些惊疑,可到底还是坚信徐知初是个蠢货,能拿下锦绣这个角色也是撞大运了,想到这里,他胸有成竹的笑了。 晚上的时候,莳七打电话问舒衡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舒衡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你放心就行。” 莳七想了想:“那你别扰了我的计划。” “那个圈内小号是卫枫,他花钱买了热搜。”所以才能短时间迅速抢占热门。 莳七一点也不意外:“跳梁小丑。” 她万万没想到,舒衡解决此事的办法竟然是公开他和她的关系。 就在圈内小号爆料之后的第三天,一个粉丝只有一千多人、并且没有认证过的微博号艾特了徐知初并说:“艺光老板娘。” 本来这条微博冷冷清清没人关注,舒衡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认证。 他给莳七打了个电话,让她去转自己的微博,莳七正开着电脑,好不容易在人山人海的私信、评论和转发中找到了他艾特自己的那条。 她看到的时候,顿时一脸黑线。 “你微博都没有认证过的?” 舒衡站在机场外面,抬头看天,轻咳了一声:“你快点的吧。” 莳七唇角微微上扬,笑道:“谁是艺光老板娘?” 舒衡也笑了,深邃的眼眸难得溢出几分柔情:“是个叫徐知初的女人,你认识她麽?” “不认识。”本是开玩笑,莳七上扬的唇角渐渐舒平,是了,她只是这个时空的匆匆过客,舒衡记得的也只是徐知初,而不是她。 舒衡听出了她语气似是低落,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她又笑了:“好了。” 舒衡挂了电话后打开微博一看,只见消息显示她转发了自己的那条微博,并称:“三生有幸遇见你。” 看到这里,他轻抿的薄唇微微上翘,眼底俱是笑意。 网友们马上注意到了这条微博,并火速围观,这可是头条啊,刚说徐知初和舒衡两人是互相利用,一个贪权上位,一个垂涎美色。 哪想到两人竟然发微博公开了,而且舒衡还公开承认徐知初的艺光老板娘身份! 这又是一波打脸的节奏。 不过到底还是有人不信的,怀疑那个号是徐知初自导自演的,不然为什么没有认证,马上坐等反转。 结果第二天舒衡就接了一家大娱媒的采访,声称和徐知初是相互喜欢,并且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希望大家不要随意揣测,至于徐知初究竟是不是靠黑幕拿到锦绣这个角色,希望大家不要被人乱带节奏,那段试镜视频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还是存疑,大可走进电影院,相信知初的实力经得起任何评定。 在采访的最后,舒衡还说,那个圈内小号诬陷造谣,一切都会走法律程序,等着法院传票吧。 这段采访一经发出,不少网友都惊了,本来以为艺光老板舒衡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没想到竟然只有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五,身材还很好,而且五官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俊朗的完全不输给任何小鲜肉啊! 徐知初就算是被潜,也是被这种人中极品潜,更何况舒衡还承认了她老板娘的名分,这简直就是一出玛丽苏的偶像剧啊!(哈哈自我吐槽一下~) 第五十一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一) 自打徐知初和舒衡的关系公开之后,舒衡的微博账号也认证了。 不少人还是觉得是做戏,却很快就被舒衡的微博给打脸了。 原来舒衡一经曝光之后,瞬间以高颜值、高学历、高身家圈粉无数,就连他未认证之前暗戳戳发的微博也被扒出来了。 什么一张只有女人背影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媳妇儿好看”。 什么一张大手包裹着小手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媳妇儿手很小”。 什么一张珍珠耳环和项链的照片,配的文字是“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总之零零总总都被好事的网友总结成图,那条总结的微博也上了热门,不少网友都纷纷评论。 “我为什么吃这把狗粮的时候还笑得像个痴汉?” “单身狗绝望了好吗!大型屠狗现场啊!” “小舒总简直就是晒妻狂魔啊!” “唉,徐知初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但求一睡小舒总!” “小舒总,你这把狗粮甜到掉牙了!——是你牙齿不好吧单身狗!” 偶有两句不和谐的评论,也是瞬间被淹没了,这倒是让莳七有点意外。 然而,当她看到一边刷微博,一边嘴角不自觉上扬的舒衡时,心底直觉没那么简单。 “你买水军了吧?”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舒衡一怔,长臂一览将她圈在怀中:“买了一点点吧,带了一波节奏。” 她就知道不带节奏肯定不可能评论大同小异都是这些,一定又和往常一样全是谩骂和嘲讽,毕竟卫枫和林善也会买水军。 “不过现在这些热评都不是我买的水军。” “嗯,我知道。” 莳七抿着唇笑,看向他的双眸似装了星辰大海,看不出来,舒衡表面冷淡,骨子里却很闷骚。 整个事件的风向完全被带偏了,本是网友皆在声讨黑幕门事件的加剧,现在全在围观舒衡撒狗粮。 舒衡的微博粉丝涨的很快,短短一个星期就破了百万大关。 林善眼看《帝王燕》第一次宣传在即,可网上的热度大部分都被徐知初和舒衡两人给占了,心底不免又急又恨,于是她买了些水军,在卫枫的贴吧煽动了一下,很快卫枫的粉丝就受不了了,徐知初的微博又被卫枫的粉丝占领了,评论见天的都是谩骂。 眼见舒衡和徐知初这对的热度渐渐下来,林善才稍稍安心些。 舒衡知道的时候,阴着脸就想打电话让人给林善摆一道,却被莳七拦住了。 她笑盈盈的在他耳边轻声道:“信我,马上好戏就要登台了。” 舒衡喜欢徐知初任何一张模样,可最爱的就是她神采飞扬的样子,眉眼含笑,眸光上吊着风采,让人移不开眼。 《帝王燕》的新剧发布会定在八月八日。 而在八月一号的时候,《帝王燕》的官博发布了剧情宣传片。 整个宣传片看下来让人热血沸腾,从顾兮燕少女时代开始直到登上太后之位,场面大气,服装精良,台词精湛。 一瞬间,《帝王燕》在首次宣传之前就已经连续占据热门一个星期之久。 不少网友都声称,看了宣传片,十分期待剧集,感觉林善的演技非常好。 总之网上对林善的评价瞬间又上一个层次,莳七也看了那个宣传片,发现剪辑十分有意思,她的镜头寥寥无几,浓墨重彩的渲染了林善。 不过宣传片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毕竟高度太高,要是剧集跟不上,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天星这次因为憋了大招,迟瑞会在发布会上公开求婚,所以下了血本,请了各大媒体造势。 本来《帝王燕》这次宣传还是打算邀请了徐知初的,毕竟她也算是一个话题人物,而且在剧中戏份也不算少,没想到名单一递上去的时候,徐知初就被上面否决了,说是她品行不端,要响应上头的政策,最好还是不要请她。 其实定不定也都是林善的一句话,如果徐知初还是以前的徐知初,林善估计就同意了。 只是现在徐知初和舒衡的热度刚过去不久,如果再把她喊上,肯定会分热度,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林善再蠢也不会去做。 林善在后台准备登台,她身上是某大牌的高定礼服,配上她今天的发型,整个人仙气十足。 发布会上,主持人问了一些关于剧集的问题,林善和男演员都笑着回答了。 整个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烈,发布会一般也就是那些流程,导演讲话之后,现场放了宣传片。 同样还是网上发布过的那段宣传片,一时间会场的气氛达到高潮。 主持人不遗余力的将林善狠狠的夸了一顿,林善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小善从出道到现在十分不容易,今天在现场有一个神秘嘉宾想和小善说几句话。” 这就到求婚的环节了,林善心知肚明,可面上还装作对来人十分好奇。 迟瑞缓缓走上台,接过话筒:“善善一直是天星最刻苦、最努力的艺人,她一路走过来,经历了不少坎坷和艰辛,其实有时候,我想说,作为一个女孩子,可以不用那么拼,所以,我有个礼物想给善善。” 主持人适时的起哄:“是什么礼物呢?” 就在众人皆好奇的时候,大荧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赫然是林善从出道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林善忙捂嘴惊呼,眼泪瞬间滴落下来,众媒体见状,连忙对她狂拍,心底都猜到接下来迟瑞会求婚这件事,在场的媒体十分兴奋,明天又有头条了。 就在视频放到第三分钟的时候,大荧幕却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按在流理台上,两人重重的喘息声顿时回荡在整个会场。 所有人瞬间懵了,众媒体率先反应过来,对着大荧幕一通狂拍。 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这部限制级的成人小电影,女人赫然是林善,而男人则是当红小生卫枫,这简直就是炸裂的新闻啊。 林善面如死灰,惊声尖叫道:“关掉!关掉!”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去关电脑,却发现,电脑已经中毒,怎么也关不掉。 霎时间,会场一片吵闹,媒体们纷纷联系自家总部,准备当即把照片发回去写稿发文。 大荧幕上的成人小电影还在继续。 迟瑞脸色铁青,一把推开挽住他哭泣的林善,走到会场左侧,狠狠拔掉控制大荧幕电源的插头,然后大步流星的被保镖护送着离开了。 林善被记者堵在会场出不去,所有媒体七嘴八舌的询问她和卫枫的关系。 浓浓的绝望与恐惧侵袭了她,林善眼前一黑,一头栽在了地上。 第五十二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二) 莳七看到这里,唇角轻轻勾起一抹讥讽,继而收回意念。 还不算完,林善。 《帝王燕》的新剧发布会是在下午一点开始的,不少粉丝都堵在会场门口,希望发布会结束的时候能见自家爱豆一面。 八月份的天,太阳火辣辣的晒着,粉丝们等着等着,就百无聊赖起来,忽然只听见会场里似乎传来一阵阵哄闹喧哗的声音,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被保镖护送着出来,上了车之后疾驰而去。 所有人皆是一愣,隔了十分钟的样子,却见会场里抬出来一个人,所有人定睛一看,却是脸色惨白、早已昏迷的林善。 林善的粉丝顿时慌了,全部拥了上去,不少人尽心尽责的粉丝还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因为经纪公司高强度的工作,让小善连轴转,结果在新剧发布会上,小善累晕倒了!强烈抗议这些拿艺人不当人的经纪公司!” 莳七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不由轻笑出声,真是困了就有人递枕头过来。 这波节奏带得好! 她不顺势将这把火烧得旺一点,都不叫好好报答林善。 想到这里,她给陈息然打了个电话,让她买点水军,把这条微博顶上热门。 陈息然效率很高,没过几分钟,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就已经破万了。 替艺人手撕经纪公司,这种行为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未看清楚状况就瞎撕,到头来就不要怪脸被打得啪啪疼了! 再说会场这边,林善的粉丝们已经沸反盈天了,其他人的粉丝就干看着不做声,反正事不关自家爱豆,看看热闹好像也挺不错的。 而会场里的媒体们全部忙着抓拍、逮着尤辉采访、和自家公司报社联系,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有八只手才好。 就在林善粉丝的那条微博被炒的火热的时候,忽然一瞬之间,各大媒体平台的官博、公众号全部报道了会场发生的那件事。 本来还在手撕天星的林善粉丝和吃瓜群众们瞬间集体失声了一分钟。 紧接着微博流量猛增,几近瘫痪。 事件发酵的很快,短短两个小时,就已经有一些人在网上公开流出林善和卫枫的小电影资源了。 这尺度堪比卡戴珊当年。 林善醒来的时候,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过着昏倒前的情景。 她顾不得额头被磕破的伤,赶忙起来打电话给迟瑞,一遍又一遍,迟瑞只是拒绝接听。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尤辉,他脸色臭得不行:“醒了?” “瑞哥呢?我要见他!”林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一把抓住尤辉。 “嘁,瑞哥也是你能叫的!”尤辉一把推开她,神色满是不耐烦,“你这次完了,谁都救不了你!” 他一想到徐知初现在大红大紫,手里头还握着《锦绣》的通告,就满腔后悔,都是眼前这个贱人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知道网上怎么说你吗?啧啧,什么下流的话都有!”尤辉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流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贪婪,“不过林善你也够可以的,清纯女神的人设崩了,现在又多出一个谷欠女掌门,知不知道那些黃色网站首页全是你和卫枫的视频?啧啧,身材真带劲,叫的也够浪!” 林善气得浑身发抖,扬手狠狠扇了尤辉一耳光。 尤辉被她打得愣住了,继而反应过来怒吼:“你他妈还敢打我。” 他怒气冲冲的上前将林善按在墙上,扬手就要打回去,却看见林善的那张脸,不禁停了手,色眯眯的看着她:“林善,你要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就你现在这样子,迟总脑子进水了才会再看上你,你要是跟了我……” “滚!”林善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竭尽全身力气吼出一个字。 尤辉猛地打了林善两巴掌,站起身冷笑:“贱人,我看着你完!” 林善摸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看着尤辉出去,眼底是滔天的恨意,墙倒众人推啊! 她可是穿越过来的,知道未来的发展,等她再东山再起,她要这些人全部悔不当初! 卫枫那里估计也不好过,林善忙打了个电话过去,过了很久才有人接电话:“喂。” 卫枫的声音尽显疲惫,林善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个蠢货,那些东西还能流出去!” 她知道卫枫手里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杀了,明明已经被销毁了,为什么还会流出去? “跟我喊什么,有本事找徐知初去!” 徐知初?林善死死地掐着手机,长指甲猛地劈断,眸底恨意灼灼,竟然是她! 莳七看着网上沸反盈天的盛况,心情好的不行,这才刚开始,林善,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莳七看着手中的一串号码,按响了拨通键。 “喂?” 莳七微微一笑:“别来无恙啊,杨小姐。” 电话那头很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炸裂耳膜般的怒吼声:“徐知初你个贱人!你他妈还敢打电话过来?看我落魄了好幸灾乐祸一下是吗!我告诉你……” 莳七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抬手摸了摸耳朵。 等了三四分钟的样子,杨千蔓似乎吼累了,停下来喘气。 莳七这才轻笑一声道:“看新闻了麽?” 杨千蔓一愣,她这些日子基本上天天喊朋友来家里喝酒,刚刚宿醉才醒,还没来得及看新闻。 可是徐知初怎么会好心提醒她看新闻呢?难道又出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 想到这里,杨千蔓心里一慌,连忙返回手机界面,却看见手机各个app一串的推送,内容却是大同小异“林善卫枫上演限制级,玉女变欲女”、“《帝王燕》发布现场变成人小电影放映会”等等。 “林善她……”杨千蔓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嗫嚅着嘴唇,半晌才憋出三个字。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善完了,也就意味着她两个月的雪藏很有可能会无期限往后延…… “林善完了。”莳七的声音里透着轻快。 “所以你就打电话过来幸灾乐祸?”杨千蔓强压着心底的慌乱,恶狠狠的说道。 “我可没那么无聊。”莳七轻笑两声,“林善完了,天星估计也没人会记得你吧。” 杨千蔓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见莳七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能让你重回娱乐圈,你要是有兴趣,明天下午来横店找我。” 未待她反应过来,莳七已经一把将电话挂了,只剩杨千蔓拿着手怔愣出神。 第五十三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三) 八月八日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迟瑞和舒衡不一样,艺光是舒衡的一言堂,可迟瑞却还要受制于董事会里的人,现在林善和卫枫捅了这么大篓子,天星作为两人的经纪公司,股票直线下跌。 “天星召开董事会了。”舒衡一听梁正平喊了卡,遂迎了上去。 莳七接过米琪手中的水,直喝了一瓶:“这次之后,迟瑞估计要被架空了。”天气太热,偏生他们还在拍秋末的戏份,一场戏下来,里头的衣裳都被汗浸湿了。 舒衡拿过一旁的纸巾替她擦汗,正色道:“天星内部乱成了一团。” 莳七抿唇轻笑,轻声道:“这把火还不够旺。” 舒衡看着她,眸中盛满了宠溺:“那就再添点柴进去。” 林善和卫枫的奸情曝光,徐知初的微博也顺带着沾了点热度,有骂她的,有同情她的,众生百态,什么都有。 有人说徐知初和卫枫不愧是渣男贱女,谈个恋爱都能双双出轨。 也有人说都以为是徐知初给卫枫戴了绿帽子,现在看,两人不定谁玩谁呢! 还有人说卫枫是在和徐知初分手之后,才和林善在一起的,情侣之间拍点有情趣的东西怎么了?最该被骂的应该是曝光这些东西的人不是麽?林善和卫枫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莳七扬唇微微一笑,原来林善和卫枫是受害者!她竟不知! 八月九号早晨准七点,一家不知名的小自媒体工作室微博爆料一个惊天猛料。 “徐知初劈腿门?全是扯淡!有图有真相!”这条微博附着九张长图,全是林善和卫枫的聊天记录,内容详细,猛料众多,涵盖了两人勾搭成奸的开始时间、林善以一档真人秀的常驻mc为诱,让卫枫陷害徐知初劈腿、以及各种大尺度的聊骚。 九张聊天记录重点揭露了三点,一是林善主动勾引了卫枫,时间是在卫枫和徐知初交往期间内;二是徐知初劈腿是林善和卫枫一手策划的假象;三是林善之前在公众前的清纯女神、人美心善的人设全是假的。 微博一经发出,很快就上了热门,这才是近两年内最大的头条! 不少大媒体看到的时候都气得不得了,为什么这么大的头条自家抢不到,反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工作室发的微博! 本来还在为林善和卫枫申辩的粉丝瞬间没了声音,证据凿凿,他们就是想力挽狂澜也无济于事。 徐知初微博粉丝数量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原本还是骂她的评论现在是一边倒,这两年徐知初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明明没劈腿,却被骂成堪比潘金莲,连带着大好前程都被毁的差不多了,幸好徐知初本人有实力,不然现在早就被林善玩死了吧。 不过依然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质疑聊天记录的真实性的,毕竟这种聊天记录截图是可以作假的。 似乎是有人带节奏,原本一边倒的评论渐渐开始反过来了。 莳七看着摇摆不定的微博风向,遂登陆了徐知初的微博,顺手发了一条,“本来不想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但想了想,我不该替任何人背负骂名,而且大家需要一个真相!” 这条微博爆料的正是她和卫枫的通话录音,里面明明白白交代了徐知初之所以被陷害是因为挡了人的路,挡了谁的路呢,徐知初在电话里问是不是林善,卫枫没有说话,反而让徐知初朝那人低个头,或许那人还能放她一马。 网上顿时又是一阵沸反盈天,服务器一度瘫痪,从贴吧到微博,全在详扒这件事。 莳七放下手机,她很明显感觉到这两天片场人心浮躁,不过这次是因为网上的大新闻,不少人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生怕一个不注意,网上风向就又变了。 梁正平气得把手中的杯子都摔了,这才感觉片场的工作氛围又回来了。 且不管片场里如何,网上已经沸反盈天了,事件的反转让吃瓜群众高兴地不得了。 林善和卫枫已经被评定为娱乐圈第一渣男贱女了,就连之前和林善交好的明星也受到了波及,与此同时,之前的黑幕门再一次被扒了出来,网上总有各种高手,详细的扒出年前的黑幕门其实就是林善一手策划的,因为她嫉妒徐知初拿到了锦绣的通告。 就连当初林善的试镜视频也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号放了出来,之前《锦绣》官博放出的只是试镜那一段,而这个小号放出的视频却是林善进入试镜室的全程表现。 吃瓜群众瞬间了然,原来林善是这副嘴脸,演技差也就算了,还当众质问梁正平,被他堵回来之后,怀恨在心就带动娱乐圈风向污蔑徐知初。 林善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被冤枉的徐知初。 一时间徐知初和舒衡两人的虐狗日常又被顶上了热门。 莳七从片场回来,舒衡已经在她下榻的酒店等她了。 “《帝王燕》那里想让你和他们去下面的宣传。”舒衡将她一把抱住,让她坐自己腿上。 莳七嗤笑道:“真有意思,林善倒了就想到我了,那么大的剧组,还找不出一个挑大梁的?” 其实她知道,《帝王燕》这部剧里的主角多多少少都和林善关系好,这是娱乐圈公认的,所以林善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些艺人多多少少也都受到影响,如果带上她,说不定效果会好很多,《帝王燕》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舒衡的薄唇轻轻摩挲着她白皙的脖颈,低声道:“不愿意,我就让陈息然推了。” “不。”莳七嫣然一笑,“倒也不用,就卖他们这个面子。” 林善不是惯常从她手里抢资源麽,她今天也非要让她尝尝一心培育的成果被人抢走的滋味,她说过,她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好。”舒衡抱着她,修长的手指在她窈窕的身子上四处点火,薄唇落下一个又一个滚烫的吻,莳七被他弄得气喘吁吁,舒衡正要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舒衡不想理会,只是一味的亲着她。 莳七笑了笑将他推开:“忘了告诉你,我约了人。” 舒衡眉梢微蹙,莳七笑盈盈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去吧,去洗澡。” 舒衡脸色阴冷的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娇艳的女人,杨千蔓一看到他,顿时结结巴巴:“舒……舒总。” “快点谈!”舒衡的眼底似覆了层薄冰,冷冷开口。 杨千蔓愣愣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第五十四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四) 《帝王燕》因为受林善的影响,原本定于年底在某卫视贺岁剧场播出的档期被撤掉了,毕竟林善的形象太糟了,广电总局没有通过送审的播出时段,最后天星找了不少人,听说好不容易才定下,改为在网络上播出,时间也调整为十一月底。 毕竟天星砸了不少钱投拍的这部剧,要是弃掉,损失惨重。 第二波宣传的时候,《帝王燕》着重宣传了徐知初的戏份,倒像是刻画了一个因爱生恨的深宫女人的形象。 尤其是自戕在坤宁宫前的那场戏,剪在新的宣传片里,配合着背景音乐,简直荡气回肠。 《帝王燕》那边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得到徐知初同意上宣传的消息,整个后期营销团队高兴的不得了。 “受林善的影响,这部剧也不能大规模在电视上宣传了,所以他们团队找了一个网综,你先看看吧。” 在车上的时候,陈息然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网综节目组那边说好了,只谈剧集,不问私事。 莳七微微颔首,看完这档网综的资料后也正好到了地方。 她现在也算是国内一线了,一下车,不少媒体狗仔还有粉丝纷纷拥了上来,莳七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被保镖护送着进去了。 去化妆间的一路上,不少工作人员看到她都是客气的打招呼。 莳七隐在大墨镜下的双眸溢出一丝嘲讽,鸟捡望枝飞,棒打落水狗,娱乐圈真是把这句话诠释的淋漓尽致。 《帝王燕》的营销团队负责人一看见她,立马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徐姐来了。”说着就把她往化妆间方向引。 到了地方,莳七轻笑一声,缓缓摘掉墨镜:“怎么,我一个人用一个化妆间?” 负责人脸色有些尴尬,但到底是人精,立刻就笑眯眯的说:“瞧您说的,您现在腕儿大,哪能和那些小艺人挤一起呢!” “是麽?”莳七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徐徐道,“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负责人知道徐知初在剧组受了不少欺负,现在能答应来宣传他们就该烧香拜佛了,所以就算徐知初今天摆脸色为难他们,也得受着!谁叫人家时来运转成腕儿了呢! 这档网综不算火,和正常综艺没什么两样,聊聊天,做做游戏,没什么新意,难怪一直都是半温不火的状态。 和她一起上节目的是帝王燕的男主角,还有几个男配,她作为出场嘉宾中唯一一个女艺人,自然受到诸多照拂,莳七倒也没为难他们,客气而疏离。 就在整个流程快cut完的时候,最后一个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 当她输了一轮之后,主持人问她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莳七笑了笑:“真心话吧。”几轮游戏下来她有点累了,而且这种尺度不大的网综,就算问真心话,顶多也就问些睡觉有什么小怪癖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 “既然手里早就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为什么要等到那件事爆出来之后才爆料?”主持人笑得温和,可问出的问题却十分尖锐。 莳七唇角还漾着笑意,可眸底却隐隐闪过一丝寒光,这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只怕自己也会受牵连。 台下的负责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铁青,不是说好不问这些事的麽!他真怕徐知初现场翻脸! “因为我在等一个时机。”莳七微微一笑。 主持人心底一阵狂喜,来了,只要她说出来,他这档网综的收视率就能上去了! “圈子里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演戏成狂,眼里揉不得沙子,那些是是非非,我都不在乎,和卫枫分手,我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托付真心了。”莳七的声音轻轻柔柔,如流淌在山间的溪流,“可是他出现了,在我摔在泥里的时候,是他拉了我一把。” 讲到这里,莳七微微顿了顿,目光定定的落在摄像机上:“我想一身干净的站在他身边,那些是非,就算我不在乎,可他会心疼,今天,我也想在这里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愿意。” 现场观众一片沸腾,这是答应求婚的节奏啊! 台上的几个男演员适时的上前送祝福,主持人不着痕迹的皱眉,徐知初这是转移话题了,他不甘心,就算徐知初在他的节目上公开答应舒衡的求婚,这热度也远远比不上她和林善之间的纠纷! 想到这里,主持人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莳七:“真是恭喜了!那初初刚刚为什么说是在等一个时机?是在等林善倒台吗?” 主持人有点急功近利,问出来的问题比刚才还要露骨尖锐。 莳七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妄想踩着她上位! “其实我已经说了,等的那个时机,是正好遇到了一个对的人,然后一身干净的站在他身边。”莳七淡淡的看着他,声音清冷,“至于和那件事的时间点重合,都是巧合。” 几个男演员一看莳七脸色已经不愉了,连忙打圆场,嘻嘻哈哈将此事一笔带过。 录制结束后,莳七才发现舒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台下等她。 “来很久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舒衡本来沉着的脸在看见她过来之后,瞬间恢复了温和。 “两个星期没见了,听陈息然说你在北京,我就过来看看。”天星股票大跌,艺光现在正好可以有些动作,他忙着公司,她忙着拍戏,眨眼间都半个月没见了。 他抬手将她拥在怀里,看向她的眸光如水一样温柔,和方才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人正要往后台走,现场还未散尽的观众纷纷起哄,莳七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然后和舒衡去了后台。 “你这是向我求婚了?”一到化妆间,舒衡就把她抱坐在腿上,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莳七扬起下巴骄矜一笑:“你只能同意。” “不行,这我得考察考察。”舒衡的大掌捏了捏她翘挺的臀部,低声暧昧的说道。 “早都考察过了。”莳七被他闹得吃吃的笑,“不满意可不退货的。” “那好吧,那我只能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舒衡看着她的笑靥,忍不住在她眉眼上轻轻落下一吻,心底满满都是膨胀的幸福。 她就该这样肆无忌惮的笑,至于那些阴暗龌龊的地方,就让他来收拾好了,比如刚刚那个妄想踩着她上位的主持人,他会让所有人知道,艺光老板娘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第五十五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五) 那档网综播出后,再一次在网上引起了轰动,徐知初和舒衡这一对已经成了国民情侣了。 甚至有档明星情侣真人秀向莳七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参加下一季的节目。 莳七知道舒衡最烦这些了,所以就推了。 网综见面那回,两人都是来去匆匆,各自行程排得很紧,只一起吃了个饭就各自忙去了。 自上回网综录制之后,两人又是一个星期没见。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莳七话都没说两句,就被他按在门上亲。 “等等。”莳七被他吻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场面的时候,费劲的推开他。 舒衡眸光暗然,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之前那个网综的主持人。”莳七拨开他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我听说他被撤了。” 那期节目播出后不久,她就听说那档网综的主持人被换了。 舒衡的手已经从她的衣服探了进去,顺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吻去:“他为难你。” 她就知道是他的手笔。 “《帝王燕》那边搞定了麽?”莳七被他撩拨的浑身无力,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里。 这倒是正中了舒衡的下怀了,一把托起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已经安排好了。” 《帝王燕》的排档还是被撸了下来,天星那边忙得焦头烂额,托人去广电探消息,才知道是因为林善品行不端,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而她的戏份却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为了响应上头的政策,所以不过审。 林善这两个月过得很颓靡,四边八方落井下石的人让她心力交瘁,但她心里还是期待着《帝王燕》的播出,当初就是她让迟瑞斥巨资投拍的这部戏,因为她知道这部戏未来会成为宫斗经典,就算她现在爆出一身丑闻,这部剧还是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而且她有这个自信,凭她的演技,完全能撑起这部剧。 正想着,门铃被人按响了。 林善从猫眼看去,发现只有杨千蔓一个人,于是打开了门。 这两个月,她从前身边的追捧者全都露出了嘴脸,唯有杨千蔓还算知恩图报,又或许是同病相怜,反正杨千蔓会时不时带点东西来看她。 杨千蔓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门,笑着道:“小善姐,知道你不方便不出门,我就让助理去超市买了你能用到的东西。” 林善见她忙里忙外的收拾买回来的东西,目光有些复杂。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杨千蔓能做到这点确实难能可贵,若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要想翻身,杨千蔓倒是颗不错的棋子。 头脑简单,易于掌控。 “小善姐,我帮你带了杯咖啡。”杨千蔓把手中的咖啡递给林善。 林善接过后喝了两口就开始问关于《帝王燕》的事情。 “小善姐,我听公司那边说,《帝王燕》好像改档了。”杨千蔓收拾完东西,坐在沙发上忧心忡忡的看着林善。 林善这两个月不敢出门,尤辉更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事情,所以消息比杨千蔓闭塞的多。 “什么意思?”一听说改档,林善神色一凛,急声问道,”不是订好了是贺岁档吗?” “一开始确实是贺岁档,但是……”讲到这里,杨千蔓有些支支吾吾的。 林善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话就说。” “因为小善姐你的原因,没过审,所以改成了在网上播,时间好像定在了十一月底。”杨千蔓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善。 “什么!”怎么就改档了!这网上的热度哪能比得上善于造势的大卫视啊! “就算这样,还是又被广电打回来了。” “那怎么办?”林善喃喃的问,如果帝王燕不能播出,她接下来盘算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我听尤辉说,好像打算删减小善姐你的戏份,让徐知初成为第一女主角。”杨千蔓义愤填膺的说道。 林善听了她的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让徐知初成为第一女主角?那她接下来盘算那么多都付诸一炬了? 林善狠狠的将桌上的杯子扫了出去,地上瞬间一片狼藉。 “小善姐你没事吧?”杨千蔓连忙关切的问道。 林善脑海中满是嗡嗡的声音,一直回响着刚才杨千蔓的话,脑仁像是要炸裂般的疼。 很好!迟瑞,是你逼我的! 不行,不能慌!林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她闭上眼思忖再三,最终做了决定。 “千蔓,你帮我一个忙。” “小善姐你说。” 林善从卧室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杨千蔓,眼底隐隐略过一丝狠厉:“你帮我把一样东西交给迟瑞,告诉他,想尽办法也要过审,不准把徐知初剪成女主角,那东西我手里还有备份,如果不照做,他会后悔的!” 她现在根本联系不到迟瑞,如若不然,她根本不会选择让杨千蔓去,不过杨千蔓这个人好控制,稍微许诺点甜头,就会屁颠屁颠的帮她做事了。 “可……可是我现在也见不到迟总啊!”杨千蔓显得很犹豫。 林善厉声道:“那就想办法!” 杨千蔓吓了一跳,怔忪地看着她。 林善见她这样,脸色稍稍柔和一些,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千蔓,我们现在这样,如果不抓住机会翻身,这辈子就别想在娱乐圈混了,这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可是……” “没有可是,《帝王燕》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你想想,公司砸了巨资,最后便宜了徐知初那个贱人,你甘心吗?”林善强压着心底的不耐,和颜悦色的诱导,“你现在被公司雪藏,究竟是谁害的你?” “徐知初!”杨千蔓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林善微微一笑:“对,所以……” “小善姐,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迟总!”杨千蔓眼底怒气尽显,“决不能便宜那个贱人!” 林善心底长舒一口气,只要把东西交给迟瑞,她就能翻身了。 交代完这件事后,林善只觉得昏昏欲睡,想起自己这几天一直失眠,遂道:“我去睡会,你快点去吧。” 杨千蔓答应了一声,看着林善进了卧室后,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唇角微微扬起一丝讥笑。 第五十六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六) 《帝王燕》最终还是于十一月底在网上播出了,并更名《宫后怨》,自打播出之后,就一直占据微博热门。 剪辑后的沈嘉安是因爱生恨,最终走向死亡的这么一个悲剧角色,与恒帝青梅竹马,成亲之后也曾举案齐眉,可好景不长,还是六皇子的恒帝遇见了古灵精怪的顾兮燕,沈嘉安倾其母族的全力助恒帝登基,可却在猜忌和挑拨中心死,恒帝登基稳定后,便以谋逆之罪将沈嘉安的母族尽数株连,念其有从龙之功,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尽数充入掖庭永世为奴。 沈嘉安也等来了废后的诏书,她被禁足坤宁宫,接到诏书之后,长跪坤宁宫求恒帝彻查真相,三天三夜,数九寒天,沈嘉安在听到父兄被问斩的消息后,终于绝望崩溃,咬破手指在雪地上留下绝笔血书,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扎进脖颈,猩红的鲜血喷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如绽放的点点红梅。 曾经名动京城的才女,就此香消玉殒。 莳七看完整个剧集之后,也忍不住啧啧惊叹,真该给后期剪辑的发奖金的,这么一剪,完全是两个故事啊,沈嘉安居然也从恶毒女配变成了痴情女主。 徐知初的人气也是史无前例的高涨,大结局的时候,微博上好多人都把编剧骂死了。 她的微博评论也见天的都是关于沈嘉安的自戕。 “沈嘉安自戕那段戏快把我哭死了。” “皇帝真是可以去死了,说来说去都是沈嘉安的错,他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好气啊!沈嘉安为什么早不看清楚渣男真面目!” “初初的演技真的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锦绣》了。” 甚至还有人给沈嘉安写了十四字生平,“半生辅佐帝王成,一纸诏书断恩情。” 林善满心期待着《帝王燕》的播出,在她看来,这部剧一定会火,且会成为经典,就连剧中的小配角身价都会上涨不少,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饰演沈嘉安的人,她穿越过来之前,饰演沈嘉安的那个女演员本来人气挺不错的,奈何沈嘉安这个角色实在是太招人恨了,所有人都红了,唯有她反而被人骂。 这也是她当初一定要徐知初来演沈嘉安的原因。 林善兴致勃勃的开了视频,只不过和期待的完全不一样,《帝王燕》变成了《宫后怨》,原本六十集被剪成了三十几集,她看了两集之后,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裂了。 原本一二集的剧情应该是顾兮燕进宫选秀以及遇见几位皇子,现在的剧情完全不一样了,第一集就是一张废后的诏书彻底废了沈嘉安的皇后之位,然后剧情开始采用倒叙的手法讲述顾兮燕进宫。 林善看完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耳边似有千万只飞虫在嗡嗡的乱叫。 她刚要站起身,却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额头猛地磕在茶几上,顿时血流如注。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黑了,屋子里更是昏暗一片,似有千吨巨石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流出的血已经干了,磕破的伤口被干涸的血凝固了。 林善几近癫狂的去找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拨着杨千蔓的电话。 挂断,一遍又一遍的挂断。 林善将手机猛地砸了出去,声嘶力竭的又哭又笑,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千蔓就是迟瑞放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亏她还以为迟瑞是真心对她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 莳七收回了意念,眉目间平静如水。 若说第一次和江怜南对垒的时候,她还可怜江怜南,可她放了江怜南后,却被反咬一口,还害得林城沦陷。 妇人之仁,永远都是最值得唾弃的。 所以当她看着林善几近癫狂的哭笑时,她并不可怜她,因为她知道,如果今天不是林善落得这步田地,那就必定是她,她和林善,总有一个失败者。 《帝王燕》后一次的没过审,确实是她让舒衡做的手脚,不过也怪林善的名声,所以舒衡只是塞了点钱,很容易的就把《帝王燕》打回来了。 她知道林善手里还握有一张底牌,不若釜底抽薪,只怕林善以后还会死灰复燃。 林善对《帝王燕》的期待,她是知道的,毕竟这成了她再次回归公众视野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帝王燕》确实能成为经典。 所以,当这最后一根稻草也被人斩断的时候,林善不得已就会亮出手中的底牌。 这才是莳七最终的目的。 莳七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轻笑一声,给舒衡打了电话。 他无论多忙,凡是她打给他的电话,永远响铃不会超过三声。 “知初?” 他的声音里似是带了几分笑意,让她心头一阵甜蜜。 “我想你了。”莳七软软的开口。 电话那头明显一怔,他和她的情感表达不一样,主动的一直都是他,而她永远都是笑盈盈的应承,有时候他也会生出几分怪异之感,他甚至会在想她究竟喜不喜欢他,可自打她在节目中求婚之后,她比以往要热情的多,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舒衡俊美的眉眼间不禁流淌出一股暖意,薄唇微微上翘:“嗯,我也想你了。想你的唇,想你的眼,想你软软的身体……” “停!”纵然是莳七脸皮再厚,也挡不住他这样直白露骨的调戏。 舒衡知道她害羞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再乱说话,回来罚你素着!”莳七有几分得意的威胁。 舒衡仿佛能想象她像只尾巴竖起的小猫,张牙舞爪之际,还得意洋洋的。 “我错了。”他最喜欢这样的她了,可为了他的性福着想,还是赶紧哄哄的好。 莳七想起了正事,遂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上回求婚太匆忙,什么都没准备。” 舒衡还是忍不住逗她:“对,连戒指都没有,就想把我娶回家。” 莳七差点笑出声,舒衡这个男人,平日里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本正经,实际上内里闷骚的不行。 “等我回去,我送你一份大礼。” “好。”她的话撩拨的他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飞去横店找她。 第五十七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七) 林善在迟瑞的家门口转悠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迟瑞。 当她头上包着头巾,脸上带着墨镜出现在迟瑞的面前时,迟瑞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惊诧,在她摘下墨镜时,他眼底瞬间布满了浓浓的厌恶。 “你来做什么?” 三个月不见了,她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了,眼眶四周是乌青的黑眼圈,脸色憔悴的吓人,半点也瞧不出往昔的风采。 林善嗤笑一声:“我来做什么?你倒是说说我来做什么?” 迟瑞不想理她,虽然她做了那样的事,可他和她从前到底还是好过,于是,他抬腿便要走。 林善见状,上前一把拉住他。 迟瑞像是触电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嫌恶。 林善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刺了一下,她强忍着喉咙泛起的酸涩说道:“迟瑞你真够可以的,让杨千蔓把东西拿走,以为可以脱身了是吗?我告诉你!那东西我那里的才是原件,杨千蔓拿到的不过是备份的而已。” 迟瑞满头雾水:“什么东西?杨千蔓去找你了?她不是去美国避风声了?” 像是当头一棒,林善只觉得天旋地转,指尖传来阵阵颤抖,她不蠢,前后联想一下,竟然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当即把手机掏出来到电话给杨千蔓,这回通了。 “杨千蔓!”林善恨恨的低斥道。 那头传来杨千蔓咯咯的笑声:“林善,你也有被耍的一天?怎么,当初把我当枪使,现在换成是你就不行了?你当他么四海之内皆你妈啊!” “谁让你做的?”林善气得面目狰狞。 “还能是谁,你林善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出来吧!”杨千蔓笑嘻嘻说道。 林善气得浑身发抖,她正欲破口大骂,忽然瞥见一旁还未离开的迟瑞,反而笑了:“杨千蔓,回去告诉你主人,养你这条会咬人的狗没什么意思,连事情也办不好,不妨告诉你,她拿到的东西是备份的,原件还在我手里,你让她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她跪在我面前!” “嘁,林善你好大的脸啊!我也不妨告诉你,你那天喝的咖啡里有安眠药,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已经把原件拿走了,你要是不信,回去看看你保险箱里的是不是备份件!”杨千蔓笑得前仰后合,“林善,你斗不过她的,蠢货!” 林善听了她的话,脑子顿时嗡嗡作响,东西在徐知初手里? 电话挂了之后,林善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绝望,她手中最后的底牌,就这样没了…… “哈哈哈……”她像是疯了一样,先是低声轻笑,继而变成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 “林善你疯了?”迟瑞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善。 “是啊,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我就疯了!”林善削瘦的脸庞肆无忌惮的笑着,高高凸起的颧骨让人心生寒意,只听她低声神秘道,“迟瑞,你要是知道徐知初手里有什么,你也会疯的哈哈哈!” 迟瑞心头顿时笼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手里有什么?” 林善讥讽的眼光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良久才大发慈悲的开口:“就是天星贪污逃税的证据啊!” 迟瑞听了她的话,又想起刚才她打的那通电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林善也不恼,用手轻轻抹了抹被打得流血的唇角,笑得诡异:“你打我又有什么用?估计舒衡现在已经忙着把东西往上头递了。” “林善!要是天星出了什么漏子,你也别想活下去!” “那就不活了。”林善仰起脸放声大笑,阴测测的笑声震得迟瑞心底发憷,“大家一起死好了。” 她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迟瑞、徐知初,一个都跑不掉! 要说今年最大的新闻是什么,不是林善和卫枫的艳影门,也不是舒衡和徐知初的订婚,更不是《帝王燕》转为在大卫视播出,且收视破一,一直占据年度第一。 而是在国内最大传媒公司之一的天星,因为贪污逃税被彻查,公司董事迟瑞被捕,天星的股票直线下跌,最终在即将破产之际,被艺光收购。 自此大陆的经纪公司只剩艺光一家独大,其他小公司也难以与之抗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了一年半,《锦绣》也杀青了。 莳七现在也算是正儿八经的艺光老板娘了,走到哪里都有溜须拍马的。 “你那旗下的艺人可以管管了。”莳七推开舒衡的办公室,眉心浅蹙,有些不悦的开口。 舒衡见她来了,笑着上前抱住她:“怎么了?” “我这一出现,周围就像围了苍蝇一样,嗡嗡的。” 舒衡笑着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那些艺人原来都是天星的,今天过来开会就撞见你了。” “我说怎么有几个那么眼熟。” 天星的艺人,多多少少都因为林善而打压过她,重则公开羞辱,轻则冷嘲热讽,也难怪他们现在一看到自己就像苍蝇似的围了上来。 不过是怕她在舒衡那边上眼药罢了。 自打收购天星之后,舒衡这一整年都很忙,莳七也忙着拍戏,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她能感受到神魂越来越强烈的存在,也算是快功成身退了,只是在半年之前,戒指上玉石的颜色就停在了橙红色,趋近于红色,却没有变满。 莳七试了很多办法,可玉石的颜色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半年里再也没变过。 是哪里出了问题?舒衡对她,还差了点什么呢? “路演结束了?”舒衡倒了杯咖啡递给她,笑着问道。 莳七微微颔首:“就等首映了。” 路演几个月,她和他聚少离多。 她上前抱住他的腰身,脸轻轻地蹭着他的胸膛:“咱们结婚吧。” 也许结婚是个突破也不一定,对于现在的状况,她必须主动做出改变。 舒衡一怔,继而将她一下子抱了起来,眼底是化不开的欣喜:“好。” 第五十八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八) 盼了近两年的《锦绣》终于在四月底首映了,排片的电影院几乎场场爆满,首日票房就破了四千万,还差一百万就打破了中国首日票房的记录。 不同于国内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大部分文艺片,《锦绣》已经创造了奇迹,将小众的文艺片卖出了比商业片还高的票房,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很让人惊讶了。 《锦绣》前期的造势很足,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不过梁正平表示,他不在乎票房,最希望《锦绣》能在国际上获奖。 不少吃瓜群众听到他这样的言论,不禁纷纷表示,你不在乎票房,我在乎啊!放着票房让我来!也有不少看的透彻的网友认为中国确实缺少高票房且能在国际上获奖的影片了,《锦绣》的质量,很有可能拿下戛纳电影节的提名。 莳七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不由笑了笑:“还是有人能猜出梁导的意图的。” 不过梁正平可不是奔着提名去的,三大电影节,柏林注重的是政治性和社会性,威尼斯偏重艺术与先锋电影,唯有戛纳偏重商业与艺术结合电影。 梁正平其他两个电影节都曾获过奖,拿了三次戛纳的提名,却没有一个获奖,所以,这算是他的夙愿吧。 《锦绣》最终的票房占据年度第一,并且破了中国总票房的记录。 徐知初也一跃成为票房女王,这两年,除了《锦绣》,她出演的无论电视剧还是电影都一直是高收视、高票房,她的微博粉丝已经破了八千万,创造了微博最多粉丝记录。 其实这个时候,最开心的反而不是她,也不是舒衡,是米琪,米琪不再是她的助理了,因为她发现原来米琪就是前两年,当她处于低谷的时候,一直声援她的那个小粉丝。 米琪辞了助理工作,现在是她全国粉丝会的会长。 舒衡和莳七的婚礼也在紧密筹备中,算是万众瞩目的盛世婚礼了。 不过舒衡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邀请宾客,也没有请任何媒体,只是请了双方的亲朋好友,在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境举行了婚礼。 来的宾客不到一百个人,规模很小,但是却让所有人永生难忘。 从宾客手中偶尔流出的婚礼照片也瞬间被顶上了了头条,好多粉丝都在哀叹,为什么不请媒体,他们都看不到婚礼。 说起来,婚礼那天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正当快要举行仪式的时候,陈息然激动地告诉莳七,《锦绣》获得了戛纳电影节的多项提名,其中就有最佳女主角提名。 莳七很高兴,可这也意味着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唇角漾起的笑意就显得有些落寞。 舒衡正巧进来,他也是刚刚接到了这个消息,不知为何,越趋近于幸福,他心底的不安越强烈。 他进来的时候,她回眸一笑,那笑意如暖阳瞬间扫除了他心底的不安。 这是莳七第一次体验这种婚礼,当她挽着徐父的手缓缓走向他时,她看见舒衡的指尖不住的颤抖。 “舒衡,你要好好对我的女儿!” 当徐父把莳七的手轻轻交给舒衡的时候,她的心底充满了涩意,是要走了吧,估计就是这一两天了。 舒衡紧握着她的手,郑重道:“爸,你放心。” 这一瞬间,他很庆幸当初没有拒绝陈息然的请求。 婚礼结束后,舒衡照例发了条屠狗的微博:“艺光老板娘今天就真的正名了,和你错过了这么多年,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爱你。” 莳七看着他发的这条微博,不由抿唇而笑,评论下满是“这碗狗粮我先干为敬”、“恭喜恭喜”、“什么时候能有小小舒总呢”之类的。 “什么时候能有小小舒总呢?”舒衡从她身后抱住她,靠在她的耳边暧昧道。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莳七瞬间理清楚了,那一直未满的玉石颜色,她弄明白了,舒衡心里缺了什么! 《锦绣》获得戛纳电影节的多项提名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国,国人一向对国外的奖项趋之若鹜,就连红毯也有不少人去蹭,好像走了个红毯回来,身份就立马不一样了。 本届戛纳电影节,有不少国内的艺人纷纷去蹭红毯热度,就连网红也有两个。 不少网友纷纷吐槽,丑人多作怪,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还非要去蹭红毯,丢人! 不过纵然如此,本届戛纳电影节国内还是非常关注的,毕竟梁正平的《锦绣》很有可能摘得本届的金棕榈奖。 最引发热度的就是徐知初在开幕红毯上的亮相了,她一袭暗红色的旗袍,将她曼妙的身姿尽显无疑,和锦绣一样,从没有人能将旗袍穿的这样风情万种。 她一出场的时候,红毯旁的摄影师纷纷将镜头对准了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美好的瞬间。 好多《锦绣》的观影粉一看到照片的时候,激动地不能自己,他们从没想过徐知初会以锦绣的样子走上戛纳红毯。就连国外的各大时尚杂志也纷纷称赞徐知初的红毯造型,称她是中国红毯最美造型,并且将中国元素带给了世界,让世界更亲近中国文化。 最终,在万众瞩目中,《锦绣》摘得本届戛纳的金棕榈奖,同时获得各大奖项,其中就有徐知初获得的最佳女主角。 消息传回国内的时候,全国都沸腾了,这是中国在国际上最年轻的影后,且还是三大国际电影节之一,徐知初的风头一时间在娱乐圈无人能比。 “戛纳影后,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顿饭?” 电影节的闭幕红毯结束后,舒衡微笑着走上前,微微俯身,牵起莳七的手落下一吻,绅士有礼。 “吃饭就算了,我已经结婚了。”莳七唇角扬起骄矜的笑意,她用手轻轻在他掌心挠了几下,眸光妩媚的流转,轻声诱惑道,“不过等我先生不在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和你喝一杯咖啡。” 舒衡强忍着唇角就要溢出的笑意,低声道:“好,那夫人什么时候需要人聊天,随时打给我。” 正说着,他微微凑近她耳畔,缓缓暧昧道,“尤其是晚上。” 莳七的耳朵被他温热的气息喷薄着,双颊隐隐泛红,抬眸睨了他一眼:“你敢!” 舒衡心情大好,朗笑着将她抱在怀中。 第五十九章 逆袭娱乐圈(二十九) 徐知初在戛纳封后之后,就宣布息影一年,称要和舒衡环游世界,并将缺少的蜜月补回来。 粉丝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哀叹的,有表示赞成的,也有希望能透露行程好来个偶遇的。 任哪个明星,都不敢在事业上升期突然选择离开一年,这个决定太过于大胆,没人敢轻易尝试,不过徐知初却十分任性,说息影就息影,走得十分潇洒,也许是仗着自己是艺光老板娘,又或许是,她就是有这个实力任性! 无论哪种,她都是娱乐圈第一人。 其实说起来,徐知初演戏有个缺憾,就是演不了哭戏,所以每次有哭戏的时候,陈息然都是拿着眼药水给她点上,不过还好这并不影响她整个的发挥。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莳七和舒衡看过了非洲大草原的月升日暮,体会了流淌在欧洲血脉里的古典气息,去了澳洲和动物零距离接触,火山、极地、大海、高山等等,都留下了她和他的足迹。 她知道他是想要个孩子的,他们也做了很多尝试,可是却始终没有消息。 虽然他不说,对她还是万般的宠溺,可她却越来越难过,不止是因为神魂的原因,而是她希望她走了之后,他身边至少还能有个人陪。 从前舒衡和她无意中说过,在未遇见她之前,他身边的女人一周一换,其实他根本不喜欢这些女人,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驱使着他,像是在寻找什么,而这种感觉在遇见她之后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对她莫名的熟悉感。 徐知初息影一年后的再次回归,引发了空前的热度,她的风头并没有因为离开这一年而下降,反而人气越来越高涨。 回国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年里,《宫后怨》在韩播出,连续一周占据韩国热门榜首,这档电视剧在整个亚洲都引起了热潮,紧接着就是因为在戛纳的获奖,《锦绣》也陆续在各个国家放映,徐知初的名气彻底走出了国门,陈息然那里收到不少来自好莱坞的邀请通告。 陈息然知道莳七不在意这个,却还是将消息放了出去,国人再一次引发了热议,这是继巩皇和国际章之后,又一个拿到好莱坞邀请券的中国女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徐知初息影归来就会一举进军好莱坞的时候,她却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中国电影正处于上升期,作为一个根正苗红、长在红旗下的中国人,我想这个时候,我更应该留下来支持我们本土电影,其实好莱坞邀请我们中国明星去出演,看中的无非是国内的庞大电影市场,拿到的角色也只是些可有可无的配角。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中国电影能站在世界电影的顶端,而那个时候,他们才会真正认真的看待我们,所以,中国电影人们,为这个目标一起努力吧!” 在这样一个只看名气、不看演技的时代,这条微博引起了很多圈内老牌电影人的共鸣,就连获过两次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导演费远航也转发了这条微博,并称徐知初怀揣着所有中国电影人的梦想,中国电影的未来有希望。 徐知初拒绝了好莱坞的邀请,瞬间获得了不少老牌电影人的青睐,同时在国人心中的形象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许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连上天也眷顾了她。 某天清晨,莳七上完厕所,照例拿出验孕棒,当她迷迷糊糊的看着上头的两条红线,脑子一瞬间像被什么掏空了,正剩下一个念头,她怀孕了! 她捏着验孕棒,浑浑噩噩的回到床上。 舒衡见她回来了,睡眼惺忪,长臂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声音懒散:“陪我再睡会儿。” 莳七脑子空空的被他抱在怀中,神思恍惚,轻声道:“我怀孕了。” 舒衡猛地睁开眼看她,却看见她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盼了这么久,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懵。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拿过床头柜的烟就要点上,却在火苗快要靠近香烟的时候,猛地将烟和打火机都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能抽烟,她现在怀孕了,他以后要把烟戒了,还有她的通告也不能接了,家里是不是该请个阿姨,怀孕初期是不是不能同房?要忍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要改变的事情太多,他有些烦躁。 莳七看着他一连贯的动作,心底骤然一阵难过:“你不开心吗?” 舒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她误会了,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不是,你别多想,我只是太高兴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莳七看着他开始忙里忙外的安排一切,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因为在测出怀孕之前,莳七还接了两个通告,所以虽然舒衡一再反对,她还是坚持把这两个通告完成。 撒娇诱惑,她用尽了手段才让舒衡点头,虽然不能做,却还是被他里里外外的吃尽了豆腐。 她就知道这男人在知道自己即将要素两个月的时候,心底就已经盘算开了,最起码刚开始的几天,她就已经被迫欠下好多次了。 戒指上的玉石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离开就是这一两天了。 陆辛很快就会来接她了。 今天录制最后一个通告,是一档辩论类的网综,全程只需要坐着动动嘴,然后就听辩手们口若悬河就好。 “我一会儿有个会,你快结束的时候让陈息然打个电话给我,我来接你。”舒衡看着正要下车的莳七,嘱咐道,“还有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让随行的医生看看,我给你弄了点汤,中途休息的时候喝一点……” “好,我知道了。”莳七笑盈盈的应了一句,一个吻成功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发现他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唠叨了,成天碎碎念,她的肚子已经略略显怀了,下车的时候,舒衡看的一阵紧张。 “我走了。”莳七眉眼含笑轻声道。 舒衡点点头:“小心点。” 莳七一下了车,围在两旁的粉丝就疯狂的尖叫,安保奋力的将人群拦着。 莳七对着粉丝们微微一笑:“早啊。” 粉丝们激动地朝她挥手:“初初我爱你!”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奋力挤出,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疾步跑到莳七面前,对着她的肚子狠狠捅了一刀。 全场像是被噤声了一样,莳七倒在地上,听不见任何声音,吃力的抬起手,猩红刺目。 第六十章 逆袭娱乐圈(完) 舒衡正准备开车离开,忽然一阵心慌,遂停了车向后看去。 只一眼,他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抽走,浑身的血液从头凝固到脚,瞳孔紧缩。 她躺在那里,从她腹部淌了一地的鲜血,身上的那条白裙子已被血色染得触目惊心。 知初! 舒衡像疯了似的拉开车门跑了过去,到了她面前,却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他就离开她身边一小会儿。 他小心翼翼的跪了下来,将浑身是血的她抱在怀里,小声哀求道:“知初你不要吓我,醒一醒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来了。 周围嘈杂一片,他被医护人员一把拉开,眼睁睁看着她被抬上了救护车。 “家属呢?有伤者的朋友吗?”一个护士大声喊道。 舒衡这才如梦初醒:“我是她先生。”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上车。” 重症监护室外。 舒衡看着上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面无表情,他仿佛又是那个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舒总。 “查到了?” 男人点点头,低声道:“是林善花钱买的一个杀人犯,身上本来就有一条人命,警方一直在通缉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林善花了钱,他也就同意了。” 顿了顿,又道:“不是块硬骨头,还没几下就全说出来了。” “别弄死了,警察那里不好交代。”舒衡面无表情。 呵,林善! 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林善那里也全安排好了,只要进了号子,她会被折磨死的。” 舒衡眸光一闪而过的戾气,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让人心生寒意:“别让她那么容易死了,号子里能玩的花样全来一遍,我要她生不如死!” “是。” 三天,从抢救室到icu。 舒衡一直没合眼,他现在的样子憔悴又沧桑,下巴上满是胡渣,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陈息然和米琪轮番来劝他去休息,他都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icu的门。 在医生来宣布徐知初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可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舒衡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放松下来的一瞬间,浓浓的疲倦顿时袭上心头,脑子混沌一片,栽倒在地。 当他醒来时,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知初。 鼻尖满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平复好心情,听着门内的笑语声,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还好,知初躺在床上笑着和陈息然聊天,见到他来了,巧笑嫣然:“老公你来啦。” 陈息然见舒衡来了,便起身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他们。 舒衡正要走上前的脚步猛然停住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面上却还是笑着:“你叫我什么?” “老公啊!”知初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古怪了。 知初怎么会叫他老公,她喊过他亲爱的,喊过他先生,喊过他宝贝,独独没有老公这个称呼。 “你怎么样了?”舒衡缓步走上前,低眸问道。 “医生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徐知初笑得嫣然,她挽住他的胳膊,用脸轻轻地蹭着,“被吓到了吗,对不起。” 分明是同样的动作,为什么那股熟悉的感觉再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是陌生和疏离。 舒衡猛地抽出胳膊,厉声质问道:“你不是知初!你到底是谁?” 徐知初被吓坏了,豆大的眼泪汩汩的掉了下来:“老公你怎么了?” 不是知初!知初从来不掉眼泪,她自己也曾轻描淡写的说过,就是生理上没有这个构造。 可眼前这个顶着知初面孔的女人,眼泪却像开了闸一般,哭得梨花带雨。 舒衡薄唇紧抿,双手紧握成拳,良久,才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问道:“我和你开玩笑呢。” 徐知初这才破涕为笑:“讨厌!” “你现在怎么样了?”舒衡眸底深邃,试探着问道。 “就是割个阑尾,住几天院就好了。”徐知初柔柔的开口道,“倒是老公你,这几天累坏了吧?” 割阑尾?怎么会是割阑尾? 舒衡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陡然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那孩子……” “什么孩子?”徐知初诧异的抬眸看他,继而抿唇一笑,“老公你想宝宝想出幻觉了?” 舒衡浑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从头凉到脚。 “我们肯定会有宝宝的。”徐知初抱住他,柔声说着。 “我出去一下。” 舒衡丢下这一句话,也不理会身后的人,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从车里翻出一盒烟,点上,一支又一支,渐渐丢弃了一地的烟头。 那种荒唐之感渐渐萦绕着他的心,怎么会! 抽完最后一支烟,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了陈息然,明里暗里的试探,结果陈息然的话和病房里的女人说的如出一辙。 他像疯了似的开车回家,翻箱倒柜寻找他送给她的珍珠耳环和项链,没有,消失了。 连同她存在的痕迹,消失了。 舒衡骤然想到了什么,打开电脑搜寻一切有关她的信息,徐知初,出道以来顺风顺水,一年前在戛纳电影节上封后,她的经历和她一模一样,只是独独少了波折。 所有的波折全都没了! 现在这个徐知初的人生履历完美的几乎像是假的。 他搜了林善,却只找到一个叫林善的女杀人犯半年前进了监狱的新闻,而死者,名叫卫枫。 她去哪儿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了呢? 舒衡手脚冰凉,眼底是浓浓的绝望,她不要他了,结婚时说过的话全是假的,她不要他了……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徐知初出院的时候也没去。 “老公你最近怎么了?”徐知初眸中满是担忧,抬手就要去摸他的脸颊。 舒衡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触碰,淡淡道:“没什么。” 他尝试着和她相处了半年,也许那些记忆都只是一场梦,可每当看见她那张脸,心底就骤然一阵抽痛。 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徐知初。” 她抬眸期盼的望着他,却听见他淡漠的开口:“我们离婚吧。” 曾经金童玉女般的国民cp最终也离婚了,网友们纷纷评论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徐知初一哭二闹三不准,还是没能改变舒衡想离婚的心。 除了公司股份,舒衡净身出户,外界说他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出轨,网友们把他骂的跟狗一样,他也不在乎。 他要去找她,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 就算全世界都遗忘了她,可他不会忘。 当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却猛然怔住了,他这是要去干嘛? 又过了一年,舒衡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渣男,他身边的女人一周一换。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驱使着他,他仿佛弄丢了什么。 可是,是什么呢? 第六十一章 不思量,自难忘(宋以良番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绝望压抑的日子,宋以良知道,他总算没有辜负她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现如今,他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五十年光阴,要是她还在,他们也是金婚了。 他以为他会撑不下去的,可时间慢慢消磨掉了他想要随她而去的心,徒留满腔的缱绻与思念。 宋以良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戴上眼镜静静看着窗外漂亮精致的花园,良久才开始梳洗。 拿过桌上摆放着他前一天晚上熨得平整的裤子,穿上床边擦得一丝不苟的皮鞋,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梳子上摸了老式的摩斯,油光粉亮。 纵然是曾经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保持着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仿佛还是曾经的那个少将,他知道,她最爱看他俊朗的模样。 “父亲。” “姐夫。” 他缓缓走出卧室,就看见赵信厚和宋清归站在那里,宋清归身着一袭笔挺的军装,而赵信厚则是一身黑色的西装。 宋以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缓缓在餐桌旁坐下。 宋清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自从母亲走后,曾经那个俊朗无双的少将便鲜少再露笑容,他甚至不爱跟人交流。 早餐在一片静默的气氛中缓慢进行着,宋以良突然破天荒的开了口:“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 “是,所以我和小舅舅一早过来接您。”宋清归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的说道。 赵信厚在听见那声小舅舅的时候,还是没绷住,险些将口中的牛奶喷了出来。 宋清归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用完早餐,三人就驱车去了郊外的墓地。 战乱时分,空袭不断,等战争彻底结束的时候,宋以良已经找不到她的坟墓了,现在只立了个衣冠冢。 天空下起了小雨,如烟如雾,像极了丧礼那日的天气。 宋以良看着车窗外,淡淡开口:“清归,你丧妻多少年了?” 宋清归一愣,随后回答道:“三十几年了吧,记不太清了。” “是三十五年。”宋以良的眸光依旧落在车窗外。 宋清归没想到父亲能这样清楚的记得时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信厚一直没结婚,让我怎么去见你的姐姐。”宋以良缓缓收回视线,看了眼赵信厚。 只一眼,赵信厚瞬间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冷汗涔涔,想开口,张了张嘴,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不多说,你们有些分寸。” 赵信厚和宋清归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慌张,半晌才喏喏开口:“是。” 宋以良缓缓阖上双眼,脑海中渐渐浮现那熟悉的身影,快了,就快了。 绵绵的阴雨笼罩着墓园,让人不由得心情沉闷。 “鹤清,我和信厚、清归来看你了。”宋以良将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看着碑上那如花的笑靥,轻声叹了口气。 赵信厚和宋清归各自说了几句话,就被宋以良撵走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母亲说会儿话。” 两人心里藏着事儿,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你看,你让我做的事,我全部都做完了,现在也不怕见你了。”宋以良蹲下身,缓缓掏出手帕擦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笑着。 她死后,他从她的东西里找到了一封介绍信,是延安那边的,于是,他带着信厚和清归去了延安,虽然生活很艰难,却看得到希望了。 组织上好几次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推拒了。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除了亡妻,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退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军长了,宋清归和赵信厚也当了兵,不过在越战的时候,信厚伤到了胳膊,再难握枪了,所以也退伍了,信厚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退伍之后就迎来了改革的春风,下海做了生意,算是国内的第一批富起来的。 “鹤清啊,你骗我。你说找不到你了,就去重庆。可我都在重庆待一辈子了,也没找到你。” “以良,我回来了。” 身后骤然出现那个熟悉的声音,宋以良猛地回头,却看见那个身穿旗袍的女子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眼泪不经意的掉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却不肯再看她。 他太想她了,自她离开后,他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真的看见她,心里的委屈便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 莳七有些慌张的上前,她好不容易才让陆辛送她过来,因为她体内的神魂能感知到他大限将至了。 她白皙娇嫩的手轻轻抚摸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她还是这样年轻,可他已经老了。 “我老了吧,不好看了。”宋以良还是不愿面对她,小声说道。 莳七的喉咙一阵酸涩,强行将他的脸扭向自己,柔声道:“不,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俊朗的。” 是要走了吧,竟然见到了她。 “你是来接我的吗?”他日夜思念的人,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很想你。” 他挨着她在墓旁的花坛边坐下,他轻轻用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你让我好好活着,我做到了。” 就像个做对了事的孩子一样,口气中竟有几分沾沾自喜,可那其中经历过的压抑,唯有他清楚。 墓碑上刻着“亡妻赵鹤清之墓”,莳七仅瞥了一眼,就一阵酸楚。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轻声絮语的说了很多事情。 五十年的光阴,他想说的事情太多了,可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无力。 莳七将他拥在怀中,轻声道:“我对不起你。”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宋以良眼前的视线一点点的模糊,像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见到她之后,所有的期许都瞬间得到满足,此生,他再不遗憾了。 他知道,此时不问,以后便再没机会了。 莳七眨了眨干涩的双眸,轻声道:“我叫莳七,莳花的莳,七月的七。” “莳七……”他低声喃喃的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辈子了,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天空飘着牛毛样的小雨,细密如丝,如烟雾笼罩。 他此生只爱过一个人,一个叫莳七的人。 第六十二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一)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青陉山云雾缭绕,如遮如幕,冬日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早春的苍翠已悄悄冒了尖,远远望去,为雪白头的山峦零星点缀着的绿意,如离世般的仙境多了几分生气。 几声“啾啾”的鸟鸣声响彻在寂静的山林,只见一只通体嫩黄的芙蓉鸟扑棱着翅膀往林深处飞去。 芙蓉鸟穿过深林,越上山峦,在一个结了冰的湖边停下,栖在枝头,展开扇形的尾羽,低下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自己的身上啄下一片嫩黄的羽毛,旋即叼着羽毛飞到树下,将羽毛小心的放在树根处。 不过多时,本是空荡荡的湖边渐渐隐现一座洞穴。 芙蓉鸟见状,忙扇着翅膀飞了进去,外头寒意袭人,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暖意融融。 只见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正蜷缩着身躯,趴在软榻上酣睡。 “姝丽,醒醒!”芙蓉鸟扑棱着羽翼,急声唤道。 红狐狸呼吸平稳,半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芙蓉鸟急得不行,顿时心生一计,上前用喙狠狠啄了一下红狐狸的尾巴。 红狐狸一阵吃痛,尾巴猛地一甩将芙蓉鸟拍打在地,芙蓉鸟“哎呦”一声,栽在地上化作一个妙龄少女。 “真不该喊你,让你错过他倒好了!”嫩黄色衣裙的少女揉了揉被摔疼的臀部,杏眸中满是怨色。 红狐狸睁开乌溜溜的双眼,伸展了下四肢,一阵幻影缭乱,软榻上再不见红狐狸,只有一个衣衫半掩、眸光慵懒的绝色女子。 莳七抬眸打量了下四周,原主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轻抬素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袅袅,现在什么时候了?”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一听这话,顿时撇了撇嘴,委屈道:“又过了一百三十年了,人家好心喊你,你还把人家拍在地上。” 莳七莞尔一笑,柔声道:“好了,我对不住你,等这回下山,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袅袅这才喜笑颜开,眉目间再无半点委屈。 莳七眸光瞥见软榻旁的檀木桌,上头搁着一柄竹骨扇,展开一看,只见上头画着一幅美人酣睡图,画上的佳人正是自己。 “他这世是什么身份?”她徐徐放下扇子,轻声问道。 袅袅抿唇一笑,眸中溢出几分狡黠:“这回你可有的玩儿了,他这世是个和尚。” 莳七微微一怔,和尚?这还真是有的玩儿了。 “我看不是我有的玩儿了,是你有好戏可看了。”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袅袅的小心思。 袅袅倒也不觉难堪,反倒是笑嘻嘻的说道:“总之比上两世有意思多了。” “那个贱人呢?”莳七眸中划过一丝狠厉问道。 袅袅也咬着牙恨恨道:“倒叫她讨了巧,本以为她祖上的皇运已经到了头,就算不落入畜生道,怎么也得是个凡夫俗子才好,却不想,她倒是投了个好胎,现在正是当朝国师的关门弟子。” “那国师可有来头?” “大有来头,非千年道行的妖不得近身。” 莳七听到这里,眉心浅蹙,这倒是有些难办了,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国师的关门弟子。 她从未想过脱离上个位面会是那样的惨状,至今想起腹部的那一刀,还隐约觉得剧痛难耐。 回去之后,她便狠狠剜了陆辛一记眼刀,陆辛也自觉理亏,给她赔了不是之后,倒叫她好好敲了一顿。 她在想她就那样离开舒衡,舒衡岂不是悲痛欲绝,于是她让陆辛将她在那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尽数抹除,让原来的徐知初代替她继续生活,也算是她能为舒衡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个位面里,她和神魂依附的被攻略者有着两世情缘,现在是第三世。 第一世,她是个道行尚浅的小狐狸,被一个道人的符咒暗伤,是他路过救了她,他那时还是个威名煊赫的将军,和往昔的传说一般,她本来只想报恩,没想到爱上了他,两情相悦之际,却半路杀出个公主,还让那道人收了她,仓皇之际,她现出了原形,却再不敢看他一眼。 好容易逃脱之后,她的修为大损,但她还是放不下他,偷偷潜回皇城,却发现这日正是他和公主大婚,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俊朗无双,可当她期盼着望向他时,却只换来他冷漠的一眼。 姝丽大为心伤,回了青陉山不肯再踏入尘世半步。 直到他战死沙场那日,她想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却从他的随从口中得知,原来十年前是公主威胁他,若非为驸马,就让道人将她降住,扔进紫金丹炉中炼化,他为了她,不得已同意了。 得知了误会一场,姝丽大哭一场,在尘世寻觅了几百年,终于找到了他的转世。 第二世,他是夙病缠身的大家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姝丽找到他后便潜入他家的府中为婢,可她去的晚了,他已经和郡主定了婚约,姝丽把前世将军的心头血强行喂给他,他有了前世的记忆后,两人和好如初,正当他准备退婚之际,姝丽却发现事情不对。 那个郡主分明就是公主的转世,且拥有前世的记忆,这个太诡异了。 一个凡人,怎么能有前世的记忆呢! 姝丽跺了跺脚,招出土地,才得知,那郡主乃世外之人,被她附身的公主祖上是紫微星下凡,所以往后十代都受皇运庇护,动不得。 她算了算,公主是第九代,郡主就是第十代了,她的道行已经有一千多年了,却还是动不得那个贱人。 那贱人也是厉害,凭着世外之人的魂魄,召集了不少恶灵,生生逼得姝丽元气大伤,而那贱人,竟然趁着她虚弱之际,妄图篡改她的命格,抢占她的修为,幸好袅袅及时赶到,将她带回青陉山。 姝丽在青陉山清心修炼,等着第三世,这一等就是一千多年,莳七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现在已经是个道行三千年的老妖精了,自然是不惧没了皇运庇护的贱人,只是贱人身后的国师颇有些蹊跷。 非千年道行的妖不得近身? “姝丽,咱们下山吧,再耽搁片刻,只怕你那情郎就要成老和尚了!”袅袅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又来了,叽叽喳喳的叫嚷着。 “怪道是芙蓉鸟修炼成了精,竟还是不改本性,吵闹得厉害。” 莳七笑着揶揄,执起檀木桌上的竹骨扇,摇身一变,白衣翩翩,倒真是个浊世佳公子了。 第六十三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 “那贱人现在名唤什么?”莳七一袭白衣,手中执着竹骨扇,风流倜傥的用扇子挑起袅袅的下巴,轻声漫语调笑,“小娘子长得真俊,可曾许了人家?若是没有,不如跟了爷了吧?” 袅袅被她的做派弄得红了脸,一把拍开扇子:“贱人现在叫万安灵。” “万安灵?”莳七啪的一声将扇骨打在手心,“万物安灵,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来也奇怪,她祖上的皇运没了,又连着作恶三世不止,理当堕入畜生道还债才是,怎么还能转世为人,且还是命格不凡的国师弟子。” 袅袅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百思不得其解。 莳七轻笑一声,懒声道:“她手段刁钻,上辈子就能召集诸多恶灵,改个命格这样的雕虫小技应当不在话下。” “再者,她本就是世外之人,只怕更易逃了地府的审判。” 什么世外之人,穿越女罢了! 下了青陉山,山脚处是一座民风淳朴的小县。 莳七领着袅袅正要进城,却见城门口张榜明示,太后双膝常年阴冷刺痛,需一张火狐狸皮暖骨,此狐非寻常红狐狸,通体火红,远看像火焰一般,额间一点白,双耳轮廓处是一圈雪白的毛,世间只此一只,若有人猎得,赏黄金万两,若有人觅得踪迹,待国师寻得,赏白银千两。 袅袅读完告示,杏眸怒瞪,低声咒骂道:“贱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偏生揪住你不放!” 莳七冷笑一声,漫声道:“偌大的王朝江山,竟然连僻静小县都张榜悬赏,估计她也记着前两世的事呢!” “只可惜上一回太过于狼狈,没能取到他的心头血,没法让他恢复记忆。” “姝丽,你看这张榜。”袅袅惊异的指着另一张告示。 莳七抬眸一看,原来是知县家里似是有妖出没,现特请能人异士前去降服,事成,赏银百两。 “咱们在山中待了几百年,身上没有一点盘缠,若是总用法术,只怕会引来道士和尚。”袅袅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莳七知道她的意思,“你说的不错。” 她抬手正要去撕那张榜,却被一个干瘦的手抢先了一步。 那人手执拂尘,面上蓄着一把山羊胡,可尖酸的眉眼让人难以心生好感。 “这位小哥生得风流俊俏,此等鬼神之事还是切莫触碰的好,当心折了寿数!”道人瞥了莳七一眼,出言讥讽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还是带着你的婢女回去快活吧!” 袅袅杏眸怒视着道人:“你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 莳七微微一笑,抬手将袅袅拦在身后:“这位道长,多谢提醒。”言罢,拉着袅袅转身就走。 道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嗤笑一声。 袅袅不解其意,撇着嘴道:“姝丽咱们可没钱啦!我饿了!” 莳七手指竹骨扇轻轻敲了袅袅的头,叹了口气笑道:“谁说我们不去了?” “那道士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咱们等他先戏耍一阵,然后再登场!” 她得先看看是什么妖,若是业障因果,她便不问,可若是蓄意作恶,食人精气,她便要管上一管! 县太爷府中。 后院吵吵闹闹,莳七和袅袅用了一道障眼法坐在墙头之上,只见院子里的人皆是面露惊恐,正中央捆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小狗乌黑的双眼蓄满了泪水,看上去十分可怜。 “它不是妖。”莳七淡淡开口道。 是妖当有妖气,姝丽乃三千年的老妖,鲜少有妖在她面前能敛起浑身的妖气,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道行比她深,可若是道行比她深,又怎会轻易被人捉住,还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袅袅手中把玩着腰间的丝带,笑嘻嘻道:“非妖非人,造的什么孽呦!” 这时,一个怀抱两三岁稚童的婆子恶狠狠的用脚踢了小狗一下,小狗顿时嗷呜惨叫一声,眸中竟是隐出几分戾气。 “有趣。”莳七唇角勾出一抹浅笑,轻声叹道。 一只死期将至的畜生,竟然还会心生恨意,当真是心气儿高。 只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美貌女子哭哭啼啼的走了出来,见婆子正不时踢打小狗,遂轻声制止:“张妈妈脚下留情,到底是一条生灵。” 张妈妈恶狠狠朝小狗啐了一口:“黄姨娘太心善了,这等恶畜,活该一把火烧死!” 小狗一听见烧死二字,顿时吓得瑟了瑟脖子。 “万物皆有报,倘若烧死了它,它心怀怨怼,回来找致儿怎么办?”黄姨娘说着说着又拿着帕子试眼泪,瞧着好不可怜。 “姨娘放心,听闻老爷今天找到一个法力高强的道长,一定能将这恶灵制住!” 正当院内众人闹哄哄的安慰着黄姨娘的时候,莳七却看见后院垂花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端庄女子,眉梢尽显冷意,眼底嘲讽十足。 女子身旁的大丫鬟咳了一声,院内众人见状,纷纷行礼:“夫人。” 黄姨娘看见夫人,忙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声音:“夫人怎么来了?” “老爷近来为了你,连堂都不审了,今日听闻请来个厉害的术士,遂前来看看。”女子双手端于腹前,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 黄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怨气,却还是哭哭啼啼的道:“劳夫人惦记,致儿到底是老爷唯一的儿子了。” 夫人像是被戳了痛处,眸光凌厉的瞥了她一眼,一旁的大丫鬟立刻接了话:“姨娘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大少爷不过是暂无踪迹,怎么到姨娘嘴里,二少爷就成了老爷唯一的儿子了?” 且不论两个女人如何明嘲暗讽,袅袅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这道士可真够慢的,叫咱们等了这么久。” 莳七轻笑一声道:“就不许人家在前头吹嘘几句?”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莳七远远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正领着那道士往后院走来。 那道士本欲装的道骨仙风,可奈何他的眉眼生得实在是猥琐至极,整个人看着别扭的很。 袅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莳七也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第六十四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三) 黄姨娘一见郑知县,立刻掩面痛哭:“老爷……” 郑知县心生怜悯,正要上前安慰几句,却瞥见自家夫人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于是缩了缩手,将手背在身后搓了搓,没有动,只是正色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袅袅嗤笑一声:“我还道这些官家的内宅得有多规矩,见了外男竟然也不避讳。” 莳七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小县令,哪里拘泥这个。” 等院中做法事的陈设一一安置好,郑知县对着老道微微拱手,礼数俱全:“烦请道长看看这恶畜可是妖孽?” 老道点了点头,拿起三根长香点燃插进香炉中,然后装模作样的手执一柄桃木剑上前念念有词。 袅袅又忍不住嗤笑道:“捉鬼才用桃木剑呢。” 莳七抿唇微微一笑,继而道:“我们就不能安安静静看他表演吗?” 她适才注意到那郑夫人一看见道士上前,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老道念念有词的挥舞着桃木剑围着小狗转,就在香炉中的香快燃尽的时候,他从怀中掏出一纸符咒,对着小狗的脑袋就贴了下去。 “孽畜,还不现行!” 这回连莳七也忍不住了,扑哧笑出了声。 袅袅笑痛了肚子,好半天才缓过来:“哎呀这骗子太逗了,可乐死我了!” “倘若是妖,这模样已是现了原形,又何须他多此一举。”莳七笑着摇了摇头。 那郑知县倒也不笨,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道长,这孽畜原本就是这个模样。” 老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捻了把山羊胡,故作玄虚道:“贫道知道,可这皮囊也是它化形而得!” 郑知县大惊:“想不到这孽畜竟还这般刁钻!”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快笑死了!哪有妖化形还化成狗的!”袅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姝丽,你怎么还不出去!” 莳七莞尔一笑,轻挥衣袖解除了障眼法:“这位道长,可看出这是个什么妖?”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见墙头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生得貌比潘安,女的生得娇俏可人。 郑知县厉声呵斥道:“什么人胆敢在我府中撒野,来人……” 袅袅笑嘻嘻的轻轻点了下手指,郑知县的嘴巴立刻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一样。 在场其他人大惊,纷纷大喊:“妖怪啊!” 老道也吓坏了,偏生郑知县还将他往前面推,他只好壮着胆子喊道:“妖孽,本道在此,岂容你撒野!” 莳七姿态潇洒的从墙头上跃下,袅袅也跟着跳了下来。 “浑说什么!我家公子可是师承柳子石,从前一直在山上苦修,如今才下山来历练的。”袅袅扬着柳眉,厉声呵斥。 众人一听柳子石,脸上的惊恐顿时转为狂喜。 那柳子石是谁?他可是降妖除魔无所不能的高人,只可惜二十年前就归隐山林了,这才致使现在又是妖孽横生,倘若少年真是他的弟子,只怕又是个能人。 “今日路过宝地,正巧撞见道长在作法降妖,特意停留学习一下。” 莳七微笑着示意袅袅解了郑知县的禁咒。 郑知县连忙笑着拱手:“原来是柳先生的弟子,失敬失敬。” 那道人一看是来砸场子的,顿时阴阳怪气的冷笑:“世人皆知柳子石从不收徒,你说你是他的徒弟,可有凭证?” “信不信随你。”莳七轻瞥了他一眼,漫声道。 郑知县见她这般,反而心下大喜,这般傲气,当真是和柳子石一模一样! 若是袅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肯定要呸一声,柳子石那个无赖哪能和姝丽相提并论,一到青陉山就抢她吃的,倒像是个饿死鬼托生的! 老道气得胡须都在抖,在他看来,眼前的少年和他一样,没两把刷子出来骗人的。 “哼,黄毛小儿!” “道长可看出这是个什么妖?” 老道捻了一把山羊胡,高深莫测的开口道:“是个专吃人心的恶妖!” 莳七轻笑一声道:“无稽之谈!” 老道被她的轻笑声气得猛地一甩桃木剑,气哼哼道:“你且说说看,它是个什么妖?” 莳七笑了笑,围着小狗转了两圈,然后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依我看,它不是妖,是人!” 小狗本是耷拉着脑袋,一听这话,立刻抬起了小脸,乌溜溜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莳七。 老道放声大笑:“什么柳子石的高徒,你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郑知县也踌躇道:“这位公子,这孽畜就算不是妖,它也只是个畜生,怎么会是人呢!” 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郑夫人忽然神色激动地上前:“老爷,它是人,是咱们的晖儿啊!” 她一直觉得这狗不寻常,倒像是听得懂人话的,有次她趁没人的时候悄悄问了句它是不是晖儿,没想到小狗愣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晖儿没有失踪,更没有死! 是那个妖妇找人把晖儿变成了狗! 郑知县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就呵斥:“夫人想晖儿糊涂了,来人,还不把夫人带回去休息!” 郑夫人挣扎着不肯回去,眼眸含泪看着地上的小狗。 黄姨娘抱着自己两三岁的儿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莳七收回视线,心底有了思量。 “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美饵,绐之食之,则人迷罔,相从而去,俗名曰‘打絮巴’,江南谓之‘扯絮’。小儿无知,辄受其害。又有变人为畜者,名曰‘造畜’1。”莳七轻笑一声,缓缓吟诵着。 造畜,恰如其名,将人变成牲畜。 低级一点的造畜之术的破解之法是水,可这狗一看倒像在府中养了些日子,肯定喝过水了。 那么这高级的造畜之术若要破解,则需要施法者的血液。 莳七想了想,遂让郑知县拿一件大氅过来,郑知县不敢不从,连忙吩咐下去。 大氅取来之后,莳七将大氅盖在小狗身上,只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然后咬破手指喂给它,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指尖的血珠,顿时痛得直哼哼。 莳七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别急,就快变回来了。” 注释:1.出自《聊斋志异》中《造畜》一章,作者蒲松龄。 第六十五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四) 众人屏息看着院中的小狗,只见那小狗竟是慢慢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墨色长发如瀑一般散在地上,白皙的肩头如玉似的,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啊,竟生得这般好看。 莳七眉心微蹙,紫微星下凡? 袅袅自然也看出来,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紫微星下凡居然成了狗,真可真是古今第一奇谈了! 郑夫人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年,直待少年抬起脸,才忽然尖叫一声:“不是晖儿!” 少年身上紧裹大氅,赤足站在地上,眸光凌厉的扫视众人。 郑知县看了少年的容貌,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撩起衣摆就要下跪。 他当年进京赶考的时候,有幸在鸿雁楼瞥见晟亲王一面,晟亲王生性风流,不问朝事,经常在鸿雁楼和学子们吟诗作对,是个闲散王爷。 莳七不着痕迹的一把拎起他,低声道:“不想要命就跪下!” 这样的天家王爷,又怎会放任别人知道自己曾经被变成狗,若是宣扬开来,只怕今日在场之人皆是难逃一死。 郑知县浑身一颤,立刻反应了过来。 莳七示意郑知县带少年去梳洗穿衣,自己则一把揪过想要趁乱溜走的道士。 “道长。” 老道浑身发虚,额间冒着冷汗,小心翼翼道:“高人,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他,轻声道:“相逢即是有缘,奉劝你一句,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揽这等差事,倘若今日真是个恶灵,你死了没关系,害了满府众人才是犯了业障!”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多谢公子指点!” 待那少年整肃衣冠出来,浑身散发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郑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高人,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未待莳七开口,晟亲王薄唇轻抿开口道:“令郎可是郑晖?” “正是,公子认识他?”郑夫人像是抓到了一个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郑知县有心阻拦,生怕她冲撞了贵人,却也心系儿子的下落,遂垂手不语。 晟亲王看了眼四周,眸光凌厉,郑知县会意,忙吩咐众人散尽。 莳七却笑盈盈的开口:“让所有人在院中等候,我们进去谈吧。”言罢,示意袅袅留下,晟亲王看了她一眼,负手而立,没有反对。 几人进了屋子后,晟亲王才开口缓缓说了经过:“他被那术士变成了一只羊,贵府所托之人本欲要回他,那术士却贪慕钱财,将本……将我和令郎换了一下,他现在应当已经被卖掉了。” 郑夫人听完,浑身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倒是郑知县听出了话音:“公子的意思是我府中有人所托那术士?” 晟亲王微微颔首,郑知县顿时脸色一片铁青。 郑夫人虽然有些关心则乱,可思维还是存在的。 一听是府中有人授意,前后联想一下顿时了然:“黄晚霜!老爷,是黄晚霜!” 郑知县虽然有些疑心,却还是不愿胡乱猜疑:“不要胡乱猜忌!晚霜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莳七一听这话,不由轻笑两声,那女人的一颗心都是黑的。 “郑知县,妖已经捉了,是不是该结算报酬了?” 郑夫人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人,救救我儿吧,你一定有办法的!” 郑知县也撩起衣袍跪下,而那晟亲王却是一脸淡漠的看着她。 莳七想了想道:“也好,不过这酬金到时候可就不是一百两了。” 郑夫人连忙点头答应,莳七吩咐郑知县去帮她准备黄符纸等东西。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将所有人撵了出去,装模作样的画了一道符,看了看又觉得不像,团成团扔了重画。 总算画了一张满意的后,这才跺了跺脚召土地出来。 “仙姑有何吩咐?” 莳七似笑非笑睨着小老头:“仙什么姑,我且问你,你可知这附近有个通造畜之术的江湖术士?” “那等巫术流传于黄河以南,小老儿未曾在方圆五百里之内见有人习得。” 莳七微微蹙眉,挥了挥衣袖让他退下了。 转而又请出本地城隍:“劳烦大人看看此人可已身死?” 城隍接过生辰八字一看,遁入地下片刻归来道:“不曾。” “多谢。” 城隍看了看她,多嘴问了句:“女君道行高深,为何不飞升成仙?” 莳七微微一笑:“仙有什么好的,大人觉得我俩一比是谁更舒坦些?”说完眸光略带狡黠看了城隍一眼。 城隍笑着摇摇头:“众人皆醉啊!”说完便走了。 莳七思忖片刻,在黄纸符咒上写下郑晖的生辰八字,然后施了点法术,让郑知县派人跟着符咒前去寻找。 其实她画的符咒就是废纸一张,只是上头略施了点法术而已。 毕竟她现在已柳子石亲传弟子为名,术法总得和他差不多才是。 袅袅看着满桌的饭菜,忍不住擦了擦嘴角:“姝丽,可真有你的,这回要是找到那羊公子,咱们至少在去找你那小和尚的途中不愁吃喝了!” 等了两天,被派出去的家丁总算回来了。 郑夫人不许他们大肆宣扬,毕竟儿子成了一头羊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城里的百姓只知道郑知县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外地买了一头羊回来! 莳七围着山羊转了两圈,咬破手指滴在地上,“快舔。” 山羊看了看一旁的郑夫人,有些犹豫。 “晖儿快舔呀,舔了那血就能变回来了。” 一听这话,山羊连忙舔了舔地上的血珠,不过多时,它便倒在地上打滚。 郑夫人霎时间掉了眼泪,连忙拿着大氅上前包裹住它。 山羊渐渐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母子俩四目相对,一齐抱头痛哭。 “娘,孩儿差点就看不到您了。” “是娘没能护好你。” “娘,是黄姨娘让人把孩儿变成那个样子的,我亲眼看见她把钱财给了那术士,但是那术士为了把我卖个好价钱,所以把那位仁兄给了黄姨娘。” 袅袅笑嘻嘻的拎着黄姨娘扔在院子里:“人要是坏起来,可比鬼怪狠多了!” 黄晚霜一见事情败露,便想咬舌自尽,却被莳七下了一道禁制,嘴巴僵硬的动不了。 “郑知县,事情已经全部解决,这酬金?” 郑知县连忙点头:“高人您看五百两可好?” 莳七点了点头:“可以。” 袅袅高兴地不行,五百两可以买多少吃的啊! 要离开之际,晟亲王问道:“敢问公子前往何处?” “去国清寺找个熟人。” “国清寺在京都,可愿一同前往?” “好!” 第六十六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五) 一路到了京城,莳七抬头便看见阴云蔽日,这似是民怨啊。 难怪会有紫微星下凡了。 晟亲王在进京之后便忙了起来,不过他却遣人送来了十张千两银票,差点没把袅袅乐坏了。 莳七给自己和袅袅身上下了道禁制,敛去了身上的妖气,她乃三千年道行,袅袅两千年道行,这禁制一下,非一品上仙看不破,她就不信这国师能手眼通天。 到了京城之后,她便以密令吩咐当地的小妖,将自己乃柳子石关门弟子的消息放了出去。 果然不过两天,京中便沸沸扬扬柳子石的关门弟子现就在京中,莳七买了处两进的宅子后,便放出风声:“只捉鬼,不除妖!” 她顺手替京中两个有名的闹鬼宅子捉了鬼之后,名声大噪。 那是几十年来闹鬼最厉害的两处宅子了,就连国师的关门弟子也没能降住。 消息传到万安灵耳朵里的时候,莳七正在去国清寺的路上。 “柳子石的关门弟子?”万安灵低声喃喃着,“柳子石不是从不收徒么?” “是有这么回事,二十年过去了突然冒出个徒弟来。” “去盯着他,有什么动静回来禀报。”万安灵思忖片刻才低声吩咐道。 “是。” 随从正要出去,却被她喊住了:“火狐狸一事可有眉目?” “各大州府送上来不少红狐狸,都不是您要的那只。” 万安灵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国清寺向来香火鼎盛,所以积下的佛气极重,竟然连袅袅近身都会浑身不适,莳七想了想,便让她先回去了。 今日是弘忍法师的得意弟子玄净法师讲经之日。 国清寺里人山人海,佛门重地,莳七不敢轻易动用法术,只好随着人流往前涌去。 暖春时节,寺院内栽种的桃树已尽数绽放,远远望去,云蒸霞蔚一般,莳七站在树下,动用意念查看玄净,怪异的事发生了,意念像是失灵了一般,怎么也看不了玄净的所在。 “莫非是因为这个位面怪力乱神的原因?” 莳七有些泄气,佛门内不敢轻易动用法术,现在意念又用不了。 她抬手扯了扯面前的桃树梢,顿时飘飘摇摇下起了一场花雨,莳七轻笑一声,暗道自己关心则乱,山不就我来,我便就山去。 想到这里,她一脚飞起地上零落的桃花瓣,霎时漫天的粉红的花瓣挥洒而下,红裙扬起翩跹之态,艳丽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玄净眸光落在不远处那树下的女子身上,右手拇指与食指相叠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佛门清净之地,前来上香的香客皆是素衣,唯她一袭火一样红的衣裙,桃花树下肆意的笑,张扬夺目。 “玄净师叔。”一个小沙弥噔噔噔的跑了过来,“快开始了。” 玄净微微垂眸,淡淡道:“你先去吧。” 小沙弥离开后,玄净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而后转身离开。 莳七唇角含笑的睨着高台上远去的人影,不由轻声叹息,看来此次比以往都要艰难些。 若是能有他前世的心头血就好了。 莳七沿着小径来到了讲经的地方,站在下面若有所思。 玄净坐在案牍后面,缓缓地讲解经书,他略一抬眸,却无意间扫见高台下的那一抹红色,指尖下意识的捏了捏佛珠。 四目相对之际,莳七唇角微扬,莞尔一笑。 她见那和尚看了她一眼之后便低下了双眸,不由抿了抿唇。 讲经结束后,莳七候在那条他来时的路。 果然等了不久,便见他一人缓缓而来,身披赤色袈裟,剑眉星目,如朗星似的双眸泛着清冷的光,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拨动着佛珠,整个人温和却又疏离。 “玄净师傅。”莳七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玄净眸光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抬脚欲走。 莳七眉心浅蹙,微微一笑道:“姝丽是哪里得罪了师傅?” “姝丽?世间无此姝丽,非妖即狐。”玄净驻足,微微抬眸望天,嗓音如清风徐徐,“佛门清静,你还是快走吧。” 莳七一怔,这是看出她来了。 “师傅果然慧根,姝丽正是狐妖,与师傅前世有缘,特来报恩。”莳七款步走到他面前,倾身一礼。 玄净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开口:“我无需你报恩,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莳七正要开口,却意外瞥见原本闪烁着白色微光的戒指竟然渐渐变成了灰色。 陆辛说过,颜色越偏向于暗色,表示被攻略者越厌恶她。 玄净,厌恶她? 莳七顿时心头大惊,此时已经走远了的玄净忽然驻足:“我佛慈悲,但妖杀生害命,天理难容,倘若让我在寺外遇见你,定不留你!” 这话如惊雷一般炸在莳七耳际,她满心皆是惊诧。 此地不便多待,想到这里,莳七便抬脚向寺外走去。 刚要出山门,却意外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莳七没心情理会,快步离开了。 回到宅子里,莳七便唤出了土地问道:“玄净是何来历?” 他不过乃肉体凡胎,怎么能看破她在周身设下的禁制,且还放言下次再遇上定不留她。 土地拱了拱手连忙道:“好叫仙姑知道,那玄净法师乃如来佛座下弟子律迦叶转世投胎,因着律迦叶在极乐世界性乖张,佛祖特让他投胎为人,体验世间疾苦,以己度天下人,玄净法师十三岁时便被佛祖点化,法力高深。” 讲到这里,土地神色有些犹豫,继而道:“倘若和仙姑对上,只怕棋逢对手。” 莳七眯了眯双眼,心底思量着此事。 “既然心怀慈悲,以己度天下人,为何方才遇见我,便放言下回遇见绝不留我?” 土地连忙回答道:“一切皆因玄净的双亲在他三岁之时,被一只狼妖活剥生吃,而玄净法师因律迦叶转世,狼妖不敢动,后被国清寺方丈收养,取法名清修。” 原来是这样,律迦叶本就性乖张,所以才会对妖耿耿于怀。 这回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穿越女通灵异之术,神魂依附者对她厌恶至极。 想到这里,莳七不由苦笑一声。 晟亲王定定的看着远去那抹红色身影,眸光晦暗不明。 “王爷。”随从见他久久不动,不由上前提醒。 晟亲王淡淡道:“去查查那红衣女子。” “是。” 第六十七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六) 土地走后不久,晟亲王便来了。 莳七收回宅子的禁制,换回了白衣公子的样子去了前厅:“王爷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秦逸原本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无妨。” “不知王爷今日前来可为何事?”莳七笑着问道。 秦逸拍了拍手,立时便有几个随从抬着一口箱子进来了。 “之前多亏舒兄救了本王,本王回京诸事繁忙,还未曾亲自登门拜谢舒兄的救命之恩。” 舒立,莳七作为男子时用的姓名。 莳七微笑着捻着衣袖,之前的十张千两银票已经算是报恩,现如今秦逸登门拜访,只怕不是单单报恩这么简单。 秦逸见她久久不语,遂笑了笑:“以后在京中,舒兄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本王一定帮忙。” 是了,秦逸乃紫微星下凡,理当是那万人之上的皇帝,可现在却只是个千岁王爷,命格被改,最忌惮他的存在的人会是谁? 自然是现在的皇帝! 之前被人以造畜之术变成狗,应当也不是巧合,只怕有人故意于此。 这点她都能想到,秦逸自然也能想到,现在京城有两大法术高强之人,一是玄净,二是国师。 可国师已然是为皇帝卖命,玄净对凡尘俗事一概不问,所以秦逸为了自身的势力,必须有个能和国师对抗的术士。 于是,他看中了舒立。 回京半个多月,他便让人监视着舒立,一旦有妄图走漏他曾被人变成狗的消息,立刻诛杀。 可他发现自己派去的人别说近身,就是远远监视都做不到,尤其是舒立的那处宅子,远看是有那宅子的,可倘若想进正门,那大门就像瞬间变成了一堵墙。 障眼法! 这样的人不能与之为敌,倘若收为己用才是最大的助力。 莳七猜到了秦逸心中所想,遂微微一笑:“能有王爷庇护,在下受宠若惊。” 她不想趟这浑水,可穿越女身后有国师和皇帝,那她就帮一帮这紫微星好了。 秦逸心中一喜,笑道:“舒兄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理当如此。” 两人坐着又笑谈了半个时辰,秦逸才起身离开。 送走了秦逸,袅袅正好从外头回来,见远去的马车不由叹道:“大金主又来送钱了?” 莳七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跑去哪里了?我回来都一个时辰了。” “那和尚怎么样?”袅袅好奇的探问。 莳七轻笑一声道:“怪道连你进了那国清寺都会浑身不适,你猜怎么着,那玄净竟然是律迦叶转世,十三岁被点化之后,现在和我旗鼓相当。” 袅袅大惊:“可他前世不是你那情郎吗?” “确实如此,不过听土地的意思是,律迦叶的转世就是他的第三世,前两世和律迦叶没关系。” 莳七也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再多问,土地便不肯再说了。 “那姝丽你打算怎么办?律迦叶性情偏执,更何况他要是俗人也就算了,偏生还是个得道高僧。”袅袅眸底露出几分忧色,“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左右等了前两世,也不差这一世。” 莳七柳眉微蹙,长长叹息一声:“没有来世了。” 袅袅不解其意,只是头一回看见姝丽这样凝重的神色,周身笼罩着浓浓的寂寥。 莳七以柳子石关门弟子的名声彻底响彻京城,每天都有人登门请她前去驱鬼。 为此莳七烦不胜烦,又散出一个消息:“非百年恶鬼不捉!” 这消息一经传出,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都议论纷纷,觉得她是年少轻狂,就算是柳子石也不敢这么大的口气,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竟然敢口出狂言非百年恶鬼不捉! 一时间,找莳七捉鬼的人寥寥无几,一是百年恶鬼实在罕见,二是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狂妄之辈,对她嗤之以鼻。 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人寻上门来的。 莳七的宅子设了障眼法,来人知道不能贸然闯入,遂跪在门前请莳七前去捉鬼。 中年男子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莳七才让小纸人把人带进来。 那人一见小纸人,吓得直哆嗦,但他又知道这些术士手段高深,性格古怪,遂不敢表露半分惧色。 “家里什么情况?” 莳七正立在池旁,轻轻捻起碎米扔进水中,顿时引得一群红鲤鱼曳尾而来,争相觅食。 中年男子陪笑道:“舒公子,小人乃定北侯府上的管家。” “你可知我说过,非百年恶鬼不捉?” “小人……知道,可舒公子,要说这百年恶鬼,咱们满府都看不出来它的道行,只是这些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莳七轻笑一声,这是在和她打马虎眼了,她说了非百年恶鬼不捉,他便说他们肉眼凡胎看不出来。 她的轻笑声让管家不禁打了个寒战。 莳七将手中的碎米尽数扔进池子里,懒声道:“那就随你走一遭吧。” 定北侯,祖上军功甚伟,替两代皇帝平定西北之乱,盛极必衰,现在的定北侯府早大不如前,这和皇帝的刻意打压也有一定的关系。 去定北侯府的路上,管家把大致的情况和莳七说了。 府中连着三代嫡出男丁活不过二十五岁,不是骑马摔断了脖子,就是久病而亡,最离奇的是这一代的三少爷,自小被定北侯送去国清寺养着,本想等二十五岁之后接回,没想到偏偏在二十五岁生辰那日被一颗桃核噎死了。 “为何不认定是被人下了咒?” 管家连忙道:“一开始都这么觉得的,也请了人来看,皆称是恶鬼所为,但是那恶鬼道行颇深,请来的术士们都不敢捉它,只给了些符咒,能够压制这恶鬼。” “国师呢?”莳七挑眉问道。 管家小声道:“国师大驾,哪是侯爷能请得到的。” “玄净也不管?”不是律迦叶转世么。 “玄净法师鲜少踏出国清寺,夫人去求的时候,法师帮夫人带去的几样东西开了光,还赠送了一本手抄佛经。” 这倒是稀奇,玄净连她这个狐妖都不手软,竟然放任恶鬼作恶? 第六十八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七) 定北侯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眼前的这个少年敢接手此事,成则罢了,败就赔上性命。 难怪城中纷纷议论柳子石的关门弟子狂妄自大了。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倘若少年能帮他除掉恶鬼,他必定重金酬谢,若是不能,左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莳七一到定北侯府的时候,眼底也不自觉的闪过一丝讶异。 府中几乎每到一处都挂有符咒,微风一吹,黄纸沙沙作响。 “舒公子倘若有什么需要,但请吩咐。”定北侯客气的拱了拱手。 “只有一件,我想在府中随意看看。”莳七打量了一下四周,顿了顿又道,“包括内宅。” 定北侯面色不愉,皱了皱眉,这内宅岂容一个外男随意窥探的,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莳七看出了他的犹豫,微微一笑站起身:“既然不方便,那侯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定北侯从未被一个少年这样下过面子,气得手都在抖,莳七瞥了眼他的样子,心中嗤笑一声,难怪定北侯府日渐衰落。 刚走出垂花门,身后就传来小厮的声音:“舒公子留步。” 莳七驻足,只见身后小跑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满脸堆笑道:“舒公子,我家老夫人说了,还请您回去驱鬼,内宅也随您看。” 小厮生怕莳七不肯,又好声好气的说了些好话。 莳七心里有些好笑,最后还是同意回去捉鬼。 定北侯府的女眷皆聚在了荣安堂,也就是老夫人的房里,派了管家和老夫人身边一个体面的婆子过来随时等候吩咐。 转了整个定北侯府,莳七也没找到恶鬼的踪迹,管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倒是那婆子不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直至最后一处院子看完,那婆子终于忍不住讥讽道:“敢问公子看出什么来没有?” 莳七也不理她,只是转而对管家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有看。” 管家一愣,那婆子却顿时脸色愠怒,厉声道:“不可能!” 莳七轻笑一声:“回去问问你的主子再来回复我。” 其实莳七只是转了院子,并未进女眷的房间,已经算是仁义了,不过定北侯府的人大抵当他是来送死的,就连一个下人都瞧不上她。 也是,谁叫她非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早知如此合该变个老头子的。 老夫人还算明事理,将屋中的女眷尽数遣回后便让婆子请她过去了。 离荣安堂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莳七很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怨气,怨念颇深,应该不止四五十年了。 原来藏在这里了,难怪满府都找不见它。 就在莳七抬脚进入荣安堂的一瞬间,浓黑的怨念荡然无存,整个院子一片静好。 逃了? 莳七走进屋内,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头戴暗红色镶玉抹额,手中拨动着一串佛珠。 “老夫人,打搅了。” 老太太慈爱一笑:“有劳舒公子了。” 莳七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只见正对着门的几案上供奉着佛龛,前头摆着各式供品和一本经书,想来这就是玄净手抄的经书吧,她走到几案前,抬手翻看佛经。 可越看越觉蹊跷,玄净这是何意? 旁人不敢打搅莳七,却又心里头好奇,皆是纷纷看着她。 莳七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外头的日色,已是黄昏,可以做法。 她手执桃木枝,在院中的空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滴了一滴血在里面,口中念念有词。 “因果业障皆有报,孽障,速速出来见我,否则抽筋扒皮,叫你灰飞烟灭!” 不过多时,只见院中的树木渐渐响起飒飒的声音,可却没有半丝风吹过,空中隐隐有呜咽之声,围在院中的众人皆被吓得挤在了一起,骤觉寒意阵阵。 莳七静静的看着圈内的黑雾,渐渐的,那团黑气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只是脸色铁青,没有一丝神采的双眼空洞骇人,乌黑浓密的长发拖曳及地,指甲狭长。 “为何不去投胎,反而在此害人?” 莳七神色平静,淡淡为看着这厉鬼。 厉鬼低头不语,再抬头时,空洞的双眼流出两行血泪,形容凄惨。 “大人,杀生害命之仇尚未得报,叫我如何安心投胎?” 莳七挑眉,这就是因果报应了? 周围的人见她神色淡然的和一团空气说话,吓得冷汗涔涔。 赶来的定北侯皱眉问道:“公子可是看见了那恶鬼?” 莳七微微颔首,顿时引得围观的丫鬟婆子大惊,纷纷挤在一角不敢动弹。 “杀生害命?愿闻其详。” 厉鬼抬手擦掉脸上的血泪,缓缓开口:“王采晴那毒妇……” 原来,厉鬼名唤沈菡枝,现任定北侯的父亲兼祧两房,沈菡枝就是大房夫人,王采晴是二房夫人,定北侯府是有爵位可世袭的,只要沈菡枝有了儿子,爵位一定是她儿子的,坏就坏在这爵位上,沈菡枝有了身孕之后,王采晴便急了,但是大房管的滴水不漏,根本无从下手。 终于在沈菡枝前往国清寺上香的路上,冲出一帮强盗,掳走了沈菡枝,将她仑女干,腹中子硬生生没了,沈菡枝难受屈辱,咬舌自尽。 “纵然如此,你可知你咬舌自尽要被打入第十四层地狱枉死牢狱,更不要提你杀害了几条无辜的性命,来世是要堕入畜生道的。” 厉鬼声嘶力竭的哭喊:“我知道,可我那未出世的孩儿死的那样惨,一想到王采晴对我做的一切,我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化作鬼面疮也在所不惜!可她太刁钻了,常年佩戴的佛器让我根本无法近身。” 鬼面疮,乃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报复之法,厉鬼将自己化为怨气,与仇人融为一体。 染上鬼面疮之人,日日需承受刮骨之痛,脓疮会遍布全身,直至全身腐烂成白骨也死不了,除非旁人将那人手刃。 莳七听完厉鬼的话,心情有些沉重,她对厉鬼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厉鬼照做,莳七定定的看着她空洞的眼眸,释放一道法力,直直窥探其心。 是真话。 “跟我进去吧。”莳七隐去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淡淡道。 “多谢大人。”厉鬼几乎是喜极而泣,脸上两行血泪格外刺目。 它知道,眼前这位有着三千年道行的大妖,要帮它报仇了。 它等了六十二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六十九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八) 老夫人听着外头的吵闹之声,下意识拨动手中的佛珠。 她身边伺候的嬷嬷疾步而入,低声道:“老夫人,舒公子求见。” 好好的鬼不捉,来找她做什么? “老夫人,舒公子说有事想问您。”那嬷嬷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虽然只有少年对着空气的自言自语,可她后背依旧被冷汗浸湿了。 “让他进来吧。”老夫人泰然自若的开口。 莳七缓步进入,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佛龛前的经书下了一道禁制。也许玄净早知事态因果,所以才不肯管的吧,就连这本手抄的经书,也只能将厉鬼挡于屋外而已。 禁制一下,屋内骤然寒意袭人,莳七看了眼她身侧的厉鬼,淡淡开口道:“这件事,我想老夫人应当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老夫人唇角的笑意微微舒平,挥手让屋内的丫鬟婆子全退出去了。 此时屋内只剩下莳七、定北侯、老夫人和一厉鬼。 莳七抬手,指尖轻点,一道白光直直刺入厉鬼体内。 老夫人神态平和看着少年,却见少年身侧渐渐显出一个长发及地的年轻女子,老夫人瞳孔骤然紧缩,满是褶皱的手狠狠的掐着手中的佛珠,线一崩断,圆润的佛珠顿时滚了一地。 “沈菡枝!果然是你!” 定北侯也是一阵大惊,连忙上前护在老夫人身前。 厉鬼扬声大笑:“果然是你的好儿子啊!” “我的三个儿子、四个孙子,都是你这贱妇害死的吧!”老夫人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六十二年,她的三个儿子皆未活过二十五岁,四个嫡孙也是早夭的早夭,身死的身死,尤其是她最宠爱的嫡孙自小养在国清寺,竟然被一颗桃核活生生噎死了,只留下一个不足两岁的曾孙。 厉鬼笑声凄厉:“是啊,你害得我儿惨死,害得我那样被人轮番羞辱,我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 莳七抬了抬手,厉鬼顿时不再做声。 “侯爷不是老夫人所出?”她一直有这个疑问,厉鬼害了王采晴所有的血脉,却独独留下了定北侯。 厉鬼连忙答道:“是那毒妇的庶子。” 难怪了。 定北侯皱着眉头冷声斥责莳七:“舒公子!本侯请你来捉鬼,并非闲谈叙旧的!” 莳七轻笑一声,正要开口,那厉鬼却开口替她抱不平:“定北侯,你把这毒妇当亲母侍奉,可知这些年你膝下为何无一所出?” 定北侯浑身一僵,眼底流出几分难以置信。 厉鬼笑得开怀:“那毒妇怎么可能将好容易到手的爵位拱手让人?你不过是替她的亲曾孙占着这位子罢了!” “晏儿莫要听这恶鬼胡言乱语!舒公子!还不速速捉鬼!” 定北侯没有说话,却将身形微微往一旁偏了偏。 “老夫人,你可知你去了地府,阎王会怎么判吗?”莳七微微一笑,徐徐开口,“挑拨离间,说谎骗人,打入第一层拔舌地狱;陷害他人,打入第五层蒸笼地狱;欺善凌弱,谋害他人财产,打入第九层油锅地狱;最后,欺上瞒下,买卖他人性命,打入第十八层刀锯地狱。” 她每说一句,老夫人的脸色就白一分,直到她话音落下,老夫人已是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侯爷,贵府闹鬼乃因果报应,恕在下不能接手此事。” 一听这话,老夫人哀嚎一声:“舒公子,你若能帮老身捉了这恶鬼,老身愿重金酬谢,但请舒公子救救老身!” 定北侯眸底阴冷的瞥了她一眼,旋即拱手对莳七道:“今日有劳公子跑一趟,本侯这就派人送公子回去。” “不必了。”莳七摆了摆手道,转而对厉鬼道,“等了六十几年,报仇吧。” 这句话顿时引得厉鬼一阵哽咽,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它对着莳七郑重的跪下:“多谢大人。” 厉鬼化成一团黑雾,从老夫人口中进入了她体内,老夫人一阵凄厉的惨叫。 莳七轻叹了口气,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厉鬼最终还是选择了玉石俱焚,将自己和老夫人融为一体,化为鬼面疮,直至老夫人身死之日,灰飞烟灭。 不过这对它来讲也是一种解脱吧,大仇得报,灰飞烟灭后也不必去地府饱受枉死地狱之苦,更不用堕入畜生道永世为牲畜,也许于它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了。 从定北侯府出来,莳七心情有些沉重。 抬眸看着爬上柳梢的圆月,她没有选择回宅子,而是转头去了国清寺。 玄净刚沐浴完,正坐在案几前抄写经书,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他低垂着双眸,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好大的胆子!” 玄净没有停下动作,亦没有抬眸,只是声音里的冷意叫人心底发憷。 案几前霎时间现出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绝色女子,她莲步款款走到玄净身旁,顿时带起一阵幽香。 “和尚,你就这么讨厌我?” 莳七笑盈盈的在他身侧坐下,抬手支着脸颊,衣袖顺势滑至手肘处,露出莲藕般白皙的胳膊,眸光款款的看着他。 玄净轻嗅着鼻尖的幽香,原本如水般平静的心底似是被人投了一颗石子,惊起圈圈涟漪。 他眉头微蹙,淡漠开口:“狐狸,你当我真不会杀你?” 莳七抿唇轻笑:“你说过,寺外才不留我,可现在是在寺内,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净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转眸看着她,轻声开口,可说出的话却叫人一阵心惊。 “我不在寺内杀妖,但我可以把你带去寺外,诛杀!” 莳七唇角漾着笑意,眼底尽是温柔,轻声道:“你不会的。” 玄净正欲轻笑反驳,却意外对上她那一双如星辰般闪耀的明眸,心底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 “你走吧。” 玄净低垂下双眸,淡淡开口。 莳七莞尔一笑,缓缓靠近他,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喜欢你,和尚。” 玄净没有任何反应,莳七笑了笑,丢下一句“下次再来看你”后,摇身一晃便离开了。 她走后良久,屋内还残留着她留下的袅袅幽香。 玄净脑海中满是她刚刚的那句“我喜欢你,和尚”,以及她轻柔的呼吸喷薄在他耳畔暧昧的感觉。 他心烦意燥的将笔下写歪了的经文揉成一团扔掉,道了句。 “狐妖惑人!” 第七十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九) 回到宅子的时候,正瞧见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莳七进了门就看见袅袅满心雀跃的迎了上来:“姝丽你怎么才回来呀!” “顺路去了趟国清寺。” 袅袅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姝丽你胆子还真是大啊!” “秦逸来做什么?”莳七睨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袅袅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活像个小跟屁虫:“来找你呗,听说你去帮定北侯家里驱鬼了,就坐着等了好一会儿。” 莳七猛地驻足,袅袅一鼻子撞在她身上,立刻惨叫一声:“姝丽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莳七转过身,笑盈盈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袅袅粘人,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想求她。 袅袅顿时嘿嘿一笑,上前给莳七捏肩捶腿:“姝丽,你看咱们来京城这么久了,连哪里东西好吃都不知道,你整天忙着捉鬼和找小和尚,早把我抛在脑后了……” “所以?”莳七挑眉笑着看她。 “所以……”袅袅竟然会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搓着帕子,“明天我想出去。” 莳七知道她根本没说完整,袅袅两千年道行,在京中基本可以横着走,只是出去一趟,她从来也未阻拦过。 “那就去吧,忙了一天,我该歇下了。”莳七佯装不甚在意,更不追问。 袅袅急了,连忙拉住她的衣摆:“姝丽,那紫微星说明天可以带我去吃好吃的,只是我的道行和他待久了还是会浑身不自在,你帮我下道禁制吧。” 原来这才是根本目的。 莳七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可我要是帮你下了那道禁制,你就不能动用法术了,遇到危险怎么办?” “嗐,跟着紫微星能有什么危险!” “你可别忘了他曾被术士变成狗,神格最多能帮他挡住鬼祟妖物,可对巫术没什么作为。” 袅袅顿时噤了声,莳七笑了笑摇头道:“要想出去吃,等我过两天带你去。” 莳七回房不久,正坐在桶中沐浴,就听见袅袅密音入室:“姝丽,你还是帮我下禁制吧,我小心点就是了。” 到底难敌美食的诱惑,莳七笑着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袅袅乃芙蓉鸟成精,只怕有时候都会以为猪妖了。 第二日一大早,秦逸就来了。 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舒兄也一同前往吧。” 莳七微微一笑:“多谢王爷盛情,只是今日在下要事缠身,王爷和袅袅一同去吧。”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句话,竟恍惚觉得秦逸眼底似是染上一抹失望之色。 袅袅却在一旁喜不自禁,这多了一千年的道行就是不一样,她现在就是和紫微星待一天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了。 送走了他俩,莳七眸色微沉,怒意尽显。 抬手扬起一道白光,尽数劈在宅子的上空,万安灵这贱人竟然在她宅子上方设了窥视之术。 莳七冷笑一声:“鬼鬼祟祟,实在下作!” 远在皇宫的万安灵正盘腿打坐,忽然一道极其凌厉的白光劈在她身上,紧接着就是女子的骂声传入耳内。 她被劈得趴倒在地,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贱人!果然是你!”万安灵眸底恨意灼灼,咬牙切齿的骂道。 她和那狐妖交手了两世,自然熟悉彼此的手段,她找了这狐妖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竟然就在京中! “大人怎么了?” 门外传来一个小道童的声音。 万安灵低眸思忖一番,心底有了思量:“进来。” 小道童连忙低着头走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万安灵扔过去一瓶药膏,转过身对着道童,拉开衣裳露出香滑的美背:“擦药。” 小道童先是脸色一红,继而被她背上的伤口吓得愣住了。 只见她原本如凝脂般细滑的背上,一道狰狞可怖的口子跃然其上,伤口虽然血肉模糊,直露白骨,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当真是怪哉! “快点!” 万安灵不耐烦的呵斥一声,若非不能自己上手,她还唤他进来做什么! 小道童吓得直哆嗦,颤抖着手挖了药膏往她背上抹,好容易才将药膏擦完,只见那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最后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大人,这药膏真是神了。” 万安灵冷哼一声,抬手将衣裳穿好:“让空年进来。” 小道童连忙答应,转身出去了。 不过多时,一个俊朗的青年走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万安灵轻笑一声,将一方帕子扔给了空年:“去一趟国清寺,把这帕子给玄净看,就说京中有大妖出没,伤人性命,就连我也未能幸免。” 玄净向来厌妖,京中的小妖皆是躲在城外不敢露面。 姝丽那贱人又多了一千年的道行,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玄净却不一样,他法力高深,诛杀狐妖应当不是难事。 她真想看看玄净亲手诛杀狐妖时,那贱人的表情。 狐妖追了他两辈子了,最后竟然死在他手里,真是想想就高兴。 “是,大人放心。” 万安灵心情大好:“李修永什么时候回来?” 李修永正是国师,众人皆知大人是国师的关门弟子,可却只有他知道国师和大人的关系很微妙,国师有求于大人,同时大人也需要国师。 不敢多想,空年低着头回答道:“回大人,约莫就是月底。” “让你看着晟王,他最近做了什么?” “回大人,王爷今天和舒公子府上的一个姑娘去了鸿雁楼。” “姝丽府上的姑娘?”万安灵喃喃自语,继而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国清寺吧。” “是。” 待空年走后,万安灵乔装了一番,往宫外走去。 玄净正在大雄宝殿诵经,便听小沙弥在轻声唤道:“玄净师叔,空年施主来访。” 玄净停下念诵,缓缓站起身。 一出殿门,只见空年正站在外头等候,空年一见玄净,立刻双手合十:“玄净法师。” 玄净眉目淡然:“何事?” “此处不便议事。”空年看了看四周的扫地僧。 玄净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空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静室,空年才将所托之事说出。 可让他差异的是,玄净全程面色平静,唯有看见那方帕子的时候眸光有些微闪。 空年走后,玄净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方锦帕之上,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一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 暮色四合之际,国清寺的暮鼓敲响,紧敲十八下,慢敲十八下,不紧不慢再敲十八下,如此反复两遍,一共一百零八下。 “慧明,可知寺里的钟声要敲多少下?” 玄净立在栏杆旁,单手负在身后,右手捏着一串佛珠,神色淡漠。 只有五六岁的小沙弥笑嘻嘻道:“一共一百零八下!” 玄净的眸光落下不远处那株桃树上,云蒸霞蔚般,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股淡淡的幽香。 “那你可知为何要敲一百零八下?” 慧明挠了挠光亮的脑袋,皱着眉头道:“弟子不知。”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玄净神色淡淡,眸光深邃,徐徐吟出后便再不言语,转身离去。 慧明一脸疑惑,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寺里的钟声要敲一百零八下呢! “玄净师叔……” 在不远处扫地的慧空连忙上前嘘声道:“你喊玄净师叔做什么!” 慧明委委屈屈的看着慧空:“师叔方才问我为何寺院的钟声要敲一百零八下,我说不知,可师叔也没告诉我缘由就走了。” 慧空扬手猛地弹了小师弟一个脑瓜崩:“真是刚落发的,你怎敢随意和玄净师叔嬉皮笑脸!” “可是我想知道啊。” 慧空摇头晃脑的念道:“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五天一候有七十二候,合为一百零八,象征一年轮回,天长地久,不过我听道真住持又说,世人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鸣一百零八响,以尽除人间烦恼。现在你可明白?” 慧明摇摇头:“不明白,那到底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慧空被他问得语塞,偏又不肯掉了面子,遂虎着脸道:“慧明你悟性太差了!” 慧明被他唬得险些掉了眼泪,他悟性太差了怎么办? 且不管两个小和尚如何,玄净自顾自的往回走。 天际的霞彩已尽数被墨一样的夜色吞没,月儿早已不知何时悄悄露了小脸。 回到房中,一股幽香萦绕在屋内。 玄净轻轻掸去僧衣上的浮尘,冷声道:“来了为何不现身?” 莳七听了这话,这才笑盈盈的现了身形:“怕你不悦,不敢现身。” 玄净闻言,薄唇溢出一丝嗤笑:“如今我这房中你自由来去,可还有你不敢的事?” 莳七掩唇笑了笑:“和尚,你真可爱。” 玄净白皙的面庞霎时间染上一抹微红,却又骤然冷了脸:“再胡言乱语,休怪我收了你。” 莳七眨着一双明亮惑人的眼眸,莞尔一笑,轻启朱唇暧昧道:“好啊,那就收了我吧!” 玄净怎料她竟是这样厚颜无耻,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被她暧昧的话语撩拨的一阵口干舌燥。 他将佛珠重重的放在案几上,厉声道:“快滚!” 莳七靠近他身侧,玄净被她的靠近搅得一阵心烦,正要侧身远离她,未料她竟是飞快在他的侧脸蜻蜓点水落下一吻。 “清修,只要你愿意,我陪你来场艳修如何?” 玄净彻底绷不住了,清修是他的法名,如今竟是被这狐妖这样调笑! 他抬手正要设下禁制,眼前的女子却已消失不见。 唯留下她摄人心魄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和尚,我等你。” 玄净沉沉吐出一口闷气,他也不知究竟是气她口无遮拦,还是气自己终是对她狠不下心。 莳七刚回到宅子,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味。 她心中咯噔一声,袅袅不会出事了吧! 到了前厅,果然看见袅袅正满身鲜血的被秦逸抱在怀里,莳七脸色阴沉的一把抢过她,强忍着怒火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袅袅虚弱得很,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姝……丽,你不要……怪他……”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也怪她,刚刚在万安灵那里暴露了身份,竟然忘记袅袅被她下了禁制,如同凡人。 “救人要紧。”秦逸浑身是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袅袅的。 莳七将袅袅带回房间,解了她身上的禁制,然后动用法术替她疗伤。 “是万安灵那贱人?” 袅袅虚弱的点点头:“是她。” 莳七顿时眸底一片阴沉:“你伤及内里,估计要休养好些日子了。” 袅袅是被下禁制的时候伤到了,没了灵力护体,万安灵的法术直穿她的精魄,给袅袅一记重创。 安顿好袅袅之后,莳七才去了前厅,秦逸还候着。 “她怎么样了?” 莳七眸光定定的看着秦逸满身的鲜血:“你也伤到了。”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口吻。 秦逸乃紫微星下凡,有神格护体,若非他最后将袅袅紧紧抱在怀中,袅袅现在只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莳七瞥见他脖子处似是有一道青黑的痕迹,不由蹙了蹙眉,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领。 秦逸吓了一跳,待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的衣衫大敞,露出半个上半身。 莳七眸光阴冷的看着他身上青黑色的龙痕,紫微星下凡,自带真龙之气,可秦逸的真龙之气已经被人弄成了青黑色,只怕再过些日子,命格就彻底改了,紫微星下凡也没用! 好厉害的巫术! 秦逸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的眉眼,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侧,撩的他心思一阵恍惚。 想了想,莳七轻抬素手,指尖轻触他的额心,缓缓输入一道灵力。 秦逸顿时通体舒畅,方才由内而外的钻心疼痛荡然无存。 “舒兄,你是那日在国清寺的红衣女子吧。”秦逸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口。 莳七看着他大敞的衣衫,遂轻咳一声转身道:“是。” 秦逸一听她的话,唇角顿时微微上扬,眼底尽是喜色,早先他还忧心自己是不是断袖之癖,现在看来不是了。 “王爷,有件事还得让你知道。” 秦逸穿好衣裳,他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眼底的笑意难以遮掩:“愿闻其详。” “王爷是紫微星下凡,应当是真龙天子,奈何命格被人篡改,我方才看你身上的真龙之气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要是再过些日子,你的命格彻底被改,只怕神格也会尽数散去。” 莳七话音落下,秦逸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双拳紧握:“竟然是这样!” 难怪从前的那个国师曾说过他有真龙之相,可最后登基的却是二哥! “我方才已经将王爷体内的真龙之气护住,应当可维持些时日,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当今国师李修永的来历!” 第七十二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一) 万安灵重创了袅袅之后,心情大好回了宫。 若非那紫微星挡在芙蓉鸟面前,她早将芙蓉鸟的命格尽数挪给自己了。 “空年,玄净怎么说?” 空年微蹙眉头道:“玄净法师并非有任何反应。” 万安灵顿时大惊:“怎么会!” 玄净向来厌恶群妖,难道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不,这世的玄净是律迦叶,更何况那狐妖根本没有他的心头血,这究竟是何原因? 万安灵等了几日,也未曾听闻玄净捉妖的消息。 她心底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难道玄净因为前世的影响,就算未曾恢复记忆,也会本能的对那狐妖心存好感? “大人,国师已经到了城门口了。”空年低声道。 万安灵神色不耐的答应一声:“知道了。” 她和李修永到底是名义上的师徒,是以李修永回京,她还得在宫门口迎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小道童的哭喊声:“大人,求您救救我吧!” 空年生怕打扰了她,正要前去开门,却听万安灵道:“让人拖出宫去,扔乱葬岗自生自灭吧。” “是。”空年答应一声。 万安灵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勾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慢。你把他带去国清寺给玄净看,就说这是那狐妖的手笔。” 空年有些疑惑,却还是颔首答应。 他一开门就闻见一股腐烂的气味,让人作呕。 只见一个小道童跪在青砖上,他的右手臂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零零星星的烂肉不时脱落在地,隐隐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空年见惯了死尸和流血,竟也被这小道童吓了一跳。 小道童一看见他,虚弱的哭喊着:“空年大人,求你救救我吧。”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空年负手而立。 小道童哆嗦着身子,未料手臂上的腐肉簌簌的掉落:“我也不知道,就是给万大人上完药就这样了。” 他给万安灵上完药后,就觉得自己的手臂奇痒无比,他忍不住用左手去抓,后来越痒越厉害,过了几天,没想到一抓就掉一块肉,他不敢抓了,没想到手臂也渐渐不痒了,只是紧接着就像是万虫啃噬的疼痛,而他的右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 “跟我来。” 万安灵听着外头的声音渐渐没了,知道空年是带着小道童去了国清寺。 她坐在梳妆镜前,抬手轻轻用黛螺描眉,唇角是止不住的自得笑意。 狐妖用灵力在她的背上劈开一道口子,她用了李修永临走前留下的洗髓膏,这种药膏能快速痊愈大妖造成的创伤,可却有一个缺点,必须要一个童男擦药,药膏会顺着童男的手臂,将童男体内的精气尽数移到伤口中,这才是伤口能快速痊愈的秘密。 不过擦药的童男则会成为药膏反噬的目标,从手臂开始腐烂,渐渐遍布全身,直至变成一堆白骨,才能断气。 小道童既然触碰了她背上的伤口,势必会沾上那狐妖的妖气。 只需零星一点,玄净就能察觉。 她就不信玄净这回还无动于衷! 国师回京的那天,京中的百姓几乎全部自发的走上街头迎接。 莳七站在鸿雁楼上,临窗而立,和长街上那个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四目相对,男子捻了一把长长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让莳七惊异的是,她竟然看不出国师的道行。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骤然一颤,难道李修永的道行在她之上? “姝丽,可看出了什么没有?”秦逸在一旁看着她眉心浅蹙,似有几分凝重,不由看开口问道。 听秦逸说国师的来历也稀疏平常,现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李修永正是他府上的谋士,登基之后封为国师。 唯有一点蹊跷些,李修永每隔三年便会离开京城半年,不带半个随从,无人知晓他这半年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还需要再看看。” 从鸿雁楼出来,莳七辞别秦逸,一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未曾去找玄净了,遂往国清寺的方向去了。 秦逸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隐隐染上几分不悦。 国清寺内,玄净站在大雄宝殿前,看着往来的香客。 慧明远远的看着他,小声嘀咕道:“玄净师叔已经在那里发呆半天了。” 玄净师叔这几日古怪的厉害,原本清冷的眸子愈发的阴冷,有时候晚课的时候,一个人兀自蹙眉,道真住持关心的问过他怎么了,却被他淡漠的瞥了眼。 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在大雄宝殿前的状况,已经出现不止一次了。 慧空连忙捂住他的嘴,神秘兮兮的道:“浑说什么,玄净师叔那是在看施主们身上的业障呢!” 慧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抬起肉嘟嘟的小脸羡慕道:“慧空师兄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慧空得意一笑:“那是,你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 “慧空慧明,可是又偷懒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慧明慧空顿时吓了个哆嗦,连忙规规矩矩的行礼:“弟子知错了。” 玄净眸光定定的落在往来的香客身上,薄唇紧抿。 狐狸已经好几日未曾来找过他了,倒是前日偶然听闻一个前来上香的夫人小声和旁人嘀咕说,晟亲王身边多了个绝色的红衣女子,倒叫京城中好些姑娘都黯然神伤。 不知为何,一听见绝色的红衣女子这句,他脑海中瞬间浮现的正是那狐狸袅娜的身影。 狐狸几日未来骚扰他,他竟没有半点欣慰,反倒是做什么都心神不宁。 眼见日头渐渐西沉,玄净强压下心底的薄怒。 当真是蛊惑人心的狐狸成精,竟然连他的心神也搅得不得安宁。 玄净转身进了大雄宝殿,坐在蒲团上,阖上双眸开始念经。 慧明挠了挠头,现在快要用完膳了,师叔怎么进来念经了。 慧空见他想上去问玄净,连忙将他拉着离开了。 玄净刚念了一篇经文,就听见门口传来慧空小心翼翼的声音,“玄净师叔,空年施主来了。” “有什么事让他明日再来。” 玄净并不像一般的和尚脾气好,相反,他性格淡漠古怪,连住持和方丈都不敢轻易招惹。 “人命关天,玄净法师就这样熟视无睹?” 殿外传来空年的声音,玄净睁开双眸,眼底染上几分不耐。 第七十三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二) 月上柳梢,皎洁的清辉洒在国清寺的青砖上,夏夜的微风轻轻吹拂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玄净抬手推开门扉,顿时屋内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那幽香让他一阵心安,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不由抿了抿薄唇。 莳七见他回来了,笑盈盈的现了身,软声细语的问道:“和尚,想我没有?” 玄净没有理她,抬手正欲掸去僧衣上的浮尘,未曾想,一双芊芊玉手已是替他轻轻拍去浮尘。 玄净骤然一怔,眸光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心底一阵悸动。 “好了。”莳七眉目含笑的凝着他。 玄净冷哼一声,绕开她径直走到案几前坐下:“狐狸,你伤人了。” 莳七以为他说万安灵,眸光隐隐有几分闪烁,片刻才扬唇一笑,不甚在意道:“她窥视我,不过是个教训罢了。” 玄净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佛珠,嗓音里溢出几分愠怒:“到底是妖孽成精,骨子里还是个只懂杀戮的畜生,他就算窥视你,你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 他话音刚落就隐隐有些后悔了,可一想到那小道童的惨状,他心底就升腾起对群妖的厌恶与憎恨。 莳七的贝齿咬了咬红唇,继而唇角流出两声讽刺的轻笑。 “畜生?”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却如震天惊雷般重重的砸在他的心间,玄净指尖死死地掐着佛珠,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莳七见他不语,唇角溢出的嘲讽更甚,心底骤然涌起一股恼意。 她一甩衣袖,冷声道:“罢,畜生是不该觊觎堂堂律迦叶转世!” 言罢,莳七指尖流出一道白光,两扇门扉顿时咣当一声打开撞在墙上,继而,一道红色的幻影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莳七出了国清寺,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真身,她停下脚步,越想脸色越阴冷。 他竟然为了一个贱人斥责她,当真是榆木疙瘩! 就在莳七越想越气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人惊呼道:“快看!是火狐狸!” 莳七抬眸望去,只见两个男人正惊讶的看着她,眼底流露着贪婪的光芒。 莳七眸光凌厉的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 那两人不死心,眼看着捉到这只火狐狸就可以拿到黄金万两,以后就发达了,这叫他们如何能放走它。 只见高个的男人对矮个的那个打了个手势,矮个的点点头,表示明白,高个子悄悄从包袱中拿出一把匕首。 莳七心底嗤笑一声,不知死活! 她佯装不知的往前走,那两人就蹑手蹑脚的跟着她。 就在矮个子猛地扑上来的时候,莳七摇身一变,化成人形。 矮个子扑了个空,看着旁边凭空多出来的绝色女子,痴痴地愣住了。 莳七掩唇轻笑,媚态十足:“敢问二位公子为何跟着奴?” 矮个子眼神迷瞪看着她,险些流了口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 “鲁二你干什么!她是个狐狸精!捉住她咱们就发了!”高个子反应快,厉声吼道。 矮个子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莳七,高个子嘿嘿一笑,紧握匕首上前。 莳七本是泫然欲泣的神色登时凌厉起来,她反手狠狠掐住矮个子的脖子,未待矮个子出声,他的脖子已经被掐断了。 高个子吓坏个半死,撒腿就要跑。 莳七张开五指对着他凭空一吸,那高个子霎时间就回到了她手里,莳七冷笑一声,用力狠狠将他扔了出去。 那高个子摔在一块磐石上,登时头破血流,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啊!”暗处传来一声惊呼。 “谁!”莳七厉声呵斥一声。 她双眸微亮,向暗处看去,只见两个小沙弥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她缓缓收回灵气,化作一团幻影离开了。 玄净的脸色在莳七走后彻底沉了下来,只指尖瞬间流出一股光晕,只听“啪”的一声,掌中的一串佛珠已尽数化为齑粉。 他徐徐站起身,翻手扔掉齑粉,双眸冷意袭人。 脚尖似是踢到什么,玄净微微垂眸,只见一柄竹骨扇正安然的躺在他脚边。 玄净躬身将竹骨扇拾起,上头还残留着主人的淡淡幽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扇骨,徐徐将扇子展开,只见一个衣衫半褪的绝色佳人酣然沉睡,她睡颜酡红,裸露出的肌肤如凝脂一般。 玄净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这个场景,他眸光定定的看着这幅美人酣睡图,眸底竟是溢出几分连他都不曾在意的温柔。 “姝丽。” 他低声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渐渐地,他眼底氤氲出几分薄怒,是谁在她这样撩人心怀的时候替她作画的? 玄净啪的一声将竹骨扇阖上,周身的冷意比方才更甚,他将竹骨扇扔在地上,正欲念咒起火,将扇子烧毁,可薄唇将启,却怎么也念不出那句咒语了。 玄净心烦意乱的将扇子拾起扔在桌上,狐妖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法术,他竟无从察觉? 自打那日之后,莳七再未去过国清寺。 其实她想起那日的情形,越想越觉得诡异。 她遣了几个小妖去调查国清寺的状况,小妖们吓个半死,连忙推诿不敢前去,无奈,她只得找到秦逸。 秦逸派人查了一番之后告诉她,那日万安灵身边的侍从空年曾带着一个病重的小道童去了国清寺找玄净,中间过程没人清楚,但空年回去的时候,身边并未带着那个小道童。 这倒是有点意思,道童住进了佛门寺庙。 莳七扬唇轻笑一声,果然又是万安灵那个贱人!真是找死! 一日,两日,三日…… 国清寺的香客一如既往的前来上香祈福,寺院中葱茏的绿树从繁盛叶茂渐渐开始掉了叶子,夏日也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小狐狸却始终没再来过。 玄净每日除了诵经念佛,几乎不再开口说半句话,他周身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似是比从前更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慧空和慧明大病一场好了之后,都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玄净师叔性情愈发的古怪,他们都不敢和他撞见,生怕被挑了错处挨罚。 第七十四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三) 白露刚过去两日,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整个京城里盛极一时的繁花渐渐凋落,曾经青翠欲滴的树叶也如同打了蔫儿似的,遥遥望去,满树皆是朦胧的秋香色,秋风轻扬而起,像是一夜之间熏黄了世间的树叶。 莳七宅子里种了好些桂花,和着柔缓的秋风,桂花那醉人的香气飘飘摇摇的卷满整个宅子。 说起来,她已经有近两个月没去找和尚了。 只是她现在实在是忙,抽不开身去找他是其一,其二她也想着晾凉他,谁叫他那日那样斥责她的。 中秋之日,宫里举办了赏月宴。 一个小纸人走进了房间:“大人,晟亲王的马车已在外头等候。” 莳七款款站起身,回眸瞥一眼镜中袅娜的倩影,心里十分满意。 正要出门,她却意外瞥见袅袅身着粉色的寝衣,正虚扶着门框遥遥的望向自己,莳七有些担忧的问道:“袅袅你怎么起来了?” 袅袅唇角牵起几分浅笑:“起来看看月亮。” 莳七心底顿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就听袅袅笑着道:“你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就在莳七快要出了垂花门的时候,袅袅密音又穿了过来:“姝丽,要是有什么好吃的记得带点给我。”莳七顿时哑然失笑,袅袅分明就是个大吃货,原来强撑着不适起身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她。 秦逸撩起马车上的帘子,正好瞧见一个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白色衣裙,其实她更适合穿红衣的,张扬肆意。 微风轻拂而过,带起她月白色的裙摆,恍如从那广寒宫而来的出尘仙子了。 “王爷。” 莳七走到马车前,轻唤了声。 秦逸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微微一笑:“姝丽,你今日真叫人难以忘怀。” 莳七笑了笑正要上马车,面前却陡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她微微一怔,抬眸望着秦逸。 只见秦逸温和笑道:“小心隔墙有眼。” 莳七顿时了然,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了马车。 “走吧。” 一听男子淡淡的声音,车夫一扬马鞭,马车哒哒离开了。 疾驰而去的马车带起淡淡一层尘土,暗处缓缓走出一个青灰色僧衣的男子,指尖紧捏着佛珠,眸光冷寂。 他淡淡瞥了眼墙头上隐匿着的粉衣女子,而后转身离去。 莳七终于在皇家的中秋宴上见到了传闻中的国师,和这世的穿越女。 万安灵看着莳七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举起酒樽,对着莳七遥遥敬了一杯。 莳七睨了她一眼,轻抬素手端起酒杯,然后翻手将杯中酒尽数倒在了地上。 万安灵登时脸色一片铁青,莳七轻笑一声,也就这点火候。 高座上的景帝笑呵呵的说了些场面话,然后转脸和太后聊着天。 秦逸虽然一直在应付着其他人的劝酒,可却也注意到了莳七的小动作,不由唇角微扬,忍俊不禁。 “六弟也不小了,身边到底缺个知冷暖的人。”景帝笑眯眯的看着秦逸道。 秦逸连忙起身:“皇兄说的是。” 太后也笑道:“也是巧了,今日还和你二哥说起你的婚事。” 莳七看着景帝和太后一唱一和,心中顿时一阵好笑,不过她今日也确实是为此事而来。 秦逸撩起衣袍跪下,恳切道:“启禀皇兄,臣弟腆着脸想求道圣旨。” 景帝被秦逸抢了白,唇角的笑意有些淡了下来。 “臣弟年初的时候在岭南一带遭到了歹人袭击,险些命丧岭南,是姝丽姑娘救了臣弟,臣弟和姝丽两厢情愿,所以想请皇兄赐婚。” 一瞬间,大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莳七身上。 太后冷着脸斥责道:“胡闹,你堂堂的王爷,如何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景帝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他在斟酌,究竟是坚持安插自己的人进六弟的内宅,还是放任他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以为景帝生气了,毕竟晟亲王这是弃皇家威严于不顾。就在此时,景帝忽然笑着开口道:“六弟情深意重,朕也愿意成人之美。来人,拟旨。” 宴席散尽,万安灵脸色阴沉的找到景帝:“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景帝被她质问的面色铁青:“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万安灵怒火顿起:“倘若早知你这样目光短浅,我还不如扶持其他人。”她好容易才得到的法子,谁知道竟然被景帝搅合了。 “皇上以为晟亲王娶的是个籍籍无名的女子,殊不知她其实是柳子石的关门弟子,皇上这是亲手给晟亲王送去一个得力帮手啊!”李修永捻了把胡须,长长叹了口气。 景帝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燃起,良久才扯了个赔笑:“是朕的不是,还请仙姑和国师再想想有无补救之法。” 中秋宴后,京中无数的少女纷纷碎了心,晟亲王被赐婚了,竟然还是个来历不明的乡野村姑。 莳七将手中的纸鸢扬在空中,继而对空中施法,霎时间,那一个个纸鸢像是活了一样飞了出去。 中秋前几日,她无意中探知景帝竟是欲将万安灵赐婚给秦逸。 这其中分明有鬼! 她散出几只纸鸢帮她打探消息,才知万安灵打的竟是紫微星神格的心思。 她和秦逸一商量,秦逸决定一劳永逸之法就是让皇帝赐婚,莳七一想反正只是个幌子也就同意了。 就在晟亲王被赐婚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前去国清寺上香的香客口中多多少少也说了此事。 玄净站在大雄宝殿前无意听人谈起此事,眸光冷然,掌中的佛珠登时又碎成了齑粉,道真住持在一旁恰好瞥见,他从未见过玄净失态。 相比于一般的出家人,玄净有时冷漠的可怕,其实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玄净怎么会是佛祖座下弟子律迦叶转世,这样冷漠不近人情,可弘忍方丈却和他说,正因为律迦叶心思偏执,所以才需要到尘世走一遭。 他不懂,可方丈却说得有理。 第七十五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四) 晾了玄净两月,莳七才终是决定去国清寺一趟。 秋日里的国清寺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枯黄的落叶打着卷飘飘摇摇的坠落,惹得扫地的小沙弥一阵叹气。 玄净看着天际的落日,转身回了房。 一进门,扑鼻而来的竟是那股久违的幽香,他低垂着双眸,喉结轻轻一滚,心底竟油然而生几分欢欣。 “来了为何不现身?” 微光一闪,案几旁现出一个娉婷绝色的女子。 玄净神色冷淡,走到案几旁拿起那柄竹骨扇递给她:“走吧,以后不必再来了。” 莳七素手握住竹骨扇,笑盈盈道:“我说怎么找不到这扇子,原来竟是被你偷去了。” 玄净眸底染上几分恼意,却不再说话。 只是自顾自坐在案几前研磨,准备抄写经书。 “和尚,你当真是块石头。”莳七长长叹息一声,在他身侧坐下,眸光缱绻的看着他。 玄净冷笑一声:“即是石头,倒也不必对贫僧这样心心念念的。” 听了他的话,莳七眉心浅蹙,玄净往日里对她也是冷言冷语,却从未自称贫僧过,那日他语出伤人,生气的人该是她吧! 玄净虽然未曾停笔,却一直在留意她,见她久久不语,竟是还有些赌气的将脸别到一边,他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扬,可转念一想到那日在她宅子前看见的情景,心底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 “你到底要我怎样,和尚?”莳七气闷的瞪着他,真是从未遇见这样难缠的人。 玄净薄唇勾起一丝轻嘲,徐徐道:“人妖殊途,你还是去找你的良人吧。” 莳七瞬间气笑了,她用手心撑着下巴,轻声漫语道:“和尚,我的良人可不就是你?” “你还是去找那个紫微星吧。”玄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片刻才道。 莳七隐隐听出了话音,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莫非和尚这是吃醋了?因为她和秦逸的婚约?想到这里,她款款站起身,叹了口气,佯装哀戚道:“那好吧,既然你执意将我往外推,那我以后再不会来打搅你了。” 玄净一听这话,整个心像被一把钝刀子狠狠的剜着,就连紧握毛笔的指尖也因用力过猛而隐隐泛白。 莳七低眉,眸光瞥见他的异状,脸上的笑意险些没绷住。 她将竹骨扇放在桌上,轻声叹道:“和尚,你我有缘无份,这柄扇子留给你吧,反正也是你前世替我画的,既然你不要我,我留着它也没什么意思了。”言罢,还未待玄净做出反应,她已是轻晃身形离开了。 玄净眸光怔忪的盯着案几上的竹骨扇,原来这竟是他前世替她画的吗? 他那时是什么样子,定然和她琴瑟和鸣吧,不然她为何心心念念着他呢?一时间,他心底竟是升腾起对前世自己浓浓的厌弃,这种情绪他也说不明白叫什么,只是一想到她和前世的自己在一起的样子,他就一阵不舒服。 玄净眸底溢出几分冷意,薄唇勾起一抹苦笑,可是她再也不会来找他了,这明明是他期望的,可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眼前的经书看在他眼中,竟是渐渐变成了那竹骨扇上的美人酣睡图。 他气闷的将笔重重的放下,耳边却忽然传来女子的扑哧笑声。 玄净猛地回眸,指尖流出一抹白光劈向笑声传来的地方,却见本该离去的她现出了身形,眉目间满是笑意。 莳七险险的躲开了他的袭击,唇角撇了撇道:“和尚你还真是狠心啊!” 玄净一见是她也有些后悔方才的出手,眼底尽是忧色,可见到她灵巧的躲开了,他缓缓将手背在身后,皱眉道:“你不是走了么?” 莳七笑嘻嘻的看着他,语气暧昧道:“我要是真走了,只怕你该难过死了。” 玄净冷哼一声:“自作多情!”虽然他还是那样冷淡,可声音却隐隐透露出几分柔和。 莳七见他口嫌体直,心底暗笑不已,大着胆子上前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轻轻贴着他的后背,玄净浑身一僵,抬了抬手,却终是没有推开她。 莳七轻声道:“和尚,倘若我真受伤了,你会心疼的对吗?” 玄净低眸不语,心底却在问自己她会受伤么?她是个有着三千年道行的老妖精,谁能伤到她呢?可她若是真的受伤了,他会怎样……他不敢想,平生第一回,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答案。 “和尚,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麽?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就这样任由她抱了许久,他张了张嘴,终是低声吐出一句话,“中秋那日,我去找你了。” 莳七有些惊异,她从不知他去找过她,难道扑了空? “你上了晟亲王的马车离开了。”他亲眼看着她将手放在秦逸的掌心,脸上盈盈的笑意竟和对他时如出一辙,而他的心登时像被千万根针狠狠扎了一下。 玄净轻轻拨开她环在他腰上的手,继续轻声道:“那日我语出伤人,让你伤心离开了,后来我问了那道童才知他是因为给万安灵上药才会变成那样子,我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才发现是那药是一种巫术,是我误会了你。” 莳七眸光怔忪的望着他,这是玄净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 玄净缓缓转过身:“我知道是我误会你后,想亲自登门向你赔不是,正好将你遗落的这柄竹骨扇物归原主。” 他承认他许久未见她来找他,心里未免有些失落,正好她遗落的扇子让他有了个理由登门找她,可见到的却是她和秦逸那样亲密的样子。 “我……” “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可你还是和秦逸有了婚约,这叫我如何信你?”玄净唇角溢出一丝苦涩,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人妖殊途,若是你还愿意,来世再来找我吧。” 来世,也许他不再是他了,可对她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佛渡世间众人,却独独渡不了他。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路,莫说人妖殊途,他和她之间隔得是整个佛界和妖界。 “走吧,别再来了。”玄净艰难的道完最后一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第七十六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五) 莳七怔怔地看着玄净说完,眉心微蹙。 玄净低垂着双眸,藏匿在宽大袖口中的手隐隐在颤抖。 就在他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莳七再次环住了他的腰,轻轻吻上了他的薄唇,玄净猛然一愣,整个人从头僵到脚,她如幽兰般清甜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口中似是尝到一股甜意,让他不自觉的伸手将她抱住。 玄净的动作让莳七一阵欣喜,他的动作越来越凶猛,莳七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玄净如梦初醒,猛地将莳七推开,却见她脸色酡红,如春日里盛放的桃花,一双明眸含俏含笑,撩人心怀。 “和尚,你怎么了?” 玄净心底一阵懊丧又后悔,怎么偏生没受得住这狐狸的撩拨,他低眸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僧衣,淡淡开口:“回去吧。” 莳七眉目含笑,一把环住他的胳膊,娇声细语道:“和尚,你尝了我的滋味就想翻脸不认人?” 玄净面上还是淡然之态,可那微红的耳尖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现如今你可要对我负责了,不然我就将你亲了我的事出去大肆宣扬一番!好叫大家知道堂堂的玄净法师是个什么样的人!”莳七唇角微扬,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玄净的耳朵彻底红了,就连脸上也染上几分薄红。 他正欲将手抽出,却被她紧紧的挽着,鬼使神差的,玄净终是没有坚持将她推开。 她怎么这样颠倒黑白! 他认真的和她讲道理,她却听也不听,还亲了他,完了还信口雌黄要自己对她负责,怎么这样的做派颇像个……无赖! “你怎么这样……”无赖两个字他终是没说出口,似是怕再伤了她的心。 莳七知道他想说什么,却还是狡黠的笑着:“无赖是麽?是呀!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只对你一个人无赖。” 这样的情话玄净何曾听过,险些招架不住,心底明明已经尝到了一股甜意,却怎么也不肯低头。 他别扭的样子着实可爱至极,莳七的一颗心都化了。 她身子窈窕,是女子中个子较高的,可他身材颀长,她同他站在一起,也只是刚到他的下巴而已。 莳七踮起脚尖,飞快在他的下巴上轻吻了一下。 “我和秦逸的婚约不作数的,不过是个请君入瓮之计罢了。” 她这是在和他解释吗?玄净微微低眸,就像一个劫,猝不及防的,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进她眼底的笑意。 “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莳七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将脸颊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口,“以后不要再吃醋了,和尚。” 玄净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半晌才艰难地小声道:“胡言乱语。” “我接下来会很忙,可能不能来看你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莳七知道玄净现在别扭的很,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从他怀中抬起头,“我要走了。” 玄净恍然,连忙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他失措的样子惹得莳七暗暗低笑。 “那柄竹骨扇留给你吧,也能一聊相思之苦!” 屋子里徒留她身上的幽香,玄净怔怔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心神恍惚。 自那日一别之后,狐狸果真再未来过。 京城里流传着晟亲王对姝丽姑娘一往情深,恳请太后让他们早日成婚的消息,她说过这是为了请君入瓮,可他心底还是有些不适,眼看着过了新年,婚期一日日的临近,玄净再难做到心如止水了。 大婚那日,袅袅不辞而别,莳七苦笑的招出小纸人,却听那纸人小心翼翼的说袅袅早已对紫微星暗生情愫。 竟是这样麽? 她却从未察觉,其实所有事情在发生前都是有迹可循的,年前的中秋正是那可察觉的轨迹,袅袅平日爱吃,也从不和她遮掩,可那日她将要离去之时,袅袅似是而非的说了句起来看看月亮,等她走到垂花门的时候,袅袅才密音过来,说别忘了她的好吃的。 所以是秦逸拼死救了她一命,袅袅的整个一颗心便彻底沦陷了。 “大人,王爷已经到了长街口了。” 莳七这才匆匆的盖上红盖头,一条红色的喜带牵着她和秦逸。 拜堂前,秦逸眸光缱绻的看着身旁一袭凤冠霞帔的身影,他食言了,他和她说这是个请君入瓮的计策,确实如此,可在这之后,他不会放开她,倘若他登上那位子,成为九五之尊,他便要她陪在他身边,母仪天下! 他知道她似是喜欢玄净的,可那又如何,玄净乃出家人,如何敢和他争! 就在司礼太监高喊“一拜天地”之时,外头骤然吵吵嚷嚷,一个身穿铠甲的将领带兵冲了进来,顿时吓得宾客作鸟兽状逃散。 秦逸脸色不愉,厉声道:“何人胆敢在本王府上放肆!” 他早知二哥等不及了,最快就是在他成亲之日,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他和她还未曾拜堂。 董大统领冷笑一声,阴测测道:“王爷这话还和皇上说吧,本将军正是奉皇上旨意,前来捉拿于你!”言罢,他大手一挥,对底下的人吩咐,“将晟亲王府全部围起来,一个人也不准放走!” “慢着!”就在此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董大统领循声望去,只见堂前那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猛地掀开了盖头,眸光凌厉的逼视自己:“敢问将军,皇上以何名义捉拿王爷?”在场众人皆是怔愣的看着新娘子的脸,登时明白了晟亲王为何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痴心一片,这世间应当没有人能比她更美了。 董大统领愣了愣,很快就恢复了冷厉的神色:“晟亲王蓄意谋反,晟亲王妃以巫术谋害皇上太后,来人,还不查抄晟亲王府!” 莳七抬眸和秦逸对视一眼,两人只是申辩了几句,便被看押带走了。 董大统领查抄晟亲王府,在晟亲王书房找到了他谋反的证据,甚至还发现了一套玄红两色的帝王服制,接着,他在晟亲王妃的嫁妆里找到了两个巫蛊小人,上头写的正是皇上和太后的生辰八字。 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生怕和晟亲王谋反案牵扯上关系。 第七十七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六) 莳七和秦逸双双被关入天牢,等待皇上亲自审理。 玄净听闻莳七大婚那日被打入天牢的消息时,心狠狠的揪了一下,这就是她所谓的请君入瓮的计策?竟把自己赔进去了? 就在他坐立不安之时,一只纸鸢径直飞入他怀中,纸鸢扑棱着翅膀传来她的笑语声,“和尚,我现在很好,你不必来救我。” 玄净冷着脸,指尖燃起一道火苗,将纸鸢烧掉,谁要去救她! 天牢环境湿冷阴森,莳七受不了,遂在自己的监牢里变出一几一椅一榻,并着些许陈设,然后下了道障眼法,凡人从外头看还是和平常无异。 等了两日,莳七才等来第一个探监的人,万安灵。 “你倒是会享受。” 莳七连个眼神也没给她,自顾自的低眸看书:“多谢夸奖。” 她挑着眉,居高临下的睥晲着莳七,唇角溢出几分嘲讽:“狐妖,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千年的大妖了,这道监牢能拦得住你?” 莳七微微一笑道:“你那么聪明,竟然也猜不出来?” “总不会是尝尝世间疾苦吧!”万安灵眉目间满是讥讽。 “说对了。” 万安灵看着莳七悠然闲适的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你已经被我下了道术法,任你怎么琢磨,你也冲不开这禁制。” “你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了恐吓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莳七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激得万安灵火冒三丈,她立刻摆出阵法,执剑就要向莳七劈来,莳七轻笑一声:“天牢中伤人,你就不怕皇帝动怒?” 万安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徐徐收起长剑,嗤笑道:“秦江?他算什么东西!” “实话告诉你狐妖,这天下,我要谁登基,谁就是皇帝,秦江也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条狗罢了!”万安灵笑得张狂,“他是所有皇子中龙气最虚的那个,我让他当皇帝,他就该感恩戴德的跪在我脚边!” “是了,你看上的是紫微星的神格,秦江给你的那点权利你自然看不上。”莳七微微一笑。 她缓缓站起身,轻启朱唇:“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你既然记得前两世的事情,那为何这世却不再纠缠玄净了?” 万安灵听了她的话,眉目间隐有几分诡异之色。 她略带怜悯的看了莳七半晌,才大发慈悲的开口道:“狐妖,要不说你蠢呢!那玄净早已不是他了,你招惹了他只会自掘坟墓。” 玄净是不是那人都与莳七无关,这点,她和万安灵不同。 不过她还是适时的做出几分惊异的神色,惹得万安灵心情大好。 就在万安灵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莳七在她身后诡秘一笑:“那李修永,不是人吧!” 这不是在问她,狐妖已经看穿了李修永? 万安灵猛然回头,眼底难掩惊异之色:“你知道了什么?” “阎王殿的生死簿上没有李修永的名字。”莳七款款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的开口,顿了顿,抬眸轻笑出声,“你猜怎么着,六百年前,竟然也有个李修永消失在尘世间,至今下落不明,三界竟是再无他的踪迹。” “六百年呐,却并非厉鬼。”莳七的指尖轻轻敲击在案几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李修永能让非千年道行的妖不敢近身,说明他的修为远不止六百年,他和万安灵,应当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万安灵给了他修为,那他能给万安灵什么呢?这才是一直让莳七想不明白的点。 万安灵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杀气,却被莳七瞥见,而后嗤笑道:“你现在还杀不了我。” 就在此时,外头走进来一个太监,他小心翼翼的给万安灵赔笑道:“万大人,陛下现在要提审晟亲王妃。” 到了审她的紫宸殿时,莳七发现秦逸也跪在殿中,景帝的身侧站着国师李修永,殿内还围了几个大臣。 “姝丽,你怎么样了?” 秦逸一见莳七进来,便关切的问道。 莳七微微颔首,却不肯跪在地上,一个太监立刻尖声斥道:“大胆罪妇,还不速速下跪!” 莳七眸光瞥见万安灵也进来了,心道正好都到齐了,继而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秦江,我跪你,你是要折寿的。”言罢,瞬间挣开了捆在她身上的枷锁,顺带着替秦逸也解了束缚。 景帝大惊,连忙看向李修永和万安灵求助。 万安灵和李修永双双执剑而立,将景帝护在身后,莳七笑了笑,指尖轻点,在记录案底的大臣周围设下一道屏障:“好好记着今日发生的事,你要见证历史了。” “妖精!还不速速现出原形!”李修永大喝一声,手执玉拂尘向莳七扫来。 莳七足尖轻点,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想看我的真身!” 她微抬胳膊,屋内登时扬起一股劲风,将门窗咣当一声关了起来,紧接着一道金光从她指尖流出,重重的击打在李修永心口,他浑身上下像是被碰碎的了瓷器一样,渐渐出现一道裂痕,只听哗啦一声,李修永的脸碎裂成片掉在地上。 莳七轻笑一声:“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不知山的活死人!” 不知山,传闻中的鬼山,怨灵集聚,盛产活死人,这种活死人往日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只是每隔就要回一趟不知山,将自己吞噬的灵魂尽数供奉给不知山,然后换取和常人一样的身体和更为强大的灵力。 李修永碎了一层皮,可他道行深厚,脸上早已不知覆盖了多少层皮。 果然和她猜的如出一辙,李修永只是个幌子,一个替万安灵背锅的替死鬼! 万安灵大惊,她没想到狐妖竟能猜到李修永的来历,一旦她知道了李修永的来历,也就意味着知道了他的弱点。 想到这里,万安灵扬手抓过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强行从天灵盖拽出他的魂魄,然后塞进李修永的嘴里。 “多少年了,你的法子还是这样恶心。” 莳七看着地上那瞬间化为干皮枯骨的小太监,心底一阵厌恶。 万安灵好容易将李修永的封皮定住,才转过身对莳七冷笑道:“你管我作何手法,只要能弄死你,就都是好法子!” 景帝早已被眼前的状况吓坏了,躲在书案后头瑟瑟发抖。 莳七见他这样,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不知山的活死人还有一个秘密,你可知是什么?” 万安灵眸光一凛,下意识的问道:“是什么?” “共生契约。”她红唇微启,四个字如鬼魅般飘出,重重的砸在万安灵的心间。 第七十八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七) “倘若我猜的没错,你和李修永应当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你将世外之人的血液供给他,他的修为大增,修炼一年当比一百年。”莳七缓缓踱步,唇角扬着一抹浅笑,“那么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讲到这里,莳七驻足,眸光看着万安灵,隐有几分探究。 万安灵心中大惊,狐妖怎会知道她和李修永的关系?难道出了叛徒,莫非是空年? 莳七轻笑一声:“不必怀疑你的下属,我有三千年的道行,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并非难事。” “哼,故作玄虚!”万安灵的指尖都在颤抖,可面上还是强壮镇定。 “我猜,你的目的在不知山!” 莳七的这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在万安灵耳际,狐妖真的说对了! 万安灵面目有些扭曲,手执长剑,剑指莳七,冷冷道:“是吗?说说看!” “不知山,上古大荒时期的一座仙山,数十万年前的一场神、妖、魔三界大战,死伤无数,这场大战几乎是三界的灭顶之灾,而主战场,正是不知山!” 接下来的话,莳七没有说,可万安灵却知道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你将自己的鲜血喂给李修永,让他修为大增,透过他,你吸食着不知山的怨气和灵力,所以你不过肉身凡胎,却依然不惧我,甚至能给我下禁制。”不知山的灵气太强了,莳七不过三千年的道行,怎比得上远古蛮荒遗留下来的怨气灵力。 万安灵一想到这里,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她的指尖轻抚着剑柄,“你有三千年道行又如何?” 莳七微微颔首:“确实如此,我三千年的道行在不知山面前形同蝼蚁。” 未待万安灵开口,莳七又诡秘一笑,“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的血喂给了李修永,就已经变相和他签订了共生契约。” “你什么意思?” 莳七漫不经心的轻笑一声:“意思就是,你这世外之人的灵魂,已经被不知山盯上了。”话音刚落,莳七已经划出一道白光,猛地睁开万安灵布下的禁制,瞬间,三千年道行释放的灵气压迫的整个大殿的人喘不过气来。 万安灵眸光凌厉:“好个千年道行。”竟然冲开了她身上的禁制。 未待她反应过来,莳七掌心顿时闪出万千道细密的金光,道道刺入李修永的心口,大殿内顿时响起了瓦片般碎裂的声响,持续了好长时间。 万安灵看着她掌心的那块石头,登时厉声呵斥一声:“贱人,你何时从我那里偷的!” 莳七盈盈一笑,轻声道:“我说一块破石头,竟能叫你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制藏着,原来这石头竟是打开李修永皮囊的关键所在!” 万安灵见李修永已是樯橹之末,心中一横,长剑射出一道紫光,直直往莳七刺去。 趁着莳七分神,万安灵张开五指吸过李修永,李修永登时面目青黑,只见一股黑色的雾气顺着李修永的天灵盖而出,然后尽数被万安灵吸了进去。 当她放开李修永的时候,李修永已经成了一滩碎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最后化成一滩诡异的黑水。 景帝吓了差点尿了裤子,他一直敬重国师,对万安灵不以为然,没想到万安灵手段狠厉,比国师还要厉害,一想到这里,他脑子一昏,晕了过去,秦逸也有些不适,微微撇开双眸,殿内的大臣纷纷没忍住吐了。 莳七嫌恶的在自己周围化了道屏障,阻碍那些呕吐物的气味传过来。 万安灵吞噬了李修永尚未散尽的灵力之后,心口一阵刀割似的疼痛,她知道,这是因为强行吞噬,李修永的残魂在作怪! 不能恋战了,只是可惜了快到嘴边的紫微星神格,想到这里,万安灵轻拂衣袖,放出一道黑雾,遁形离开。 未等莳七出手,殿内已不见万安灵的踪迹。 竟然让她跑了,莳七眸光冷然的将还未放出去的法术收回,转眸去看景帝。 莳七示意秦逸上前将景帝弄醒,秦逸微微颔首,上前狠狠揍了景帝几下,景帝才醒了过来。 “东西!” 景帝被眼前的女子吓得缩成了一团,再看殿内,连万安灵都不见了,“什……什么?” “李修永交给你,让你以命相护的东西!”莳七有些不耐烦。 景帝明白了她要什么,可那是他的命啊!没了那东西,他就再也当不成皇帝了,想到这里,景帝竟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仙姑放朕一马吧,朕让仙姑当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边厢景帝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那边几个大臣早已瞪大了眼睛。 莳七嗤笑一声,果然不具真龙之气,此人贪生怕死,贼胆却不小,竟敢篡改紫微星命格。 她上前一把抓住景帝的手,狠狠隔开一道口子,景帝以为她要杀他,吓个半死,哇哇大喊。 莳七将取到的鲜血滴在一个纸鸢上,然后看向秦逸,秦逸会意,遂咬破了手指,也滴在了纸鸢上,她口中默念几句,然后将纸鸢放飞。 不过多时,纸鸢叼着一个一张黄符纸飞了回来。 莳七接过那张黄符纸,只见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术文、两人的生辰八字,字迹是红灰色的,应当是两人的血混合烧化的符纸灰。 小纸鸢扑棱着翅膀在她身旁急切的扇着,莳七看出了端倪,随手一指一个瑟瑟发抖的大臣,“你,跟它去!”大臣战战兢兢的跟着小纸鸢出去了。 景帝看着她手中的黄符纸,脸色登时煞白一片。 可他还心存侥幸,希望眼前的女罗刹不知破解之法。 过了好一会儿,那大臣才手捧着一只木匣子走了进来,小纸鸢扑棱着翅膀飞到莳七身旁,躺在她手心后便成了真正的纸鸢。 莳七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装着一颗保存完好的心脏。 秦逸一看,脸色铁青,他举起一旁掉落的利剑,狠狠就要砍向景帝,莳七轻抬素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拦住了,“不急,杀了他你的命格就改不回来了。” 秦逸一双眸子里满是恨意,却缓缓放下举剑的手。 “藏心?有意思。” 第七十九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八) 藏心之术流传于上古大荒,后渐渐失传,现在竟然让莳七撞上了。 造畜之术和藏心之术乃师出同门,皆是一脉的巫术,只不过造畜之术较为简单,而藏心就比较难了。 莳七翻看匣子里的那颗心脏,只见上头有一个空洞,应当是方才纸鸢取黄符纸的时候啄开的。 “这颗玲珑心应当是你母亲的吧。”莳七眸光看向秦逸,淡淡问道。 秦逸强忍着心中的悲愤,点了点头:“是。” 他的母妃死于十年前的除夕夜,因受了风寒未能出席宴会,结果第二日却传来母妃被妖挖心而亡的消息,他那时只有十二岁,看着母妃的尸体上被破开了一个空空的黑洞,他险些崩溃。 原来母妃的心竟然在这畜生手里! “能孕育紫微星的人,当有一颗玲珑心,用来藏心最好不过了。” “何意?”秦逸哑着声音问道。 莳七将心脏放回匣子里,缓缓道:“紫微星被人压制,难登帝位,这会引起天界的注意,所以李修永便找了颗和紫微星血脉相承之人的心脏,将改命的符文放在心内,这样便可瞒天过海,混淆天界。” 景帝听她将内情尽数说了出来,顿时面如死灰,她既然知道内情,想必破解之法也不在话下了。 果然和他想的一般,莳七一把抓起他的手,割断手腕上的经脉,顿时血流如注,景帝额间遍布冷汗,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莳七将他的手悬在木匣的上空,只见那颗玲珑心吸收着他流下来的鲜血。 就在此时,莳七将那张改命的黄符纸贴在玲珑心上,口中默念几句,然后拽着景帝的衣领,对着他的心脏之处狠狠一揪,一股金芒闪耀的光被她从景帝的心口揪出,景帝痛不欲生,惨叫不已。 莳七将那股金光团成团,覆盖在那颗玲珑心上,只见那股金光直冲云霄而去了。 “等着吧,一会儿有人会来。” 景帝躺在地上早已不知死活,莳七眸光转向那帮躲在角落的大臣,轻笑出声:“晟亲王乃紫微星下凡,你们居然有眼无珠,一会儿天界来人,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莳七话音刚落,只见屋外黑云压城,狂风四起。 殿内浓雾乍起,现出一个手执书卷的大汉,莳七微微颔首道:“天星官。” 天星官一见她,面无表情的问道:“是你找的本君?”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却出奇的大,如闷声雷一般让殿内众人不由捂上了耳朵。 莳七微微一笑道:“正是。” 天星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卷,然后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很好,此事本君会如实上禀天庭。”言罢,天星官手指一点,放出秦逸体内的真龙之气后,腾云而去。 殿内跪着的大臣神色又是激动又是惊惧,今天的见闻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的了,见莳七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后,瞬间醍醐灌顶,连忙跪在地上朝秦逸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晟亲王乃紫微星下凡一事经当日在场的几位大臣大肆宣扬,加之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天空上那压城般的黑云尽数散去,由九天之外射出一道金光,将秦逸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一时间,所有人对秦逸登基没有任何异议。 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曾经的景帝了,莳七强行将他贪得的真龙之气抽出之后,秦江便苍老了三十岁不止,整个人颓废萎靡,秦逸将他关在天牢,却迟迟不肯处斩,只为了折磨他。 登基那日,莳七向秦逸辞别。 秦逸穿着玄色的帝王服制,威严气派,他明知自己配不上眼前的女子。 可他还是喊住了正要离去的莳七,“姝丽,我愿以这江山为聘,你可愿与我为后,我保证,此生唯你一人,若有违背,你便挖去我的心。” 秦逸说这话的时候,掌心都是汗,双肩僵硬。 莳七淡淡一笑:“抱歉,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是谁?玄净吗?”秦逸不甘心的追问道。 “是。” “他是个和尚!” 莳七唇角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那又如何?” 秦逸薄唇轻抿,眸底满是不甘之色:“他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秦逸,你可有执念之人?此生只想和她在一起的一个人?”莳七缓缓转过身看他。 “有,就是你。”自打她救了他之后,他便对她忘不掉,他一度已经认命了,觉得自己是个断袖之癖,直到在国清寺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直觉告诉他,那红衣女子就是他。 莳七轻笑一声:“那可真是不巧,玄净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不,是生生世世。” “你既然对我无意,为何还要助我登基?”秦逸心底飞快划过一个念头,他满含希冀的看着她。 “助你登基麽?”莳七喃喃道。 秦逸心中顿时一喜,眸光里满是期盼。 只见她唇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浅笑:“因为我助你登基,能让玄净对我另眼相看,他对我有偏见。”她助他登基只是为了斩断万安灵的路而已,这么讲不过是想让秦逸死心罢了,这样的烂桃花,她没兴趣周旋。 秦逸怔愣了半晌,直至她早已摇身离去,他唇角才勾起一个惨然的弧度:“竟然只是这样……” 夜色凉如水,阖宫上下皆渐渐归于宁静。 “陛下,该就寝了。”一个模样娇俏的宫女垂眸从外间款款走进,轻声提醒道。 秦逸浑身酒气,一把推开替他宽衣的宫女,眸光冷寂:“滚出去!” 宫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双大眼渐渐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你就真这样喜欢她?” “你说谁?”秦逸咕咚咕咚的灌着酒,眸光迷离,他猛地将酒樽摔在地上,惨然一笑,“哦,你说姝丽啊,是啊,朕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可她不要朕啊!” 小宫女低垂着双眸,缓缓站起身,眸光隐隐染上灼灼的恨意。 她一言不发的退出了殿外,只听里头秦逸烂醉如泥的高喊:“朕今天登基,她走了,朕说以这江山为聘她也不肯,既然如此,朕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小宫女贝齿死死的咬着下唇,直至冒了血珠,良久,才面无表情的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 第八十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十九) 十一月底,京城迎来了初雪。 纷纷扬扬的飞雪将整个京城妆点成仙境一般的模样,清晨,门檐下的青石板上铺拢厚厚的一层雪白,却无人清扫,一地的晨雾隔绝在沉重的朱门之后,偶有攀附于门上,也凝结成细密的冰珠。 国清寺不知何时多了只小狐狸,红色的毛像火一样艳丽,额间一点白,双耳轮廓处是一圈雪白的毛,让人不由想起从前国师悬赏的那只火狐狸,只是国师已死,帝位更变,需要火狐狸皮暖骨的太后早已身死,此事也就无人再提了。 小沙弥们很喜欢这只狐狸,总是不自觉地逗它,可小狐狸竟像是认人一般,只粘着玄净,其他人一概不理。 可小狐狸越是这样,小沙弥们越是心痒痒。 “嘘,你小点儿声。”慧空蹑手蹑脚的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走了过来,一见慧明高兴地连声叫嚷,他吓得差点把怀中的小东西扔了出去。 慧明被慧空好一顿斥责,面上有些委屈,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慧空怀中的小东西。 “师兄,你给我抱抱吧。”慧明心痒痒的伸手就要抢过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慧空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瞪了他一眼:“不准抢,要是把它吵醒了,咱俩谁都抱不了!” 慧明连连点头,小声道:“那我就摸摸。” 他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脸上露出痴汉似的笑:“真可爱啊!” 莳七有些无言,想她三千年的老妖精了,居然被一个五六岁的小鬼吃豆腐,而且她到底哪里可爱了啊,明明这么高贵冷艳! 天气一冷下来,她总是昏昏沉沉想睡觉,但其实她早在慧空靠近她的时候就醒了,不过慧空的怀里还怪暖和的,她懒得动了。 “慧空慧明,你们又躲在这里偷懒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慧空吓得立刻将手背在后头,可他忘了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狐狸,所以,猝不及防的,莳七被摔了个仰面朝天,真背啊! 好久没这么狼狈了,就在莳七思考人生的时候,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她从雪地里抱起。 莳七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忍不住用小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掌心。 玄净怀中抱着小狐狸,缓缓往回走,积雪被踩出吱吱的响声,慧空和慧明两人在身后哭丧着脸。 “你又跑出来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任由她撒娇似的蹭着自己。 “我才没有,是那小沙弥把我偷出来的。”莳七才不承认是她懒得动才让小沙弥得逞了。 一想起她方才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里,他的唇角不自觉的溢出笑意。 “你笑什么?” 玄净没理她,只是径直往回走,莳七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张开嘴在他的指尖轻轻舔了一下。 顿时,一股触电般的酥麻传遍了玄净的全身,软软的触感让他不由想起之前她亲吻他的时候,一想到这个,玄净只觉得耳尖发烫。 “以后就待在房里不要出去了。” 到了房内,玄净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低声嘱咐道。 莳七心底的促狭鬼又来了,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声道:“小师傅你是要囚禁我吗?” 玄净只觉得眼前一串黑线,虽然不懂她话中之意,可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又是在调戏他。 和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玄净已经对她有时候突如其来的调戏习以为常了,他站直身体,往火盆里又加了几块银霜炭,神色淡淡道:“我出去了。” 莳七目送着他离去,心底顿觉没意思,这样的和尚真无聊,她还是喜欢那个容易脸红羞涩的和尚。 玄净的屋子南面开了一个窗子,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几株梅树。 红梅已尽数绽放,浓郁的芳香顿时飘满了整个南窗口。 莳七叹了口气,从前在青陉山的时候,袅袅最喜欢折几枝红梅插在她房中的花瓶里。 可现在,她已经好久没看到袅袅了,用灵力也找不到,袅袅似乎在躲着她。 莳七摇身一变,换回人身,然后指尖轻点,在屋子周围设下一道屏障后,才从窗口而出,折了几枝红梅回来。 她将红梅插在案几上的瓶子里,顿时芳香四溢。 玄净回来的时候,见到自己的屋子被她设了屏障,心下一紧,以为出了什么事,他连忙破开屏障,猛地推开门,却看见小狐狸正趴在榻上,睡得酣甜。 玄净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眸光微暗,修长的手指带起房门。 他是不是被这狐狸左右太多了,他的心神早已不能安静的念经诵佛,也许不该如此。 玄净坐在案几前,长长轻叹一声。 她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难道他当一辈子的和尚,她就一辈子以狐狸的样子陪在他身边吗? 当他眸光瞥见瓶中新折的红梅,屋内被她装点的素净却又不失雅致。 “小狐狸……”玄净低声喃喃念叨着。 莳七听见有人唤她,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又梦到了高台上那个身穿红色嫁衣的自己,眉目泠然,唇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台下是千军万马,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姿拉的颀长。 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似是曾经发生过一样。 这是她第二次梦到这个场景了,心底的彷徨让她忍不住颤抖。 “怎么了?”玄净见她全身发抖,不由开口问道。 莳七一听他的声音,飞快的扑进他的怀中,毛茸茸的小脑袋不时的蹭着他的胸口,狐狸爪子紧紧的搭在他的手上,唯有这样,才能勉强抵消她心里的惊恐。 她是忘了什么吗?为何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场景。 玄净察觉到怀中小狐狸的颤抖,许是做噩梦了吧,他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毛发。 莳七渐渐止住了心底的惊恐,就在刚刚,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她就是想不出来,不,是她不敢想,内心深处,她畏惧那段记忆,既然尘封,她便不肯再开启。 “小狐狸。”玄净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 莳七抬起毛茸茸的小脸看他,只见他难得一见的温柔,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没事了。” 第八十一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 除夕那日,整个京城都充盈着喜气,日暮时分,薄薄的雪从天上落了下来,寒意越发浓,可却不能阻隔了新年的浓意。 南窗后头的红梅开得肆意,苍茫白中一点红,莳七将下巴轻托,趴在窗台上看着红得妖艳的一树梅花。 “当心受了凉。” 身后传来玄净的声音,莳七唇角微微上扬,转过身上前一把将他抱住,软声细语道:“和尚,今晚除夕,你和我一起过吧。” 往年的除夕夜,玄净皆是和寺内的众师兄弟一起过的。 他没有说话,似是在斟酌,莳七再接再厉道:“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看着你们热闹?” 玄净淡淡道:“你可以变成狐狸和我一起。” “那有什么意思,一帮和尚坐在一起,除了讲经就是悟禅。”莳七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走,非得他答应不可。 玄净见她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了,有些无奈道:“我想想。” “不行,你现在就答应。”莳七眸光灼灼的看着他,轻声道,“不答应我就亲你了啊。” 玄净心中一动,终是微微颔首:“好吧。” 玄净法师身体不适,早早就歇下了,慧明和慧空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一阵失望,还以为今晚可以和小狐狸好好玩一下的,没想到师叔竟然不舒服歇下了。 泼墨似的夜空中遥遥升起几盏孔明灯,玄净回房的时候,没有看见小狐狸,不由皱了皱眉,让他陪她过除夕,结果自己没影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僧衣,而后在案几后面坐下看书。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悄然隐入,她的衣裙上带进来几缕风雪,顿时被屋内如春般的暖意烤化了。 玄净抬眸看她,见她发间覆了层薄薄的积雪,遂上前抬手帮她掸去。 “去哪儿了,这样狼狈?” 莳七狡黠一笑:“我跑了三十里,才买来的好东西。”言罢,献宝似的将怀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玄净怔怔的看着案几上的酒水,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寺内不得饮酒。” “你不喝我喝,这可是难得的梨花酿。”莳七才不管他和尚身上的规矩,生怕他转脸就把梨花酿扔了,遂上前护在酒坛的面前。 玄净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心中一阵无言,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他妥协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莳七就知道和尚刀子嘴豆腐心,向来舍不得拒绝她。 她高兴地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和尚,就知道你最好了!” 外头风雪未停,屋内烧着暖意融融的银霜炭,室暖如春。 莳七从未想到姝丽的酒量这样差,好歹也是三千年的大妖,几杯梨花酿下肚,竟然头昏脑涨的,赵鹤清酒量还行,徐知初千杯不醉,要不然也不会在吸毒出狱之后去陪酒了,可姝丽的酒量……真的是一言难尽! 玄净看着她如海棠花般酡红的双颊,眸光微微一顿。 莳七摇摇晃晃的走到玄净面前,拨开他的手跨坐在他身上:“和尚,你喜欢我麽?” 玄净浑身一僵,她软软的身子就这样靠着他,他怕她摔下去,不禁伸手揽住她的腰,她的腰怎么这样细,不盈一握似的。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和尚!” 莳七见他久久不语,遂靠近他的耳畔又问道。 玄净依然没有开口,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莳七眸光怔怔的看着他,指尖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喃喃道:“你不喜欢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玄净薄唇微启,良久才低眉淡声道:“你醉了。” “我醉了?”莳七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忽然她猛地将杯中酒饮尽,在玄净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红唇轻轻附上他的薄唇。 玄净被这变数弄得怔愣住了,一股辛辣却带了几分甘甜的琼浆被她送入自己口中,这是梨花酿? 平生头一回喝酒,玄净险些呛住,莳七看着他脸色通红的样子,不由大笑起来。 玄净被她戏弄,眉心微蹙,却见她神采飞扬的笑着,他看着她笑得开怀,自己眼底也不由染上一抹笑意,莳七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眼底的宠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收起唇角的笑意,再次吻上了他的唇,记忆中甜美的滋味再次卷土重来,玄净脑子一片空白。 莳七闷声轻笑,真是个大木头! 那声轻笑似乎刺激到了玄净,他眸底暗了又暗,只觉得浑身燥热,忍不住收紧揽在她腰肢上的大掌。 莳七被他抢走了主动权,任由他攻城略池,来势汹汹。 屋内响起隐隐的喘息声,暧昧模糊,玄净被人泼了盆冷水,猛然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莳七,指尖颤抖的捻着手腕上的佛珠,口中不住念着什么。 莳七眉眼上挑着神采,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唇角溢出一声轻笑。 “和尚,你别自欺欺人了。” 玄净阖上双眸,指尖拨动着佛珠,狐妖惑人,可他却舍不得撵她走。 就在他兀自诵经的时候,她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她的手在他胸前抚摸着,声音慵懒惑人:“清修,我陪你来场艳修吧。” 他僵硬的坐在那里,任由她的一双小手在他身前摩挲,他的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狐狸……放手。” 莳七轻笑一声:“不放,有本事你把我推开。” 玄净微微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眼时,他下定决心推开她,未曾想,她竟是亲吻上了他的喉结,而她的小手一路向下,握住了那处滚烫。 “你心里是想要我的吧,和尚。”莳七唇角勾起一丝撩人的弧度,轻声细语的在他耳畔说道。 玄净端坐着,可身上的僧衣早已被她扯开,而她也衣衫半褪,那撩人心魄的神态竟缓缓和竹骨扇上的人重合,玄净鬼使神差的伸手抱住了她。 他眼底渐渐燃起浓郁的欲色,大掌在她袅娜的身子上游走。 自他化被动为主动之后,莳七再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莳七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打横抱起,他轻轻地将她放在榻上,薄唇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的亲吻着。 莳七目光迷离,瞥见他锁骨处的那抹红色胎记像是暧昧的吻痕,徒惹迷惑,她昏昏沉沉间迎合着他,玄净看似文弱清瘦,可动作凶猛,莳七忍不住轻哼道:“慢点。” 外头的雪越飘越大,屋内的炭火燃烧着,偶尔噼啪炸出一个火花。 低低浅浅的喘息声给这素净的室内平添了几分暧昧。 第八十二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一) 玄净醒来时,天正蒙蒙亮,透过雕花窗往外看去,满天满地的白,炭盆里只余些羸弱的火光,微弱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打进屋内,冬日惯常都是这样青灰色阴郁的天气,温和的光晕半洒在地上,整个屋内都像是渡了层朦胧的暧昧。 他缓缓坐直身子,被子顺着他光裸的上身滑下,露出身侧同样赤身的女子。 他眸光微闪,抬手按了按眉心,不是梦? 他怔怔的看着她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头的吻痕让他喉头一紧,玄净忍不住伸手,可刚一触碰到她的肌肤,他的手就像触电似的骤然缩了回来。 “冷……”她蜷缩着赤裸的身子,低声呓语。 玄净将被子给她盖好,然后指尖燃起一簇火苗扔进炭盆中。 地上凌乱的散着他和她的衣裳,玄净瞳孔一缩,只觉得身下像是再次燃起一簇火焰。 他从地上的衣裳里挑出自己的僧衣,却发现上头早已染上了她的气息,他喉头再次一紧,将所有的衣裳捡去叠好,然后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穿好,悄然离去。 莳七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身侧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微微低眸,只见戒指上的玉石已经变成了橙色,似是趋近于红色。 莳七化成小狐狸的模样出了屋子,今日初一,前来拜佛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她在寺院里溜达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到玄净,不由一阵气闷,他在躲着她吗? 眼看见慧明走了过来,她眼珠子一转,噌的扑进了他怀里。 慧明胖乎乎的小脸挤满了笑意:“小红,你好可爱啊!” 莳七险些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满脸黑线,小红是什么鬼啊!她从慧明的怀中跳了出来,咬着他的衣角就把他往前拖。 慧明以为小狐狸在和他玩,笑得前仰后合。 莳七愣愣的松开嘴,抬头望天,心底满是忧伤,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慧空看见慧明在和小狐狸玩,心痒痒的凑了上来:“小狐狸,让我抱一抱你吧。” 他将慧明挤到一边,伸手就来抱她,莳七已经对这两个傻不愣登的小沙弥绝望了,慧空见她没有躲闪,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小手抚摸着她的毛:“小狐狸,今天玄净师叔去了禅房坐禅,你可不能乱跑,小心被来上香的人抓走了。” “对对对,你要跟着我们,不然会有坏人盯上你的。”慧明这回倒是机灵,佯装张牙舞爪的吓唬莳七,就为了小狐狸能像跟着玄净师叔那样跟着自己。 莳七忍住心里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噌的从慧空的怀里蹿走了。 慧明和慧空一阵忧伤,小狐狸的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 “唉,我要是玄净师叔就好了。” 莳七一阵气闷的回了屋,臭和尚,竟然敢躲着她! 玄净在禅房中待了整整三天,三日未眠,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比以往更疏离。 回到房中,就看见一个身上只盖了一层薄纱的女子侧躺在他的床榻上,薄纱只遮住了她非礼勿视的地方,露出了修长白皙的大腿和莲藕一般的胳膊。 莳七单手撑着脸颊,眸底媚意撩人,唇角却勾起一抹轻嘲。 “哼,装模作样!” 玄净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走上前,拿起被子将她裹起,神色淡然:“姝丽,我们谈谈。” 莳七轻笑一声:“好啊,到床上谈。” 在禅房待了三日的玄净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面对她的调戏,泰然自若。 玄净侧身坐在床边,眉目间满是清朗:“姝丽,那天全错了。” 莳七冷笑一声,她就不信这和尚真是块石头,怎么也捂不热! “错了?哪儿错了?是这样错了,还是这样错了?”她的长腿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手指在他前胸上轻轻摩挲。 玄净本以为他念了三天的经书,应当能抵挡这狐狸的诱惑,可眼下,他的身子还是像着了火似的发烫。 他双手紧握成拳,薄唇紧抿,半晌才道:“都错了。” 莳七气极反笑:“和尚,你还真是口是心非,怎么,难道嘴上坚持了,佛祖就原谅你了?” 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玄净猛地站起身,眸底尽是冷意。 “走!” 莳七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她坐直身体,一件一件的穿着衣裳。 玄净眸光冷寂,负手而立。 莳七从头到尾没有再说一句话,而玄净也未曾再看她一眼,她越想越气,每次她和玄净的关系稍稍有些进展,这和尚总是能一手破坏掉。 可是当晚,她还是回了国清寺。 玄净点了一盏明烛,正在看着一卷经文。 莳七赌气似的坐在他身旁,一会儿用脚踢踢他,一会儿用手戳戳他的脸:“我说和尚,你真没看到我还是假没看到我?” 玄净下定决心和她斩断情丝,一错不能再错。 “狐狸,你我不一样,等来世,你再来找我不好吗?”玄净缓缓放下手中的经书,声音淡淡。 “不好。”莳七摇了摇头。 “为何?” “因为来世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玄净一怔,指尖下意识的摩挲着佛珠,久久不语。 夜色如泼墨一般,空中遥遥浅缀着几抹星辰,一道劲风划破这寂寥的夜色,潜入府邸深宅。 床榻上趴着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她听见动静,懒声问道:“如何?” 空年眸光怔怔的望着她如雪一样的后背,喉头一紧,继而低垂双眸,声音淡然:“查到了一个消息,不知可用不可用?” “说来听听。”万安灵手指轻轻拨弄着头发,姿态媚惑撩人。 空年呼吸一凛,沉了口气才缓缓道出全部。 万安灵听完,眼底俱是喜意:“可用,为何不可?” 空年得到吩咐之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万安灵察觉屋内多了一抹陌生的气息,她上挑着双眉,嗤笑一声:“怎样?百密而无一疏。” 一个冷冽的女声回响在屋内:“最好如此。” “倘若你早肯跟我合作,也不至于让那狐妖得了逞!”万安灵心情大好,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愉悦。 淡漠的女声渐渐冷然:“我只同你合作一回,你也莫将我和你划为一类!”言罢,窗帘微动,屋里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万安灵狠狠将手边的香枕扫了出去:“蛇鼠一窝的贱人!” 第八十三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二) 慧空和慧明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小狐狸了,心里难免想得慌。 这日,趁着玄净坐禅,慧空和慧明两人悄悄潜入了玄净的房间,想找小狐狸玩。 “小红你在哪里呀,出来和我们玩啊!”慧明压低了声音轻唤。 他从床底爬出来,手脚俱是灰扑扑的,“师兄,我没找到小狐狸。”没人回应他,他有些不开心的张望,只见师兄正站在椅子上翻着玄净师叔的案几。 “师兄你在干嘛呀!” 慧空吓了一跳,低头瞪着他:“小声点,你想把师叔引来是不是?” “咱们不是来找小狐狸的吗?你乱翻师叔的桌子做什么?”慧明紧张的缩了缩脖子。 慧空得意洋洋的从案几上抽出一柄竹骨扇:“我看到师叔从前总是拿着这扇子一看就是半天,我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莫不是什么罕见的经文,不然为何师叔的修为这样高深? 慧明的好奇心也被引出来了:“师兄我也想看。” “等我看完的。” 慧空小心翼翼的展开竹骨扇,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美人酣睡图,冰肌玉骨,淡扫蛾眉,当他看清女子的容貌时,吓得尖叫一声,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下来。 慧明连忙捡起地上的竹骨扇看,他像见了鬼似的,将竹骨扇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着。 玄净察觉到有人动了他的东西,遂赶了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慧空吓得脸色发白,坐在地上,而慧明像疯了似的踩着他的扇子。 他脸色骤然一冷,上前一把推开慧明,从地上捡起那柄残破的竹骨扇:“你们为何在这里?” 慧明脸色煞白,一把抓住玄净的手:“师叔,她……她杀人!” 莳七将她原来的宅子卖了,想着以后就在国清寺一心一意攻略玄净,顺带着等万安灵上门。 她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天空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小雪。 狐狸的爪子在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爪印,虽然有修为暖身,可她却情愿把自己浑身冻得冰凉,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趴在玄净怀里取暖了。 远远望见玄净房里橘黄的灯光,在这寒意袭人的冬夜让莳七骤然一阵安心。 推开门,玄净正坐在案牍后面看书,莳七将小爪子在门槛上蹭了几下,看见爪子上已无半点积雪,她雀跃的扑进了玄净的怀里。 玄净没有理她,莳七早已习惯这样的他,跑了一天,浓浓的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时,他淡淡的嗓音响起。 “你又杀人了?” 莳七一怔,满目疑惑的望着他,“何时?” 玄净缓缓站起身,莳七险些摔了下来,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 “寺外的那条小径,你可曾杀了两个男子?” “你说他们?”莳七用小爪子挠了挠毛茸茸的小脑袋,半晌才回忆起来,“他们见我真身,起了贪念,欲捉了我去领赏金。” 玄净眸底隐隐露出几分薄怒:“那你也不该杀了他们。” “你是说我就该任由他们欺凌,让他们捉了我献给万安灵,然后抽筋扒皮,给太后暖骨?”莳七摇身一变,幻化成人形,挑眉轻笑。 玄净没有说话,只是在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莳七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声音里俱是冷意:“和尚,我倒是从来不知你这样心善!” 玄净手指轻轻摩挲着佛珠,微微阖上双眸:“你有三千年的道行,如何不能有法子制止他们,可你偏要选那个暴戾的法子!” “玄净!”一阵浓浓的失望顿时涌上心头,莳七冷笑一声,“你信你的佛主,我可不信!” “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玄净淡淡开口,像极了初见她时的模样。 莳七气极,转身便走。 玄净没有挽留,只是闭上眼睛念经,手里轻轻拨动着那串佛珠。 莳七走到门边的时候,微微驻足,唇角勾起一抹轻嘲,眼底弥漫着讽刺,“玄净,你杀妖不杀人,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出了国清寺,莳七心底一阵憋闷,扬手射出一道白光,狠狠的击打在一株百年青松上,那松树顿时拦腰截断,发出震天惊响。 天空下的小雪早已不知何时变成了鹅毛大雪,零星的烛火点缀着夜色,愈发衬得这夜寂寥。 苍茫的白雪覆盖了整个青陉山,她以为她不会再回来的,只是她现在竟然无处可去。 她的府穴似乎还残留着她走前的暖意,莳七长长轻叹一声,坐在榻上。 目光无意间瞥见倒了的铜镜,莳七不由浅蹙眉心,有人来过? 她轻点指尖,在房中探查着陌生的气息。 莳七缓缓放下手,轻叹一声,是她多心了。 千里奔袭,她累得几乎快睁不开眼,遂躺在榻上沉沉的睡去了。 莳七一觉醒来之后,却见原本白雪皑皑的青陉山已是绿意葱茏,鸟雀争鸣。 刺目的日色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洋洋洒落,绚烂的阳光让她不禁眯了眯双眼,轻抬素手遮在眼前。 从凛冬到炎夏,她竟是睡了这么久麽? 再次回到国清寺,却见断壁残垣,似是被大火熏黑的墙面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地面因为长时间无人清扫,覆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她惊疑的往里面走去,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来到玄净的屋子,只见里头的陈设还是她走前的模样,只是人气寥寥,书案上蒙了层厚厚的灰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从国清寺出来,便直奔皇宫而去。 见到秦逸的时候,她着实怔愣了好久,印象中的秦逸刚及弱冠,龙章凤姿,一副俊朗少年世无双的模样,可眼前这个蓄着胡须、面容成熟的男人真的是秦逸麽? “秦逸?” 莳七在给整个养心殿设下一道屏障,然后轻唤了一声。 秦逸听见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阵狂喜:“姝丽?” 当他话音刚落,唇角不由漾起一丝苦涩,喃喃道:“又是幻觉吧。” “秦逸。”莳七现了身形,稳稳站在殿内。 秦逸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红衣女子,双瞳剪水,瑰姿艳逸,她还是这样年轻。 他颤抖着声音,几度哽咽:“姝丽,你回来了。” 第八十四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三) “是,我回来了。”莳七有些疑心,却还是微微颔首。 秦逸强忍着眼底的湿润,扯了个微笑:“我还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你了。” 莳七心里装着事,遂开口问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国清寺发生什么事了?人都去哪儿了?” 秦逸的神色有几分古怪,他抬眸看了看莳七,欲言又止。 这更让莳七惊疑了,她连忙追问:“你说话呀!” 秦逸抿了抿薄唇,片刻才道:“国清寺的僧人,可不就是你杀的麽?” 他看着莳七眉心紧蹙,眸底渐渐染上寒意,不由试探着问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莳七隐隐觉得有什么念头转瞬即逝:“现在距离你登基过去多久了?” “整整十年了。” 十年!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不,不对,事态反常! “玄净呢?”玄净道行和她相当,总不至于死了吧! 秦逸一听玄净二字,心底一阵不舒服,却还是回答了她的话:“玄净当年在归鹿山闭关时,你血洗了国清寺,屠尽满门僧人,最后一场大火烧毁了寺院。玄净出关之后,便四处寻你。” “可曾有人亲眼看见是我?” 秦逸微微颔首:“前去上香的众香客皆是亲眼所见。” 他见莳七陷入沉思,想了想又问道:“姝丽,血洗国清寺的人,应当不是你吧。” 不是问句,只是肯定的陈述一件事,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莳七低眸看着戒指上不知何时变成黑色的玉石,唇角勾起一抹轻嘲,没想到,选择毫不犹豫相信自己的人,竟然是秦逸。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莳七眼底俱是嘲讽,淡淡开口。 她忽然想起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入魔还是没入魔,真的有人在意吗?不,他们认定了心里的所想,便再不肯接受其他的真相了。 这个位面当真让她身心俱疲。 她有些无力的微微一笑:“多谢你了,秦逸。” 眼看她要走,秦逸喊住了她,“姝丽,我不知你什么来历,但是玄净现在四处寻你,玄净修为高深,你留在宫里相对安全一些。”况且玄净现在恨极了她,他也许有希望。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莳七淡淡拒绝了他,摇身离开。 秦逸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殿内,眼底满是苦涩,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纵然是眼下这样,她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莳七从皇宫出来,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她不怕前路漫漫,可是连他都不信她了,她想不出自己努力的意义在哪里,单纯只为了神魂麽?不过自宋以良那个位面开始,她就坚信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个体,并非单纯的攻略对象,她更不愿自己成为一个只为复仇拿到神魂的傀儡,这样的她和利己的苌黎又有什么分别? 她愿在这些位面认真的活过,每一个世界都是美好的记忆。 可是现在,她退却了。 步履彷徨,漫无边际的游荡,当她反应过来时,却是已经到了国清寺。 她抿唇想了片刻,还是进了寺内,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整个大地,天空被金色的霞彩衬得愈发的醉人,她坐在玄净从前讲经的高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 四方寂寥,耳边唯余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她想起了玄净不止一次说过让她来世再找他,他心里也是有她的吧,可是他不信她。 他心里的信仰让他此生对妖都是一个印象,哪怕她在他心底确实是不同的,他们之间何止隔了前世今生被遗忘的记忆,佛妖殊途才是最大的鸿沟。 想到这里,她缓缓低垂下双眸,静静的凝着手上的戒指。 她放弃了。 她怎么可能改变一个心中装满了佛、对妖充满了偏执的人。 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指尖轻轻拨开戒指上的暗格,不久,陆辛淡淡的嗓音透过戒指传了过来,“何事?” “我放弃了。” 那头沉默,片刻,陆辛的幻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为何?” “我敌不过他的信仰。”莳七云淡风轻的开了口。 陆辛沉默了许久才道:“随你。”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其实你若只是为了神魂,现在也就不会唤我过来了。” 莳七眸光一怔,陆辛一句话便点破了她的心思,她拿玄净当真了,所以才会产生挫败感,若是她只是为了神魂,大可一味的迎合玄净,可那样,她就不是她了。 “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选择放弃?”陆辛淡淡开口。 莳七没有说话,眸光只是静静的凝着戒指上那黑色的玉石。 陆辛的幻影骤然消失,空中回荡着他的声音:“你若执意,明日再唤我一次便可。” 莳七最终也没有再找陆辛,她沉思了一夜,在高台上从日暮坐到月升,又从黑夜等到天明,当东方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想通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上的玉石,口中低声轻喃,“玄净,倘若我受伤了,你可会心疼?” 她将整个国清寺转了个遍,虽然被一场大火烧毁,可残留的断垣还依稀可见斑驳的血痕,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当年浓重的血腥味,虽被时间掩埋,却还是在无声诉说当年的惨状。 莳七在这片废墟中似乎嗅到了一股独属于自己的气息,怎么会? 她抬手用灵力将整个国清寺覆盖,不出片刻,一只玉簪缓缓从废墟中升起,径直向莳七飞来,最后落在她的掌心里。 “流霜簪?” 她手指紧紧地捏着玉簪,喃喃念着。 忽然,她猛地将玉簪插入发间,双手骤然聚集巨大的灵气,片刻,从寺院的各个方位纷纷扬起无数细碎的微光,这些微光在灵气的促使下,渐渐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球。 莳七扬声大笑,笑声讽刺,满目苍凉:“袅袅,竟然是你!” 怪只怪她没防备,原来之前回青陉山,她感觉有人来过不是错觉,她当时只是探查有没有陌生气息,可屋里那片嫩黄色的羽毛却被她忽略了。 最熟悉的人,才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 第八十五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四) 昏黄的天空渐渐被墨一般的色染了暗意,唯有西面的天际流光溢彩的晚霞,像天上的仙子亲手织出的彩锦,炎色中混杂着些许梦紫流金。 莳七轻抬素手,缓缓拔下如瀑青丝间的流霜簪,顿时墨一样的长发散落开来。 她微微阖上双眸,毫无保留的释放三千年道行的灵力,周身顿时似渡了层暗金色的光晕,晦暗不明中却有种摄人心魄的气势。 她指尖轻点流霜簪,将其注入一股灵力,随着灵力的注入,流霜簪躁动不安的在她掌心跳动,片刻,簪子便飞了出去。 莳七跟着流霜簪缓步向寺外走去,毫无遮掩的灵气随着她每到一处,便沉重的压迫着所有人。 果然未出她所料,袅袅和万安灵皆未离开京城,两人都舍不得秦逸,不过性质却大不相同。 流霜簪在一面青砖墙前停下,莳七抬手猛地破开墙上的禁制,只见原本的青砖墙露出了朱红色的大门,她收回流霜簪,抬脚走了进去。 亭台楼阁,水榭花苑,宅子里设计的无一不精巧。 “候你多时了。”前方水榭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只一瞬间,水榭上挂着的帘子尽数卷起,露出里面坐着的女子。 莳七将流霜簪猛地射了出去,直直逼向女子。 “还你。” 袅袅抬手攥住直直刺向自己心口的流霜簪,冷笑一声:“姝丽,你欠我的多了,可未见一样样偿还。” 是了,姝丽欠了她一条命。 “没想到,你我两千年的交情,竟然敌不过情爱一场。”莳七神色平静的凝着她,淡淡开口。 袅袅将流霜簪紧紧捏在手中,猛一发力顿时化为齑粉。 “他是我的情劫。”妖有三重劫,秦逸是她的劫。 莳七眸光如水,声音淡然:“我想知道,你背叛我的时候,心里可曾想过两千年来的朝夕相处?” 袅袅双瞳骤然微缩,片刻才轻蔑一笑:“姝丽,你可别忘了,咱们是妖,妖可不问情分的。” 莳七眸光微冷,她最恨别人说妖如何如何。 “你从前并非如此。” 袅袅眉目间满是讥讽:“算了吧姝丽,这个时候提从前可有什么意思?” “是,确实没什么意思。” “姝丽,从前你我只是没有触犯到彼此的利益罢了。”所以才能一派和睦的相处两千年。 “所以你为了一己之私,就屠尽国清寺满门,只为了让我和玄净反目成仇。”莳七眸光凝着她,平静的问道。 袅袅抬手轻抚着云鬓,眉目间的妆容魅惑十足,就连她一贯粉嫩的唇色也涂成了鲜艳的红色,仿佛一夕之间,莳七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芙蓉鸟了,她的世界除了吃,还多了欲望。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罢了。”袅袅看向莳七的目光充满了嘲讽,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莳七眸光微冷,抬手施展法术进攻袅袅。 袅袅反应飞快,灵巧躲开。 莳七口中默念咒语,催动三千年道行的威压,袅袅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满目不甘心,一面回击,一面扬声道:“姝丽,你释放灵气,只会引来玄净,你可能不知道吧,他现在的道行可比你深多了。” “那也是我和他的事。”她敢释放灵气,就是为了引玄净出来。 袅袅艰难的抵抗莳七的攻击,密音传递给万安灵,让她赶紧过来。 莳七微微眯起双眼,她本以为袅袅只是为了私心报复她,没想到她竟然和万安灵勾结在了一起。 霎时间,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莳七凌厉的攻击袅袅,她将所有灵气聚集在右手掌心,对着袅袅狠狠一击,袅袅被拍到在地,一口猩红的鲜血喷了出来,不出片刻就现了原形。 眼看着万安灵就要来了,莳七不再恋战,化作一团幻影离开了。 袅袅被莳七重创,脑子混沌一片,她费力的睁开双眸,眼底俱是恨意。 莳七在国清寺隐隐发觉有阴腐的气息,她知道这是她日前在废墟中凝聚成的水球,她原先震惊于袅袅的背叛,反而把水球一事抛在了脑后,后来仔细想想,前后一联系,她大抵猜到了万安灵和袅袅合谋的手法了 她思量了良久,终是决定了解此事,最好一劳永逸。 玄净云游了十年,十年里一直在寻找莳七的下落。 可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寻了十年,终于在某天,他感受到京城的方向隐隐传来数千年道行的威压,是她回来了。 他赶回京城,却没再感觉到她的气息。 倒是万安灵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在城门口等候了许久,见到他的时候,万安灵笑眯眯的迎了上来:“玄净法师,别来无恙。” 玄净没有理她,只是径直往里走。 “她不在里面。”万安灵懒懒的叫住了他。 玄净微微驻足,却没有回眸,亦没有说话。 万安灵对他这样早已习以为常,她缓缓走到他跟前,轻笑一声:“她杀了你满门师兄弟,哪里还敢露面,不过她听说你的修为又提升了,想来是心里怕极了,竟是往不知山的方向去了。” 玄净剑眉微蹙,手指轻轻摩挲着佛珠,不知山?传说这怨灵集聚的鬼山? 万安灵眸光微闪,隐隐露出几分诡秘之色:“玄净法师,你可不知,她回了京城一趟,竟是要置那个跟了她两千年的挚友于死地,只因她那挚友不肯牺牲自己助她修炼。” 玄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眸光愈发的阴沉。 万安灵微微一笑道:“妖就是妖,再怎么化成人形,骨子里还是改不掉杀戮的本性。” 这句话像是狠狠戳中了玄净的心底,他眸光凌厉的低斥一声:“够了!” 万安灵一愣,片刻无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知道的事都说完了。” 玄净没有理她,还是抬脚进了城。 万安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轻嘲,狐妖,这回可由不得你放肆了! 屠尽满门之仇,狐妖怎么也不能有回转的余地了。 第八十六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五) 日前还未离开国清寺的时候,莳七曾请了城隍出来询问,城隍只道国清寺那近千的僧人虽然身死,可魂魄却并未进入地府。 黑白无常前来勾魂的时候,这里早已空无一魂,许是飘荡在世间成了游魂吧。 可莳七却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她大抵猜到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 不知山前有一潭寒水涧,之前莳七在国清寺废墟中凝聚成的水球就是出自这里。 袅袅用了寒水涧的水,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掩盖,而后拿了从莳七那里偷来的贴身之物制造出莳七身上的气息,这样她再变换成莳七的模样,就连玄净也不能分辨。 这个法子还是第二世的时候,姝丽无意间和袅袅提起过,后来她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竟然被袅袅阴了一把。 不过当初柳子石和她聊起寒水涧的另外一个作用,她并未透露给袅袅。 但是莳七却让小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另一个人,相信不久,那人就会过来了。 正好聚齐,往日的恩怨一起算! 她在寒水涧附近设了道屏障,凡有来人定然会触及屏障。 等了半个月,她意料中的访客之一才缓缓而来。 在她的记忆中,他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可在他眼里,他已是十年未曾见她。 “玄净,好久不见。”莳七微微一笑。 玄净静静地看着眼前一袭红色衣裙的女子,唇角含笑,眸如星辰,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情,她还是这样年轻,可他已经老了。 十年了。 他的眼底隐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右手紧紧的摩挲着那串佛珠,唯有他自己知道,藏匿在僧袍衣袖下的左手传来止不住的颤抖。 “姝丽,我找了你十年。”十年间未曾停下脚步,唯有实在困顿的时候才会偶尔停下。 他也说不清他究竟为何找她,刚开始的时候,他满腔都是对她的恨意,她明明口口声声说她喜欢他,可为何转脸就能屠尽他满门,最初,他是恨她的,恨她的口是心非,可是后来呢? 后来麽,他步履不停的找了她五年时,他才发现,他对她的恨意早已在这漫长的寻觅中消耗殆尽。 他心底渐渐竟然升起一丝恐惧,他怕,怕什么呢,他怕他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他熟悉的微笑,轻声细语间,让他恍惚又回到了他和她从前在国清寺的岁月。 那是此生最美好的记忆了,可他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是来寻我报仇的麽?” 莳七眸光平静的落在他身上,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笑。 玄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微风轻拂而过,带起他青灰色的衣摆,他的眸光如水一般平静,可指尖却死死的捏住了佛珠。 莳七见他久久不语,不由长长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所以你终是不信我,对麽?”不知为何,她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玄净的心像是被人用针狠狠的扎了一下,他喉头一滚,片刻才道:“姝丽,你身上的业障太重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涩意,笑了笑:“我的命还有用处,现在还不能给你。” 她这话一出,玄净的双瞳骤然紧缩,他薄唇紧抿,半晌才缓声道:“姝丽,我想过了,此生我不能成全你,但是在此之后,我可以渡你转世投胎,来世我去找你。” 莳七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底俱是酸涩。 他是说他还是要杀了她为他国清寺满门报仇,但是他愿来世和她在一起麽? “玄净,我和佛,孰轻孰重?” 是佛吧,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性情偏执,却一心向佛的律迦叶。 莳七转过脸不肯再看他,轻声道:“算了,你不必回答,我不想知道。” “对不起。”他的声音传至她的耳畔,她只觉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的打在脸上。 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直直穿透林深,震飞了树梢上栖息的寒鸦:“对不起?玄净你不曾对不起我,是我错了。” 她的笑声如一柄钝刀子,狠狠的剜着他的心,唇齿间尽是苦涩。 莳七在十里开外设下的屏障已被人牵动,她渐渐平复好心情,转而对玄净道:“你我的恩怨,且等我和万安灵算完之后再说。” “好。”他嗓音淡淡。 莳七道完这句话,便转眸再不肯看他一眼。 玄净见她不肯再看他,薄唇不由抿了抿。 树梢上的寒鸦扑棱着翅膀娃哇哇乱叫,层林密布,半点阳光也透不进来,浓重的阴气能让凡人心头绞痛。 过了片刻,只见远远掠来一个人影,莳七定睛一瞧,是万安灵拖着昏迷的秦逸飞来。 万安灵到了寒水涧前,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莳七,又看了看玄净,继而掩唇轻笑:“呦,老情人见面了!” 莳七看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秦逸,淡淡道:“候你多时了。” 万安灵柳眉微蹙,前后一思量,顿时了然:“那消息是你传的?” 莳七不置可否,款步上前扶起秦逸,继而在他眉心缓缓注入一道灵力,秦逸这才悠然转醒,他刚睁开眼就看见眼前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姝丽?”他强忍着满身的酸疼站起身,笑意灼灼的看着她。 他炽热的眸光让玄净心底一阵不舒服,隐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紧握成拳。 莳七对着秦逸微微一笑,秦逸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他一瞥见眸光阴冷看着自己的玄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莳七护在身后。 “姝丽,这是哪儿?朕怎么会在这里?”他记得他在批折子,可忽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就看见了她。 莳七轻叹一声道:“这里是不知山下,你是被万安灵带来的。” “不知山……”秦逸低声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当初在殿上,他曾听过她和万安灵说过不知山,那个传说中怨灵集聚的鬼山,万安灵为何将他带来这里? “狐妖,我不是让你和这紫微星叙旧的!”万安灵见没人注意自己,冷声呵斥道。 莳七流转眸光,淡淡睨了她一眼,懒声道:“别急,还有个人没到,等她来了,我们恩恩怨怨,所有的帐一起算!” 第八十七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六) 林深之处,似有劲风划过树梢,顿时响起沙沙声。 不出片刻,一个玄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妆容妖娆,衣裙妩媚。 莳七静静地看着袅袅,她还记得初下青陉山时袅袅的妆扮,嫩黄色的留仙裙,一点淡粉的唇色,整个人满是朝气。 “呵,都到齐了。”袅袅唇角勾起一抹轻嘲,染着妃色蔻丹的手指轻轻将额前的碎发拢在耳后,举手投足间都是万种风情。 她眸光流转之际,瞥见秦逸将莳七护在身后,眼底不由溢出一丝恨意。 “秦逸,你怎么样?万安灵可曾伤了你?”纵然秦逸对她视而不见,可当她看见他脸上略有些狼狈的擦伤,还是忍不住关切的询问。 她正是跟着万安灵来的不知山,万安灵打着秦逸紫微星神格的心思,这十年间,碍于两人合作关系,万安灵并没有动手,可就在姝丽前往不知山的时候,万安灵突然开始对秦逸出手了。 秦逸对她微微点了个头,淡淡道:“多谢关心。” 这样疏离漠然的态度叫袅袅心头一痛,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几乎快插进手心。 “玄净法师,狐妖就在你面前,为何还不杀了她,为国清寺满门一报血海深仇?”万安灵心底急切,她抬头看了看树荫密布的阴林,扬声道。 她现在还是斗不过狐妖,所以想先祸水东引,让玄净杀了狐妖,她便可趁机占了狐妖的修为。 莳七冷笑一声,立刻扬手甩了一道白光射向万安灵,万安灵急速躲闪,却还是悬悬的擦着,手臂顿时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自然要算账,今日我跟你们一笔笔算清楚了!” 万安灵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对玄净喊道:“玄净法师,你也亲眼看见了,她的杀戮之心已经难以度化,还是杀了她,为世间清除一个祸害!” 莳七眉目阴冷,扬手又是一道白光打在万安灵的另一条胳膊上。 万安灵痛的死去活来,额间遍布冷汗。 可她知道,她不能还手,唯有这样才能让玄净杀了狐妖。 “你当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莳七缓步走到半跪着在地上的万安灵面前,居高临下的睥晲着她,“你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不是?可惜了,我今日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 万安灵的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两条胳膊传来锥心的疼痛让她几乎难以开口。 “狐妖,前两世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一世,我依然能将你踏在脚下!” “是麽?”莳七轻笑一声,目光怜悯的望着她,“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万安灵强忍着想要还手的心,咬牙切齿的转头对玄净说:“玄净,你就任由她杀死我麽?” 玄净原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盛气凌人的她,肆意张扬,像是不惧世间任何事。 莳七一听万安灵向玄净求助,立刻对他淡淡道:“玄净,你答应我的,这是我和万安灵之间的事。” 玄净心头泛起阵阵苦涩,她总说他不信她,可她又何尝信过他? 恰如此时,他本就未曾打算插手她和万安灵之间的恩怨。 万安灵见玄净竟不打算干预此事,心头猛然一震,思及至此,她低头猛地咬破指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尖一扬,对着秦逸猛地射出一道紫光,秦逸的额心正中紫光,整个人如傀儡一般僵在了原地。 袅袅见此状况,瞳孔骤然缩紧,上前一把掐住了万安灵的脖颈,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万安灵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眼中满是讥讽:“没什么,不过是给他的一点小东西罢了。” 袅袅猛地松开万安灵的脖颈,然后便像疯了似的跑到秦逸身前。 莳七平静的看着她俩,片刻才淡淡开口:“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将秦逸和你的精魄捆绑在了一起吧。” 万安灵缓缓站起身,强忍着两只胳膊上的疼痛,嗤笑一声:“还算聪明。” “我来猜一猜你的打算吧。” “猜错了如何?”万安灵讥讽的看着她。 莳七微微一笑,语气间满是漫不经心:“猜错了我将修为尽数渡给你,可要是猜对了,我便立刻取你贱命,如何?” 万安灵心底有些犯怵,可今日不是她死就是狐妖丧命,就算没有赌约,她也是一定要活着回去的,更何况她现在和秦逸绑定,杀她就等于杀秦逸,芙蓉鸟不可能让那狐妖杀了她的。 想到这里,万安灵心里有了底,她轻笑一声:“可以。” “你原先一直想将紫微星的神格占为己用,这样便可大大提升你的修为,倘若事成,只怕我和玄净联手都并非你的对手。” 万安灵嗤笑一声:“确实如此,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所以这十年里,你一直在找机会下手,奈何袅袅一直对你有所防备,你又和袅袅之间有秘辛的合作,所以你一直在等,可是十年里你也并非半点收获都没有,你应该是无意间得知,倘若能和紫微星改命,这世结束,你就可以位列仙班,但是让你一直困扰的有两点,一是紫微星的命格不是你说改就能改的,二是就算改了,该如何瞒天过海,让天庭也无从查觉。” 莳七微微一笑,语气轻嘲:“和紫微星血脉相通的人早已身死,你无法再寻一个能做藏心之术的玲珑心,更何况当初李修永对你留了一手,一直也未曾把藏心之术教授于你。” “说来说去你究竟想说什么!”万安灵心底有些不安,她不耐烦的打断了莳七的话。 “我给让小妖散布了一个消息,也就是不知山前的寒水涧可以掩人耳目,而不知山更是可以帮你篡改命格,但在此之前,你需要一个两千年道行以上的精魂祭祀给不知山,所以你抓了秦逸来了这里,一是这里的寒水涧的水你确实需要,二是你知道袅袅会跟过来,她的修为正好可以祭祀。” “那消息是假的?”万安灵脸色铁青。 “不,是真的。”莳七懒懒一笑,“你来了之后一见我和玄净都在,便坐享渔翁之利,等玄净杀了我,你便抢占我的修为,而此时袅袅正好赶到,你平白多了我的修为,大可置袅袅于死地,将她祭祀给不知山,一石多鸟,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第八十八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七) (抱歉抱歉,这章的名字搞错了,但是内容是对的,大家放心订阅) “但是你没想到玄净不欲插手此事,所以你方才就将你自己的一缕精魄送进秦逸身体里,这样他就和你绑定了,杀了你就等于杀了他,你知道秦逸在袅袅心中的地位,所以这也是你自保的手段。” 莳七看着万安灵越来越阴冷的脸色,不由轻笑出声:“不过我想你和秦逸绑定,应当还有其二。” “你究竟要说什么?”万安灵眸光冷厉,。 “我之前说过,你和李修永的共生契约,已经让你的魂魄被不知山盯上了,所以你想找个替死鬼,那个人就是。”莳七眸光款款流转,最后落在拥着秦逸的袅袅身上,语气诡秘,“秦逸。” 袅袅浑身一颤,目光狠厉的看着万安灵:“好一个狠毒的法子,你妄想改了他的命格,侵占他的神格,现在竟然还想让他替你献祭不知山!” “看来我猜对了。”莳七瞧着万安灵的神色,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万安灵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莳七早知她根本不会拿方才的赌约当真,所以现在的状况似乎陷入了僵局。 她一旦和万安灵动手,袅袅势必会站在万安灵那边,她俩人都不是莳七的对手,可若是联手就不一定了。 不得不说万安灵虽然心思歹毒,却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但是有些事情,她该说的还是要说。 想到这里,莳七转眸看向玄净,恰好玄净也静静的看着自己。 “玄净,你一直觉得国清寺的僧人皆是我所杀,可是你亲眼所见?” 玄净哑然,他当时正在归鹿山清修,回来之后便看见已变成废墟的国清寺,他整个人霎时间手脚冰凉,可那满目苍夷中熟悉的幽香,他和她那样亲密,又怎么会分辩错?更何况他在此之后捉了常年在国清寺外的一个小妖,那小妖也称是个有着数千年道行的红衣女子屠杀。 莳七轻笑一声,眸底满是失望之色:“是了,你也只是道听途说,加之那里有我的气息,所以你便也一口咬定就是我所为!” “姝丽……”玄净见她眉目间满是难过,心底猛地抽痛了一下,低声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罢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莳七眸光移开,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国清寺满门并非我所杀,那日和你争吵后,我无处可去,一气之下便回了青陉山,岂料山中日色和世外并非相同,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已是十年后了。” 玄净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闻闻你之前在国清寺闻到的味道是不是这个。”言罢,莳七便从戒指中取出一滴水珠甩了出去,水珠直直的向玄净飞去。 玄净下意识的用手去接,那水珠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掌心,顿时,一股熟悉的幽香便萦绕在鼻尖,正是他那时在废墟中闻见的味道。 “玄净,你我亲密至此,这味道真的是我身上的气息麽?”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玄净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这味道中隐隐夹杂着湿腐味,不仔细闻根本不会察觉。 他惊讶的抬眸看她:“这是?” “这是寒水涧的死水。”莳七轻抬素手,对着不远处的寒水涧释放灵气,顿时一抔水被她吸在掌心,她从发间拔下一根青丝放在掌心的水中,然后默念咒语,那青丝便顿时化作一股青烟消散在水中。 做完这些,莳七将掌中的水用灵气传送给玄净,玄净接下一闻,果真和方才那滴水珠的味道一模一样,幽香中略带了腐烂的气息。 玄净满目怔然,心头骤然涌起一阵欣喜,这么说血洗国清寺的人不是她了! 他眸光略带喜意看向她,却见她嘲讽的看着自己。 莳七只看了他一眼,便低眸看向了戒指,只见戒指上的玉石正在逐渐变色,最后由黑色变成了橙色,便再也不动了。 莳七嗤笑一声,满腔苦涩,他对她的感情竟然这样脆弱,只需要一件事便能左右。 “既然都说清楚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所有的账都该一一清算了!” 话音刚落,万安灵便声色俱厉道:“芙蓉鸟,你若是任由她杀了我,你的小情郎也是死路一条!” 袅袅神色骤然一紧,她很不满万安灵这样要挟自己,可看着怀中如傀儡般的秦逸,她终是下定了决心。 “我助你这一次,你把破解之法告诉我。” “可以。”反正她有的是法子,芙蓉鸟不如狐妖精明,对付起来也容易得很,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玄净会不会帮狐妖。 莳七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一声道:“玄净早已答应绝不插手此事。” 玄净薄唇紧抿,如鲠在喉,她现在对他好像对一个陌生人。 是对他失望之极了吧。 万安灵心中一喜,狐妖真是自寻死路。 莳七未等她想明白,立刻扬手便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向万安灵刺去,袅袅眼疾手快,顿时释放灵力设了一道屏障。 万安灵紧跟其后,从掌心变出一把长剑直直往莳七刺去,莳七分身不及,险些被刺伤,还好她先前早在自己的身上设了道禁制,万安灵被反弹在地,她知道狐妖鬼点子多,兴许她还准备了后手。 想到这里,她对袅袅使了个眼色,袅袅会意。 两人将灵气合二为一,在空中划过一道利光,向莳七狠狠劈来。 莳七连忙在周围设了道屏障,岂料劈来的利光实在庞大,一部分穿透屏障朝莳七而来,莳七一个侧身闪躲。 玄净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后背皆被冷汗湿了个透。 利光的一部分打在屏障上,瞬间被反弹了回去,方向竟是朝秦逸而去。 “不要!”袅袅见状,尖叫一声,然后迅速上前拉开秦逸。 就在她二人联手出现空隙之际,莳七聚集全身灵气狠狠朝万安灵劈去,万安灵躲闪不及,被披个正着。 她被灵气狠狠拍在地上,五脏俱碎,一口浓血喷了出来。 莳七冷笑一声,五指张开,对着她一吸,万安灵被她吸在掌心,虚弱的瞪着莳七:“你……要做……什么?” 莳七眸光略带一丝狠厉,拽着万安灵便朝不知山而去。 “我要将你。”她微微启合的红唇看在万安灵眼中,好像一只吐着红信的毒蛇,“生祭不知山!” 第八十九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二十八) 莳七拽着半死不活的万安灵直奔不知山而去。 不知山的怨灵集聚,冲天的阴气压得万安灵喘不过气来,渐渐开始七窍流血,进了不知山的地界,莳七将万安灵往地上一扔,旋即用灵力扬声道:“不知山鬼,你要的魂魄我给你带过来了,之前你我商量好的事是否还作数?” 等了片刻,不知山传来厚重的低鸣声。 莳七嫣然一笑:“好,我就知道山鬼大人言出必行!”言罢,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高高扬起,一串血珠在空中盘旋成圈,最后渐渐消失不见。 万安灵见她如此,心底慌张:“你……究竟和他达成了什么约定?” “告诉你作甚!”莳七嗤笑一声,言罢转身就走。 万安灵顿时感觉到一阵阴冷的威压笼罩在自己周围,莫不是山鬼,她连忙求饶:“山鬼,你若是肯放我一马,我日后一定去世间找寻各种美味的灵魂给你!” 尚未走远的莳七轻笑出声,漫不经心道:“你这世外之人的灵魂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换成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身后传来万安灵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团浓郁的黑气将她包裹在一起,如万虫啃噬一般,那惨叫声渐渐变小,最后再也听不到了。 莳七微微驻足,扬手对着身侧的一株树狠狠甩出一道白光,那百年巨树顿时被拦腰劈断。 她眸光凌厉的向断树后头看去,只见一个眼鼻流血的男子正躲在后头。 空年见自己已被发现,对着她扑通一声跪下,而后不停地磕头:“仙姑,我只想替我家主子拾骨埋葬。” “万安灵这样狠毒的人,竟也有人真心恋着她。”莳七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不怕死就去吧。” 空年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她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寻得这不知山的,可他一踏入这不知山的地界,眼鼻皆流血,不知山的怨灵阴气太重了,他若是坚持替万安灵拾骨,能不能走出来还是两说! 回到寒水涧旁,袅袅怀抱着被重伤的秦逸,眸底满是绝望。 万安灵死了,她能感受到怀中的人渐渐虚弱,双手逐渐冰凉,她知道有个法子能险中求平安,事已至此,她不得不这样做了。 “姝丽。”玄净一见莳七,便低低唤了一声。 莳七对他淡淡道:“玄净,你且等我片刻,我和袅袅的恩怨是非还未清算。” “不必算了!”身后传来袅袅冷厉的声音,“今日你必须死!” 莳七顿时察觉身后传来巨大的灵气威压,一股灵气似是破开空气,迅猛的朝自己袭来。 “小心!” “姝丽小心!” 几乎是同时,两道男声同时响起,一个是玄净,一个是秦逸。 “啊!” 就在莳七转身反击的时候,她听见袅袅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她将指尖的灵气硬生生止住了。 只见秦逸浑身包裹着金光,手里紧握着之前万安灵的那柄长剑,狠狠的刺穿袅袅的心口,秦逸眼眸漠然,狠狠的抽出贯穿袅袅心口的长剑,顿时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直溅得袅袅白皙的脸庞上满是绝美的猩红。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过身,双唇颤抖,眸底隐隐有几分湿润,让她看不清眼前那个深爱的男子。 她嗫嚅着唇瓣,哆哆嗦嗦的轻声问道:“秦……逸,我的……鲜血……可曾弄脏……你的衣袍?” 秦逸漠然移开双眸,淡淡道:“不曾。” 袅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听他说完这两个字,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 她颤抖着手捂住汩汩流血的心口,声音轻得恍如来自天际:“我……爱……” 最后一个字终是随着她轻阖上的双眸,彻底消散在唇齿间。 莳七静静地看着他们,喉咙处像是梗的难受,她轻轻眨了眨干涩的眼眸,半晌才轻声道:“秦逸,你杀了她。” 秦逸神色淡漠:“是,若非如此,她便要杀了你。” 莳七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刻才看向他:“她喂了你她的精魄,妖神难以共容,这才逼得你觉醒紫微星神格,所以你才能一剑杀了她。” 秦逸浑身一震,眸底满是难以置信。 “她为了救你,甘愿自己生祭不知山。”万安灵死了,秦逸也必须得死,袅袅不愿让他死,所以死前最后的一个心愿便是死在他的剑下吧。 秦逸猛地回眸,只见原先袅袅死去的地方一团黑气逐渐消散,露出地上森森的白骨,那是一副鸟雀的骨架。 他浑身颤抖,手指一松,掌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莳七微微转过身看玄净:“玄净,现在该来算算我们之间的事了。” 玄净眸光隐隐闪过一丝惊恐,他强忍着心底的慌张道:“姝丽,我们之间的事没有什么好算的,我已经知道血洗国清寺的人不是你了。” 他薄唇扯了个生硬的微笑,如鲠在喉的涩意卡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小狐狸,跟我走吧,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不知为何,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直觉告诉他,他要失去她了,可他怎么能没有她呢,他已经找了她十年,他不想下半生的岁月都在彷徨寻觅中度过。 莳七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云淡风轻的道:“你错了玄净,事已至此,我们根本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玄净只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踩在悬崖边上,她只要一松手,便是万丈深渊,她终是累了,想放弃了吗?她不是说她喜欢他吗?怎么现在就不喜欢了呢? “玄净,我对你,向来是一步顶一万步。”莳七唇角溢出一抹苦涩,嗓音淡淡,“只要你向前走一步,我便可向你前进一万步,哪怕前头荆棘丛生,会弄得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可你往前踏了一步,却很快往后退回了一万步,我实在是累了。” 玄净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慌,他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声音颤抖:“不了,以后我上前一万步……” “太晚了……” 莳七嫣然一笑,那笑意仿佛正午的阳光暖人心脾,可玄净的一颗心却沉沉往下坠,如坠深渊。 “玄净,倘若我受伤了,你会心疼吗?” 第九十章 和尚,我是你的小狐狸呀(完) 玄净猛然一怔,就在他恍惚之际,被她猛地一把推开。 “姝丽……” 莳七对他微微一笑,低眸看了看依旧还是橙色光芒的戒指,她不想等了,反正成与不成的几率都难以说清,且便破釜沉舟一回。 她缓缓张开双臂,骤然释放全部的灵气,一瞬间一团刺目的光芒将她包裹其中。 玄净眼底溢满了巨大的惊慌,平生头一回,他难以自持的失态大喊:“姝丽你不要做傻事!” 莳七被灵气托在半空之中,眸光淡然的看着玄净,唇角牵起一丝浅笑:“玄净,我和佛,孰轻孰重?” 玄净嗫嚅着双唇,半晌也没能吐出半个字。 莳七轻笑一声:“我懂了。” 玄净见她神色决绝,心底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剜着,他近乎哀求的说道:“姝丽我求你,下来。” 莳七没有理他,只是一味的释放灵气,三千年道行的灵气被尽数散出,袭卷得树木枝叶狂舞。 几乎在她散出灵气的一瞬间,他猜到了她的意图。 “你重要!我不要佛了,我只要你!”玄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绝望渐渐笼罩着他,他的眼底尽是悲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莳七散出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朝不知山的方向而去。 她在恍惚间听到他声嘶力竭喊出的那句话,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是满足的笑意,她赌对了。 一股强烈的灵气缓缓注入她体内,是神魂。 玄净像疯了似的不停地念着佛咒,他指尖流出一道金光,生生掐断了她灵气的源头,他怔怔地看着掌心那团白色透明的灵光渐渐幻化成一个小狐狸的模样,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他还是迟了。 她散尽三千年道行,他截断的不过是她寥寥无几的妖灵。 透明的小狐狸在他掌心打了个滚,然后蜷缩起来混混沉睡。 “玄净法师。”身后似有一个男声喊他,玄净缓缓回眸,是城隍。 城隍微微一笑道:“姝丽女君散尽三千年道行和不知山签订契约,不知山归还当年的国清寺千人魂灵,我现在正要去通知黑白无常来带他们去转世投胎,您若有什么话,还可对他们一言。” “不必了。”玄净面无表情的回答。 城隍一愣,却没有再说什么。 玄净小心翼翼的将昏昏沉睡的小狐狸妖灵藏于袖中,而后转身离开。 从前日色慢,岁月静好,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从今往后,就让他来守护她吧。 玄净走了太久了,久到他自己也不记得究竟走了多久,他和小狐狸的旅途,他变得碎碎叨叨,总爱和它说从前的事,他还无保留的将自己从前的感觉尽数告诉了它,可它从未回应过,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她的妖灵还在,他要想办法让她重新苏醒。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眉眼含笑的看他:“年轻人,你要去往何方?” 是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德高望重的玄净法师了,行走的日子里,他再未碰过经书,身上的僧衣破了便扔了,他现在穿的不过是寻常的长衫。 “不知。”他本不想理睬这个老人,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回答了他。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知道,你为的是怀里的那个小狐狸。” 玄净有些讶然,他神色激动的问道:“老先生可知如何救她?” 老者叹了口气:“难,她身上背负的乃不知山的劫数。” 玄净一听,心下大喜,老者说的是难,却未说不能,他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膝上顿时一股寒意袭来,他也顾不得半分:“求老先生指点。” “也罢,看在你诚心求问,老朽便告诉你,只是这法子诡秘,需付出太多,不知你敢否?” “只要能让她醒来,便是万劫不复我也甘愿。” “好!”老者赞许的点了点头。 从那日之后,世间再无如来佛座下弟子律迦叶,他将心亲手挖出献祭给了不知山,然后遵循老者的嘱托,带着小狐狸的妖灵在世间游荡。 那老者曾说,寻得一颗七巧玲珑心,按同理献祭给不知山那日,便是她醒来之时。 代价便是他此后再无七情六欲,便是她醒了,他也只是个活死人,再也没办法去爱她了。 可是为了她,他愿放弃所有,佛将他扔下界,要他体会世间疾苦,以己渡尽天下人,可佛却独独渡不了他,更将她排离在外。 为何,只因她是妖麽? 纵然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也要她醒过来。 他微微低眸,看着掌心的那对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不由兀自苦笑。 这是他那十年前无意中看见一个女子所戴,他直觉若是姝丽戴上一定好看,他用尽全身的盘缠买下这两样东西,却永远也没机会送给她了。 她总问他,佛和她,孰轻孰重。 他现在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总是忍不住嗤笑,佛哪有她重要,可是太晚了,他悟到的太晚了。 之前佛是他身上的一道枷锁,将他和她阻隔于两界。 她说过一步顶一万步,现在这一万步十万步都由他来走好了。 不知跋涉了多久,双脚早已磨得血肉模糊,玄净才微微驻足,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老者离开时,他曾问过:“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者微微一笑:“柳子石。” 国清寺在新帝登基后重新修葺了一番,寺院的钟声如三十年前一样,晨暮间各敲一百零八下。 小沙弥趴在栏杆上,听完钟声后挠了挠光亮亮的脑袋:“师兄,你可知寺里的钟声为何要敲一百零八下?” 另一个小沙弥摇头晃脑的念道:“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妙心,你要自己悟啊!” “哼,其实师兄也不知道吧!” 秦逸单手负在身后,指尖轻轻捏着佛珠,淡淡道:“妙心妙真,今日的晚课可曾做好了?” 两个小沙弥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认错:“寂归师叔。” 秦逸静静的看着两个小沙弥离开,轻叹了口气,国清寺还是一如往昔了,可她再也不在了。 那日之后,他再不想做紫微星了,转身遁入空门,佛兴许渡不了玄净,却能渡的了他吧。 听说近来世间多了个行尸走肉般的活死人,那人所到之处便是杀戮,从佛祖座下弟子,到重复杀戮的活死人,他一念之间成了魔。 她等了这样久,终于等到了。 宁负如来不负卿。 第九十一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一) 浓重的雾霭遮蔽了整个查兹沃思庄园,随着几声犬吠,朝阳一点点撑开浓厚的晨雾,将晨曦洒在庄园青翠欲滴的草坪上。 庄园里的仆人们飞快的忙碌着,动作迅速却又有条不紊。 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金灿灿的阳光透进来,一个金发女仆笑着看向外面的天气:“今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伊芙琳,有时间感慨,不如去厨房催催早餐。”另一个正在整理沙发上抱枕的褐发女仆神色有些不快,冷冷的看着她。 伊芙琳耸耸肩,不置一词的转身就要去厨房。 一个中年夫人站在门口拍了拍手,而后优雅的交叉手指于身前:“姑娘们,今天是西珀尔小姐回来的日子,你们最好别惹老爷和夫人不愉快,不然到时候我也没办法帮你们。” “是的,沃伦太太。”正在打扫的几个女仆放下手中的事,齐声回答。 沃伦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一个黑发的女仆小声嘀咕道:“西珀尔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老爷和夫人都闷闷不乐的。” 正要离开的伊芙琳笑眯眯的停下了脚步,神秘兮兮的看着她们:“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 伊芙琳看着她们望眼欲穿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西珀尔小姐在之前的舞会上被当众撞见和男仆在花园偷情,理查森侯爵已经把她遣送回来,听说要离婚呢!” “啊!如果离婚的话,西珀尔小姐以后不是都嫁不出去了?” 伊芙琳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幸灾乐祸:“何止啊,回来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原先的那个褐发女仆眼底渐渐弥漫着冷意,只听她厉斥一声:“好了!还不快去干活!” 伊芙琳这回倒是皱着眉头反呛了回去:“艾瑟尔,你别总是趾高气昂的!” “你要是再不干活,我就去告诉沃伦太太。”艾瑟尔看也不看她,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几个男仆端着银灿灿的餐具走了进来,一见她们气氛有点微妙,皆是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仆微微一笑:“听说了麽?西珀尔小姐要和理查森侯爵离婚了。” 艾瑟尔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抱枕重重的放在沙发上,转身离开了餐厅。 “她怎么了?”亚尔林一头雾水的看着艾瑟尔的背影。 伊芙琳嗤笑一声:“西珀尔小姐离婚了,她没办法再去侯爵那里干活了呗!” 亚尔林皱着眉头说:“别这样说,艾瑟尔不是那样的人。” 之前那个长相俊美的男仆卡特和伊芙琳对视一眼,眼底俱是轻蔑,不过倒是没再开口。 就在此时,庄园管家亨利走了进来,他是个绅士的中年男人:“老爷和夫人下楼了。” 男仆和女仆顿时噤了声,然后有序的离开了餐厅,只剩下亚尔林和卡特留下伺候。 “西珀尔的马车估计快到了。”伯爵夫人温柔的说道。 克洛维伯爵冷哼一声,神情冷厉:“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她还敢回来!” “理查森侯爵说要和西珀尔离婚,她哪里有地方可去,你要是也将她拒之门外,她一个淑女,能去哪里呢?”伯爵夫人一双褐色的眸子里渐渐升起一丝忧色,“只是再过两个月就是克劳莉丝的成年礼,她该进入基恩的交际圈了。” 马车行走在满是金色阳光的乡间路上,发出一阵哒哒声。 莳七是被一阵颠簸和摇晃弄醒的,她有些费劲的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酸疼,嗓子眼像是被火烧得一样疼。 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低眸,只见她手心握着一个金属的小瓶子,她将瓶子凑近鼻尖轻嗅了一番,顿时一股苦涩的气味散在鼻尖,是毒药。 就在此时,原来这具身体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个位面是充满着古典气息的中世纪欧洲,她所在的国度名叫诺顿帝国,首都是基恩。 她在这里的身份是克洛维伯爵家的大小姐西珀尔,母亲难产而死,不久之后,克洛维伯爵迎娶继妻进门,成为查兹沃思庄园新的女主人。 西珀尔的继母为克洛维伯爵生下一个儿子威廉和一个女儿克劳莉丝,儿子自然就是爵位的继承人。 西珀尔十六岁的时候,在基恩的社交际圈初一露面时,便引起了贵族未婚男士的瞩目,她端庄却又不失活泼,待人彬彬有礼,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甚至有个诗人赞美她的美貌,称她一双湛蓝色的眼眸是上帝的恩赐,就像神秘莫测的大海,只稍一眼,便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而她金色的长发,像晨间的第一抹阳光,金色绚烂却丝丝温柔。 西珀尔的美貌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基恩的交际圈,登门求娶的绅士几乎快把查兹沃思庄园前的草坪踏光了。 最后在万众瞩目中,西珀尔挑中了英俊博学的理查森侯爵。 克洛维伯爵欣喜若狂,西珀尔嫁给理查森以后就是侯爵夫人了,这对他以及整个查兹沃思庄园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西珀尔出嫁的时候,轰动了整个诺顿,算的上是世纪婚礼了,从那以后,诺顿的贵族少女无不把西珀尔视为模仿的对象,而绅士们则已西珀尔的容貌重新定义了审美。 倘若有一个淑女美到能引导审美定义,那她非西珀尔莫属。 可谁能想到,西珀尔成为侯爵夫人的第三年,竟然就被人撞见和男仆在花园里偷情,一时间,西珀尔从高高在上、所有贵族少女争相模仿的对象变成了众人嗤之以鼻的存在。 她彻底沦为了基恩贵族交际圈的笑柄。 莳七抬手按了按眉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西珀尔被伯爵夫人养的几乎不食人间烟火,她的性格天真烂漫,相信歌剧里那些美好的爱情。 嫁给理查森侯爵之后,每天也只知道举办下午茶会和舞会等等一系列聚会。 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穿越女整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穿越女的身份是一个男爵家的小姐,她家别的没有,却极其有钱,理查森侯爵除了地位,供养着偌大的庄园,年年入不敷出,加之西珀尔的家产是她弟弟的,一来二去,穿越女就勾搭上了西珀尔的丈夫。 第九十二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 马车穿过一片青翠如茵的草坪,趟过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 莳七撩起马车的帘子,只见一座巍峨雄伟的庄园出现在眼前,她唇角略略扬起一抹轻笑,扬手将手中的金属瓶子扔了出去。 真是个傻姑娘,再怎么穷途末路,也不该轻生,应该浴血回归,让所有害过她的人,以及落井下石的人,都悔不当初! 马车稳稳地停在正门前,莳七提着大裙摆,款款下了马车。 门前只有一个身穿女仆服的女仆在迎接,其他的人皆未见踪影。 “侯爵夫人。”艾瑟尔连忙轻唤了一声。 “艾瑟尔,好久不见了。”莳七含笑看她,“不过你现在叫错了,你应该喊我西珀尔小姐。” 艾瑟尔登时红了眼眶:“西珀尔小姐,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不相信。” “我明白。”莳七微微颔首,她转眸看着门里,淡淡道:“怎么不见父亲母亲。” “他们,刚刚起床,现在在用早餐。” 莳七点了点头,一手执扇,一手提起裙摆进了门。 路过大厅的时候,她瞥见站着的几个女仆和男仆,遂对着他们微微颔首,然后径直走去了餐厅。 “西珀尔小姐可真漂亮。”一个小女仆低声赞叹道,“她是我见过的最端庄的淑女。” 伊芙琳听到之后,不由嗤笑一声:“什么淑女,淑女才不会和男仆偷情!” 卡特睨了她一眼后,轻笑出声:“自降身价,她以后也只能嫁给农夫或者鞋匠了。”说完,他端着泛着银光的酒壶跟着进了餐厅。 餐厅里,克洛维伯爵和伯爵夫人正在用餐,莳七缓缓走了进去,管家亨利看见她的时候有几分诧异,却还是彬彬有礼:“侯爵夫人。” 克洛维伯爵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语气略带几分厌恶:“什么侯爵夫人,理查森侯爵已经和她离婚了,她现在不过是个被退回来的老姑娘。” 伯爵夫人连忙打圆场,上前挽过莳七的手,亲昵的安慰道:“这么早赶到,还没用早餐吧,坐下吃点吧。你父亲只是心情不好,你别太在意。” 莳七在远离克洛维伯爵的一个座位坐下,将手中的扇子放在桌上。 克洛维伯爵猛地将刀叉搁下,厉声训斥:“穿着赶路的衣服就餐,这就是你的淑女风范?” 就在莳七正要开口之际,门口缓缓走进一个妙龄少女,她身上穿着时下基恩最流行的克里诺林裙,款式也是今年贵族少女们追捧的红白两色条纹帕夫袖,一条亚麻色的麻花辫被宝石珠花点缀成错综复杂的发型。 她看见莳七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紧接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讥讽和厌恶。 “西珀尔,因为你做的好事,害得我今年在基恩的社交圈要出丑了!” 莳七轻笑一声:“这不正称了你的心思,从此基恩的交际圈一提及查兹沃思庄园,大家想到的都是你。” “还有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人!”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冷斥声。 莳七缓缓回眸,只见她的弟弟威廉正神色冷漠的在餐桌旁坐下。 真有意思啊,穿越女不过是毁了西珀尔的一生,没想到她的家人更是有趣。 “我去换身衣服,失陪。”她拿起扇子款款起身,看着克劳莉丝身上的裙子称赞道:“裙子不错。” “那是自然,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条纹帕夫袖。”她看着莳七身上那件素淡的裙子,眉目间满是讥讽,克劳莉丝之前处处被西珀尔压制,难得有一回能在她头上,心底自然是无比自得。 莳七微微一笑,转身便走:“确实如此,当初我也不过是随意让裁缝做了这个式样,却也没想到能引领基恩的时尚。” 克劳莉丝脸色骤然一片铁青,她紧咬着贝齿恨恨地看着莳七离去。 就在莳七离开之后,克洛维伯爵阴冷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他和颜悦色的看着小女儿:“快坐下用餐吧。” 伯爵夫人单手撑着下巴,温温柔柔的看着克洛维伯爵:“前些天,乡下的农户来跟我说今年收成不好,是不是能少些租金?” “你决定吧。”克洛维伯爵不在意的回答,他一向信任自己的夫人。 伯爵夫人声音轻柔,眼底满是忧色:“可若是少了租金,克劳莉丝的成年礼只怕就要从简了。” 她话音刚落,克劳莉丝便满脸不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克洛维伯爵皱着眉头道:“克劳莉丝的成年礼不能从简。”西珀尔名声已经坏掉了,顺带着还替他得罪了掌握大权的理查森侯爵,他现在正需要各种人脉,他能培养出一个引领基恩时尚的淑女,自然也能培养第二个。 所以,克劳莉丝的成年礼必须盛大,他要整个基恩的社交圈像当年痴迷西珀尔那样痴迷克劳莉丝。 伯爵夫人两难的说道:“前几年莱顿庄园农户暴动那件事,你忘了吗?” 就在两人陷入为难的境地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用餐的威廉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西珀尔这次回来,应该带回来不少嫁妆吧,现在庄园遇到了难关,作为查兹沃思庄园的一分子,她也该出点力才是。” 伯爵夫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不好,那嫁妆毕竟是她原先的母亲替她准备的,她怎么会愿意拿出来?” 克洛维伯爵神色先是一喜,紧接着听到伯爵夫人的话,顿时冷哼一声:“她若是不愿意,也就不必再住在庄园里了!” “就是,她行为不检点,给父亲添了这么大的乱,让她拿点东西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克劳莉丝可不愿意自己的成人礼从简,她们这样的贵族少女,成人礼就是进入基恩社交圈的第一次展示会,以后能不能找到一个英俊又有家世的丈夫,成人礼在其中占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更何况当年西珀尔的成人礼可是以绝对的盛大,压倒了那几年举办成人礼的贵族少女。 她绝不能比西珀尔差! “就这么定了,她要是不愿意,就去乡下住!”克洛维伯爵拍板定下此事。 他敢肯定,就算是名声烂臭的西珀尔,也急需要基恩的社交圈,而去了乡下,就是将她和基恩的社交圈彻底划了一刀分界线。 西珀尔不敢的。 第九十三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三) 艾瑟尔见莳七出来,连忙带着她去了楼上的客房。 莳七这次回来,确实带了不少东西,有她之前的嫁妆,也有这三年当理查森侯觉夫人的时候,置购的不少精细的小玩意儿。 艾瑟尔见莳七挑眉看着客房,不由满是歉意的开口:“去年的时候,克劳莉丝小姐说要搬去您的房间,老爷同意了。” 西珀尔未出嫁时的房间是整个查兹沃思庄园除了主卧之外,最精致漂亮的,这和从前克洛维伯爵宠爱她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这种宠爱只限于西珀尔还有利用的价值,可惜了,西珀尔不懂,以为那就是父爱。 “算了,反正我也不会住在这里太久的。”莳七无所谓的在梳妆镜前坐下。 艾瑟尔听了她的话,喜形于色:“您是说理查森侯爵会来接您回去吗?”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是西珀尔,美得能让整个基恩贵族圈都为之痴迷的西珀尔。 “并不。”莳七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倘若她猜得不错,伯爵夫人已经打上了她嫁妆的主意,毕竟提议让西珀尔回来的人就是她。 莳七换了一条比较居家的裙子下了楼,他们已经用完早餐了,男仆们正在收拾餐盘。 艾瑟尔脸色有些不愉,对莳七低声道:“我让厨房再去做一份。” 莳七微微颔首,她确实饿了,西珀尔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艾瑟尔去了厨房,就看见伊芙琳他们几个正围在一起说笑,一见她来了,亚尔林连忙站了起来,她看了他一眼后对厨娘说:“托比太太,西珀尔小姐还未用早餐,你需要再做一份。” 厨娘满脸不高兴的把手里的东西扔在桌上,嘟嘟囔囔抱怨:“哪有淑女在人用过早餐之后才吃的?” 伊芙琳讥笑道:“她哪里还是淑女,托比太太快别开玩笑了!” 艾瑟尔眸光冷然的睨了她们一眼:“西珀尔小姐是不是淑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不是。” 在场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伊芙琳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艾瑟尔:“艾瑟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夫人已经答应我让我做她的贴身女侍,所以你以后得叫我帕克小姐。” 果然不出莳七所料,在晚餐的时候,克洛维伯爵就提出让她把嫁妆交给伯爵夫人保管。 莳七抿唇微微一笑,晚餐一直是诺顿帝国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她看着餐桌旁皆是盛装出席的众人,心底一阵嘲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莞尔一笑:“父亲,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不想把它交给任何人。” “玛丽也是你的母亲。” “不,她不是。”莳七笑盈盈的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脸色皆是阴沉了下来。 倒是伯爵夫人还温柔的打着圆场:“算了,罗伯特。” 克洛维伯爵气得手都在颤抖,可还是拼命的维持着绅士风度:“西珀尔,我说最后一次,把你的嫁妆交给玛丽保管。” “不行。”莳七唇角还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然后拒绝了他。 威廉见克洛维伯爵被她气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遂放下手中的刀叉,缓缓转眸看向莳七,神色间满是厌恶:“西珀尔,你要是还想在查兹沃思庄园住下去,最好还是听父亲的话。” “如果不听会怎样?”莳七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眼底隐隐泛着一丝冷光。 克劳莉丝抢先幸灾乐祸的回答:“那就去乡下住。”从此以后被基恩社交圈除名,这可是世界上最生不如死的事了! “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莳七居然面不改色的答应了。 伯爵夫人原先胜券在握的笑意顿时僵在了唇角:“是……去乡下住。” “我不聋,夫人。” 破天荒的,西珀尔居然不在乎去乡下住,而且还称呼继母为夫人。 莳七优雅的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后,微微一笑:“我明早就离开,相信在这里多待一个晚上,父亲应该不会拒绝吧,毕竟绅士怎么会放任一个淑女晚上没有地方住。”说完,她转身离开了餐厅。 克洛维伯爵气得再也没办法维持原先的绅士气派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深夜,莳七换上睡衣正要睡觉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 艾瑟尔走了进来,脸上略带歉意:“西珀尔小姐,希望没打扰到您休息。” “有什么事吗?”莳七笑了笑看向她。 艾瑟尔踌躇了片刻才轻声说:“我听说您要去乡下了,您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也跟着去?” 莳七有些诧异:“乡下有什么好?” “乡下比这里好。”在这里,仆人间的勾心斗角,主人们也是算计一切,就连西珀尔小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都没有一个人问过西珀尔小姐是不是真的。 艾瑟尔离开后,莳七动用意念查看了穿越女格瑞丝,她似乎正在和理查森侯爵说些什么,两人言笑晏晏。 理查森侯爵拥着她便要亲吻,格瑞丝羞涩的将推开,最后半推半就的,两人还是吻在了一起。 莳七冷笑一声收回意念,所以西珀尔就是挡了他们的路了,才会被陷害和男仆偷情。 第二天吃早餐时,克劳莉丝还添油加醋的说她听伊芙琳说乡下的人都粗鄙庸俗,那里的妇人一年的衣服不超过五件,整天蓬头垢面,嗓门特别大,男人也不是绅士,听说打老婆的都有。 一般的贵族小姐一听乡下都是这样的人,估计早就吓到了。 可莳七才不在乎这些,她笑盈盈的看向伯爵夫人:“夫人,我这次回来,身边也没有贴身女侍,所以去乡下,我想带着艾瑟尔。” 虽然艾瑟尔做事踏实认真,她一直挺欣赏她的,可艾瑟尔一直和西珀尔关系很好,这点让她很反感,所以这两天她终觉答应了伊芙琳的请求,让她做自己的贴身女侍。 毕竟人前还要装贤妻良母,伯爵夫人最终还是答应了:“好,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多了。” 当莳七的马车驶离查兹沃思庄园的时候,所有仆人都觉得西珀尔的一生就这么完了。 女管家沃伦太太还唏嘘道:“唉,西珀尔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以后就这样了呢!” 当管家亨利将莳七离开的消息告诉克洛维伯爵时,他冷哼一声,胸有成竹道:“她忍不了多久的!” 第九十四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四) 乡下的风景还可以,只是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雨,路面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 莳七一下马车,宽大的裙摆就被蹭脏了,她一袭浅蓝色蕾丝镶边克里诺林裙,金灿灿的长发被编成麻花后挽起,头上戴着一顶鹅黄色丝绸宽檐帽,手中拿着一柄精美的扇子。 她这样贵族的打扮顿时引起了在乡间劳作的农户们的注意。 有几个中年男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被自家的太太狠狠瞪了一眼:“别看了,能到我们这里来的,肯定都是犯错了的!” “就是,说不准就是偷人才被送过来的。” 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着胆子上前问莳七:“您是哪家的夫人?” 莳七微微一笑:“我是克洛维伯爵家的西珀尔小姐。”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从男爵以上的贵族,而眼前这个端庄高贵的小姐竟然是伯爵家的。 在乡下住了几日后,莳七发现这里的人并非那么友好,原先对她彬彬有礼的男人们一下子就变得会开始口头调戏她,半点也不把她当正经的贵族小姐看,而那些农妇们一看见她,便狠狠地瞪着她。 如此,莳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乡下消息闭塞,不可能知道她在基恩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克洛维伯爵让人把消息透露过来的。 也许就是那个送她们来的车夫。 就是为了让她受尽羞辱后乖乖回到查兹沃思庄园,然后献上她的嫁妆。 夜色如水一般静谧,星光点点遥缀在夜空,皎洁的月色透过窗子洒在屋内的地上,淡如白霜。 莳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思忖片刻,她还是披了件斗篷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种了一片玫瑰,正是盛放的时候,浓郁的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她坐在那株樱桃树下的长凳上,心里将这个世界所有的情况细细捋了一遍,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神魂的依附者是谁,她的戒指一直都是暗淡无光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微低下双眸去看手上的戒指。 就在此时,戒指竟是闪烁着淡淡的白光。 她猛然一怔,被攻略者就在这附近,已经被戒指感知到了。 可这四下里只有她一人,根本也没有旁人,她看了看四周,除了微风拂过的玫瑰花丛隐隐颤动,整个院落一片静谧。 等了良久,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莳七只当戒指许是出了问题,毕竟这个位面又不似上一个那样怪力乱神。 第二天,莳七身穿一袭银红色配白色蕾丝翻领的骑马装走到马厩前,艾瑟尔眉心轻锁,她其实很不赞成莳七现在出去,毕竟这些日子,农户们对她的态度,让艾瑟尔很担心会出事。 “怕什么,怎么说我也是伯爵家的小姐,他们怎敢以下犯上。” 莳七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马,然后跨坐在马背上。 艾瑟尔吓了一跳,连忙制止:“西珀尔小姐,您怎么这样坐?” 莳七笑了笑,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狡黠:“没人会看见的。”这个时代的女人真够可怜的,可以骑马,却只能侧着坐在马背上。 艾瑟尔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祈祷不要被人看见。 莳七才不管艾瑟尔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径直一甩马鞭,然后策马跑在乡间的小径上。 一路上,她骑马的姿势还是引起了一些农户的议论。 “只有男人才那样骑马呢!” “腿岔开那么大,是想勾引谁吧!”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恶狠狠的朝莳七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莳七骑了一路,终于在一处泛着粼粼波光的湖边停下让马儿喝水。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满是笑意的男声,“又见面了,我的小天使。” 莳七转过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青年,他有着亚麻色的头发,恍如雕刻般的五官俊美异常,他的瞳色是罕见的翡翠绿,唇角扬着放荡不拘的笑意,不知为何让人莫名想到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 微微低眸,只见戒指上的玉石再次闪烁着淡淡的白光。 莳七心底一阵讶异,昨夜在院子里戒指也曾闪过一次,可是她当时并未看到他,所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过西珀尔是个上流社会的淑女,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应该不会太过于热情,想到这里,莳七缓缓转过脸,淡淡开口:“我跟阁下从未见过。” 青年并未多做解释,反而绕到莳七身前,左手按在右胸上,然后微微躬身一礼。 “美丽的姑娘,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知晓您的芳名?” 莳七唇角牵起一丝客气的微笑:“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 果然,当她牵着马转身欲走的时候,青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他笑意融融的看着走在前头的女子:“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让我猜猜,能配得上你的容貌的名字会是什么,贝拉、安德莉亚还是黛安娜?” “你一向这样吗?”莳七有些无言,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性格的被攻略者。 “不,只有你。”尤利塞斯见她驻足,一双绿眸中盛满了笑意,他见莳七微微伸出手,遂执起她的手,在上头轻轻落下一吻。 莳七微微一笑:“作为一个绅士,想要知道一位淑女的名字,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尤利塞斯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的笑仿佛微风拂过,温和却满是光明。 “是我的疏忽,我叫尤利塞斯。” 莳七心底一阵讶然,没有姓,只有名,怎么,他的姓就这样不可告人麽? 不过想归想,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眸光盯着他,骄矜的一扬下巴:“我叫西珀尔。” 同样没有姓,虽然两人同样失礼,却像是在较劲一般。 尤利塞斯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莳七也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翻上马背,“我该回去了。” 他笑着向她告别:“再见了,我的小天使。” 莳七一听这个称呼就忍不住有想翻白眼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端庄的向他告别,然后策马离去。 尤利塞斯目送着她离开,唇角的笑意不减,眼底是浓浓的兴趣:“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九十五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五) 在乡下住了有两个月左右,莳七再也没见到尤利塞斯。 倒是某天她骑马归来,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来人是她的弟弟威廉,他正坐在樱桃树下的长凳上,怕长凳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还在上头垫了一个软垫。 他一看见莳七骑马回来,原本嫌恶的神色顿时变成了震惊,最后又恢复了厌恶。 “你现在就这样没规矩?” 莳七知道他说的是她的骑马姿势,她面无表情的摘掉手套,然后将马牵到马厩里,漫不经心的问:“你来做什么?” 艾瑟尔听见了声音,端着茶盘从屋内出来。 威廉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只是轻嗅了一下,便满脸嫌弃的将茶水泼在地上。 “父亲实在不忍心让你一个人住在乡下,所以特意让我来接你回去。” 舍不得她?这可真有意思。 莳七忍不住轻笑出声,继而淡淡开口:“父亲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里住的也挺舒服的,你回去和父亲说,我有空回去看他。” 威廉双眸阴冷,他没想到西珀尔这么不识抬举,看来这几年的公爵夫人身份已经让她忘了自己是谁了! “西珀尔,作为一个淑女,父亲让你回去你不能说不。” 莳七挑了挑眉:“如果是为了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是不会回去的。” 威廉见她不吃硬的,遂放缓了神色,温和的看着她:“你放心,父亲说你的嫁妆还由你保管。西珀尔,你走了之后,父亲整天闷闷不乐,心里一直想你。” 克洛维要是能想她,她就该大笑了,克洛维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冷漠的人,别说西珀尔,就算有必要牺牲掉克劳莉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不过事有反常即为妖,为了让她回去,居然连嫁妆都不要了?反正嫁妆已经被她收在了戒指里,她倒是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神色先是一阵欣喜,继而微微低眸,声音似有些难过:“可是父亲当初那样绝情。” 威廉见她这样,心底顿时松了口气,西珀尔还是从前那个天真的西珀尔。 “父亲当时也是气坏了,你现在回去好好认个错,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莳七佯装满心欢喜的看着威廉。 威廉眼底忍不住溢出几分轻蔑,却还是好声好气的看着她:“我保证。” “克劳莉丝的成人礼快要举办了,你这次回去,还能趁着这回聚会重回基恩的交际圈。”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而且听说理查森侯爵也会来,他身边还会带一个女伴,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威廉讲了半天,总算有句话让莳七感兴趣了。 来这个位面到现在,她还没有和格瑞丝打过照面。 想到这里,莳七的神色先是欢喜,然后眼底露出一丝嫉恨,最后几乎是飞快的答应了他:“你等等,我这就让艾瑟尔收拾东西。” 威廉看见她的反应,心里满意的不得了,他强忍着想要露出轻蔑的神色,微微一笑。 艾瑟尔一直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觉得这次回去没那么简单,先不说克洛维伯爵一直对西珀尔小姐的态度让人心寒,放任她在乡下不问不管两个月,忽然就说想她了,这怎么也说不通。 “西珀尔小姐,您真的要回去?”犹豫了片刻,她终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莳七见她神色紧张,大抵猜到了她的想法,遂不由抿唇一笑:“回去看看他们在演什么戏。” 这次回到查兹沃思庄园,莳七受到了和上回完全不一样的礼遇。 马车驶进庄园时,远远地就看见一排仆人站在门前等候,男仆身着燕尾服,绅士优雅,女仆则是统一的黑白女仆装。 亨利一看见马车,便转身进了屋内。 不一会儿,克洛维伯爵便带着伯爵夫人和克劳莉丝出门迎接了。 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威廉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绅士的邀请莳七下车。 莳七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提着裙摆款款下了车。 “欢迎西珀尔小姐回家。”仆人们齐声问好。 莳七心底一阵嗤笑,他们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好奇。 克洛维伯爵上前一把抱住她,俨然一个慈父:“欢迎回来。”这个拥抱来的猝不及防,莳七的脑子都空白了一秒钟。 伯爵夫人则是在一旁怜惜的看着她:“回来了就好,乡下那地方怎么能是一个淑女能待的。” 就连克劳莉丝也是笑眯眯的打招呼,仿佛和西珀尔关系很好的样子。 莳七心底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挠着,他们这样的举动让她好奇的厉害。 众人簇拥着她进了屋内,言笑晏晏的,关心她的样子,换做是原来的西珀尔,恐怕早就信以为真了吧。 艾瑟尔重新回归了女仆行列,不过她现在是西珀尔的贴身女侍,地位比一般的家庭女仆要高一些。 为此伊芙琳还阴阳怪气的讥讽她:“在乡下待了两个月,回来就能飞上枝头,你也确实够厉害的。” 这口气是……嫉妒? 艾瑟尔一头雾水,不过是西珀尔小姐的贴身女侍,怎么反而让伊芙琳嫉妒上了? 还未等她出声询问,伊芙琳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倒是亚尔林满脸都是欣喜的看着她:“艾瑟尔,你终于回来了。” 艾瑟尔将亚尔林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让西珀尔小姐回来?” “不知道。”亚尔林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我觉得帕克小姐知道,她毕竟是夫人的贴身女侍,你可以去问问她。” 艾瑟尔皱了皱眉:“算了。” 如果能说,伊芙琳刚才就说了,可见她只是讥讽两句,其他的一概不提的样子,看来这事是不能说的。 伊芙琳找到在玩牌的卡特,神情阴冷:“真是让她白白占了个大便宜。” 卡特唇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可不一定。” “什么意思?”伊芙琳顿时警觉。 卡特对她勾了勾手指,伊芙琳立刻将耳朵凑了过去,他靠近她耳畔低低说了些什么。 伊芙琳的神色先是震惊,然后是欣喜,最后还是变成了失望。 “就算是这样,对艾瑟尔来讲还是一件好事!” 第九十六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六) 克劳莉丝的成人礼很快就到了,在此期间,莳七在查兹沃思庄园的生活十分惬意。 不过她知道,包裹着彩色糖衣的不一定是味道甘美的糖果,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这一切的假象,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艾瑟尔帮莳七编好辫子,正要帮她戴上珠宝。 就在此时,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伯爵夫人和克劳莉丝,两人皆是笑眯眯的样子。 “西珀尔,我让基恩的裁缝做了一套礼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跟在后面的伊芙琳手里提着一件淡蓝色绸面饰彩色亮片花朵刺绣克里诺林裙,样式华美却又仙气十足。 就连莳七见惯了中西各种漂亮的衣裙,当她一看见这件裙子的时候,还是被惊艳到了。 艾瑟尔也连声赞叹:“这条裙子真是漂亮。” 克劳莉丝笑眯眯的看着莳七:“这可是请了基恩的维尔德先生连日赶制的。” 莳七在艾瑟尔的伺候下穿上了这条裙子,配合着她新编的发型,站在穿衣镜前,屋内的所有人都怔愣了片刻,西珀尔确实称得上帝国第一美貌,也只有她穿上这条裙子,才不会被裙子本身的光芒压制住。 克劳莉丝眼底划过一丝嫉恨,但还是笑着说:“西珀尔你穿这条裙子可真漂亮。” 伯爵夫人眉眼间是浓浓的满意之色,亲自上前替莳七整理裙子的大摆。 莳七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轻嘲,这可是克劳莉丝的成人礼,她居然能容忍自己穿这件完全能压制在场所有女人的裙子,看来克洛维真的是有大动作了。 成人礼那天,艾瑟尔早早的便来到她的房间伺候她妆扮。 真正的重头戏是当晚的舞会,莳七正是穿着伯爵夫人送来的那条裙子。 当她一亮相的时候,大厅中的盈盈笑语声顿时戛然而止,在场的皆是基恩交际圈的贵族,凭西珀尔之前的风头,没有人不认识她的。 甚至她之前偷情被捉的舞会,其中就有不少今天在场的人。 不过西珀尔还是一如既往的艳压群芳,男士们虽然又恢复了谈笑,可眼光却皆是有意无意的朝莳七看去。 女士们的神色则各有不同,有不屑的,有淡然的,更多的则是讥讽。 西珀尔现在的名声,没有人愿意搭理她,所以热闹的大厅里,唯有莳七一人坐在沙发上,形影单吊。 就在此时,门外缓缓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人身穿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五官俊美,女人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克里诺林裙,女人手挽着男人的胳膊,绅士淑女,十分登对。 他们一出现,原本热闹的大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望向莳七。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了。 理查森远远看了莳七一眼,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然后低眸温柔的看着格瑞丝:“我先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你和她们去聊聊天吧。” 格瑞丝莞尔一笑,点头应下,她的目光在大厅里流转一圈后,最后落在坐在角落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子身上。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温软的女声打断了莳七的思绪。 莳七微微颔首,而后继续低头看书。 “你就是西珀尔小姐吧?”格瑞丝唇角带着暖人的笑意,“我之前很早就听说过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我们没有那么熟,也许你该叫我因特莱肯小姐。” 克洛维是她父亲的伯爵封号,而克洛维伯爵姓因特莱肯,故而她的全名叫西珀尔·因特莱肯。 “我只是想认识你。”格瑞丝神色有些难过,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叫人心生怜惜。 不少人皆是看好戏的心态朝这边张望,虽然是角落,却俨然是全场的焦点。 莳七听了她的话,唇角不由勾起一丝轻笑:“恕我直言,贝克小姐,你现在是我前夫内定的未婚妻,我和你是不可能愉快的聊天的。” 看见格瑞丝的小脸一阵煞白,一双眸子似是溢出水雾。 莳七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开口:“或许你是想要效仿我从前的样子,妄想能在基恩的交际圈里取而代之,但我想告诉你,西珀尔只有一个。”讲到这里,她的眸光微微抬起,落在格瑞丝身上,打量了一下她的裙子后,轻笑一声:“就像你身上的这条裙子,早在去年春天的花展上,我就已经穿过一条款式相仿的了。” 格瑞丝眸底一阵冷然,可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楚楚可怜的样子。 “没有哪个淑女会让自己看上去可怜的,淑女都是骄傲的。”莳七说完这句话时,眸光定定的看着格瑞丝的脸,然后用汉语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东施效颦,只会沦为笑柄。” 本来格瑞丝听到她前面那句话的时候,手指已是紧紧的攥着扇子,强忍着心底的怒火。 当她听见莳七最后用汉语说的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终是像一层碎了的面具,她满是错愕的看着莳七。 莳七轻笑一声,低下头继续看书。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理查森侯爵终于按耐不住了,他对身旁的说了句抱歉后,便大步向她们。 格瑞丝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理查森侯爵一把将她拉起,护在身后。 他眼神凌厉的睥晲着莳七:“因特莱肯小姐,我们已经离婚了,所以我不希望你欺负我的未婚妻。” 周围的笑语声顿时小了很多,所有人都纷纷看向这里,俨然看好戏的样子。 莳七低着头嗤笑一声,然后猛地合起书,款款站起身:“理查森侯爵,一个真正的绅士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痛斥一个淑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莳七的话很重了,因为诺顿的贵族们若是被人说不是绅士或淑女,确实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理查森侯爵强忍着怒火讥讽道:“你是说你是位淑女?” “是的。”莳七微微一笑。 理查森侯爵知道若是再和她纠缠下去,只会沦为整个基恩交际圈闲谈的资本,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了,但是他并不准备给旁人提供更多的谈资。 他拉着格瑞丝去了大厅的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一阵悠扬的音乐响彻在大厅。 不一会儿,一个个绅士便上前邀请淑女们跳舞,莳七如洪水猛兽一般,虽然艳压群芳,却没有一个人邀请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 “漂亮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莳七一回眸,却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绿眸。 第九十七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七) 尤利塞斯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笑着凝着她。 莳七看着周围翩然起舞的众人,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微笑,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尤利塞斯双眸含笑的凝着她,薄唇轻轻在她手背落下一吻,然后一用力将她带入怀中,莳七猝不及防的撞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抬眸睨着他,却听到他唇齿间溢出的低笑声。 “我的错,小天使,谁让我一看到你就心神不宁。”尤利塞斯大掌环在她的腰间,低着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莳七真的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情话技能满点的被攻略者,她一阵无言,然后淡淡的说:“你还真不是一个传统的绅士。” “绅士有什么好,故作骄矜而已。”尤利塞斯低笑两声,又道,“你也不是个传统的淑女,我们是一类人。” “绅士和淑女没什么不好,只是很多人不是,却装模作样,就像硬撑着天鹅气质的野鸭,迟早会露馅的。” 尤利塞斯被她的话逗笑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你是什么来历?” “我麽?你真的想知道?”尤利塞斯眼底升起一抹狡黠。 莳七微微颔首,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并非那么简单,那天深夜在乡下的院子里,戒指分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可四周却一个人也没有。 尤利塞斯微微一笑:“等你来基恩,我再告诉你吧。” 一曲舞毕,音乐渐渐换成了较为活泼的风格。 大厅中的人纷纷交换舞伴,没有人愿意和莳七一起跳舞,至少在现在而言,尤利塞斯假装没看到周围贵族小姐们暗送的秋波,只是牵着莳七的手,开始了下一支舞。 不少贵族小姐们暗恨不已,明明西珀尔的名声烂成那样,为什么今天全场最英俊的绅士还这么痴迷着她? “你不换舞伴,她们都恨上我了。”莳七轻笑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尤利塞斯眼底的笑意几乎快沉溺了她:“她们都没有你漂亮,我只想和全场最美的姑娘跳舞。” 饶是莳七已经经历过三个位面,面对尤利塞斯这样情话猛攻,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连着跳了四支舞,莳七终于有些站不住了,正好此时音乐渐渐停了下来。 尤利塞斯端了一杯白兰地递给她,就在此时,克劳莉丝盛装出场,所有人皆向她看去。 伯爵夫人笑着介绍克劳莉丝,克劳莉丝提起裙摆,微微一低头,行了个礼。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被推上了顶峰,淑女们聚在一起笑着聊天,绅士们也是文质彬彬的聊天,可眼光却皆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淑女们。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漫不经心道:“其实这种成人礼是很费心费力还没太高效率的。” “怎么说?” “倘若每年把同年成人的淑女们一齐聚到基恩,统一由王室介绍给贵族的绅士们,然后将每年一月的交际月延长至四个月,这样不仅能拉动基恩的经济,而且能将贵族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基恩,此事由王室举办,更能增加王室在贵族中的影响力。” 每个成年少女的成年礼皆是在封地的庄园举办,每年贵族们都会集中在不同的封地,基恩的王室却渐渐形同虚设,唯有每隔三年的宫廷舞会才会让诺顿的贵族聚集在基恩。 就像西珀尔还是理查森侯爵夫人的时候,理查森侯爵的封地几乎是贵族们最愿意去的地方,这点甚至超过了基恩。 尤利塞斯眸光一亮,他久久凝视着眼前的金发女子,越发觉得她和传闻中的不一样了。 “取缔成人礼,贵族们不会同意的吧?” 莳七抿了一口白兰地,嗤笑一声道:“不会,现在大部分的贵族要维持封地的开销和自己的门面,已经入不敷出,可成人礼却是一笔巨大的花销,偏偏又不能从简,不然只会让其他贵族们嗤之以鼻,这就意味着子女没有办法有个更好的联姻对象,现在全部取缔成人礼,谁那么傻会不同意?” “将社交月延长至四个月,所有的花销全在基恩,不同样是笔巨大的开支?” 莳七转头看他,轻笑道:“这些花销在封地同样要支出,更何况和招待大部分贵族的成人礼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尤利塞斯的一双绿眸里满是惊艳,他唇角含笑的看着她:“西珀尔小姐,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就在此时,管家亨利远远的挤了过来,低声道:“西珀尔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藏书室。” “父亲现在找我?” “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关于理查森侯爵的事。”亨利做了个请的手势。 莳七对尤利塞斯微微一笑:“失陪。” 跟着亨利上了楼,走到藏书室门前,亨利帮她开了门,莳七便缓缓走了进去。 藏书室没有点灯,唯有壁炉里烧着昏黄的炉火,映衬得整个藏书室昏暗暧昧。 莳七心中顿觉不对劲,她下意识回眸,却听见咔嗒一声,身后那扇高高的门被亨利从外面锁了起来。 这时,背对着她的沙发上缓缓站起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炉火的光辉依稀可辨他的体态,一身黑白的燕尾服显得他十分高大,身材微胖,是个中年男人,却绝不是克洛维伯爵。 莳七心底冷笑一声,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她就说克劳莉丝竟然能容忍自己穿比她还要漂亮的裙子,原来为了这般! “你是谁?” 男人缓缓转过身,对着她微笑:“西珀尔小姐,好久不见。” 莳七看清了他的长相,只觉得有些眼熟,在西珀尔的记忆力,应该是见过的,她努力回忆着,终于试探着开了口,“费迪南德侯爵?” 费迪南德侯爵微笑着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能被你记住,我感到很荣幸。” 他做完吻手礼,却依旧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莳七便用力抽回手。 “失陪了。”莳七转身便去开门。 费迪南德侯爵只是看着她笑:“门从外面锁起来了,你出不去的。” 莳七眉梢俱是冷意:“费迪南德侯爵,您是个绅士。” 费迪南德侯爵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你父亲已经答应让你做我的情妇,我今天来就是先验验货的。” 第九十八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八) “我不会做你的情妇的。”莳七神色戒备的盯着他。 费迪南德侯爵大笑几声,然后一步步逼近莳七,“你想想你现在的名声,如果一辈子赖在查兹沃思庄园,等你弟弟继承了所有家产和爵位,你肯定要搬出去,你舍得离开这些富丽堂皇的房间,没有仆人伺候的日子你能忍受吗?不如跟了我,我让你一辈子享受侯爵夫人的待遇?” 莳七听了他的话,顿时嗤笑一声:“侯爵夫人的待遇?你如果真喜欢我,就和你的夫人离婚吧。” 费迪南德似是没有听出她话音里的讥讽,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莳七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整个人几乎抵靠在门上,就在费迪南德侯爵想要一把抱住她的时候,莳七灵活一闪,费迪南德撞在了门上。 费迪南德侯爵脸色有些微沉,他冷着声音说:“西珀尔小姐,我劝你还是看清楚形式,现在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你要是懂事一点,我一会儿还能绅士一些。不过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绅不绅士也无所谓。” 莳七见他阴着脸朝自己走来,她将手背在身后,然后从戒指里变出一把匕首。 可她却渐渐发觉浑身乏力,眼皮像是有千斤重,酒里被下了东西! 她不由想起之前被佐藤下药的时候,她用匕首在自己的手心狠狠拉了道口子,难道这次又要和上回一样麽? “看来克洛维伯爵想的挺周到。”费迪南德见她几乎站不稳的样子,脸色一喜,继而又有些惋惜,“只是这样玩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上前一把抱住莳七,眼神痴迷的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看。 这次的药效比在第一个位面的时候厉害多了,莳七连握着匕首的劲都使不出来,镶着红宝石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费迪南德侯爵看见地上的匕首时,脸色顿时铁青。 “婊子!”他扬手狠狠甩了莳七一巴掌,莳七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倒是将她的神智扇得有些清醒了。 就在此时,门外似乎响起了咔哒的响声。 紧接着门就被人推开了,尤利塞斯脸色阴冷的走了进来,费迪南德一看见他,就像看到了鬼似的,他猛地松开莳七,莳七立刻摔在了地上。 “国……国王殿下。”费迪南德侯爵有些哆嗦,他有些惊异,为什么国王会在这里。 莳七被尤利塞斯扶着坐在沙发上,竟然是国王? 可今晚在场的贵族竟然没有人认出他来,费迪南德是第一个。 尤利塞斯五指张开,对着敞开的门释放出一道气流,门立刻被关了起来。 他眸底尽是戾气,浑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震慑的费迪南德两腿发软,这和莳七之前见到的尤利塞斯完全不同,若是之前的他是热情洋溢的太阳神阿波罗,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坟墓里爬出的死神达纳特斯。 “费迪南德侯爵,听说你最近和克洛维伯爵以及理查森侯爵在密谋什么?” 费迪南德听见他寒意森森的语气,整个人瘫软在地,额间密布冷汗:“国王殿下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也不必明白了,今天你犯下了大错。”尤利塞斯眸光转向莳七,当他看见她白皙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五指印时,眼底的暴戾更甚了几分,他缓缓看向费迪南德,“死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费迪南德侯爵大惊:“你不能杀我,这会引起贵族们的反叛的。” 尤利塞斯诡秘一笑:“谁说是我杀你?”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如光速一般,立刻闪现在费迪南德面前,他面上多了两个尖利的牙齿,指甲顿时变得长而锋利,费迪南德见他如此诡异的样子,吓了个半死。 尤利塞斯的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正当指甲快要插进费迪南德的脖子里时,尤利塞斯却停了下来,将他狠狠推倒在地,拿过沙发上的抱枕和地上的匕首,然后拽过想要逃开的费迪南德,用抱枕挡在身前,狠狠一刀捅进了他的心口。 猩红的鲜血缓缓从他的心口淌了出来,染红了地毯。 尤利塞斯眼神一暗,强压下想要饮血的冲动。 看着费迪南德断了气,他这才缓缓站起身,看见里面的白色衬衫上依旧被溅上了斑斑血痕,不由懊恼着摇了摇头:“还是被溅到了。” 他面上的獠牙缓缓收起,脸上阴翳的神色也尽数敛去,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太阳之子的模样。 他走到莳七面前,柔声道:“我的小天使,我吓到你了吗?” 莳七无力的摇了摇头:“谢谢你。” 尤利塞斯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眼底似有缱绻:“看你这个样子,真想好好欺负你。” 莳七仰着脸看着天花板,久久没有说话。 尤利塞斯看她这个样子,不由轻笑出声:“骗你的,我的小天使,我怎么舍得让你不高兴呢,只有你同意,我才会碰你。” “你是国王?”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怔了一下,片刻才微微一笑:“是的。” 他顿了顿,声音似有些委屈:“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莳七又是一阵无言,良久才出声:“没有,你是吸血鬼吧。” 尤利塞斯得意洋洋的看着她:“是啊,很厉害吧。” 怎么会有人嫌弃国王反而对自己是吸血鬼沾沾自喜的?莳七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却意外的察觉到了他微笑下的几分不安。 是了,尤利塞斯是故意的,或许他对自己的吸血鬼身份是抵触的,所以故意这样颠倒了一下。 “是很厉害,谢谢你救了我。” 尤利塞斯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莳七,就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几乎双拳紧握,只要她稍一露出惊恐或是厌恶神色,他便立刻杀了她。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了,知道他是国王的时候,欣喜若狂,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捧着送给自己,可一旦他有意无意的透露自己是吸血鬼的时候,她们无一例外的尖叫或是瑟瑟发抖。 那些女人,他一个没留,全部杀了。 而她不一样,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跟着她几天,发现她和一般的贵族小姐完全不一样。 就连刚才,她听到他承认自己是吸血鬼,还顺着他的话夸他厉害时,语气稀疏平常,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 所以她并不觉得他是怪物。 第九十九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九) 大厅里的舞会还在继续,克劳莉丝正笑盈盈的在和霍布森伯爵家的继承人聊天。 他长相英俊,谈吐不凡,可他的眼里却唯有自己一人,克劳莉丝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很痴迷,这让她很得意,她就知道,她从来不比西珀尔差,西珀尔能让诺顿的绅士们倾倒,她也同样可以。 想到这里,克劳莉丝抬眸看了眼大厅,她对那个继承人微微颔首:“请稍等一下。” 克劳莉丝走出了大厅,对伊芙琳招了招手,伊芙琳连忙走了过来。 “克劳莉丝小姐有什么事吗?” 克劳莉丝看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遂低声问:“西珀尔现在哪里?”她握着扇子的手隐隐有些颤抖,方才她环顾大厅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见到西珀尔了,她想起了那个计划,也许西珀尔现在已经…… 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心底就是压制不住的激动。 伊芙琳眉目间微微泛起一丝讥笑:“西珀尔小姐正和费迪南德侯爵待在藏书室里。” “去了多久了?”克劳莉丝迫不及待的问。 “已经好一阵子了,估计……”接下来的话,伊芙琳并没有说完,但是足够克劳莉丝脑补很多了。 克劳莉丝心领神会,和伊芙琳对视一笑。 接下来的时间,克劳莉丝在大厅里交际,宛如穿梭在花丛间的蝴蝶,笑语盈盈,让在场不少未婚绅士们都不由关注到了这个初入社交圈的少女。 就在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一袭淡蓝色克里诺林裙的莳七缓缓从楼梯上下来。 她的出现再次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她似乎比之前还要耀眼,一头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灿烂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克劳莉丝正在听那个继承人侃侃而谈自己的见闻,不时用扇子轻轻掩住唇鼻,笑得开怀却不失优雅。 可那个继承人的目光却忽然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眼神痴迷。 克劳莉丝被羞辱了,眼前有个淑女在他面前,他却看着她身后的某个人,面露迷恋,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当着她的面勾引他! 她猛地回眸,却正对上西珀尔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那双眸子里俱是冷意。 西珀尔!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和费迪南德侯爵在藏书室里…… “啊——”一声充满着惊恐的尖叫打破了原本热闹的大厅,紧接着,一个身穿着宝蓝色克里诺林裙的贵妇跌跌撞撞的从楼上跑了下来,她的头发隐隐有些凌乱,脸色惨白,神色惊惧。 是费迪南德侯爵夫人。 她一脚踩空,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在场的几个贵族夫人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关切的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费迪南德侯爵夫人的眼泪一瞬间如山洪般爆发,她抱着其中一个贵妇人嚎啕大哭:“弗兰克……弗兰克他死了!” 她从舞会开始时就发现弗兰克不见了,于是她一直在找他,听一个仆人说她看见弗兰克往藏书室的方向去了,于是她就去了藏书室,那里门是开着的,昏黄的炉火映衬着整个房间,她想弗兰克一定是喝多了,所以找了个地方休息,她推开虚掩着的门,看见拉开一条缝的窗帘边上立着一个人影。 她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他的头颅就这样咕噜噜的滚了下来,而没了头的尸体则失去了支撑,轰然压在了她的身上。 饶是她和弗兰克恩爱多年,也还是被吓得没了魂。 她不停地尖叫着推开他的尸体,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却一脚提到了他掉在地上的头颅…… 费迪南德侯爵夫人哭哭啼啼的将她看到的一切全盘托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惊呆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她宝蓝色的裙子上隐隐有血迹,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费迪南德侯爵竟然已这样凄惨的方式死在了查兹沃思庄园。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西珀尔和克劳莉丝身上。 莳七顶着众人的目光,依然泰然处之。 可是克劳莉丝就没有她这么淡定了,她脑子一片混沌,几乎站不稳。 闻声赶来的克洛维伯爵、伯爵夫人和威廉,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完了亨利报告的所有事情。 克洛维伯爵脸色阴冷,他先是让议论纷纷的众人安静下来,然后才开口:“费迪南德侯爵在查兹沃思被人谋杀,我感到十分心痛,请大家放心,我一定彻查此事,给侯爵夫人一个交代。” 伯爵夫人上前柔声安慰着受了巨大惊吓的费迪南德侯爵夫人,威廉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莳七。 一直在旁观的格瑞丝眼底尽是冷意,费迪南德侯爵是她和理查森介绍来的,现在怎么会死在了查兹沃思! 理查森侯爵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压低了声音对格瑞丝说:“他不是应该和西珀尔在一起吗?那么出事的时候,西珀尔在哪里?” 这话提醒了格瑞丝,格瑞丝眸光探究的看向莳七。 “克洛维伯爵不是说他已经安排好了?” 理查森侯爵也看向了莳七,眼神意味深长:“她不该在这里,如果正如克洛维伯爵所说,她现在身上的药效应当能让她昏睡到明天早上。” “是她杀了费迪南德侯爵?”格瑞丝手指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扇子。 “也许。”理查森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如果真是西珀尔干的,他不禁有些后背发寒,费迪南德那样吓人的死法,他无法想象从前的西珀尔究竟是装出来的天真还是真的天真? 格瑞丝一想到西珀尔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她不能将自己这么重要的把柄拿捏在西珀尔手里,在这里,倘若大家知道这骨子里的灵魂已经被换了,她会被当做女巫烧死的! 也许西珀尔不怕被烧死,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想到这里,格瑞丝心底一沉,上前一步缓缓开口:“西珀尔小姐,请问你刚才很长一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你回来不久,费迪南德侯爵就被人杀死在了藏书室里。” 理查森侯爵听见格瑞丝的话,不由皱了皱眉,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费迪南德已经死了,这条船上不了了,而他还是他们介绍来的查兹沃思,一旦他的继承人追究起来,他和格瑞丝也会受到牵连。 思及至此,理查森侯爵也开了口:“西珀尔小姐应该不是去换衣服的吧。”毕竟她身上还是原来的那一套。 一时间,大厅里的议论声再次响了起来。 第一百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 莳七手执扇子亭亭而立,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淡淡开口:“我刚才回了趟房间。” 顿了顿,她眉目间满是讥讽:“再说我有什么动机?”言罢,她眸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克洛维伯爵,克洛维伯爵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难道真的是西珀尔? 理查森侯爵哑然,倒是格瑞丝轻笑一声:“你和理查森侯爵离婚了,总要谋条生路。” 言外之意,西珀尔为了和从前一样的生活,想要做费迪南德侯爵的情妇,却被他拒绝了?在场的贵族也都是人精,哪里能听不出格瑞丝的意思。 其实贵族们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情妇,有寡妇、伎女,各种身份的女人,如果哪位绅士没有情妇,在交际圈里是会被人笑话的,大家会觉得他的魅力不够,竟然没有女人愿意做他的情妇。 莳七几乎笑出了声,她唇角弥漫着讽刺:“贝克小姐,你以为我是你麽?” 克洛维伯爵听着格瑞丝和理查森侯爵似乎是想将矛头引到西珀尔身上,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替西珀尔解围,毕竟西珀尔现在还是他的女儿,西珀尔杀了人,于他而言,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让查兹沃思庄园在贵族圈子里陷入尴尬的境地。 他心里左右为难,终于打算为了查兹沃思开口替西珀尔解围的时候,却收到了理查森侯爵警告的眼神。 克洛维伯爵双手紧握成拳,僵持了良久,他终于决定还是跟着理查森,毕竟那件事要是成了,查兹沃思庄园可一跃成为帝国地位最高的庄园。 “西珀尔,你说你回了房间,有没有人能证明?” 克洛维伯爵神色严肃的看着莳七,他脸上的神色让莳七想到了正义,似乎一旦真是西珀尔干的,他便大公无私的将她交出去。 莳七忍不住嗤笑一声:“有。” “是谁?”格瑞丝有些紧张,难道她真的有人证? “不能说。” 格瑞丝险些笑了出来,西珀尔现在就是在自掘坟墓,看来她只需要推波助澜,这件事就会尘埃落定的。 理查森侯爵一脸严肃:“西珀尔小姐,你要是真的有人能证明,还是让他出来帮你作证,不然在场只有你一个人在那段时间里离开了大厅。” 理查森严肃的样子,让在场的少女们心中小鹿乱撞,明明是西珀尔背叛了他,没想到当她有危难的时候,他还是能替她考虑,西珀尔是眼瞎了吧,这么好的一位绅士不珍惜,偏偏去和男仆偷情! 就在此时,伊芙琳突然开了口:“老爷,我可以作证,西珀尔小姐当时去了藏书室。” 伊芙琳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前因为一条裙子,西珀尔斥责了她,让她在仆人们面前下不来台,所以一旦西珀尔失了势,她最高兴。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莳七,莳七还是没有任何辩解,对于她声称的证人怎么也不肯开口,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狡辩。 也许真的像格瑞丝猜测的那样,西珀尔想做费迪南德侯爵的情妇,却被他拒绝了,从而怀恨在心杀了他。 “将她捆起来吧。”克洛维伯爵长长的叹了口气,面露疲惫,像是在自责。 一时间,大家又十分同情克洛维伯爵了,碰上这样让家族蒙羞的女儿,任谁都会疲惫的。 “慢着。” 就在伊芙琳上前,正要押着莳七的时候,一个清润的男声从楼梯上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楼梯上站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绅士,他俊朗的眉眼,深邃的五官,挺拔的身姿,让他比在场所有的绅士都要出众。 克洛维伯爵看清来人时,顿时吓了一跳,明明应该远在基恩的国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国王一向深居简出,虽然在场的都是贵族,可见过他面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必要的爵位受封,也都是由主教负责。 克洛维伯爵连忙躬身行礼:“我亲爱的国王殿下,请接受我诚挚的祝福。” 在场的人顿时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行礼。 莳七看尤利塞斯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不由哑然失笑。 待众人皆站直了身体,尤利塞斯才缓缓开口:“刚才西珀尔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这点没有必要怀疑。” “是的,国王殿下。”克洛维伯爵点了点头,后背却开始出了虚汗。 西珀尔竟然入了国王的眼,如果能勾搭上国王,就算她现在的名声不能做王后,哪怕做个情妇,查兹沃思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可是西珀尔却好像知道了他原本想让她做费迪南德的情妇。 所以费迪南德侯爵究竟是怎么死的? 众人听到了尤利塞斯的话,神色晦深莫测,皆是意味深长,一位女士,单独和一位男士待在一起很长时间,想想也知道干嘛去了。 格瑞丝一阵心惊,她跳舞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国王! 西珀尔竟然和国王待在一起,这对她很不利! “西珀尔小姐谈吐不凡,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很欣赏她。” 尤利塞斯似乎还嫌众人惊讶的程度不够,唇角微扬着笑意看着莳七。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国王看向西珀尔的目光里似有几分迷恋,国王竟然对西珀尔产生了兴趣。 莳七一抬眸便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绿眸,如一汪深潭,叫人沉醉。 她不由想起在藏书室里,她身上的药效让她浑身瘫软,尤利塞斯便将她打横抱起,两人离开了藏书室。 到了她的房间,尤利塞斯才笑嘻嘻告诉她,他可以用吸血鬼的能力帮她把药效去掉。 莳七又是一阵无言,“所以何必呢?” 尤利塞斯理直气壮的说:“不然我怎么抱着你?” 莳七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尤利塞斯笑嘻嘻的用能力帮她解了药效,然后便抓着她的手靠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西珀尔,你既然不愿意做费迪南德侯爵的情妇,那做国王的情妇怎么样?” 莳七看着他眸光缱绻的样子,本想问为什么一定是情妇,但当她的眸光瞥见还只是淡黄色光芒的戒指时,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她相信,总有一天,尤利塞斯会亲口提出让她做他的王后。 想到这里,莳七抬眸看着他,笑意融融:“好。” 第一百零一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一) 费迪南德侯爵在查兹沃思庄园被人谋杀后,国王命令克洛维伯爵彻查此事,并派来皇家军团的布鲁克骑士来协助。 布鲁克骑士在查兹沃思庄园待了已经有两天了,他相貌英俊,却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样子和一般的绅士大不一样,很快就俘获了克劳莉丝的芳心。 他是帝国盖文骑士团的一员,国王特别重视他,如果能嫁给他做夫人,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下午的时间,伯爵夫人和克劳莉丝总会在一起喝下午茶。 这种事情,莳七向来不会往前凑的,只是她今天有些事,在沃伦太太的指引下,她在花房找到了她们。 “西珀尔怎么来了?”克劳莉丝抬头一眼就看见沃伦太太领着莳七往这边走,满心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伯爵夫人微笑着看向远远走来的莳七,出声提醒克劳莉丝:“我们现在不清楚国王殿下对她的态度,如果她真的成了国王的情妇,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一会儿她来了,你给我殷勤一点。” “西珀尔。”克劳莉丝笑着迎了上去。 莳七对她淡淡一笑,然后对伯爵夫人说:“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当然可以。”伯爵夫人示意沃伦太太让女仆再送点东西过来,她温柔的看着莳七,“难得我们三位女士能聚在一起。” 克劳莉丝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唇角漾着天真的笑:“西珀尔,你怎么会认识国王殿下的?” 莳七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在乡下骑马的时候遇见的。” 克劳莉丝唇角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她端着杯子的手猛然一抖,险些将茶洒了出来。 “国王殿下很欣赏你,西珀尔。”伯爵夫人柔声道,面上的微笑似乎真的在为莳七高兴一般,“国王殿下还未立后呢。” 如果是从前的西珀尔,估计两三句话就被伯爵夫人绕住了。 莳七微微一笑:“我和国王殿下只是朋友。” 她的话很微妙,能自称和国王是朋友,伯爵夫人眼皮一跳,西珀尔和以前不一样了。 “谢谢。”莳七笑着接过艾瑟尔递过来的杯子,“瞧我,聊着差点忘了正事了,母亲,过两天我会启程去基恩,已经和父亲说过了,今天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你要去基恩,做什么?”克劳莉丝满脸的难以置信。 社交月明明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到,西珀尔现在跑去基恩,难道是国王的意思? 伯爵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微笑着说:“是国王殿下请你去做客的吗?” “听说基恩来了位巴黎的裁缝。”莳七模棱两可的回答。 克劳莉丝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巴黎的裁缝去的。 可伯爵夫人却不这么想,西珀尔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那么最大的可能还是国王邀请了她。 就在此时,管家亨利领着一个高大的男士走了过来,克劳莉丝立刻坐直了后背,低下头佯装在喝茶,仪态万方的样子让莳七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克洛维伯爵夫人,西珀尔小姐,克劳莉丝小姐。”布鲁克骑士行了个骑士礼。 克劳莉丝脸色微红,抢在伯爵夫人前面开了口:“布鲁克骑士有什么事吗?” 在听布鲁克骑士的来意之后,伯爵夫人有些面色不愉,布鲁克的意思是整个庄园他都看过了,当年的宾客也查了一遍,可是只剩下几个主卧还没有看过。 他这是怀疑是因特莱肯家的人做了此事? “可以,您毕竟是国王殿下派来的。”良久,伯爵夫人才冷淡的开口。 “麻烦亨利先生陪我一起吧。”布鲁克骑士得到同意之后,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时间并不美妙,莳七等了许久,才看见伊芙琳慌张的跑了过来。 “夫人。”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难道要让别人都知道查兹沃思仆人都没有礼仪的吗?”伯爵夫人难得的冷了脸,斥责了伊芙琳。 伊芙琳眼底似有几分不甘,站直了身体后才道:“夫人,出事了。” “什么事?” “布鲁克骑士在威廉先生的床底发现了一件溅有血迹的衬衫,还有一个被血染红了的抱枕。” “什么!”伯爵夫人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的热茶尽数泼在了克劳莉丝的身上。 顾不得克劳莉丝疼得尖叫,伯爵夫人和伊芙琳连忙往回走。 克劳莉丝痛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莳七没有理她,慢悠悠的往回走。 布鲁克骑士除了在床底发现了衬衫和抱枕,后来又在威廉房间的沙发缝隙里发现了一把匕首,匕首上还残留着斑斑血痕。 等克洛维伯爵赶回来的时候,布鲁克骑士已经将三样东西尽数收好,准备立刻带着威廉回基恩。 “布鲁克骑士,这一定是有人栽赃给威廉。”克洛维伯爵急得满头都是汗。 布鲁克骑士面色冷淡:“我只是把他带回去,让国王审理。” “您等等。”克洛维伯爵拉住了布鲁克,用眼神示意伯爵夫人,伯爵夫人会意,立刻拿出了一颗硕大的宝石。 克洛维伯爵将宝石塞到布鲁克手中,低声道:“还请您高抬贵手。” 布鲁克骑士面无表情的将宝石放回克洛维伯爵手中:“伯爵这样只会让我更认定威廉先生是凶手。” 克洛维伯爵用尽了办法,也没能使布鲁克放过威廉。 布鲁克带着三样东西和威廉,正要离开的时候,莳七的马车出现在了他面前。 莳七撩起帘子,笑着说:“布鲁克骑士,我也正要去基恩,能不能和你一起?” 布鲁克抿唇半晌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不止是名声方面,她太漂亮了,带着她上路,会有很多麻烦,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太像那个人了。 不过他想到国王殿下再三嘱咐过他,让他一定带着西珀尔一起回来。 莳七等了良久,才听到布鲁克骑士淡淡开口:“我的荣幸。” 克洛维伯爵在庄园门前,目送着布鲁克带着威廉和西珀尔的马车渐渐离去,他的眼底迸发出浓郁的戾气,他回到书房立刻写了封信,号令他领地上的军队,全力绞杀布鲁克骑士,带回威廉,至于西珀尔,随意处置! 他不可能让布鲁克活着离开他的领地,而西珀尔,经历了这一切,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第一百零二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二) 和布鲁克骑士预料的一样,他还未出克洛维伯爵的领地,就已经遭遇了四次偷袭。 他奋力抗争,好容易才带着莳七和威廉突破重围,死里逃生。 莳七的马车在逃亡的过程中也丢弃了,她在市集上买了一匹马,换上骑马装和布鲁克一起往基恩的方向走。 威廉在此期间曾无数次想贿赂莳七放他走,莳七都只是嗤笑一声。 布鲁克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在他看来,之所以有这么多偷袭,都是因为西珀尔太招眼了,惹来了强盗的注意。 在第四次偷袭结束后,莳七将她捡的一柄长剑递给布鲁克。 布鲁克不明白她的意思,莳七轻笑一声:“这样的利剑,能是强盗拥有的?” 冷兵器时代,像这样铸造精良的利剑,唯有军队才有能力铸造。布鲁克顿时明白了她想传达的意思,所以这四次偷袭都是克洛维伯爵的手笔。 “你以为是强盗,所以尽走大路,这样反而容易暴露踪迹,走小路虽然需要多花两天,可军队不容易发现我们。” 布鲁克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淑女,跨坐着骑马,遇到危险也能临危不乱,甚至可以冷静分析,如果换成其他贵族小姐,估计早就吓晕了。 他想了片刻,最终同意了莳七的提议,走小路。 果然,因为他们选择了走小路,而且有意隐藏踪迹,反而再没遇上偷袭。 等他们好不容易到基恩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莳七在基恩的希腊街租了一栋房子,而布鲁克则带着威廉去了皇宫。 这段时间的奔波,让莳七感到十分疲惫,简单收拾了一下,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只看见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了地上。 “我的小天使,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房间的角落里传来尤利塞斯满含笑意的声音,莳七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吓到你了,我的小天使,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尤利塞斯从黑暗中缓缓走到她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一双绿眸笑意灼灼。 莳七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总喊我小天使呢?” “因为你像一个圣洁的天使,让人忍不住想要弄脏掉。”尤利塞斯的俊脸微微靠近莳七,眸光暧昧的凝着她,低声说道。 莳七唇角扬起一丝浅笑,胳膊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双唇靠近他的唇边,声色暧昧:“是吗?” “是的。”尤利塞斯轻轻低应了一声后,薄唇擒住了她的双唇,辗转轻吻,细细描摹。 他的唇瓣冰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惹来他的低声轻笑,尤利塞斯的双唇微微离开了一点,“你要习惯的。”话音刚落,他的薄唇再次覆上了她的唇瓣,从蜻蜓点水到急促凶猛,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向下。 莳七气喘吁吁的一把推开了他,尤利塞斯有些不满的舔了舔唇瓣,但是他并不想勉强她。 戒指上的玉石还是淡黄色的光芒,她不确定尤利塞斯是不是认真的,他向来甜言蜜语惯了,她不能冒险,毕竟她现在是贵族淑女西珀尔。 “你打算怎么处置威廉?” “绞刑吧。”尤利塞斯一听她提起别人,兴致顿时有些怏怏的。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会在乡下看见他,他出现在克洛维的领地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他为了她杀死了费迪南德侯爵,又为什么一定要嫁祸给威廉? 尤利塞斯并不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的心思,或许很重。 “这样一来,克洛维伯爵就没有继承人了。”莳七微微一笑。 尤利塞斯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回答她:“爵位和庄园的新继承人是他的一个远亲。” “他不会放任爵位和庄园沦落到远亲手里的。”那也算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付之东流。 “这就是他的事了,不过我想他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尤利塞斯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一丝放荡不拘的笑,“你知不知道你的邻居是什么人?” 莳七看见他这样的笑,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人?” “一位夫人带着几个美貌的女儿。”他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 他说的有些隐晦,可莳七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还以为教会不会允许她们的存在。” “是不允许,但她们是寻找丈夫的淑女,谁能拦着淑女们找丈夫呢?” “你这么了解,看来是去过了!”莳七唇角漾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不知为何,她明明是笑着的,可尤利塞斯还是觉得一阵后背发凉,他连忙解释:“不是,我没去过,也不是,我去过……” 他越解释越乱,莳七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强忍着笑意看着他。 “是,我去过,但是没有和她们……”尤利塞斯有些懊恼给自己挖了个坑,他信誓旦旦的看着莳七,“她们太脏了,我只喜欢干净的。” 就像她一样,看了她第一眼,他就想着哪怕天使也不过如此吧。 莳七微微蹙眉:“可我已经结过婚了。” 尤利塞斯笑着牵着她的手亲吻:“可你还是个小天使,理查森侯爵一直没有碰过你吧。” 在西珀尔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过任何与理查森发生关系的印象。 “你怎么知道?”莳七有些纳闷。 尤利塞斯诡秘一笑:“理查森和你结婚两年,一直没碰你,你就一点也不奇怪,你这样漂亮,全帝国的绅士都无法抗拒的。” 他眼底隐隐露出几分迷恋,手指轻轻缠绕着她金色的发丝。 这话提醒了莳七,也许换做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人,她们可能猜不出来,能做到两年都不与新婚妻子发生关系的男人,只有两种,第一种,他有心无力,第二种,他对女人根本没兴趣。 如果是第一种,就算有心无力,理查森也不会根本不和西珀尔有任何的亲密接触,那么理查森就是第二种了。 莳七只想大笑几声,格瑞丝自以为钓到了金龟婿,没想到金龟婿根本不喜欢女人。 不知道如果格瑞丝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呢,她还真是有点期待啊。 第一百零三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三) 威廉即将在来年开春被处以绞刑的消息传回了查兹沃思庄园,收到消息的伯爵夫人顿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克洛维伯爵也是满脸阴沉。 伯爵夫人醒来后拉着克洛维伯爵的手哭泣:“罗伯特,你一定要救救威廉,你去求求国王殿下,费迪南德侯爵根本就不是威廉杀的,是西珀尔啊!” “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克洛维伯爵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安慰她,而是冷冷的斥责一声,“西珀尔现在是国王的情妇。” 他怕的是,西珀尔确实杀了费迪南德侯爵,而国王殿下是在包庇西珀尔。 如果真是这样,威廉根本就是个替死鬼,国王也不会在乎究竟是不是威廉杀了费迪南德侯爵。 “那要不要去求求西珀尔,让她帮威廉说说话?” 伯爵夫人被克洛维伯爵训斥了一句后,也顾不得哭泣了,而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克洛维伯爵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温柔的看着她。 “玛丽,西珀尔走的匆忙,贴身女侍都忘记带了,你和克劳莉丝去基恩看看她吧,顺便帮我带个小礼物。” 诺顿帝国的冬天总是漫长的,闲暇无事的时候,莳七总爱在膝盖上盖个毛毯子,坐在壁炉旁看书。融融的炉火将整个房间烤的温暖如春,莳七骨子里的懒意也就冒了头,如果实在没什么事,她是绝对不出门的。 不过偶尔,她也会戴上帽子,披着斗篷走出家门,去首饰店和裁缝店转转。 一转眼,她已经在基恩住了有小半个月了。 “妈妈,你看她,又出门了。”一个穿着华美的克里诺林裙的女人撩起窗帘,看见披着斗篷的莳七,连忙对正在抽着雪茄的斯威特太太说道。 斯威特太太懒懒的走到窗边,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着楼下拦了一辆公共马车的莳七。 “我的小宝贝,长得真够可人的。” “妈妈不会是想?”接下来的话,露娜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但房间里的几个女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一个神色清冷的女人放下正在读的书,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淡淡开口:“她的气质和我们都不一样,估计是个贵族小姐,妈妈还是放弃吧。” “凯瑟琳,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好女儿,没有人的气质是一模一样的,是吗,露娜?”斯威特太太笑眯眯的吸了口雪茄。 露娜点了点头,斯威特太太说的是实话,她们几个人,有的高贵,有的清纯,有的娇艳,有的温柔,有的神圣不可侵犯。 “就算是贵族小姐,也是个落魄的贵族小姐,不然为什么连个仆人也没有。” 斯威特太太赞许的看了露娜一眼,她笑着将雪茄抽离唇边:“也许我们会迎来一位新成员了。” 她想要的姑娘,没有得不到的,就连当初最倔的凯瑟琳,现在不也还是乖乖的了? 莳七从首饰店回来,正准备做晚餐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她有些纳闷,来到基恩,她没有认识的人,尤利塞斯也从来不走前门,会是谁呢? 正想着,她开了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长相娇俏的淑女。 “你好,我叫露娜,就住在隔壁,我们没有黄油了,能向你借一点吗?” 这就是尤利塞斯口中夫人的“女儿”吧,若不是提前知道,露娜的谈吐和气质让人很难想象她是伎女。 “你等一下。”莳七对她们无感,做什么职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转身去厨房拿了黄油递给露娜,露娜甜甜地笑着:“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西珀尔。” 露娜拿着黄油离开后,莳七便关上了门。 过了片刻,门再次被人敲响了,这次来的是个中年女士,虽然年纪大了,可她的相貌还是比很多淑女要艳丽的多。 “你好,我是斯威特太太,真是抱歉再次打扰你,刚刚我让露娜去买黄油,没想到她居然跑过来找你借,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斯威特太太递过来一个篮子,里头装着几个新出炉的面包和一整块黄油。 “没关系,您不必特意跑一趟的。”莳七推拒不了斯威特太太的盛情,只好收下了她的东西,“谢谢您的东西。” “有空可以来我家玩,我的几个女儿和你年纪相仿,应该会有很多话题。”斯威特太太笑得温柔。 莳七微微颔首,淡淡道:“好的,有空我会去的。” 莳七本来以为斯威特太太只是客套几句,没想到第二天露娜真的跑了过来。 “我听母亲说你会过来玩,可我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你,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忙。” 莳七见露娜笑得轻盈,只好放下手中的书。 其实她对伎女没什么坏的感觉,在她看来,如果能不靠身体交易就能谋生,没有人会愿意出卖身体的。 相反,比起那些好逸恶劳的有些贵族,她其实更可怜露娜她们。 露娜邀请莳七去她家做客,并将她几个姐妹都喊了下来,几人坐在沙发上笑着聊天。 莳七注意到其中有一个神色一直很冷淡的姑娘,似乎是叫凯瑟琳,她从莳七进门,只抬了一回头,其他时间都是在看书,她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她绝对不会在这里的吧。 露娜见莳七看着凯瑟琳若有所思,以为她是因为凯瑟琳的冷淡而不高兴,于是连忙打圆场:“凯瑟琳,你之前不是在坡脚比尔那里淘了几样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吗?拿出来让西珀尔看看吧。” 凯瑟琳缓缓放下书,眸光淡淡的看了莳七一眼:“你和我一起去拿吧。” 露娜有些不高兴:“西珀尔是客人,怎么能让她去呢。” “没事。”莳七并不在意这个,她有些惊讶的是,刚刚凯瑟琳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她。 她和凯瑟琳一起上了楼,全程无话,到了凯瑟琳的房间时,关上了门时,凯瑟琳才低着头小声说:“一会儿赶紧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推开了,斯威特太太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凯瑟琳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客人亲自来陪你拿东西?” 第一百零四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四) 凯瑟琳看了斯威特太太一眼,没有说话。 莳七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正想参观一下。” “一会儿吃完蛋糕,让露娜她们带着你参观吧。”斯威特太太上前挽住莳七的手,温柔的笑着道,她一面拉着莳七往外走,一面回头给了凯瑟琳一个警告的眼神。 凯瑟琳抱着一个小木匣子跟着莳七她们回到楼下。 餐桌上正摆着红茶和几盘精致小巧的糕点,斯威特太太让大家在餐桌旁坐下,然后才笑眯眯的开口:“凯瑟琳你的小玩意儿呢?” 凯瑟琳将木匣子放在桌上,莳七只看了一眼,便发现这木匣子的样式似乎是来自于东方。 “这些不是小玩意儿,是美丽的艺术品。”凯瑟琳将匣子打开,一一取出里头的东西。 露娜嗤笑一声:“如果是艺术品就该卖出高价,可是你的这些小玩意儿是从坡脚比尔那里买来的。” 凯瑟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坡脚比尔是谁?”莳七开口问道。 “他就是希腊街的一个乞丐,手里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什么用,整个希腊街也就凯瑟琳会去买。”露娜抢先回答。 “比尔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到这些东西的呢?” 凯瑟琳低眸淡淡说:“是一个黑头发的人,长相和我们不太一样。” 莳七一怔,黑头发,长相不太一样,东方人?这里居然会有东方人? “那人还在吗?” “那人已经好几年没来了,不过听比尔说他应该明年春天会过来。”凯瑟琳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样感兴趣,只当她是好奇,也就没做多想。 莳七心底有了思量,遂拿起桌上的一柄折扇,啧啧赞叹道:“真是精致。” 除了折扇,还有几支木簪,雕工精细,惟肖惟妙。 露娜拿起一支木簪,笑着说:“也不知道这根木头是做什么用的,还雕着花呢!” “是用来固定头发的。”莳七一见东方的东西顿时觉得十分亲切,她拿起桌上的木簪,将自己的长发挽成一个髻,然后用木簪从中固定,整个人显得十分温婉又端庄。 斯威特太太顿时眼睛一亮,这个西珀尔真是个宝贝。 凯瑟琳也露出了难得微笑:“原来是这样。” “好了,红茶快凉了,大家快点吃点心喝茶吧。”斯威特太太笑着看着众人。 莳七刚一端起红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凯瑟琳虽然微微低眸,可偶然间的抬眸却暴露了她隐隐的担忧,而斯威特太太虽然一直都是在笑着的,可她一看见莳七端起杯子,唇角的笑意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联想凯瑟琳在房中说的那句话,以及她们的身份,莳七心底隐隐有了思量。 她将茶杯端起靠近唇边,果然,斯威特太太的神色有些期盼。 她心底冷笑一声,佯装抿了一口,斯威特太太见状,轻轻舒出一口气,她就知道,这种少不经事的姑娘,心思一向单纯得很。 又聊了一会儿,莳七轻抬素手按了按眉心,疑惑道:“怎么有些晕……”话还没说完,她就趴在桌上昏迷了。 “露娜和凯瑟琳把她抬房间里去。” 须臾,凯瑟琳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妈妈这样做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斯威特太太嗤笑一声,“我可是帮了她大忙了,知道她要伺候的是谁吗?那可是盖文骑士团的副团长,哈维骑士。像她这样的落魄小姐,要是没有人包养她,她拿什么付房租!” 斯威特太太一面不屑一顾的笑着,一面走到莳七面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真是个尤物,别说哈维骑士,就是国王殿下来了,他也无法抵挡她的美丽。” “是吗?你还见过国王殿下?” 莳七猛地捉住斯威特太太的手,一手将她的两只手钳制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握着从戒指中取出的匕首,狠狠地抵在斯威特太太的脖子上。 几位姑娘吓了一跳,露娜哆哆嗦嗦的指着莳七:“你快放了妈妈。” “放了她?”莳七轻笑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算计我!” 斯威特太太心底有些发憷:“你是谁?我告诉你,我后面也是有人的。” 她能在希腊街开带着姑娘**,自然是有人做倚仗的。 “是吗?”莳七唇角的笑意愈发显得漫不经心,“能大的过国王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有靠山的感觉竟然有些爽。 斯威特太太一愣,她的意思是她的后台是国王殿下?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莳七手中的匕首缓缓抵进了她的脖子,渐渐出现一道血痕,几个姑娘吓得连声尖叫。 “不信的话,我就杀了你,看看我会不会被抓起来。” 凯瑟琳冷静的看着莳七:“西珀尔,你不要冲动。” 莳七笑了笑,没有说话,斯威特太太见她是认真的,吓得连忙求饶:“西珀尔小姐,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莳七这才轻笑一声,一把推开斯威特太太:“不要来招惹我,否则你哪天消失在基恩,都没人会注意到。” 斯威特太太被她推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脖颈处的被匕首划开的红痕异常显眼,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我不想和你们撕破脸。”莳七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淡淡开口,“现在有笔生意,能让你的几个姑娘成为整个基恩最受绅士们追捧的淑女,你愿不愿意合作?” 斯威特太太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眼前人的话能信几分,不过她最近的生意确实遇到了瓶颈。 “不要你出钱,只是帮我做个宣传,到时候我赚的钱分你一成。” 斯威特太太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莳七轻笑一声:“爱做不做。” 斯威特太太见她站起身就要走,连忙满口答应:“好,一成就一成。”反正不要她出钱,要是真赚钱了,她还能拿一成。 “那就这样说定了。”莳七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她们的房子。 回到家刚刚坐下,门就被人敲响了,莳七有些不耐烦,不是和她们说清楚了麽! 她猛地拉开门,却看见外头站着艾瑟尔,而她的身后有一辆马车,马车上伯爵夫人和克劳莉丝正微笑着看着她。 第一百零五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五) 不同于略显热情的克劳莉丝和伯爵夫人,莳七只是淡淡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就进了屋。 伯爵夫人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但一想到威廉的命或许只需要西珀尔动动嘴皮子,她只好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忍了下来,跟着莳七走了进去。 “西珀尔,你走得匆忙,连贴身女侍都没带,基恩的淑女们会笑话你的。” “夫人来是为了威廉的事吧。”莳七并没有招呼伯爵夫人和克劳莉丝,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 克劳莉丝没兴趣听她们俩的对话,转身上了楼,艾瑟尔只好跟着她一起上去了。 一提起威廉,伯爵夫人脸上的悲切才算真切起来:“西珀尔,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他根本没有杀人,你知道的,他只是性子冷淡了点,怎么会去杀人呢?” “夫人。”莳七并不想听她滔滔不绝的哭诉,遂出声打断了她。 “国王殿下并不在意费迪南德侯爵究竟是谁杀的,你不妨回去问问我父亲,他和费迪南德侯爵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除了要将我献给费迪南德侯爵做情妇这件事。”莳七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惊雷一样炸在伯爵夫人的耳边,“和国王殿下对着干,没有半点好处,威廉就是警告。” 伯爵夫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西珀尔,泫然欲坠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西珀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现在的西珀尔自信且聪明,她从来不知道一位淑女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气质。 “你们现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回查兹沃思去吧。”莳七看了一眼呆滞的伯爵夫人,淡淡开口。 就在此时,克劳莉丝从楼上下来,她神采飞扬,笑盈盈的看着莳七:“西珀尔,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未免有些孤单了,我留下来陪你吧,反正还有几个月就到社交月了。” 如果能留在基恩,她也许就能和布鲁克骑士遇见了。 “我这里地方小,再多一个人我嫌挤。”莳七怎会看不穿她的心思,遂轻笑一声拒绝了,她可不想克劳莉丝留在这里烦她。 克劳莉丝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她留在这里是西珀尔的荣幸,可她居然敢拒绝她! 克劳莉丝转头看向伯爵夫人,希望她能帮自己说话,伯爵夫人心里一直想着威廉的事,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就在吃完晚餐之后,伯爵夫人才猛然想起克洛维让她带给西珀尔的小礼物。 她犹豫了一会儿,从厨房热了杯牛奶走到了莳七的房间,“西珀尔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莳七正坐在床上看书。 伯爵夫人将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西珀尔,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喝完再睡会很暖和的。” 莳七接过杯子,却随手放在了桌上。 “你快趁热把牛奶喝了吧,冷了就不好了。”伯爵夫人见她没有要喝牛奶的想法,眼底不由划过一丝紧张,声音忍不住带了点催促。 莳七眉梢微微一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什么事吗?” 伯爵夫人有些犹豫:“我想问问,国王殿下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请要警告罗伯特?” 莳七轻笑一声:“夫人,你明知道我不会再多说了,不如回去问问父亲不是更能确定吗?” “那威廉真的没有半点活下来的可能了?” “父亲很多事情都瞒着你,你以为他跟你恩爱,实际上他为了爵位和庄园,能牺牲很多人。”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轻嘲,“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来这一趟。” 莳七将手中的牛奶杯微微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牛奶里,有东西吧。” 伯爵夫人一听,神色慌张,她扯了个生硬的微笑:“西珀尔,你说什么呢,牛奶里会有什么东西。” “那你喝一口吧。”莳七将杯子递到伯爵夫人的唇边。 伯爵夫人的双唇隐隐有些颤抖,半晌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了。 她自然知道里面被放了什么,就是罗伯特让她带给西珀尔的小礼物,西珀尔一旦喝下去,为了保命,只能对罗伯特言听计从。 莳七嗤笑一声,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夫人,从前的事我不想和你计较,在我看来,你的那些手段都很低劣。”莳七唇角扬着一丝轻嘲,“你回去告诉父亲,就冲着这杯牛奶和情妇那件事,以后我与因特莱肯家再无牵扯。” 伯爵夫人原先有些难看的脸色骤然僵住了:“西珀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因特莱肯家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伯爵夫人就带着不情不愿的克劳莉丝回了查兹沃思,留下了艾瑟尔。 当晚,尤利塞斯便出现在她的房中。 “她们走了?”尤利塞斯站在莳七身后,梳妆镜中她的脸。 “走了。”莳七拿着梳子慢慢的梳着金色的长发。 “是为了威廉的事情吧,你怎么说的?” 莳七缓缓转过身:“我告诉她,克洛维伯爵和费迪南德侯爵在密谋什么事情,威廉不过是个警告。”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尤利塞斯微微眯起双眼,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猜的。”莳七站起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怎么,你喜欢笨一点的女人?” 尤利塞斯顺势将她拥在怀里,却没有说话。 “我和克洛维伯爵夫人说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因特莱肯家的人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的国王之位,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利塞斯看上去似乎很好相处,可他的防备心比从前她攻略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或者说,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不安全感,他很难相信任何人。 所以一旦她表现出比他想象中的不好控制时,他便露出了獠牙。 果然,当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尤利塞斯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和。 “我的小天使,看来你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的鼻尖轻轻摩擦着她小巧的鼻子,冰凉的触感让莳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圣洁的东西?” 尤利塞斯的神色似有几分惆怅:“大概是,身在泥淖,心向光明吧。” 他的话似是在插科打诨,逗莳七开心,可莳七却依旧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落寞。 也许,这是心里话吧。 第一百零六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六)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威廉就被处以绞刑了。 行刑的那天,莳七去看了,威廉看向她的眼眸中盛满了恨意,莳七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戴上宽大的斗篷帽子,缓缓离去。 刚一回到家,就看到凯瑟琳在敲她的门。 “怎么了,凯瑟琳?”莳七轻声询问,她对这个姑娘一直挺有好感的。 凯瑟琳眉目间带着几分难得的笑意:“西珀尔小姐,我之前说的那个黑头发人,他这两天就在基恩附近的雷蒙德。” 莳七微笑道:“真的吗?那我这两天抽空去拜访他一下。” 雷蒙德是基恩附近的一座交通枢纽,有着诺顿最大的港口,因为交通便利,各国来诺顿做生意的商人总会先去那里,久而久之,雷蒙德也算是诺顿比较重要的经济城镇了。 莳七带着凯瑟琳和坡脚比尔,一起去了雷蒙德。 经由坡脚比尔的介绍,她们找到了那个黑头发的人。 莳七一见到那个人顿时大失所望,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东方人,他的五官深邃,眸子是棕色的,看起来像是混血。 “你好,我是因特莱肯小姐,听说你手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男人也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姓陈,然后就带着他们进了房子。 莳七一愣,试探着问道:“你是大唐人?”她先前无聊的时候算了一下,诺顿现在的年代差不多是中国的大唐年间,也许还正是贞观之治,只是她不知道这个位面的大唐是不是她先前了解过的大唐,还是名字换了,但是朝代还是那个差不多的朝代。 “您要说的是大庄吧。”陈先生先是有些疑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父亲是大庄的商人,母亲是威尔斯的舞女。” 威尔斯是在欧洲的南部,所以陈先生来的这条路就是海上的丝绸之路? “你们这回来带了多少东西?” “其实丝绸和瓷器那些紧俏的东西都在威尔斯被人预定了,现在手里只剩下一些漆器、摆设和铁器了。”正说着,陈先生就把他们带到一个库房,果不其然里头只剩下他刚刚说的东西了,而且数量不多。 莳七皱了皱眉,现在大庄的丝绸和瓷器已经在威尔斯刮起了一阵东方风,所有的贵族均以能穿东方的丝绸为荣,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贵族之气,这股风气还没有挂到诺顿来,诺顿人一向自恃清高,很难接受外来文化,不过如果有人引领,相信贩卖东方的丝绸和瓷器很快就会成为诺顿最赚钱的一行。 可眼下这些东西已经被人预定了,等等,预定而已,并非出售。 “陈先生,你们商队的丝绸和瓷器,卖给威尔斯的人是多少钱?” 陈先生说出了一个数字,其实他们来威尔斯贸易,谈好的那笔生意却迟迟没有付款,他们确实是将价格定得偏高,可谁叫威尔斯的人喜欢他们的东西呢。 莳七微微一笑:“这样,我以两倍的价格买下你们商队一半的丝绸和瓷器,这些剩下的漆器和摆设我也一并要了,不过我要和你们签订一个条约,从此以后,你们商队再来贸易,带来的东西,我均要一半,价格只会被卖给威尔斯的多,不过你们的东西不准再卖给诺顿的任何一个人,怎么样?” 陈先生有些犹豫,这麽一大块肥肉,他确实很想吃下去,可是他们已经和威尔斯的人说好了。 “威尔斯那里预定了,可是应该还没有付款吧,我的条件这么丰厚,你们就真的不动心?”莳七挑眉看着陈先生。 陈先生犹豫再三,最终决定答应莳七,反正就算水了威尔斯商人一次,他们以后可以和这位因特莱肯小姐合作,更何况威尔斯的那几个商人到现在都没有付款,他们也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陈先生说他们的货物在威尔斯的码头,他现在就联系他们商队的人把东西全部运过来。 本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原则,莳七在半个月后见到了货物,她让人将东西全部运到一个仓库,但是她又不放心,这个年代的仓库,一把火就可以把她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了。 于是她趁着人不注意,将货物全部藏在了戒指里。 与此同时,她戒指里的嫁妆也只剩下几件了,其他全被卖掉给了陈先生。 就在一切安顿好的时候,国王颁布一条政令,由于费迪南德侯爵在因特莱肯二小姐的成人礼上被杀,特取缔贵族的成人礼,全部由皇家统一安排,同时每年四月份的社交月延长至七月底,总共为期四个月。 这一政令的颁布,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老派的贵族义愤填膺,不肯成人礼被取缔,在他们看来,成人礼是他们诺顿老派贵族迷人的教养,取缔成人礼,只会让他们活得更像个欧洲人,而他们是诺顿人。 不过国王的政令还是得到了不少的拥护者,他们大多是新式贵族,根基不深,成人礼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负累。 正因为新式贵族和老派贵族的相争,让尤利塞斯再次忙了起来。 莳七闲下来的时候一算,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尤利塞斯了。 终于在快到社交季的时候,尤利塞斯露面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抱着莳七飞上了教堂的顶端,莳七吓了一跳,她死死的环住他的腰身:“你把我带上来做什么?” “看。”尤利塞斯唇边的笑意恍如春日里的暖阳,真切又热烈,他轻轻在莳七唇边落下一吻,继而抬手指了指夜空中的那一轮圆月,“漂亮吗?” “嗯,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得到。”莳七依偎在他怀里。 教堂是整个基恩最高的建筑,站在顶端可以俯瞰全城,凉风吹拂着她的面庞,像是他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摸。 “我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一坐就是一晚上。”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情。 莳七见他眉宇间似有一种怀念,她想那段时间一定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吧。 “尤利塞斯。”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听见她的声音,微微低眸,却意外被她吻上了唇,他一怔,轻轻阖上双眸,回应着她的吻。 第一百零七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七) 在社交季开始前夕,不少贵族们都陆陆续续的到了基恩,斯威特太太十分高兴,这意味她的生意又会好起来了。 莳七将丝绸给几位姑娘做了裙子,效果很好,她们手中的扇子也变成了富有东方气息的镂花折扇,最后,莳七又取出一些金银簪子替姑娘们做了简单的发型。 露娜显得很激动,她知道在威尔斯,只有贵族才穿得起丝绸。 “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有人送给斯威特太太的。”莳七怕她们说漏嘴,特意嘱咐了一句。 她要的是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然后她再出售这些丝绸,一定会哄抢一空的。 随着社交季的开始,基恩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 斯威特太太这几天嘴都快合不拢了,不少贵族绅士听说她的姑娘们穿的裙子很特别,都纷纷跑来,一时间,她的生意是同行中最好的。 其实裙子特不特别都是借口,只不过穿上去和脱下来的情趣不一样罢了。 贵族夫人和小姐们也听到了些风声,听说基恩有几个伎女很会穿衣服,她们先是不屑一顾,可渐渐的,绅士们谈论那几个伎女的热度越来越高,听说有几个伯爵和子爵已经包了这些伎女做情妇,不少活动都明目张胆的带着她们,贵族夫人们这才按耐不住了,悄悄派了贴身女侍去那附近看看。 贴身女侍回来的说法也各不一样,有的嗤之以鼻,觉得只有威尔斯人才会那样穿,有的说她们那样的打扮确实很赏心悦目。 终于有几个贵族夫人忍不住了,戴上了大檐帽,悄悄的去附近张望。 莳七站在楼上看着下头几个形迹可疑的妇人,微微一笑,快了。 诺顿的贵族是骨子里浸染的骄傲,就像现在这样,倘若是威尔斯或是别的国家的贵族,她们兴许早就效仿这些伎女们的打扮了。 “诺顿的时尚一向是贵族们引领的,看着吧,绅士们只是一时新鲜而已。”一个贵族夫人看了伎女们的打扮之后,冷笑一声,在她看来,只有她们才是诺顿时尚的引领者,几个伎女也妄想改变诺顿的时尚?笑话! 社交季一向有各种活动,马术、花展、舞会宴会、博览会、音乐会、戏剧演出等等。 就连皇宫也举办了宫廷舞会,凡是在基恩的贵族均受到了邀请。 和从前的宫廷舞会不一样的是,这次鲜少露面的国王殿下竟然出席了,国王殿下还没有王后,这让不少未婚的淑女们蠢蠢欲动。 所以,当莳七出场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被一群女人包围的尤利塞斯。 在场的众人纷纷朝她望去,绅士们见到她的打扮顿时眼前一亮,而淑女们则是不停地打量着她的裙子,西珀尔总有办法在各种场合压她们一头,哪怕她现在是这样的名声。 莳七站在门前,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那一瞬间,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对身旁的几位少女低声说了句失陪,然后大步流星走向莳七。 “你好像还挺开心的。”莳七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尤利塞斯微微一笑,看着她一身的打扮:“你今天格外漂亮。”正说着,他微微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你看周围那些像狼一般的眼神,他们快把你吃了。” 莳七轻笑一声:“不是他们,是她们吧。” 尤利塞斯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我是绅士,总不好赶她们走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莳七笑了笑,故意逗他,转身就要走。 尤利塞斯以为她真的吃醋了,长臂一览将她圈在怀里:“不行,你今晚只能是我的女伴。” 周围有意无意朝这边看的人都惊住了,国王殿下竟然公开抱了西珀尔,难道外界关于西珀尔的传闻是真的?她真的是国王的情妇? “怎么没看见因特莱肯家的人?”莳七有些疑惑,别说今晚,就是这些天她都没有听到任何克劳莉丝来基恩的消息。 尤利塞斯的眸子骤然泛起一丝狠厉:“几个老派贵族抵制取消成人礼,其中因特莱肯家的人闹得最凶,他们今年都不会来了。” “克洛维伯爵是在报复你吧。”查兹沃思举办一场克劳莉丝的成人礼都元气大伤,按理说取缔成人礼,克洛维伯爵一定不会反对,可他却闹得最凶,是想像国王证明,没了他们老派贵族的支持,他这个国王位子也坐的不安稳吗? “理查森侯爵也没来?” “他们倒是来了,看,就在那边。” 莳七轻笑一声:“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这次理查森侯爵居然来了。”来了就等于支持国王新颁布的政令。 尤利塞斯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他是他们三人中心思最重的,来了也并不代表什么。” 就在此时,布鲁克骑士远远走了过来,尤利塞斯知道有事,他对莳七低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尤利塞斯走后,立刻就有个粉裙少女冷嘲热讽:“这么快就勾搭上国王殿下,也真是好手段,不过这舞会来的都是贵族,她又算什么?” “她不是因特莱肯家的人吗?”另一个贵族小姐小声说。 粉裙少女嗤笑一声:“她早就被因特莱肯家除名了,现在就是个平民。” 那几个少女只是聚在一起议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和莳七呛声,所以,当莳七出现在她们的身后时,那几人都吓了一跳。 “你好像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全部告诉你,也省得你在这里瞎猜了。” 粉裙少女色厉内荏:“谁对你的事情感兴趣,你和希腊街的那几个女人有什么两样。” “啪”的一声,莳七猛地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少女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通红的手指印。 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淑女怎么会打人呢! “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听见一回打一回!”莳七比她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睥晲着她。 围观的贵族们觉得震惊了,西珀尔居然这样强势,虽然一点也不淑女,可她现在的气场很是惊艳。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西珀尔小姐,这么盛气凌人的,不太好吧。” 莳七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格瑞丝。 第一百零八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八) 莳七缓缓转身,果然看见格瑞丝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西珀尔小姐,黛西小姐没有恶意,只是口直心快,你又何必打她呢?” 莳七嗤笑一声,轻声道:“贝克小姐,多管闲事可是会活不长的。” 她知道格瑞丝想在众人面前树立一个善解人意的形象,毕竟格瑞丝本身是男爵的女儿,身份地位很低,现场有不少贵族都看不起她,她要想在贵族圈里得到认可,除了嫁给理查森之外,广结善缘也很重要。 莳七说完这句话,也不管格瑞丝的脸色如何,她看见尤利塞斯了,遂朝他走去。 尤利塞斯刚刚虽然不在,但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了大厅的情况。 “受委屈了?”他低声问她。 莳七微微颔首,似有几分委屈:“我现在可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帮我出气啊。” “当然。”尤利塞斯亲昵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黛西正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心中一动,用手指了指她:“你是莱斯曼伯爵的女儿是吗?” 黛西顿时欣喜若狂,立刻走上前,提着裙摆行了一礼:“是的,我亲爱的国王殿下。” “听说你钢琴弹得十分动听。”尤利塞斯含笑看着她。 黛西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看见一旁的莳七时,还微微扬了扬下巴。 “你去弹支曲子吧。” 黛西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她是贵族小姐,是淑女,又不是乐师。 旁观的人看国王殿下竟然为了西珀尔给了黛西难堪,都神色各异,看来西珀尔确实是国王殿下的情妇不假,而且现在正得国王的喜欢。 黛西脸色煞白,低着头说:“原谅我,国王殿下,我的手前两天被门夹到了,不能弹奏。” 尤利塞斯微微一笑,最终也没让黛西弹钢琴,反正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估计现在没人敢找他的小天使的麻烦了。 “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花园,看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尤利塞斯唇角噙着半抹笑意,低声道。 莳七抬眸看他:“是什么?” “理查森侯爵,和一个男人。”尤利塞斯说的很隐晦,莳七却立刻明白了。 她抬手摸了摸下巴,看着不远处正谈笑风生的格瑞丝,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有好戏看了。” 她抛下尤利塞斯,缓缓走向格瑞丝。 “贝克小姐,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格瑞丝笑得一脸温柔:“好啊,西珀尔小姐,我一直想和你谈谈的。” 莳七看了眼周围装作不在意,可是耳朵快竖起来的人,轻笑一声:“还是不要打扰大家聊天了,我们出去谈吧。” 莳七和格瑞丝出了大厅,她有意无意的带着格瑞丝往花园方向走。 “理查森侯爵对你好吗?”莳七的声音似有几分酸涩。 格瑞丝听了她的话,心里很是自得:“当然很好了。”理查森对她却是很好,虽然她一开始是利用了他,想靠着他往上爬,但是理查森对她细心又体贴,让她情不自禁动了心。 “是吗?你和他接吻了吧。” 格瑞丝坦然承认:“是。” 莳七唇角牵起一丝诡秘的笑:“我和他结婚两年,他碰都没有碰过我。” 格瑞丝一愣,她不太明白西珀尔的意思,可作为一个女人,她本能的是万分欢喜,在她看来,未婚夫没碰过前妻,这很难得。 “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呢?能让他这样为你?”莳七的声音有几分诡异。 她说的是理查森为了格瑞丝,竟然忍着心里的不适亲了她,可格瑞丝显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她还以为西珀尔说的是理查森为了她守身如玉,这让她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莳七嗤笑一声,恋爱中的女人真是没脑子,她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 “我和你的差别,只是你家里更有钱而已。” 格瑞丝脸色有些难看,西珀尔是说理查森娶她只是为了钱? 莳七隐隐听到男人可以压低的喘息声,手指轻轻抵在格瑞丝正要开口的唇上,低声道:“别说话,送你个惊喜。” 她拉着格瑞丝走进花园,只见一个男人裸着下半身,将另一个男人压在树干上,被压的那个男人闭着眼,月色洒在他的脸上。 格瑞丝只觉得像是被人泼了盆冰水,脑子一片空白。 宫廷舞会之后,西珀尔再一次火了,所有人都在传她的那一巴掌,不少人虽然表面上嗤之以鼻,可她生气时的样子还是让不少绅士沉醉其中。 就像吃腻了清淡的甜汤,突然来了个够劲儿的大餐,总是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几年,贵族少女们总是佯装温柔娴淑的样子,这股风就是西珀尔刮起来的。 现在,西珀尔同样带起了另外一股风,以至于她当晚的妆扮开始渐渐在贵族间流行起来。 可当她们一问才知道,西珀尔的那身妆扮,在诺顿没有卖的,只有威尔斯才有,她们想要模仿西珀尔的心暂时停歇了。 可是当西珀尔穿着同样风格的裙子出现在各大舞会宴会和歌剧院时,绅士们的眼睛里几乎再也看不见旁人了。 凯瑟琳告诉莳七,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向她们询问她们的裙子究竟是在哪里买的,莳七只是微微一笑,还不是时候,凯瑟琳有些奇怪,她更多的是担忧,“西珀尔小姐,如果现在将丝绸卖出去,一定会销售一空的。” 如果再积压下去,等贵族们的兴趣过了,这些丝绸只怕要砸在手中了。 “不急。”莳七慢悠悠的回答她。 凯瑟琳万般不解,可又过了几天,她终于明白了西珀尔的意思,因为买不到丝绸,基恩城里开始出现了仿制的丝绸。 有个贵族少女兴高采烈的穿上了那条仿制丝绸的裙子,立刻成为了当天宴会全场的焦点,她心里得意洋洋,虽然西珀尔名声不好,可她在基恩时尚圈的影响还是无人撼动。 可是仿制的就是仿制的,她穿着这条裙子跳舞时,那仿制的丝绸被她手指上的戒指轻轻勾了一下,立刻抽丝剥离一般,整条裙子都成了一团破布,她成了全场的笑话。 一时间,丝绸成了奢侈品。 而就在此时,一家专做丝绸衣裙的时装店在基恩开业了。 第一百零九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十九) 莳七的丝绸供不应求,她适时推出了其他富有东方气息的瓷器、漆器和小物件。 一时间,一股东方风悄无声息的席卷了整个基恩,然后由基恩扩散到全国,莳七也因此赚了个盆满铂盈。 而与此同时,城里开始沸沸扬扬传出理查森侯爵喜欢男人的传闻。 理查森侯爵知道这是莳七散布的消息,一大早就怒气冲冲的找到了莳七的住所。 莳七还没睡醒,艾瑟尔来喊她的时候,她本想让艾瑟尔把他撵出去,后来想了想,还是起身梳洗。 “理查森侯爵,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熟到可以早上登门拜访的地步吧?”莳七穿着稍显居家的裙子,手执雕花扇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城里的消息是你散布的吧!”理查森侯爵咬牙切齿的看着莳七。 莳七微微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是啊,可是那又怎么样?” 理查森气得拿着帽子的手都在抖:“因特莱肯小姐,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钦慕,当初也是你和男仆偷情,我们才离婚的。” “是麽?真的是我和男仆偷情的吗?”莳七嗤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讽,“为什么我喝了你端给我的那杯酒之后,就觉得浑身发热呢?”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舒服,还让我去花园呢?” “又是为什么那个男仆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突然死了呢?” 莳七站起身,一句句掷地有声,理查森被她的眼神直视,节节败退,她见状,唇角勾起一抹轻嘲:“克洛维伯爵要将我献给费迪南德侯爵做情妇,是你的主意还是贝克的主意?” 一连串的发问,理查森侯爵几乎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西珀尔盛气凌人,和从前的那个只知道舞会衣服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他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莳七眼底盛满了讥讽,懒懒开口:“你不说也没关系,这笔账,我记在你们俩头上。” 尤利塞斯在藏书室的时候说过,理查森侯爵、费迪南德侯爵和克洛维伯爵最近在密谋什么,应当是要将她给费迪南德做情妇的事把,可这仅仅只是费迪南德和克洛维之间的事,那么理查森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应该是介绍人吧,或者来说,是整个事情的策划者,格瑞丝应当也参与了。 因为费迪南德和克洛维不熟,但是和理查森的交情甚笃,不过她还有一点没想明白,为什么尤利塞斯一定要杀了费迪南德和威廉。 “理查森侯爵,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要不然我当时就喊了所有人去围观不是更好?” 过了几天,莳七听说格瑞丝的病好了,又和理查森侯爵成双入对的出入各大交际场所,全力为理查森洗白。 听到尤利塞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啧啧叹了几声,这女人也是对敌人狠,可对自己更狠,本来一颗心都扑在了理查森的身上,没想到他喜欢男人,还当场撞破。 估计这几天格瑞丝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才迅速调整,既然男人得不到,那就必须让利益最大化。 “那天和理查森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我一直觉得很眼熟,直到前两天我去找你时,才发现是谁。” 尤利塞斯含笑看着她,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嗯,是谁?” 莳七有些自得的抬眸看他:“是你骑士团的副团长,哈维骑士。” 那男人被发现后仓皇逃掉了,可她还是从他慌乱的逃离中注意到了他的长相。 尤利塞斯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笑着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莳七有些挫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不过也是,理查森和哈维在花园偷情的消息就是尤利塞斯告诉她的,他知道也不奇怪。 “哈维喜欢女人,更喜欢男人。” 尤利塞斯抱着她,大掌并不安分,说起来,他们在一起已经半年了,所有接触最亲密的就是接吻。 竟然还是个双!莳七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惊讶,“哈维既然和理查森是那样的关系,是不是意味着哈维其实早就为理查森所用?” 那么哈维就是理查森安插在尤利塞斯身边的一颗棋子了。 “克洛维那里已经不安分了,估计理查森很快也会有动作了。”尤利塞斯低头轻轻吻上她白皙的脖颈,声音含糊不清,“哈维就先留在着,我还有用处。” 一阵酥麻从脖颈处传来,莳七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尤利塞斯听在耳中,眸光微暗,喉结一滚,他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脖子,辗转流连。 “我的小天使,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吗?” 莳七一愣,她看着他眼底渐渐染上的情欲,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脖子上,轻声道:“让我成为你的同类吧,永远陪伴着你。” 尤利塞斯强压着指尖的颤抖,再一次亲吻上她的脖颈,微微向下,舌尖在她的锁骨处轻轻画了个圈,骨节分明的手指隐隐探入她的衣裙,辗转流连。 他缓缓抬眸,压低了声音:“你不后悔?” 莳七摇头,尤利塞斯没有说话,继而褪去她身上的睡衣,吻上她的唇。 “从此以后,是无尽的黑夜,任何食物再也没有味道,你无法抗拒鲜血的诱惑,也再不会有体温和心跳,漫长的岁月会磨灭你所有的期盼,这样,你也不后悔?” 莳七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唇瓣轻轻摩挲着他的眉眼,轻声道:“可是,我还有你,不是吗?” 越了解尤利塞斯,她越发现他的内心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尤利塞斯眸光一怔,继而笑了。 他的指尖描摹着她的唇瓣,长腿挤进了她两腿之间,缓缓倾身,吻上她的锁骨,一路向下。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子洒在床前的地上,光和影的交界处是两具缠绵的躯体,银白和灰暗的光影在此刻显得异常暧昧。 莳七额间满是细汗,红唇微启,唇齿间漏出几声嘤咛,尤利塞斯眸光暗沉,看着她在自己身下丧失神智。 就在他最后那凶猛的几下中,莳七忍不住尖叫出声,一双湛蓝色的迷离眼眸中布满了水雾。 尤利塞斯看着她缓缓阖上双眸,沉沉睡去,俯身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几抹晶莹泪珠,低声呢喃:“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承受那样的痛苦呢。” 第一百一十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十) 自那之后,尤利塞斯再没提过要将莳七初拥,而她戒指上玉石的颜色在那晚之后,忽然就变成了深黄色,算是一个质的飞跃吧。 莳七想,应该是她的那些话触及他内心深处了吧。 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过去,透过他的过去,才能走到他的灵魂最深处,让他全心全意的爱上自己。 莳七从皇宫回来,刚下了马车,就看见凯瑟琳站在她的门前。 “怎么了凯瑟琳?” 凯瑟琳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几分羞赧:“西珀尔小姐,我想向您借一样东西。” “进来说吧。”莳七敲了敲门,艾瑟尔从里面将门打开,“你想要借什么?” “我想向您借一套骑马装。”凯瑟琳难得的露出几分局促,她生怕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连忙解释,“您放心,我不会给您弄脏的。” “没关系,艾瑟尔,去帮我把那套银红色的骑马装拿来。” 莳七笑了笑看着凯瑟琳,她气色红润,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晶亮的光,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 “送给你吧。” 凯瑟琳有些受宠若惊:“谢谢您。” 莳七失笑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去问凯瑟琳是和谁出去的,可是凯瑟琳那一向淡然的眸子里难得多出了几分期盼,她还是有些担心她会被人骗了,毕竟凯瑟琳接触的贵族,并没有几个能将她真的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凯瑟琳,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任何立场开口。 “凯瑟琳,我帮你赎身吧。”最终,她才道出这么一句。 凯瑟琳微微一愣,赎身,真是个奢侈的话题,她从一开始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离开斯威特太太那里,可现在真的有了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她却有些舍不得了,并非舍不得斯威特太太她们,而是舍不得他。 “西珀尔小姐,谢谢您,还是不必了。” 凯瑟琳走后,莳七陷入了沉思,其实她大抵猜出了凯瑟琳的心思,不过这既然是她的选择,那就只能选择尊重了。 社交季结束后,莳七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出去,她粗粗的算了一下,发现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尤利塞斯在这之后彻底忙了起来,之前克洛维伯爵和一帮老派贵族对国王的示威,并没有随着社交季的结束而减弱,他们看着国王不作为,得寸进尺,联名要求国王恢复成人礼。 莳七猜测,那些老派贵族也未必就是觉得废除成人礼会让他们活得像个欧洲人,只怕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比如废除成人礼之后,他们在贵族间的影响力就大不如前了,相比于前者而言,她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 因为诺顿现在的政策奉行的分层治理制,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国王直接管理的是公爵这些大贵族,然后由大贵族分管小贵族,这些小贵族虽然也听从国王的号令,可他们直接的领导者是那些大贵族。 莳七一开始捋清楚诺顿的制度时,着实叹了口气,君主手中的权利不集中,很容易出事。 眼下废除成人礼就是个导火索。 这两天,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尤利塞斯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费迪南德侯爵和威廉。 对于一个正统的君主而言,什么事能让他起了杀心呢? 唯有一点,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费迪南德侯爵、理查森侯爵和克洛维伯爵三个封主,兴许是起了反意。 尤利塞斯说过,克洛维伯爵已经不安分了,理查森侯爵也会有大动作了。 看来诺顿快要不太平了。 就在九月底的时候,先是传出了格瑞丝和理查森侯爵结婚的消息,莳七本未做多想,尤利塞斯抱着她,眉目间隐出几分阴冷,“这么一来,南方的几个封地就联合起来了,他们有军队,贝克家有钱,正好。” 莳七心中一惊:“你是说他们要反了?” “就快了。”尤利塞斯微微颔首。 出兵是需要钱的,莳七想了想问道:“你有钱吗” 尤利塞斯一愣,紧接着呵她的痒,薄唇轻吻这她的眉眼,含笑道:“反正能养的起你。” 莳七微微一笑,吻了吻他的唇角,她知道他是没钱的,反正没关系,还有她呢。 十月底的时候,南部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 几个叛乱的领地依山傍水之际,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莳七看着羊皮卷上的地图,发现爆发叛乱的几个封地的领主皆是老派的贵族,在贵族中颇有点声望。 不过原先的费迪南德侯爵死了,新一任的费迪南德侯爵尚还年轻,对此事持观望态度。 所以,南部的叛乱竟是多了个费迪南德侯爵领地的这么一个缺口。 “你看,费迪南德这里或许可以成为新的突破口。”莳七指着羊皮地图对沉思的尤利塞斯说道。 尤利塞斯如梦初醒一般笑了:“关心则乱,我竟然把这里给漏了。” 他原先把费迪南德侯爵的领地直接划为了叛乱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新一任的费迪南德侯爵竟然没有站队。 “也许是因为威廉杀了他父亲吧。”莳七淡淡开口。 本来只想着警告一下克洛维伯爵,没想到反而多了一条路。 “尤利塞斯,我想把我名下的财产全部捐给军队。”他这两天为了钱发愁,虽然他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但她还是察觉了。 尤利塞斯微微一愣,大掌轻轻拥着她,半晌才略有些沙哑的开口:“算了,那些当你的嫁妆吧。” “倘若王国安定,就是我的嫁妆。”莳七微微一笑,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你愿意娶我吗?不过事先说一句,我的名声可不太好啊。” 她狡黠的眨了眨眼,尤利塞斯忍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在乎,我娶的是你,又不是名声。” 两日后,因特莱肯小姐捐赠了她名下所有的财产给军队,解决了军饷的问题。 国王十分高兴,授予因特莱肯小姐子爵的爵位。 一时间,国内上下众说纷纭,女人封爵,这是诺顿古今第一例,有人说西珀尔是靠身子才拿到的爵位,有人说西珀尔能在王国危难的时候,捐出全部财产,配得上这个爵位。 消息传到格瑞丝耳中时,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国王真是疯了,他是嫌叛变的贵族还不够多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十一) 莳七当初和斯威特太太说好了分她一成的佣金,可眼下她却把财产全部捐了出去换成了爵位。 斯威特太太有些坐不住了,西珀尔最近总是待在王宫里,鲜少露面,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西珀尔。 “西珀尔小姐,啊不是,格兰瑟姆子爵。” 一看见莳七,斯威特太太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 莳七大抵猜到了她的来意,微微一笑:“不会少了你的,你跟我来吧。” 对外是将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军队,实际上她还留了一部分,再多一些,尤利塞斯也不肯。 将说好的那一成给了斯威特太太,斯威特太太欢天喜地的连声道谢,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莳七喊住了她。 “凯瑟琳最近怎么样了?”其实她想问的那次带凯瑟琳出去骑马的贵族是谁,现在社交季已经过了,贵族们纷纷回了领地。 斯威特太太一提起凯瑟琳,满脸都是笑意:“她比我其他的几个女儿幸运多了,她现在是布鲁克骑士的情妇。”言罢,眸光还有意无意的瞥了瞥莳七。 莳七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脸上尽是惊讶的神色,竟然是布鲁克骑士。 “布鲁克骑士和凯瑟琳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斯威特太太点了点头:“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所以凯瑟琳喜欢上的人是布鲁克? 斯威特太太见没事了,起身向莳七告辞,她刚出了门,便叹了口气,旁人可能没看出来,可她在希腊街开伎院这么多年,眼睛毒的很,其实凯瑟琳身上的某种感觉,和西珀尔小姐特别相似。 为了平定南部的叛乱,尤利塞斯特地授予布鲁克骑士为统帅,率领军队南下。 布鲁克骑士单膝跪地,虔诚的开口:“我亲爱的国王殿下,请等我凯旋。” 哈维骑士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是最有可能成为统帅的人,可眼下国王竟然越过他,直接让布鲁克做军队的统帅,不过还好,他是军队中除了布鲁克之外权利最大的人,更何况他的资历比布鲁克老得多。 送军队出城的那天,莳七并不意外的看到了前来送行的凯瑟琳。 凯瑟琳并不敢上前像其他人一样和骑在战马上的布鲁克握手,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眼中便已是模糊一片。 布鲁克骑在战马上,红色的战袍被风吹得扬起,顿时引得送行的少女们一阵心动。 他眸光微微低垂,正好瞥见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他勒紧缰绳,停住了脚步。 “格兰瑟姆子爵。” 莳七微微颔首:“平安归来。” 布鲁克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低眸看着她:“冒昧问一句,国王殿下的卧室,你去过吗?” 莳七神色一怔,当她回过神时,布鲁克的军队已经走得很远了。 她现在是子爵,出入王宫比之从前要便利的多。 宫廷总管将她带到尤利塞斯那里,莳七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时开口:“布鲁克可靠吗?” 尤利塞斯看着羊皮地图,笑了笑:“他也算是个吸血鬼。” “嗯?什么叫算?” 尤利塞斯长臂一览,将她搂在怀里:“他有四分之一的吸血鬼血统,所以他更像个人类。” “那他也知道你是吸血鬼了?”莳七抬眸看着他。 “嗯,他是第一个知道我是吸血鬼的人类。”布鲁克吸血鬼的血统只有四分之一,所以他吸血鬼的能力很低,但是同样吸血鬼的弱点他也几乎没有。 莳七有些惊讶,布鲁克居然是个类吸血鬼。 尤利塞斯抱着她的大掌有些不安分,他的薄唇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摩挲:“我今晚要离开王宫,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你要去找布鲁克?”莳七按住了他在她身上四处使坏的手。 “我天亮前回来。”尤利塞斯微微颔首,他想要一把托起她的臀部,却被她裙子里宽大的裙撑给挡住了,他有些懊恼,“你就不能引领一下,让女人们都穿小一点的裙子?” 莳七被他逗乐了:“这几百年的传统了,我哪有那本事。” 尤利塞斯解开她身上的束腰,可脱到裙撑的时候,他还是束手无策。 莳七叹了口气,让他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裙撑给脱了。 尤利塞斯几乎是立刻将她抱在怀里,大掌托着她娇俏的臀部,亲吻上她的唇,舌尖邀请她共舞。 莳七见他把自己放在书桌上,小手顺着他的脖子轻轻抚摸,声色暧昧:“去你的卧室吧。” 尤利塞斯眼神微暗,强压着心里的欲火,哑着声音:“太远了。” “我想在你每天躺着的床上,嗯……”莳七光裸着的长腿轻轻勾住他的腰身,神色诱惑。 尤利塞斯的卧室里有个密室,那里有口棺材,他其实每天都是睡在那里的,卧室的床只是摆设,不过难得看到她这样主动,也许今天还能解锁新的姿势,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腹部升起一团火焰。 他推开门,见四下无人,抱着半裸的莳七走回了卧室。 刚一关上门,他就把她压在了床上,她金色的长发散落在床上,半褪的衣裳遮掩了部分风景,尤利塞斯看的喉头一紧,紧接着便亲吻上她的胸口。 当莳七从沉睡中醒来时,窗外的夜色已深,清辉的月色给这室内平添了几分清冷。 她摇了摇床边的铃铛,不出片刻,一个女仆低着头走了进来,“您有什么吩咐?” 格兰瑟姆子爵和国王的关系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子爵留宿皇宫。 “把灯点上,我有点饿了。” 女仆连忙答应,然后就忙碌了起来,她悄悄打量着格兰瑟姆子爵,只见她慵懒的坐在床上,湛蓝色的眼眸比蓝宝石还要让人沉醉。 “格兰瑟姆子爵,您真漂亮。” 莳七淡淡一笑:“谢谢。” “这么晚了,国王殿下怎么不在?”女仆还是有些疑惑。 “他在书房呢。” 女仆没有再说话,去厨房吩咐他们做一顿宵夜送上来。 莳七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眸光缓缓落在了角落墙壁上挂着的油画上。 油画上是一个女人,金子般璀璨的长发,湛蓝色如大海般波光粼粼的眼眸,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像极了一个人。 莳七整个人像是置入极寒之地,画上的女人,像她,却又不是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十二)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室内隐隐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泽,如东方瓷器上流转的浅蓝色光影。 一只黑色的蝙蝠远远飞来,在空中盘旋一圈,停在窗台上。 它用小脑袋顶开窗户,飞入室内落地化成一个俊美的绅士。 尤利塞斯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径直往床边走去,可他刚走到床前就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他伸手摸了一下被子,是冷的。 她早走了吗? 可是她在他身下的时候,还断断续续的说等他回来,怎么突然就走了? 心底骤然传来一阵不安的感觉,他强压下这股不安,伸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不过多时,一个女仆走了进来。 “格兰瑟姆子爵呢?” 女仆有些吃惊国王怎么会问这个:“子爵说她和您说过了,就先回去了。” 尤利塞斯冷着脸摆了摆手,女仆正要出去,却又听他问道:“她走之前在和你说了什么?” 女仆费力的想了想,才回答:“半夜的时候,格兰瑟姆子爵醒了,说她想吃宵夜,我就夸了她很漂亮……” “除了这个呢?” “我端着宵夜进来的时候,看见格兰瑟姆子爵在看那幅画。” “哪幅?”尤利塞斯的声音有些急促,他心底大概有了猜测,可又不愿相信。 女仆指了指角落:“就是那幅画。” “她说了什么没有?” “格兰瑟姆子爵问我这幅画上的人是谁,我就说了。” 尤利塞斯脸色阴冷:“你说了什么?” 女仆被他的脸色吓坏了,声音有些颤抖:“我……我说她是您的王后。” 尤利塞斯一听她的话,顿时亮出尖利的獠牙,五指对她张开,女仆被他吸了过来,他用尖牙狠狠咬破女仆的喉咙,然后往地上一扔,变成血红色的双眸里盛满了戾气:“胡言乱语,死不足惜!” 他走到那幅画前,冷冷地凝着画:“你都被封印这么久了,竟然还给我惹麻烦,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留你。” 画中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那又如何,你现在也不敢毁了我,毁了我,你自己也会被反噬的。”她怎么能容忍那个贱人在她面前和他那样亲密,他都不曾对她那样。 尤利塞斯唇角勾起一抹放荡不拘的嘲讽:“是吗?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永远控制我吗?”话音刚落,他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对着油画扔去。 油画顿时惊慌失措,“尤利塞斯,你快放我出去!是我赐给了你永恒的生命,你不能这样对我!” 尤利塞斯的绿眸再次变成了血红色,他的周身隐隐笼罩着一股黑气。 “伊莎贝拉,我从来没有感谢过你将我变成吸血鬼,正相反,你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让我对你恨之入骨!”尤利塞斯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不过我要感谢你的是,你给了我无尽的岁月,可就是这无尽的岁月,让我等到了她。” “所以,我只是把你烧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火苗袭卷着拖地的窗帘,渐渐爬上了那幅油画的地步,一点点的吞噬着油画。 女人的声音撕心裂肺,渐渐消逝在火焰中。 尤利塞斯喉咙一阵腥甜,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他面无表情的擦干唇角的猩红,将女仆的尸体一并送入大火中,然后化作蝙蝠飞了出去。 莳七回到自己的房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一直在想尤利塞斯是不是将她当做替身的这件事。 如果是,那么戒指上的颜色怎么解释?弄假成真?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那个女仆又说那幅画上的女人是他的王后? 而且她和他初见面的时候,他就表现出对自己极大的兴趣,莳七想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她盘腿坐在床上,心想尤利塞斯该回来了,他要是发现自己不在那里,会不会反应过来,还是没心没肺的单纯以为自己就是不想一个人在那里? 想着想着,她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尤利塞斯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莳七又被他吓了一跳,抱怨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盯着我看!” 尤利塞斯见她还有抱怨他的心思,心里一直吊着的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 “小天使,你生气了吗?”他起身坐在她的床边,小心小心翼翼的问。 莳七轻笑一声:“你接近我就是因为画上的那个女人?” “不,不是!”尤利塞斯连忙解释,“我根本不喜欢她,一直喜欢的人只有你。” “那她是谁?” “她是我的长亲,当初就是她把我变成的吸血鬼。”尤利塞斯抿了抿薄唇,缓缓开口,“那时伊莎贝拉想要找个能永远陪伴她的人,她挑了很多人,最终挑中了我,我当初遇见她的时候,只觉得她相貌让我感觉很熟悉,我一开始确实以为那是一见钟情。” “可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不,不对,我从前也见过你,但是那个时候只觉得你和伊莎贝拉很像,却并没有能让我内心想要亲近。” “真正让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次,是你在乡下的院子里,我化成蝙蝠停在房顶。” 莳七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心底有几分震惊,尤利塞斯的意思是,他对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所以当他第一次遇见和她长得很像的伊莎贝拉时,他忍不住靠近了,但他后来发现不是。 他之后遇见了西珀尔,可那时的西珀尔还是真正的西珀尔,所以他只觉得她和伊莎贝拉很像。 直到自己来到这个位面之后,尤利塞斯再一次看见了自己,这时的西珀尔就已经成了她了。 类似的话语,她曾经在舒衡的口中也听过,而且她攻略过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锁骨上都有个红色胎记。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尤利塞斯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还是生气了,急忙抱住她。 “我已经把伊莎贝拉烧死了,要不是因为她是长亲,我早就把她杀了。”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喉咙又是一阵腥甜,他强忍着不要喷出来,可鲜血却顺着他的薄唇缓缓溢出。 莳七吓了一跳,抬手帮他抹去唇角的猩红:“你杀了长亲,是会被反噬的吧!” 尤利塞斯见她担心自己,忍不住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我没事,你别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十三) “尤利塞斯。”莳七轻唤了一声。 他的眸子里盛满了宠溺的笑意,低低答应一声,然后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你应该有过王后吧。”不然那女仆也不会那样胡言乱语,肯定是确实有过王后。 “嗯。”尤利塞斯一听便心虚了,眼神都有些飘忽,“我那时候刚当上国王,我的叔叔硬要我娶他的女儿做王后,不过那个女人和我结婚没多久,就发现了我是吸血鬼,她想要告诉她父亲,名正言顺的让主教将我烧死,然后我就让她病死了。”包括她的家族。 乱仑在这个世纪并不少见,一切都是为了血统纯正,以及权力。 顿了顿,生怕莳七误会什么,连忙讨好的笑了笑:“可是我没碰过她的。” 正是因为没碰过她,所以那女人才会半夜跑进他的房间,不然也不会发现他是吸血鬼了。 莳七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其实你也不是真正的国王吧。”正如他所说,伊莎贝拉是他的长亲,那她的吸血鬼能力肯定比尤利塞斯要强,可尤利塞斯能把她封印在油画里,那他究竟活了多久呢?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在王宫里看过其他几世国王的画像,他们的长相皆是偏向硬朗的,而尤利塞斯却俊美异常。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男人告诉我,如果我当上国王,就会遇见我生命中的挚爱。”他变成吸血鬼后,就和伊莎贝拉住在洛尼西亚的一栋古堡里,起初并没有把这个梦当回事,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总是会不停的梦到那个男人。 后来他实在太无聊了,就来了诺顿。 他发现诺顿的王室很有意思,几个继承人的内斗几乎快把诺顿挑的战火纷飞,最后几败俱伤,他这个身份的叔叔本来准备顺势登上王位,可没想到主教说王室还有个国王的私生子流落在威尔斯,尤利塞斯知道,那个私生子早就死了,于是他顺理成章顶替了那个私生子的身份。 私生子是第五顺位继承人,而那个叔叔是第六顺位继承人。 伊莎贝拉对他的决定时反对的,她一直以为她可以永远掌控他,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能力早就凌驾于她之上,只是懒得动手罢了。 所以当她跳出来趾高气昂的反对时,他便将她封印在了油画中。 莳七瞳孔骤然一缩,急切的问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是不是黑色的长发,瞳孔也是黑的,脸上带着面具?” 尤利塞斯见她这样紧张的神色,薄唇不由抿了抿。 “不是,那个男人头发是白色的,并没有带着面具,相貌看上去像东方人。” 不是陆辛?那又会是谁呢? 莳七微微低眸,陷入了沉思。 尤利塞斯心头一紧,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梦里的那个男人,其实很多时候,她给他的感觉总是飘忽的,就像是天空的一朵云,并不属于这里,随时都会飘走。 他下意识的将她圈在怀里:“西珀尔,你不会离开我吧。” 那样漫长的岁月,他一个人承受了无边的黑暗与寂寞,是她让他的生活照进了一点光亮,他不想失去她。 “不会的。”莳七低眸笑着,笑得有些牵强,当戒指变成红色的时候,她还是会离开。 尤利塞斯就这样静静抱着她:“我可能要沉睡一会儿,你跟我去王宫,有什么事,帮我拦着点。”他杀了长亲,自己也受到了反噬,他不确定这回会睡多久,唯有沉睡,才能缓慢修复他已经破损的躯体。 “嗯,好。” 莳七没想到的是,尤利塞斯这一睡就是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布鲁克平定了南部的叛乱,斩杀了当地的贵族。 尤利塞斯长睡不醒,纵然莳七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各方的质疑,她对外宣称,国王生病,需要休养。 一时间,王国流言四起,纷纷说格兰瑟姆子爵软禁国王,入主莫西莱肯宫。 若非莳七手中握有基恩和附近几个城市的军队,只怕那些蠢蠢欲动的新式贵族早就反叛了。 现在王国上下所有人皆纷纷将目光转向平定了南部叛乱的布鲁克统帅,希望他能救出国王。 布鲁克兵临基恩城下,莳七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谨慎起见,她并没有打开城门让布鲁克的军队进来,她派了一个卫兵前去传话,让布鲁克先行交出国王授予他的兵权,并告诉他伊莎贝拉已死的消息。 按尤利塞斯的说法,布鲁克既然知道他是吸血鬼,而且自己也是个吸血鬼,对他忠诚,那么当他知道伊莎贝拉已死的消息时,他应当明白尤利塞斯会遭受怎样的重创。 没想到那个卫兵并没有再回来过。 布鲁克在基恩城外喊话,让格兰瑟姆子爵打开城门,他要亲自进去见国王。 并宣称,唯有将兵权亲自交给国王,他才能放心。 他的话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莳七抿了抿唇,看来布鲁克早就有了反意,毕竟当初是他提醒自己有没有去过尤利塞斯的卧室。 所以他其实是有意识的引导莳七和尤利塞斯心生嫌隙。 不,不对。 还是有哪里不对。 莳七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扎进手心,疼痛也不自觉,她似乎还是漏了什么。 布鲁克挑拨她和尤利塞斯的目的是什么?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或许,布鲁克的最终目的不是想要挑拨她和尤利塞斯的关系,他算到了尤利塞斯会杀了伊丽莎白? 对,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南部的叛乱,布鲁克早就知道尤利塞斯会任命他做统帅,他平定了南部的叛乱后,声名大噪,同时,尤利塞斯杀了长亲,会受到反噬,那么他就能趁机下手。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就在此时,艾瑟尔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险些被脚下的台阶绊住。 原来,布鲁克抓住了几个南部叛乱领头的贵族,其中就有理查森侯爵和格瑞丝,现在他们俩正在基恩附近的几个城四处宣扬。 “格兰瑟姆子爵是个女巫!国王是只吸血鬼!我们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准备将国王赶下台烧死,他才会让布鲁克统帅去南部将我们赶尽杀绝!”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十四) 谣言总是如杂草般疯长,尤其是能搅得人心惶惶的谣言。 如今整个诺顿已经将莳七和尤利塞斯妖魔化了,虽然基恩还在莳七的掌控之中,可她依然能感受到王宫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多了一种难以遮掩的恐惧。 莳七站在尤利塞斯沉睡的棺材前,指尖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唇角牵起一丝苦涩。 “尤利塞斯,你再不醒来,只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不知道她能撑多久,在这个位面,她只是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都不用布鲁克的军队攻进来,只需要莫西莱肯宫的仆人就可以杀死她。 不过说到这个,她倒是该感谢那些谣言,让莫西莱肯宫里的人对她心生畏惧,至少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僵持终于在十日后的清晨被彻底打破了。 基恩城内发生了暴动,是一帮被谣言蛊惑了的平民。 他们揭竿而起,想要推翻格兰瑟姆子爵对王城的控制,甚至,他们也不再需要国王,他们希望布鲁克统领能做新一任的国王。 莳七终于出动了尤利塞斯交给她的军队。 军队虽然镇压了暴动,可军队里的那些士兵,看向莳七的眼神却并不友善。 终于,在布鲁克的军队开始攻城之时,莳七叹了口气,换上一身帝国军装,将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佩剑,临别之时在尤利塞斯唇角轻轻留下一吻,然后跨上战马。 也许是永别了,尤利塞斯。 城门缓缓打开,军队有序的踏出,两军对垒,莳七这边明显处于下风。 “你终于露面了,格兰瑟姆子爵。” 布鲁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俊朗的眉眼间隐隐溢出几分嘲讽。 莳七面色平静,缓缓褪下白手套朝布鲁克的脸上扔去,布鲁克嗤笑一声,一把抓住飞过来的白手套:“我从不打女人,更不会和她们决斗。” “试试吧。” “你是个女人。”布鲁克见她缓缓举起腰间的佩剑,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 莳七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赢了你太丢脸。” “那你先赢了我吧。”莳七并不多言,只是一夹马肚子,举着佩剑朝布鲁克刺去。 要想赢布鲁克,她连一分的把握都没有,虽然在这一年里,她学习了诺顿绅士才会学的骑射,可布鲁克毕竟是骑士。 莳七只能寄希望于她的意念,她曾经靠意念让迷惑林善在舒衡面前打了自己,玄净的那个世界太过于怪力乱神,以至于她一直没有使用。 “布鲁克,看着我的眼睛,宣布你决斗的誓言吧!”莳七眸光紧紧锁住布鲁克的眼眸,试图催眠他。 布鲁克神色开始有些恍惚,可只维持了片刻,他的神智再次恢复了清醒。 时间很短,难道是因为他是个类吸血鬼? 虽然没有成功,可是莳七成功的刺了他一剑。 就在布鲁克在决斗中渐渐处于下风,莳七乘胜追击的时候,一柄利剑骤然架在了她的脖颈处。 “把手里的剑扔掉。”是格瑞丝的声音。 莳七轻笑一声,听话的松开手里的剑:“布鲁克,原来你早就留了一手。” 布鲁克捂着腰间的伤口,眉目阴冷:“先留着她。” 格瑞丝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是。” 不远处,本来还在厮杀的军队,一见格兰瑟姆子爵被俘虏了,本来就不忠诚的他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贝克,你好手段啊,竟然能让布鲁克放了你和理查森。”莳七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格瑞丝讥笑看着她:“西珀尔,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将我耍的团团转?实话告诉你,策划这场南部叛乱的人根本不是理查森,他哪有这个智商!” 至于理查森的男情人哈维,早在平定南部叛乱时被布鲁克设计弄死了。 她说的这些和莳七猜的有些出入,不过大方向却是一样的。 她佯装震惊的转眸看格瑞丝:“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国王之所以会出现在克劳莉丝的成人礼上,就是因为那时布鲁克告诉他,你父亲、老费迪南德和理查森三个人密谋反叛,所以国王才会去了克洛维的领地。”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格瑞丝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布鲁克现在最信任的就是我。” 有交易才会有信任,她给了布鲁克最需要的东西。 “理查森那三个人中,也只有理查森知道布鲁克是幕后的推动者,你父亲和老费迪南德都被蒙在鼓里。至于杀死威廉,也是布鲁克向国王提议的。” 格瑞丝讲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嗤笑一声:“不过说起来,你看上的男人也真够蠢的,竟然这么相信布鲁克。” 莳七眼底溢出几分薄怒,在尤利塞斯很漫长的生命中,他很难得的相信一个人,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才是幕后黑手。 她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格瑞丝,格瑞丝渐渐双眸空洞,莳七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利剑,一夹马肚子,直直朝布鲁克的后背刺去。 就在她快刺到布鲁克时,他灵活一闪身,莳七刺了个空。 坐在马背上的她,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栽了下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飞快掠过,将她捞在怀里,莳七惊魂未定,在反应过来时,她正被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抱在怀里。 “尤利塞斯,你醒了?”当她看清他的长相时,惊喜的叫出了声。 尤利塞斯揽着她的腰,飞过众人,最后稳稳落在高高的城墙上。 他低眸含笑看着她,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副珍珠耳环和项链帮她戴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样东西一直躺在我的棺材里,看,它们多衬你。” “尤利塞斯,你终于出现了。” 布鲁克的声音打断了她和尤利塞斯的互动。 尤利塞斯眸光淡淡瞥向他:“布鲁克,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隐藏得这么深。” 莳七忽然一阵惊诧:“尤利塞斯,你的眼睛怎么变成黑色的了?” 尤利塞斯并没有注意到他瞳孔的颜色:“有吗?我也不太清楚。” 他沉睡了很久吧。 因为他感觉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清晰却又奇怪,可他现在却半点也不记得他梦到了什么。 只是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还隐隐停留在心口,让他恍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二十五) “尤利塞斯。”布鲁克皱着眉头看着城墙上低声絮语的两人,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呀,好像有人不高兴了。”尤利塞斯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莳七本来还担心布鲁克的反叛会让尤利塞斯伤心,现在看他这样,终于松了口气。 她微微低眸,只见戒指上的玉石已经一点点的变成了红色,又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尤利塞斯看出了她的担心,扬手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我的小天使,这个世界,唯有你能让我伤心,其他的人什么都不算。” 他转眸看向布鲁克:“我一直很奇怪,你处心积虑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了国王的位子?” 布鲁克冷笑一声:“你杀了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被封印在画中,你当初挑拨我和尤利塞斯的关系,难道不就是料到了他会烧了那幅画?” 莳七想不通,如果他在意的是伊莎贝拉,难道不应该想方设法救她麽,又怎么会借尤利塞斯的手让她灰飞烟灭呢? “我知道了,你一直单恋伊莎贝拉,可是她看不上你。” 尤利塞斯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布鲁克。 可他的神色看在布鲁克的眼里,却多了几分嘲讽。 布鲁克的手紧紧的握住长剑,眼底怒气尽显,目光死死的盯着尤利塞斯。 格瑞丝看布鲁克的情绪有些不稳,连忙拉住他。 “滚开。”布鲁克执剑猛地对她一劈,格瑞丝躲闪不及,被他砍掉了半个胳膊。 她躺在地上,眼底俱是难以置信,巨大的疼痛几乎让她昏死过去。 莳七冷眼看着被看去半条胳膊的格瑞丝,面无表情,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伊莎贝拉该死,而你,更该死!”布鲁克的一双眸子几乎被恨意染得通红。 他捧着一颗心,跪在地上祈求她看他一眼,可她唇齿间只是溢出两声讥笑,她说他都比不上尤利塞斯的一根脚趾头,尤利塞斯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既然他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了好了。 不过面对伊莎贝拉,他还是下不去手,哪怕她已经被封印在画里,哪怕她曾经那样羞辱过他。 他还是舍不得。 既然他下不去手,那就让尤利塞斯去吧,正好尤利塞斯杀了伊莎贝拉会遭到反噬,他本就打不过尤利塞斯,一旦尤利塞斯被反噬,杀了他便易如反掌了。 莳七大抵猜到了布鲁克是因爱生恨,她不由想到了上个位面的袅袅。 爱而不得,皆是成了魔。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算你喜欢伊莎贝拉,也不代表她一定要喜欢你,而尤利塞斯更是什么都没有做。” 这种迁怒于他人的泄愤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住口!” 布鲁克怒吼一声,她的话像是一柄利剑狠狠的刺穿了他心底的自我麻痹,让他深藏于内心的阴暗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尤利塞斯,你下来,躲在上面算什么!我要和你决斗!” 尤利塞斯听了,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可没说要和你决斗,这国王谁爱当谁当,你要你拿去。” 布鲁克见他压根不回应他,目光阴冷,他一把扔掉手中的长剑,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玻璃瓶。 莳七远远的看着他,隐约看见他瓶中盛着黑黢黢的水。 “他在干嘛?”她惊诧的开口,只见布鲁克拔掉玻璃瓶上的木塞,将瓶中的黑水一饮而尽。 尤利塞斯的脸色渐渐有些凝重:“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是受诅咒的死亡之水。” “那是什么?” “死亡之水是洛尼西亚女巫炼制的一种能提升异生物能力的药水,一般呈灰色,只有受了诅咒的药水才会变成黑色,能够短时间内瞬间提升布鲁克的能力,但是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尤利塞斯一面说着,一面用宽大的黑色披风将她藏在身后。 “短时间达到巨大的能力,不需要付出什么吗?” “他事先一定和女巫签订了契约,并把我的名字给了女巫,如果布鲁克不能再药效褪去之前杀掉我,他就会受到诅咒的反噬。”传说中的反噬异常残忍,诅咒会让布鲁克瞬间变得苍老,然后一点一点从脚趾开始腐烂,最后化作一具白骨。 所以布鲁克喝下了受了诅咒的药水,现在开始不是他死就是尤利塞斯亡。 布鲁克喝下受了诅咒的药水之后,脸色开始渐渐变得苍白,眼眸变得血红,浑身笼罩着嗜血的气息。 莳七顿觉不妙,布鲁克的能力瞬间变得巨大,只怕连尤利塞斯也不是他的对手。 尤利塞斯也和她想的一样,他一把懒腰将她抱住,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将她放下,然后面向朝他走来的布鲁克。 “布鲁克,你要和我决斗,我答应,但是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尤利塞斯眸光沉沉的看着几近狂暴的布鲁克。 布鲁克阴测测的笑了笑:“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原来她真是你的弱点。” “她和这件事没关系。”尤利塞斯脸色阴冷,“伊莎贝拉喜欢的人是我,你要报复只管来找我。” 当初伊莎贝拉将他变成吸血鬼后,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和她在洛尼西亚的古堡里和平相处了两百年。 遇见布鲁克也是很偶然的事,他夜晚出去觅食,看见布鲁克衣衫褴褛的躺在街头,一帮乞丐仗着人多在殴打他。 不知为什么,尤利塞斯突然生了怜悯之心,出手救了他。 他那时才知道布鲁克其实是个类吸血鬼,因为血统不纯,被家族抛弃了。 “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当时我就不会救你!” “后悔了吗?可惜已经晚了。”布鲁克赤红色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尤利塞斯,“我从小就是被抛弃的那个,你以为我会感谢你救了我麽?并不,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谁会真正注意到我?谁又会真正关心我?尤利塞斯,我真是受够这些了!” 他一面缓缓地说着,一面从胸口掏出一柄短匕首,匕首上雕刻着一串符文,纯银的光辉淡淡的流转着。 尤利塞斯瞳孔骤然锁紧,教堂里十字架上的“神之祝福”! “怎么,怕了?”布鲁克看见他眼底的震惊,不由勾唇嗤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国王是只吸血鬼(完) 世上都认为吸血鬼惧怕阳光、大蒜和桃木钉入心脏。 其实都是无稽之谈,吸血鬼被阳光晒到会不舒服,不喜欢大蒜的气味而已,真正怕的东西是其他三样。 一是传说中封印吸血鬼的祷问,这类祷问一旦在吸血鬼五尺距离内被念出来,吸血鬼就会像受了诅咒一般沉沉睡去。但是这类祷问似乎已经失传了上百年了,几乎无人知晓。 二是天主教堂内受到神之祝福的真正的圣水,吸血鬼一旦碰触到圣水,他的皮肤就会被腐蚀、溃烂,直至他们死亡。 而最后一样,也是吸血鬼最害怕的,就是天主教中,神像前面那受过祝福的大十字架上取得的纯银而制成的匕首和长剑之类的武器,一般刻有符文的对吸血鬼伤害最大。 吸血鬼有自动愈合伤口的能力,所以被普通的利器划伤,造成的伤口都会马上愈合,对他们毫无威胁,唯有被这类匕首割伤会使他们不停的流血,直至死亡。 现在布鲁克手中拿着的匕首就是吸血鬼最怕的。 “尤利塞斯,你也会有害怕的一天?”布鲁克看着他凝重的神色,不由哈哈大笑。 尤利塞斯并不和他废话,飞到他身边就是一击。 布鲁克灵活的躲避,手执匕首狠狠朝尤利塞斯刺去。 两人实力相当,可因为尤利塞斯要躲避布鲁克手中的匕首,他渐渐落于下风。 莳七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尤利塞斯渐渐吃力的防御布鲁克连番的攻击。 就在此时,布鲁克却忽然调转攻击方向,朝莳七刺了过来。 尤利塞斯瞳孔骤然锁紧,连忙迎上前,可布鲁克就趁着他没防备的时候,阴测测的笑着向他刺去。 莳七一惊,一把推开尤利塞斯。 “不!”尤利塞斯眼睁睁的看着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莳七的心口,那一刀仿佛在瞬间同时刺进了他的心窝。 他惊慌失措的抱住她无力倒下的身体,浑身颤抖。 “西珀尔……西珀尔你撑住,我这就找人救你。”尤利塞斯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攥紧,慌乱地低声唤着她,他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在微微地发颤。 “别……尤利……塞斯,你听我说。”莳七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答应过你……要永远的陪在你身边……现在可能做不到了,你千万不要怪我……好吗?” 尤利塞斯将她打横抱起,眸光微微抬起,不敢让她看见眼底的水雾,他沙哑着声音开口:“不要说话了,我这就带你进城,找人救你。” “尤利塞斯……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莳七捂着心口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留下一抹血红色的痕迹,她唇色苍白,无力的笑着。 “我求你了,西珀尔,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尤利塞斯眼眶通红,心底的刺痛几乎让他难以开口。 他卑微的乞求着,就像地上的一抹尘埃。 莳七虚弱的笑着,声音轻得恍如来自天际:“你……爱我吗?” “我爱你。”他怎么会不爱她?他恨不得将无限的生命尽数给了她,只要她能活下来。 莳七听到他的话,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意,阖上了无力的双眸。 对,无限的生命! 尤利塞斯骤然反应过来,只要将她变成吸血鬼,她就不会死了。 他一口咬上她的脖子,吸了她的血,然后咬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到她嘴里,妖艳的猩红将她苍白的唇色染得通红,可她合上的双眸再也没有要睁开的痕迹。 没用了。 不是所有的初拥都能将人变成吸血鬼,西珀尔就是这个例外。 尤利塞斯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双肩颤抖,低低的哽咽声从他的唇齿间溢出。 她不要他了。 可是她明明答应过他的,她说过会永远陪着他,可是,他以后无尽的生命里,却永远的失去她了。 她真是残忍。 尤利塞斯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拭去眼眶中的泪水,动作轻柔的将她平放在地上,然后起身。 他的一双黑眸里布满了阴狠,眸光落在布鲁克的身上。 他捡起地上的“神之祝福”,一步一步走到布鲁克身前,然后蹲下。 泛着寒光的匕首轻轻擦着布鲁克的脸,尤利塞斯唇角勾起一抹轻嘲:“说起来,布鲁克,你也是半个吸血鬼。” “你要杀就杀,不要像个女人一样磨蹭。”布鲁克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横眉冷对。 尤利塞斯轻笑了一声,眼底的冷意像是数九寒天。 “杀了你?太容易了。”他手执匕首,轻轻在布鲁克的脸上划下一个又一个十字,不一会儿,布鲁克的半边脸就是血肉模糊了。 尤利塞斯微微一笑,握紧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眼眶,直直将眼球扎了出来,然后嫌恶的扔在地上,一脚踩爆了。 “你看,难怪伊莎贝拉看不上你。”他漫不经心的挑断了布鲁克的手筋脚筋,“因为你,实在是太次了,连死都是这么丑。” 布鲁克痛得几乎晕厥,却还是断断续续的咒骂他:“反正你最爱的人都死了,我还是赢了。” 尤利塞斯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眸底的戾气尽显。 他一脚狠狠踩在布鲁克的胸口,然后俯身割开他的嘴角,直将他的嘴角开到了耳朵根。 布鲁克痛得彻底昏死了过去。 尤利塞斯冷哼一声:“这就晕了,没用的东西!”言罢,他将匕首狠狠插进了布鲁克的胸口,然后一把拔出,鲜血飞溅,他的脸上满是布鲁克的血。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格瑞丝见他浑身笼罩着嗜血的气息,恨不得立刻遁了身形。 “还有你。”尤利塞斯轻笑一声。 他砍断了格瑞丝的四肢,然后扔在了臭水沟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彻底疯了,恍如来自地狱的魔鬼。 基恩城外成了人间地狱,尤利塞斯大开杀戒,原本在城外待命的军队,他一个没留。 断腿残躯,肉沫横飞。 还有躲在军队里的理查森,尤利塞斯几乎将他剁成了肉泥。 做完一切,尤利塞斯才返回西珀尔身边,轻轻将她抱起,柔声道:“我的小天使,我们回家。” 他带着西珀尔的尸体回了洛尼西亚,他去求了女巫让西珀尔的身体再也不会腐烂。 他和她相拥在棺材里,一双黑眸牢牢锁着眼前毫无血色的小脸,“小天使,晚安。” 他再一次陷入了长长的沉睡中,当他再一次醒来时,他静静的盯着西珀尔。他想起了上一次沉睡时做的梦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眼底弥漫着迷茫,低声轻喃着,“姝丽?”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世间若无双全法(玄净番外一) 我是沪水河畔的一株藤木,多年来守在这人迹罕至的沪水河。 从枝繁叶茂到落叶飘零,我孤独的度过了无数个月升日暮,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终于有一天,我渐渐有了灵根。 有了灵根后,我开始思考藤生的意义,也许在这里修炼够了,我就可以化形了。 可是这里太过于荒芜,几年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倒是偶尔能看见几个妖。 他们一见到我,纷纷摇头叹息,“小藤木,你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了,等你化形,估计还要等上几百年。”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日日的度过,可是,直到有一天,沪水河畔,突然来了一个和尚。 他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化形的妖精都要好看。 我突然想起了鸿雁姐姐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他不是公子,他只是个和尚,虽然他并没有穿着僧衣,但头顶的戒疤却像伤痕一样永远留了下来。 和尚在沪水河畔的一块青石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狐狸,不对,准确的来说,是一只狐妖的妖灵。 他捧着小狐狸的妖灵,静静的看着她,他的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缱绻,他是爱她的吧? 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巨大的哀伤。 他在难过,可是,这么好看的人,也会难过吗? “姝丽,我要去雪山找君鬼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抚摸着沉睡的小狐狸。 趟过沪水河,对面的无业山就是君鬼的居所。 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找君鬼?君鬼是三界之外的邪灵,他很贪婪,却很守信用,如果求他帮忙,只要君鬼同意,一定会办成,可是君鬼需要的代价往往很巨大。 和尚一个人坐在青石上,没有再开口,可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掌心的狐狸。 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终于在落日渐渐西沉的时候,他将小狐狸小心的揣进怀中,然后站起身。 我有些难过,也许是他的哀伤感染了我,让我平生第一次有了情绪。 他的眸光在四周流转了一番,然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忐忑的缩了缩枝梢,不知道他想干嘛。 他忽然开了口:“就是你了。” 我本来还觉得他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好人,可是他竟然把我做成了一柄拐杖。 我想逃,可我的本体已经成了拐杖,我感觉到我的灵力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就在此时,他抬手为我注入了一道灵力。 他明明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为什么要一根拐杖? 我一肚子的疑问,终于在他带着我去了无业山之后,全部灰飞烟灭了。 他见了君鬼,以一双佛之慧眼为代价,求君鬼将小狐狸唤醒。 君鬼动用法力在三界探寻,最终失望的摇了摇头:“她不属于这里。” “何意?”他急切的问。 “说不得。”这是君鬼数十万年第一次失了手,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和尚离开。 君鬼没办成事,自然没要他的佛眼。 和尚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小狐狸,轻轻吻了吻她:“姝丽,我该怎么办?” 他的眉眼间是深深的绝望,双肩隐隐颤抖,我想他一定是哭了。 是因为连君鬼也没办法吗? 我突然有点讨厌这个叫姝丽的狐妖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和尚带着我再次趟过了沪水河,他坐在河边的青石上,一坐就是一天,目光怔忪的看着掌心的小狐狸。 我被他放在了脚边,他的佛眼还在,并不需要我了吧。 我忽然有些难过,但是他却没走,一直留在这里。 从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后来的轻声絮语,我听说了他和姝丽之间所有的事,也许是所有的吧。 原来姝丽是只三千年的老妖精了,为了他的师兄弟,将自己的灵力尽数献给了不知山。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三千年,不知山,姝丽一定很爱他吧。 他说是他对不起她,所有事情都明白的太晚了,那时的她已经对他死心了。 他说他这些年杀了很多人,只为了寻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心献祭给不知山,这样她就可以回来了,他原本是渡天下人的佛啊,可却为了她成了魔。 七窍玲珑心终于找到了,他欣喜若狂的去了不知山。 可是不知山的山鬼却告诉他,此法对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有用,唯独她。 当他追问之时,不知山鬼便再不肯多说了。 他成了魔,可却还是没能让她回来。 他一定是很喜欢姝丽的,刻在心上的那种,也许并不比姝丽的爱要少,只是他顿悟的太迟了。 也许很多人听了他们的故事,都会骂他,觉得他早做什么呢? 可是我想从前他是佛,他的一生都是天下苍生的,并不属于他自己。 而这时,姝丽出现了,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他原先一成不变的生命中,她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他的心湖,所以她重要。 是这样的吧。 和尚长时间坐在那块青石上不语。 有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像一尊佛,可是他的周身并没有佛的慈悲,他的所有感情全部给了一个叫姝丽的狐妖。 更多的时候,他是对着小狐狸喃喃自语。 “我一直都记得初见你的时候。”和尚手捧着小狐狸,目光温柔,像是在看整个世界,“你一定以为是你主动和我搭讪的那次吧。” “那天你身穿火红色的衣裙,桃花树下,一脚飞起的桃花雨。”他神色缱绻,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让人难以自持。 我静静地听着他所有的絮语,姝丽一脚飞起的桃花雨,一定很美吧。 也许和尚就是那个时候动了凡心,背弃了他一直信仰的佛,只是他一直深陷纠结,所以才错了。 彻底错了。 “姝丽,你回来吧。”他说着说着,忽然就掉了泪。 我看着他掉了泪,我也很想掉泪,可是我只是个拐杖,没有眼泪。 “我错了,这么久的惩罚,够了,姝丽。”他的眼泪不停地掉着,声音哽塞,委屈的像个孩子。 “只要你能回来。”和尚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他停留在沪水河畔,第一次这样失态,也许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断了吧。 他撑了这么久,最后撑不下去了。 他将脸埋在掌心,我看见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滴了下来,落在尘埃上消失不见。 我在想,他会就这样放弃吗? 也许吧,又也许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生生世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玄净番外二) 玄净是被弘忍法师从狼妖虎视眈眈的逼视中救下的。 他的记忆里,是狼妖将他的父母撕碎食尽,满腔的恨意让他常年皆是冷着脸。 弘忍却告诉他,佛是渡人的,不止是人,妖灵精怪,佛爱世间生灵。 他却不信,妖就是妖。 骨子里透出的杀戮本性,就是佛也渡化不了! 不然就不会有恶妖恶灵了。 十三岁时,他被佛祖点化,有了无边的法力,他终于杀了当年的那头狼妖。 日子很平淡,直到她的出现。 她一袭红色的衣裙站在桃花树下,像霞彩一样,忽然,她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一脚飞起漫天的桃花雨。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沉沦的。 狐妖很会撩人心怀,总是说一些暧昧的话,每次她来了走后,他都很难再看得进去经书。 “狐妖惑人。” 起初,他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他对她的冷漠,她像是全然不在意。 还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她喜欢他。 他听到这四个字时,心跳像是骤然停了一瞬,他不敢看她,生怕她察觉他眼底的慌乱。 第一次争吵后,他满心的后悔,她也许久没来找他了,他终于忍不住去找她,却看见她笑着将手放在了那个紫微星的掌心。 狐妖不止惑人,还满嘴的谎话。 其实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嫉妒。 她曾调笑他,说他叫清修,只要他愿意,她大可陪他来场艳修,他气急败坏的训斥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多待一秒,就能让她发觉他早已泛红的耳尖。 除夕夜,她喝醉了,拉着他追问喜不喜欢她。 他喜欢她的,一直都很喜欢。 只是他怎么敢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只妖? 那夜,她勾引了他,他明知大错,却还是破了戒,只因他拒绝不了她的美好。 “姝丽,我好想你。” 他性情偏执,做了太多错事,每一回都是她来找他。 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找他了。 他归来之时,国清寺满门都被杀了,世人皆说是她所为,他信了。 也一直在寻她,可到后来,他也分不清,他寻她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只是想见她。 后来彻底失去她了,他才明白,他确信无疑是想见她,可他从来不知。 一切都太迟了,他就算用尽一切办法,覆水难收。 这是报应吧,因果皆有报,当初小狐狸对他一往情深,他却因为对妖的成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她,所以她惩罚了他。 惩罚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宁愿三千年道行一朝丧,宁愿让他此生陷入无边的痛苦中,也不愿回头了。 想到这里,玄净苦涩的垂了垂唇角,他,活该的。 “小狐狸,我是你的和尚啊。”他怀揣着小狐狸的妖灵,喃喃自语。 她从前最爱唤他和尚了,懒懒的声音似乎如昨日一般回荡在耳畔。 他唇角溢出一丝苦涩,这个劫,他破不了,也不想破,只想她能再唤他一声和尚。 他成了活死人,一具行尸走肉,却还是没能唤醒她。 不知山鬼说她是例外。 柳子石说也许君鬼有办法。 他又踏上了漫长的旅途去找君鬼,君鬼贪婪,他本想以他的佛眼为交换,可君鬼最后也没有办法。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他唯一从君鬼口中得到的信息,他重新回到了沪水河旁,独自待了很久。 为什么不知山鬼和君鬼都知道她的来历,却不肯说? 那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她是姝丽吗? 也许不是吧。 他在青石上坐了很久,说了很多,终于,几十年未曾掉过眼泪的他,哭了。 他以为他不会哭的,毕竟她离开了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哭。 可是他一想到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而她留下的所有信息都不是真的。 她甚至不是姝丽。 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想到这个,他崩溃了。 这么久以来,支撑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让她醒过来,可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终于厌弃他了,不要他了,她回去自己的那个世界了。 “姝丽,我该怎么办?” 玄净哭了很久,直到浓重的夜色将这片荒野染成黑色,他才缓缓站起身,此时的他,又变成了那个清冷漠然的和尚。 他看了眼一旁的那根拐杖,用不着了,就连君鬼也没办法,那只能去求他了。 他重新将拐杖插回土地里,又为它输了道灵气,让它重新生长。 然后缓缓抬眸,朝西边望去。 他三步一跪一磕头朝西天走去,此番西去,却并不是为了佛原谅他,而是求佛让她回来,他知道,佛一定有办法。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十几年,也许是二十几年,又或许是三十几年四十几年。 他额间磕的血肉模糊,然后愈合,再磕破,屡屡循环。 终于在一个夕阳渐沉的傍晚,他走到了西方极乐。 “你终于来了,律迦叶。”佛微微阖着双眼,神态安详。 玄净虔诚的跪下:“佛祖,您渡天下人,为何不能渡弟子?” “佛无定法,这是你命中的劫数。”佛祖的声音回荡在西天大殿之中。 玄净连忙磕头:“弟子但求让她醒来,求佛祖成全。” “六界万物归灵,凡灵皆有源根,她并非此境生灵。” 玄净微微抬眸,眼底俱是急切:“求佛送弟子去见她,弟子愿遭受数道轮回之苦。” 金光笼罩下的佛轻叹了口气:“律迦叶,轮回并不苦,苦的是你的心,我从前便说过你性乖张……罢了,你心意已决,我便送你去见她。” “多谢佛祖。”玄净不停地磕着头,心底的欣喜溢于言表。 两侧的各路菩萨小佛纷纷垂眸,律迦叶是佛祖最得意的大弟子,现在竟为了一个狐妖这样低声下气。 玄净被佛祖抽离了所有法力,以后他再也不是佛祖座下第一大弟子律迦叶了。 可他并不在乎,这世间,他在乎的唯她一人而已。 他缓缓阖上了双眸,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 当他再一次醒来时,身侧躺着一个金发女子,他眸光疑惑,心底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她。 他低声喃喃唤了声,“姝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朕是大昏君(一) 大魏,昭宁三年,春。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盈盈充斥着袅娜的熏香,一个只着了肚兜的女子趴在软榻上,露出白皙细腻的后背,如羊脂玉一般,她神色慵懒,眼眸轻阖,任由身后的那只大掌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后背。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腰窝,正要向下之际,被女子一把捉住了。 “子卿,还不是时候。” 男子的长发凌乱的垂落几缕,轻拂在女子的背上,他轻叹了口气:“陛下可是答应了臣。” 女子眉梢上挑,扬声笑着:“自然,等到时候,朕第一个临幸你。” 她款款坐起身,如墨一般的青丝顺着圆润的肩头滑下,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女子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继而唤了宫人进来伺候。 宫女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的伺候女子穿衣梳洗。 此时,一个太监垂手立在屏风后:“陛下,工部递来了折子,说是添香宫就快竣工了。” 女子顿时抚掌大笑:“好!等添香宫建造完成,就把朕在全国搜罗来的美人全安置在里面。” 江子卿轻哼了一声,坐在榻上看着女子。 女子连忙小跑过去,柔声安抚他:“子卿你放心,朕最疼的还是你。” 小宫女第一天进长阳殿伺候,难免有点战战兢兢,江子卿无聊之际,看出了她的忐忑,遂起了坏心。 就在她走过自己身边时,悄悄伸出了脚尖。 小宫女一个没防备,一脚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江子卿放声大笑,女子从镜子里看见他的笑颜,也不禁笑了。 可转脸看向小宫女时,面露狠厉:“这般没用的东西!还不拖出去喂狗!留在这里是存心气朕的吗?” 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不停地磕头求饶:“陛下恕罪,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你也说了你是贱命,留着何用?白白浪费宫里的粮食!” 小宫女被几个小太监拖出去了,惨叫求饶声也渐渐消失在殿外。 “陛下可要去看看苍秦,刚送去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宫女,它估计这回欢喜疯了。”江子卿执起女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女子摇了摇头:“你那獒犬看着太吓人了些。” 江子卿冷哼一声,一把甩开女子的手:“陛下不去就罢,以后也别想找臣了。” 女子连忙上前哄他:“好好好,朕和你去就是了。” 獒犬的犬舍里发出一阵阵凶狠的呜咽声,女子下意识的抓紧了江子卿的手,江子卿微微一笑:“苍秦不会伤害陛下的。” “偏生你喜欢这么个东西。”女子难得露出了女人家的惧色。 走近犬舍,只见一只通体纯黑的獒犬正疯狂的撕咬着地上的残躯,从衣着可勉强辨认出那是方才的小宫女,只是现在她已经四肢横飞,内脏流出了。 江子卿抚掌大笑:“哈哈哈,真是条好狗!” 女子强忍着心中想要犯呕的冲动,拉了拉江子卿的手:“朕也陪你看过了,走吧,去陪朕看看添香宫。” 一说起添香宫,江子卿的神色就有些不愉,女子连忙讨好他。 他抬手捏了捏女子的耳尖,低声道:“陛下的初次,臣可是先预定了,再来的阿猫阿狗,谁也不能越过臣去。” “好好好,都应你。” 看完快竣工的添香宫,女子喜不自禁,下台阶的时候,竟是一脚踩空,咕噜噜滚了下去,摔破了脑袋。 莳七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当她醒来的时候,也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唤盛夷安,昭宁帝。 要说她的人生才是开了挂,盛夷安的祖母盛天音是个巾帼女子,前朝九州被九个王爷瓜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百姓皆称道,苛政猛于虎也! 就在此时,身为山匪长女的盛天音揭竿而起,带领一帮娘子军起义。 最开始,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可当她的队伍越来越壮大的时候,九王这才意识到不对。 可已经迟了,盛天音自封为王,灭了前朝,建立史上第一个女子称帝的朝代,大魏。 盛天音称帝之后,勤勤恳恳,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至她晚年时,大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们也就对女子称帝渐渐没了非议。 盛天音驾崩时,她的长女盛朦继位,史书评价虽然不如她母亲,却也是个勤恳的好皇帝,只是在朝政上天赋一般。 盛天音的后宫多多少少还有两三个侍君,盛朦却一生专宠一人,她第一个生下的孩子就是盛夷安。 因为是最爱的侍君难产拼死剩下的长女,盛朦对盛夷安宠到了骨子里,简直就是个典型的慈母,从未对盛夷安说过半个不字,这也养成了盛夷安蛮横娇纵的性格。 越到后来盛夷安就不止是蛮横娇纵了,她草菅人命,顽劣奢靡。 胸无半点墨水,玩起来却极其有天赋,盛朦每回提到长女,也都是摇头叹息,却还是力排众议,立她为储君。 盛朦驾崩后,盛夷安登基,年号昭宁。 她全国广罗男宠,还下令修建添香宫。 添香宫,顾名思义,以异香盛名,每处亭台楼阁,细嗅之下皆是不同的香味,昭宁帝建造添香宫是为了安置她从全国搜罗的各式美男,今日宠幸这个,明日疼爱那个,她也想出了有趣的法子,让宫里御鸟司养殖各种蝴蝶,每及日落之时,尽数放出,哪个美男院子里的蝴蝶最多,她当晚就临幸哪个。 只可惜,昭宁帝刚盼到禁欲期过,就一跤摔死了。 莳七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暗叹道,这可真是个大麻烦,原主竟然昏庸无道到这样的程度。 盛夷安好像还有个极其宠爱的男宠,号龙阳君,叫江子卿。 此人面容阴柔俊美,是盛夷安喜欢的类型,偏偏他对玩乐样样精通,被盛夷安封为龙阳君之后,在大魏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盛夷安这个人,还特别好色,从她修建添香宫,广罗天下美男就可以看出。 不过让莳七庆幸的是,盛朦生前告诉盛夷安,十八岁前不得行房,否则会坏了她的皇运,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盛夷安一听说事关皇运,她就信了,还真的憋到了现在。 第一百二十章 朕是大昏君(二) 说起穿越女么,她是盛夷安的胞妹盛临川,嘉阳长公主。 盛临川的生父是个侍卫,盛朦酒后乱了性,竟然怀上了,盛朦深感对不起盛夷安的父亲,虽然生下了盛临川,但一直对她不闻不问。 不过盛临川一直是个痴傻的,忽然在盛夷安登基的第二年,开了窍,聪慧过人。 莳七知道,穿越女过来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盛临川一直表现出贤者风范,同时又有盛夷安昏聩的对比,她渐渐笼络住了大部分的朝臣。 终于,在盛夷安和几个男宠痴缠床榻的时候,盛临川领兵攻进了长阳殿。 说到这里,哪怕是莳七也觉得盛临川并没有做错,帝王昏聩无道,能者自然该取而代之,就算是为了一己私欲,只要不像盛夷安一样残暴,对天下的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可是盛临川最后偏偏还是得意的说出了全部真相。 原来,盛夷安身边的人都是盛临川的心腹,带着她吃喝玩乐,助纣为虐,将她养成一个昏聩无道的暴君,都是盛临川一手策划的。 就连盛夷安从十四岁宠到现在的龙阳君江子卿,也是盛临川的人。 年少时的盛夷安其实只是性子娇纵些,是非黑白还是能辨别的清的。 她之所以变成后来的模样,除了盛临川安插的各路心腹蓄意带歪她之外,盛临川让人在她的饭食里下毒,那种毒药会让人渐渐变得萎靡,容易暴怒,神志不清。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六亲不认的疯子。 因为盛朦在之前将盛夷安周围打点的很好,盛临川就让江子卿把毒药涂在唇上,每每和盛夷安缠绵亲吻时,那毒药就被盛夷安吃下了肚。 积少成多,加之有江子卿在一旁煽风点火,盛夷安渐渐变得昏聩无道,江子卿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然江子卿看上去只想让盛夷安专宠他一人,可添香宫的主意却是他提出来的。 不,现在莳七想想,这或许是盛临川的主意也未可知。 她过来的时机不太好,盛临川已经“开窍”半年了,估计她已经在着手笼络朝臣了。 而现在,她身边的人,真正向着她的说不定一个都没有。 这可真是棘手。 不过莳七又想了想,如果穿越女是在开窍的时候过来的,很多事情对不上,比如从她十四岁就跟在她身边的江子卿。 那么盛临川应该是更早过来的,这样她才能下手。 正想着,殿外缓缓走进一个人,他身材颀长,温润如玉。 “陛下,你终于醒了。”江子卿看着床榻上悠然转醒的莳七,顿时露出喜意,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莳七下意识就像抽开,却理智的停住了。 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她还不清楚盛临川这几年积攒的势力。 “子卿,朕是摔下来了吗?” 江子卿微微颔首,眉宇间露出一丝戾气:“陛下放心,臣已经派人将修那个台阶的人,全部抓起来处死了。” 莳七眸光晦暗,微微垂下:“子卿,你做的很好。” 这个龙阳君已经这般胆大妄为了,竟然越过皇帝,直接将人处死了,可却没人阻止,看来***子卿,是她的当务之急。 江子卿隐隐觉得昭宁帝的态度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微眯双眸思忖片刻,只当是她摔破了头,现在还没什么精神。 “陛下还是快躺下歇息吧。”江子卿温柔的将她扶着躺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脚,神色有些埋怨,“早就说不要建造这添香宫,现在倒好,陛下还摔伤了,臣当时都吓坏了。” 要是往日的盛夷安,听到这话,估计早就起身哄他了。 现在莳七还在梳理这个位面的所有信息,且前额疼得厉害,满脑子一片混沌,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起来,这添香宫还是你要朕建的。” 江子卿微微一怔,却见莳七已经背对着他睡去。 他抿了抿唇,然后缓缓离去。 莳七睡了一觉起来,才觉得通体舒畅,她现在最期待的就是神魂会依附在什么人身上,最起码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不是江子卿。 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也没人管她,不过想想也是,盛夷安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所有的折子都是江子卿先过一遍,然后挑出一部分给她看。 一想到这个,莳七就觉得一阵牙酸。 这盛夷安就算是被盛临川下毒,可这也太荒唐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不上早朝,不批折子。 现在她想从盛夷安的记忆中窥探朝臣的品性,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曾经教过她的太傅常同甫,虽然老古板,但在朝中颇有点声望,也确实是忠心的,只是现在对盛夷安彻底失望,致仕了。 莳七想了想,也许可以先从常同甫着手,一旦常同甫肯回朝,她最起码不是孤军奋战了。 “陛下。”江子卿从外头徐徐走了进来。 莳七眸光一顿,江子卿现在相当于半个皇帝了,出入长阳殿来去自由,可批阅奏折,进来不通传这种事,就能不值一提了。 “陛下,臣又查到几个当初建造那处台阶的工匠,他们称当时那处台阶是由现在的工部侍郎漆平负责的,这等小差事也办不好,依臣看,工部侍郎的位子还是让贤吧。” 江子卿轻轻环上莳七的腰身,薄唇正欲吻上她的唇。 莳七抬手一把推开了他,见他神色不愉,她立刻佯装恼怒:“连个台阶也造不好!要他何用!” 那处台阶是连着添香宫建造的,已经落成半年多了,漆平只是个负责的,更何况她摔下来全是因为自己没站稳,江子卿却把脏水全部泼在他身上。 莳七忽然笑了笑,正愁找不到忠臣良将呢,江子卿这就送来了一个。 江子卿这么想除掉漆平,那么正说明漆平不是盛临川的人,或者盛临川欲拉拢过他,可被他拒绝了。 所以盛临川授意江子卿务必除掉漆平。 可她现在不能正面和盛临川杠上,要想保下漆平,可能还得筹谋一下。 “陛下龙体乃事关大魏国运,漆平办事不力,干脆撤了他的职位,把他打入天牢。” 莳七深深看了江子卿一眼,转而神色恼怒的恨恨道:“这么做太便宜他了,等朕想个好玩的法子,一定折磨死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朕是大昏君(三) 为了不让江子卿和盛临川起疑,莳七还是下令将工部侍郎漆平革职。 虽然朝臣早已猜到了昭宁帝会这么做,可是口谕下达的时候,还是引起了群臣不满。几个三朝元老听说之后,纷纷捶胸顿首,摇头长叹,帝王昏聩,大魏将亡矣。 这些话本只是几个元老聚在一起酒后的叹息,没想到居然传到了龙阳君江子卿的耳中。 他压着此事没有禀报莳七,而是擅自将那几个元老抓了起来,理由是造谣生事,辱蔑陛下。 当莳七无意间从小宫女口中得知时,朝中除了奸佞之侪,其他的朝臣皆是愤慨难耐,他们联名上书要求陛下放出三位元老,否则长跪庄和门外不起。 莳七气得脸色阴冷,指尖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太狂妄了! 江子卿实在是太恣意妄为胆大包天了! 可是偏生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条,得不偿失! 莳七心中的怒火难平,气得将书案上的奏折文书尽数扫到了地上。 殿内伺候的小太监们吓得纷纷噗通跪在地上,前额伏地,浑身发抖不敢出声。 莳七眸光阴冷的看着他们,看来她不止是昏君,还是个暴君,随时可能将满殿的宫人拖出去杖毙。 就在此时,利公公从外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抚远大将军殿外求见。” “不见!”莳七猛地一甩衣袖。 但就在利公公低头答应正要退出殿外时,却听到莳七的声音,“让他进来。” 利公公有些诧异,却没有表露出来,要知道昭宁帝向来最厌恶的人就是抚远大将军了,他曾不止一次听她和龙阳君说过,早晚有一日,定要将那竖子斩碎喂狗! 须臾,一个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姿英挺,五官俊朗,挺鼻薄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棱角分明的线条,锐利深邃的目光,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气势,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莳七微微低眸,只见戒指上正闪烁着浓重的黑色光芒。 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苦涩,又是个极度厌恶她的被攻略者。 她现在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臣秦长殷叩见陛下。”秦长殷垂眸行礼。 “平身。”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被攻略者,莳七心底不自觉的升起一阵胆怯,这种感觉,就像是做错事了的稚童,忐忑的等待着父亲的审判。 “谢陛下。”秦长殷微微垂下的双眸里阴云遍布,可再抬起头时已尽数敛去。 当他抬眸看向莳七的一瞬,正对上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秦卿今日过来所为何事?”莳七端着帝王的架子,缓缓坐了回去。 秦长殷眸底飞快略过一丝惊异,可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本淡漠的神色,昭宁帝和他相互厌恶,从来都是秦长殷来,秦长殷去的,今天倒是反常,突然改口秦卿了。 “臣恳请陛下放三位阁老归府。” 莳七心底长叹一口气,在他未开口之前,她就猜到了秦长殷的来意。 她又何尝不想放人归府,只是她现在实在不清楚盛临川的势力,加之江子卿在大魏已算是半个皇帝了,如果打草惊蛇,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秦长殷低眸看着地面,久久也等不到她开口。 他忍不住微微抬眸掠了一眼,却见她正看着自己若有所思。 秦长殷心底顿生怒火,藏匿于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这个昏君!说着正事,竟然打起了他的心思! 要说昭宁帝和秦长殷结怨,除了秦长殷耿直之外,昭宁帝还曾经调戏过他,被他厉声呵斥落了脸面。 昭宁帝当时气得就要砍了他,却被江子卿拦住了。 他手握兵权,功高盖主,就连江子卿和盛临川也不敢轻易得罪。 莳七微微思忖片刻,倘若能笼络住秦长殷,又是一大助力。 她沉吟一番,打了腹稿,正要开口,却看见江子卿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江子卿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眼底隐隐溢出几分不善:“陛下要见秦将军,为何不先和臣说一声?” 他只是去了趟刑部,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昭宁帝去了文津殿,还见了秦长殷。 莳七抿了抿唇,指尖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扶手。 良久,才笑盈盈的迎上去:“子卿,你怎么过来了?这两天你定是累坏了吧!”说完,莳七便拉着江子卿的手让他在殿内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皇帝当得可真窝囊,见个大臣竟然还需要经过一个面首的同意!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秦长殷眸光瞥见莳七的举动,眸底蕴出几分薄怒,荒唐!实在是荒唐! 江子卿眼底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然后微微一笑:“秦将军今日前来是为了三位阁老的事吧?” “是。”秦长殷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 江子卿轻笑一声,一把搂过莳七的纤腰坐在自己的腿上,漫不经心的开口:“三位阁老也是三朝元老了,竟敢辱蔑陛下圣名,还诅咒大魏的国运,本君只是派人将他们抓起来,秦将军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求情,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本君倒也不是很清楚。” 莳七眼皮一跳,江子卿和盛临川一向想要除掉秦长殷,现在便逮了个机会,强行给他扣了这么一顶帽子。 秦长殷双手紧握成拳,脖颈间青筋暴起。 莳七见殿内剑拔弩张,生怕秦长殷和江子卿正面对上,反而落了江子卿的口实。 想到这里,她连忙站起身,神色倨傲,语气满是不耐烦:“秦长殷,你没看到朕要和龙阳君说话吗,还不退下。” 她的余光隐约注意到江子卿那探究的目光,遂咬了咬牙,恶狠狠的骂道:“那三个老东西咒骂朕,朕没砍了他们已经是仁君了!你竟然还想让朕放了他们,赶紧走!” 秦长殷险些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抿了抿薄唇,半晌才道:“臣告退。” “慢着!”就在秦长殷快要走出殿门时,莳七喊住了他,“你给朕回去好好反思,不到三更不准睡下!” 秦长殷眸光阴冷,片刻才垂眸道:“臣遵旨。” 他缓步走出殿门,将昭宁帝和龙阳君的笑语声撇在身后,刺目的阳光让他险些没睁开眼,这样绚烂的日色,可大魏却要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朕是大昏君(四) 庄和门外还跪着不少请命的朝臣,可长阳殿里却醉酒笙歌,箜篌丝竹之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悠扬。 “好!”莳七抚掌大笑,肆意的笑声几乎快穿破云层了。 江子卿今晚显得格外高兴,他站直身体,一把将长剑扔在地上,双颊潮红衬得他此刻慵懒的神色更添了几分目眩神迷。他大马金刀地往莳七身侧一坐,额间遍布着细汗,浑身的燥热让他忍不住扯了扯衣襟,露出光洁的胸膛,衣衫凌乱的纵伸之处,隐隐露出线条优美的腹肌。 莳七缓缓收回视线,心中啧啧叹了两声。 江子卿确实是有几分姿色的,毕竟是以色侍人,单论相貌和身材,江子卿确实是个极品。 她抬眸看了看外头的夜色,心底有几分焦急,眼看就要三更了,也不知道白天的时候秦长殷有没有听懂。 想到这里,她又给江子卿倒了几杯酒,江子卿也是来者不拒。 她看着江子卿眼神迷离的样子,遂靠近他耳边轻声道:“子卿,歇息吧。” 江子卿已经醉的差不多了,看着靠近他的人,一把拥住了她,未待莳七反应过来,便强吻了上去。 殿内侍奉的宫人见状,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待众人散尽,莳七猛地推开了江子卿,眼底尽是厌恶。 江子卿一个仰倒,后脑勺磕在了桌边,昏了过去。 她上前查看了他一番,确认他确实是昏了过去,遂拍了拍手。 不出片刻,从帘子后头缓缓走出一个人,“陛下,都准备好了。” 莳七微微颔首,仔细交代了利海几句,利海皆答应了,她这才走进内室换衣裳。 利海其人,她从盛夷安的记忆中勉强可窥知,此人并非盛临川的人,也许是盛朦生前留下的暗部,也许又不是,总是利海可用,却还得有所防备。 须臾,穿了一身太监装的莳七缓缓走了出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鼻烟壶递给利海:“倘若发现龙阳君有快要醒来的迹象,便将此物给他闻上几许。” 利海连忙点头称是。 莳七顺着长阳殿的暗道走了出去,然后一路按照利海的之前说的,出了宫门。 刚出宫门她就看见一个小太监牵着一匹马躲在暗处。 小太监原本以为是利公公要出宫,没想到过来的是个小太监,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小太监吓了一跳,竟然是陛下。 莳七见他这样,遂警告道:“倘若走漏半点风声,诛你九族。” 她突然发现,有时候当一个暴君,似乎也不错,那小太监知道她的性子,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跪下答应。 大魏自建朝以来,就没有宵禁,这点倒是给她提供了便利。 一路策马至将军府的偏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厮正坐在台阶上打瞌睡。 莳七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看来秦长殷还是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马蹄声惊醒了点豆子的小厮,他一抬头就看见骑马的人已经到了自个儿面前。 小厮想起将军的嘱咐,连忙上前牵马。 书房的灯还亮着,秦长殷独坐在椅上,剑眉微锁,他抬眸看了看外头的夜色,已是三更了。 今日在文津殿,昭宁帝撵他走时,最后的那句话让他一直想到了现在。 他从文津殿出来,心底是满腔的怒火,可当他心思沉下之时,却隐约觉得昭宁帝似是有几分不对。 在龙阳君进来之前,昭宁帝对他的态度还算和善,甚至还破天荒的称他秦卿,可江子卿一进来,昭宁帝的态度瞬间变了。 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他越想越不对劲,加之昭宁帝最后喊住他的那句话,“不到三更不许睡下”。 白天在文津殿,昭宁帝并未对三位阁老做出任何处罚,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就连朝臣预料会被处死的漆平,到现在也只是撤职,这很明显不符合昭宁帝行事的一贯风格。 昭宁帝自登基以来,从不过问政事,朝中大权几乎全部被龙阳君握在手里。 不管何事,只要龙阳君开了口,昭宁帝万没有不答应的。 他思索了一整天,心底竟然陡然得出一个荒唐的猜测,昭宁帝是在龙阳君面前做样子? 于是,他便安排了小厮在偏门守着,以为昭宁帝会在三更之前派人过来。 可现在三更已过,并没有任何人来的迹象。 难道他会意错了? 想到这里,秦长殷唇角不由溢出一丝嘲讽,摇头轻叹,昏君还是那个昏君,是他想多了。 他缓缓站起身,解开衣带,打算今晚便歇在书房了。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门被人推开了,他回眸望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心底骤然溢出一丝喜意,原来他没有猜错,陛下确实派了人过来,那么这也就意味着昭宁帝确实是在龙阳君面前装样子了? 不管是与不是,昭宁帝在半夜三更派人过来,肯定是碍于白天在文津殿有龙阳君在,有些话不便开口。 莳七见他衣衫半解,不由轻笑一声:“秦卿真是舒坦,朕急匆匆的赴约,秦卿竟是打算歇下了。” 她的声音一出,秦长殷登时愣住了。 陛下? 莳七懒洋洋的往他的椅子上一坐:“秦卿见了朕,为何不行礼?真是好大的胆子。” 秦长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抱拳行礼:“臣秦长殷叩见陛下。” 莳七挑着眉看他,没有说话,目光顺着他半敞的衣襟看了过去,依稀可见排列紧致的腹肌,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布着几道狰狞的伤疤,而锁骨处,是她熟悉的红色胎记。 那狰狞的疤痕让莳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今夜真是好福利啊,先看了江子卿的腹肌,现在又看了秦长殷的。 不过凭心而论,两人比起来,她更喜欢秦长殷的腹肌,结实紧致、线条分明,尤其是那几处伤疤,更添硬气。 秦长殷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底忽然一阵悸动,可只是一瞬间,他眼底溢出几分薄怒,这个昏君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亏他还以为她转性了。 他不动声色的低眸拉好衣裳,莳七没意思的收回视线,淡淡道:“起身吧。” “谢陛下。”秦长殷面无表情的站直了身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朕是大昏君(五) 莳七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秦卿可知朕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秦长殷垂手而立:“臣不敢揣测圣意。” 莳七忍不住嗤笑一声,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 “秦将军,你就别和朕打太极了。” 秦长殷眸光微闪,顿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今夜前来,难道不是为了三位阁老之事?” “是。”莳七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桌面山,漫不经心的开口,“秦卿,朕可信你否?” 她在赌,赌秦长殷既然作为她神魂的依附者,那么必定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秦长殷微怔,抿了抿薄唇,现在的昭宁帝仿佛和从前变了个人一般,斟酌良久,他才垂眸开口:“臣对大魏的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莳七唇角溢出一丝轻笑,是了,他是对大魏忠肝义胆,却不是对她这个皇帝。 秦长殷这是在提醒她,只要她是为了大魏,他便可忠于她。 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过他确实有这个实力说这句话,这才是让莳七深感懊丧的。 “江子卿抓了三位阁老的事,并非朕授意。” “还请陛下早将三位阁老放回。”秦长殷面容冷峻,声音里无一丝波澜。 莳七长长叹了口气:“秦长殷,你可知朕现在的处境?” 秦长殷薄唇微抿,他何尝不知昭宁帝的处境,只是令他不解的是,江子卿明明就是昭宁帝一手捧上来的,可现在昭宁帝的作态,又不像是能做出亲手将龙阳君捧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昏君。 “不仅仅是背部受敌,而且敌在暗,朕在明。”莳七抬眸看了眼他的神色,见他若有所思,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涩,“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在想造成现在这样局面的始作俑者,是朕,对不对?” “臣不敢。”秦长殷低眸回答。 莳七有些烦他,左一个不敢右一个不敢的,可心里头却早不知道把她骂成什么样子了。 “坐吧。”莳七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圆凳。 “谢陛下。”秦长殷在莳七身前的不远处坐下,一阵微风从窗子的缝隙钻了进来,顿时将她身上的一股馨香送至他的鼻尖,惹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莳七并未注意到他的异状,沉吟片刻才道:“三位阁老,朕一定护他们周全,还有那漆平,你大可放心。” 秦长殷眸底掠过一丝惊诧,转瞬即逝。 “秦卿,有些事,朕不得已而为之,也是苦衷。” 案牍上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两人秉烛长谈也不知谈了多久,外头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 莳七这才惊觉已是四更天了,她缓缓站起身:“朕也该回去了。” 她开诚布公,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秦长殷,如她料想的一般,秦长殷虽然厌恶这个昭宁帝,可这对大魏来说是件幸事,两人也算结成了同盟。 秦长殷也跟着起身,他亲自将莳七送至偏门,看着她骑上马:“还望陛下谨记今夜详谈。” 莳七轻笑一声回眸:“腹肌不错。” 秦长殷隐在黑暗中的脸颊微微泛起红云,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继而行礼:“臣恭送陛下。” 莳七忍不住笑出了声,旋即策马离去。 回到长阳殿的时候,江子卿还是沉沉的睡着,莳七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江子卿宿醉头疼,中午才起身的时候,才听说昭宁帝已经将三位阁老放回去了。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竟然不和他说一声! “来人!” 不出片刻,殿外走进来一个小宫女,她低着头:“龙阳君有何吩咐?” “陛下何在?”他眸光阴冷。 “陛下下了早朝便去了文津殿,现在应当还在那里。” 江子卿骤然大惊,盛夷安竟然上了朝!还去了文津殿! 莳七昨夜四更三刻才回到长阳殿,早上天未亮又上了早朝,下了朝就来了文津殿看折子,现在不住的打着哈欠。 江子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眼底的怒气稍稍减掉了几分。 看来昭宁帝只是一时兴起,真的坐在了文津殿看折子就哈欠连天了。 “子卿,你醒啦?”莳七一抬眸便看见江子卿走了进来,他来势汹汹,似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子卿不语,只是往殿内的椅子上一坐。 还未待莳七吩咐,殿内的小太监便十分有眼色的替他斟了杯茶。 莳七眸光微暗,笑意凝在了唇角,却只是一瞬。 江子卿手中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提起杯盖,将上头飘着的茶叶拨在后头,然后轻抿一口,半晌才道:“听说陛下把那三位阁老给放了?” “朕嫌那些大臣们跪在庄和门外太烦了。”莳七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那陛下为何不和臣商量一下?”江子卿微微眯起双眸,神色不愉。 莳七强压着心底的怒火,笑了笑道:“朕看你在睡,这等小事,何必打搅你好眠?” “陛下,这不是小事!”江子卿的声音略略上扬。 莳七猛地将手里的折子重重放在桌上,佯装不耐烦的开口:“子卿,不过是放了三个人,你为何一直死揪着不放?” 江子卿一怔,眼底薄怒尽显,他的手指死死捏着手中的杯盏,半晌才道:“陛下,臣也是为了陛下,想那三位阁老,在朝中德高望重,可竟然辱蔑陛下,践踏皇威,若是不严加惩治,陛下以后何来威严御下?” 莳七险些要冷笑出声,她的威严早就被他踩在了泥里了,他现在还敢和她提她皇帝的威严! 她忍了又忍,终是扬声笑道:“朕知道子卿心底是为朕着想的,你且放宽心,朕的皇威,以后定无人敢践踏!” 她眼底的势在必得让江子卿又是一愣,他思忖片刻,才笑着抬眸。 “陛下说的是。” 和江子卿腻歪了一会儿,才打发了他,莳七唇角的笑意骤然舒平,眸光瞥见方才积极倒茶的小太监,不由轻笑一声。 蠢东西!到底谁才是主子都看不清! 第二天,文津殿处死了一个小太监,理由是以下犯上,竟将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陛下的身上,都不用莳七开口,江子卿当即下令将小太监杖毙。 倘若有心人注意到,会发现那小太监正是当日在文津殿殷勤倒茶的那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朕是大昏君(六) 莳七开始有意无意的清洗整个长阳殿和文津殿的人,除了利海,半个月后,她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换了。 但是她并不清楚新换的宫女太监里是不是还有江子卿的人。 故而只得让利海多注意着点。 就在此时,添香宫竣工了,莳七看着工部呈上的奏折,顿时一阵牙酸,她差点把这个给忘了,盛夷安这个小祖宗还给她丢了这么个大麻烦。 “陛下盼了这么久,现在竣工了,陛下不想去看看?” 江子卿最近似是对她起了疑心,话里话外总是试探着她。 莳七只得放下手中的折子,佯装大喜:“好!摆驾添香宫!” 江子卿缓缓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底的猜疑便淡了几分。 这些日子的昭宁帝,和从前不太一样,首先她每日会去上朝,然后去文津殿批折子,让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转性了。 “子卿,你快些啊!”莳七在前头驻足回眸,唇角挂着盈盈的笑意。 江子卿微微一怔,若硬要说昭宁帝有什么优点,那便是她那张脸吧,性情暴戾,贪财好色,胸无大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唯独那张脸,让人一看便心神恍惚。 添香宫竣工没几日,嘉阳长公主便从两江游玩抵京了。 午时,听着利海阴柔的嗓音不疾不徐的禀报,莳七不由轻笑一声,手中执笔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盛临川的城府,就算她未曾给盛夷安下毒,原来的盛夷安也未必就是她的对手。 “龙阳君今日歇在何处?” 利海垂手而立,缓缓答道:“启禀陛下,龙阳君今日歇在了府中。”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那就正好了。 她展开字条,挥笔而就。 说起盛临川,她在“开窍”之后,一直对外宣称是佛祖保佑,故而以信女的身份,走遍大魏半壁江山的寺院,烧香还愿。 莳七缓缓放下笔,将写好的字条放在唇边,轻轻吹干上头的墨迹。 烧香还愿是假,笼络人心是真。 她此次从两江回来,只怕分管两江的封疆大吏早已被她收入麾下,两江富庶,笼络住了两江的封疆大吏,盛临川至少是不愁银子的。 银子不缺,权利一步步纳入囊中,现在她差的是什么? 军队! 莳七猜想,盛临川的下一个目标,或许便是秦长殷! 她微微低眸,将墨迹已干的字条折好放入锦囊中,然后递给利海。 “务必亲自交到秦长殷手中。” 利海接过锦囊,连忙点头称是。 盛临川快要抵京,江子卿近期应该是有的忙了,一想到近来她不必应付江子卿,莳七心底就一阵愉悦。 这次并未和上回一般寒酸,傍晚时分,莳七只是穿了件较为素雅的衣裳,便坐着马车去了抚远将军府。 进了府内,莳七和秦长殷便换了辆马车从偏门离开了。 一路行至乌衣巷,马车停在一座僻静的三进院子前,秦长殷从里头递出名帖,不过多时,马车便进了院子。 管家毕恭毕敬的将秦长殷和莳七引着往里走,正要过垂花门时,管家有些犹豫:“秦将军,这位姑娘……” 秦长殷摆了摆手:“不必,我前去和常老说。” 秦长殷和莳七行至书房前,莳七对他微微颔首,抬脚便走了进去。 常同甫端坐在书房的椅上,听闻抚远将军前来拜会,心里一直在想秦长殷来是为了何事,莫不是想要请他出面劝谏陛下? 想到这里,他捻了捻花白的胡子,不禁摇头叹息。 陛下要是能听他的劝谏,现在又怎会多出一个“龙阳帝”江子卿! 虽然早已致仕,可他还心系朝堂,听闻半月前三位阁老被龙阳君抓起来的消息时,他仰天长叹,是他常同甫无用,教出这么个昏聩帝王。 罢了,罢了! 陛下现在如何治国,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常同甫抬头望去,却见门前站着一个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她一进门率先给他跪下,双手呈上藤条。 “先生,学生从前年少无知,辜负了先生的期望,今日特来负荆请罪。” 秦长殷在偏厅坐着喝茶,不时朝门口张望一番,管家垂手立在一旁,心有疑问却并未表露。 他手捧着茶盏,指尖下意识的摩挲着杯盏上的花纹。 月儿渐渐爬上了柳梢,秦长殷抬眸看了看外头的夜色,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昭宁帝和帝师常同甫秉烛夜话良久。 管家多次想先为秦长殷布膳,都被他摆手拒绝了。 终于,在秦长殷再一次饮尽一壶茶时,莳七和常同甫出现在偏厅门前。 他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只见常同甫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眼睛眯起,捻着花白的胡须不住的笑。 莳七看向秦长殷,眸底亦带了几分笑意。 “常源,快快备膳,老夫今日要和陛……秦将军好好喝上一壶。”常同甫显得十分高兴。 莳七微微拱手,恭敬的道:“先生莫怪,只是今日着实不便,等下回,学生定宴请先生。” 常同甫神色虽略有遗憾,却还是微微颔首:“也好。” 从常府出来,两人皆是无言的坐上马车,莳七随着略略颠簸的车厢缓缓阖上了双眸。 秦长殷本是低垂着双眸,见她闭上双眼,遂抬眸看她,只见她仰着脸,隐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秦长殷抿了抿薄唇。 莳七察觉到他在偷看她,唇角不由微微上扬,骤然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秦卿何故偷看于朕?”莳七眉眼间忍不住流出一抹笑意,声音里是遮不住的狡黠。 秦长殷脸上顿时泛起一阵微红,他张了张唇,半晌却没说出半个字。 莳七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窘迫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长殷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陛下恕罪,是臣冒犯了。” “无妨,只要秦卿愿意,朕任你看,任你瞧。”莳七眸底尽是笑意,偏生还一本正经的开口。 秦长殷失礼在先,现在也只得任由她调笑。 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面对她的调笑,他竟没有生出半点反感之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是大昏君(七) 嘉阳长公主自两江归来,莳七特意在宫廷设宴替她接风洗尘。 出席洗尘宴的除了皇亲贵胄,还有部分朝臣,声势浩大,给足了嘉阳长公主的脸面。 盛临川端起酒樽,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嘉阳多谢皇姐替嘉阳接风洗尘。” 莳七微微一笑:“皇妹此番前去两江,收获颇丰吧。” 她淡淡的嗓音不疾不徐,全然没有了往昔的浮躁与骄矜,盛临川不由一怔,却见莳七不及眼底的笑意如薄冰一般覆在脸上,这话听在她耳中,颇有点意味深长,盛临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可再看莳七时,她脸上的神色又骤然恢复从前一般。 盛临川恍惚疑心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去了雁慈寺,那里的素斋名副其实。”盛临川唇角漾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慈悲之气,让人没有来的心生亲近,“若非想念皇姐,嘉阳还想在两江多待些日子。” 莳七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莞尔一笑:“这次回来就多待一阵子吧。” 盛临川连忙点头称是。 她饮下杯中酒,抬眸佯装无意的瞥了眼江子卿,只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心底骤然有了思量。 “这盘鱼端走,子卿不爱吃。”莳七忽然笑着开口。 一直沉默垂眸的秦长殷骤然抬眸看她,却见她唇角扬着粲然的笑意,柔情款款的看着江子卿。 不知为何,他心底没有来得一阵郁结,再次垂下双眸,敛去眼底的阴翳。 子卿,秦卿,他竟然将这两个字听错了。 莳七虽然一直在江子卿、盛临川谈笑周旋,可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越过盛临川看向秦长殷,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饮尽,不苟言笑,看似恭谨,实则神思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她忍不住叹息一声,低眸看了眼已是淡白色光芒的戒指,秦长殷啊秦长殷,他现在对她就算不再厌恶,也只限于君臣之礼吧。 “秦卿。”莳七眉目含笑,轻抬素手举起酒樽,“陪朕喝一杯。” 秦长殷神色淡然,端起酒樽起身一饮而尽,秦卿,他竟有些抵触这两个字。 殿内的气氛渐渐高涨,酒过三巡之际,盛临川便出去更衣了。 莳七看着江子卿跟着走了出去,不由低眉轻笑一声,她微微阖上双眸,利海见状,连忙上前询问。 她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而用意念查看盛临川。 果真如她所料,盛临川并非出去更衣,而是去见了江子卿。 江子卿从殿内出来,便被嘉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引着去了一处僻静之地。 盛临川一见他便沉声问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盛夷安怎么性情大变了?” 不再暴戾,方才在宴席上,盛夷安处处得体端庄,身上的王者之气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江子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她突然就对朝事来了兴致,已经连着十来日去上朝了,好些日子还看了折子。” “突然?”盛临川警觉的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字。 “也就是大半个月前,她曾摔了一跤,醒来后便是这样了。” 盛临川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半个月前,摔了一跤,醒来后就这样了。” 她心中顿时大惊,难道盛夷安重生了? 江子卿猜不中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在一旁等了良久也不见她再次开口,遂轻启薄唇道:“长公主,依我看,陛下只是心血来潮,前些日子添香宫竣工,她的表现和从前别无二致。” 更何况,他试探了几回,她的表现都和从前一样。 “我安插在文津殿的眼线递来消息,说是陛下虽然这几日总去批折子,可实则哈欠连天,多数都是睡过去的。” 盛临川却不像他这样风轻云淡,她内心被那个猜想早已搅得天翻地覆。 “不管如何,你近来要多注意着点,有异状立刻来报。” “是。”江子卿不以为然的垂下眼眸,“不过近来陛下似是对秦长殷态度变了不少。” 秦长殷向来厌恶昭宁帝,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若不是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他早就让昭宁帝诛了他。 不过昭宁帝曾对秦长殷起过心思,现在这番做派,未必不是想要讨好秦长殷。 盛临川眸光微动,半晌才缓缓开口:“两江之地已被我纳入囊中,现在最缺的就是军权。” 江子卿眯了眯双眼:“你是说想要秦长殷?” “最大的收拢便是结亲。”盛临川眼底微微漾起一丝柔和,连带着声音都轻柔了不少。 江子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见她神色似有几分缱绻,心底不由嗤笑一声,片刻,才挑了挑眉:“长公主是想让我推一把?” 盛临川眸光流转,直视他的眼眸。 “江子卿,你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不帮我,难道帮盛夷安么?” 江子卿抬手摸了摸眉骨,唇角扬起一丝轻笑:“长公主,不说秦长殷手中的兵权,单论他那张脸,昭宁帝就未必肯将他让给你。” 盛临川缓缓将手端于身前,眸光冷然,声音呢略带讥讽:“江子卿,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将你放在盛夷安身边?你真当是让你去当那个龙阳君的?” 江子卿眼底掠过一丝狠厉,瞬间敛去,继而伸出手。 盛临川神色不耐,但还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扔了过去。 江子卿抬手一把抓住,轻笑一声:“神女有梦,只可惜襄王无意。”言罢,转身便走。 盛临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眸底笼起一层阴冷之色。 以色侍人的竖子,待她皇袍加身之时,便是鸟尽弓藏之日! 莳七收回意念,缓缓睁开眼眸,眼底露出几分兴致,虽然听不见盛临川和江子卿的谈话,可从他二人的神色来看,他们的对话似乎并不愉快。 有意思,看来盛临川和江子卿之间并非牢不可破的。 江子卿走时,盛临川扔给了他一个瓷瓶,也许他二人不是利益共生,而是盛临川胁迫江子卿? 其中玄机,便在这个瓷瓶上。 莳七轻笑一声,难道盛临川也给江子卿下了毒? 倘若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她便可从这里撕开盛临川和江子卿结盟的口子,让他俩相互猜疑,而她到时候,坐山观虎斗便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朕是大昏君(八) 春末,天气热了起来,宫里的繁花渐渐灰卷着花瓣凋零,放眼望去,竟是绿肥红瘦了。 莳七和常同甫坐在凉亭中,相谈甚欢。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嗯,好茶。”放下茶盏,她不由轻声赞了句,转而对利海吩咐道:“这可是今年新进贡的新茶?” 利海低头答道:“福建进贡的安溪虎岳铁观音,比往年都早了半月。” 福建?莳七手指轻轻摩挲着戒指,若有所思,继而微微一笑:“给长公主府送点过去。” 利海连忙点头称是。 莳七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还有抚远将军府,也送些过去。” “是。” 莳七交代完,这才微笑着看向常同甫:“先生所谈之事,朕心里已经有数。” 常同甫于半月前便再次入朝,同致仕前的官职不大一样,现在他乃当朝太傅兼文渊阁大学士。 原本常同甫致仕,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现在骤然回朝,同样让一部分老臣重拾对昭宁帝的信心。 “眼下土地兼并严重,西北地区尚有大片土地荒芜,陛下登基前几年,西北地区一直深受突厥侵扰,百姓为躲战乱纷争,舍家弃田,今京师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常同甫神色凝重,捻着胡须娓娓道来。 莳七眉心微蹙,大魏的土地制度沿用于前朝,现并不符合大魏基本国情,已然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倘若再不进行土地改革,只怕会和盛夷安前世一般,全国上下大面积爆发农民起义。 其实这和盛夷安昏聩无道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最根本的还是土地与百姓之间存在的矛盾。 “先生所言极是,不知先生是否已有对策?” 常同甫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尚无良策,可老臣也思忖良久。肯定土地所有权及占有权,减少田产纠纷,此举有利于无主荒田开垦。” 莳七沉吟片刻才道:“土地荒芜及人口流动乃眼下之难题,倘若能有个两全之法……”话音未落,她已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常同甫,两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一样的心思。 常同甫哈哈大笑:“陛下和老臣心之所想可否一样?” 莳七微微颔首,笑道:“看来先生已然明了。” 整个下午,莳七和常同甫在凉亭中商榷土地改革一事,不知不觉,已是日落时分。 将荒芜的土地给流离失所的百姓耕种,看上去轻而易举,可做起来却并非易事,更何况,土地兼并乃全国日益严重的现象,单单只改了西北,怕还是扬汤止沸,两全之法不可凌驾于空想之上,要想推及全国,还得有个合适的契机。 夕阳的余晖渐渐染红了大半个宫阙,肃穆的皇城在此刻显得格外柔美。 送走了常同甫,莳七看着桌上的茶盏,缓声道:“利海,长公主府的那份,你亲自送去。” 利海低着头,颔首称是。 圣驾缓缓回到长阳殿,莳七坐在仪舆上,远远地便看见门外侍立的宫人无不战战兢兢,她眸底忍不住溢出一丝讥讽。 下了仪舆,莳七缓步向殿内走去。 一进门便瞧见江子卿正阴着一张脸坐在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在身侧的桌面上。 “陛下可曾忘了今日答应臣的事?” 他眉梢上挑,眼底阴翳尽显,抬眸睨着莳七。 莳七眉目含笑的走上前,佯装糊涂:“朕答应子卿的,从未敢忘。” 江子卿低眸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痕,嗤笑一声:“臣今日可是在未央湖上等了陛下整整一个下午。” 莳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江子卿确实说了今日下午于未央湖游湖泛舟,可她并未曾答应过。 再者,她堂堂大魏一国之君,去与不去,难道还要他的同意不成? 不过莳七此时并未打算和江子卿撕破脸,故而握住他的手,装作懊恼:“子卿,是朕不好,太傅前来寻朕,朕一时忘了,你莫要怪朕。” 江子卿淡淡的抽回手:“常老不是早已致仕?现在突然回朝,陛下就这样同意了?难道陛下这朝堂,是他家的后院不成?” 莳七眸光微顿,她的朝堂肯定不是常同甫的后院,可是不是江子卿和盛临川的后院,那就不得而知了。 “太傅此前致仕,不过是身体不好,休养一番也便罢了。” 江子卿早已深感眼前的昭宁帝并非像从前那般易于掌控了。 他自知不能像从前一样,脸上的阴翳散了几分。 “陛下看上抚远将军了?”江子卿眼眸微眯,浑身流露出一股不善之气。 莳七但笑不语,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时,才淡淡开口:“何出此言?” 江子卿顿觉心底一阵不畅快,他薄唇微抿:“那福建新进贡的铁观音,陛下可从来都是先……”话还没说完,他自己便愣住了。 莳七转眸看他,却见江子卿神色一凛,半晌才行礼道:“陛下,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言罢,转身便走了。 他这一出闹得莳七有些莫名其妙。 她想了片刻,猜想江子卿恐是觉得她和秦长殷近来关系密切,故而急着禀报盛临川了吧。 思及至此,莳七不由叹了口气,她和秦长殷,还真没有特别亲近。 夜色凉如水,月光淡淡的清辉透过尚未关上的门扉洒进殿内。一阵微风轻拂而过,吹乱了莳七书案上摆放的宣纸。 利海自殿外缓缓走进,默不作声的侍立在一旁。 莳七缓缓放下笔,淡淡开口:“长公主如何反应?” 利海转身面向莳七,低着头开口:“长公主笑言,谢陛下赏赐,旋即命侍女将茶叶收好。” “可曾面露惊异?” “不曾。” 莳七微微颔首:“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盛临川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恰到好处的礼节,对于新茶没有半点惊异之色,一切都太过于正常,反而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福建此次进贡的新茶,比往年都要早上半月,此事在盛夷安那世中是未曾发生过的。 可盛临川却没有半点惊异,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早已知道福建的新茶已然进贡,或许,贡品尚未进宫,却已然有部分入了长公主府。 她还是小瞧盛临川了,看来不止两江,原来福建也被她收入囊中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朕是大昏君(九) 因着莳七赏了抚远将军府的贡茶,秦长殷第二日下了朝特去谢恩。 倘若是从前,他也许不会如此,左右昭宁帝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可现在,他只想单独见一见那人,就像之前在他书房的秉烛夜话一般。 秦长殷谢了恩,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她轻声道:“秦卿,陪朕走一走吧。” 他心下顿时涌上一阵欢愉,面上不表,恭谨的答应一声。 莳七和他缓缓在御花园里走着,她不由想起昨日和常同甫聊起的土地之制,她后来回去仔细思量了一番,其实大魏现在的土地制度和兵制是相辅相成的,土地制度现在已是穷途末路,相应的,兵制也是千疮百孔。 整改,势在必行。 “秦卿,你对现在的兵制可有想法?” “兵士们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世代代,强者为兵,底者补户,军队战力较之前朝乃一只雄狮。”秦长殷低着头,眸光正瞥见她妃色的裙摆,百褶层叠,款步之时,隐有翩跹之态。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兀自驻足,较之前朝乃为雄狮?和那等亡国之师才略显优势,大魏诸多制度,到了她这代,弊态渐渐初见端倪。 便是她不昏庸,任其发展,大魏最多不过几十年的光景。 秦长殷低眸瞧着她的裙摆,神思飘忽,未曾防备她忽然驻足,竟一步撞在她身上。 眼见她身形不稳就要摔倒,秦长殷呼吸一滞,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鼻尖顿时充盈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秦长殷鬼使神差的忘了放手。 莳七低眸轻笑,傻子。 他怀中的温度炽热,她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将军府看见的腹肌,半晌才捏了捏握着她的大掌,调笑道:“秦卿打算抱着朕到什么时候?” 秦长殷如梦初醒,心底几分不舍,轻轻放开了她。 继而一步退后,半跪请罪:“臣僭越了,陛下恕罪。” 莳七心底暗笑,心情大好的扫了眼已是淡黄色的戒指,原来对症下药,事半功倍。 思及至此,她轻启朱唇缓声道:“当前的兵制,乃圣祖建朝初期,天下残破、户口锐减、征募都难以大规模进行时而确立的制度,只是现如今并非往昔,秦卿作为抚远大将军,应当比朕更清楚这点吧。” 秦长殷对她还是有所保留,虽然已然与她开诚布公,可在他心里,还是不太敢确信她这个昏君是否真的转性了。 纵然战力不如从前,可他作为统帅,便要保护好他的军队。 从前帝王昏聩,军队在他的周旋下,才能保得一时安宁。 莳七见秦长殷半晌不语,轻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起来吧。” 秦长殷眸光微怔的落在眼前的这只素手上,片刻,才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他站起身后,莳七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携着他缓缓往前走,秦长殷略感怪异,可心底却莫名贪恋她手心的温度,遂也没有挣扎。 “说起来,朕听闻秦卿府中尚无个贴心之人。” 秦长殷鼻尖满是她身上的馨香,搅得他心神不宁,含糊的答应一声:“是。” 莳七驻足,,唇角噙着盈盈的笑意:“朕也帮你留意了,你觉得嘉阳如何?” 前些日子,江子卿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提及秦长殷的婚配,又说陛下舍不得嘉阳长公主游历全国,不如给她找个驸马,一旦成了亲,想来也就能安顿下来了。 他没有明说让她直接赐婚秦长殷和盛临川,可话里话外皆是这个意思。 看来盛临川就算对她有所警觉,可骨子里还是将她和往日的盛夷安相待。 这样明目张胆,就差直接开口索要兵权了。 秦长殷一怔,眸底溢出几分薄怒,他一把将手抽出,神色恢复了往昔的淡漠疏离。 “嘉阳长公主温婉贤淑……”他正要开口回绝,可一看见她唇角灼灼的笑意,便鬼使神差的改了口,“臣但凭陛下做主。” 莳七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住,她暗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朕觉得不行。”莳七冷哼一声,“你是朕先看上的,如何就能拱手让给了嘉阳?” 仿佛一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专断的昏君,只是这一回,秦长殷却没有往日那样的厌恶,心底反而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关于兵制,朕有一些想法,昨夜写在了纸上。”三言两语说不清,只是一些思路。 莳七抬眸,正瞥见往这边走来的江子卿,遂轻声吩咐:“利海,一会儿,你取了便给长殷送去。” 秦长殷薄唇微抿,秦卿变长殷,好像还不错。 “是。”利海点头称是。 秦长殷也看见了江子卿,遂拱手告退:“臣先告退。” 莳七并未挽留,只是微微颔首,秦长殷见状,转身便离开了。 “秦将军为何先行一步?”江子卿眉眼间流出一抹讥讽,睨着秦长殷远去的背影。 莳七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朕见你来了,就让他退下了。” 江子卿似笑非笑:“哦?什么事非要避开臣?” “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来谢恩的。”莳七心中不耐,却还是笑意融融的同他解释。 江子卿照看着秦长殷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秦将军也二十有五了,至今尚未娶亲,听说连个通房也没有。” “嗯?子卿何意?” 江子卿微微一笑,声音略有些诡异:“该不会是在沙场上伤了子孙根吧?” 莳七听了他的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脸颊隐隐泛红,半晌才憋出一句:“如若这样,朕倒是有点于心不忍了。” 江子卿挑眉看她,只听她神色略有几分遗憾:“朕本想将秦将军和嘉阳赐婚的,现在看来,不能委屈了嘉阳。” 江子卿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本想让昭宁帝死了对秦长殷的心思。 没想到昭宁帝居然息了赐婚的心思。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竟然反将了他一军,倘若无心也便罢了,要是有意如此,那么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便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江子卿不动声色的暗暗打量莳七的神色,见她还是和以往一般,别无二致。 他不禁疑心,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朕是大昏君(十) 秦长殷回到府中,傍晚时分,利海便奉命将昭宁帝的手稿送了过来。 送走利海后,他坐回书房,随手翻看她的手稿,纸稿上隐隐残留着她挥笔间的袖笼清香。 秦长殷的神色本是闲然自得,当他眸光落在纸稿上时,眼神愈来愈惊讶。 纸稿上的内容调理分明,先是罗列出当前兵制的特点。 “其一,兵士终身为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世代代。士家为兵乃世代义务,若非战功煊赫,经批准,作为奖赏方可解除。其二,兵与民分离。兵士之家即士家,另立专项管理的户籍,称为士籍。入士籍者,不得擅改民籍。其三,兵士的家属,集中居住,集中管理。其四,为了保证兵士人口的再生产,士家在内部婚配,不与平民通婚。” 秦长殷飞快的往下看,“当前兵制通过以众将部曲的家眷为质,实则掌握了众将部曲之软肋,为此,军中鲜少有豪强拥兵割据之态,军队由此维稳。” 这算是昭宁帝将帝王和将领间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 纸稿上接着点出目前兵制的弊端,“军队中人身依附关系,已成常态;一代兵士衰老,子弟尚未长成,兵源时时出现断层,逢此时,军中迎来缺少后备兵源之危,自敬祖二十八年至今,士家身份远不如前,兵士为兵作战之积极性由此挫伤。” 最后,她龙飞凤舞的写下八个大字,“兵制整改,刻不容缓。” 秦长殷看完之后,捏着纸稿的手隐隐在颤抖。 兵制,一向是扎进他心底的一根刺,他于先帝敬祖晚年时期参军,在军中近十年,现在军中的问题,没人比他更清楚。 只是整改兵制,并非一朝一夕,一言一语那般容易。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昭宁帝也看到了这点,并要整改兵制,他自然是难掩的激动。 看来他从前一直都低估了她。 秦长殷双眸深邃的落在手稿上,却意外发现手稿的写着“兵制整改,刻不容缓”那张下面还有一张。 他将那遗漏的那张从地下抽出展开,当他看清纸上的内容时,登时愣住了。 只见那张纸上赫然是他的面容。 她……画他作甚? 秦长殷顿觉被她捏过的手一片炽热滚烫,他薄唇微抿,指尖捏着画作,半晌才将那张画压在书案上。 深夜,秦长殷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一阖上双眸,他眼前便是笑意灼灼的她,正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心烦意燥的坐起身,眸光无意瞥见书案上的那张画,秦长殷握了握拳,良久,才再次躺下。 自从手稿被利海送去了抚远将军府,莳七就一直等着他来找她。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露面。 莳七一阵憋闷,难道那张画还不足以让他明白她的心思? 还是说,他在刻意躲着她?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冷笑一声,秦长殷,此事可不是你躲就能躲得掉的。 连着过了半月,也不见他进宫,每回一下朝,他总是神色淡漠的转身就走。莳七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加之一直在和常同甫商榷土地整改一事,暂时没有顾得上他。 结果才过了半个月,莳七就听说京城中传闻抚远将军府的秦老夫人有意说亲了。 莳七执笔的手一顿,立时在纸上划拉一个浓重的墨痕。 她皱着眉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利海见状,连忙上前询问:“陛下可有何吩咐?” 莳七将笔重重搁下,摆了摆手,利海正要退下,却又听见她开口:“慢着,你去替朕做件事。” 她说这话时,眼底是浓浓的狡黠,声音里也是藏不住的窃喜。 利海听完她的吩咐,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道:“奴才这就去办。” 抚远将军府的秦老夫人正在和儿媳商量替嫡孙说亲一事,早前一提起这事,嫡孙总是满口拒绝,声称他现在的身份不便娶亲,恐帝王猜忌。 可就在前几天,秦长殷忽然松了口,老夫人和夫人孙氏大喜。 秦老夫人更是先往他院子里塞了个丫头,只说去照顾他,秦长殷也没有拒绝。 “杨家的三姑娘也是个不错的,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孙氏坐在秦老夫人的下手边,笑眯眯的开口。 秦老夫人眯了眯双眼:“我知道,她性子确实和长殷互补。” “三姑娘的父亲是詹事府詹事,正三品,却没什么实权,勉强配得上长殷,倒也不会惹得陛下猜疑。” 秦老夫人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便遣人去探探口风吧。” 孙氏欢喜的答应一声:“母亲放心,我让我娘家嫂子去看看。” 杨府,杨家太太一听出孙夫人话中的意思,心底大喜,这抚远大将军手握大权,又是一表人才,这天大的馅饼怎么突然就落在自家姑娘头上了! 孙夫人从杨家太太那里得了话,便立刻直奔将军府去了。 “我一开口,杨家太太登时欢喜的不行,弟妹,这桩婚事要是成了,可别忘了嫂子。”孙夫人挽着孙氏的手笑眯眯的说。 孙氏也高兴得不行:“嫂子同我去见一见老太太。” 秦长殷归府时,便孙氏说给他看了门亲事,“是杨家的三姑娘,温婉贤淑,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好的。” “母亲和祖母做主便是。” 秦长殷神色淡漠,缓声开口,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竟再一次浮现那张如花的笑靥。 就在将军府本以为好事将近的时候,杨家突然改了口风,声称杨老太太舍不得三姑娘,故而想留她在身边多尽孝两年。 秦老夫人冷着一张脸,手心捧着茶盏:“怎么突然就不做了?” 孙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孙氏,半晌才小声说:“杨家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将军在沙场上……伤了那里,不能人道……” “放肆!”秦老夫人气得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 孙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孙氏求助。 秦老夫人平了平怒火,沉沉吐出一口气,缓声道:“亲家太太莫怪,老身不是冲你。” “母亲息怒,都是谣传。”孙氏连忙上前安慰。 谣传是谣传,只是不出三日,整个京师都在谣传抚远大将军沙场上伤了子孙根,不能人道。 自此,再无正经人家愿和将军府谈婚论嫁了。 秦长殷不知此事,可近来不管他走去哪里,周围看向他的目光皆是带了点同情与怜悯,谁能想到,在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朕是大昏君(十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夏季。 福建自六月底便下起了大雨,接连一整月,暴雨一直下个不停。 暴雨积连一整月,最后终于变成大水,冲坏了堤坝,形成了特大洪涝,堤坝一经冲毁,沿途淹没大小城镇无数,整个福建成了重灾区,百姓们流离失所,四处逃难。 奏折三百里加急传到了宣政殿。 莳七看着福建布政使上呈的奏折中,依然在粉饰太平,谎称灾情和往年一般,只是末了还加上一句,请陛下拨款赈灾。 莳七脸色阴沉,发狠将奏折猛地摔在地上。 “奏折三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却还在和朕撒谎!”莳七声色俱厉,底下的朝臣们顿时低下了头缩着肩膀,大气都不敢喘,“陛下息怒。” 莳七气极反笑:“好一个息怒!朕且来问问你们,大魏十三个布政司,年年水患时有发生的地区除了福建,还有哪个?” 常同甫见无人敢答,遂一步向前,拱手道:“启禀陛下,两广、两江、河南也都是水患频发之地。” “何为应对之策?”莳七神色暂缓,冷声问道。 “修围堤坝,改道疏导。” 莳七骤然冷笑一声:“改道疏导那是黄河流经河南境内的应对之策,两江、两广以及福建,皆是修围堤坝!” 常同甫神色一凝,再次拱手正要开口。 莳七再不看他,目光直勾勾凝着底下站立的群臣,声色俱厉:“自大魏建朝以来,凡是水患频发之地,皆是以修围堤坝应对,一年又一年,堤坝越修越高!修围堤坝只能解一时之困,长此以往,一旦哪年暴雨不停,堤坝一经冲毁,便形成特大洪涝!”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对外,你们修围堤坝,将大水捧高;对内,你们阳奉阴违,将朕捧于云端!待那堤坝一经冲毁,就是朕让位之时!”话音刚落,她已是一手抄起案几上的一方砚台,狠狠的砸了下去。 捧与挖,世人极其擅长于捧。 就像应对洪汛之策,也是将堤坝越修越高,而不是想着法去新挖河道,一旦溃堤,淹没良田万倾,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而他们对她这个帝王,更是捧的厉害。 从前的昭宁帝姑且还可算年少无知,只待有人引导,可朝臣一见如此,阳奉阴违,昭宁帝说什么,便是什么,昭宁帝昏聩,固然是盛临川和江子卿的“功劳”,难道和这些助纣为虐的朝臣半点也无干系? 常同甫再一次看见昭宁帝这般清醒明智,激动地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老臣该死!” 昭宁帝训斥的是,言官死谏,武官死战,当年昭宁帝昏聩,他却一甩衣袖退出朝堂,却是枉为人臣。 一干大臣们见状,连忙跪下请罪。 莳七长长叹出一口气,平息了一番心绪,她今日此举确实是迁怒了,毕竟这次洪涝的直接负责人还远在福建。 她缓缓坐回龙椅上,指尖轻抚着戒指,眸光越过众臣,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秦长殷身上。 片刻,才移开视线:“众卿平身,如今应对福建水患方是正事,众卿可有良策?” 秦长殷缓缓起身,方才透过群臣的缝隙中,他明目张胆的窥视着她,她站在上头,横眉冷对,一双明眸中溢满了怒火,双颊因怒气而染得绯红,目光凌厉,言辞犀利,将群臣们训斥的像鹌鹑一般缩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他顿觉浑身一阵燥热,双拳紧握之际,连忙垂下双眸,生恐叫她瞧出了他眼底的旖念。 秦长殷神思恍惚,满脑子皆是前些日子做的梦。 那日看到那幅她画的他,当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眼,眼前便是她的笑颜。 直到后半夜,他才堪堪睡去。 他做梦了,梦中的她衣衫半掩的躺在床榻上,隐隐露出光滑细腻的肌肤,玉臂轻抬之际,那些凌乱的衣衫便顺势滑落。 她唇角噙着骄矜却不失温和的笑意,懒声轻唤:“秦卿为何还不上前侍奉朕?” 床笫间侍奉君王,乃面首才会做的事,他眉心紧锁,双拳紧握,正要拂袖而去。 可他的目光却像生了根似的,落在她胸前的美好上,再不肯移开。 而梦中的她则是掩唇轻笑,一手扬起她的腰带,套在他的脖颈上,将他缓缓拽至身前,她的指尖轻轻勾开他的衣襟,一双长腿缓缓顺着他的小腿处往上。 他只觉得心中的某根线像是骤然崩断了,他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纤腰,与她一同栽在软榻上。 梦中的光影似真似幻,她低低的浅吟声如梦魇一般萦绕在她他耳际。 他骤然惊醒,却发现身下的亵裤早已湿了。 秦长殷脸色阴冷,就算他此时不再厌恶昭宁帝,可她毕竟是一国之君,而他却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不说她心中是否对他有猜忌,单论她的身份,他便不肯成为一个以色侍人的面首。 故而,他退却了。 也因此,他向祖母和母亲透露,可以娶亲的心思了。 祖母和母亲欢天喜地,立刻给他塞进来一个相貌俏丽的丫头,说是照料他起居,照料起居还用得着顺带着开了脸? 他没有戳穿祖母的小心思,可每当他看见那丫头总是有意无意的贴着自己的时候,心底总是没有来得一阵厌恶,脑海中抑制不住的皆是那个人的笑颜。 本说好做亲的杨家,突然之间就不做了,他本也没太在意,可那两日,周围看向他的目光着实诡异,像是怜悯一般。 他揪住一个人逼问,那人顶着压力全盘托出。 原来京中早已开始传闻他伤了子孙根,不能人道了。 秦长殷松开那人的衣襟,前后思虑一番,便猜出了是谁的手笔。 他在军中近十载,向来也没有传闻说他伤了子孙根,为何他一打算娶亲,这谣传就像蔓生的杂草一般,止都止不住? 他乃先帝御封的抚远大将军,手握兵权,朝中正一品,哪个想死的敢这样传他的谣言?还能有谁!便是那个早已觊觎他的人,那个将面首宠得无法无天的人,那个扬言要建造添香宫以贮天下美人的人,那个笑着说他是她的人,那个他从前以为此生都不敢染指的人。 她为了不让他娶亲,竟然不惜这般败坏他的名声,不能人道? 他早晚有一日,让她见识见识何为不能人道! 第一百三十章 朕是大昏君(十二) “老臣以为,年年赈灾的饷银自国库拨下,真正到达地方用之所用的,三分居一也未可知,倒不如陛下从朝中选出两人,特派去福建。”常同甫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莳七明白他的意思,年年赈灾,年年拨饷,可经由层层剥皮,倒是喂饱了那些贪官污吏! 等这回大水之后,她第一个要收拾,就是这些魑魅魍魉。 “先生言之有理。”莳七微微颔首,朝群臣望去,“你们可有人自愿前往?” 自然是无人肯应的,众臣面面相觑,皆是纷纷低头缩了缩身子,生怕被陛下注意到。 赈灾一事,虽说能造就一番政绩,可一个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细细衡量之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更何况,福建天高地远,那里的水比朝堂还要深上几分,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别政绩还未做出来,率先一步被福建那边坑了一把就得不偿失了。 莳七见久久无人肯应,脸色渐渐阴冷下来。 就在秦长殷见她面色难看,心中心疼,正要一步上前之际,常同甫却开了口:“陛下,老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陛下……” “但说无妨。”莳七脸色稍稍缓和些许。 常同甫捻了捻胡须道:“正是数月前被陛下革职的原工部侍郎漆平。” 他话音刚落,宣政殿立时议论纷纷。 漆平?此人刚正不阿,虽然之前被昭宁帝安排建造添香宫,可也是数次上疏劝谏,好几次都差点被昭宁帝处罚,还好那时有常同甫护着,不然漆平早就被江子卿的枕边风吹死了。 莳七冷眼看着朝堂上小声议论的群臣:“众卿家若是对人选不满,大可毛遂自荐。”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人敢交头接耳。 福建水患最终定下由常同甫推举的原工部侍郎漆平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袁彬鸿共赴福建处理此事。 袁彬鸿却是秦长殷推举的,莳七一听他的话,眼眸顿时眯了眯,这袁彬鸿究竟是不是秦长殷的人?她上朝数月,对袁彬鸿这个没什么太深的印象,隐隐觉得此人虽在都察院任职,却插科打诨。 秦长殷不管她怎么想,只是眸光灼灼的盯着她。 莳七心底狐疑,这厮怎么忽然这样看她,难道他知道了谣言是她放出去的?想到这里,她一阵心虚,飞快移开了视线,姑且就信他吧。 莳七在宣政殿刚下旨,却骤然想起福建乃盛临川的地盘。 他两人贸然前往,只怕赈灾的饷银拨下也还是层层扒皮,倒不如就让盛临川走这一遭,还能让漆平多注意着点,要是能揪出盛临川和福建布政使勾结的证据,那就再好不过了。 果不其然,消息一经传出,还未待莳七有所动作,盛临川已是到了文津殿面圣。 “让她进来。”莳七心底嗤笑一声,盛临川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盛临川轻提裙摆,款款而进:“嘉阳叩见陛下。” 莳七微微挑眉,这是要说正事的节奏?竟然改口陛下,而非皇姐了。 “平身吧。”莳七斜靠在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盛临川缓缓站直身体,神色忧虑的开了口:“陛下,嘉阳听闻福建水患,淹没良田万顷,灾区满目疮痍,百姓们流离失所,一路乞讨北上逃荒。” 莳七微微颔首:“确实,朕已经下旨特命漆平和袁彬鸿即刻前往福建赈灾。” 盛临川闻言,低眸咬了咬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嘉阳曾在福建住过小半年,如今听闻福建受灾,心中实在难受,若是嘉阳能为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了。” 莳七险些笑出了声,就差直接说出了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且让那福建布政使不要克扣灾银,便算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了。 “嘉阳心底仁善,不如去万方寺替福建灾区念经祈福,也算是尽了心意了。”莳七面露温和的笑意。 盛临川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都把话递到她嘴边了,这盛夷安还听不懂! “皇姐,嘉阳想随两位钦差一同前去福建。” 刚才还是陛下呢,现在又改口皇姐了。 莳七有些为难:“这怎么能行?你是大魏的长公主,如何能去赈灾?” 盛临川才不肯将这么一块到嘴边的肥肉就这样拱手让人,她泫然欲泣的抬眸看着莳七:“皇姐,嘉阳一想到京师歌舞升平,而福建的百姓却朝不保夕,就寝食难安,恳请皇姐让嘉阳走一遭吧。” 莳七眼底飞快划过一丝讥讽,京师歌舞升平?她寝食难安?她有什么道理寝食难安?这还没篡位呢,就开始把自己当皇帝了! 她抬眸瞥了眼利海,旋即佯装为难的样子。 利海会意,转向她低着头开口:“陛下,嘉阳长公主宅心仁厚,也是大魏的福祉,是福建百姓的福祉,陛下何不让嘉阳长公主随着去一趟福建,也好叫灾民知晓,陛下这心里惦念着他们,以显皇恩浩荡?” 莳七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连颔首:“利海,你说的不错。” 盛临川心底嗤笑一声,皇恩浩荡?等她于福建走完这一遭,皇恩不皇恩的,看谁人还记得。 莳七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去一趟福建,盛临川此次势在必得,倘若赈灾不利,大可推给漆平和袁彬鸿,但要是赈灾顺利,她便可做个顺水人情,将功劳尽数揽在自己头上,到时候,什么万民伞送别都不在话下。 而那时候的福建人心所向,皆是她盛临川! 这桩差事,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只可惜,她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莳七眸底溢出一丝轻嘲,继而敛去开口:“朕这就下旨,嘉阳你就替朕去一趟福建。” “谢皇姐。” 盛临川如愿以偿,便也不再留恋,起身便告辞了,她这一趟去福建,有好多事要交代,尤其是江子卿那里。 盛临川走后,莳七便秘密召见漆平。 漆平来时,莳七以礼相待,幸而漆平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莳七顿时放下了心。 她对利海微微颔首,利海会意,从匣中取出一柄长剑递给她。 莳七接过长剑,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然后递给漆平:“漆卿,朕赐你一物。” 漆平面色惊异,只见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剑身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而且剑身上还纹饰着北斗七星,以剑应天象之形。 尚方宝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莳七缓缓开口,“福建群官,盘踞根深,水深难测,你此番前去,见机行事。” 漆平双手颤抖的接过尚方宝剑:“是。” “无论是与你同去的袁彬鸿,还是嘉阳……”莳七眉梢冷峭,眸光露出一丝力戾色,“必要之时,格杀勿论!”46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朕是大昏君(十三) 秦长殷带着小将从军营回来,路过一家首饰铺子,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下马走了进去。 掌柜的一见生意来了,立刻迎上前,给他介绍铺子里的东西。 这玩意儿听掌柜的说是西域过来的,偏生又不是西域的东西,似是还要往北去。 这倒是有意思。 秦长殷左右细细看了看那柄镜子,他的容颜在光滑的镜中显得这样清晰,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眼眸中难得溢出一丝温柔,秦长殷不由想起若是她见到了这面镜子,一定是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痒痒的,只想快些将这面镜子送给她,好叫她欢喜一番。 他薄唇不自觉的扬起一个暖意融融的笑,继而将这面镜子放在柜上,淡淡道:“包起来吧。” 秦长殷身后的小将杜承恩哪里见过这样的将军,一见他唇角含笑,整个人都震惊了。 杜承恩瞪大了双眼:“爷,您这是要送给哪家姑娘啊?” 将军在外不准他喊他将军。 前些日子,京中传闻将军在沙场上伤了子孙根,再不能人道了,他气得差点砍了以讹传讹的人。 他家将军威风堂堂,怎么伤了子孙根呢! 可偏生,将军听说他差点和人打起来之后,还处罚了他,他心里委屈的不行,后来将军声色俱厉的训斥他,还不准他反驳那谣传。 他险些都要以为那是真的了,可怎么今日,将军看到这镜子,面露荡漾之色? 秦长殷倒是未曾有任何异色,坦然道:“送给一只小狐狸。”那狐狸心若比干,一肚子坏水儿,为了不让他娶亲,还四处传他的谣言。 话音刚落,秦长殷自己率先怔住了,小狐狸? “小狐狸?”杜承恩挠了挠头,他总觉得和将军在一起,他就笨的不得了,“狐狸哪会照镜子?” 秦长殷微微摇头,将心底的一丝疑惑甩在了脑后。 “这位爷,瞧着爷是送给夫人的吧?本店前些日子刚到了一批首饰,要不要给夫人带一套头面回去?”掌柜的笑眯眯的看着秦长殷。 秦长殷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答应了:“拿出来看看吧。” “得嘞!”掌柜的顿时喜笑颜开,他走出柜台,对着秦长殷做了个请的动作,“爷是贵人,想来寻常的头面也看不上,劳烦您跟小人来。” 秦长殷随着掌柜的走进屋内,掌柜的从柜子里取出几套金光闪闪的头面。 “您瞧,都是今年京中最时兴的款式,听说陛下都戴这样的头面呢!”掌柜的将头面放在桌上,唾沫横飞。 一提及昭宁帝,秦长殷眸光微微柔和。 他看向那几套头面,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是些俗物。 以她的眼光,应该看不上吧。 他不由想起她平日的穿戴,云鬓间斜插一支凤凰于飞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眸光清波流盼,唇绛一抿,嫣如丹果,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步履款款之际,万种风情尽生。 秦长殷一想起她袅娜的身姿,喉结一滚。 掌柜的见他久久不语,遂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爷可是看不上?” 秦长殷正要开口,就在此时,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个伙计。 伙计神色焦灼,直奔掌柜的身侧耳语几句。 掌柜的脸色一变,旋即沉吟片刻对秦长殷拱手道:“这位爷,真是对不住,外头有位客人看上了您要的那面西域镜,愿以高价购入,不知爷能否割让?” 杜承恩顿时老大不乐意的开了口:“凭什么让咱们让啊!咱们爷都已经买下来了。” 秦长殷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痕,淡淡开口:“掌柜的让他另选他物吧。” 掌柜的有些为难,他确实也看出眼前的男子身世不凡,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只是外头的人,他更是得罪不起。 “这位爷,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吗?这看上西域镜的可是龙阳君,您怕是得罪不起!”掌柜的自认为好心的提醒他。 杜承恩闻言,顿时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不过是个面首。” 掌柜的大惊,连忙走到门前朝外头看去,生怕龙阳君听到,反惹杀身之祸。 “这位小爷,可不敢乱讲,这京中谁人不知龙阳君?”掌柜的小声道。 杜承恩更是不屑了,却碍于秦长殷的眼神,未再开口。 什么龙阳君,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面首,靠床笫之术才位登高位。 不过这话,碍于将军在场,他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虽然他知道将军也是这么想的。 秦长殷眼底似是覆了层薄冰,徐徐站起身,缓声道:“不为难你,我和他去说。”言罢,他便带着杜承恩走了出去。 江子卿正坐在店中的椅上喝着茶,神色悠闲。 “别来无恙,龙阳君。”秦长殷慢条斯理的轻轻拂了拂衣袖。 江子卿抬眸正瞧见秦长殷似笑非笑的凝着自己,顿时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将军,真是幸会啊。” 一旁龟着背的掌柜的一听二人的对话,顿时冷汗涔涔。 他没想到这位不苟言笑的爷竟然是大将军,而他刚刚还提醒大将军不要得罪龙阳君,掌柜的欲哭无泪,他就是一间小店,怎么忽然迎了这么两尊大佛。 “听掌柜的说,龙阳君看上了本将军的这面西域镜?”秦长殷漫不经心的往椅子上一坐。 江子卿唇角噙着一丝讥讽:“确实如此,不过本君看上这镜子,是想送给陛下的,还请将军割爱。” 杜承恩眉梢一扬,冷声道:“你让将军割爱就割爱,你以为你是……” “承恩!”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秦长殷厉声呵斥了。 杜承恩不甘的闭上了嘴,只听秦长殷缓声道:“龙阳君还是另寻他物吧,这镜子,本将军并不像割爱。” 江子卿轻笑一声,讥讽道:“京中近来盛传将军秘辛之事,我倒是想着,左右将军拿了镜子也无用,不如让给我吧。” “京中传闻,本将军不知,不过龙阳君身外之物皆是陛下的,送与不送,又有什么分别?”秦长殷并未动怒,只是眸光冷峻的直视着他。 江子卿一听他讥讽自己以色侍人,当即发狠,捏紧了手中的杯盏。 “唰唰唰!” 他身后的几个侍从看出了自家主子动了怒,骤然拔刀相向,杜承恩眼疾手快,立刻拔尖直直指向江子卿。46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朕是大昏君(十四) 窄窄的三尺小铺中,兵刃相向,剑拔弩张。 掌柜的和两个伙计吓得连忙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吱声,心中叫苦连天,都说皇城脚下权贵多,他这才开张不久,怎么就迎来了这么两尊谁都惹不起的大佛。 秦长殷并未拦着杜承恩,眸光生冷的盯着江子卿。 江子卿更是不肯退让半步,他从前便看秦长殷不顺眼,可眼下陛下竟为了不让他娶亲,特意让人传言败坏秦长殷的名声,谣言传出,他本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何,久而久之,他一想起此事,心底便像是被扎了根刺一般。 “抚远将军好威风。”江子卿率先出声讥讽。 秦长殷眸光深不见底:“比不得龙阳君威风,出入长阳殿来去自由。” 江子卿一双眸子里怒意尽显,可转念一想,他便扬唇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袖口:“陛下恩宠罢了。” 这话确实是戳进了秦长殷的心底,他右手端于身前,左手负于身后紧握成拳,目光森冷。 良久,他才冷声开口:“承恩,收剑。” 杜承恩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缓缓归剑入鞘,只是按在剑鞘上的左手,暴露了他随时拔剑相向的心思,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江子卿顿时大快,眼底满是得意。 秦长殷不理会他,瞥了眼杜承恩,杜承恩会意,立刻将柜台上包好的镜子收入怀中。 “先行一步了,龙阳君。” 江子卿眼睁睁的看着秦长殷还是将镜子带走了,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摔在地上。 “竖子!” 早晚有一日,他必亲自手刃了这厮! 秦长殷带着西域镜回了府,正碰上孙氏,杜承恩连忙拱手行礼:“夫人。” 孙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嗐!要不是在首饰铺子遇上了龙阳君……”杜承恩嘴巴没个把门的,一提及方才,就如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承恩!”秦长殷皱着剑眉冷斥一声。 他并不像将朝堂上的纷争带进府中,平白让母亲和祖母担忧。 杜承恩自知不该,遂连忙噤了声。 孙氏却揪出了他话中的关键,一是首饰铺子,二是龙阳君,好好的,长殷去首饰铺子做什么? 她眸光微顿,笑着对秦长殷道:“长殷,去看看你祖母吧,她这两日睡不安稳。” 秦长殷微微颔首,不疑有他,转身便去了秦老夫人的院子。 孙氏拦住正要跟上去的杜承恩,小声问道:“长殷好好的去首饰铺子做什么?” 杜承恩挠了挠头,他不确定将军让不让他说这些,不过眼前的是将军的母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将军买了个镜子,似是要送个哪家姑娘。” 孙氏闻言,顿时大喜。 她就说这些日子,送去长殷房里的丫鬟,他迟迟没有收用,害得她都快信了外头的传言了。 原来长殷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你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杜承恩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听将军喊她小狐狸。” 孙氏才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吊了起来,小狐狸,该不会是什么楼里的狐狸精吧!这可不能啊! “承恩,你和你们将军最亲,你帮婶娘注意着点,看看长殷究竟是把镜子送给谁了?” 杜承恩连忙点头,他自小跟着将军,虽是当小厮用,可将军待他亲如手足,就连夫人也对他视如己出,他随将军参了军,跟着将军建功立业,多次身陷险境,都是将军救了他。 “夫人,您放心吧。” 且不管孙氏那里如何胡思乱想,秦长殷拿着西域镜,犹豫了几日,才下定决心进宫面圣。 他知道,此番面圣,他再无退路,昭宁帝亦没有退路。 她,必须跟了他。 文津殿,莳七连看了几个时辰的折子,浑身乏累。 “陛下,抚远将军殿外求见。”利海垂手低声道。 秦长殷来了? 莳七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缓缓放下奏折,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一想起这厮之前在宣政殿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莳七忍不住一阵心虚。 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不过要兴师问罪,也不该等到现在才来。 莳七沉吟片刻才道:“让他进来吧。” 利海转身走出,须臾,只见秦长殷阔步而入。 “臣秦长殷叩见陛下。”秦长殷拱手行礼,规矩恭谨,看不出任何异状。 莳七心中隐隐舒了一口气,她缓缓倚靠在椅上:“平身。” 秦长殷站直了身体,缓声道:“启禀陛下,臣有一物要呈给陛下。” 这么严肃?莳七朝利海看了一眼,利海会意,走上前准备接过秦长殷要上呈的东西。 秦长殷却道:“陛下,此物甚为机密。” 搞什么这么多幺蛾子。 “你们都退下吧。”莳七吩咐一声,不一会儿,殿内侍奉的宫人便带上殿门退了出去。 当殿内只剩下她和他二人时,秦长殷抬起了双眸,肆无忌惮的看着莳七。 莳七心底一阵发虚,怎么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陛下,请过目。”秦长殷口中恭谨,可目光却直直的盯着莳七,像是要将前几日的份尽数看回来。 莳七看着他大步走上前,呈上一只木匣。 到底是什么? 她缓缓打开木匣,只见里头躺着一只精致的镜子,样式不是大魏的,倒像是西域那里的,不,也不像西域那边的。 她仔细打量着镜子,却见自己的脸清晰的印在镜子上,竟然这样清楚。 “陛下从前说过,是陛下先看上的臣。不知还作数不作数?”秦长殷骤然开口。 莳七一怔,这厮怎么突然问这个? “自然是作数的。” 秦长殷闻言,唇角扬起一丝和缓的笑意,眼底溢出几分柔情。 莳七见木匣的底端似是还有一副卷轴,遂取出展开。 待她看清楚画卷上的人时,整个人脑子嗡嗡一片,只见画卷上是一个衣衫半掩的美人,正勾着唇角媚笑着,眼神撩人心怀。 那画卷落款之处,赫然是“秦长殷”三字。 而那画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礼尚往来,陛下可还满意?”秦长殷靠近她耳畔,轻声漫语。 那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际,她的耳尖竟是破天荒的红了。46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朕是大昏君(十五) 那画卷在她手中宛若烫手山芋,莳七一个激灵便将画卷扔在了书案上。 说实话,秦长殷这样的反常之举,让她心底虚的不行。 秦长殷见她这样,低笑两声,长身立于她身侧,莳七几乎陷于他温暖的怀中。 他单手取过画卷,徐徐展开,指尖轻轻描摹着画卷上的女子,划过红唇,越过半掩的双峰,辗转流连于腰腹之间。 莳七顿觉口干舌燥,仿佛他的指尖摩挲的不是画上的人,而正是她自己。 “陛下可知,臣近来总是梦见陛下。”秦长殷低首,在她耳畔轻语,“梦里,陛下就是这个样子,还斥责臣,为何不上前侍奉?” 莳七被他弄得浑身僵硬,她强扯了个微笑:“是……是吗?” “醒来后,臣就在想,陛下定是在梦中给臣下了道旨意,圣明难违,臣便特意进宫前来侍奉陛下。” 莳七听了他的话,险些就要啐出口,分明是他满脑子不正经,做了偆梦,还怪在她头上。 “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你自己……” 秦长殷低眸凝着她笑,只是那笑意在她看来多少有点不善:“嗯?那陛下不是还让人传了臣不能人道的谣言么?”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莳七一把推开他,冷声道:“朕的好将军不是前些日子还忙着张罗娶亲一事?”她虽然气势十足,可目光却不敢和他对上,要想翻过谣言那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 秦长殷懒懒笑了两声,伸手掰过她的脸,让她和他对视。 “男大当婚,臣乃京中无数闺中小姐钦慕的对象,难道还不能娶亲?” 莳七见他这样厚颜无耻的样子,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朕不准。” “那臣不能娶亲,也不能收通房?” “你敢!” 秦长殷低低笑道:“那可如何是好?难道臣这辈子都和陛下绑在一起了么?” “那是自然。”莳七一扬下巴。 “要让臣侍奉陛下也不是不行。” “不过,臣有一条。”秦长殷缓缓收起画卷,“以后不得再与江子卿有任何接触。”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不止江子卿,除了臣,陛下谁都不能亲近。” “行。”莳七答应的很痛快,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和别的人纠缠。 秦长殷不知她心中所想,骤然听见她轻快的应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他原先已经做好了胁迫她的准备,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你这画不是送给朕的吗?为何出尔反尔?” 莳七看着他将画卷收好,半点没有要送她的意思。 秦长殷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画卷:“这不能送给陛下,臣还打算在夜深人静之时,睹物思人呢。” 莳七心底一阵无言,这才不是大将军的正确打开方式。 “可是现在江子卿动不得,朕总要做戏吧。”莳七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斜了他一眼。 秦长殷闻言,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在沉思。 片刻,才听他轻笑一声:“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没过几日,福建那里便传来消息。 莳七看了漆平的上书,里头说嘉阳长公主宅心仁厚,刚到福建便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的奔赴洪涝的重灾区。 盛临川在福建日日前往堤坝勘察灾情,命人加固围修堤坝,思百姓之所思,想百姓之所想,不出半月,福建百姓只知道京中来了个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嘉阳长公主,不知皇城中还有昭宁帝了。 莳七放下折子轻笑一声,盛临川的算盘打得真好,借花献佛做的向来如鱼得水。 果然不出她所料,漆平的折子刚到宣政殿三日后,盛临川的折子也便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和之前福建布政使上呈的奏折不同,盛临川在折子里将将福建布政使严厉贬斥一通,道出福建灾情比福建布政使所言要严重五倍不止。 而莳七先前拨下的赈灾饷银和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盛临川上书请命,要昭宁帝再次拨款赈灾。 莳七嗤笑一声,将奏折随手递给常同甫:“先生又何见解?” 常同甫细细端详着奏折上的内容,莳七又递给他漆平上奏的那本。 他前后对比了两本奏折,眉心越蹙越紧,最后面上大惊,“陛下,嘉阳长公主有反意!” “不错。”莳七微微颔首。 到底是帝师,仔细思量一番便能得出结论。 “福建天高地远,那里的官官相护,以布政使章光誉马首是瞻,根深错杂。”常同甫缓缓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莳七微微一笑,接上他的话:“然而嘉阳不过是一介闲云野鹤,志不在朝堂的长公主,现在到了福建,赈灾竟然如此顺利,且还上折子章光誉好一通贬斥,推翻了他之前的上呈的灾情。” 其实这些莳七早就知晓,不过是为了让常同甫明白罢了。 常同甫细想之下,便猜出了嘉阳长公主的意图,无非就是民心二字。 可眼下昭宁帝将将醒悟,从前的昏聩无道已是惹来不少民怨,现在民心极易翻覆。 “陛下,还是下道加急密旨,速速召嘉阳长公主回京!”常同甫拱手出谋划策,嘉阳回京,到时候由漆平在福建替陛下宣扬皇威,万不能让嘉阳长公主在民心上压倒昭宁帝。 “不妥。”莳七摇了摇头,现在福建百姓说不定都认为此番赈灾得力是盛临川的功劳,眼下召她回京,说不准她会不会指使章光誉做些旁的事,到时候激起民愤就更难办了。 常同甫心下仔细思忖一番,继而叹息一声,是他思量不周。 莳七沉吟片刻问道,“先生细想,之前章光誉上奏声称福建水患如常年一般,为何嘉阳去了又改了口?” “章光誉原先是想压着灾情,怕影响政绩。”常同甫捻了捻长长的胡须,若有所思,“只是他目光短浅,单为了不影响政绩,却不知灾情与实际不符,相应的赈灾饷银也少了许多,纸包不住火,福建灾民迟迟得不到救助,怨气深重,只怕会暴乱。” “嘉阳此番前去,确实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改了口,一则能笼络朝中人心,二则么……”莳七轻笑一声,“她想用朕的国库,去养活她那些福建的牛鬼蛇神。” 只怕她奏折中的灾情也夸大了不少。7146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朕是大昏君(十六) 常同甫听了她的分析,赞许的点了点头,心底一阵感触,昭宁帝已经能独当一面,很多问题看得很透彻。 “陛下有何打算?” 莳七思忖片刻,才道:“拨款拨粮,已是寻常。恐还为他人作嫁衣裳,除非……”除非能有一个人能彻底压得过盛临川。 她微微阖上双眸,飞快的过着盛夷安的记忆。 此时,案几上堆放的奏折下隐隐溢出一道淡淡的金光。 忽然,她脑仁骤然一疼,紧接着,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段之前不曾记得的经历。 那段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一场水患,只是她那时正破了禁期,整日和江子卿颠鸾倒凤,而那世的福建水患,和现在一般,都是由盛临川治理,平定水患,让盛临川收获了民心及朝堂上不少朝臣的认可。 而在水患之后,因为死伤无数,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堆积在城内,渐渐就有人染上了瘟疫。 正所谓盛夷安承天命继任大统,水患之时,她无所作为。 爆发瘟疫之后,大魏的百姓便将瘟疫当成是上天动怒昭宁帝的昏聩,这也间接导致了全国各地发生暴动。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在瘟疫爆发之前,防患于未然。 “先生,朕有个想法。”莳七睁开眼缓缓开口。 待她缓声道完,常同甫连连摆手,惊异道:“可使不得,陛下乃真龙之躯,如何能……” “先生,从前朕年少无知,做了太多错事,眼下大魏波涛暗涌,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常同甫长长叹息一声:“陛下心意已决,臣唯一能做的就是拼死为陛下守住基业。” 送走了常同甫,莳七便开始细细筹谋,倘若能一举击破盛临川布置下的防线,也不枉她处心积虑这么久。 她一一翻看案几上的奏折,用朱笔批注。 直至最后一本奏折批完,她却意外发现被压在下面的那面西域镜。 “怎么在这里?”她这两天一直没找到这面镜子,还以为放在了长阳殿,原来是在文津殿。 “陛下,龙阳君求见。”利海见她似是陷入沉思之中,只好小声开口。 江子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来文津殿竟然需要通传了? 莳七心情大好,这说明她这小半年树立的皇威,以及清洗掉不少异党,都是颇见成效的。 就连从前只手遮天的江子卿,也要忌惮上几分了。 “让他进来吧。” 须臾,殿外缓步走进一青衫男子,他墨一般的长发被一只玉冠束起,唇角凝着温润的笑意,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莳七若是不知他为人,只怕也要被他的外在给迷惑住了。 “臣江子卿叩见陛下。”江子卿礼数齐全,让莳七眸光一怔。 她差点忘了他了,这么个祸患。 莳七微微一笑:“子卿快快平身,怎么好些日子都没见到子卿了?”她抬眸之际,正瞥见利海似是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她给他使了个眼色,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利海这才复又站回一旁。 江子卿微微垂眸,嗤笑一声:“陛下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他声音淡淡的,仿佛真是莳七负了他一般。 “子卿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朕这些日子为了福建水患一事,几乎是夜不能寐,哪有功夫去找新人?”莳七心底骤然有了思量,遂起身缓缓走到江子卿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掌。 江子卿眸光怔忪的凝着被她握住的手,片刻才道:“那秦长殷不是新人?” “他么?”莳七佯装轻笑一声,“他算哪门子的新人?朕不过是看不惯他自命清高的样子,有意捉弄他罢了。” 江子卿这才一扫眼底的阴郁,扬唇微笑:“臣就说陛下向来言而有信,答应了臣决不让那些阿猫阿狗越过臣去。” “那是自然,你陪伴了朕多少年了。” 江子卿被她的一席话说的心情大好,莳七心底一阵怪异,总觉得自己像那些欺骗小姑娘的渣男似的。 “子卿,福建水患,可眼下朕发愁的是国库虚空,如何赈灾啊!”莳七咬了咬牙,轻轻抱住江子卿的腰,声音惆怅。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愤恨道:“朕昨日问了户部,说是京中不少官员都欠了国库大笔的银子。” 江子卿微微颔首:“自圣祖以来,贵胄们没了银钱时,便会向户部支些银子。” “现在福建那里百姓朝不保夕,朕发愁没钱赈灾,要是能让他们一个个把欠国库的银子都还清,也就能解燃眉之急了。”莳七拧着眉梢,轻叹了口气。 勋贵世家确实欠了国库不少银子,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际,没有帝王会主动让他们归还。 可现在,她必须让江子卿去做这件事,反正恶人不是她来做。 “要勋贵们归还欠账,想来不太容易。”江子卿沉吟片刻才道。 莳七抬眸,眼中满是期盼:“子卿,你去帮朕讨还银两吧,你是朕御封的龙阳君,有你出手,此事一定能办成。” 讲到这里,还未待江子卿开口拒绝,她已是抚掌而笑:“这么定了,事关福建水患,不得有半点耽搁,子卿你明日便开始着手吧。朕今日便让户部连夜将名录整理出来,你放心,倘若有哪个胆敢不从的,你尽管提了朕的旨意。” 江子卿一字未曾吐出口,便已经被她一同抢白。 他皱着眉头正要拒绝,却意外撞上她含笑的明眸,心湖仿佛被人投进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好,陛下放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这是疯了吧。 江子卿握了握双拳,眸光落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是了,他确实疯了。 莳七留着江子卿说了好一会儿话,江子卿这才起身告退。 江子卿走后,莳七若有所思的坐在椅上,“利海,去宣秦长殷觐见。” 利海一愣,片刻才道:“陛下,秦将军早已在殿外等候。” 莳七大惊,“他何时来的?” “就是方才奴才想禀告的时候。” 莳七顿时打了个寒噤,他来了这么久了,文津殿的门又是开着的,保不齐她方才周旋于江子卿时贬低他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你,让他先回去吧,就说朕身体不适。”莳七想了想,决定还是此刻不和他碰面为好。 就在此时,殿外传进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陛下身子不适,臣更该探视了。”46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朕是大昏君(十七) 还未待莳七开口,秦长殷已是阔步走了进来。 利海见莳七并未斥责,遂站到一旁,将将站定,却听莳七道:“你们先下去吧。” 殿中只剩下莳七和秦长殷的时候,莳七佯装镇定开了口:“你来了。” 秦长殷似笑非笑的凝着她:“臣自命清高?” 莳七讪讪一笑:“没有的事,你莫不是听错了。”她连忙走到他身旁,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秦长殷知道她心底的小心思,也没有戳穿她。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的掌心画着圈圈,低声道:“若是再让臣听到陛下说这样的话。” “你待如何?”莳七一虚,总觉得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变了,不似君臣,就像她第一次见他时的心虚。 秦长殷轻笑一声:“不如何,陛下以后就知道了。” 莳七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可既然他已经不纠缠此事,她也乐得不去追问。 秦长殷低眸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痕,漫不经心道:“陛下让江子卿去讨要户部的债款?”她想整他? 莳七微微颔首:“总要有个由头把他拘起来,不然朕不放心。” “你来的正好,朕方才正要让利海召你觐见。”她顿了顿,眉心浅蹙,“盛临川去了福建,在水患上大做文章,现在又向朕讨要赈灾的银两和粮食。” “陛下是想?”秦长殷抬眸凝着她,见她微微颔首,对笑了笑,“陛下想做什么便做吧,臣就是拼死,也会护陛下安宁。” 再说江子卿这里,第二日,户部便将整理好的欠款名录递给了他。 收回户部的欠款不是易事,江子卿脚不沾地的忙了几天,收回来的欠款寥寥无几。 昭宁帝听闻他日夜操劳,心疼不已。 “子卿,你这两日累坏了吧?”莳七眸光心疼的瞧着他,亲自给他倒了杯酒。 江子卿笑着握住她的手:“陛下可是心疼臣了?” “自然是了。”莳七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瞧着子卿受累,朕这心里也没滋没味的。” “有陛下这句话,臣甘之如饴。” 江子卿几杯薄酒下肚,双颊微微泛红,“陛下可要看臣舞剑?臣记得陛下从前最爱看臣舞剑了,可自打陛下看上了秦长殷,就再也不曾让臣舞剑给陛下看了?” “好大的醋味,朕早就说过,谁也越不过你去。”莳七眉梢上挑,调笑着。 江子卿面露喜色:“臣就知道陛下最念旧了。” 夜色渐深,眼看宫门快落了锁,江子卿这才起身告退。 如水一般的月色洒在青石砖上,抬着江子卿的轿子行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他歪靠在轿中,心中想着方才昭宁帝对他,和从前一般亲昵,多久了呢?自打秦长殷那次面圣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便若即若离的。 可现在,她对他还如从前一般,想到这里,江子卿心下有几分得意,就凭秦长殷也想和他争?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一群人将他的软轿围住。 他听见他手下的人厉声呵斥道:“好大的狗胆!知道这是谁的轿子吗?还不快滚!” 那些人并不废话,举起长剑便和江子卿的手下打了起来。 第二日,龙阳君自宫中夜归却被人在半路上截住,好一通揍,被打断了腿,消息一传到宫中,昭宁帝勃然大怒,摔坏了她平日里最爱的茶盏,勒令顺天府尽快查明真凶。 龙阳君深得昭宁帝宠爱,这才被人打断了腿,赏赐就源源不断的送进了龙阳君府。 就连龙阳君府外,陛下都派了重兵把守,生怕龙阳君有任何闪失。 “陛下,抚远大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秦长殷缓步走入殿内,莳七便屏退了殿内伺候的人。 “陛下若想找人揍江子卿,直接和臣说就是了,又何须大费周章?”秦长殷在椅上坐下,眸光凝着她。 莳七微微一笑,手执朱笔在奏折上批注:“户部的欠款,朕还有后手。”并非只为了江子卿。 她让江子卿去各大勋贵家收回户部的欠款,可她并没有明确下旨,也就是说,那些勋贵便钻了这个空子,江子卿平日里嚣张跋扈,虽然只被封为龙阳君,可不少官员都惧怕他。 故而江子卿收款时的态度和他的能力构不成正比之时,有些勋贵便被激怒了。 这就是莳七的目的之一,她刻意将江子卿留在长阳殿,半夜才归。 自然就会有咽不下这口气的勋贵会出手了。 但这只是其一,她要的远不止这些,等她归来之后,再一一布置。 聪明如秦长殷,他大抵猜到了她的意图,遂开口道:“陛下处心积虑,却只是为了把江子卿软禁起来?” 莳七放下手中的朱笔,笑了笑:“长殷这样聪明,不若猜猜看?” 秦长殷被她的口气逗笑了,“若是猜对了,臣可是要赏赐的。” “朕应了你就是。” 秦长殷眸光灼灼的看了她一眼,继而低眸沉思,江子卿这几年在京中根基渐深,并不能一下将他铲除,所以她在逐渐渗透,以重兵将他软禁,只能困他一时,可她还是这样做了,难道她是怕这段时间里,江子卿出了问题? 他前后一联系,便猜出了她的心思,故而抬眸道:“陛下可是想亲自奔赴福建?” 莳七含笑颔首:“朕的长殷真是聪慧过人。” “福建路途遥远,臣不放心。”秦长殷听她承认了,不由皱着眉头道。 莳七走到他身侧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笑道:“长殷要是不放心,便和朕一同前去吧。” 也好,秦长殷思量一番,最终点了点头,她心意已决,他也拗不过她,既然她执意,他便拼死也要护她周全。 “方才臣猜对了,陛下说好的赏赐呢?” “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秦长殷薄唇凝出一抹笑意:“这可是陛下说的。” “君无戏言。”莳七点了点头。 秦长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在她未反应过来之际,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对着自己,然后薄唇覆了上去。 他的舌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瓣,大掌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莳七浑身一僵,这厮怎么忽然就亲了上来。 秦长殷感受到她的僵硬,薄唇溢出两声低笑:“不准分心。”46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朕是大昏君(十八) 昭宁帝下旨由抚远大将军押送新一批的赈灾银两和粮食。 翌日,抚远大将军领命前往福建。 远在福建的盛临川听说昭宁帝下旨让秦长殷奔赴福建时,顿时欣喜万分。 “长公主,想来是龙阳君在陛下那里的游说起作用了,等大将军来了,也且让他瞧瞧,究竟谁才是真正为国操劳之人,又是谁在福建黎明百姓朝不保夕时,还拥着面首厮混的!”平烟低眸替她理了理身上的素布衣裙,盈盈的笑着。 贴身婢女平烟一席话说的盛临川心情大好,她眸底溢出几分自得,一想到过些日子就能看见秦长殷,她心底就止不住的欢喜。 之前她让江子卿帮她在盛夷安面前说亲,没想到没成。 反倒是传出了秦长殷伤了子孙根的消息,她顿时大惊,即刻派人彻查究竟是谁传出的消息,没想到手下查着查着就查到了宫里。 届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盛夷安看上了秦长殷,可秦长殷不从,她便不惜坏了他的名声。 盛临川眸底阴翳,不过这样也好,盛夷安这样没脑子,反倒是给她提供了便利。 诸事繁多,她本想着从福建回去,便去找秦长殷,告诉他谣言究竟是谁的手笔,现在倒好了,秦长殷押送新一批的赈灾物资,她顺带着便可在福建拉拢他。 她倒是十分好奇,倘若秦长殷知道他的陛下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时,是否还会这样忠心! “此番来福建,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长公主体恤灾民,现在福建灾民哪里还记得京城的昭宁帝,长公主才是他们的救世主。”平烟笑着道。 “休要胡言乱语。”盛临川眉心微蹙,斥责了她一声,“我不过也是替陛下勘察灾情,陛下远在京城,她心里必定是挂念福建的黎明百姓。” 平烟见她虽然口头斥责,面上却并无半点怒色,顿时心下了然。 “长公主就是太良善了,奴婢心疼。”平烟略有几分不忿,“论胆识,那昭宁帝不过是躲在先帝庇护下登的基;论谋略,昭宁帝目光短浅;论仁厚,昭宁帝远不及长公主;论勤恳,昭宁帝只知拥着面首纵情享乐。若非有先帝遗诏,长公主又何须现在这般筹谋!” 平烟的一席话说到了盛临川心坎里,她也总是问自己,明明她比盛夷安好一万倍,为什么那些老臣还是拥护昏聩的昭宁帝。 就因为她顺应遗诏登基吗? 简直愚忠!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小心耳目。”盛临川神色阴冷,淡淡开口道。 平烟低眸应下:“是,奴婢也只在长公主面前抱不平罢了。” 这话又是戳进了盛临川心窝,是啊,纵然如此,她筹谋的心思也是见不得光的。 除非,能有什么事,让盛夷安彻底失了民心,而到那时,她才顺应民意登基。 一切都是民意! 盛临川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上的花纹,她要好好想个法子,让盛夷安彻底失了民心。 莳七此番前往福建,乃微服私访,并未大张旗鼓。 朝堂上的事,她一并交给了常同甫,常同甫乃帝师,且是文渊阁大学士,在朝中的威望一直颇重,有他压阵,应该无事。 至于不上朝一事,昭宁帝在她未过来前,上朝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现在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 顶多当她心血来潮,现在对朝事没兴趣了。 她此前最担心的就是她去了福建,留下江子卿一人在京,反而埋下大患。 故而她设计了江子卿便是为了走的放心一些。 押送赈灾物资的队伍先是走水路,然后转陆路,连夜奔赴福建,莳七身心俱疲。 秦长殷见状,眸底满是心疼,他见她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一个颠簸就能让她惊醒,遂上前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睡吧。” 莳七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却不曾细想。 前些日子走水路,她几乎是吐了一路。 直到现在,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秦长殷紧紧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 莳七脑子混沌一片,却下意识的紧握住他的大掌,昏昏沉沉之间,她呓语出声,“当明君真不容易,还是做个昏君舒服多了。” 秦长殷本是阖上的双眸,在听见她的呓语之后骤然睁开。 他见她还是昏睡的状态,不由哑然失笑,忍不住在她闭上的双眸上轻轻落下一吻,是啊,做昏君是舒服多了。 “别怕,有我在。”他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做明君太累了,那这些烦心事,就让他来做好了。 福建的暴雨渐渐停了几日,漆平沿着堤坝走着,堤坝又被修筑高了一丈,也正是如此,才暂时挡住了洪涝。 他皱着眉头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加固后的堤坝。 自打来了福建,嘉阳长公主的做派让他惊讶,这样不拘身份,愿意为灾民思量的公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渐渐的,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在来福建之前,常阁老曾千叮咛万嘱咐他,福建群官根基深厚,水深难测,他一个外来的钦差,到这里只怕举步维艰。 甚至连昭宁帝也预料到了这点,还赐给他一柄尚方宝剑,必要之时,先斩后奏。 他其实一直不解,为何昭宁帝会让他必要之时连嘉阳长公主也可格杀勿论。 可当他真正来了福建之后,他才明白这点,原来昭宁帝早知福建的群官早已和嘉阳长公主勾结在一起。 他们在福建这些日子,赈灾之顺利简直让他难以想象。 他本是欣慰的,可是当他这几天走进灾民之中,才发现,现在福建的灾民几乎将嘉阳长公主当成了天,他如实写了本折子送去京城,可前两天,袁彬鸿却告诉他,他的折子在半路上就被拦下来了,甚至都没出福建。 袁彬鸿还意味深长的说,眼下城中死伤无数,尸体应该赶紧处理掉,否则水患刚平,便是瘟疫。 他大惊,便去和嘉阳长公主商议此事。 嘉阳长公主虽然面上答应了,可他却发现城中的尸体还是越来越多,半点也没有清理的痕迹。 他这才惊觉也许嘉阳长公主正是需要场瘟疫,一得出这个结论,他后背一寒,嘉阳长公主为了民意,不惜制造一场瘟疫来激起民愤,有她在前头的铺垫,谁也不会怪她,这些百姓只会怨恨远在京城的昭宁帝。20146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朕是大昏君(十九) 漆平越想越觉心寒,这嘉阳长公主分明就是给昭宁帝挖了个坑,只等着昭宁帝往下跳! 在来福建的路上,他便一直在想陛下在朝堂上斥责群臣的捧与挖,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乃一国之君,做臣子的遇事应当劝谏,而非为了自保,一味以捧为上。 就像这福建的河道,现如今河身比屋顶高得多了。 起初放其溃堤,故而壅上一点土,殊不料愈壅愈高,一旦溃决,那才是水淹万顷良田,生灵涂炭。 倘若一开始发现有溃决的苗头,便挖渠改道,待连日暴雨来临之际,也不至于形成特大洪涝。 昭宁帝说的颇有道理,只是嘉阳长公主目光短浅,尚未看到这点,来了福建后,依然让人将堤坝又壅高了一丈,雨虽停了几日,可一旦日后暴雨来袭,必是大患。 又或者……她看到了,只是故意于此? 漆平站起身,满目忧心忡忡,此事还得去找袁彬鸿商议才好。 袁彬鸿这人也极有意思,之前只听说在都察院任职,政绩平平,他几乎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可是来了福建之后,袁彬鸿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少事都是他观察出来的。 虽然漆平从前对插科打诨的人向来不屑,可他现在发现,插科打诨的同时还能坐稳了位子,这也是一种能力,至少他漆平做不来。 “袁大人觉得,此事应当如何?”漆平将来意和盘托出。 袁彬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摇了摇头:“无解,福建已然是嘉阳长公主的地界,这里的官场本就错综复杂,咱们俩能安然无恙待到现在,托的可都是嘉阳长公主的面子,她想洪水溃堤,咱们也拦不住。” 他的一番话让漆平气结,厉声道:“难道就任由她这样,届时又会死伤多少无辜的百姓!你我若是视若无睹,实在是枉为父母官!” 袁彬鸿被他一同训斥,却也不恼,慢悠悠道:“改修河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一是时间紧迫,二是咱俩也做不了主,漆大人再恼也没用。” 这话一出,漆平几乎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过,山不就我来,我便就山去。”袁彬鸿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既然不能挖渠改道,那便转移灾民吧。” “怎么转?福建的灾民再转也还是在福建,这河道决堤,淹没的可不是一两个小村镇!”漆平渐渐平复了心情,思量了一番开口问道。 “哪里地势高,就往哪里去。” 盛临川今日又在灾民聚集地待了一整天,刚沐浴后,便听平烟说章光誉求见。 “让他进来吧。” 不出片刻,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便走进了书房,“臣章光誉拜见长公主。” “起吧。”盛临川低眉看着京城来的信,淡淡开口。 江子卿被人打断了双腿?真是没用的东西! 章光誉站起身后才道:“长公主可知这两天那两个钦差在做何事?” “不是让你务必托住他们。”盛临川眼皮也没抬。 “臣该死,办事不利,送给他二人的舞姬也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金银一概不收,古玩字画也一并入不了他二人的眼,光是送去京城的奏折,这两日就已经截下来数十本。”章光誉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前几日倒是安分了许多,只是这两天又开始让臣去疏散灾民,臣实在是招架不住了,遂来求长公主。” 盛临川听了他的话,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信,眸光不善:“养了这么些日子,竟还是油盐不进?” “就在昨日,那漆平还去了城南的灾民所,鼓动灾民往高处转移,长公主您好不容易得来的民心,竟是……”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本来要对付这两个钦差也容易,安排一场事故,推脱给灾民暴动,反正天高皇帝远,等陛下再派人来,他们这里也就稳的差不多了。 可是偏生嘉阳长公主不让他们动这两人,说是还有用处。 盛临川眸底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养不熟,那便宰了吧。” 章光誉连连点头。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要是早这么办,也就没那么多事端了。 盛临川眸光瞥向他,一扫眼底的阴翳,笑了笑:“章大人辛苦了,待日后,这从龙之功,算你头一份。” 翌日,漆平和袁彬鸿从灾民区回来的路上,突然窜出来一帮流民,那些流民目露凶光,扬着大刀便砍了过来,口中还振振有词,“杀了这皇帝的走狗!” 袁彬鸿大感不妙,拉着漆平转身就跑。 而他二人的侍从留在原地拼死拦着这帮流民,袁彬鸿和漆平虽然身负重伤,却还是死里逃生了。 这事一出,袁彬鸿和漆平便没敢回去。 倘若盛临川真的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只怕他二人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 盛临川听闻消息的时候,不由啧啧叹了两声:“两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文人,能躲到几时?全城封锁,挨家挨户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止福州,整个福建都几乎封锁了。 每日还是有灾民不断的死去,尸体无人处理,天气炎热,很快就臭了。 盛临川手里捏着能治时疫的方子,冷笑一声:“盛夷安啊盛夷安,让你当了几年的皇帝,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不管盛夷安性情变没变,只待这时疫一出,她的皇位也算是坐到头了。 至于袁彬鸿和漆平二人,倒是有些可惜了。 这二人是个可用之才,尤其是袁彬鸿,为人虽然惯会插科打诨,可却稳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位子,不得不说此人手段极为高明。 可是那又怎样,养不熟的狗,还是死了比较好。 又过了几日,眼看着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即将耗尽,盛临川笑了,只要没了银子和粮食,灾民暴动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再来场时疫。 就在她自得意满的时候,章光誉那里却传来消息,抚远大将军押送的新一批灾银和粮食,已经快到福建了。 盛临川大惊,怎么会这样快! 不过也好,早一点见到秦长殷,也让他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能登大宝之人! 此次在福建,秦长殷手里的兵权,她要!秦长殷的心,她也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 “还有两日便能到福建地界了。”秦长殷拥着脸色苍白的莳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莳七无力的点了点头,昭宁帝这具身子实在是娇生惯养的很,一路的舟车劳顿让她实在招架不住。 他低眸凝着她煞白的小脸,心底一阵心疼:“其实陛下可以不必过来的。” 她摇了摇头:“当初实乃两难境地,不让盛临川过来,赈灾的银两说不定层层扒皮,真正用到实处的寥寥无几,两位钦差说不定也不能生还;让她过来,赈灾却是能如常进行,可她在福建收拢了大部分民心,朕衡量之下,实在别无他法。” 秦长殷默然,他本想开口问她为何第一次不让他过来赈灾,话到嘴边却是没问出口,许是帝王的猜忌,让她不信他吧。 莳七瞧出了他的心思,遂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小脸猫一样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我舍不得你。” 她怎么可能让盛临川和秦长殷一起去赈灾! 就算盛临川不去,只遣了秦长殷去福建,她也还是怕盛临川万一果决到可以牺牲秦长殷……她不敢让他涉险。 秦长殷眸光一柔,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就在他们快进入福建的地界时,队伍却停了下来。 秦长殷下去查看一番,回来时神色凝重,莳七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福建河道溃堤了。” “什么!”莳七猛然一惊,“最近不是没有暴雨了么?” “那就不是暴雨冲垮了堤坝。”秦长殷眸光深深的看着她。 莳七指尖死死地掐着身下的软垫,好啊盛临川!她为了鼓动福建暴乱,竟然不惜人为毁坏堤坝,水淹福建! “现如今,上一批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已经消耗殆尽,而咱们这批也进不去,等大水一过,只怕便是暴乱。”秦长殷神色凝重。 人在饥饿之下,是没有任何理智的。 所有的文明与道德皆是建立在果腹的基础之上,一旦饥饿袭来,卖妻卖女,易子而食都是寻常之事。 莳七眸色深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当务之急,是稳定福建的民心。 “长殷,你遣人秘密探入福州,找到袁彬鸿和漆平二人,让他们在福建稳定民心,让灾民莫急,赈灾的粮食已经在福建和江西交界之地,只待大水一过,即刻进入福建。”莳七沉吟片刻,才出声交代。 秦长殷颔首应下,旋即下去吩咐。 大水肆虐了七日,渐渐便分流汇入海中。 只是秦长殷派去的人马到现在也没有回音,实在等不了了,大水已过,眼下人命关天,赈灾乃当务之急。 莳七特意将自己打扮成秦长殷身边的小将,还在脸上贴了络腮胡。 秦长殷看见她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朕有何可笑的!”莳七剜了他一眼,一面拿出西域镜照着,心底略有几分自得,想她这相貌,要是回了京城,不知道迷倒多少闺中少女。 秦长殷眸底尽是宠溺的笑意:“哪有人玉质清风的,却满脸络腮胡的。” 莳七这才如梦初醒:“那怎么办,现在还不能让盛临川知道朕也跟来了。” 秦长殷眉目含笑,轻轻替她撕去络腮胡,然后拿出一罐蜡黄蜡黄的东西在她脸上抹着。 “好了,陛下现在再看看。” 莳七依言照了照镜子,只见镜中人满脸蜡黄,论谁也不会将她和远在京城的昭宁帝联系在一起。 赈灾的队伍一进福建的地界,章光誉便派人前来迎接。 “下官章光誉见过抚远大将军。” 秦长殷淡淡点了点头:“怎么不见长公主和两位钦差大人?” 章光誉拱了拱手道:“回禀将军,长公主这几日一直在灾民区视察灾情,至于两位钦差大人,前些日子灾民暴动,两位大人至今下落不明,下官已经派人去找了。” 低着头站在秦长殷身后的莳七唇角牵出一丝讥讽,难怪秦长殷派出去的人至今未归,原来袁彬鸿和漆平早已出事了。 “将军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备了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秦长殷眸光冷然,淡淡睨了他一眼,“接风洗尘倒不必了,而今福建的黎明百姓朝不保夕,章大人却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布下酒宴,还是先将本将军带来的粮食分派给各州各县,救人要紧。” 章光誉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连忙给底下的人打眼色。 就在秦长殷执意放粮赈灾的时候,盛临川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原来是秦将军来了。”盛临川一身的粗布衣衫,半点也看不出皇家公主的气度,只是这样更让人深信她与民同在。 秦长殷拱了拱手:“拜见长公主。” “秦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歇着吧。”盛临川眸光略含了几分柔情凝着秦长殷,声音温和。 秦长殷淡淡回绝:“长公主,人命关天,多耽搁一刻,不知这城里的百姓会饿死多少,还是赈灾要紧。” “那也不如你的身子要紧。”盛临川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神色有几分懊悔,继而辩解道,“我是说,秦将军一路奔波,现在去救灾,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再者,之前赈灾拨下的粮款还有余剩,并不急于这一时。” 莳七低着头,眉梢上挑,眼底尽是讥讽,这盛临川还真是半点也不遮掩心思。 这就开始拉拢上了。 秦长殷不动声色的看了莳七一眼,见她小指伸出点了两下,遂点了点头:“也好。” 到了宴厅,只见那一桌席面甚为粗简。 盛临川略有些赧然道:“秦将军,现在整个福建最紧缺的就是粮食,故而也找不出珍馐佳肴,只得委屈将军将就一顿了。” 倘若秦长殷未曾被莳七勾搭上,只怕就要信了她。 从进福建的地界开始,盛临川便做了一局,只等着秦长殷往里跳。 先是在路上听闻各路灾民称赞嘉阳长公主的仁善之心,接着便是章光誉迎接时不见嘉阳,虽说盛临川乃皇室,也用不着来迎接,可是秦长殷毕竟是带了赈灾的粮饷过来,她怎么也该和他打个照面。 偏生没有,盛临川就是想让秦长殷看见她的“勤恳”。 直到秦长殷执意先赈灾,才将她逼了回来,倘若她真是去与视察灾情,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赶回来的。 最后便是这一桌堪称简陋的席面。 莳七简直叹为观止,步步紧逼,秦长殷稍一不防备,便掉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了。170.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一) 当晚,盛临川带着这些日子赈灾的记录敲响了秦长殷的房门。 秦长殷低眸正瞧见她手中的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叠笔册,还有一小壶斗雪红,好酒的他只需一闻便知。 “秦将军,这是我来福建之后整理的赈灾详情。”盛临川此时穿了一件藕色的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水色丝绦,整个人充满了少女般的娇俏和轻盈。 秦长殷目光淡然的看着她:“长公主让人送过来就好,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盛临川略略垂下双眸,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其实,嘉阳也有事想要向将军请教。” 秦长殷眸光瞥了屋内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盛临川心下着急,抬起双眸深情款款的凝着他,柔声道:“事关赈灾,倘若拖到明日,嘉阳只怕今夜定不能安然入眠。” 秦长殷终于冷了目光,沉声道:“长公主,现在夜已深了,仔细旁人说闲话。” 言罢,他便欲关上门。 盛临川一把握住他的手,声音着急:“什么闲话不闲话的,嘉阳皆不在意,难道将军一直不知嘉阳的心意吗?” 秦长殷薄唇紧抿,眼底森冷尽显。 压制了半晌的不耐,他拨开她握着他的手,接过盛临川手中的托盘,淡漠开口:“长公主不介意,臣却是在意的,更何况臣的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是谁!盛夷安吗?”盛临川精心的妆扮在此刻显得尤为可笑,她神色激动,“她不过是一介草包,要论君王之道,她昏聩无能,要论女子品行,她好色靡乱,你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秦长殷眸底掠过一丝杀意,却很快敛去。 他静静地听完盛临川的话,最后在她期艾灼灼的目光中轻笑了一声:“是啊,她确实没什么好的,她昏聩好色,不学无术。” 盛临川听闻此言,脸上顿时浮现一抹难掩的欢喜。 可是秦长殷接下来的话无异是将她彻底打入了谷底。 “纵然如此,你还是比不过她。”秦长殷说完这句话,便一把将门关上。 徒留盛临川在外头,她低垂着双眸,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死死的扎进了掌心,疼痛钻心,她也不自觉。 一行清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她低眸精心挑选的衣裙,觉得自己仿佛像个跳梁小丑。 盛临川面无表情的抹去脸上的泪水,眼底燃起一簇恨意,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秦长殷端着托盘回了房,却见莳七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的凝着自己。 “朕昏聩好色,不学无术?” 秦长殷气定神闲的在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斗雪红,手指悠闲的转着杯子:“臣不能人道,自命清高?” 一说起这茬,莳七就心虚的不行。 这厮可真是小肚鸡肠!她当时不是权宜之计吗! 应付江子卿是权宜,坏了他的婚事更是权宜。不过这话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秦长殷眸光瞥见她略怂的神情,眼底笑意渐浓,他缓缓走到她身侧,长臂扶着她头顶的床架,几乎将她圈入怀中。 “上好的斗雪红,尝尝?” 他渐渐逼近的身子让莳七忍不住红了脸颊,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杯,正要饮下,却被他修长的手指拦住了。 “你那好妹妹深更半夜送过来的酒……” 他的尾音拉长了片刻,莳七登时冷了脸,一把将酒泼在地上。 “她竟是这样龌龊!” 秦长殷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把玩着:“里头加了些许崔情的东西,臣倒是不知,臣魅力这样大,竟然叫长公主投怀送抱。” 莳七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这是后悔了?” “确实是后悔了。”秦长殷抬眸看着她笑,眸光灼灼,继而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后悔方才为何要拦着陛下。” 莳七耳尖一红,张了张唇,半晌才小声道:“今天不行。” 她总觉得今夜要出事。 秦长殷朗声而笑,低眸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揶揄道:“今天不行,那明天可行?” “明天也不行。”莳七纠结了半晌,才堪堪的说着。 最起码在福建都不行,这里是盛临川的地盘,总要小心为上。 “唔,明天也不行,那后天呢?”秦长殷见她一本正经的思量,强忍着声音里的笑意。 “后天……”莳七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捉弄她,忍不住扬手在他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眉梢上挑,“真是反了你了,还敢捉弄朕!” 秦长殷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把将她圈入怀中,二人一齐倒在了床榻上。 低眸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眸底尽是宠溺:“睡吧。” 莳七缩在他温暖的怀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秦长殷眸光缱绻的凝着她的睡颜,唇角不由溢出一抹苦涩,软玉温香在怀,她倒是睡得香甜,只是苦了他了。 夜色渐渐深了,凉凉的月色洒了一地的清辉,夏夜的微风轻拂着树梢,隐隐沙沙作响,偶有蛙声响起,应和着静谧的夜色。 渐渐的,似有噼啪声响起,随着噼啪声渐密,通红的火光照亮着本深沉的夜。 “走水啦!走水啦!”一个起夜的小厮揉着惺忪的双眼,登时吓了一大跳,扯着嗓子大喊。 不一会儿,被惊醒的人多了,拿起盆和桶便去救火。 走水的那处院子紧挨着秦长殷的房间,众人顿时慌乱的不行,连忙接了水灭火。 秦长殷在小厮的第一声嘶吼中便醒了,他摇醒了莳七:“走水了。” 莳七睁开惺忪的双眸,冷笑一声:“果真如此。”她就知道盛临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只怕今夜就算秦长殷没有拒绝她,她也还是谋划了这一出。 至于目的么,她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但既然盛临川在她意料之中的动了手脚,那么接下来只需以静制动便可 她飞快的穿衣,然后拿起一旁的蜡黄凝胶便往脸上抹。 当秦长殷和莳七从容的走出屋子时,正看见几个心腹火急火燎的就要冲进来。 “将军,幸好您没事。” 秦长殷脸色骤冷,低声问:“你们过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守着赈灾的粮饷吗!” 几个心腹面面相觑,紧接着低下了头:“一听说将军的院子着了火,属下们就跑过来救火了。” 莳七低着头,面色大惊,糟了,声东击西!19. 第一百四十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二) 她心下着急,下意识的去看秦长殷,却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她顿时心里有了底。 那就陪盛临川好好演这一场戏好了。 救火中,所有人皆手忙脚乱,难免有所差池。 秦长殷不动声色的将莳七护在身后,生怕人来人往的冲撞了她。 良久,盛临川姗姗来迟,她身披轻薄的斗篷,神色仓促:“好端端的,怎么走水了?章大人呢?” 底下的人连忙回答:“启禀长公主,章大人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盛临川款款走到秦长殷身前,关切的问道:“秦将军没事吧?” 礼数恰到好处,虽然关怀,却不显突兀,半点也看不出两个时辰前,她还曾神色激动的和秦长殷争辩。 这才是盛临川,拥有庞大野心、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盛临川。 秦长殷微微颔首:“多谢长公主关心,臣没事。” 盛临川唇角牵起三分客气的浅笑,双手端于身前,仪态万方:“那就好。”正要转身之际,她眸光瞥见了一直站在秦长殷身后的莳七,暗自思忖,这个身材瘦弱的小将,何时成了秦长殷身边的人,她竟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且他脸色蜡黄,看上去竟像是棵弱不禁风的豆芽菜。 盛临川满心疑惑,不过能在秦长殷身边的人,都是有能力的,看来她得让人去查查这个小将。 众人忙不迭的挑水救火,火势渐渐小了下来,等最后一簇火星被一盆水扑灭时,秦长殷原本的那间屋子已经被烧毁了大半。 而本该最早出现的章光誉,此时才姗姗来迟。 他一进院子,便拱手请罪:“下官来迟了,望长公主和秦将军恕罪。” 秦长殷的眸光落在章光誉略略有些泛红的手上,然后淡淡开口:“无妨,并无大事。” 盛临川看了眼章光誉,见他微微颔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忙活了一夜,所有人都没能睡个安稳觉。 章光誉给秦长殷安排了一间新的屋子,盛临川看着那个黄脸小将跟着秦长殷进了屋,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怪异。 莳七阖衣躺在床上,只觉得刚一闭眼,天就亮了。 她疲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轻叹了口气,今天想来是还有一场硬仗。 辰时,章光誉吩咐人将秦长殷带来的粮食分好,准备分给下面州县。 “章大人还是遣人看看吧。”盛临川端庄的站在一侧,静静开口。 章光誉笑了笑:“长公主,不必了吧,秦将军奉旨押送赈灾的粮饷,哪里会有问题。” 一直未曾做声的秦长殷眸光闪过一丝轻嘲,继而开口道:“还是例行检查吧。” 章光誉见他这样讲,只得让去查看粮食是否有问题。 一行差役上前打开装着粮食的口袋子,从中取出一捧晶莹剔透的大米,如此反复,堆在上面的口袋都被查看了一番,里头取出的皆是圆润饱满的大米。 “章大人,没有问题。”差役对着章光誉行了一礼。 “如此,便启程送去各州县吧。”盛临川也点了点头,目光淡然,只是细看之下,她平静的神色中隐隐参杂着几分讥讽。 “慢着!” 秦长殷骤然抬手,冷着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盛临川微微眯起双眼,眼底隐有一丝不善:“秦将军这是何意?” 秦长殷也不理她,只是径直走上前,停在装着粮食的车前,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他一把将上头的几包粮食口袋拨开,然后用匕首猛地划开底下的口袋。 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从那被划了一道口子的粗麻袋子里滚落一地的沙石。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是将那辆板车上的粗麻口袋划开了大半,无一例外,里头滚出来的不是大米,皆是沙石。 “章大人,这是什么?”秦长殷面无表情的收回匕首,眸光冷厉的看着章光誉。 章光誉拢了拢衣袖,目光惊异:“秦将军,这些粮食可都是您从京城带过来的,现在里头装的不是粮食,而是沙石,您却来问下官?” 秦长殷冷笑一声:“本将军从京城带来的是粮食,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沙石,难不成还有人使了障眼法不成?” 盛临川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是不是障眼法不知道。” 她款款走到那一堆沙石面前,用脚轻轻踢了几下,然后眸含讥诮:“当初在京城时,秦将军可曾亲眼见到是一袋袋粮食,而非沙石?” “难道长公主的意思是,陛下以沙代粮,存心糊弄灾民?”秦长殷狭长的眼眸眯了眯,眼底溢出几分危险之色。 盛临川一脚扬起地上的沙石,嗤笑道:“人心隔肚皮,她拿不出这么多粮食,自然要找个替死鬼。” 她转身望向秦长殷,唇角上扬,却让人觉得森冷:“又或者,陛下确实是拨下来赈灾的粮饷,只是这粮饷的具体去处,不得而知。” “焉知不是落入将军的口袋,养活那几十万大军了。” 盛临川微笑着看着秦长殷,只是那笑恍如鬼魅一般叫人心寒。 真是好计策,莳七险些就要抚掌称赞了倘若秦长殷承认她拨下的粮款是真的,那就等于承认他私自吞了粮饷,去养活他手下的军队,这是反意。 而他若不承认她拨下的粮饷是真的,就等于和盛临川站在了一条船上。 这个锅让她来背,而他,不肯依附盛临川也不行了。 秦长殷低了低眸,良久才道:“二者选其一,长公主好计策,臣真是叹服。” 盛临川嫣然一笑,柔声道:“不敢,只能说本公主还是心慕将军的。” 秦长殷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只可惜,我还有第三条路。” “什么路?”盛临川唇角的笑意骤然舒平,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下意识的问道。 “那就是忠于陛下。” 盛临川险些嗤笑出声:“秦将军,忠于陛下,那选择的就是第二条路。” “非也。”秦长殷摇了摇头,继而眸含轻嘲望向章光誉,“章大人的手又疼又痒,已经整整一夜了吧?” “你……”章光誉大惊。 盛临川猛地转眸看着章光誉:“何意?” “凡是昨夜碰了粮食口袋的人,无一例外,双手红肿,痛痒难耐。”秦长殷缓缓开口。 盛临川一愣,半晌才沉沉呼出一口气,扯了个生硬的笑:“那又如何,谁能信你,是陛下?还是福建的百姓?” 秦长殷抬眸看了看天,怅然道:“好像确实如此。” 盛临川扬声笑着,眼底俱是快意:“所以说,秦将军,要不要和本公主合作,以后成王还是败寇,全在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三) 秦长殷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长公主的意思,臣要想成王,只能选择长公主了。” 盛临川眸底尽是自得:“确实如此。你须知道,盛夷安那样昏聩无能,如何能撑起大魏的江山,秦将军是聪明人,何不择明主而效其忠?” 秦长殷深以为然:“长公主说的有理。” 盛临川眉梢上挑,眼底尽是势在必得:“如何?” 不过他昨夜带给她的羞辱,她此生都会记得!她现在为的也不过是他手里的兵权,等兵权一到手,她必将秦长殷踩在泥里。 “哦?原来嘉阳惦记的一直都是朕的皇位?” 正当盛临川心情大好,怡然自得之时,一道清冷却不失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盛临川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唇角,昭宁帝! 她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声者正是秦长殷身后那个脸色蜡黄的小将。 秦长殷抬了抬手,底下的一个心腹连忙端来一盆水,莳七就着脸盆里的水将脸上的凝胶洗去。 “陛……陛下。”章光誉见到莳七露出真容的那一刹那,双腿直打颤。 莳七眸光淡淡睨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盛临川,似笑非笑。 盛临川见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已然被捅破,沉了沉气,遂给章光誉使了个眼色。 章光誉这才反应过来,天高地远,眼下整个福建都是他的地盘,更何况陛下微服私巡,就算消失在了他的地界上,也惊动不了京城,只要将秦长殷和昭宁帝一起铲除,嘉阳长公主便可提早登基。 而现在,就是大好的机会。 章光誉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的这么早,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继而给手下低低吩咐一句。 盛临川轻笑一声:“许久不见陛下,倒真让嘉阳心想的慌。” “想什么,想如何夺走朕的皇位?”莳七似笑非笑的凝着她。 盛临川气定神闲的抚了抚鬓边的金钗,缓缓道:“盛夷安,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好歹让你做了这么久的皇帝,现在我也累了,不想和你周旋了。” “这么说,朕还得感谢你了?” 莳七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盛夷安,你拿什么和我争?你那朝堂之上,有半数以上的朝臣皆已被我收拢,更不要提十三地布政使,其中两江、福建等富庶之地皆是我的地界,你手里只有个秦长殷,还有什么?” 盛临川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看向莳七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她眸光冷峭,一步步逼向莳七,声线诡异:“想想你现在身在何处,纵然秦长殷手中握有八十万兵马又能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整个福建皆是我的地界,弄死一个微服私巡的皇帝,易如反掌。” 秦长殷见她步步逼近莳七,眸光冷厉,一步将莳七护在身后。 盛临川看见他这样的举动,心底还是猛地一阵刺痛。 她闷笑一声,继而讥讽道:“你又能护她到几时?” 当真是个傻子,只是这个傻子眼里从来也看不见她。 秦长殷深深的眸光转回落在莳七身上,缱绻的盯着她的一双明眸,轻声道:“长殷此生都护着陛下。” 盛临川扬声大笑,如若癫狂一般,笑着笑着,她眼角便隐隐飞出一滴清泪。 只是在场之人,皆无人注意到这点。 盛临川笑够了,才开口:“真是个痴情的,那这样,我便帮你们一回,等你们死了,给你们留个全尸,还埋在一起,让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做对苦命的鸳鸯。” 莳七轻轻握住秦长殷的手,轻笑一声。 “沉浸在自己编织梦中,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吧?” 盛临川一愣,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满心防备的看着她,等她接着往下说。 “朕以为,袁彬鸿和漆平,你好歹看着他们是钦差的份上,能忍住不下手。”莳七摇了摇头,“可是朕倒是忘了,你是盛临川,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盛临川,哪里还会顾及他们是不是钦差呢?” 盛临川眸含讥讽:“你倒是养了两条好狗。” 莳七嫣然一笑,转眸看向章光誉:“听见了么,在她眼里,为她做事的人,都是狗。好的,是忠犬,可用;次了点的,是蠢狗,当宰。” 章光誉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眼盛临川。 盛临川不想跟她废话,转头对章光誉不耐烦道:“让他们进来吧。” 章光誉颔首,继而拍了拍手。 莳七眉目含笑的看了他们一眼,旋即用手轻轻点了点秦长殷的脸颊。 半晌,也不见有任何人进来,院子里是诡异的寂静。 盛临川这才慌了,她一把拽过章光誉的衣襟,声色俱厉,只是那声音多多少少带了几分颤抖:“人呢!” “不……不知……”章光誉也慌了,他也不知道明明安排好的,为什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废物!”盛临川猛地将他推开,却被一旁秦长殷的几个心腹用长剑架住了脖子。 莳七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开口:“大喜大悲,当心失心疯。” “你个贱人!是你!是你干的!”盛临川声嘶力竭的大喊。 噪声吵闹,莳七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嗤笑道:“自然是朕干的,不然呢?你当朕在这里和你唱戏呢?” “盛夷安你个贱人……” 心腹收到秦长殷的眼神,顿时心领神会,立刻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石,猛地塞进了盛临川的嘴里。 盛临川正在嘶喊,却被塞了一嘴的沙石,她连声呸出沙石。 只是嘴里的沙石怎么也吐不干净,盛临川自然没了声音。 莳七满意的看了秦长殷一眼,然后对盛临川道:“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这里是福建。你除了章光誉,其他积攒的势力皆是无用,朕就算只有长殷又如何,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盛临川眸底是滔天的恨意:“要杀要刮随你便。” “杀了你?不,太容易了。”莳七唇唇角勾起一丝诡秘的笑,靠近她轻声道,“朕要你生不如死,你不是惯会让江子卿下毒么?朕便让你成为毒罐子可好?你不是还试图让人给朕下蛊么,简单,你身体里的母蛊,朕已经想到了有意思的玩法。” “朕不会让你死的,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比死更难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四) 盛临川撕心裂肺的尖声叫喊:“盛夷安你个贱人!你以为这就完了……” 随着她被人拖走,那声音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章光誉和盛临川皆被看了起来,今日在院子里,但凡不是秦长殷手下之人,其他人一概不留。 现在还不宜将章光誉出事的消息传出去,福建群官皆以章光誉马首是瞻,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盛临川一支。 倘若现在将章光誉出事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官员万一来个鱼死网破就不好了。 最起码现在不是时候,毕竟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赈灾,以及防止瘟疫。 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将带来的赈灾粮食全部分发到个州县,在各个灾民聚集地设立施粥点,由官兵维持秩序。 下令各个州县,严格督查伤亡情况,但凡有灾民死去,必须在六个时辰内将其埋掉。 她还下旨,免除了福建几个重灾区的徭役,并按人丁统计,每人皆可领到二钱银子。 在历朝历代,但凡出现重大的自然灾害,拨粮赈灾都是常态,免除徭役也偶有发生,只是按人丁可领取灾后安置费,这还是头一例。 不出一个月,昭宁帝在福建百姓中的威望瞬间上升了不少。 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没有休息,日日前往堤坝勘探险情,并亲自前往灾民聚集地安抚百姓。 不少灾民见到莳七,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心善。 “夫人,你能带我弟弟回去吗?当牛做马,什么都可以,只要给他一口吃的。” 莳七穿梭在灾民中间,忽然裙摆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 她低眸一看,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正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懵懵懂懂,抓着姐姐的手喊饿,一双大眼睛在脏兮兮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 莳七心底一阵难受,她示意身侧的侍从去粥棚盛一碗粥来。 侍从动作很快,转眼就捧着一碗热粥过来了。 秦长殷拉了拉她的衣袖,莳七见状,和他走到一旁。 “妇人和孩童,手无缚鸡之力,只怕之前拨下来的安置费不是花光,就是被人抢去了。” 莳七眉心浅蹙,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弱肉强食,哪怕朕已经下令让差役在粥棚附近严加看管,可到底治标不治本。” “陛下可曾想过,拨粮赈灾,灾民众多,粮饷有限,只能管活不管饱,如此下去,迟早出事。” 秦长殷轻叹了口气,眸光凝着她。 这倒是给了莳七一个思路,坐吃迟早山空,她一直养活着这些灾民,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一这些灾民最后养成了理所应当的心态,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你说的不错。”莳七指尖轻轻抚摸着戒指,若有所思。 除了安置灾民乃是一大难题,福建历久以来,河道早已比屋脊高的多了,这也是造成洪涝的原因。 “修渠改道又是一项大工程……”她低声喃喃道。 骤然,她抬眸看着秦长殷,眼底俱是晶亮的光芒,在这灰扑扑的灾区中显得熠熠生辉。 秦长殷见她这样瞧着自己,知道她必是想到了好法子。 遂含笑问道:“想到了?” “以工代赈!”莳七眉梢上扬,眼底是难掩的兴奋,“福建的河道必须从底部深挖,还要让河水改道而行,这又是一项大工程,朕养不了这么多灾民,不如让他们自食其力,修建水渠,以此来换取粮食。” “那妇人和孩童呢?他们可没有能力参加修渠?”秦长殷提出了关键的一环。 莳七嫣然一笑:“凡十二岁以下的孩童,皆可继续享受救济,至于妇人,可参与后勤劳务。” 参加修建水渠的灾民自然是要吃饭的,让妇人们去保障后勤,即可解决妇人们不能修渠的难题,又能节省劳动力,一举两得。 “如何证明孩童尚未满十二岁?” “在以工代赈的圣旨下达前,让各州县连夜统计灾民户籍。” “倘若有老弱病残者,当如何应对?” “老弱病残,各州县提供救助,但须得由大夫确诊。”莳七盈盈的笑着,眸底溢满了自信之色。 秦长殷微微一笑,他提出来的质疑皆被她一一化解,此法可行。 救灾刻不容缓,莳七一想到以工代赈之法,立刻下令,让各州县连夜统计灾民户籍,并称以后必须凭户籍才能领取救施,本来一向最难统计的户籍,在此令一下后,竟然快速的统计好了。 紧接着,莳七便颁布以工代赈的圣旨。 命壮劳力去河道上修建水渠,妇人们去后勤劳作,孩童们则归府衙的救助。 一时间,福建人心渐渐稳定了下来,秦长殷带来的人安插在各个州县,监察着各州县的赈灾情况,以及是否有异常。 渐渐地,饿殍遍地,尸横遍野的福建逐渐恢复了生机,一切往欣欣向荣的态势发展。 而此时,福建的百姓已经不再记得还有个嘉阳长公主了。 莳七不必日日去勘探灾情之后,便夜夜案牍劳形,审批各个州县送呈上来的折子,连着两个月下来,她便瘦了一大圈。 秦长殷看了,心疼的不行,可偏偏,这些折子,她不放心假手于人,还是事必躬亲。 就在一切尽然有序的进行时,还是出事了。 秦长殷底下的人来报,福建一个叫安栗的小镇子,突然莫名其妙死了几个人。 皆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死前,他们共同的症状皆是发热,洪涝没能压垮他们,没想到死里逃生之后的伤寒竟然要了他们的命。 起初,死了一两个人的时候,没人太当回事,可连续死了十来个人,且症状一致,皆是发热,这时,便人心惶惶了。 后来,安栗当地的县令找了个大夫去查看,没想到诊出来的,竟是瘟疫。 那县令也是个蠢的,竟然没想着将消息压下上报,等上头决定,再做处理。 不过一个时辰,整个安栗便传遍了,洪涝之后还是有人染上了瘟疫。 消息传到莳七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日了。 她手中的笔骤然滑落,怎么千防万防,这害死的瘟疫还是来了! 她的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明明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要是有瘟疫,也早该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五) 就在莳七皱眉沉思的时候,秦长殷阔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盛临川没了。” 莳七一惊,抬眸望他,没了是什么意思,死了? “昨夜有人把她救走了。”秦长殷大马金刀的往她身侧一坐,眸底布满了阴翳,“她定不会罢休的。” 莳七站起身,冷笑一声:“安栗的瘟疫想来就是她手下搞的鬼。” “章光誉倒是还在。”秦长殷以拳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有什么用……”话音未落,莳七便顿住了,章光誉怎么会没用! 秦长殷见她眉心紧蹙,半晌不语,遂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用满是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她细腻的脸颊,轻声安慰:“别想了,有我呢。” 莳七心中一动,盛临川跑了,他昨夜定是一夜未眠。 不过她还是推了推他的胸膛,满脸嫌弃:“这胡渣刺挠的朕不舒服。” 秦长殷将脸埋在她脖颈间,鼻尖尽是她身上的馨香,闷声笑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他的这位陛下可不是老虎,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他抬眸含笑凝着她,忍不住亲了亲她。 盛临川狼狈的被手下救出,听说手下已经自作主张在安栗一带着手布置了。 她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才恍惚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这些日子,她过得生不如死,墙倒众人推,更何况那些人还是盛夷安和秦长殷的心腹。 很好,这些账,等她归来之时,一笔一笔和他们算! 反正只有她知道治愈瘟疫的方子,等她布置一番,盛夷安就等着被暴民凌辱致死吧! 安栗的瘟疫传的很快,不过十日,安栗便死于瘟疫的壮劳力便已有几十口。 莳七急得焦头烂额,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火疮,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从京城带来的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 秦长殷看在眼里,心疼的不行。 整个安栗已经被秦长殷带来的兵马隔离了起来,许进不许出。 “封锁安栗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现在御医们尚未找到能治愈时疫的良方,安栗尚有未染上时疫的百姓,长此以往,不妥。” 秦长殷看着她道:“眼下唯有封锁安栗这一个法子了。” 莳七长叹一口气,只能希望带来的御医们能尽快找到良方了。 然而,虽然安栗被封锁了,可福建其他州县陆续传来有人发热死去的消息。 渐渐的,随着被封锁的州县越来越多,染上时疫而死去的百姓越来越多,整个福建人心惶惶。 时疫比洪涝还叫人可怕,双重天灾之下,福建被封锁之地的百姓渐渐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了,眼看着重兵把守的城门,且城中越来越多的死人。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粗布衣衫、却生得花颜月貌的女子站在了城楼之上。 一双明眸中满是坚毅,掷地有声的对渐渐围拢过来的百姓道:“乡亲们,眼下时疫蔓延,可城门却被封锁了,许进不许出!这分明是想让咱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啊!” 城楼下渐渐围拢过来的百姓,有的认出了女子,惊讶的议论,“那不是嘉阳长公主吗!” “对对,是她,我认得她,她还抱过我儿呢!可是我儿前些日子却……”一个二十来岁的彪悍壮汉,在提起儿子时,却红了眼眶,哽了声音。 一旁的百姓心领神会,纷纷安慰他。 盛临川满意的看着下面越聚越多的人,大声道:“很多乡亲们都知道我是谁,自打我来了福建之后,见到了乡亲们这样苦,大家伙儿好不容易挺过了洪涝,没想到却又有了时疫。” “是,长公主的大恩大德,咱们都不敢忘!”城楼下的几个人带头高喊着。 盛临川赞许的点了点头,旋即神色有些悲怆的开口:“乡亲们可知,陛下现在就在福州,而这封锁城门的命令就是她下的。” 顿时就有人顺势慷慨激昂的喊道:“狗皇帝分明就是想将咱们赶尽杀绝!” “乡亲们,我早已修书给陛下,请她尽快派人前来医治染上时疫的人,可我没想到这反而害了乡亲们,让大家伙儿被锁在城中插翅难飞,只能等死。”盛临川神色悲戚,声音略有些哽咽。 城楼下围观的百姓气愤难平,就在此时,人群中,方才那个声援盛临川的大汉爬上了高台,义愤填膺:“乡亲们,这狗皇帝自打登基后,可曾办过一件有益于苍生社稷的好事?没有!她大兴土木,建造添香宫,苛捐杂税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倘若遇上了荒年,哪家不是卖儿卖女的!她暴虐无道,昏聩无能,早已被上天厌弃,所以上天才动了怒,只是没想到这上天的怒气却要咱们来承受,先是洪涝,紧接着便是这害死人的时疫,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咱们大家伙儿应该联合起来,推翻这狗皇帝!” 他的一番言论掷地有声,在场的百姓皆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此人竟然要造反。 “陛下已经来了福建,说明她心里还是有咱们的。”一个文弱的男子皱着眉头开了口。 大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扬声喊道:“这狗皇帝要是真想救咱们,为什么偏偏把咱们封锁起来!乡亲们,狗皇帝已经触怒了上天,杀了她就是替天行道,乃是造福苍生庇佑万民之大任!谁要是能取她项上人头,就是为天下百姓谋了福祉!是咱们的大救星!” 顿时,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出声附和,一个个慷慨激昂的从四周抄起石头木棍就要往城门口涌去。 盛临川低眸敛去眼底的得意之色,继而抬眸忧虑的阻拦他们。 “乡亲们冷静下,陛下既然肯来这里,一定是为了救大家伙儿的。” 那领头的大汉对她抱了抱拳,恳切道:“长公主,你心地仁善,可咱们实在忍不了那狗皇帝了,等咱们去杀了狗皇帝,你就来做咱们的陛下,大家伙儿说好不好!” 一呼百应,四周的百姓纷纷神色激动的叫好。 盛临川神色焦急,连忙摆手:“不,我只是长公主,不能担负社稷重任。” “长公主,你来当皇帝,肯定比那狗皇帝好!”人群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紧接着,被鼓动的百姓们皆纷纷朝城门口挤去。 盛临川眼底划过一丝嘲讽,和那领头的大汉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六) 灾民暴动的消息传到福州时,莳七的一颗心骤然沉了下来,还是来了。 秦长殷低眸看着案牍上的地图,眼底阴郁渐浓,他竟是才发现,直至昨日前封锁的最后一个县镇,眼下所有被封锁的地方竟然全部串了起来。 一时间,福建南部被封锁的州县纷纷揭竿而起,不少地方官为了自保皆归顺了盛临川,而昭宁帝此时就在福州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福建。 就在莳七和秦长殷商量应对之策时,一直化装成灾民才得以保命的袁彬鸿和漆平找上了门。 漆平一进门,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有负陛下重托,求陛下降罪。” 莳七轻叹了口气,上前将他扶起。 “漆卿和袁卿辛苦了,活着就好。” 倒是袁彬鸿沉着镇定的给莳七行礼之后,才冷静的说道:“启禀陛下,臣和漆大人化装成灾民这两个月,也并非全无收获。” 原来,这两个月,他和漆平化装成灾民,本想着能躲过盛临川的搜捕,可是没想到意外接触到了一个叫项三的人。 袁彬鸿凭着一张巧嘴,成功取得了项三的信任,那项三正是盛临川安插在福建灾民里的一颗棋子。 此人在灾民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几乎是一呼百应。 两个月前,就在莳七他们正要进入福建的地界时,河道上的堤坝溃决了,那几日虽然下了一场雨,可并非暴雨,按理讲怎么也不该溃堤才是,那必是人为。 袁彬鸿和漆平都意识到了这点,遂暗地里开始调查此事。 而此事正和项三有关系。 袁彬鸿和项三混熟之后,用身上仅存不多的银子请项三喝酒,趁着项三烂醉如泥的时候,他从项三口中套出了话。 项三称,这事是嘉阳长公主亲自吩咐他的,让他带着一伙人,半夜的时候将堤坝从外头挖薄,果然,当第二日下雨的时候,那堤坝便溃决了。 而项三早已带着弟兄们跑到了高底避灾。 “这么说项大哥是替长公主做事了,这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袁彬鸿气得拿着酒壶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要笑眯眯的道。 “我看你小子是个上路子的,以后就跟着哥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下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袁彬鸿连忙奉承道:“成,以后项大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弟,万死不辞。” “好小子!”项三像是十分高兴,大喝一声。 “不过那长公主为何要让堤坝溃决?” 项三脸色通红,浑身酒气,神秘一笑,对袁彬鸿勾了勾手指,“这叫兵不厌诈。”言罢,他状若高深莫测的指了指北边。 袁彬鸿神色大惊,正要开口,却被项三一把捂住了嘴。 “切莫往外说,这事以后要是成了,咱们这从龙之功,还不得封个侯爷伯爷的!” 袁彬鸿连连点头称是,心底却嗤笑一声,长公主要是真成了,估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杀驴。 更何况他项三这样的小人物,连驴都称不上。 莳七听完经过,抬眸问道:“那项三现在何处?” “启禀陛下,臣和漆大人已经将他制服,现在就在院中。” “很好!” 既然项三在灾民中有极高的威望,那他说出的话便有点用。 盛临川不是鼓动灾民暴动起义么,且等着打脸那日吧。 漆平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听那项三说,长公主手里握有能医治时疫的方子。” “带项三进来。” 片刻,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便被押着进来了,他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小人所做的事皆是长公主吩咐的,和小人无关啊!” “盛临川手中握有能治时疫的方子?”莳七坐在椅上,肃着脸问道。 项三一愣,旋即连忙点头:“是是是,她手里确实有张方子能治时疫。” “你是如何得知?”莳七眸底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项三虽然被盛临川托付重任,可那样秘辛的东西,她又怎会告诉项三。 “小人也是无意中听见长公主和平烟说起的,小人办完她交代的差事,便去领赏来着,没想到就听到长公主让平烟把方子收好,还说过些日子会爆发时疫,这方子便是能治时疫的良方。”项三生怕昭宁帝一个不悦便将自己处死,连忙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希望昭宁帝能放过他一马。 莳七抬眸看了秦长殷一眼,见他微微颔首,遂开口让先带项三下去。 “盛临川被救走时,并未带走平烟。” 秦长殷点了点头:“臣也未曾让人杀了她,只是看了起来。” “那便将平烟带来一问便知。” 平烟虽然还未死,可却受了刑,半死不活的被拖了进来。 莳七眉心浅蹙,沉声道:“平烟,朕问你,盛临川让你保管的方子,现在可在你那里?” 平烟冷笑一声,恶狠狠的朝她啐了一口:“昏君,你休想从我这里问出半句。” 一旁押着她来的小将皱着眉对莳七道:“启禀陛下,这罪奴嘴很硬,受了不少刑,都没肯吐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莳七轻笑一声,淡淡道:“没有啃不下去的骨头,定是你的刑罚太轻了。” “怎么会……”小将感觉到自家将军冷厉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陛下恕罪。” 莳七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漫不经心的继续说:“你去烧一桶沸水,从头浇下,定让她皮肉分离,然后将她的皮给朕剥下来,此时再问她,看她肯不肯说。” 平烟瞪大了双眼,神色惊恐,却还是强撑着不肯说。 等一桶滚开的水被抬了进来,她这才慌了神,挣脱押着她的手,尖叫道:“我说我说,那方子被长公主收去了,她一向贴身放在亵衣的口袋里,求陛下饶了奴婢。” 莳七抬眸对秦长殷嫣然一笑:“看,朕都说了,没有啃不下的骨头。” 暴动的灾民组成了起义军,渐渐逼近福州,秦长殷将带来的全部人马皆布置在了城门前,暴民虽然气焰十足,可真的看到大规模的军队时,心底难免有几分忌惮。 莳七听着外头沸反盈天的喧闹,轻笑一声,“该收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七) 起义军挤到了福州城门前,熙熙攘攘的在城门下慷慨激昂的嘶吼,“诛昏君,救苍生!” 盛临川的动作很快,这些起义军被鼓动一番,已经占领了福建大半的州县,被占领的州县,有的官员为了自保,已经上了盛临川这条船。 她骑在一匹棕色的马上,身披斗篷,神色端庄,整个人显得雍容无比,仿佛她才该是那上位者。 秦长殷的兵马手执泛着寒光的兵器,虎视眈眈的看着起义军。 之前那领头之人孟同手中举着大刀,义愤填膺:“乡亲们,狗皇帝就在里面,咱们杀了她就是造福天下百姓!” 盛临川唇角扬着一抹轻蔑的微笑,起义军人数众多,可是秦长殷带来的兵马却是有限的。 就算他们受过训练又如何,她在福建也有不少精锐人马。 更何况这些易于煽动的百姓比秦长殷的兵马多了数十倍,最好能将福州城里的百姓一齐煽动了,她便可事半功倍。 起义军们情绪激动,恨不得立刻将昭宁帝逮住诛杀。 可前方的军队却让他们望而却步,孟同见状,连忙激愤的鼓动了几句。 一时间,起义军们的情绪再次燃到了沸点,他们不顾前方虎视眈眈的军队,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和长矛,步步紧逼。 军队虽然手执长剑和盾牌,面对冲过来的起义军,他们却只是防守,并不攻击。 盛临川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旋即嗤笑一声。 她转头对孟同低声吩咐了几句,孟同神色大喜,点了点头。 “乡亲们,那狗皇帝不敢和咱们动手,大家伙只管往里冲!定要生擒那狗皇帝,血祭咱们死去的妻儿!” 莳七和秦长殷缓缓往城楼方向走去,袁彬鸿和漆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陛下,臣以为,这些灾民已经被长公主蛊惑的六亲不认了,倘若一味的让将士们防守,只怕不过半个时辰,这城门便会被攻开。”袁彬鸿并不赞成莳七主张的不伤人,他以为,像这种愚民暴动,陛下还身处险境,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由军队血腥碾压,否则根本无法将此事平息。 莳七淡淡一笑:“袁卿多虑了。” 这只是她其中的一环罢了。 城门外的将士们只守不攻,很快便被暴民伤到了。 莳七款步登上城楼,一袭明黄交织着玄色的衣裙,映衬着她不怒自威的神色,王者之气油然而生。 都不必有人开口,那城楼下暴动的灾民,在见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站在城楼上的那一刻,竟骤然心生畏惧,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盛临川眸光如鹰隼一般凌厉的望着她,抓着缰绳的手死死握紧。 贱人,今日就是她盛夷安的死期。 待生擒了盛夷安,她必要将那传闻中的十大酷刑一一在贱人身上试验。 孟同见灾民们竟是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躁动,心中着急,遂扬声大喝道:“狗皇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们这就替天行道,取你项上狗头!” 灾民们在听到孟同的声音之后,如梦初醒一般,情绪再次被点燃。 孟同高举着手中的的大刀,慷慨激昂。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白羽箭划破弥漫着尘沙的空气,直直射向还在扬声大喊的孟同。 那箭势如破竹,一举穿入孟同张开的嘴巴,将他的右脸刺穿,白羽阻拦了利箭的去向,停留在他的脸上。 孟同疼得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可那白羽箭从他的口腔直直刺穿右脸,现在白羽箭还挂在他脸上,口衔长箭,半句鼓动人心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灾民们怔怔的看着城楼上那个眉目凛然,威视逼人的英气男子缓缓收起弓弦。 再看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孟同,现在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捧着鲜血淋漓的脸颊直叫唤。 一时间,灾民们皆心生畏惧,纷纷不由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莳七低眸看了看守在城门前的将士们,有的已经被暴动的灾民弄得伤痕累累。 她眸光微暗,盛临川,这些账,皆记在你身上。 没了孟同的鼓动,灾民们的声势渐渐小了下来。 莳七双手端于身前,缓缓开口:“诸位乡民,朕不知大家究竟是为何一定要起义,朕自来了福建,事必躬亲,唯恐让大家受了委屈。” “放粮施粥,免除徭役,以工代赈,发放安置费,朕爱民如子,看见乡亲们受苦受难,朕也不好受。” “昏君,你放屁,你要是真爱民如子,为什么偏要将咱们染上时疫的州县都给封锁了?”一个早就被鼓动的男子厉声打断了莳七的话。 “就是,你分明是要置咱们于死地!” “狗皇帝!” 底下灾民的情绪再次被煽动了,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喊。 漆平按耐不住,连忙走上前大喊:“乡亲们,你们听我说,这都是不得已的,陛下已经下令随行的御医们加紧想出能治疗时疫的方子,为了防止更多的人染上时疫,不得已才封锁了州县。” “诸位乡民,陛下自打来了福建,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陛下日日前往堤坝勘察险情,夜夜案牍劳形批阅各州县递上来的折子,就连大家伙的安身之所,陛下也时常前去探访,难道大家伙儿都不记得了吗?”漆平神色激动,振臂高呼。 一时间,竟然让底下的灾民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就在此时,下头有的人认出了莳七。 “原来那位好心的夫人就是陛下,有日我饿得快死了,是陛下亲自端了热粥喂给我吃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猛地一拍脑袋,想起那日,他竟是红了眼眶。 在他的提醒下,不少灾民都想起了那个日日穿梭在灾民间,嘘寒问暖、关怀体贴的夫人。 原来她竟是陛下! 那夫人心底仁善,她总是温和的帮助大家,其实那夫人做的事远比嘉阳长公主更让人感动,只是因为嘉阳长公主位高,所以才会在灾民间造成轰动。 可那夫人不是,她总是默默的穿梭在灾民区,关怀备至,好些人都私心觉得她是那西天菩萨下凡。 否则为何后来有一阵子,夫人没有出现,他们问了差役,结果差役也不知夫人是谁。 城门前的灾民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那如菩萨般仁善的夫人,竟然是陛下! 是那个所有人皆以为昏聩无道的陛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八) 莳七唇角牵起一丝温和的微笑:“朕以为,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魏的百姓皆是朕的子民,福建水患,诸位乡民朝不保夕,朕在京城实在夜不能寐,又不想惊动福建的乡民,遂没有大肆宣扬。” 城楼底下灾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他们还处在夫人就是陛下的震惊中。 待回过神来,他们心底渐渐升腾起对陛下的敬畏。 盛临川眼看漆平和昭宁帝几句话便左右了灾民的情绪,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昭宁帝,你明知有些州县并无灾民染上时疫,却一味封锁州县,你草菅人命,置百姓们的生死于不顾,还敢说你爱民如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便有拥护者出声助威:“就是,狗皇帝,你说你让御医研制能治时疫的方子,可眼下都快一个月了,染上时疫死去的人都能堆满这座城楼,你倒是把能救命的方子拿出来啊!” 灾民们一听提及时疫,他们抬头看向莳七,眼神有几分犹豫。 莳七缓缓舒平唇角的笑意,淡淡开口:“乡亲们,实话告诉大家,时疫的方子,御医们至今也未曾研制出来。” “我看不是没研制出来,是根本没把大家伙的命放在眼里!”拥护者得了盛临川的暗示,立刻就啐了一口,恶狠狠的喊道。 灾民们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他们的内心已经渐渐动摇了。 盛临川眸底划过一丝讥讽,愚民就是愚民,这样好左右,易于掌控。 时疫的方子只有她这里有,盛夷安现在就像只已经落入牢笼的老虎,垂死挣扎。 “乡亲们,朕知道,时疫来势汹汹,不少人的妻儿皆染上了时疫,不治身亡了。”莳七抬了抬手,缓声道,“时疫的方子,朕这里没有,可是朕知道,有一个人有。” 底下有些躁动的人心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瞬间静了下来。 盛临川心底陡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盛夷安知道了?可是这方子只有自己知道啊,怎么会…… 是平烟! “嘉阳,你手中早有能治时疫的方子,何不拿出来,救乡民们于水火之中。”莳七骤然将矛头直指盛临川。 纵然想到了会这样,可盛临川的神色还是略微僵硬。 “昭宁帝,你莫要为了洗脱自己,便胡言乱语,我要是有方子,早就拿出来了!又何须你来开口?” 盛临川握着缰绳的手隐隐有几分颤抖,那方子正被她藏在亵裤的衣袋里,只要她死咬着没有,那盛夷安便不能奈她何。 莳七轻笑一声:“有没有,一搜便知!” “乡亲们,昏君是想转移话题,你们莫要被她左右了!”盛临川转头对周围看向她的灾民道。 就在此时,城门缓缓打开,漆平和一个男人从城门走出。 “乡亲们,陛下爱民如子,怎么会伤了大家,就连方才大家伙儿攻城,陛下都下令让将士们只守不攻,万不能伤了大家伙儿。今日分明就是嘉阳长公主为了篡位利用了大家,现在长公主那里就有时疫的方子,可她藏着掖着,就是为了让大家把怒火转移给陛下!” 跟在漆平身后的项三听他说完,急忙开口:“大家都认得我吧,我是项三!之前那次溃堤就是长公主让我带人去凿通堤坝的,而且我亲耳听到她和她手下的婢女平烟说她手里有个能治时疫的方子。” “项三!”盛临川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整个人气极之下,竟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项三想着全部说出来,将功补过,否则陛下让人将他剥皮,哪怕死也要死的痛快点。 “乡亲们,我听长公主说她有时疫的方子时,那时候还没有时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时疫就是长公主蓄意安排的!” 莳七眉梢轻挑,这最后一句,是项三的即兴发挥,就单冲这点,他就可留个全尸。 项三话音刚落,灾民们哗然大惊,这样惊天秘闻,他们不敢相信,可是项三在灾民中声望颇高,而且漆大人也是十分受百姓爱戴,他们心中的那杆秤渐渐偏移的厉害。 “长公主,你让我们搜一下,倘若没有,咱们就杀了狗皇帝证明你的清白!”离盛临川最近的一个男子率先开口,“长公主要是不放心,就让我妹妹来搜身!” 盛临川现在骑虎难下,她强撑着最后一分镇定:“放肆!我可是公主!” “朕准了!” 城楼上的莳七发了话,心中满是疑问的灾民便像是有了底气,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信盛临川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盛临川咬了咬牙,一夹马肚子,不顾灾民死活就要冲出去。 就在此时,一支白羽箭再次划破长空,直直射进了马脖子,马儿长长嘶鸣一声便栽倒在地。 盛临川也被摔下了马,灾民们一哄而上,将她团团围住,无数只手在她身上乱摸,只听一阵阵衣料被撕开的声音,她身上的衣衫便被撕烂了。 围着她的灾民皆是男子,一见她衣裳都被撕烂了,一个个眼睛放光,继而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揩油。 盛临川摔破了头,混混沌沌之际,她感觉到无数只手在她身上乱摸。 胸前的温软被抓了又抓,甚至不知被谁的指甲划破了皮,就连她的下身,竟被一根手指直直捅了进去。 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在混沌间也忍不住申吟,只是没想到这声音像是催化剂一般,在她身上乱摸的手愈发的重了。 “找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从被撕烂的亵裤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高高举着。 “呈上来。”莳七眸光淡漠的看着底下被人凌辱的盛临川,淡淡开口。 漆平连忙将方子呈了上去,莳七接过看了一眼便递给御医,“照着这个方子试试。” 御医连忙点头称是。 “将长公主先看押起来。”她神色威严,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正是这个让盛临川深恶痛绝的声音,如今在她听来,仿佛天外福音一般,将她救出苦海。 那些围着她的灾民一听,纷纷停了手,混乱之中,不少人又趁机狠狠的抓了一下她的前胸和臀部。 众人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躺在中央的盛临川。 只见她浑身赤裸的躺在那里,白皙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全是青紫色的掐痕,猩红的鲜血从她头上缓缓流出,半死不活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朕是大昏君(二十九) 从盛临川身上搜出的方子,果然治好了染上时疫的灾民。 这更是坐实了她蓄意藏匿药方、置福建灾民于死地这一恶行,加之有项三和章光誉的作证,盛临川在福建犯下的滔天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原本还跟着盛临川暴动的灾民们,现在早已聚集在福州城门前。 要求陛下将盛临川当众处死,血祭被她屠害的百姓。 章光誉眼见盛临川大势已去,都不必用刑,纷纷倒豆子般的供出了投靠盛临川的福建大小群官。 莳七雷厉风行,下令将福建全境的官员都抓了起来一一审理,并按照罪行轻重公开宣判。 宣判的结果则是以檄文的方式张榜公布,晓谕福建百姓。 在盛临川惨败福州城前时,就早已有不少听到消息的官员吊死在家中。 最终,福建全境大大小小的官员共三十二名,革职流放岭南者七人,斩首示众者十八人,其女眷充入掖庭,男丁发配边疆,剩余七人中,有四人一直持中庸之态,官复原职,不赏不罚。 最后那未曾同流合污的三人,被莳七大加赞赏,亲自考评了他们三人的政绩之后,其中最为出色的狄鹤羽被她任命为新一任的福建左布政使,掌管福建民政,其他二人分别为福建右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分别掌管福建财政和刑法。 至于盛临川,莳七暂且将她扣押,她的罪行远不止在福建犯下的这么多,故而须得将她押回京城,一并审理。 拔出萝卜带出泥,福建处理了几乎整个官场,大大小小的位置空缺,由狄鹤羽推荐人选暂代,直至莳七回京安排人来接任。 就连漆平,也被莳七封了个福建都指挥使,掌管福建军队。 福建时疫渐渐尽数被治愈,以工代赈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当地曾多多少少向章光誉行贿过的商户们,生怕陛下追究起来,主动捐献粮食和银两,莳七大悦,将银两尽数拨给福建,帮助灾民们重建家园。 随着各项针对灾后重建的政策下发,如三年之内免除徭役,灾民按人丁领取安置费,一时间,昭宁帝在福建的民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莳七适时发出一道罪己诏,向上天请罪,““群僚所言,皆朕之过。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朕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福建天灾人祸。永怀悼叹,若附渊水。咎在朕助不逮,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在罪己诏发出之后,福建获罪的斩首十八人,于午时三刻,在福州菜市口行刑。 行刑当日,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烂菜叶子乱飞,将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官员砸得狼狈不堪,纷纷低下头不敢往前看。 行刑时,盛临川一袭白色囚衣,披头散发的被押着跪在断头台前。 “午时三刻,行刑!”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只见刽子手高高举起泛着寒光的大刀,在烈日之下显得格外刺眼,手起刀落,“簌”的一声,第一颗头颅就这样被砍了下来,盛临川被溅的满身是血,那颗头咕噜噜滚到她身前,尚未阖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被吓得连声尖叫,是章光誉!那颗头是章光誉! 紧接着,刽子手麻利的斩下群官的头颅,随着血淋淋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下断头台,盛临川身边围满了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她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可眼前仿佛出现那一个个人头向她跳了过来。 口中还不停的说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渐渐的,那些跳动的人头变成了她之前在福建见到的尸山,尸山仿佛活了一样,一个个僵硬了爬了起来朝她走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她双手被木枷牢牢的锁着脖子,任她死命挣扎,一旁的衙役像是山一般死死的按着她。 盛临川猛地睁开眼,神色近乎癫狂,一双眸子瞪得老大,恶狠狠的骂道:“滚,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朕!” 衙役狠狠的将她一脚踹跪在地上:“老实点!” 十八人被斩首完毕,地上滚满了一地的人头。 莳七坐在高台上,整个人隐在帘子的光影里,神色晦暗不明,“盛临川疯了。” 秦长殷站在一旁,神色淡漠。 盛临川的罪行,死一万次都不够,竟然让她疯了。 “未必是真的,注意着点。”莳七微微低下双眸,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在扶手上。 她之前便靠着装疯卖傻,躲过了盛朦的排查,否则以盛朦爱女如命的性格,临死前一定会帮盛夷安排除一切会对她的皇位产生威胁的人。 只是千算万算,盛朦还是输在了残存的一点母女情分上。 否则,福建又哪会枉死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莳七缓缓抬起双眸,淡淡的看着断头台前和衙役厮打的盛临川。 这女人心思可怕的很,能眼睛都不眨的便以福建无数黎民筑路,脚踏累累白骨,手染鲜血无数。 她不信,仅仅在她面前杀了几个人,盛临川便能疯魔了。 秦长殷也一瞬不瞬的瞧着疯癫的盛临川,颔首道:“是,臣让人留意。” 福建局势渐渐稳定,在狄鹤羽和漆平的统领下,缓缓步入正轨。 莳七也便摆驾回京了。 来时,她微服私巡,没有惊动任何人。 归时,随着昭宁帝的圣驾,数万百姓夹道相送,沿路磕头者几乎跪满了官道两侧,泪洒衣襟者哭声震天,福建的百姓深感昭宁帝的贤明,不舍她离去。 各州各县送来的万民伞,撑开后几乎遮天蔽日。 昭宁帝离开福建,算是彻底得到了百姓的认可。 莳七疲惫的靠在马车之中,“长殷,朕是不是明君?” 骑马走在莳七马车旁保护她的秦长殷唇角微扬,轻声道:“陛下当然是个明君。” 这样声势浩大的送别场景,观者饮泣呜咽,闻者含泪动容,这样深得人心的帝王,历来又能有几个? 听了他的话,莳七的心底仿佛涌起一股浓浓的甜意。 其实她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他的认可。 她想让他知道,在他这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前,她配得上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 莳七从福建回京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国,每过一个州府,便有无数的百姓夹道观望。 昭宁帝在福建的事迹早就被口口相传,传遍了附近的几个省,百姓们都想一睹陛下的圣颜。 一路上,秦长殷几乎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全神戒备的守在莳七马车外。 生怕盛临川一党的余孽冲出来刺杀昭宁帝。 路过两江之地时,当地的布政使格外恭谨,莳七知道他们是因为盛临川的倒台,生怕她供出自己,遂让人在两江的时候,加大了对盛临川的监视力度。 她本是担心两江布政使会劫走盛临川,可没想到的是,盛临川的饭菜里,曾被测出两次下有剧毒。 若非莳七吩咐过,秦长殷也格外注意盛临川的安危,每日给她的饭菜必会试毒,现在还不是盛临川死的时候。 莳七眸光一顿,想了想也是,再劫走盛临川风险太大,加之他们也未必就完全和盛临川站在了一条船上,只是盛临川手中可能还握有他们的什么把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她。 莳七有意将盛临川已疯的消息散布了出去,这才消停了。 在杭州的码头边,莳七登上了浙江左布政使安排的御船,浙江左布政使领着杭州大小官员跪地送别。 眼看着御船渐渐走远,浙江左布政使这才被一旁的杭州知府扶了起来。 “到底还是没能除掉。” 杭州知府连忙低声劝慰:“汪大人放宽心,下官昨日派人窥察过,那长公主形容狼狈,状态疯癫,满口胡言乱语,还以为自己已经称帝了,她这样子,必不会将大人供出来。” 浙江左布政使眼神一凛,搓了搓拇指上的扳指:“没想到陛下这样好手段。” 看来还得紧跟着陛下,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御船顺水北上,莳七躺在床榻上,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必坐马车了。” 秦长殷从外头进来,摆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了出去,然后在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斗雪红,兀自饮酌。 “京城还有个龙阳君,陛下可曾忘了?” 莳七一脚蹬掉脚上的鞋袜,露出了光洁白嫩的小脚,懒懒道:“一场硬仗下来,竟是把他忘了。” 现在已经十一月底了,赶在河水尚未结冰前,他们走了水路。 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更何况她去了福建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国,江子卿那里是瞒不住的。 帝京虽有常同甫坐镇,秦长殷也留了杜承恩领兵驻守京城,可江子卿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 眼下盛临川倒台的消息想来也传到了京城,在莳七的猜测中,江子卿之前是受盛临川的胁迫,现在没了盛临川,只怕江子卿更会无所畏惧。 “陛下修建添香宫,却不曾添入美人,可知民间如何传言?”秦长殷眸光隐有一丝不善,将酒杯从唇边拿开,放在手中把玩。 莳七听着他的声音,心底隐有不详的预感。 “如何传言?” 果真,在她问出口后,秦长殷抬眸似笑非笑的凝着她:“陛下是为了龙阳君修建的添香宫,民间提及添香宫早已不唤添香宫,改称龙阳宫了。” “什么龙阳宫,朕修建添香宫何曾是为了江子卿!”莳七轻咳一声以遮掩心虚。 秦长殷放下酒杯,缓缓走向她,眸光一瞬不瞬的凝着她:“哦?那不是为了江子卿?是为了谁?” 莳七心知他要算账,立刻抬眸嫣然一笑:“自然是为了金屋藏娇,藏的就是朕眼前的这个美人。” 秦长殷眸光一顿,她对他温婉微笑,笑得如同初春的牡丹绽放,满目星光,笑得炫目迷离,深情款款。 他一怔,这个笑容,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吧。 回过神来,秦长殷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俊颜微热,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莳七知道他虽然有时候厚颜无耻,可大部分时候还是脸皮薄,而这个时候,她只需比他脸皮更厚,就能将他吃得死死的。 正当莳七窃喜时,秦长殷忽然俯身将她圈在怀中,狠狠吻上她的红唇,吻得猛了,直让她唇瓣润泽,胭脂扫尽一大半都印在了他的唇上。 莳七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好容易将他推开时,却看见他的唇上染着她的胭脂,诱人的唇色,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舔去他唇瓣上的胭脂,却又让他攫住了舌,两人皆是情动难耐。 连日的奔波让莳七深感乏累,她深恐难以承受他的谷欠火,遂推开了他,“朕要歇一会。” 秦长殷眸光灼灼的望着她,像看一只猎物,“臣告退?”他才不想告退,憋了这么些日子,他早就按耐不住了。 “算了,你留下和朕一起睡吧。”莳七兀自往床榻上一趟,阖上了双眸。 浓浓的困意骤然袭来,上眼皮和下眼皮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秦长殷薄唇微扬,眼底露出一丝精光,都到手了,怎么可能让她溜了? 他褪去身上的衣裳,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在她身侧躺下。 鼻尖充盈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恍如催化剂一般,他只觉得浑身燥热,下身如炽铁一般。 他的长指带着剑茧,是常年练兵的结果,起着茧子的手轻轻抚在她如凝脂般的脖颈上,惹得她耐不住酥痒瑟了瑟脖子。 “别闹,困了。”她睁开略带困意的双眸,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秦长殷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低声道:“你睡便是。” 莳七一双明眸瞪了他一眼:“你这样,要朕如何睡?” 秦长殷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低声笑着:“良宵苦短,陛下可是答应了臣的。” “朕何曾答应了你?”这厮怎么这样蛮不讲理。 “陛下方才说了,让臣和陛下一起睡。”秦长殷指尖隔着亵衣轻轻划过她胸前的红樱,眼底欲色渐浓,“臣以为,侍奉陛下入寝,自然要尽心尽责。” 莳七呼吸有些急促,一把捉住他使坏的手,心中犹豫良久,才轻声道:“你快点。” 自打跟他确立关系,他便一直未曾和她做到最后一步,忍了这么久,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臣遵旨。”秦长殷一听她的话,眼神簇起一丝火光,语落灼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一) 昭宁帝的御船行驶在运河之中,两岸风光大好。 日色渐渐西沉,晦暗不明的光影透过船上的帘幔溢了进来,婢女们迈着款款的莲步,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伺候昭宁帝的婢女守在房门外头,不敢走远,却一直低着头。 容貌俏丽的绿衣婢女手上端着一盏彩绘四龙莲花陶灯走近,疑声问道:“锦瑟姐姐,陛下房中不点灯么?” 锦瑟双颊泛红,轻轻摇了摇头,就在此时房内传来阵阵浅吟声。 绿衣婢女立刻大窘,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 要说秦长殷哪里不好,那便是在房事上格外孟浪,厚颜无耻。 “你快点。”莳七被他撩拨的浑身燥热,敏感的不行,可他偏生像是掌握了主导地位一般,非要吊着她。 她有些烦他,要做便做,不做滚蛋,遂一脚踹了过去。 秦长殷一把捉住她踹过来的玉足,轻轻把玩着。 昭宁帝懒性十足,在莳七过来前,她甚少走路,故而一双玉足生得形状优美,嫩生生的。 他执起她的脚轻轻落下一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脚背上,痒痒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脚趾。 秦长殷薄唇紧抿,大掌顺着她的玉足往上。 粗粝的指腹隔着亵裤拨弄着那敏感地带,惹得她浑身又是一阵微颤。 他眸底深邃,晦暗不明,声音低沉,像是极力克制着,“都湿了。” “闭……闭嘴。”莳七脸色发烫的厉害,整个人恨不得埋在被子里,半羞半恼的低声斥责他。 秦长殷薄唇溢出两声轻笑:“陛下想要了?” 莳七侧着脸,将半张脸都藏在了光影里,“烦死朕了,你若是不做,便退下吧!” 她的抱怨在他听来,仿佛耳旁风一般。 秦长殷倾身覆在她身上,眸光灼灼的凝着她,就在她被他灼热的目光瞧得浑身发烫之际,却被他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肚兜。 他眼神向下,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前,继而伸出手。 冰凉的翠玉扳指有意无意的擦着那顶端的两处红缨,直将那两处撩拨的脆生生的挺起,他眯了眯双眸,然后低下头一口衔住,右手一路向下,隔着亵裤按了按湿润的那处。 莳七的贝齿死死的咬住下唇,在他手指隔着衣料往里头顶了顶时,终于没能忍住喉头的那声娇叹。 “陛下想要么?”秦长殷忍着浑身的火热,低声问道。 他一面问着,右手又加重了按揉的动作。 “嗯,你快点。”莳七终于忍不住应了声。 秦长殷却不满意,继续手上的动作,轻拢慢捻,“要谁?” 莳七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厮,蹬鼻子上脸,简直厚颜无耻!可她知道,她就算踹他,还是会被他捉住双脚把玩,到时候难受的还是她。 秦长殷暗着眸色,见她久久不语,遂发狠了一般的拨弄。 莳七快要崩溃了,早知现在这样,她就不该让他上这个床! “你!要你!” 秦长殷唇角微扬,却还是继续问道:“臣是谁?” “秦长殷!朕要你,要你秦长殷!”莳七几乎临近溃乱的边缘,也顾不得什么,直接仰着脸喊出了声。 秦长殷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一手扯掉她身上的亵裤。 “秦长殷!你再戏弄朕,当心朕下旨砍了你!啊!”在她的怒斥中,他扶着那炽铁重重捅了进去。 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莳七强忍着身下像是要被撕裂的剧痛,双手紧握成拳,狠狠的捶着他的胸膛,“痛死朕了!” 秦长殷也不好受,忍着不敢动,只得帮她分散注意力。 他俯身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 在她痛苦的声音渐渐变成惑人的浅吟时,他才缓缓动着。 雕花红木架子床隐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床上纠缠的身影在垂下的床幔中依稀可辨。 莳七溃不成军,喉咙里不断的溢出哭腔,紧紧阖上的眸子似是滑出一抹晶莹剔透的泪珠,“太……太快了……” “太快了?”秦长殷精壮的腰腹愈发凶狠的撞击着,额间起了一层薄汗,眼底欲色浓重,“臣还快不快?”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他最爱她在他身下略带哭腔的讨饶。 莳七几乎尖叫出声,环着他后背的手指死命的在他背上滑下一道道血痕。 “不……不是那个快……朕命你……慢点!” 秦长殷喘着粗气,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冲撞着,“陛下,臣的子孙根有没有被伤到?” “没……没有……” “臣快还是不快?” “太快了……” “嗯?” “不……不不,不快……” 她睁开满是水雾的双眸,却意外对上他那满含笑意的眼睛。 “答错了,要罚。”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更如狼似虎的力度和速度,直直将她送入云端。 这厮就是故意的!她不管怎么回答,他都有理由说她答错了。 在他低吼一声之后,他和她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屋内渐渐归于平静,莳七只觉得浑身酸疼,胳膊抬都抬不起来。 她半耷拉着眼皮,无力的抬腿踹了他一脚,“秦长殷!朕记住你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小气的男人,从前她蓄意让人流出去的传言,以及她宠信过江子卿的事,都被他在榻上一笔一笔的讨了回来。 和她如烂泥一般的状态不同的是,秦长殷上身满是薄汗,一场剧烈运动下来,他很快就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 秦长殷眸光炽热的看着她肤白胜雪的身子,低声道:“臣是陛下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自然要好好记着。” 莳七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感觉他缓缓俯身凑到她耳边。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暧昧又庸俗。 “陛下好好记着臣,记着臣是怎么入得你死去活来的。” 莳七呼吸一滞,浑身忍不住的发烫,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纵然厚颜如她,在榻上遇上秦长殷,也是自愧不如。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一手拢上她敏感的腰侧,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她浑身一僵,不会吧,这厮不会还想…… “天才刚黑,臣一定好好伺候陛下。”秦长殷哑着嗓音在她耳际絮语道。 月娘从云彩后悄悄露出了小脸,也被那低低的浅吟声羞红了脸,又隐到云层后头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二) 圣驾快到天津之时,河面便结了冰。当地官员接驾,连忙提议人工敲碎河面上的冰,却被莳七否决了。 人工敲碎河面,人力财力不知又要多少。 更何况此处离京城也不远了,圣驾便由船改马,走了陆路。 刚刚走到京城城门前,秦长殷便让队伍停了下来,莳七撩起帘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秦长殷眸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城门。 城门前的人,不像是他的人。 莳七一听,也朝城门望去,整个城门前显得略微诡异,虽然有进出的百姓,可那些人步履匆匆,头也不曾抬过。 “遣个人去看看。” 秦长殷颔首,遂遣了个人化成百姓的模样进城看看。 可是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探信的人回来。 “看来江子卿已经掌控了京城。”莳七神色凝重,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江子卿控制了京城却秘而不宣,难道是想等她和秦长殷进了城,便将他们一起拿下? “他现在必是已经知道了陛下到了城门口。” 走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能走哪儿去呢! 就在此时,城门内哒哒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小太监骑着马直奔他们而来。 “奴才参见陛下。”小太监口中说着参见,却依然骑在马上,半点也没有行礼的意思。 莳七隔着帘子淡淡道:“是你主子让你来的?” 那小太监她曾见过的,是江子卿府上贴身伺候的。 “陛下好生聪慧,正是主子让奴才来请陛下回宫的。”小太监嬉笑了两声,形态举止半点也没有将莳七这个昭宁帝放在眼里,也许在他看来,昭宁帝已经死到临头了吧。 “好,长殷,起驾回宫。” “慢着!”小太监拉长了又尖又细的嗓音,阴阳怪气的说道,“陛下,咱家主子只需陛下一人进去,秦将军就在城门外候着。” 秦长殷眼底薄怒尽显,“刷”的拔尖直指小太监。 “长殷。”莳七淡淡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秦长殷眸光如鹰隼般直勾勾的盯着小太监,片刻才缓缓收回长剑,归剑入鞘。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脸色煞白,方才那剑锋泛着森冷的寒光,离他脖子只有毫厘之差,若非昭宁帝出声阻止,只怕他就交代在这里了。 莳七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缓缓道:“长殷,你就候在这里,朕和他进宫。” “陛下!”秦长殷猛地转眸看向马车,他不同意,他不敢将她置于任何危险的处境中。 莳七神色威严,厉声呵斥道:“秦长殷!朕命你在这里候着!” 她现在是昭宁帝,他是她的臣子,她说的话就是圣旨。 秦长殷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之色,沉沉吐出心口的闷气,半晌才道:“臣遵旨。” 那小太监闻言,得意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的道:“那陛下就和奴才走一趟吧。” 秦长殷将自己的骑的马让了出来,莳七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见机行事,我在宫里等你。”言罢,她飞身跨上马背,一夹马肚子和小太监绝尘而去。 秦长殷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双手紧握成拳。 莳七骑着马飞快的奔在京城的长街之上,小太监在后头紧赶慢赶。 她眸光深沉,手指紧紧地攥着缰绳。 其实他们此番前往福建,也带了大队的兵马,若是和江子卿抗衡,兴许也有胜算。 只是她不敢,她不敢因为她一个决定,便带来腥风血雨。 更何况她根本不清楚江子卿现在京城中的势力,她怕一旦两军对垒,其实便是玉石俱焚。 一路没人阻拦,莳七骑着马直穿宫门,小太监的马术不如她精湛,在后面追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陛……陛下。” 莳七渐渐放缓了速度,小太监这才撵上了她。 “主子在长阳殿等陛下呢。”他不敢喊主子龙阳君,因为主子说,龙阳君是昭宁帝封的,从他掌控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再不是龙阳君了。 莳七听了,没理会小太监,一夹马肚子直奔长阳殿而去。 宫闱内,严禁骑马,可今非昔比,骑在马背上的人是昭宁帝,虽然说不准目前的形式,可却也无人敢阻拦。 “吁……”莳七拉紧缰绳,稳稳地停在长阳殿前,她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太监。 她大步踏入殿内,只见江子卿正坐在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江子卿抬眸瞧见莳七,唇角勾起一丝轻笑:“陛下回来了,臣恭候陛下多时了。” 莳七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江子卿见她不语,轻笑一声,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身前,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抚上手,倾身靠近她道:“几月不见,陛下出落的更动人了,瞧得臣都移不开眼。” “你找人让朕只身一人进宫,应当不是为了称赞朕几句的吧。”莳七微微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轻嘲。 江子卿伸出手捏过她的下巴,柔声道:“陛下此番前去福建,就半点也不想臣吗?臣可是一直思念着陛下,每夜独坐到天明的滋味可不好受。” 莳七眼底溢出一丝讥讽,“龙阳君侍奉朕,独坐到天明不是应当习惯么?” “不许叫臣龙阳君。”江子卿神色愠怒,冷声斥了她一句,继而又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陛下还是叫臣子卿不好么?” 莳七轻笑一声,懒懒的倚在椅背上道:“朕如何唤你,还要你来定?” 在她抬头之际,隐隐露出了脖颈间的一抹殷红。 江子卿眸光一暗,眼底怒色尽显,正要开口,却被身后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主……主子。” 小太监本想着进来禀报,没想到撞破了主子和昭宁帝的好事。 从他的方向看来,就是主子将昭宁帝压下椅子上,暧昧不已。 “滚出去!”江子卿掉过头厉声呵斥,小太监吓得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小太监走后,江子卿复又转头看着莳七,眸光深沉。 他抬手一把扯开她的衣襟,眼底泛着冷光,沉声道:“他干的?” 莳七一把拽过衣襟,冷声道:“朕宠幸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么!”江子卿勾唇闷笑两声,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眼底溢满了狠厉,“这么说来,我也不必怜惜你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三) 莳七还未反应过来,江子卿已经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 “放肆!”莳七怒目而视,厉声呵斥道。 江子卿抱着她大步走到床榻旁,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扔在榻上,嗤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戾气:“陛下曾答应过臣,臣会是陛下的第一个男人,陛下难道忘了?” 他粗鲁的撕开莳七的外裳,重重的压了上来,整个人浑身笼罩着怒火。 “君无戏言,可陛下出尔反尔,自然要受惩罚!” 莳七奋力的挣扎着,可衣衫还是被他撕坏了大半。 “江子卿,你放开!” 江子卿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裸露的半截雪颈,上头零星遍布着几个暧昧的红痕,像是示威一般,张牙舞爪的嘲笑着他。 “我到底哪里不够好!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顺着脸颊一路向下,目光略带了几分缱绻。 “等我登基,便封你为后可好?” 莳七心下一横,正欲从戒指中取出匕首,没想到却被江子卿按住了双手,紧接着,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 她侧过脸,咬着牙厉声道:“江子卿你疯了!” “是啊,我是疯了,可是最好笑的是我什么时候疯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江子卿神态近乎癫狂,眼底却溢满了痛苦。 其实最让莳七没有料到的就是江子卿竟然会喜欢上她。 她原本以为独身一人进宫,不过是为了和江子卿周旋,然后给秦长殷争取时间。 “别想他了,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一样开心么?”江子卿亲吻着她的脸,声音渐渐柔软了下来。 他见她不语,以为她同意了,心下大喜。 大掌轻抚上她的纤腰,指尖流转之间便要解开她的腰带。 莳七抿着唇,冷眼看着他的动作,找准时机,膝盖猛地顶在了他的下身。 江子卿没有防备,被她踹了个正着,捂着下身滚倒在床榻上,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莳七坐起身理好自己的衣裳,却听江子卿咬牙切齿的冲外头喊道:“人呢!都死了吗!” 不一会儿,殿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两个小太监。 “把她关起来!”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没有动手,“快点!”江子卿一声怒斥,两个小太监吓得连忙上前拖着莳七。 莳七被强行带到一处僻静的宫殿关了起来。 小太监得到了江子卿的命令,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包括戒指。 莳七不得已的穿上江子卿让人送来的衣服,她想了想,对一旁侍奉的小宫女道:“利海去了哪里?” 小宫女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 莳七眸光深沉的看着小宫女出了殿门,然后阖上双眼,想要用意念查看利海。 她从进宫到现在,一直不见利海。 脑海中浮现出利海的身影,他身上没有穿着太监服,周围的环境也并非宫中,奇怪,他究竟在哪里! 利海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莳七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遂缓缓睁开了眼。 在盛夷安的记忆中,利海不是盛临川的人,但也不是盛夷安的人,但是他对盛夷安无害,似乎是中立,又似乎不是。 自那日之后,江子卿再未露面过。 他似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先崩溃低头,看管莳七的人从来不和她交流,送饭的小太监正是那日和她骑马一起进来的那个。 莳七和他搭过话,小太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低着头默默将饭菜递给守卫。 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点也不知道。 意念不能频繁使用,否则她的脑袋就像是炸裂一般的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莳七都快被逼疯了,小太监再一次来送饭的时候,莳七喊住了他:“朕要见江子卿。” 小太监没有说话,依旧是将饭菜递给守卫,然后默不作声的走掉了。 莳七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直到傍晚的时候,江子卿却过来了。 “你要见我。”江子卿漫不经心的往椅子上一坐。 “盛临川给你下毒了是么?” 江子卿终于抬了抬眸:“这事你竟然知道。” “盛临川在秦长殷手中。”莳七平静的看着他,“你身上的毒快犯了吧。” 出乎她意料的,江子卿竟然轻笑一声:“她给我下蛊,每月给我一点药压制着蛊毒不发作,不过这些年我一直让人寻找蛊王。” 他眸光里满是讥讽,凑近莳七身前低声道:“你猜怎么着,就在你去福建的第二个月,我找到了。” 莳七微微一笑:“既然是这样,朕还有一事不明白,你既然要朕心甘情愿的跟了你,至少也该解惑吧。” 江子卿心情似乎大好的样子:“你问吧。” “六部,你到底收了哪些人?” “刑部,吏部和兵部。”江子卿一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步兵统领也是你的人?”莳七挑眉问道。 江子卿轻笑一声:“原先不是,不过现在是了。” “那杜承恩?” “他有勇无谋,也亏得秦长殷竟然放心让他独守京城,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他就打死了步兵统领的独子。” 莳七点了点头,笑道:“子卿,你确实和朕想的不一样。” 江子卿一听她喊他子卿,立时抬眸凝着她,柔声道:“你瞧,我配得上你,你又何必去找他呢?” “你说的有理,是朕糊涂了。”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他。 江子卿大喜,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亲了她的手一下,“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还是能给你。” 莳七眼底并无笑意,可面上的笑意不减。 “子卿,从前是朕不好,朕不想再被关在这里了。” 江子卿缓缓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替她别过耳边的碎发:“只要你乖乖的,我又何必拘着你?” “再不会了,这里太冷清了。”莳七执过他的手,轻轻蹭着手心,像极了一只温顺的猫。 江子卿对她现在的样子十分受用,他轻轻阖上双眸,惬意的开口。 “忘了告诉你,秦长殷已经死了,你就算想找他,也不成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四) 如五雷轰顶一般,莳七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她下意识的去看手上的戒指,可是空无一物的手指在提醒着她东西早已被江子卿收走了。 “怎么?你竟还是舍不得他?”江子卿骤然抽出手,眉梢上挑,冷声问道。 莳七手脚冰凉,指尖忍不住的颤抖。 她生硬的扯了个微笑,然后上前抱住他,低声道:“怎么会?不过是有些吃惊罢了。” 江子卿目光探究的盯着她,见她笑得自然,半晌才轻笑一声:“那就好。” 他执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莳七浑浑噩噩的跟着他,满脑子都是秦长殷身死的消息,她不知这事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那这个位面便是失败的,为何陆辛还不来接她。 不过陆辛接到消息总是会有延迟的,如果秦长殷刚死不久,陆辛确实不会这么快来接她。 她满脑子乱糟糟的,眼前全是秦长殷的脸。 喉咙哽的难受,眼眶干涩的厉害。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却是半点也没有泪。 是啊,她哭不出来的,和他在榻上,她却是能飙出泪来,那是生理上刺激的,可是真的到了难受的时候,却半点也哭不出来。 天色渐晚的时候,天空飘飘摇摇的飞下了小雪。 漫天纷飞,不一会儿,阖宫的青砖上便满是薄薄一层淡白了。 莳七静静的坐在窗前,眸光怔怔的望着外头,寒风袭卷着飞雪,瘦骨嶙峋的枝桠在风中显得尤为凄楚。 江子卿将她安置在添香宫里,真是可笑,她从前为了天下美人而下令修建的添香宫,如今却成了禁锢她的牢笼。 “长殷……”她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耳边尽是他那调笑声,仿佛他还在她身边一样。 晚上的时候,江子卿过来了。 莳七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缓缓站起身,替他宽衣解带。 她想替秦长殷报仇,哪怕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只要他今天胆敢碰了她。 江子卿十分受用的张开双臂,大掌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将她抱在怀中,唇瓣轻轻摩擦着她的耳垂,“其实我也未想过竟然会爱上你,许是你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竟让我舍不得了。” 莳七没有说话,静静的被他抱着。 “夷安,你爱我么?”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中满是殷切。 她垂眸,还是不语。 江子卿顿时冷了眸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那就先得到你的人好了。” 莳七没有反抗,顺从的揽着他的脖颈,她的变化让他欣喜。 江子卿轻轻吻着她的唇,舌尖轻探而出,试图顶开她的牙关,莳七张了张嘴,让他进来,手指死死的按着身下的被褥,她在里头藏了个瓷碗的碎片。 那是她白日的时候故意打翻的。 她正要将瓦片拿出,可身下却骤然一热,她大脑一片空白。 江子卿看出了她的怔忪,遂放开了她的唇问道:“怎么了?” 莳七推开了他,淡淡道:“来事儿了。” 江子卿脸色一变,伸手撩开她的裙子看她身下,果然看见亵裤上一片猩红,他眸光森冷的看着那处殷红,半晌才坐起身,唤人进来伺候。 莳七顿时松了一口气,任由那小宫女伺候她换衣服。 江子卿彻夜都是冷着脸睡在她身侧,莳七阖上双眸,顾不得使用次数频繁,再次动用意念去查看秦长殷。 顿时,脑子涨的生疼,像是有人拿针扎的一般。 莳七受不住的睁开了眼,罢了,只能再等几天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信长殷就这么死了。 江子卿在那日之后又忙了起来,莳七有的时候连着几天都看不见他,不过这正好给她查探消息提供了机会。 跟着江子卿的这些日子里,莳七总算摸清楚了江子卿的路子。 他手底下的人,其实并非全是向着他的。 有好些朝臣其实都是曾是被盛临川拉拢的,他们忠心的人是盛临川,只是盛临川在福建被擒的消息传回京城时,不少人便慌了,生怕盛临川将他们供出来,遂暗地里开始商量究竟该怎么办。 而江子卿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他从前是盛临川的人,这点,有些朝臣是知道的,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到了江子卿身上。 既然盛临川已经是彻底倒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供出他们,更何况,以昭宁帝在福建大刀阔斧的雷霆之势,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昏聩无道的昭宁帝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占得先机。 刑部、吏部和兵部率先和江子卿摊了牌,江子卿便设计杜承恩的妹妹上香之时,被步兵统领孔季世的纨绔儿子调戏了一番。 杜承恩看着回到家羞愤欲死的妹妹,顿时怒火中烧。 翌日,他遇见孔季世的儿子时,本想揍他一顿,奈何这畜生不抗揍,一拳下去,竟然当场就死了。 孔季世三代单传,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儿子,结果却被打死了,当然不肯罢休。 一道折子递到了常同甫那里,常同甫不明真相,遂下令将杜承恩抓了起来,移交刑部办理此案。 刑部尚书本就和江子卿沆瀣一气,遂判决将杜承恩押入天牢,流放三千里。 杜承恩被抓了起来,预备年后流放三千里。 他手下的将士们一时间群龙无首,此时兵部侍郎便上奏提议,由步兵统领孔季世暂代管辖。 常同甫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准了。 孔季世因为江子卿帮他除掉了打死爱子的凶手,心甘情愿的归顺到江子卿门下。 一时间,京城内的军队都掌控在江子卿手中,他当即下令,重兵包围各个贵胄世家的宅邸,一夜之间,天就变了。 常同甫被江子卿软禁在宫中,半点消息也递不出去。 那些勋贵世家一见天变了,加之昭宁帝还远在福建,左右衡量之下,一个个便如墙头草一般,默不作声的跟了风向。 莳七这些日子里不吵不耐,十分乖顺,江子卿也渐渐对她松了防备,也准许她在众人跟随的情况下在添香宫里散散心。 这日,她慢悠悠的在园中转悠,实际上是将地形记在心里,寻机会逃走。 突然有个扫雪的小太监没看到转弯处的莳七,一扫帚便将积雪扫到了莳七身上。 小太监吓了个半死,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身侧监视莳七的宫女菡萏冷着脸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来人,将他拖下去!” 莳七淡淡抬了抬手:“罢了,菡萏,我身上的斗篷脏了,你回去取一件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五)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夜。 和往年一样,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 菡萏忙前忙后的替莳七熟悉妆扮,三千青丝被拢成髻,龙腾云霄金步摇装点在云鬓间,镜中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不怒自威,却又不失女儿家的风情。 “陛下,该动身了。”菡萏见她久坐不语,遂出声提醒道。 莳七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掌心的东西,微微一笑:“摆驾。” 宫中虽然还是称她为陛下,可是所有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以江子卿马首是瞻。 越是临近年关,江子卿便愈发的忙碌。 要想登基,并非易事,他目前充其量只能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自然要有好多事要做。 除夕夜的晚宴,请的都是已经明里投诚江子卿的官员,而未曾投诚的,还被重兵拘在家中。 纷纷扬扬的雪从天空落了下来,寒风袭卷着飞雪,飘飘摇摇的。 设宴的殿中却是暖意融融的,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莳七坐在高位上,静静的看着底下相谈甚欢的群臣,江子卿见她沉默不语,遂端起酒樽遥遥对着她。 “陛下,臣敬陛下一杯。” 莳七眸光流转,落在江子卿身上,唇角牵起一抹笑意,拍了拍身侧,柔声道:“子卿,坐到朕身边来。” 江子卿含笑望着她,依言坐在她身侧。 “子卿的手怎么这样凉。”她的素手搭在他的大掌上,骤觉一片冰凉,不由眉心浅蹙,似有几分埋怨。 江子卿反手将她温热的手握在掌心,笑道:“许是这些日子不曾见到你,心冷了,手也就冷了。”这些日子,他确实感觉到手总是冰凉的,别是病了,等一会儿宴席散尽,还是找太医来诊治一番较为妥当。 莳七轻抬素手,亲自给他倒了杯酒:“喝杯酒暖暖吧。” 江子卿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酒哪比得上你。” 京城内的百姓不知朝堂纷争,依然欣喜的团圆守岁,殿外开始响起烟火炸裂的声音,声音渐渐淹没了殿内的欢笑声。 莳七神色一顿,继而眼波微嗔,睨了他一眼,旋即将酒杯端到他唇边。 他何曾见过她这样娇嗔的样子,心湖像是被人投下一颗石子,惊起圈圈涟漪。 江子卿含笑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莳七微微低眸一笑,眼底掠过一丝讥讽。 殿中的大臣们看似在把酒言欢,可实际上都在暗中观察高位上的两人,却见那昭宁帝和龙阳君言笑晏晏,状态亲密,不由暗自惊异。 那昭宁帝竟真的不恼江子卿的所作所为? 就在江子卿和莳七说笑的时候,伺候江子卿的那个小太监忽然匆匆走了过来。 他在江子卿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江子卿顿时脸色大变。 莳七看在眼里,唇角带起一抹如有若无的笑意。 “我出去一下。”江子卿甚至都没有解释原因,神色匆匆的起身离席而去。 殿内群臣们见江子卿匆匆离席,不明所以,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殿内竟是冷清了不少。 莳七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凝着下面的群臣,漫不经心开口:“怎么龙阳君一去,众卿的心都跟着飞了出去?” 群臣们一时间没搞懂莳七的意思,半晌也没有人回答。 “正好,都齐了,也让朕少费些功夫。”莳七眸光里隐隐泛着冷意,偏生面上还笑得漫不经心。 众臣只觉得后背一凉。 江子卿顾不得殿内的状况,匆匆往外头走。 “仔细说。” 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孔大统领照例夜巡,结果久久未归,才发现被人刺死在段和门前,不止孔大统领,他带出去的那队人也都死了。” 江子卿眉目冷然,孔季世死了? 就在此时,远处小跑过来一个侍卫:“主子,启封门前死了一队夜巡。” 又有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主子,南蜀门……” “主子,晖里门……” 眨眼之间,竟是有好几个前来禀报,江子卿气得浑身颤抖,正要开口之际,心口骤然一痛,像是有虫子在里头啃噬一般。 “主子。” 江子卿强忍着心口的疼痛,厉声问道:“又是哪个门死了人?” 小太监吓得木了脸,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是平谷殿……” 平谷殿正是设宴的大殿。 还未待小太监说完,江子卿脸色大变,顾不得心口的疼痛便往平谷殿的方向去了。 到了平谷殿,却见殿门口站了一队手执利剑、身披铠甲的将士。 江子卿的一颗心骤然沉入谷底,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可身后不知何时窜出来一个人,正拿着一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他僵硬的转头看去,顿时大惊:“利海?” 利海面无表情,用利剑架着他的脖子就往殿内走。 进了殿内,只见莳七正慵懒的坐在高位上,身侧那人赫然是秦长殷。殿内群臣早已被秦长殷带来的手控制了起来,纷纷抱头跪在地上。 “你!”江子卿眸中满是震惊,正要出声,心口骤然又是一痛。 莳七轻笑一声:“龙阳君这些日子的伪皇帝当得可还舒服?” 江子卿捂着心口,痛得冷汗涔涔,他咬着牙道:“他为何还没死?” 秦长殷眸底满是讥诮,扬声大笑:“就凭你?” 莳七含笑看着狂放大笑的秦长殷,眼底满是笑意,须臾,她转过脸看向江子卿:“你可是心口疼痛的厉害?像是有虫子啃噬一般?” 一听她这话,江子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浑身都在痉挛,“你……你给……我的那杯酒……” “不止,你从前怎么将致幻的药物下给朕的,这些日子,朕便都换给了你。”莳七含笑望着而他,眼神凉薄,“本想留着盛临川,以她体内母蛊催动你体内的子蛊,叫你生不如死,可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蛊王。” “不得已,朕才陪你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这一下子,所有叛变的人,都在这殿内了。” 江子卿整个人瑟缩在地上,抽搐不已,“你……你装的?” “将计就计而已。”莳七微微笑着。 秦长殷大马金刀的往上一坐,笑道:“蛊王的滋味可不好受,要不是利海找到了能牵动它的东西,现在还看不到你这个样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朕是大昏君(三十六) “何……时?”江子卿痉挛的越来越厉害,嘴角也流出一股黑血。 “从你开始设计杜承恩时,不然你以为朕的京城是那么容易就控制的?”莳七缓缓站起身,声音渐冷,整个人散发着王者之气。 从江子卿在京城蠢蠢欲动的时候,便已经有消息递到了莳七手中。 她让杜承恩将计就计,明知孔季世的儿子已经被江子卿动了手脚,还是一拳揍了上去,那纨绔子弟当场毙命。 “朕只是想看看,原先投靠盛临川的到底有哪些人!”莳七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一般砸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边。 群臣这才惊觉,其实昭宁帝早已洞悉一切,她若是不将一切交代好,又怎敢放心去福建,能在福建生擒嘉阳长公主,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扭转局势,昭宁帝向来都不是个草包。 而他们在听闻盛临川倒了的消息时,竟是自乱阵脚,其实细想之下,一切都有迹可循,明明这样大智若愚的常阁老,竟然被几个尚书左右,还撤了陛下临行前留下的杜承恩。 不管是常同甫还是杜承恩,都是极其反常的。 一想到这里,殿中跪着的群臣便冷汗涔涔,甚至有人吓得昏了过去。 莳七眸光淡淡扫了一眼殿内:“把盛临川带过来。” 不过多时,半死不活的盛临川便被拖着过来了,她所到之处,皆是一路血痕。 之前莳七曾亲自审理过盛临川,可她就像是故意要恶心莳七一般,无论她怎么逼问用刑,盛临川都是一副疯疯傻傻的样子。 莳七若是一个个去试探,只怕太耗损心力,更何况,这些叛变的大臣,对她而言如鲠在喉,加之他们并不知盛临川究竟有没有供出他们,在朝堂之上也像是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被引爆。 就在此时,恰好京城递来了消息,江子卿心有反意,连并着几个尚书。 莳七和秦长殷商议一番,遂决定将计就计。 只是千算万算总有失误,江子卿下令死士对秦长殷出手,这是莳七漏算的,此为其一,她也更是没有想到秦长殷会顺势佯装身死,虽然从而降低了江子卿的防备,可却让在宫里不明真相的莳七着实混沌了好一阵子。 那日在添香宫闲逛之前,她便已经用意念查看到秦长殷并没有死,而且他似是还和利海在商量着什么事。 而那日扫雪的小太监正是利海安排的,给她递了消息和催动蛊王的药,让她除夕夜和他们里应外合。 漏算的其二正是江子卿体内的子蛊已经被他用蛊王吃掉了。 当时莳七预备着让盛临川的母蛊催动子蛊的法子也就落了空,没想到外头的秦长殷也查到了此事。 漏算的第三件事便是利海。 她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利海究竟是效忠于何人,他对自己并无恶意,但是也没有投诚盛临川。 她在添香宫的这些日子,用意念监视利海的时候,发现他似乎能调遣一支神秘的暗卫。 其实她此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盛临川明明可以让江子卿给自己下毒,然后顺理成章的登基,却一定要先拉拢群臣,还大费周章的跑去福建笼络民心。 这并不合理,盛夷安昏庸,盛临川只要毒死她之后,对外宣称暴病而亡,那皇位就顺势落到了他手中。 而盛临川只需要做的比盛夷安好一点点,就可以让天下民心归顺。 这点一直让莳七百思不得其解,想来今日齐聚一堂,她应该能得到答案。 “正好都齐了,有什么账,便一起算了吧。”莳七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开口。 江子卿早已不能顾及周遭发生的事了,他体内的蛊王在他的心内乱窜。 他的七窍渐渐涌出汩汩黑血,隐隐还有恶臭传来。 而盛临川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就这样,她都不肯吐露半点背叛莳七的大臣。 说起这一点,倒是让莳七有些钦佩了,这样的女人,对谁都狠,对自己更狠。 “盛临川,朕只有一点不明,你有很多机会能将朕毒死,然后顺理成章的登基,为何偏偏还要做这么多铺垫?”莳七眸光淡然的凝着台阶下跪着的盛临川,忽然轻笑出声,“总不见得是为了名垂青史,师出有名吧?” 这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怎会在意不在意什么名垂青史的。 莳七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了。 盛临川听了她的话,目光呆滞,半晌才痴痴一笑:“皇姐,有苍蝇。” 数九寒天,哪里来的苍蝇,她这样子,倒像是真疯了一样,她瞧着在地上抽搐的江子卿,拍掌大笑起来:“咦,真好玩儿。” 莳七见她还在装疯卖傻,目光在殿中流转,除了这点她不清楚,还有一件事她不明白,那就是利海的立场。 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应当就是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目光看向江子卿身侧的利海,只见利海身穿一袭绣着二爪蟒的锦袍,头戴翼善冠,整个人显得格外凌厉,竟和平日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太监总管完全不一样。 利海注意到了她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快死了的江子卿。 旋即大步上前,撩起衣袍半跪下拱手行礼,“赤练影卫指挥使傅庆生参见主上。” 是主上,不是陛下。 盛临川猛地抬起脸,瞪大了双眸死死的盯着利海,不,应该是傅庆生。 “你竟然认了她?”她眼底尽是难以置信,口中不住的喃喃着,“你竟然认了她!” “哈哈哈大魏将亡矣,你竟然认了这个昏君!”盛临川状若癫狂,她疯狂的挣扎着押着她的人。 莳七目光复杂的看着傅庆生双手呈上来的一个蛇形玉牌,赤练影卫。 盛临川贪图的原来一直是这支影卫,可是这支影卫究竟有什么能力能让盛临川不惜耗心耗力的做那些事? “赤练影卫誓死效忠主上。”傅庆生见莳七拿起他掌心的玉牌,继而猛地将头磕在地上。 盛临川癫狂的嘶声喊道:“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竟然都得不到你的认可,她盛夷安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认了她!” 莳七把玩着手中的蛇形玉牌,下意识的看了眼秦长殷,见他微微颔首,不由放下心来。 “盛临川,这便是你一直费尽心机都要得到的东西?” 盛临川一愣,旋即疯狂大笑:“哈哈哈!盛朦真是将你保护的太好了,竟然连这都没有告诉你!” “也是,她自以为帮你铺好了路,前朝有常同甫坐镇,更是有秦长殷拥兵八十万,而他二人皆是愚忠之人,不愁会叛变,可是她竟然没将这个告诉你!” 莳七目光阴冷的看着状若癫狂的盛临川。 盛朦没有告诉过盛夷安影卫的存在,那盛临川又是如何得知? 盛临川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脸色涨得通红。 她的父亲曾告诉过她,大魏历代帝王有一支影卫,出生入死,堪比人形兵器,他也是无意间从醉酒的盛朦口中得知。 只是这支影卫只忠于他们认可的帝王。 她的野心极大,不止想要这江山,更想要这支神秘的影卫,她不知道这支影卫的首领是谁,只是大概猜出那首领应该是盛夷安身边的人,因为她曾好几次想要直接弄死盛夷安,都莫名其妙的失败了。 这一定是那影卫阻挠的。 得到这个认知,盛临川更是兴奋了,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挑战一样,倘若她能得到这支影卫的认可,那简直就是有如神助。 她大抵猜到了唯有对比,才能让那支影卫看到究竟谁才应该登上帝位。 所以她费尽心思的筹谋,只为了能得到影卫的认可。 可是眼下,盛夷安竟是在毫不知情中,就让影卫的指挥使交上了蛇符。 她一口气郁结在心口,半晌也没有顺出来,堵得她面色通红,忽然她猛地一咳,一口猩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莳七轻笑一声,缓缓道:“赤练影卫指挥使傅庆生听令,命你在三日内,查清所有与盛临川江子卿勾结的大臣。” 傅庆生低头拱手道:“属下得令。” 除夕夜注定不是个太平夜,当晚,映衬着绽放的烟火与炮竹声,乌衣巷中传来阵阵呜咽和兵器的碰撞声。 一夜之间,天又变了。 哭喊声铺天盖地,却尽数被淹没在炮竹声中。 曾经被重兵包围的官宦宅邸忽然就被撤掉了围着的重兵,而那些前去赴宴的大臣宅邸,尽数都围上了官兵。 大年初三开始,便有身披铠甲的官兵出入乌衣巷,被查抄的金银财物一箱箱的运了出来,风雪渐大,掩盖了地上飞溅落下的鲜血,一时间,京城中人人自危,生怕和长公主龙阳君谋反案牵扯上关系。 有了赤练影卫的助力,莳七的大清洗格外的迅速。 她让户部统计出国库的欠款名单,并交由傅庆生去收缴欠款。 除了那些被查抄的,其他尚未收到牵连的大臣纷纷如数将欠款交还,一时间,国库再次充盈。 兵部、刑部和吏部也被大清洗了一番,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朝堂之上,有三分居二的官员被抄家流放,或是砍头株连。 江子卿除夕夜那日便不堪忍受蛊王的啃噬,一头撞死了,盛临川一直被关在天牢,所有罪状一一清点完毕,莳七才下旨祭天。 春初祭天之时,莳七便用盛临川的头颅做祭礼,告慰福建枉死的无辜百姓。 祭天完毕,盛临川的头颅被挂在十米高的竹竿上,任由鸟雀啃噬,以警醒文武百官。 朝堂之上,官职空缺良多。 恰好也迎来了三年一次的殿试,由于昭宁帝在民间威望渐盛,尤其以福建的学子最为雀跃。 早在昭宁帝的外祖母盛天音开朝之时,以东南一带的文人学士最不屑女人坐江山,一时间东南一带的文人学士最为推崇的便是考了学不去做官。 此举被他们奉为雅。 东南一带的文人一向让盛天音和盛朦头疼,可却也无可奈何。 莳七去福建走一遭后,回京大刀阔斧的砍去朝堂三分局二的大臣,一时间官员空缺,没想到这一年的殿试,以东南地区的文人最多。 在这之后的几年里,莳七下令改革。 在政治上,六部以下设立六科,六科给事中官拜正五品和正七品。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六科和都察院的职责大抵相同,有六科监察六部,以低官监视高官,在朝堂之上达到一个较为平衡的状态。 同时,莳七还听从了常同甫的建议,下令实行考成法。 常同甫认为从先帝开始的朝野泄沓成风,政以贿成,民不聊生,主要原因是吏治不清。他以课吏职即加强官吏考核为手段,斥诸不职,省冗官,淘汰并惩治了一批官员。 在执行上,莳七信赏罚,持法严,使赏罚有准,不姑息。 此令一下解决了官僚争权夺势、玩忽职守的腐败之风。 在她执政的这几年间,百官惕息,一切不敢饰非,朝廷号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行政效力大大提高。 土地上,莳七下令先行整顿户籍,从先帝时期因西北战乱而流离在外的流民,各大州府均要统计人丁。 同时下令全国实行实行三长制。三长制即把百姓按照邻、里、党三级组织起来,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里为党,各设一长。 一切先决条件完成后,莳七这才下旨将无主土地按人口数分给农民耕作,土地为国有制,耕作一定年限后归其所有。 然地主阶级的土地并不属于均田范围。 并着土地改革之后,便是大刀阔斧的军事改革。 昭宁帝执政短短十年间,整个大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再次回到了圣祖在位时的繁荣,甚至更佳。 民间对昭宁帝的评价比圣祖还要高。 傅庆生形色匆匆赶了回来:“主上,已经盘查完毕。” “如何?” “西南几个布政使确实有妄加赋税的行为。” 莳七微笑着逗弄床榻上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淡淡道:“罪证呢?” “已经搜集到了。” “放文津殿桌上便是。”莳七抬手帮小娃娃擦掉口水,漫步心经的回答。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朕是大昏君(完) 傅庆生下去后,莳七这才缓缓抱起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陷入沉思。 其实她也是后来才从傅庆生口中得知,当年盛天音创建了皇家暗卫,就是为了替帝王做一些秘辛的事,然盛天音却怕后代的帝王用赤练影卫做一些坏事,遂对当时的赤练影卫指挥使下旨,唯有真正为民着想的帝王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赤练影卫的存在也是为了如此。 到了傅庆生这一代,原本的昭宁帝昏聩,盛朦就算有心,也无力。 她不能强迫赤练影卫认盛夷安为主,只好恳请傅庆生多多照顾盛夷安,并亲自帮盛夷安铺好了路。 而莳七来了之后,她的所作所为都被傅庆生看在眼里,包括在福建雷厉风行的整顿,让傅庆生真的发现昭宁帝确实是思百姓之所思,想百姓之所想,而并非是心血来潮。 他本想等着昭宁帝自福建归来便坦诚一切,没想到在京中的江子卿却蠢蠢欲动了。 其实那时候常同甫的消息已经递不出去了,是他派了影卫亲自送过去的。 后来他本想亲自去找昭宁帝,可他在暗处观察了一番,发现昭宁帝并非看上去那样已经认命了,于是他派了一个小太监拦住了昭宁帝,昭宁帝比他想象中还要机敏。 当即就发现小太监的异状,并支开了菡萏,和他接上了头。 而这些年,昭宁帝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大刀阔斧的改革,雷厉风行,将朝堂上的风气一下子整顿了个遍,百姓得了土地也是安居乐业,就连军队在改革之后,战斗力也急剧上升,抚远大将军征战三年,将侵扰西北的突厥给击退三百里,再不敢来犯。 “咿呀呀。”怀中的小人儿吐着口水泡泡发出一阵咿呀声。 莳七笑盈盈的替她擦掉口水,柔声道:“阿芜快长牙了,竟是这样爱流口水。” “母皇。”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莳七抱着小娃娃回眸,笑道:“珩儿来了。” “和父亲一起来的。”盛远珩一副小大人的老成样,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踱步进来,可偏偏生得粉雕玉琢的,整个人还是未脱的孩子气。 秦长殷阔步走了进来,伸手抱过莳七怀中的小女娃,眼中满是笑意:“阿芜,想爹爹没?” 莳七上前替盛远珩擦了擦汗,却见他小手上满是擦伤,不由责备的看着秦长殷:“他还这样小,你也不知道仔细些,每日骑马射箭还是少些吧。” “母皇,孩儿没事的。”盛远珩才不在意这些,他其实十分享受每日父亲的指导。 在他心目中,父亲就是个大英雄。 秦长殷不以为然的答道:“秦家的男儿,还能吃不了这样的苦?” 莳七心疼的看着盛远珩伤寒累累的小手,气道:“珩儿才不是你秦家的男儿!” 秦长殷一见她生气了,遂将阿芜递给一旁的嬷嬷,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秦长殷和她的时候,秦长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笑着讨好道:“是是是,远珩是盛家的男儿,那我以后都不带他出去了,只让他在房中学绣花可好?” 莳七被他气笑了,伸手狠狠地揪了他胳膊一下。 “你就故意气我!” 秦长殷半哄半骗就要把她往床上带,低声在她耳边道:“远珩和阿芜太孤单了,要是再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 莳七被他一摸,便软了身子,只得靠在他怀里斥道:“远珩他们还在外头呢。” “哪里有,哪次不是带着阿芜去了旁的地方玩了。”秦长殷咬着她的耳朵,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的耳垂,“嬷嬷们也是知道的。” 莳七登时红了脸,轻啐一声:“谁都比不上你脸皮厚。” 秦长殷百忙之中答应了一声,继而便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手上也停不下来的去解她身上的腰带。 不过多时,房中便响起阵阵低吟声和喘息声,在这绚烂的夏日午后,平添暧昧。 一室旖旎渐渐静了下来。 莳七累得不行,靠在秦长殷怀中便沉沉睡去,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时候差不多了。” 景泰蓝大瓮中的冰块渐渐融化,碰在瓮边上,发出叮铃一声的轻响。 莳七骤然惊醒,下意识的去看身旁,却见身侧早已空了的床铺,让莳七心生惊慌。 “将军呢!”她顾不得赤裸的身子,撩开帘子便连声问道。 伺候的宫女低着头忙道:“启禀陛下,将军府出了点事,将军便回去了。” “他走时为何不告诉朕?”莳七眉梢冷厉的斥责小宫女。 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是将军嘱咐奴婢不要扰了陛下歇息的。” “罢了,你先起来吧。”莳七缓缓放下帘子,淡淡开口。 她和秦长殷在一起已经十年了,远珩也七岁了,阿芜才半岁。 他们是行了大礼的,秦长殷算是她的皇夫吧,当然他也还是抚远大将军。 其实她的戒指早就变成了红色,且神魂也回到了她的体内,只是也不知道为何,陆辛迟迟也不来接她,她也就乐得没有管,和秦长殷过了十来年的夫妻生活。 只当是陆辛那里出了什么事吧。 这些年的生活当真让她心生眷恋,却又像是有一柄刀悬在她的头上,随手都可能掉下来。 以至于她每每醒来之后看不到秦长殷,她心底的不安就像是止不住一般,扩散至整个心房。 莳七起身之后,又去了文津殿批阅折子。 直至傍晚的之后,她正要起身去看阿芜,却看见秦长殷身边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身上披着麻,头上戴着孝。 “陛……陛下……”小厮脸上满是泪水。 莳七心底顿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忍不住斥责道:“慌慌张张,不成体统!究竟是何事!” 难道是秦老夫人死了? 小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将军他没了。” 莳七猛然一怔,整个人像是被置入了极寒之地,手脚冰凉,半晌,她才一脚踹在小厮的身上,厉声道:“混账东西!胡言乱语!” 小厮被她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未待他起身,便从模糊的泪眼中看着一向镇定自若的昭宁帝提着裙摆疾步而去。 莳七坐在帝王的御辇中,手指死死的攥着衣袖。 她下意识的一手摸着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一手轻抚着脖颈间的珍珠项链。 这是当年大婚之时,秦长殷亲自帮她戴上的。 他眉目含笑的凝着她,眼中有万千的柔情:“这是秦家祖传的,戴上之后,你就是我秦家的媳妇了。” 她当时莞尔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替他戴上:“这也是我盛家祖传的,戴上之后,你就是我盛家的女婿了。” 两人皆从互相的眼眸中看出了款款深情。 他抬眸看见桌上的龙凤烛,却见两支燃烧的长短不一样,他便上前一口气吹灭了龙凤烛。 旋即转身回到她身边,大掌紧紧地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十指相扣,笑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眼底皆是浓浓的笑意,紧接着念出下一句话。 大婚之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才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没了。 莳七的手死死的攥着珍珠项链,低声喃喃道:“秦长殷,朕不准你死。” 帝王的御辇顺着宫道,踏出宫门,缓缓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莳七从来没觉得这条路这样漫长过,就像跨越山海般漫无边际。 她坐在御辇中,脑海中全是他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 “给朕快点!”这段时间就像是将她放在火上烤,焦灼的等待着。 御辇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可是莳七的心却偏生惶恐,她怕,她怕是真的。 越临近将军府,莳七恍惚觉得自己听到了哀乐的奏鸣声,唢呐的声音让莳七忍不住颤抖着手掏了掏耳朵。 “假的,他一定是骗我的。”莳七浑身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等朕捉住他,定要治他的罪。” 唢呐吹奏的哀乐声越来越响,莳七忍不住抱紧了双臂,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的小飞虫在她耳边扑棱着翅膀。 御辇稳稳地停了下来,随行的宫女上前撩起帘子:“陛下,到了。” 莳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进来的,整个人仿佛魂飞太虚了一般。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身处灵堂,站在了一口棺樽前。 她手脚冰凉,双腿沉重,久久也不敢迈出半步。 周围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没有她的吩咐,没有人敢起身。 “秦长殷呢!”莳七双眸通红,半晌才吐出这一句。 一旁跪着的秦长殷母亲孙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长殷就躺在里头。” 莳七像是没听到一样,兀自问道:“这不是他。” 她像是骤然疯了一样,厉声呵斥道:“朕问你,秦长殷呢!” 接到消息赶来的盛远珩看着母亲声嘶力竭的样子,连忙止了泪水上前抱住她:“母皇,父亲走了,你节哀。” 莳七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下意识的抱住了远珩,喉咙哽得难受,“他不要朕了么?” 盛远珩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紧紧的抱着她:“还有珩儿和阿芜呢。” “对,阿芜。”莳七骤然反应过来,急着找阿芜。 盛远珩连忙拉着她:“阿芜睡了。” 莳七整个人木然的盯着棺樽,里头躺着的男人,明明晌午的时候还拉着她行鱼水之欢,说要给珩儿和阿芜添个弟弟或者妹妹,怎么转眼间就躺在这里了呢! “他怎么死的?”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问。 孙氏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的经过说完了。 莳七低垂着双眸,忍不住闷笑出了声,堂堂抚远大将军,竟然骑马摔死了。 宠她入骨的长殷,疼她入骨的长殷,竟然骑马摔死了。 “传傅庆生!”莳七深深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秦长殷的容貌刻在心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去了偏厅。 傅庆生来的很快,莳七命他彻查秦长殷的死因,傅庆生领命而去。 莳七又回了灵堂,跪在灵前烧纸。 孙氏吓了一跳,上前就要扶起她,她是陛下啊!哪能跪长殷呢。 莳七垂着眸烧纸:“朕也是长殷的妻子。” 停灵三日,莳七便在灵前跪了三日,粒米不进,阿芜还不知她已经没了父亲,还咿咿呀呀的抓着莳七的小指流口水。 秦长殷下葬那日下起了小雨,莳七整个人像是和世间抽离了一般,淡漠无言。 傅庆生一直暗地里查着秦长殷的死因,却毫无头绪。 那匹马是秦长殷的坐骑,一直很听话,那日却突然发了疯,而它发疯时,秦长殷却没有半点作为,任由马儿将他摔了下来,后脑勺重重的磕在青石上,当场就没气了。 莳七听了傅庆生的禀报,脸色阴沉,猛地抄起书案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了过去。 “废物!” “望主上处罚。” 莳七正要开口之际,心口却骤然一疼,是陆辛,他感知到了秦长殷的死亡,所以准备强制带她离开这个位面。 她心神一慌,顾不得训斥傅庆生,连忙让人将盛远珩和阿芜带来。 盛远珩和小阿芜过来时,莳七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喉咙便哽住了。 她一手抱过阿芜,然后拉着远珩的小手道:“珩儿,以后要照顾好妹妹,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盛远珩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说这个,却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莳七紧紧地抱着阿芜,然后恋恋不舍的将她还给嬷嬷,让她带着他们下去了。 “傅庆生,朕求你件事,以后帮朕照顾好珩儿和阿芜。” 傅庆生怔怔的看着她,她的样子,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莳七趁着陆辛还未来,陆陆续续将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下去,她做了和盛朦一样的事,替远珩铺好了路。 翌日,昭宁帝被发现死在了睡梦中。 一代明君就这样薨了,帝王驾崩的丧钟响彻京城,讣告传遍全国,整个大魏的百姓全部失声痛哭,半个月内,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好皇帝和一个名震四方的大将军,所有人都感觉大魏的天就这样塌了。 毫无预兆的,年仅七岁的盛远珩丧父又丧母,在常同甫的扶持下登了基,成为了大魏史上第一个男性帝王,也是第一个年岁最小的帝王。 在他登基那日,先帝生前居住的长阳殿里射出一道金光,直冲云霄而去。 只余下一面黯然无光的西域镜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一) “被攻略者死了,你却拿到了神魂?”陆辛立在窗侧,淡淡开口。 莳七静静的坐在桌边,微微颔首,却对那平白多了的十年光阴只字不提。 陆辛的手指轻轻敲击在窗台,若有所思。 莳七眸光淡淡睨了他一眼:“能拿到神魂就是,管这些做什么。” 陆辛回眸看她,半晌不语。 就在莳七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他却一挥衣袖:“送你去下个位面。” 莳七再次醒来时,静静地打量着房内的陈设,只见一张素雅的单人床旁是一个类似于游戏仓样的东西。 整个屋内以白色为主色调,东西摆放整齐,满屋子没有任何一张照片,莳七大抵猜出了身体的主人应当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了。 就在此时,记忆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莳七闭上双眼,缓缓接收记忆。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尤夏,是个职业全息游戏玩家,方才莳七看到的那个游戏仓就是尤夏进入游戏的端口。 尤夏目前玩的这款游戏,名叫“三界”,这款全息游戏是目前世界上第一款、也是最成功的一款全息游戏,由天下游戏娱乐公司一手打造。 至少在未来的二十年,三界一直都是全息游戏的经典,纵然后来被另一款叫做“神怒”的游戏打破了地位,可那神怒也是天下游戏娱乐公司的力作。 尤夏是三界刚开服的第一批玩家,战力也一直保持在全服前十。 不得不说尤夏在游戏上的天赋极高,她原本是三界第一大公会“醉红尘”的元老级人物,毕竟醉红尘刚建立的时候,尤夏就进去了。 但她生性冷清,不善言辞,和公会成员的关系很一般。 后来醉红尘半路加入了一个游戏名叫“南馆潇湘”的女生加入了公会,她是短时间内以变态般的速度急剧成长的新号。 南馆潇湘就是这个位面的穿越女。 她凭借从后世穿越得知的游戏副本攻略,飞快的提升战斗力,然后加入了醉红尘。 三界鲜少能有玩得好的妹子,尤其还是玩的法师,不是辅助。 南馆潇湘一加入醉红尘,就成了团宠。 不仅仅是因为她变态似的的成长速度,还有她燕语莺呼般的声音,一听就叫公会里大部分男人都酥了骨头。 本来尤夏和南馆潇湘是进水不犯河水,毕竟尤夏加入醉红尘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完成公会任务,开荒拿掉落的。 除非开荒和公会任务的时候能见到尤夏,其他时候,她基本上都是一个人solo。 可是尤夏还是挡了南馆潇湘的路。 尤夏一直是全服战力前十,这前十名里面只有尤夏一个人是女玩家。 南馆潇湘虽然手握众多副本攻略,能让她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可是一到pvp的时候,她总是被碾压的那个。 她曾数次在竞技场挑战尤夏,可基本上都是被尤夏吊打。 公会的人都安慰南馆潇湘,毕竟尤夏那个女人很变态,醉红尘内也就会长和副会长能压过她。 更何况是她一个新号呢。 可南馆潇湘却并不满意,她明白,她要想取代尤夏成为全服第一女玩家,就必须得将尤夏踩在脚底。 她在天赋上比不过尤夏,就算她努力一辈子都没用,她在成长的同时,尤夏也在成长。 加之她暗恋的醉红尘会长拂弥似乎一直都对冷清的尤夏格外照顾。 南馆潇湘想到了摧毁尤夏,这对她而言太容易了。 尤夏基本上不怎么和公会里的人来往,她在人心方面完全占有优势。 于是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公会成员现实聚会,尤夏本来答应去的,可是后来却突然称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大家本来也没当回事,毕竟尤夏一向独来独往的,当晚,大家玩的都很尽兴。 没想到,第二天,所有人都傻了眼。 公会库房里的东西被人搬空了,而且前一晚就全部卖给了游戏商铺。 那可都是醉红尘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宝贝,居然一夜之间就被卖掉了,这让醉红尘元气大伤。 公户成员们冷着脸,一看到尤夏上线的时候,就纷纷质问她昨晚没有参加聚会究竟做什么了? 尤夏当时看了神色冷漠的拂弥一眼,没有说话。 南馆潇湘连忙上前打圆场:“肯定有误会,风弄虽然和大家不怎么来往,但她人还是很好的。” 风弄是尤夏在游戏中的名字。 尤夏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看着拂弥。 解释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她根本不善言辞。只要他一个眼神,哪怕她再不善辩解,她也会开口的。 拂弥眼底溢出一丝薄怒,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最后尤夏被醉红尘公会逐了出去,醉红尘副会长独步杀戮还在世界喊话,“如果有公会收留风弄,就是和醉红尘为敌。” 醉红尘原本是全服第一大公会,一下子库房的东西都被卖了,虽然元气大伤,可是全服战力第一第三都在醉红尘,还是不要为敌的好。 更何况尤夏被踢出来的原因着实让所有公会深恶痛绝。 没有哪个公会愿意接纳一个背叛公会的人,哪怕她实力再强。 尤夏再强,也是建立在全服第一大公会的基础上。 没了公会,她自己一个人开不了荒,这也就意味着她没办法拿到最新掉落。 而且尤夏单开副本,也没有人愿意和她组队,单凭她一个人solo,根本不可能再维持原先的状态,久而久之,她就被淘汰了,不管她怎么努力,最后在竞技场也只能维持在五十几名的状态。 更何况尤夏本来也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 因为三界是全息游戏,为了控制人数,一个身份证只能开一个号,否则只能试玩十二个小时,所以尤夏也没有再开新号。 全服第一女玩家的神话成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南馆潇湘,人美声音甜,操作棒,最重要的是,讲义气。 在这段记忆里,尤夏最后的那个号再也不登了。 为了维持生计,她开始接一些枪手的单,帮别人刷级打副本,赚取佣金。 莳七来到这个位面的时间,恰好是尤夏被逐出醉红尘那段时间。 风弄的号在开服到现在,难得的一天没有登录。 莳七手指轻轻抚摸着游戏仓光滑的表面,嗤笑一声:“南馆潇湘?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 莳七将门窗锁好,连接上游戏仓配套的营养液,然后躺进游戏仓内。 三界这款游戏主要是以东方神话为主体架构,分人神妖三界。 尤夏玩的是类似于猎人的一个职业,叫侠士,妖精侠士。 选择妖界的种族可以搜罗技能书,开启隐藏的属性,比如狐妖、狼妖,从而掌握一些妖精原形具有的技能。 侠士是远程攻击职业,也可以近战攻击,但是它远程攻击的伤害远远地超过了近战能力。侠士偏向于敏捷,也就是说,速度是侠士在战斗中的最大优势。 慢慢消化着尤夏记忆中对三界和她这个账号的记忆。 莳七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座云遮雾绕的仙山,这是她上次下线时的地点。 她现在已经被醉红尘逐出了公会,一个人游荡在地图里。 “嗨,小姑娘,下副本去吗?”就在莳七漫无边际的游荡,心底思量着以后该如何打算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她转过身,只见一个妖精术士站在那里,男人的人物很帅,是那种粗犷的帅,她忍不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戒指,却发现戒指依然还是暗淡无光的,心底不由有些失望。 她的戒指也很神奇,本以为进了游戏,那戒指应该就被拦在外头了。 可陆辛给的东西到底不一样,可化实可化虚。 “哪个副本?” 妖精术士脾气好像有点不好,不耐烦的说:“这里还能是哪个副本,狼王的野心呗。” 莳七有些好笑,不过她隐藏了个人版面,这个术士不知道她就是现在臭名昭著的风弄。 不过狼王的野心这个副本她早就已经下过了,当时是和拂弥他们一起的。 眼前的这个术士一看就是刚玩不久的,好像还没有加入公会。 不过到目前为止,三界也就刚开服一年多,玩家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多。 记忆里,尤夏自打被逐出公会,后来慢慢变成枪手代练之后,她不断地重复各种副本,代练各种职业,不是有句话说吗,你今天经历的苦难,总有一天会成为你成功的资本。 在那帮人代练的十年里,尤夏几乎跑遍了三界地图的每一个角落。 她熟知每个副本的攻略,通晓任何职业的优劣势,甚至这十年里游戏修复的每一处bug,她都烂熟于心。 “行。”莳七痛快的答应了,反正她现在闲的没事干,正好练练手。 妖精术士也不废话,马上发送过来一条邀请信息。 “老子说的对邀请你加入他的小队。” 莳七看到邀请信息的时候,猛然一愣,几年后叱咤三界的老子说的对? 术士这个职业现在玩的人很少,有人说它是几个职业中的大鸡肋,论伤害,它不如侠士和盗贼;论法强,法师直接碾压它。 高不成低不就的,除了形象稍微好看点,其他还真没有什么长处。 不过术士在前两年确实是三界中比较尴尬的存在,可是到了第三年,术士渐渐发育了起来,地位一下子就成了天下的亲儿子。 发展到后期,术士崛起后,各大榜单基本上都是术士在霸占,术士成了名符其实的单挑王。 而这个时候,只有操作最为风骚的侠士才能打得过术士。 否则pvp遇见术士,基本上都是被打压的那个。 所以说,侠士容易拿团战的mvp,在前期就属于比较骚的职业,当然后期也是。 可是要想成为制霸三界的术士大佬,前期就要耐得住寂寞,慢慢发育。 妖精术士见她似乎愣在了那里,不由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咳,我知道,等级有点儿低。” 莳七微微一笑,“还成。” 三界的人物建模是可以调整的,但也是在玩家的容貌基础上,所以风弄的样子和尤夏是有几分相似的。 风弄的人物绝对没有南馆潇湘美艳,却颇有种出尘脱俗的感觉,加之平日里的风弄冷冷清清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到性冷淡三个字。 那妖精术士一见她的笑容,却是有两秒钟的微怔。 莳七点开了消息面板上的同意,她就加入了那妖精术士的小队。 “老子,走吧。”莳七喊出这个称呼,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老子说的对看着她的个人信息面板,皱眉道:“你就是风弄?” 醉红尘的事早就已经传遍了三界的每一个角落,就算他再不关注,也还是对此事多少有些耳闻。 在他看来,风弄做的事确实不地道,用他混社会的话来讲,那就是不仗义啊! “怎么?”莳七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老子说的对皱着眉半晌才问:“我还就纳了闷了,我说小姑娘,我看你也不像那样的人啊,怎么就做出那样的事呢?” “你才认识我几分钟啊,就看出来我是什么样的人?”要是碰上别人,莳七可能早就不搭理了,可面对这人,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话多了起来,“那你说说,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子说的对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莳七一圈,她竟然也没觉得半点不舒服,只是抱着胳膊任他打量。 “反正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他也说不明白他为啥那么相信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莳七听了他的话,眼底不自觉的漾起一丝笑意。 “那这事是你做的吗?” “不是。”莳七诚实的回答道。 老子说的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妹子,你解释了吗?” “没有。” “不是,为啥呀?”老子说的对一脸纳闷。 莳七被他问住了,“呃,可能当时傻了吧。”她含含糊糊的一带而过。 其实她一开始过来的时候,也觉得尤夏真的太傻了,这世界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遇到问题不争取最大努力解决,那就活该被人泼脏水。 可当她完全接受了尤夏的记忆后,发现这姑娘其实是有点自闭的。 她也分析了当时尤夏的心理,一,尤夏本身性格的偏执和自闭让她无所适从,二,她喜欢拂弥,所以当拂弥露出那样的表情时,她就和第一点一样,走了极端。 不过纵然尤夏也有错,却也不能掩盖南馆潇湘的错误。 没有人有资格趁人之危,尤夏的性格不能构成南馆潇湘欺负她的理由。 老子有话说抬头望了望天,半晌才无语的开口:“你这话我还真没法儿接。”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老喊你老子吧!”莳七唇角带起一丝笑意。 老子说得对随手扯下一根草,叼在嘴里,慢悠悠道:“你喊我北调吧。” 莳七没忍住笑出声,北调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欸,那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南水?”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 北调再次一脸黑线,可当他抬眸正看见她唇角灼灼的笑意时,也忍不住上扬嘴角。 “走吧。”莳七看了眼自己的补给,一切充足,遂又看向他,“你需要时间去补给吗?” 北调摇了摇头:“不用。” “那就走吧。” “等等,咱们才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北调自己就停住了,目前三界排名前十的女玩家,怎么还会需要帮手呢。 他卡在狼王的野心已经有一阵子了,组的野团基本上都是团灭。 偶尔能撑到最后一个boss,也还是过不去。 莳七猜出了他的想法,遂笑了笑:“狼王的野心也算是比较难的一个副本了,我当时打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劲,不过现在应该好点。”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就往不远处那片覆盖着皑皑积雪的密林走去。 越是走进林深处,便越觉得寒冷。 三界做的极其逼真,玩家在地图里拥有触觉、嗅觉等等,甚至是痛感,只不过痛感还是调低了百分之八十。 莳七脚踩着积雪,发出一阵格叽格叽的声音。 “你踩着我的脚印。”莳七回头低声嘱咐了一句。 北调应了一声,大大的脚掌踩在她方才踏过的脚印上,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怪异。 “来了。”莳七猛然驻足,一抬手拦住了正要跟上来的北调,“一会儿我拉住仇恨,你解决小怪。” “愚蠢的东西,竟敢擅闯狼王的领地。” 突然,一个厚重而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林中,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掉。 “为了捍卫狼王的尊严,咬死这些蝼蚁吧!”一只黑色的熊怪怒瞪着眼睛,厉声喊道。 紧接着,便是一群群亮着尖利獠牙的狼如潮水般涌来。 莳七目光凌厉,一脚蹬着身侧的雪松树干,飞身而起,手中不停地射着弓箭,她的速度很快,像一道光,飞闪在丛林之间。 她手中的箭飞快的射向底下的狼群,瞬间就拉住了仇恨,狼群纷纷亮着獠牙转而攻击莳七,奈何她的身姿矫健,狼群根本伤不到她,反而被她射空了大部分的血量,北调挥舞着长剑,近身攻击狼群。 本该一心打怪的他,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跟着那抹迅捷的身影。 莳七眼看着狼群大半都剩了残血,她便转而去攻击黑熊怪。 黑熊怪的技能是狂风怒吼,一旦释放,便容易造成大面积的伤害。 不过毕竟是第一个boss,难度上还是较为容易的。 莳七根本没有给它释放技能的机会,便已经ko了。 打完黑熊怪,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想她一个六十级的侠士,竟然来打三十五级的副本。 跟着莳七的北调,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如果说玩三界是不得已的话,那么现在他心底陡然升起一团火焰,一定要变强,否则就像今天这样,在别人后面捡残血的怪。 莳七看了一眼郁闷的北调,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 “北调,你玩三界多久了?” 北调薄唇微抿,片刻才道:“快四个月了。” 莳七一惊,有些诧异的回眸看他,才三个多月就三十几级了!她玩三界已经一年多了,才六十二级,全服最高也不过六十四级。 他的这个冲级速度确实够快的。 到底是未来纵横三界的大佬! 北调瞥见她略显惊异的神色,心底骤然一喜,仿佛证明了自己不是个废物。 第二个boss也还算轻松,北调像是突然来了状态一样,和莳七配合默契,不过十几分钟,就解决了老二。 从打老二的过程中,莳七还是看出了北调战斗中的个人风格。 老二的尸体躺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莳七上前摸装备,她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她一向是个非酋。 果然只摸出来一些药水材料,最好的也不过是件蓝色装备,不过正好是适合术士的。 打老三的时候还是费了点劲,纵然莳七走位风骚,还是被伤害了只剩三分之二的血,主要还是因为她和风弄的人物还在适应阶段。 北调就能不行了,他已经残血了。 老三其实是狼王的副手,一只凌厉的灰狼,它的技能能瞬间封印在它五米范围内的玩家,然后发出暴击。 这也就算了,正常来看,只要在它释放技能之前,撤离它周围五米开外就行了。 可是这个副本难就难在它的技能飘忽不定,也许还剩一点满格的时候,也许还有三分之一的时候,它就放技能了。 但是尤夏因为打过无数遍这些副本,所以深谙里面的道道。 所以,莳七很清楚老三的技能释放点。 一旦她拉的仇恨值在全团队中占到百分之六十以上,而恰好老三的怒气值又过了一半的时候,老三就会提前释放技能。 所以,北调必须和她一起拉仇恨值。 和北调交代完毕后,北调的掌心竟不自觉起了薄汗,他心底一阵兴奋。 有了北调一起拉仇恨值,老三迟迟都放不了技能,莳七拉的仇恨一直维持在百分之五十八左右,磨了快二十分钟,老三终于被磨死了。 老三临死前还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该死的人类,狼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摸尸体,莳七便让北调去。 可是北调却摆了摆手:“我手气一向臭,要我去估计连蓝装都摸不出来。” 得,俩非酋正好凑一块儿了。 莳七心一横,心中默念,有生之年,至少让她当一回欧皇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管用了,老三的尸体摸出一堆药水材料,好几件蓝装,一件紫装,还有一本灰色的技能书。 “紫气东来?”莳七看着灰色技能书上的字默念。 竟然是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是侠士的本命!堪称逆天的存在,它能将侠士输出的伤害值,其中百分之一转化为mp,这简直就是自带蓝爸爸,而且这个技能属于成长技能,玩家每上升三十等级,就可以晋升百分之一。 她现在是六十二级,也就是说学习了紫气东来之后,她目前可以将伤害值的百分之二转化为mp。 现在可能还不会有多逆天,可是越到后期,紫气东来随着玩家的成长,会源源不断的提供蓝爸爸。 每个职业都有本命技能书,也就是成长技能书。 可是在尤夏的记忆中,单单是紫气东来,三界开服的二十年里,也不过十来个人拥有。 她今天,还真当了一次欧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四) 这次摸出来的所有东西,莳七只要了那本灰色技能书,其他的都给了北调。 那件紫装正好也是术士能用的。 两人出了副本,北调知道要分开了,薄唇抿了抿,呼出一口气。 莳七笑道:“加个好友吧,以后一起玩啊。” 北调硬挺的眉眼中隐隐流出几分笑意:“行,小姑娘还挺厉害。” “你才多大啊,就一口一个小姑娘的。”莳七撇了撇嘴,发出了好友申请。 “我都三十二了。” 莳七哑然,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尤夏现在也不过是个才毕业的小姑娘,不过三十二岁,应该结婚了吧。 “你有孩子么?”心里正想着,也就问出了口。 北调眉梢上挑,看着她明亮的眸子,竟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都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 莳七听了他的话,自己都没察觉她松了口气。 “您与老子说的对已成为好友。”信息面板上弹出一条消息,莳七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行,大叔,以后再找你啊。” 北调心底略有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打通了狼王的野心,要去找npc开启接下来的任务了。 和北调分开之后,莳七便从背包中拿出了刚才的那本技能书,一手捧着,另一只手一拍,那本技能书就化作一道白光飞入了莳七的身体内,而此时,她的技能栏上赫然多了一条紫气东来。 想了想,莳七还是决定赶紧进行她的任务进度。 现在已经没了公会,那就赶快冲级完成任务,争取成为某些任务的全服首发,这样还能得到额外奖励。 心里一面想着,她一面召唤出宝宝,风弄的宝宝是一只巨大的青鸾,名叫凤鸣,看上去温和无害,可是杀伤力巨大,远不像它看上去这么温顺。 凤鸣驮着她扑棱着巨大的翅膀,往昆仑飞去。 她现在要去找玄女,她的任务正好卡在那里。 青鸾背着她飞跃数座仙山,越过飞流直下的瀑布,往昆仑的方向而去。 就在莳七思量以后该怎么打算的时候,背后突然猛地一痛,整个人一阵眩晕,像是中了晕箭一样,凤鸣也情绪不定的嘶鸣起来。 “您遭到了月霓裳的攻击。” “您遭到了千古罪人的攻击。” “您遭到了野爹的攻击。” …… 耳边传来系统一串的提示音,莳七眼看着自己的血量直直往下掉,凤鸣的血也在往下掉。这几人是醉红尘的人,应该是在外面跑地图的,结果狭路相逢了。 不过竟然敢偷袭她!胆子不小!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几秒的眩晕一过,她便控制凤鸣飞低,然后骤然收起凤鸣。 人影一晃,就隐匿在参天古木的树梢中。 “奇怪,怎么不见了!”一个黄衣女子蹙着眉头抱怨道。 另一个白衣男子收起法杖,抬头看着澄碧如玉的天空,也皱眉道:“难道已经死了?” “不可能,没有提示!” “不好!风弄肯定藏起来了!” 一个黑衣男子神色骤然凝重,大声喊着,那几个偷袭莳七的人也一惊,连忙走位,预备藏起来。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迟了点!” 身后传来一个满含讥诮的清冷女声,如鬼魅一般响彻在几人的心间。 他们连忙拿起武器准备迎战,可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仿佛光一般,穿行在他们几人之间,身上不断地传来痛意,月霓裳尖叫一声,“风弄!你敢不敢露出正脸!” 莳七轻笑一声,像是在嘲讽她的愚蠢:“是你蠢还是我蠢,偷袭我还指望我站着任你打,出门带脑子了么?” 千古罪人眼看着他们几人的血不停地往下掉,他喊着让月霓裳赶紧加血。 他们不能被风弄打死,不然会掉装备的。 月霓裳一面加血,一面口中不停的骂着莳七。 可风弄就像是故意的一样,打她的同时,竟然还抽了她几耳光。 “风弄,你他妈有病吧!” 莳七嗤笑一声,眼底俱是冷意:“怎么,只许你骂我,不许我打回去?” 千古罪人、野爹和一旁的两个人不停地攻击着莳七,可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每次攻击都是落空。 渐渐地,他们几个人都只剩下残血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莳七停了手,隐匿在树梢间,冷眼看着他们疯狂的从背包中掏出药丸补给血量。 眼看着他们又加至满血后,莳七轻笑一声,旋即再次出手将他们打至残血。 如此反复多次,就连千古罪人那几个男的都受不了了,怒瞪着双眼,可他们怎么也伤不到莳七。 “没劲。”耳边全是那几人的咒骂声,莳七忍不住撇了撇嘴,掏了掏耳朵。 这一次,她没有手下留情,而是将他们一举击毙。 地上哗啦啦的掉出了几件装备,莳七见其中有两件不错的紫装,还挺适合北调的,她就顺手收入背包中。 顿时,那几个死尸又是一阵咒骂,“风弄你贱不贱啊!趁人之危还要不要点脸了!” 其中月霓裳骂的最凶,莳七眸光淡淡扫了她一眼,“趁人之危的不是你们么?” 她并不理会他们的咒骂,本来抬脚欲走,却忽又折返,将他们掉落的装备全捡了起来。 那几人一见她这样,气得不得了,可偏偏死亡倒计时还没过,也动不了,只能嘴上骂她。 他们本来看见风弄的宝宝,就想起公会库房被卖的事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打算偷袭她,他们几人都是五十几级,偷袭她应该没问题,正好还能捡几样她的装备回去。 没想到现在居然被风弄吊打! 莳七将东西收好后,假装转身离开,实际上却飞身藏入了树梢中,暗地里盯着他们的状况。 过了五分钟,死亡倒计时结束了。 他们几人正要起身,忽然,如雨点般密集的弓箭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两个侠士专属的技能,他们没有防备,就又被杀死了。 “风弄!我操你大爷!”野爹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莳七坐在树梢上轻飘飘道:“口气不小,就是垃圾得很。” 再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他们几人活了准备起来,就是漫天的箭雨,并着几个伤害巨大的技能,他们就又躺尸了。 如此反复几次,死亡时间一过,也没人敢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五) 莳七才不管那几人是什么时候才起来的,她玩够了就离开了。 不过她知道,今日之举,醉红尘估计不会罢休的。但其实她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和醉红尘正式为敌了,所以也不差这一次。 她骑着凤鸣一路飞到昆仑,顺利找到玄女,然后领取任务。 玄女眉眼含笑的看着莳七:“风弄姑娘,我前些日子路过镜湖时,不甚遗失了我的皓月石,不知你能否替我找回?” 莳七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正当她领取任务成功的那一刻,世界传来系统公布的信息,“恭喜玩家南馆潇湘完成任务‘青鸾有信’首个击杀,奖励元宝10,系统声望5000点。” “恭喜玩家南馆潇湘……” 系统连着通知了三遍,莳七正在清理藤蔓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她便打开了玩家战力排行面板。 果然,南馆潇湘已经成功的挤进了全服前三十,而风弄的号因为这些日子的耽搁,则被挤掉在了二十五名。 形式很危急啊,三界冲级狂人很多,狂刷战力的人也有不少,基本上两天不登陆,就会滞后。 南馆潇湘完成了“青鸾有信”这个人物,至少在任务上,她已经是全服最快的了。 手里有副本攻略,就是比较便利啊! 莳七关上信息面板,然后手执锋利的匕首拉过藤蔓狠狠一剌。 越过这片寸步难行的藤蔓,后面就是一方镜湖,湖底就是玄女交代的任务。 其实不少人在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都会不耐烦的直接一把火烧掉这些藤蔓,没有人会吭哧吭哧的收割藤蔓。 玄女的皓月石是日前从昆仑去蓬莱赴宴的时候弄丢的,被镜湖湖底的鲤鱼精藏了起来。 一般玩家可能就直接上去击败鲤鱼精,让它交出皓月石了。 可莳七却知道,镜湖外的这片看似阻挠进入的藤蔓,实则是对付鲤鱼精的好法宝。 她收割了一捆藤蔓,然后潜入湖底。 一路杀了不少小怪后,终于到了鲤鱼精的面前,她将藤蔓割开,弄成指甲大小,然后放在鲤鱼精的巢穴前,自己则找了块石头藏在了后面。 不一会儿,一只肥大的鲤鱼精摇尾而出。 正当它琢磨着细碎的藤蔓能不能吃的时候,莳七飞快的甩出手中的藤蔓,将它牢牢的捆住了。 鲤鱼精猛地挣脱,却因为藤蔓是专克它的东西,怎么也挣脱不了,反而随着它的挣扎,藤蔓越缩越紧。 而莳七也趁机释放弓箭,在最后鲤鱼精还剩残血的时候,一个技能直接撂倒。 莳七咬着匕首游到它面前,一手按住鲤鱼精的尸体,一手麻利的用匕首将它开膛破肚。 果然,里头露出来玄女口中的皓月石,她将皓月石收入背包中,却并未离开交付任务,而是继续手执着匕首替鲤鱼精去鳞,那些鳞片飘散在水中,莳七用藤蔓在水中轻轻一甩,瞬间,那些鳞片被紧紧的依附在了藤蔓上。 莳七将藤蔓收好,紧接着便潜入鲤鱼精的巢穴。 鲤鱼精的巢穴里有不少宝贝,一般很容易被人忽略巢穴,除非心细的玩家才会顺便看看巢穴里有什么东西。 她将鲤鱼精的宝贝尽数收入背包中,这才缓缓游回湖面。 莳七刚出了湖面,长发一甩,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一面往岸上游去,一面点开面板,很好,全程总共只用了八分钟。 这个任务不算难,就是磨死鲤鱼精比较费工夫,如果不知道藤蔓这个捷径的话,估计最快也要三十分钟。 更何况这个任最恶心的一点是,将皓月石归还给玄女之后,她还会要求玩家再次前往镜湖,替她拿回鲤鱼精巢穴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连贯下来完成至少也需要一个小时,可莳七现在只花了八分钟。 三界游戏做的很逼真,莳七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裙湿漉漉的黏在身上。 她偏头,一手顺着长发将水捋了下来,一面从背包中摸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召唤出凤鸣,便准备往昆仑飞去时,却收到了世界里系统的公告,“恭喜‘一颗老橘子’击杀羲和的金车副本,奖励天界声望100点,天赋点1点,达成成就‘羲和的金车五甲’。” “恭喜‘天天屁事多’击杀羲和的金车副本,奖励天界声望100点,天赋点1点,达成成就‘羲和的金车五甲’。” “恭喜……” 一连串的系统通知在世界刷屏,莳七微微眯起了眼睛。 十里红妆? 羲和的金车这个副本应该是最近一周几个大公会都在开荒的,醉红尘毕竟是三界第一大公会,像这样的开荒,一般五甲都是落在了醉红尘的头上。 可今天,羲和的金车竟然率先被十里红妆给打通了。 就是不知道,醉红尘的副会长独步杀戮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莳七的头上。 毕竟他和南馆潇湘一向狼狈为奸。 莳七抬手摸了摸下巴,不过这倒是给了她一条思路,十里红妆一直被醉红尘压在下面,怎么也翻不了身,也许可以利用这个。 什么收留她就是和醉红尘为敌?都是屁话,说什么不敢收留她,不过是因为筹码不够罢了。 想到这里,莳七侧坐上凤鸣,飞向了昆仑。 将皓月石交给玄女后,玄女微笑着对莳七大加赞赏了一番,紧接着她就面露难色,莳七“善解人意”的问她是否还有心事? 玄女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事告诉了莳七,莳七点了接受任务后,紧接着就是将她从鲤鱼精巢穴里的东西全部交给了玄女。 玄女顿时欣喜不已,“风弄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机灵的人了。” 从玄女那里领取了任务奖励后,莳七便顺势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玄女介绍她去西王母那里,只是西王母现在不在昆仑,她去了蓬莱赴宴。 莳七心底忍不住吐槽,赴宴赴宴,怎么这些npc天天就是办不完的宴会。 吐槽归吐槽,莳七还是踏上了前往蓬莱的路。 正当凤鸣背着她飞往蓬莱的时候,莳七百无聊赖的往半掩着云雾的人间看去,却意外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她微微一怔,那男子一袭白衣,宛若谪仙。 “检测到您的游戏仓正在受到冲击,请玩家立即下线。”忽然,系统的声音响彻在莳七耳边。 莳七皱了皱眉,顾不得别的,赶紧点击下线。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六) 明明门窗已经锁好了,怎么游戏仓还会受到冲击? 莳七满怀疑心的下了线,她缓缓从游戏仓中坐了起来,顿时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抖。 地震? 她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开了门走了出去。 “地震喽,出去躲躲。”邻居大叔耷拉着拖鞋,手中捧着一碗放了一层辣椒的面条,呼哧呼哧的拖下肚,看到莳七时,来了这么一句,算是打招呼了。 嘴里说着地震了出去躲躲,可他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慌张。 “瓜婆娘,快走喽。”邻居大叔对着身后又喊了一句。 屋里传来一阵搓麻将的声音,“晓得啦!” 莳七忍不住笑出了声,这里时常地震,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早都习惯了。 今天也就是个小地震,旁的地方人刚来的时候,遇到地震,都是慌慌张张跑出去,可待了几年之后,再遇到小地震,还能坐在麻将桌上不咸不淡的问,“躲不躲?” “不躲,震得不厉害。” “三万!胡了!给钱给钱!” 不过莳七还是跟着吃面的邻居大叔走出了楼,正当她下楼的时候,却意外瞥见手指上的戒指闪烁着淡黄色的光芒。 她不由蹙了蹙眉,什么时候变得? 难道是刚才和凤鸣在天上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白衣男子? 不知那个白衣男子是谁,她眉心浅蹙,在脑海中飞快的过着玩家排行榜上的人。 以她前几个位面积累的经验,攻略对象不可能是杀猪的卖菜的,同理可证,在这个恩恩怨怨都纠结在游戏中的位面,攻略对象一定是个战力比较高的玩家。 她过了一遍排行前十的玩家,只想到了一个名叫苏幕遮的玩家,传闻中的气质大抵和白衣男子吻合。 都怪尤夏生性有些自闭,不爱和人交流,不然排行前十的玩家,她怎么也该见过才是。 在楼下等了半小时,等地震过去了,莳七才回去了。 窗外的日色渐晚,莳七打开了冰箱,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莳七打量着房子,整个房子里没有任何一张关于家人的相片。 干净的一尘不染,就像没有人气一样。 其实尤夏自闭不是没有道理的,从小父母离婚,父母都认为她是拖油瓶,都不肯要她的抚养权,那年尤夏才五岁,她亲眼看着她父母当着她的面争吵,那夜昏黄的灯光这辈子都深深刻在了尤夏的心上。 “我带着她怎么嫁人!尤军磊你有没有脑子!” “我管你怎么嫁人!反正我只要冬冬的抚养权,周凉我告诉你,你必须带着尤夏!” 冬冬是尤夏的亲弟弟。 后来法院的判决下来了,尤冬归尤军磊抚养,尤夏归周凉抚养。 周凉嫌弃她是个拖油瓶,转手将把她扔去了乡下给她姥姥带,听说周凉嫁给了一个浙江人,做生意的,每年会寄回来不少钱,却一次也没回来过。尤夏在后来的十年里,只见过一次周凉。 还是外婆去世的葬礼上。 下葬前,周凉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尤夏,戴起了宽大的墨镜,声音淡漠,“别哭了,我给你开了个账户,以后每年我定期往里头打三万块钱,供你到大学毕业。” “我算了一下,你每年学费也不过八千块钱,每个月生活费就算你一千块吧,一年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两万,我给你三万,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那时尤夏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听说周凉老公的生意已经做到东南亚去了,她在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可她对这个和前夫生下的女儿,却吝啬到恨不得精细到每一分。 至于尤夏的爸爸尤军磊,后来也找了个老婆,却是生怕尤夏上门要钱,早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莳七收回了记忆,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尤夏,可她的遭遇却冷得让人心生寒意。 夜色渐晚,莳七又上线完成了西王母的任务,顺带着又接了一个支线任务,她下线之前,看了看那个名叫苏幕遮的玩家信息,是灰色的状态,看来是不在线的。 莳七看了看时间,也退出下线了。 她打定主意,先不急着公会,她明天将要开始疯狂刷级做任务的模式。 她要拿下接下来大部分主线任务的首杀,领取首杀奖励,她要让风弄的名字,在三界刷屏! 就喜欢那些人看她不爽,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临睡之前,她做了个面膜,拿着手机刷三界的论坛,果然醉红尘被洗劫那件事一直占据热门榜首。 她在论坛里搜索了一下苏幕遮的信息,才发现他算是三界里的男神了。 不仅仅是战力高,操作好,更重要的是,他声音特别好听,迷倒了一帮妹子。 还有人暗戳戳的发帖透露,说苏幕遮本人特别帅,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帅,这个帖子也是关于苏幕遮的热门帖。 莳七笑了笑,那当然,能让神魂依附的对象,怎么可能丑呢! 除了这些花痴贴,她再没搜到有关苏幕遮的其他信息了。 莳七有些失望的放下了手机,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正是那个会喊她小姑娘的北调。 她眉心浅蹙的思忖,真是奇怪,她怎么会对神魂依附者之外的人产生这样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很不好,莳七有些烦躁,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莳七早早的就起来了,吃完早饭后,她便躺进了游戏仓,登进了游戏。 早晨七点,在线的人还是不太多的。 莳七打定主意刷级做任务,于是她这一天都在跑地图任务。 连着三天努力跑地图,莳七终于赶上了南馆潇湘的进度,听说这几天各大公会在忙着开荒,应该还没人去拿任务首杀。 莳七将凤凰栖落的梧桐树叶带回给了西王母,西王母笑得温婉,“风弄,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恭喜您成为‘凤栖梧’首个完成玩家,请问要隐藏id吗?” 为什么隐藏,她的目的本就是让风弄这个名字传遍三界的每个角落,她要让所有人忌惮她的存在!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否后,伴随着一道道金色的字体,系统在世界公告起来,“恭喜玩家风弄完成任务‘凤栖梧’首个击杀,奖励元宝10,系统声望5000点。” 一瞬间,伴随着风弄的名字,消息传遍三界。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七) 随着莳七疯狂的跑地图做任务,连续半个月里的世界系统都是在刷她拿下各个任务的首杀通知。 如果说风弄的第一次扬名三界是因为和醉红尘的纠纷,带来的是坏名声。 那么风弄的第二次在三界扬名,就是因为每天几乎霸屏的系统消息,南馆潇湘不是最想成为三界第一女玩家么? 她非要死死的将她踩在底下! 半个月里,她的等级狂冲到了七十级,位于全服等级第一。 而第二却只有六十七级,也就是南馆潇湘,和她虽然好像只差了三级,可性质上却完全不一样了。 闲下来,她才想起来之前从醉红尘偷袭她的那几人身上搜刮来的装备,她选了几样术士比较需要的,然后用系统邮箱发给了北调。 也不知道他现在冲级冲的怎么样了。 不过毕竟是未来叱咤三界的术士大佬,应该不需要她操心。 想到这里,她将之前在镜湖刮下的鲤鱼精鱼鳞点了点,那些鳞片在湖中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一到了阳光下,那些鳞片就显得熠熠生辉,隐隐之间还流转着多彩的光芒。 多数人不知道,在南地夜郎国,有一只九命猫妖,她最爱那些不灵不灵的东西了。 其中这只鲤鱼精的鳞片是最流光溢彩的。 而讨好了她之后,就可以开启一个支线任务。 莳七骑着凤鸣,一路飞往南地夜郎。 就在她刚刚到了夜郎国,还未找到九命猫妖的时候,北调突然给她发了一条密音,“小姑娘,你去看看论坛吧。” 论坛怎么了?又炸了? 想到这里,莳七直接从游戏里接入网络,登上三界论坛。 只见上头人工置顶的一个热帖标题正是,“风弄欺人太甚!公然抢劫昔日公会成员,人品烂如狗屎!” 她皱了皱眉,点进去一看,帖子里不仅“声情并茂”的讲述了她是如何欺压那几人的,更有一段惊心剪辑过的游戏视频。 里头的风弄咄咄逼人,眼底里全是讥讽和不屑,一面吊打着从前的公会伙伴,一面口出恶言,“出门带脑子了么?垃圾!” 莳七想了想,她没说过这句话,不过应该是从她这句“是你蠢还是我蠢,偷袭我还指望我站着任你打,出门带脑子了么?”还有这句,“口气不小,就是垃圾得很。” 这两句中剪出来的。 而那些跟风的玩家大多捧的也都是醉红尘的臭脚以及醉红尘的人自己带的节奏。 什么“风弄简直就是三界的大毒瘤啊!” “和她接触过,确实不好相处,给人感觉高高在上的,没想到人品这么差!” “这种人都是现实中的loser,跑游戏里找存在感来了!” “三界官方不能封杀她吗!她就是一搅屎棍啊!” 也有持中立态度的,“怎么现在都开始攻击风弄了?是有人在整她吗?” “我也觉得,风弄是不太好相处,但感觉人还可以。” 但这样的声音都是寥寥无几,紧接着就被醉红尘请的水军给淹没在漫天的评论中了。 莳七唇角扬起一丝浅笑,很好!她就喜欢这种在作死道路上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 还好她一向机敏,有战斗的时候总是会开着游戏录制功能。 那天和北调打完狼王的野心副本后,她的视频录制应该是忘了关的,所以那几个人偷袭她的视频,应该就存在她的游戏数据里。 看来她一会儿还得下线好好找找。 不过当前莳七还是抓紧完成这个隐藏的支线任务,两个小时候,她成功的完成了支线任务,并得到了一样橙级装备。 像这样的隐藏颇深的支线任务,第一个完成的人一定会拿到一件很不错的奖励,有时候是橙紫装备,有时候可能是技能书,反正看你脸白不白,如果非酋的话,可能确实拿到一件很不错的东西,但是正好不是他需要的,这就很尴尬了。 “恭喜玩家风弄完成支线任务‘九命猫妖’首个击杀,奖励元宝30,系统声望10000点。” “恭喜玩家风弄完成……” 随着系统那甜美的女声连着三次的播报,世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还有这个任务?从来没听说过!” “就在咱们吃瓜围观的时候,人家又拿了一个首杀!” “走吧,练级去吧,浪费时间,怎么着也是人家的私人恩怨。” “风弄最近拿首杀拿到手软啊,冲击速度也是变态,半个月冲八级,别是买了挂吧!” “你疯了在世界说,小心她看到报复你,打得你直掉装备。” 莳七看着手里那件橙色的装备,内心有些复杂,她本想着猫妖能奖励给她一本技能书,她垂涎那本“万箭穿心”的技能书已经很久了。 如果说“紫气东来”是侠士的本命,是可遇不可求的话,那“万箭穿心”就是侠士毕生的追求。 只可惜,她不是个欧皇。 正所谓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她还是安安心心继续拿首杀吧,说不准哪天欧气就来了。 不过这件橙装靴子能提升她目前的闪避属性,对她而言还算有用。 就在她盯着靴子怔忪的时候,那九命猫妖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纤纤素手拨弄着榻上流光溢彩的鲤鱼精鳞片。 “小东西,你带来的东西我很满意,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这么用心的礼物了。” 莳七连忙微笑着看她:“锦心娘娘无需客气。” 九命猫妖占了夜郎国的一座山,自封为娘娘,名唤锦心。 “不过你好像对我的回礼不太满意。”九命猫妖如猫儿一般懒意十足的睨着莳七。 莳七飞快思忖了措辞,准备回答她。 在三界里,每个npc都是有性格的,他们会因为性格的原因做一些让人意外的事,比如贪婪的npc会不动声色的暗示玩家贿赂他,而脾性暴躁的npc则会一言不合就开打。 九命猫妖的脾气有点古怪,毕竟道行颇深,有点脾气也很正常。 正当莳七思量好了措辞,在不得罪她的情况下,能得到更多好处的时候。 只听九命猫妖懒洋洋的笑了声:“也罢,看在你送来的东西的份上,我就再赐你一物。” 她一扬衣袖,莳七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支碧玉簪,上头刻着“死里逃生”四个小字。 莳七终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点开碧玉簪的属性面板,果然看见上头介绍这支玉簪的功能,它能在任何战斗中,帮助玩家掩人耳目,诈死一次,时长为十秒。 “逆天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八) 离开夜郎国时,莳七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在夜郎国的世界野外boss,夔牛,外形像龙,声音如雷,仅有一足。据说黄帝依照九天玄女的指示将夔杀死,以其皮制成战鼓。 夔牛,80级世界boss,每半个月刷新一次。 像这种世界boss,会产出自身特产套装,而且还会有一个特殊的稀有物品。 算了,她现在才70级,肯定打不过。 等她七十五级之后再来吧。 想到这里,她便点击下线了。 从游戏仓中爬出来,她便将电脑连接上了游戏仓,翻了能有十分钟,她才找到了那天被醉红尘那几人偷袭的视频。 她点开三界论坛,发现上面还是一水儿骂她。 莳七眼底掠过一丝讥讽,跳梁小丑,她开了一个新帖,标题就叫,“话不多说,你们自己看吧,什么叫颠倒是非,我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 发完帖子,莳七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几天忙着冲级,她基本上都是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所需。 现在只觉得嘴巴里寡得慌,她看了眼冰箱里,发现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做饭的食材了,只好动身去楼下的超市买一点回来。 等她吃晚饭,再次登上三界论坛,本以为会看见事态的大逆转。 没想到上面还是一水儿的谩骂和嘲讽。 莳七皱着眉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帖子在发出去十分钟后,就被版主给删掉了! 南馆潇湘手竟然能伸的这么长了? 不行,如果单靠在三界论坛发帖,肯定还会再被删掉,但是三界的玩家登陆的最多的也还是三界论坛,如果发在别的地方,其实和不发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她眼底泛着一层阴冷。 算了,还是先上游戏,看看能不能再做个任务吧。 她刚一登上游戏,就收到了北调发来的密音,“小姑娘,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发帖了?” “是啊,可是被人删掉了。” 北调的声音里顿时渡了层冷意:“行,我知道了。”他话音刚落,莳七就看到他的头像灰掉了。 下线了? 这大叔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莳七也没有多想,继续去跑地图做任务。 正当她在青丘领取完任务,准备去做任务的时候,却和一帮醉红尘的人意外撞上了。 其中为首的赫然正是副会长独步杀戮和内政官南馆潇湘,那天偷袭她的几个人也俨然在列。 莳七心里惦记着做任务,拿首杀,并不想和这些人多做纠缠。 可往往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想理有的智障,那些智障就会得意洋洋的以为你是怕了。 莳七远远地看了他们一言,神色清冷就要离开。 月霓裳却冷笑一声,喊住了她,“风弄!怎么看到从前的公会伙伴,都不打个招呼啊?” 莳七没有理她,召唤出凤鸣,正准备侧坐在凤鸣的背上,没想到一支冷箭直直朝着凤鸣射了过来。 凤鸣被打了个正着,眼底满是怒火,朝醉红尘那些人嘶鸣一声。 那几人骤然发出一阵哄笑,其中尤以月霓裳笑得最为开怀。 莳七垂眸摸了摸它的羽毛,旋即从背包中取出一块烤好的肉递到凤鸣嘴边,凤鸣吃下肉,这才收回怒瞪的视线,委委屈屈的看着莳七。 “风弄,霓裳只是和你开个小玩笑,你不要往心里去啊。”南馆潇湘放任月霓裳他们戏弄嘲笑莳七,唇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显得温婉,可她眼底却忍不住露出一丝不屑。 “小玩笑?”莳七缓缓抬起双眸,轻笑一声,“是这样的小玩笑吗?” 话音未落,她已是飞快出手放出几只羽箭,醉红尘那几人本没有防备嬉笑之时,没想到竟中了她的暗算! “你!”野爹脸色登时变了,上前就要放技能,却被独步杀戮抬手拦住了。 野爹看着自己掉了小部分的血量,不忿的瞪了莳七一眼。 “风弄,这些日子各大公会忙着开荒,你拿首杀拿到手软了吧!”独步杀戮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莳七嗤笑一声:“你们就算不开荒,也拿不到首杀,别说的好像我占了便宜似的!” 独步杀戮没想到一向有些自闭的风弄,竟然开口怼了他! 他微微一愣,片刻才笑道:“你之前洗劫醉红尘的库房,后来又恶意杀人掉装备,这两笔帐,我们今天就一起了了吧。” 莳七眸光里满含讥诮,她怎会看不出独步杀戮眼底的贪婪。 她这些日子拿的首杀,估计早就让不少人红了眼,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杀了她,就能捡她掉落的装备。 独步杀戮能这样毫无遮拦,也是有道理的,他战力是全服第三,就算平时的风弄也未必能打过他,更何况现在他身边还站了几个五十几级的,还有一个南馆潇湘呢! 独步杀戮这回能堵到莳七,势必要得到她身上掉落的装备。 更何况他师出有名,就算风弄去世界哭诉,又有谁能信她呢! 莳七微微眯起双眼,心底飞快的思量着,倘若硬碰硬,她肯定打不过他们几人联手。 而且他们还有个奶爸。 所以不能硬碰硬,那就只能靠风筝打法,依靠走位取胜了。 总之今日狭路相逢,是不能善了了。 想到这里,莳七立刻催动凤鸣,让它先去托住那几个五十几级的。 凤鸣方才受了他们一道冷箭,心里正记着仇呢!刚一接收到莳七的信息,它便扑棱着巨大的翅膀朝那几人扇去。 那几人没有防备,被凤鸣的翅膀扇了个狗吃屎,凤鸣紧接着就是发出一通攻击,那些人血量登时掉了一半,凤鸣发出一阵高兴的鸣叫。 莳七也不假于后,飞身攻击独步杀戮。 独步杀戮反应很快,立刻躲闪避开了莳七的攻击,南馆潇湘从她的背后偷袭。 可没想到莳七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闪避贼快。 南馆潇湘心中登时惊疑万分,她和风弄现在不过是相差三级,实战差距竟然这么大! “操!风弄你太不要脸了!”月霓裳被凤鸣的突袭弄得狼狈不堪,她忍不住爆了粗口。 莳七轻笑一声:“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说得就好像你们要脸了似的!” “噗。”树梢上传来一个低低轻笑的男声。 莳七抽空抬眸望去,正瞧见那苏幕遮一袭白衣坐在树上,微笑着看着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九) “苏幕遮?”独步杀戮也看到了他,不由皱了皱眉,“这是我们醉红尘和风弄的私人恩怨。” 他的战力是全服第三,苏幕遮是全服第二,如果苏幕遮真的帮风弄,他和南馆潇湘肯定没胜算。 光风弄的那只七十级的宝宝就应经死死的拖住了月霓裳和野爹他们几个! 真是没用的东西! 苏幕遮微微颔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 莳七瞥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的看了眼手上的戒指,才恍惚想起半个月前做了个主线任务,拿到了一枚可以发射暗器的戒指,不仅如此,这枚橙装戒指还可以提高她的暴击率。 不过戴两个太累赘,影响她发挥,于是在游戏中,她便把陆辛给她的那个戒指换成了装备那只。 独步杀戮听了苏幕遮的话,很满意。 他见莳七有一瞬间的愣神,遂给南馆潇湘递了个眼色,两人联手偷袭莳七。 眼看着那眩晕的技能就要打到莳七了,独步杀戮心中一喜,只要她中了眩晕的技能,那接下来等待她的就是他和南馆潇湘的几个连招。 到时候风弄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眩晕的技能离莳七只剩毫厘之差的时候,却看到她迅敏的一闪,悬悬躲过了技能。 独步杀戮神色一惊,风弄的闪避怎么会这么高! 莳七眸色沉静,一面躲闪着他们两人的频繁攻击,一面飞快的放出伤害。 就在独步杀戮和南馆潇湘惊异于莳七的高闪避、高敏捷时,其实莳七也在惊讶南馆潇湘的实战能力。 南馆潇湘现在的pvp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 拂弥毕竟是全服战力第一,南馆潇湘肯定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 苏幕遮静静地看着树下那个走位极其风骚的女侠士,眼底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独步杀戮和南馆潇湘联手,竟然还未能伤到莳七分毫,南馆潇湘咬了咬唇,风弄怎么能这么变态!周旋在她和独步杀戮之间,竟然还能面不改色。 独步杀戮的脸色也不好看,想他全服第三,还是和南馆潇湘联手的,都十来分钟了,居然还拿不下这个名次不如他的。 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脸往哪放! 其实别看莳七面不改色的迎战,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快撑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莳七咬着唇,心一横,有意放缓了脚下走位的速度。 独步杀戮看出了她的破绽,立刻放出眩晕技能,直接命中,南馆潇湘见状,顿时欣喜,飞快对着眩晕的莳七放了技能。 莳七眼看着自己的血蹭蹭往下掉,她心底默数着,“三、二、一。” 就在她还剩下残血的时候,轰然倒地,而此时独步杀戮和南馆潇湘皆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恭喜您已击败玩家风弄。” 独步杀戮大喜,连忙上前查看莳七掉落了什么装备。 “怎么只有一件蓝装!”南馆潇湘跟在身后皱眉道。 独步杀戮不甘心,将蓝装死死的捏在手里,眼底掠过一丝贪婪,“三界每日封顶多少?” 南馆潇湘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死亡上限。 “十次。” “我就不信十次全是蓝装。”独步杀戮恶狠狠的将手中的蓝装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根根细小的银针如飞箭一般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脖子,独步杀戮的血量登时掉了三分之一,他震惊的抬头看向苏幕遮。 “苏幕遮你!” 他话音未落,登时一个眩晕的技能加一串的连招就招呼在他身上,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他血量已然耗尽。 “您已被玩家风弄击败。” 风弄!风弄不是被他击毙了吗! 纵然有万般的疑问,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死尸,死亡倒计时期间,只能干瞪着眼。 南馆潇湘被这一状况搞晕了,因为独步杀戮的系统通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所以她现在还以为是苏幕遮出手了。 就在她怔忪的时候,一连串的攻击如雨点般袭来,她躲闪不及,血槽也空了大半。 莳七猛地从地上跃起,顺手释放一个技能,顿时暴击。 “您已被玩家风弄击败。” 和独步杀戮一样,南馆潇湘满腔惊疑,风弄不是死了吗!系统也通知了的! bug!一定是bug! 两个大怪收拾完了,剩余的小怪也容易。 凤鸣那里和几人僵持不下,莳七将凤鸣召唤回来,未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顺手就解决了几人。 莳七看着掉落满地的装备,脚步都不自觉轻盈了很多。 她一手拾起方才故意扔出来的蓝装,轻笑一声:“就凭你也想拿我好不容易打来的装备?做梦!” 她挑挑拣拣,从他们掉落的装备里选出几个还算看得上眼的收入背包中。 “啧啧,不对,可能我看不上的东西,在你们眼里说不定就是好的。”莳七眸底闪过一丝精光,想到这里,她一股脑儿将地上的装备全塞进了背包里。 旋即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死尸们:“觊觎别人的东西,就要有被反杀的准备。” 言罢,她便转身走了。 独步杀戮的死亡倒计时一过,正要起身,却遭到闷头一击,并着几个连招,又一次死了。 野爹他们几个忽然有些庆幸,还好他们记得风弄这个女人的变态爱好,过了倒计时也没敢动,不然现在掉装备的就是他们了。 果然,从暗处走来的莳七,笑眯眯的捡起了独步杀戮新掉的装备。 “谢了啊。” 独步杀戮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早晚有一天把这女人打得弃游! 这回莳七是真走了,不过她料想地上的那几人也不敢起来,想想就痛快! “跟了我这么久,不嫌累么?”莳七淡淡开口道。 须臾,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今天这场pvp,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苏幕遮缓缓走上前,唇角漾着浅浅的笑意。 “客气。”莳七笑了笑。 苏幕遮温润的眉眼间满是笑意,轻声道:“不知道你对十里红妆有没有兴趣呢?” 莳七一怔,眯了眯双眼道:“你应该知道,我去了十里红妆,这就不是我和醉红尘之间的恩怨了。” “十里红妆和醉红尘之间,应该也不需要我多说吧。”苏幕遮温和的笑着。 莳七轻笑一声:“行。”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 “玩家风弄已加入公会十里红妆。” 一行小字陡然出现在世界聊天框中,正在世界聊天的一帮人陡然愣住了。 两秒的沉默,紧接着就是疯狂的刷屏。 “我没看错吧!风弄加入十里红妆了?” “厉害了,十里红妆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唱大戏唱大戏,醉红尘手撕风弄,十里红妆上赶着护着她,这下有戏唱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 “你们疯了吧,在世界议论两大公会,嫌三界不好玩儿,想退游是吧!”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提醒了在世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瞬间,聊天话题迅速更改,什么今天天气不错,什么晚上吃什么之类的很快就把之前的议论顶了上去。 北调一言不发的看着世界的聊天,薄唇紧抿,指尖略有些颤抖的取消了公会邀请。 十里红妆挺不错的,至少能给她一点庇护,哪像自己,四十来级的废术士。 莳七没有理会世界怎么议论她,她点了点今天斩获的装备,挑出术士能用的,一股脑儿全用系统邮箱发给了北调。 其中南馆潇湘掉落的那件橙装最有用,是法师和术士通用的一件装备。 发完邮件,莳七就下线了,甚至都没有去十里红妆打招呼。 她知道,公会频道肯定早就炸了,这事还是留给苏幕遮解决吧,她就不往前凑了。 又是快到晚上了,在游戏里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炒了个菜,简单吃了顿晚饭。 一出游戏,戒指就安然的戴在她的手指上,也是神奇,可化实可化虚。 只见戒指上头的淡黄色光芒似乎比之前要深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吃晚饭,她便登上了三界论坛,没想到她之前发的那个帖子已经被人工恢复了,而且还置顶了。 这一切都是在她和醉红尘那几人纠缠的时候完成的。 真是奇怪,怎么已经删掉的帖子却被恢复了,看这样子,很明显还是人工置顶了。 是谁在帮她? 现在论坛上的风向已经变得差不多了,估计南馆潇湘还没来得及买水军,声讨醉红尘倒打一耙的玩家比比皆是。 玩游戏,大家最讨厌什么行为,一是恃强凌弱,二是背信弃义,三是各种装逼。 很不幸,莳七之前占了前两样,在外人看来,她洗劫了醉红尘的库房,简直就是卑鄙小人,后来遇见前公会伙伴,还仗势欺人。 所以南馆潇湘才会稍微带一带节奏,就让不少人义愤填膺的骂她。 毕竟键盘后面,人人都可以是大侠。 正是这些大侠,才能维持网络上的“安定”。 南馆潇湘玩这一手,玩的贼溜。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醉红尘很明显是偷袭风弄,偷袭未遂被吊打之际,还来了个倒打一耙,这种行为实在是有够下作的。 虽然游戏战斗视频中的风弄很张狂,可因为不少公会本来就眼红醉红尘的地位,所以一下子就群起而攻之。 “早说了是醉红尘在故意整风弄了。” “蛇鼠一窝,醉红尘做的事让人恶心,可风弄也不是什么好人。” “堂堂全服第一大公会,欺负一个女生,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时仗着是第一公会,明里暗里欺负人的事做得还少了?” 莳七看着论坛上的评论,轻笑一声,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就喜欢搅混水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存疑的,到底是谁帮了她?能力这么大,控制了三界的官方论坛! 莳七有些纳闷,南馆潇湘也干预过,难道三界的官方论坛就这么好控制吗? 晚上上线的时候,北调发来一条密音,“小姑娘,听说你吊打了独步杀戮?” “你怎么知道?”莳七有些诧异。 北调的声音里隐隐有几分笑意:“你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还大叔呢!这么小气!” “大叔和小气有什么关系?” 莳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行,那就有关系吧。”不知为何,北调的声音听在她耳中,竟觉得有几分无奈与……宠溺?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北调甚至都不是被神魂选中的人。 “有件事想问你。” 北调的声音从密音传来,“问吧。” “我在三界官方论坛上的那个帖子,是不是你让人恢复的?”其实莳七也不确定,只是前后联系了一下,那时北调问她是不是发过帖子,她说是,然后北调说他知道了,然后就下线了。 而在这之后,她和独步杀戮那几人纠缠了老半天,在这过程中,她的帖子却被恢复了。 直觉告诉她,这事和北调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 “直觉。” 莳七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北调满含笑意的声音传来,“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她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想起他看不见。 于是回答道:“嗯。” 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听到北调笑了笑:“是我。” “欸,我看你有公会啦?” 一提起这个,北调声音里的笑意似乎淡了几分:“嗯,自己建的。” “你来不来十里红妆?”十里红妆毕竟也是个大公会,北调要是来了,多少会有些便利。 北调怔忪了一下,紧接着笑道:“算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就是做做公会任务。” “那行,你哪个副本过不去了,就找我啊。” 北调笑声传了过来:“小姑娘口气倒不小。” 莳七也笑了:“那是,毕竟有这个能力。” 莳七其实挺想让他来十里红妆的,可是他好像不太愿意。 和北调聊完,莳七就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什么也没做就下线了,第二天,就在莳七吃完早饭,躺进游戏仓准备上线的时候。 系统那甜美的机械声传来,“对不起,您的账号已被暂时封禁,请解禁后再登录,如有疑问请咨询客服,天下游戏祝您生活愉快。” 莳七试了很多遍。 可是每一次都是这个甜美的机械声传来,她这才确信无疑,她被人整了。 莳七缓缓从游戏仓中坐了起来,眸底一片阴冷,走到电脑旁登上论坛。 果然,她之前的那条热帖虽然还被置顶了,可是热门第一的帖子标题却是,“风弄现已被封号!不要脸买挂,居然击败独步杀戮!有图有真相!”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一) 这个帖子条理清晰的罗列了风弄买挂的理由。 第一,风弄已经被醉红尘踢出公会了,按理说,她的冲级速度怎么也不该这么快才是。 她玩这个账号一年多一点,才冲到六十二级,可是在离开醉红尘过后的短短半个月里面,居然一下子连冲八级。 这个速度简直变态! 更何况,大家都知道,越往后的主线任务越耗时间,难度也大,光凭她一个人,怎么能拿这么多首杀? 这要是都没有买挂,就太可笑了。 第二,风弄自离开醉红尘后,跌到了二十几名,因为没有了一些公会加成,可是,风弄在半个月里连冲八级后,战力又一下子回到了全服第十左右。 当日,风弄和独步杀戮他们遇上,独步杀戮好言相劝风弄不要在和他们过不去了,毕竟从前大家都是一个公会的。 独步杀戮的战力一直排在全服前十,如果说越往后,战力和pvp悬殊不大的话。 那么排名前十的玩家pvp就是该碾压的碾压了。 也就是说,排名五百多的玩家,在pvp中完全可能逆袭四百多名的玩家。 可是排行第八要是和排行第十的对上,输的必定是排行第十的。 因为越往上,难度越大。 所以风弄平时和独步杀戮对上,胜算也几乎是零。 更何况独步杀戮身边还有几个五十几级的人,以及一个冲级狂魔南馆潇湘呢! 第三,在那次pvp中,独步杀戮表示,他和南馆潇湘已经确确实实击败了风弄,而且也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风弄更是掉了装备。 但是死亡倒计时还没过,他就没有防备的被风弄击败了。 这到底是不是bug,不得而知,但是综上所述,风弄一定是用了一些让人不耻的手段来以此提升战力和等级。 甚至,这个逆天的挂,能帮她在pvp中击败排名第一的拂弥。 看完帖子,莳七简直叹服,这届水军的质量非常好,交了一份不错的答卷,就连她本人都恍惚觉得自己一定是买挂了! 三界官方论坛早就已经炸锅了,莳七之前发的那个帖子虽然还在置顶着,可是早已无人问津。 之前说过,玩游戏,最讨厌三类人,一是恃强凌弱,二是背信弃义,三是各种装逼。 莳七还是总结错了,应该还有一条,第四点,服外买挂! 其实说到底,莳七如果只是个小透明,买挂被人发现,充其量也就是嗤笑一声。 可谁让她是风头正盛的第一女玩家呢! 更何况她这些日子她拿的首杀,早就让人红了眼。 现在一旦有这个苗头出来,所有人内心的利己主义便一瞬间便点燃了,看似在要求游戏公平公正的疾声大呼,可实际上,不过是嫉妒莳七因为“买挂”,所以拿了他们眼馋,却又拿不到的装备。 人么,不都是这样? 眼下不止三界的官方论坛,就连微博和贴吧上,都已经有了声讨风弄的正义大军。 可是风弄已经被封号了,那他们还能要求天下游戏做什么呢? 他们要求天下游戏重置被风弄打通的副本和主线支线任务。 天下游戏娱乐公司的客服那里也收到了不少的举报。 以至于莳七好不容易等到客服回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您好,天下客服小青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甜美的女声从手机上传来的时候,莳七才骤然回神。 “你好,我最近被人恶意举报买挂,所以被封号了。” “这个不好意思哦,买挂的行为确实是会被封号的,不存在恶意举报。” “可是我没有买挂,你们公司也是很有意思,我打通副本的所有操作都是在游戏许可中进行的,而且那个假死的装备也是系统的支线奖励,为什么你们公司一接到举报,连查都不查,就直接把我封号了?” 莳七声音里带了一丝薄怒,她敢肯定,天下游戏的审核人员肯定没有查,不然她一切行为都是游戏许可的,为什么会被封号? “抱歉,既然是审核组定的结果,那说明您在游戏中的操作一定是不规范的,请您好好想一想呢。”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本次的会话就到这里,感谢您的来访,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在莳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客服已经啪的一声断了通话。 莳七抿了抿唇,眼底全是冷意。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莳七拿起手机一看,只见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是谁打错了,这号码很明显还是北京那边的。 她有些烦躁的拒接了电话,可不一会儿,那号码又来电了。 莳七皱了皱眉,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小姑娘。”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却又满是磁性的男声。 莳七一愣,旋即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北……北调?” “是我。” 莳七有些惊讶,也不知为何,在听到是他的一瞬间,她那颗有些烦躁的心竟然瞬间平静了下来,莫名觉得心安。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北调的声音里似有几分笑意:“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了。” 莳七越来越觉得北调有些神秘。 “你的事,我听说了,那个假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谈及正事,北调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听上去简直能让耳朵怀孕。 莳七蹙了蹙眉,往床上一躺,然后把自己做了九命猫妖任务的事和他说了。 北调听后沉默了片刻,“所以说完成九命猫妖的这个支线任务,有概率拿到能假死的玉簪,只不过这概率微乎其微。” “对,这些在天下的数据里都能查的到,但是我奇怪的是,有人举报,一般的流程难道不是先审核,然后才会决定封不封号么?”莳七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件事想问你,系统封了我的号,有没有在世界公告?” “没有。” “那就对了,三界的官方论坛也没有公告。” 北调轻笑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既然走的是非官方程序,那我就可以告他们了。”莳七有些烦躁,她现在手里没什么钱,要告一家大公司,也实在是蚍蜉撼树了点。 “小姑娘,这事你别管了,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二) 北调不让莳七管这事了,声音里还有几分不容置喙,说时候不早了,让莳七赶紧睡觉。 莳七听着电话里他的声音,心底的安宁无限扩大。 当晚,她很早就睡了,一夜好眠,这场风波像是根本没有左右到她。 第二天,她起来时便看见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北调凌晨三点的时候发来的。 “已经没事了,小姑娘。” 莳七看着短信,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戒指上的玉石已经变成了黄色。 奇怪,她最近并没有攻略苏幕遮,为什么玉石的颜色还变了呢! 不过她心里惦记着封号的事情,放下手机躺进游戏仓里,果然账号已经解禁了。 当她一上线,注意到她上线的人顿时炸了。 “风弄不是被封号了吗?怎么现在又解禁了?” “后面有人吧,这年头买挂都能横着走,三界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风气马上就被带坏了,真是醉了。” “连官方都不管,这游戏还玩个毛啊!” 莳七没有理会世界里阴阳怪气的议论,点开背包,发现里头的装备一件也没有少,然后便匆匆下线了。 南馆潇湘正在做任务,陡然看见世界里的聊天信息,她手中的动作一顿。 咬了咬唇,眼底全是怨恨。 怎么风弄已经被封号了,不过一天就解禁了? 这让她不禁想起之前在三界官方论坛上的帖子,明明都已经删了,结果最后恢复还又置顶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面想着,一面往公会走。 “独步呢?”她皱着眉,拉住一个人问道。 那人愣了愣:“副会刚刚还在。”说着,他点开好友面板,果然看见独步杀戮已经灰掉了的头像。 “副会下线了。” 南馆潇湘神色阴冷的能挤出水来,她抿了抿唇,旋即便点了下线。 莳七将电脑连上游戏仓,找出那天和独步杀戮他们对战的游戏实录。 三界的官方论坛上还是一片对风弄的声讨,可是置顶的帖子又多了一则官方发的,“关于多数玩家举报玩家风弄的开挂问题,我们已经连夜进行数据排查,现已确认玩家风弄不存在不公平游戏、恶意买挂的行为,故撤销对玩家风弄的封号处理,并系统补偿。” 这个官方贴才发出五分钟,立刻便上了热门。 玩家们一看官方出来解释,立刻就像炸锅了一样,他们才不信风弄能凭借一己之力就击败全服第三独步杀戮和排名十八的南馆潇湘! “擦,什么鬼!才一夜就解禁了,说什么没开挂,那倒是解释清楚啊!” “原来只要有关系,就可以操控这么大的游戏,那也真是好棒棒呢!” “就算是误会,也该说清楚吧!” “誓死捍卫游戏公平公正的权利!” “不服!如果不说清楚,只要风弄在三界一天,我就不玩这个游戏!” “附议!” “附议+2!” “附议+∞!” 莳七皱了皱眉,这些什么也不知道、只会瞎跟风的人,简直了。 任何游戏,只要涉及玩家的信息,都不会公布的,更何况莳七这件事涉及一个逆天的装备,那就是能够死里逃生的玉簪。 如果没有她的同意,天下是没有权利公开她手里有这个装备的。 毕竟有的时候,玩家手里拥有什么样的神级装备,都是秘密。 这也是官方解释的时候,没有说明为什么莳七会假死的原因。 就在此时,北调打电话过来了。 “喂,大叔。”莳七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心情陡然大好,连语气都略带了几分轻盈。 北调含笑的声音传来:“我刚刚看你一上线就下了,怎么了?” “没,就是试试看能不能上。” “嗐,小姑娘还不信我。” “信信信,哪敢不信啊。”莳七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丝笑意,顿了片刻,才又道,“大叔,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电话那头很明显一愣,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像是紧张的样子。 莳七紧接着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喜……欢?”北调呼吸一滞,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莳七笑了笑:“是啊,咱俩不是朋友吗?” 一定是朋友,而且只能是朋友! 北调听到她的话,顿时一阵失望,沉默了良久,才哦了一声,旋即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是,肯定是朋友。” 莳七没听出来北调的情绪,和他又聊了一阵,才略有些不舍的挂了电话。 唉,苏幕遮,为什么神魂一定要选中苏幕遮呢! 随着官方发布对风弄是否开挂一事的处理结果的发酵,渐渐声讨风弄的大军变成了声讨风弄和天下游戏的大军。 莳七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那个视频公布出来。 就算会暴露玉簪的存在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是要做到最强的。 而且她现在是十里红妆的人,就算那些人觊觎她的东西,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她以及整个十里红妆抗衡,倘若十里红妆视而不见,对他们的名声也不好,所以,她算准了十里红妆不会袖手旁观。 等她缓过这段时期,她一定会把拂弥拉下第一的神坛!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三界第一女性玩家,而是三界最强! 眼看着三界的玩家都快集体暴动了。 一则帖子横空出世,标题只有六个字,“你们要的真相。” 帖子里是一段游戏实况视频,从风弄和独步杀戮一行人的相遇,到醉红尘的人率先挑衅,风弄不予理会。 他们便出手伤人,一直到风弄回击,一帮人打了起来。 整个视频一共四十几分钟,可是里面风弄的走位异常风骚,居然能穿梭在独步杀戮和南馆潇湘之间迟迟没有被击中。 帖子发出一个小时,回复就已经成百上千了。 “我去,厉害了,七十级的宝宝就能拖住三个五十几级的人,我真的是受到一万点暴击!感情我们在这些大佬的眼里,就是一盘看都不愿意看的菜啊!” “风弄的走位简直就是侠士的教科书啊!” “看完视频,我有点怀疑,独步杀戮真的是全服战力第三吗?怎么这么弱鸡!” 不过也有人提出质疑的,“视频里,风弄不是死了吗?怎么死亡时间没结束,就活了?真的不是bug吗?” 这条质疑的回复一下子就被好多人支持。 就在此时,楼主轻飘飘回了他一句,“急什么,还没完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三) 风弄在三界官方论坛上的那个帖子再次在短时间内被顶上了热门。 可是就在不少人质疑那个假死bug的时候,她丢下一句话之后便再也不出声了。 三界官方论坛的流量唰唰唰的飞涨。 很多人都被风弄这种故作玄虚的样子逼急了,在帖子下破口大骂。 “你有劲吗?掉谁胃口呢!” “我猜是没有理由了,到现在也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技能,估计她躲在电脑后面抓耳挠腮的想措辞呢!” “等着呗,她要是给不出说法,就让官方给,反正怎么也得回应。” “能击败独步杀戮,不是挂也是bug。” 莳七坐在电脑面前,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南馆潇湘很明显开始找水军带节奏了。 看着回复蹭蹭的刷着屏,莳七轻笑一声,是时候了。 她在这个帖子下面回复道,“有的神级装备,触发掉落的概率甚至是十万分之一,整个三界也不一定有第二个人再有。” 除了这句话,她还po出一张游戏截图,赫然是她那支可以起死回生的碧玉簪。 碧玉簪旁是游戏里的解释,“九命猫妖最爱的碧玉簪,能在任何战斗中,帮助玩家掩人耳目,诈死一次,时长为十秒。” 碧玉簪的横空出世,震惊了无数的三界玩家。 他们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逆天的装备。 难怪独步杀戮会被风弄击败了,这样的神级装备,甚至还有系统帮忙遮掩,根本就无法分辨对方究竟有没有被击败啊!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风弄大佬,你的大腿还缺一个腿部挂件不?” “大神!求告知碧玉簪的出处。” “大神的世界到底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在吭哧吭哧打副本,希望能拿个不错的紫装时,人家手里早已经有了神级装备。” “吸欧气吸欧气,我要把风弄的人物截屏供起来。”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手动微笑。” 莳七也不吝啬,很大方的回复道:“碧玉簪是九命猫妖那个支线任务,任务不难,但是想要碧玉簪需要概率触发,首先和猫妖锦心的友好度应该达到挚友,这是前提条件,友情提示一条,锦心喜欢各种亮晶晶的的东西。” 她这个回复刚发出没多久,便被不少人激动的回复刷屏了。 “啊啊啊!大神居然这么大方。” “有点想粉了,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一般来讲,玩家如果能拿到神级装备,炫耀的大有人在,可是炫耀之余还能告诉别人究竟是哪个副本才能掉落的,这种人真的是寥寥无几。 所以莳七这个举动一下子圈粉不少。 当然,也还是有人阴阳怪气的泼冷水的,“风弄之所以敢告诉你们究竟是哪个任务才会掉落,不就是算准了没人能拿到吗?你们也真是天真。” “那肯定的,人家第一句话就说了,这种神级装备掉落的概率甚至能达到十万分之一。” “偏偏有的脑残,还觉得风弄大方,感激涕零的样子,真是笑死了。” 莳七皱了皱眉,直接怼了回去,“有些人说话也客气点,神级装备的概率是官方开服前就定好了的,我能拿到是我运气好,我就不算不告诉你们途径,你们又能怎么样?所以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你们拿不到装备,还成了我的错了?” 这回和以往不一样,莳七现在已经凭借侠士风骚的走位和大方的形象,圈粉不少。 所以她一开腔,便有不少人帮着她怼了回去。 且不管网上非议莳七的人有多少,莳七便没再管论坛上的回复。 不过在那之后,确实引起了无数玩家纷纷涌向夜郎国,寻找九命猫妖,千方百计的开启支线任务,就是为了能碰运气拿到那个神级装备。 一时间,莳七有时候跑地图做任务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冷清。 而她击败独步杀戮和南馆潇湘的那段游戏视频,则被奉为侠士操作的教科书。 无数侠士翻来覆去的看了那段视频,就为了能从中学到各种走位和操作。 甚至在十年后,这段视频已然成为了三界游戏史上第一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pvp。 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虽然完美解决了风波,可莳七还是有点失望。 她本来是想将脏水全泼到南馆潇湘身上的,可是一来她手里证据不足,贸然行事恐怕会被倒打一耙,二来南馆潇湘找的水军实在是厉害的很。 算了,就让她先逍遥一阵子吧。 这件事一过,所有人都知道了风弄身上有一件神级装备。 莳七倒是不怕有人惦记上,毕竟她身后现在有个十里红妆,他们组团多多少少都要顾及着点,她也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更何况三界的大部分玩家都知道了她的变态爱好。 那就是打得人掉装备后,会守尸,还不一定守多久!想想就牙酸! 距离这个封号事件过去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莳七鲜少看见北调在线,心里居然也有几分失落。 但是虽然她很少看到北调在线,可是北调的等级和战力还是蹭蹭的往上涨。 由此可以看出来,北调应该是在半夜才会上线做任务。 这天,正在收拾背包的时候,却意外瞥见之前被放进包中的戒指,就是那个陆辛给她的戒指。 居然是灰色的! 莳七的心陡然一颤,苏幕遮出事了? 正当她骑着凤鸣跑到十里红妆公会所在的月下城时,却发现苏幕遮在公会和一帮精英成员讨论开荒的事。 苏幕遮看见她,略有几分惊讶,其他人也盯着她看。 莳七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出了声,“你,没事?” 苏幕遮疑惑的看着她,片刻才微微一笑:“怎么了?” 就在此时,莳七心中陡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苏幕遮不是她要找的人! 想到这里,她掉头就走,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做任务了,满地图的满晃悠,就为了等北调上线。 突然,系统声传来,“您好,周凉来电,请问是否接入游戏?” 莳七一愣,顿时暗骂自己真是蠢了!居然忘了打电话给他! 点了否之后,莳七便退出了游戏,拨通了北调的电话,一阵等待音后,他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咋了,小姑娘?” “大叔你锁骨上有胎记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四) 北调骤然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锁骨。 “有啊,你怎么知道?” 莳七的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喜意,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北调听她半晌没说话,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儿。” 莳七现在算是明白了,戒指虽然在游戏里能出现,可是它不显示任何颜色。 所以当初遇到北调的时候,她看戒指就是暗淡无光的。她之所以会认为是苏幕遮,主要也是因为当时突然地震了,而她也在系统的提示下,立刻就下线了。 在外界看戒指,正是淡黄色的光芒。 可是她却下意识的以为是因为遇见了苏幕遮才触发的。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她第一次遇见北调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去看戒指的颜色。 比如她会对北调产生好感,等等。 只是她对戒指依赖惯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差池。 和北调聊了一会儿,虽然他低沉却又充满磁性的声音让莳七听得很舒服,可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疲惫,于是便让他去休息了。 挂了电话,莳七才想起刚才尤夏的妈妈周凉打了电话过来。 这二十来年也没管过她,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总不会是好心问她毕业情况的吧! 想到这里,莳七还是给周凉回了过去。 “喂。”电话通了,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妈,你找我?”莳七也没和她客套,直奔主题。 周凉的声音听上去就能让人感觉到她应该是个保养的很好,而且很漂亮的女人。 “我听说你最近在玩个什么游戏是吗?” 莳七皱了皱眉,整个人缓缓坐直了身体:“你听谁说的?” 尤夏生性自闭,身边也没有一个朋友,周凉又长时间不管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在玩三界! 周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你跟妈妈讲话就这个态度啊?” “你到底什么事?”莳七也很不客气,她是尤夏的妈妈没错,可是从来也没尽过当母亲的责任,“不说我就挂了。” “尤夏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啊!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周凉的火气直往上冒,声音都有些尖利。 莳七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些,用手掏了掏耳朵。 等周凉略有些尖利的声音没了,她才轻笑一声,讥讽道:“妈,你看我叫你一声妈,你真的尽了做妈妈的义务了吗?” “我是没规矩,那也是随你,你攀上了高枝,我当然就成了累赘,要我说,等你老了,我也每年给你三万。”莳七声音里满是讥讽,低不可闻的轻笑都显得格外嘲讽,“不过我比你大方点,我给你十年,也算是我尽了赡养的义务了。不过咱俩现在,就别维持这虚假的塑料亲情了好吗?” 周凉被她的一席话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半天顺不过来,脸色憋得通红。 “你!” 莳七根本不给她说话的计划,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凉的一通电话,让她更心疼尤夏了。 也不知道如果是尤夏接到这个电话,会不会因为渴求那微薄的母女亲情而战战兢兢的。 可是到头来,周凉也不曾将尤夏放在心上。 莳七轻轻叹了口气,便躺进了游戏仓。 登上游戏的时候,莳七顺带着去看了眼北调的在线状态,发现他的头像是灰色的。 他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就在莳七琢磨了一会儿,打算去接着做主线任务的时候,却收到了苏幕遮的密音,“风弄,你现在有空吗?” “嗯,有什么事吗?”现在知道了苏幕遮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莳七的态度都冷淡了不少。 苏幕遮那边一怔,旋即又说:“你现在来一趟公会吧。” 莳七挑了挑眉,不会是因为她最近的动静太大,十里红妆反悔了吧。 “行,我这就过去。” 挂了密音,召唤出凤鸣,然后又从背包中掏出之前存着的烤肉递到它嘴边。 凤鸣吃的很欢快,吃完了还用脑袋蹭了蹭莳七的手心撒娇。 “走吧,咱们去一趟月下城。” 三界的地图很大,她现在是在一个名叫鹤来岛的地方,如果自己跑地图到月下城,实时时间可能需要一天之久,可是凤鸣背着她的话,只需要半个时辰。 这也是当初尤夏和凤鸣狼狈的打了一天,也一定要收服它的原因。 到了月下城,城内十分热闹,也很繁华。 一路行至十里红妆的公会点,便有人将她往里面带。 那人也是个侠士,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着莳七,快到地点的时候,那少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风弄大神,我能拜你为师吗?” 莳七一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收徒弟,不过你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少年的脸上顿时绽放出阳光的笑容:“真的吗?多谢大神。” “你别叫我大神了,怪怪的,叫我风弄吧。” “是,风弄大神!”少年似乎有些兴奋。 莳七则是有些无语,对他点了点头,一步踏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是个听古色古香的房间,似乎还能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房间里一共五个人,其中有十里红妆的会长一颗老橘子。 “来了,坐吧。”苏幕遮抬眸看着莳七笑了笑。 莳七也没有客气,往空位上坐了下来。 “这是喊你来,也其实是为了开荒的事,我们希望你能担任三团的指挥。” 莳七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别,我当不了指挥,做个dps还成。” 任苏幕遮怎么游说,莳七都不同意当指挥,只答应了以后开荒都尽量来,一颗老橘子脸色有点不霁,“算了,那你就跟着二团看看天天屁事多指挥吧。” 不用当指挥,莳七顿时松了口气,就在此时,系统的机械声又传了过来,“您好,周凉来电,请问是否接入游戏?” 怎么又来了! 不过能让周凉再次撂下脸打电话过来,莳七倒是有点好奇了,她和苏幕遮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转身出去了。 接入通话后,就听到周凉开口道:“夏夏,刚才是妈妈语气重了点,你别怪妈妈啊。” 莳七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嗯,你到底什么事?” 周凉沉沉吐了口气,像是在压着情绪:“夏夏,你是不是在玩一个叫三界的游戏啊?” “是啊,怎么了?” 周凉微微一笑:“你两个弟弟也在玩,听说你那游戏玩的挺好的,还是个大神呢,你带带他们吧。” 莳七心底骤然一沉,她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又怎么会知道她是风弄的! 第一百七十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五)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游戏名的?”莳七阴着脸问道。 周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弟弟知道怎么了?怎么好像防贼呢?” 莳七险些就被气笑了,她的信息莫名其妙就被流了出去,身为母亲的周凉竟是觉得她在防贼? “我还有点事,先挂了。”莳七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正要挂掉通话,却听到周凉的声音,“那我让你两个弟弟去找你了啊,你带着他们点,别被人欺负了。” 莳七没空理会她,直接挂了通话。 就在她挂掉通话的一瞬间,系统的提示音再次传来,“您好,北调来电,请问是否接入游戏?” 北调? 莳七心下有几分疑惑,却还是有些期待的点了确定。 “小姑娘,别玩游戏了,快下线。”一接入通话,她就听到北调略显急切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 “你看看论坛吧,我已经让人处理了,可还是不停的有号在刷。”北调呼吸有些不平稳,像是在疾步走着。 莳七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直接在游戏内登上了论坛,只见版面上一连串的帖子皆是一个标题,“曝光风弄,颜值好高啊!” 她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丝薄怒,点进去一看。 只见那帖子上详细的贴出了她的家庭住址、手机号码等详细的个人信息,包括几张她的照片。 有人人肉她? “你那地址被曝光了,赶紧下线。”北调薄唇微抿,顿了顿又道,“乖,不怕。” 莳七依照北调的嘱咐下了游戏,连接着游戏仓的手机不停的震动着,上头显示着陌生的号码。 她略有些烦躁的接了电话,“喂,谁?” “是风弄吗,你也住在威城?看你长得挺漂亮的,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啊!”对面传来一个有些猥琐的男声。 莳七面无表情的把电话挂了。 手机上一连串的短信消息,内容千篇一律,大抵分为三种,一是抱她大腿的,二是夸她漂亮想做朋友的,三是言语中带着调戏骚扰她的。 这个位面和以前不一样,从前的位面只有一个世界。 而这个位面分了现实世界和游戏虚拟世界,她了解的南馆潇湘都是游戏中的虚拟形象,却对她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身份一无所知。 莳七抿着唇坐在沙发上思忖着,目前为止,她只得罪了醉红尘的那一帮人。 手机又响了,莳七瞟了一眼,却见上头赫然是北调的名字。 “喂。” “我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厅。” “嗯?”莳七一怔,“你不是北京人吗?” 当初北调第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上面显示的地点是北京。 “我担心你。”他在论坛上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时,第一反应就是太漂亮了,有种出尘脱俗的感觉。 三界玩家基数庞大,素质也参差不齐。 他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怕她的这张脸给她带来危险,于是他订了最近的航班飞了过来,怕贸然登门会吓到她,他便去了她家附近的咖啡厅。 莳七微微一怔,旋即心底涌上一丝甜意,“我去找你?” 北调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他语气中略带了几分笑意:“小姑娘你心怎么那么大,就不怕我也是坏人?” “你不是。”莳七微微一笑。 挂了电话之后,莳七竟然有点紧张,她打开衣柜,连着翻了一排的衣服,居然找不到一件合适的。 最后也不知道耽误了多久,才匆匆挑了一件换上。 她心情忐忑的往咖啡厅方向走,越是临近咖啡厅,她指尖越是颤抖。 莳七低着头在心里暗骂道,没出息,好歹是当过皇帝的人!怎么还这么怯场! 春末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顾北调的身上,他的手指有些无序的敲击着桌面,面上冷淡的神色完全掩盖了他此刻紧张的内心。 等了许久,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落地窗中倒映的自己。 干净的衬衫,下巴上没有胡渣,头发柔软而又不显凌乱,好像小姑娘都喜欢这种打扮吧? 他自己都感觉自己这样子年轻了不少。 顾北调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门口,他完全没注意到,咖啡厅里好几个小女生都在暗戳戳的偷窥他。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他才看见一个身材纤瘦高挑的女生缓缓走了过来。 那双略显冷淡的眸子在看见她的一刹那,便瞬间流出一丝慌乱。 莳七握着手机,来开玻璃门,一眼望去,便看见那个坐在靠窗位置的男人,眉目硬朗,五官深邃,直觉告诉她,他就是北调。 果然,他站了起来,莳七走上前。 “北调?” 顾北调淡然的神色下蕴藏着几分紧张,“是。” 莳七在他对面坐下,要了一杯卡布奇诺,笑道:“看来你还挺有魅力的。” “嗯?”顾北调抬眸看她,有些不解。 莳七不动声色的指了指周围:“你看,我一坐下来,周围的这些小姑娘都失望的低下了头。” 顾北调不由哑然失笑:“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们本来想上前搭讪的呗。”莳七眉眼含笑的盯着他看。 顾北调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嗯,那你呢?” “我?我已经行动了,现在不就坐在你对面吗?” 顾北调老脸一红,遂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大叔,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呢?”莳七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一直的疑惑,“还有你为什么能左右三界的官方论坛?以及我被封号的时候,你让我什么都别管,第二天我的号就被解禁了。” 顿了顿,莳七抬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问:“你该不会是天下的内部人员吧。” 顾北调沉默了片刻,才道:“是。” 莳七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顾北调不止是天下的内部人员,看他的年龄,说不定还会是个小主管。 “我想了想,你还是赶紧搬家吧,你的地址被人曝光了,现在太危险了。” 搬家? 莳七也确实有点想搬家,尤夏租的这个房子是栋老楼,小区的治安也不怎么样,每次躺进游戏仓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胆战心惊的。 和顾北调在咖啡厅待了一下午,中途的时候,莳七的手机虽然被调成了静音,可还是亮个不停。 全是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和发过来的骚扰短信。 顾北调的脸色有点不霁,沉声道:“你再等两天,我帮你把人揪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六) 顾北调只在威城待了两天就回北京了,莳七知道他请假也不容易。 这两天里,顾北调陪着莳七找了一座新房子,房租在倒也不贵,治安也很不错,顺带着,她连手机号码也换了。 搬家的事也是陆陆续续的进行的,在这期间,莳七都住在宾馆里,也不知道是她多疑了还是怎么回事,有两次回家拿东西,总感觉有些不安。 她的手机卡也换了,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影响。 当她第三次回旧居拿东西的时候,邻居大叔倒是敲响了她的门。 “大伯有事吗?” 邻居大叔憨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老看你不在家,然后你朋友来找你都没有找到。” “我朋友?”莳七立刻警觉起来。 尤夏哪儿来的朋友!顾北调也回北京去了。 “是啊,一个高高的,有点胖的男的。我让他打你电话,他没打给你?” 莳七眸底立刻起了一层薄冰,她还是低估有些猥琐男了。 “大伯啊,我要搬走了,这些牛奶给你们喝吧。”莳七将家里剩下的一箱牛奶提给了邻居大叔。 邻居大叔连忙摆手:“不不不,哪能要你的东西呢。” 推脱了半天,莳七还是把牛奶塞给他了,然后拿好东西便匆匆回了宾馆。 她这两天忙着搬家的事情,游戏都没怎么上,幸好她请人把游戏仓搬到了宾馆。 登上游戏,莳七就看见苏幕遮给她发来了的密音,“明天开荒,别忘记了。” “知道了。” 苏幕遮顿了顿还是问道:“前两天,你的信息都被曝光了。” “嗯,我知道。” “你还好吧?” 莳七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忙了点。” 苏幕遮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两天,一直有两个人来公会找你,说是你弟弟。” 莳七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差点忘了周凉这一茬了。 而就在此时,苏幕遮像是和一旁的人说了什么,低低应了几声,旋即对莳七说:“公会有点事,我就不和你多聊了。” 莳七现在还是七十级,她翻了一下排行榜,她的战力在这两天其间,掉到了第十二名。 不过让她惊异的是,独步杀戮竟然掉到了第五名。 莳七看了一下顾北调的信息,惊讶的发现他居然已经到了四十九级,而且更夸张的是,他的战力比很多五十一二级的玩家都要高。 不能再耽搁了。 莳七召唤出凤鸣,便飞去了下一个任务地点。 她的任务至今还卡在青丘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赶上她的进度,并且打破。 去往青丘的途中,路过一个六十级左右的地图,里面有不少正在做任务的玩家。 他们看到莳七,先是一愣,然后粉嫩分盯着她看,就像行注目礼一样。 紧接着,居然有个六十五级的神仙战士冲着莳七吹了一声口哨,大笑道:“嗨,美女,听说三界要开联姻功能了,要不咱俩联姻?” 莳七面无表情,压根不想理他。 可那个神仙战士笑得更加放肆猥琐了:“美女,我看了你的照片,特别符合我审美,就是化妆不太好,我比较喜欢素颜的,不过我也勉强能接受,咱俩要是联姻,我扛你输出,简直完美啊!” 一旁围观的人像看疯子似的看他,他知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和风弄啊! 强悍到能吊打全服第三的风弄啊! 莳七低眉轻笑一声,从凤鸣身上跳了下来,随手点开了这个神仙战士的欣喜面板,他倒是自信的很,没有隐藏自己的排名信息。 “爷是战魂?全服战力排名第三十二,竞技场排名第五十八,战力和竞技场差这么多。”莳七唇角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废物的?”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人物模样,却还是能看出爷是战魂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要我说,你干脆改名得了,就叫爷是废物,战魂什么的,根本不适合你。”莳七眸含嘲弄的看着他。 爷是战魂气得浑身发抖,可偏偏不敢说些什么。 莳七轻笑一声:“以后别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撩妹,真是low爆了。” 什么哎呀素颜多好看,我就喜欢素颜的。 什么有没有自拍啊,没有?没有现在拍啊。 什么你长得真的挺像我前女友的。 这些low到惨绝人寰的金句,她前两天手机上收到了不少。 究竟是谁给这些人的勇气,梁静茹吗? 爷是战魂被她数落的没脸在待下去了,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让莳七没想到的是,这段对话被一个妹子用游戏实时录制录了下来,并且放到了论坛里,没想到居然引起了不少女生的共鸣。 一时间,不少女玩家对风弄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因为女玩家其实一直是三界被人轻视的存在,有些男的,动不动就要她们爆照,可张嘴却是一口一个,“没事,你们女生玩玩辅助就行了,反正dps也玩不好。” 更有恶心的,还有些lower还会开黄腔,“呦,玩奶妈的呀!那你大不大啊,不大的话可奶不了我们!” 这样的人早就让女玩家们深恶痛绝了,而这个时候,风弄绝对是一个能让她们在游戏中挺直腰杆的标杆。 一旦有人说什么女生就只能玩玩奶妈辅助之类的话。 她们就怼回去,“你这么能耐,看来风弄大神也打不过你喽。” 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论。 莳七离开了这个六十级的地图,直接奔赴青丘西面的七十级的地图。 完成九尾狐给她的任务时,莳七微微出神了一阵,盖因那九尾狐长得太像姝丽了。 九尾狐像是早已习惯她的美貌会让人失神,忍不住用扇子掩唇轻声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可爱。” 莳七轻咳了一声:“上仙的美貌可令日月黯然失色,是风弄失态了,望上线莫怪。” 九尾狐似是被她的话取悦了,笑得十分欣喜。 “我很喜欢你,故而送你一件宝贝。”九尾狐从妆奁中取出已给用锦缎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莳七。 莳七恭谨的用双手接过,拨开锦缎,只见一面雕刻着百花齐放的镜子正安然的躺在里面。 因是铜镜,照不清莳七的脸庞,可镜面上却隐隐流动着一抹金光。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七) “恭喜玩家风弄完成任务‘花满枝’首个击杀,奖励元宝10,系统声望5000点。” “恭喜玩家风弄……” 系统甜美的机械播报声回响在世界。 莳七长舒了一口气,暂时还没有人赶上她的进度。 她告别了的九尾狐,走出了她住的仙宫。 刚出了门,她便拿出铜镜查看装备信息,穿心镜,可将玩家承受的伤害百分之十反击给对方。 又是一件神器! 不过在尤夏的记忆中,怎么前世从来没听说过有谁透露过关于穿心镜的半点印象。 也许是前世拿到穿心镜的玩家有意藏匿着的吧。 就在她准备奔赴下一个任务点的时候,苏幕遮传来了密音,“风弄,你弟弟来公会找你了,你来一趟吧。” 莳七皱了皱眉,她关闭了陌生人私聊频道,就是为了防止这些有的没的来烦她。 自打她之前吊打独步杀戮的对战视频和私照曝光后,好友申请每天都是99+,她一个也没看。 “行吧,我现在过去。”莳七有些不耐烦,可是周凉那两个儿子去公会找她,她就算再不想理会,也不想让苏幕遮为难。 召唤出凤鸣,直接往月下城飞去。 到了公会,苏幕遮并不在,也是出去跑地图做任务了,只是公会有人通知了他,然后他代为告诉了莳七。 莳七一出现在公会的城门前,便有个少年迎了上来。 “风弄大神。”少年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 莳七一看他的长相,便想起了他正是之前十里红妆想要拜她为师的少年,叫如寄千里。 莳七对他微微一笑:“那两人在哪里?” 如寄千里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笑道:“他们在会客室呢。” 他带着莳七往公会的会客室走去,一路上不停地问着莳七关于侠士的操作,莳七也不吝啬,他问的问题,她都一一仔细的回答了。 如寄千里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钦羡:“大神你好厉害啊。” 正说着,就到了会客室,如寄千里很舍不得离开,可还是离开了。 会客室里坐着两个少年,一个青衣,一个玄衣。 青衣的是人类盗贼,玄衣的是妖精法师。 两人一看到莳七进来,立刻看向她,不过却没有起身。 莳七神色淡淡的往他们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你们找我什么事?” 他俩人没有隐藏个人信息,莳七便随手点开了他们的信息面板,两人等级差不多,都是五十五级左右。 青衣少年轻咳一声,开口道:“你是尤夏吧。” 莳七唇角溢出一抹轻嘲,真是没礼貌,周凉说她没规矩,原来她的宝贝儿子,也不过如此。 “我妈说,她和你打过招呼了。”青衣少年见莳七没反应,遂看了一眼玄衣少年,继续道。 “名字。” 青衣少年一愣,“什么?” 莳七轻吐了口气,语气间带了点不耐:“真名。” “我叫谈飞,他是我弟弟,叫谈宇。”青衣少年看着莳七道。 莳七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你们现在才高中吧?” 谈飞点了点头:“玩的时间不多,不过很快就放假了。” 从莳七进门,一直没有搭理莳七的谈宇,突然抬头盯着她:“尤夏,你拿了那么多首杀,手里应该有不少好装备吧,给我点。” 莳七眉梢上挑,眼底溢出几分讥讽。 她轻笑一声,用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谈宇满脸不耐烦的半瘫在椅子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我让你给我点装备,你聋了?” 谈飞像是有些尴尬,连忙看了莳七一眼,旋即打着圆场:“谈宇你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谈宇冷哼一声,倒是没再开口。 莳七却笑了,两人虽然没什么礼貌,谈宇更是个奇葩,可谈飞的样子在对比之下,却要讨人喜欢一点。 “前两天谈宇玩游戏得罪了一帮人,我妈知道后,就提心吊胆的,生怕谈宇在游戏里被人欺负了,所以就找到了你。”谈飞解释了一下,“你也知道,三界还是有痛感体验的,我妈挺心疼的。” 莳七扬唇轻笑一声,慈母多败儿啊! 谈宇在游戏中得罪人,周凉就恨不得当即给他找个保镖,于是就找到了她。 “你给我点橙装,如果能把你手里拿个能假死的装备给我,我就让我妈把你接过来住怎么样?”谈宇一直不耐烦的听着谈飞和她讲话,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们,神色间满是傲慢,就连语气中都带了点施舍的感觉,“听说你一个人在威城过得也不怎么样,我妈之前一年就给你三万?” 莳七微微眯起双眼,眼底染上了一层冷意。 谈宇还不自知,唾沫横飞的给莳七勾画着美好的蓝图:“切,一年三万,我一个月零用钱都不止三万!” “你要是能把我哄好了,我让我爸给你在上海找工作!就安排在他公司里,一个月一万多,上班还不用做什么事。” “我要是你,碰上这样的好事,早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等谈宇鸿篇大论的说完,莳七唇角的嘲讽更甚了。 她轻笑一声:“那你说,我现在该做什么?” 谈宇脸上的张狂渐浓,嗤笑道:“把你身上的装备给我挑挑,我要是满意了,回去就让我妈给你接上海来。” 谈飞坐在他旁边,抿唇没有说话。 “你说话能信吗?”莳七唇角噙着讥讽。 可是谈宇没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傲慢道:“你问我哥,我在家说的话,我妈敢不听?也就我哥跟个怂包似的,我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莳七倒是看出了端倪,周凉的心还真天生就是偏的。 要说她一开始以为周凉不过是重男轻女,加上她是周凉和前夫生的,不喜欢她好像也说得过去,可这二婚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还都是儿子。 居然也能偏着小的那个。 谈飞的目光盯着脚下的地毯,像是根本没有注意谈宇说的话,故而也就没有回应。 谈宇目光贪婪的打量着莳七的全身装备,三界只能隐藏个人信息面板。 可是玩家身上的装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样的。 从莳七进门的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她那一身让人垂涎的装备。 “我就想要你身上的这身装备,脱下来给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八) “嗯?”莳七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又忍不住抬手掏了掏耳朵。 谈宇又是不耐烦的提高了音量:“我想要你身上这身装备,还有那个假死的装备,全部给你。尤夏你还想不想让我妈接你过来?” 他人物建模的时候,选择的是个温润如暖阳般的声音。 可因为三界的人物多多少少都会和玩家真人有些相似,所以这个温润的声音中隐隐可以听出来少年变声期时的公鸭嗓。 简直污染她的耳朵。 本不该走神的她,竟然在此刻想起了北调的声音,低沉却又满含磁性,就是不看脸,也能想象他的样子。 谈飞见她久久不语,连忙打圆场:“谈宇,尤夏身上的装备都是适合侠士的,你是个妖精法师,用她那个,不适合吧。” 周凉口中的尤夏自闭不善言辞,在他看来,这么长时间没有母亲在身边,她心里一定十分渴望母亲的关怀吧,到时候周凉一通电话,谈宇还是能拿到她身上的装备,不过那时候,她只会让本就不喜她的周凉更加不喜了。 他觉得尤夏还蛮可怜的,所以看向莳七的目光多少带了点怜悯。 莳七被他的眼光看得莫名其妙。 只听谈宇满不在乎的说:“法师和侠士都属于高输出职业,她那个装备我也能用,等她再拿首杀,就让她给我拿点法师的装备过来,这身我就先凑合着用。” 莳七啧啧叹了一声,她今天真是服了。 “等等,我好像从来也没同意要把我的装备给你吧。” 谈宇一愣,紧接着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还想不想到上海来!” “不想。”莳七眼底溢满了嘲讽。 谈宇的火气登时冒了上来:“你不给我,我就告诉我妈,到时候我妈找你要,你还是得给我!不过那时候,你就别想来上海了!也别想让我妈给你钱!” 莳七顿时就笑出了声:“给我钱?一年三万吗?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一身装备,市场价算下来,卖出去也不下于二十万,就你那点钱,你当在菜场买菜呢?” “你!你!你再说一遍!”谈宇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冲到莳七面前,用手指指着她。 莳七一把拍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冷笑道:“说几遍都一样,怎么,你还想打我?你打得过么?” “还想要我能假死的玉簪,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论坛上把这装备炒到多高的价格?”莳七居高临下的睥晲着他,眼底满是讥讽,“我不管你在生活中怎么霸道,但是在游戏里,你要是再来我面前不要脸,我见一次打你掉一次装备!” 言罢,她一把推开堵在她面前的谈宇,走出了会客室的门。 如寄千里在不远处等着,一看到莳七出来,便迎了上去:“风弄大神,我能不能加你好友啊?” “行。”莳七敛去了一身的刺芒,温和的笑了笑。 如寄千里立刻发了好友申请过来,莳七同意了他的申请后,半开玩笑道:“别再叫我大神了,不然我删你好友了。” “以后不喊了。”如寄千里连忙点头答应。 就在此时,谈宇和谈飞也从会客室走了出来。 谈飞对她略含歉意的点了点头,而谈宇则是恶狠狠的盯着她看。 莳七唇角噙着一抹轻笑,对如寄千里说:“千里,以后他们再来十里红妆,别招呼了。” 如寄千里一头雾水:“为什么?他们不是你弟弟吗?” 一路往外走的谈宇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立刻回头恶狠狠的骂她:“尤夏你有种!” “见一次打一次。”莳七微微一笑回应他。 谈宇气得脸色铁青:“你等着!” 周围已经有了好几个围观的人,谈飞一把拉过谈宇,低着头,像是觉得有些丢人:“走吧。” 等他们走后,如寄千里还是忍不住问道:“风弄姐,到底怎么了?” “没事,下次别让他们进来了。”莳七笑了笑,嘱咐了一句,“我要去跑地图了,先走了啊。” 就在此时,北调发了一条密音过来,“在做任务?” 莳七一阵欣喜,这还是难得她在线的时候,北调也在线。 “没有。” 顾北调笑了笑:“在哪里?” “月下城,十里红妆公会。”莳七唇角忍不住的上扬,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对了,你的公会建在哪个城了?” “云清城,挺偏的一个小城。” 莳七一愣,云清城啊! 现在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城,可是未来会因为三界的地图增加,云清城会成为三界的交通枢纽,反而力压醉红尘所在的玄束城,成为新一代的繁华城镇。 所以在这之前将公会安在云清城的玩家,一下子就得到了不少便利。 毕竟他们和云清城的城主关系早就刷到了亲密。 “之前封你号的人查出来了,等会儿我电话里告诉你。” 莳七撇了撇嘴:“存心吊我胃口。” 顾北调低低的笑声传来:“怕你不接电话。” “我可从来没不接你电话。”莳七轻哼一声。 顾北调含笑道:“我先下了,一会儿打电话给你。” 和顾北调结束密音之后,莳七又去跑了地图。 就在莳七准备下线的时候,苏幕遮发来了一条密音,“开荒提前到明早,你有空吗?” 开荒不是后天下午吗?怎么突然提前了。 “有空,但是为什么提前了?”莳七问出了口。 苏幕遮叹了口气道:“醉红尘今天晚上开荒,听说打到了老三,明早再开荒,说不定就能拿下五甲。” “醉红尘今天上午的时候不是连老一还没过去吗?” “是啊,各大公会目前就我们拿下了老一,可今天晚上的时候,醉红尘一团的指挥换成了南馆潇湘,她还挺厉害,直接就打到了老三。”苏幕遮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无奈。 南馆潇湘?又是她? 莳七本来不想管开荒的事,可这事居然和南馆潇湘有关系,她还非要插上一手了。 “明早几点?” 苏幕遮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橘子说想早点,所以我们定在了明早七点集合。” 早上七点确实够早的,可是醉红尘打到了老三,估计各大公会都坐不住了吧,毕竟一开始大家的进度差不多,也就没什么好急的。 现在醉红尘的进度一下子领先这么多,今夜估计有公会连夜开荒了。 “行,我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十九) 第二天早上,莳七准时的六点五十五便到了月下城。 公会参与开荒的人也都到的差不多了,今天参与开荒的一共一百五十人,会长将所有人编成三个团,一团的指挥是会长一颗老橘子,二团指挥是全服战力排行第八的天天屁事多,他个人战力以及竞技场虽然不如苏幕遮和一颗老橘子。 可此人在团战指挥上天赋极高,但凡是十里红妆开荒拿下的五甲,十有八九是他指挥的。 三团的指挥就是苏幕遮了。 和之前安排的一样,莳七被一颗老橘子放在了二团,应该是希望她的输出能让二团如虎添翼吧。 其实之前十里红妆开荒,最多也就是两个团同时,这次一下子开了三个团,估计真的是被醉红尘给逼急了吧。 十里红妆之前的进度就推到了老二,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的老一也推得很快,二团的所有人配合的很默契。 见没什么难度,莳七也就乐得在后面划水,只等着一会儿打老二的时候再卖力点。 老一打完之后,天天屁事多照例点开了榜单,只见输出伤害榜上,风弄排到了第十五名。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果然和他猜的一样,风弄能击败独步杀戮,只是运气好罢了。 之前网上将她传得跟神似的对战视频,苏幕遮推荐他看看,他根本没兴趣,后来听说她手里有一个能假死的装备,这就对了嘛!之前从来也没有类似的装备现世,独步杀戮轻敌之际,被她偷袭很正常。 怎么那些透明都快将她封神了,简直可笑! 三界开荒时榜单是分开的,输出和承伤不在一起,如果天天屁事多顺手点开承伤榜的话,就会吃惊的发现莳七以承伤最低排在了第一的位置。 只可惜,他没有。 魑魅魍魉这个副本,主要是以鬼怪为主,无论是小鬼还是大鬼,密密地飘在空中,渗人得慌。 “妈的,三界就这点不好,太逼真的,老子还是被吓一跳。”队伍中主t低低骂了一句。 天天屁事多打量了一下四周,阴森森的坟地,耳边都能感觉到阵阵阴风。 和上回一样,鬼火点缀在这漆黑的荒野坟地里,竟然诡异的好看。 “大家集中注意,一会儿听我指挥。”天天屁事多步伐稳健的踩在枯叶中,神色严肃,“一会儿小怪出来,近战的赶紧拉住,四t五t拉好仇恨,别让他们伤到其他职业,远程集火虫人鬼僧,,dps输出治疗一定要跟上,老二这里就是小怪多,大家一定要小心。” 莳七跟在队伍后面,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那阴冷诡异的鬼火,原来如此。 她想起来了,魑魅魍魉的老二副本攻略。 就在此时,虫人鬼僧发出如万虫共鸣般叫人恶心的声音,“送上门来的凡人,好好招待他们吧。” 密密麻麻的白色鬼魂顿时从坟墓里钻了出来,直直朝他们攻来。 “我操,密集恐惧症都犯了!”队伍中一个天界法师低低咒骂一声,立刻输出。 莳七有些犹豫,她该怎么提醒天天屁事多要注意那些漂浮在空中的鬼火呢! 想了想,莳七还是给他的私聊频道发了一条,“鬼火有点诡异,打老一的时候没有。” 天天屁事多对莳七本来就看不上,故而一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就在此时,五t在西南角没拉住仇恨,搞得一群鬼怪直接朝辅助那里冲了过去。 他的怒火顿时就上来了,“东皇你怎么回事!让你拉住仇恨你怎么拉的?” 东皇太一连忙回应他:“知道了。” 莳七挑了挑眉,手下输出的动作慢了不少。 天天屁事多不耐烦的扫了她一眼:“风弄,你要是觉得这个副本太恐怖了,就跟在后面,别影响别人,不要在私聊频道找我了,耽误事儿,本来输出就不高!”最后两句,他的声音低了一点,但还是让莳七听到了。 周围忙着各自事情的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诡异。 莳七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还想说先攒着点力,反正他们老一都过了,没想到人家一开始就看不上她。 她退回了远程的队伍,动作迅速的输出,她输出的伤害几乎是在秒速增长,几个连击加暴击下来,她在输出榜上直接窜到了第一。 而此时,她在承伤榜也依然以最低承伤霸占第一的位置。 “dps们控制下仇恨,小心ot!”天天屁事多眯了眯双眼,刚才风弄的举动他都看在了眼里,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他?所以一开始就藏拙,不尽全力? 莳七唇角微扬溢出一丝轻嘲,她的承伤是所有dps中最低的,再ot也轮不到她。 天天屁事多看了眼被清的差不多的小怪,心道快了。 上回就是团灭在这里。 虫人鬼僧阴测测的大笑几声:“凡人,有点意思。” 紧接着,他大手一扬,从他袖口顿时飞出无数的甲虫,扑棱着翅膀朝他们飞来。 “操,恶心死了!”有人恶狠狠的大骂一声。 天天屁事多连忙指挥所有人:“不要慌,远程赶紧丢大招!法师召唤真火!” 莳七跟着远程丢技能,冷眼看着密密麻麻飞过来的甲虫,嗤笑一声,都跟他说注意鬼火了,三界副本的场景从来不是随便画画的,一旦出现,必定有玄机! 二团这次开荒,团灭定了! 果然,天天屁事多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遵照他的指挥行动了起来。 大招打在那些密集恶心的甲虫身上,顿时一股焦味传来。 莳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指挥,那些鬼火……” 还未待她说完,天天屁事多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她:“风弄,我说了,你要是害怕就跟在大家后面,不要打扰别人。” “行!”莳七冷下了脸,立刻不再动了。 天天屁事多也没想到她忽然撂挑子不干,目光阴翳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风弄,你本来就是苏幕遮特招进来,其实我不说,以你之前在醉红尘的行迹,你在十里红妆就该夹着尾巴,我知道这个副本确实恐怖,可你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我的指挥。” 莳七面无表情的站在队伍最后,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天天屁事多气极:“你要是不听指挥,一会儿副本掉落,你一个也别想拿。” 莳七轻笑一声:“还想着副本掉落?撑死再过一分钟,就该团灭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 天天屁事多气得浑身发抖,他转过身不理莳七,强迫自己专心指挥。 “法师呢!召唤真火!” 远程中的所有法师一听,立刻听话的召唤真火,虫人鬼僧释放的甲虫前赴后继,密密麻麻的。 就在所有法师成功召唤真火的一刹那,那些真火烧在甲虫上,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人惊叹道:“操,厉害了,跟下油锅似的。” 天天屁事多眼看着甲虫越来越少,顿时喜上眉梢:“远程现在集火虫人鬼僧。” 虫人鬼僧的血量直直往下掉,他大吼一声:“凡人,你找死!” 他话音刚落,左手的袖口依然源源不断的召唤出甲虫,他的右手一扬,立刻劈出一道诡异的蓝光,那些蓝光将整个场景包裹其中,而就在此时,甲虫扑棱着翅膀擦着鬼火而过,那些鬼火立刻窜起一团火焰,将甲虫包在里面,甲虫全变成了一个个闪着诡异蓝色火焰的团子。 整个场景看上去十分梦幻。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没那么梦幻了,和鬼火合二为一的甲虫不再惧怕法师们的真火,而此时所有远程还在对着虫人鬼僧输出。 甲虫直接朝队伍冲来,撞击在玩家身上,顿时像一颗颗小炸弹,噼里啪啦的爆炸了。 莳七看着前方不断死去的队友,不由叹了口气,任由那小甲虫将自己炸死。 从发生变故到团灭,前后不到一分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退出副本之后,天天屁事多脸色阴翳的坐在边上。 之前还没打到这一步,只是到了无数的甲虫飞出时,就打了他们一个人仰马翻,所以他就下意识觉得老二这里,就是甲虫比较多。 可是风弄根本没有参与过上一回的开荒,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二团出来的时候,一团和三团早已就出来了。 一颗老橘子笑眯眯的看着天天屁事多:“这次打到老三了?” 天天屁事多郁闷的摇了摇头:“没有。” “走吧,去开个会。” 会议室内,三个团将每个团刚才的游戏实况,在会议室特定的屏幕上放了出来。 看完二团的实况,一颗老橘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天天屁事多纳闷道:“难道风弄在醉红尘还有眼线?” 倒是苏幕遮听了他的话后轻笑一声:“她对游戏中的判断一向敏锐,你要是看了她之前和独步杀戮的对战视频,就不会奇怪了。” 一颗老橘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一会儿让风弄去三团吧。” 苏幕遮点了点头,他也正有这个打算。 所有人在公会休息了二十分钟,再次装备好补给,进了魑魅魍魉副本。 莳七在三团依然老一的时候划水,老二的时候才开始卖力。 苏幕遮低声问了她一句,“风弄,你觉得老二该怎么打?” “两种方法,在虫人鬼僧放技能之前将他冻住,然后趁着冻结时间击毙,这种有点难度,一旦冻结技能跟不上,团灭。还有一种,我猜的。” 苏幕遮笑了笑:“说来听听。” “我之前观察了一下,二团最后快团灭的时候,所有鬼火甲虫都去攻击那些正在有动作的人,只有我被忽略了,后来也是我动了一下,才被甲虫炸死。” 苏幕遮若有所思:“所以说这些甲虫看不见,只能任凭声音来分辨攻击对象。” “正解。”莳七微微颔首,旋即又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苏幕遮微微一笑:“没关系,试一试吧,大不了就是团灭。” 莳七听了他的话,也笑了。 苏幕遮将和莳七商量的结果宣布了一下,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按照之前的流程,一切很顺利,直到虫人鬼僧开始释放甲虫。 “来了,大家千万不要慌。”苏幕遮目光紧锁着前方飞来的甲虫,神色认真。 到底是三界第二大公会,不管是二团还是三团,配合都十分默契。 主t和副t拉住了仇恨,辅助忙着加血,dps在没有ot的情况下飞快的输出,一切都有条不紊。 前赴后继的甲虫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源源不断。 随着远程集火虫人鬼僧,他的血量渐渐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时候,就听见他大喝一声,“凡人,你找死!” 莳七心中暗道一声,来了,她立刻和苏幕遮对视一眼。 紧接着,四t和五t跟着莳七,在近战们的掩护在,向着正在忙着释放技能的虫人鬼僧潜行而去。 和之前经历过的一样,鬼火包裹着的甲虫扑棱着翅膀朝正在输出的队伍飞去,莳七和四t五t连忙加快速度朝虫人鬼僧奔去。 苏幕遮扬声喊道:“全体停下,不要动。” 他的话音刚落,还是有几个人被甲虫碰到了,顿时轰的一声炸了。 队伍中有人想到了你妈炸了,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原本因为四周安静一片的甲虫,在空中扑棱着翅膀,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转,那人的笑声顿时引得好几个甲虫蜂拥飞去,只听轰轰几声,连带着周围几人都被炸死了。 备受牵连的那几人气得恨不得将那个笑出声的人拖出去打一顿。 场景中如死一般的安静,甲虫扑棱着翅膀迷茫的很。 莳七眼看时机成熟了,她立刻朝虫人鬼僧丢出一连串的技能,虫人鬼僧大怒:“凡人,你惹怒我了!” 他扬手劈着伤害朝莳七彪来,莳七灵巧的躲开了伤害。 她眼看着那些闻声而来的甲虫就要碰到自己,她拉过四t五t立刻一动不动,四t五t挡在莳七面前承受了虫人鬼僧的这一波伤害。 因为莳七他们没了动静,甲虫便转而攻击勃然大怒的虫人鬼僧。 和往常的副本不一样,一般的副本小怪是没办法攻击boss的,可是这个副本就是个坑,一般的公会只会想到莳七所说的第一个方法,那就只能拼运气,看谁运气好,正好所有冻结的cd源源不断。 果然,那些无数带着鬼火的甲虫碰到虫人鬼僧的身上,只听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起,虫人鬼僧的血蹭蹭往下掉,最后轰然倒在地上。 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回荡在场景中,“旱魃不会放过你们的!” 三团所有人顿时高兴地喊了起来,终于过了老二了! 而且还是以鲜少的伤亡数过得老二! 莳七在三团人心目中登时又上了一个位置。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一) 解决了老二,整个三团士气大增,莳七微微一笑,正好一鼓作气。 三团所有人现在十分兴奋,继续往前走,越过一大片坟地之后,来到了一条黑水河前,只见黑水河上漂浮着零星的白骨。 魑魅魍魉副本中的第三个boss旱魃正坐在黑水河对岸。 苏幕遮看向莳七,目光中带了些许询问之意。 莳七心中已然有数,不过为了不让他起疑,还是佯装打量着四周,片刻才道:“副本中的场景至关重要,老二是鬼火,老三估计就是这条黑水河了。” 黑水河中漂浮的白骨是能否通关的关键,因为河面上零星的白骨只是冰山一角,一会儿旱魃召唤出声,黑水河下的白骨会如小山似的笼起,直接朝开荒的团队压来。 沾了黑水河河水的白骨,凡是击中玩家,会有三秒钟的战栗。 旱魃不恐怖,恐怖在他手底下的白骨小怪,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有个白骨精英,只要揪出它,这些白骨都会轰然倒塌,但是这个白骨精英十分刁钻,很难捉住它。 “唔,黑水河下有玄机。”苏幕遮也微微颔首。 就在此时,旱魃阴测测的笑声回荡在场景中:“想和白骨们对酒当歌吗?” 他的话音刚落,黑水河中的白骨如小山般慢慢隆起。 “所有职业,按照我们之前的布置不要慌。”苏幕遮连忙指挥团队,他语气轻松的调节气氛,“失败也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 莳七目光紧锁着那些如车轮般碾压来的白骨,大喊一声:“法系职业现在不要放技能。” 所有法系职业看了苏幕遮一眼,见他微微颔首,遂停了下来,只用普攻伤害。 法系职业的技能一旦打不死白骨小怪,那就只会让这些白骨以立方的速度增长。 莳七持续输出,一面打量着周围,该刷出来了,应该就在这个时候。 苏幕遮注意到她的目光,虽然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可也跟着打量四周。 场景中满是各个职业的输出和释放技能的声音,莳七还是从这些声音中分辨出隐隐的吱吱声。 “啊!有老鼠!”团队中一个奶妈妹子惊恐的大叫起来。 一时间,团队都有些分心,可旱魃召唤的白骨小怪还是越来越多,所有人吃力的抵抗着,有人低低咒骂一声,“妈的,魑魅魍魉就是车轮战啊!” 莳七在听见那奶妈妹子的叫声的一瞬叫,一脚踩在身旁的大石头上,想风筝一样在人群中走位。 她到了妹子身边,目光凌厉的盯着地面,忽然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插了下去。 手再扬起时,只见匕首上钉着一只肥胖的死耗子,血淋淋的样子十分骇人。 那妹子又是一阵尖叫。 莳七没理会她,飞身登上一旁高大的枯树。 所有人不解其意,还是有人忍不住嘀咕一句:“耍猴呢?” 莳七高举着死耗子,耗子的鲜血顺着她的匕首滴落了下去,血腥味顿时吸引了无数白骨小怪中的白骨精英,它慢慢从白骨小怪中露出头。 说起来白骨精英,估计很多人下意识就会觉得是个大家伙。 可那个噔噔噔蹿到白骨顶端的小娃娃白骨是怎么回事! 莳七心中一喜,出来了! “所有近战远程集火白骨精英,法系职业对旱魃输出!”言罢,她还是一手举着死耗子,一手对白骨精英就是一个暴击。 苏幕遮皱了皱眉:“白骨精英的血皮太厚。” “没关系,它已经被引出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配合默契,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白骨精英就只剩残血了。 莳七一个暴击,它就化成了齑粉。 随着白骨精英被击败,其他所有的白骨就想失去了**控的主宰,如小山般的白骨小怪轰然倒塌。 苏幕遮眉目含笑的看了莳七一眼,旋即沉稳的指挥团队。 旱魃容易得很,它只是输出高,但是血槽相比于其他副本里的boss要薄的多。 加上他的技能也不过是增加暴击的。 所有人齐心协力,打了十五分钟左右,便听到旱魃似是从嗓子里憋出的吼叫:“蝼蚁,我小看你们了!” 只听轰的一声,旱魃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响起了系统甜美的声音,“恭喜‘十里红妆’公会于三界第一击杀魑魅魍魉副本,奖励公会声望500点,三界各大主城声望5000点,元宝2000点。” “恭喜‘苏幕遮’击杀魑魅魍魉副本,奖励妖界声望100点,天赋点1点,达成成就‘魑魅魍魉五甲’。” “恭喜‘寒沉’击杀魑魅魍魉副本……” “恭喜‘风弄’击杀魑魅魍魉副本……” 三团的人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五甲!他们比醉红尘先拿下了五甲! 莳七含笑的看着众人,其实这样的情绪还是很能传染人的。 正在开荒的醉红尘众人,听到系统的声音时,先是一愣,旋即面面相觑。 南馆潇湘看着旱魃还剩五分之一的残血,咬紧了牙关。 就差两分钟! 她眉梢凌厉的扬声大喊:“愣着做什么!持续输出!”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不管怎么样,醉红尘的士气大跌,拿第二和拿第几百又有什么区别,除了五甲的掉落很可观之外,其他打通副本的就没什么奖励了,能掉一件橙装就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两分钟,系统再一次传来醉红尘打通副本的通知。 第二指挥寒沉上前一把抱住了莳七,大笑道:“哈哈哈风弄,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苏幕遮眼看着寒沉抱住了她,眸光一暗,蹙了蹙眉。 接下来该摸尸体了,要是从前,莳七可不敢摸,现在她自告奋勇,还笑道:“别的不说,我这脸可是白的很。” 所有人目光殷切的看着她跪坐在旱魃身边,双手合十的祈祷道:“要欧皇不要非酋,要欧皇不要非酋。” 三团的人第一次见到风弄这样的样子,都不由笑了。 莳七祈祷完毕,才伸出手去摸尸体。 不一会儿,只见尸体上哗啦啦挑出一大堆东西,莳七数了数,一共五件橙装,八件紫装,十几件蓝装,六本技能书,还有一大堆其他材料。 “不错。”这次的脸也白的很。 莳七的输出在这个副本中只全团第一,理应她先选装备。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捡走好的。 莳七看了看,只挑了一本对术士大有帮助的技能书。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二) 三团出来的时候,一团和二团也早就出来了。 天天屁事多看见莳七,冷哼一声。 三团的人出来个个都眉飞色舞,巴不得一团和二团的人问他们经过,毕竟二团的主力普遍都要比一团和三团厉害得多。 莳七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一颗老橘子眉眼间都是笑意,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尤其是他听说莳七只拿了一本技能书过后。 苏幕遮越过人群看着被三团包围住的莳七,不由会心笑了笑。 莳七的余光注意到了他看着自己,于是和周围人低低说了一句,然后给苏幕遮发了密音,“不是针对谁,但是我想退出公会了。” 苏幕遮一怔:“为什么?” “我有个朋友,他有个公会,我想和他在一起。” “让他来十里红妆吧。”苏幕遮的语气中多少带了几分急切。 莳七微微一笑:“我问过他,他还是不太想被大公会的规矩压着。” 苏幕遮唇角溢出一丝苦涩,轻声叹息道:“你男朋友?“ “快了吧。”莳七声音里透露着轻快。 苏幕遮骤然想通了,他扬唇微微一笑:“那好,祝你早点脱单。” 和他结束密音后,一颗老橘子便让去会议室开会了。莳七拉过一颗老橘子:“会长,我想退会。” 一颗老橘子也是一愣:“是因为天天屁事多?” “不是,和他没关系,我想去找我朋友,不过如果十里红妆以后开荒需要,我可以来帮忙。”莳七笑了笑,她也不会放过开荒的首杀奖励,反正大家各取所需也很好。 没有参与十里红妆的庆功会,莳七悄无声息的退了公会。 天天屁事多收到公会消息的时候,顿时愣住了,他疾步跑出公会城门,拦住了正要离开的莳七,喘着粗气道:“风弄,如果你是因为我离开的公会,我向你道歉,之前是我心高气傲,侮辱了你,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陪你pvp,你打的我掉装备也行,但是这事和十里红妆没关系。” 其实莳七本来是瞧不上天天屁事多的,但是没想到他为了十里红妆居然能做到这样。 之前对他的成见,骤然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离开公会不是因为你,而是我想去找我男朋友。”到现在,莳七已经直接将北调改口男朋友了。 不然一会儿又是一通解释。 天天屁事多一愣:“那你让他也过来不就行了。” “算了,大公会总是有大公会的规矩,他不爱那个。”莳七眉眼间俱是浅淡的笑意,她给天天屁事多发了个好友申请,“不打不相识嘛,我和橘子说过了,以后十里红妆开荒,我都可以来帮忙。” 天天屁事多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性格也能这么洒脱,不由笑了笑,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行,有空一定要和你切磋切磋。” 三界中有规定,如果退出公会,六个小时内不得再加入新公会。 想了想,莳七也有些累了,便下了线睡了个午觉。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再次上了线,一边做任务,一边等着六个小时到期。 时间一到,她召唤出凤鸣,直接飞往北调公会所在的云清城。 云清城在现在真的很偏僻,而且很萧条,城中npc都寥寥无几,更别提玩家了。 莳七一直知道顾北调有个自己的公会,但是从来也没注意过他的公会叫什么名字。 所以,当她看着公会城门上斗大的“幼儿园”三个字时,顿时无言良久。 公会里有个二十级不到的天界术士看到她,噔噔噔的跑了过来,神色激动:“你是风弄大神?” 莳七微微颔首:“你们公会有管事的在吗?” “有的有的!”天界术士估计年纪不大,可能也就是个少年,叫穆清黎,他忙不迭的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那我发申请了。”言罢,莳七便点送了公会申请。 穆清黎还沉浸在见到大神的喜悦当中,听了她的话,也是云里雾里的没太明白。 直到他听见副会长哥俩好233在公会频道喊了一声,“卧槽!风弄申请我们公会了?” 紧接着公会的管理频道就炸了,“别是同名吧。” “毛线,三界有个鬼同名。” “擦,公会撞大运了,来了尊大佛!” “名声不好,人品不行,光操作好,估计会长不会同意的。” “也是,老大,呃我是说会长他比较看重人品。” “要不别同意了。” “神呐,你们疯了,那可是尊大佛!咱公会有什么值得她觊觎的,我估计她背包里那些不用的装备都够咱羡慕嫉妒恨的!” “你说的很对,那就不同意了,咱们公会没啥图的,她来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于是,在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副会长哥俩好233愉快的拒绝了莳七的申请。 莳七接到拒绝消息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也怪她,只想给北调一个惊喜,没想到被人拒绝了。 算了,她还是接着做任务吧。 穆清黎不知道管理频道怎么讨论的,他还以为风弄一定会进公会,他连欢迎词都想好了,没想到等了半天,风弄只冲着他点了点头就走了,走了,了…… 哥俩好233心情大好,他决定等老大上线,一定要好好说说这件事! 像他们之前混社会时候最看重什么?义气啊! 老大虽然现在和他们不一样了,但是老大还是那个重义气的老大! 莳七整个晚上都在跑地图,等着顾北调上线。 她跑地图无聊的时候,她随手点开了全服战力排行,独步杀戮现在已经沦落到了第七,看样子也是好多天没上线了。 这让她不由想起那天顾北调给她打电话时说的,独步杀戮的哥哥就是天下游戏的一个主管,他哥哥从三界窃取一些内部攻略,帮助他提升等级和战略,独步杀戮将自己淘汰下来的装备在论坛上卖掉,两人赚了不少钱。 莳七之前封号就是他哥哥找人审核部的人干的,根本没有走官方流程,所以她的号被封掉时,才会一点系统通知都没有。 后来就是顾北调将这件事直接报给了天下的管理层,管理层让技术部调出了莳七开号以来所有的数据记录,发现她根本不存在任何恶意游戏行为,于是当晚就解禁了。 毕竟天下还是很忌讳一泡鸡屎坏了整个游戏体验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三) 莳七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曾经申诉过,可是客服根本不理会。 她的号一被解禁,她就发邮件投诉了这件事,本来也没指望无数的邮件中,她的那封就能被挑出来。 没想到,同样在电话里,顾北调告诉她,当时的那个客服小青已经被开除了,现在天下正式开通了对客服评分的机制。 独步杀戮的哥哥因为滥用职权,也被天下开除了,而且因为他曾经以权谋私,将内部的资料给独步杀戮使用,天下游戏已经正式起诉要求赔偿。 独步杀戮在现实中的一滩烂摊子没收拾完,这些天当然没有功夫上线了。 “小姑娘今晚怎么还不睡?”顾北调一上线,就给她发了条密音。 莳七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里藏着雀跃:“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是无家可归了,你收留我吧。” 顾北调一怔,他的心头骤然一紧,声音有些急切:“怎么回事?你妈又来烦你了?” 莳七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道:“不是,我没公会了,大叔,你收留我吧。” 顾北调顿时舒了口气,紧接着心中一喜,笑道:“你直接申请不就行了,你是大神,他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莳七幽幽的叹了口气:“大神也有被拒之门外的时候。” 就在此时,顾北调收到了哥俩好233的密音,“老大,你上线了啊。” “二子,我问你,今天风弄是不是申请咱们公会了?” 哥俩好233一提起这个,顿时眉飞色舞:“是啊!不过哥你放心啊,我没让她进来,开玩笑,咱老大闯荡江湖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义气!咱幼儿园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像她这种斑斑劣迹、人品不好的人,管她大神小神还是牛鬼蛇神,一个也别想混进来!” 顾北调听着他的话,每听一句,脸色就黑上一分,直到哥俩好233说完,他终于忍不住骂道:“二子你真完蛋!那是老子媳妇儿!” 哥俩好233整个人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他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啥……啥玩意儿?” 顾北调沉沉吐出一口气,强压着想把他揪过来胖揍一顿的冲动:“你差点把老子的媳妇儿给轰走了!”言罢,他根本不想搭理他了,直接切断了和他的密音。 莳七有些纳闷,她的魅力就这样差吗,怎么和她聊着聊着就没声了。 顾北调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游戏里。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开通了和莳七的密音,声音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低沉且充满磁性,煞是好听:“小姑娘,你现在申请吧。” 莳七点了公会的申请,几乎是在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公会同意的通知。 幼儿园的公会像死一般的寂静。 顾北调在公会频道说了一句,“不欢迎新成员?” 紧接着,哥俩好发了欢迎的语音,结结巴巴道:“嫂……嫂子好。” 公会频道顿时就炸了,本来在跑地图做任务的人也停下来不动了,光顾着水频道了。 “什么?风弄是会长女朋友?会长不是老男人吗?我还以为早就结过婚了。” “噗,老男人?会长可看着呢,你完了。” “卧槽!大新闻!会长女朋友居然是风弄,我受到了惊吓!” “天哪!真的假的,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北调看着公会频道唰唰唰的消息连番刷着屏幕,忍不住暗骂一句,该死的孟迅,他怎么就能在公会直接喊嫂子好! 现在他该怎么面对人小姑娘! 人小姑娘别以为他是什么猥琐大叔,表面上装友善,背地里喊人媳妇儿。 简直完蛋!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发了条语音消息:“别瞎喊啊。” 就在他刚发出去这条语音的下面,紧跟着的就是莳七发的一条文字消息,“大家好,下巴都托住,别掉了。” 她这诙谐的回应,让不少人瞬间好感倍增。 原来大神也不是传说中的高冷。 原来风弄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顾北调整个人怔在了原地,眼前的屏幕上飞快的刷着消息,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他注意到的只有那条,“大家好,下巴都托住,别掉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承认了她是他女朋友?还是单单只回应大家对于她来了幼儿园的惊叹? 不对,根本没有人惊讶她加入幼儿园! 所有人都因为孟迅的那句“嫂子好”,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所以…… 她这是变相承认了她喜欢他? 得到这个认知,顾北调的心中骤然涌上一阵狂喜,他恨不得立刻找到莳七,当面问清楚,哪怕她有可能会说是为了不让他尴尬,他也不在乎了! 莳七一加入幼儿园,就听到了哥俩好233发的那句嫂子好。 她整个人都怔住了,旋即她咬唇轻笑出声,看不出来,这个顾北调这么闷骚。 不停地刷屏的公会消息,她一面看,一面忍不住的笑。 幼儿园里的成员比她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什么顾北调是老男人?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没笑惨,顾北调才三十二岁,哪里就成老男人了。 那就顺水推舟吧,要是等着这老男人主动,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她之前就分析过,顾北调可能一直碍于他的年龄,生怕自己有老牛吃嫩草之嫌,所以迟迟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两人的关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发了一条算是承认他们关系的消息。 她发完之后,一直很期待顾北调怎么反应,可这老男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既没有密音她,问她什么意思,也没有在公会频道说话。 这个呆子!她真是急死了。 莳七忍了忍,还是主动给顾北调发了个密音,“怎么了?吓傻了?” “没……没有。”顾北调脑子到现在还是蒙的。 “咳。”莳七见他说完两个字后,便久久不语,遂轻咳了一声。 顾北调这才回过神来,他唇角都是止不住上扬的,“小姑娘,我年纪可比你大了十岁啊。” “我知道,老男人嘛,有味道。”莳七还是忍不住揪着这三个字,她真是一想到他公会的人光明正大的这样说他,就觉得太逗了。 顾北调有些无言,却还是笑道:“不后悔就行。” “不后悔。”莳七心中漾起一丝甜意,顿了顿又道,“那你呢?” “我也不后悔,我媳妇儿年轻又好看,我干啥要后悔。”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四) 自打莳七和顾北调确定了关系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和之前没太大的区别,最多就是每次挂电话前,顾北调会悄咪咪的说一声,媳妇儿我想你。 再无过多的甜言蜜语,其实这就足够了。 莳七退出十里红妆的消息还是在三界引起了轰动,不少围观群众暗戳戳的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以醉红尘的人最甚。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让他们失望了,虽然风弄退出了十里红妆,可是十里红妆开荒,风弄十有八九还是回去帮忙,这就让吃瓜群众们闹不明白了。 本以为风弄就算退出了十里红妆,也该找个像模像样的大公会才对。 结果人家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会,叫什么幼儿园,听名字就不大气。 那幼儿园的会长菜的一笔,也就五十六级,公会里所有人也都是三四十级的,风弄这次还真让人搞不明白。 哥俩好233跑地图的时候,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梗着脖子粗声道:“啥玩意儿!风弄是我们老大的媳妇儿!” 同在地图的其他玩家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风弄之前被人肉的时候,她的信息早都曝光了,根本也没有男朋友,加上她基本上天天都在跑地图拿首杀,和十里红妆开荒,怎么突然就有男朋友了。 “逗我们呢。”那几人明显不信,反而嘲笑哥俩好233装逼。 哥俩好233一向不擅长于和人争辩,脸色涨得通红,气鼓鼓的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爱信不信,反正风弄是我们嫂子。” 他一开始不太喜欢风弄,就是瞧不上吧。 可是经过这些日子和风弄的相处,他越发的坚信,风弄才不是那种人。 莳七和顾北调的关系之所以没有在三界传开,主要是十里红妆知情的人都没有乱说,幼儿园的人也就在内部兴奋一下。 只有哥俩好233在听到别人诋毁顾北调的时候,才没忍住说了出来,可架不住没人相信。 直到那几人忍不住到处嘲笑哥俩好233,三界才传出风弄和老子说的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不信的。 莳七看着世界的聊天频道这俩天都在议论她和顾北调的关系,到底还是没忍住,发了一条,“老子说的对是我男朋友,大家不用猜了。” 这个时候,三界的大部分玩家才震惊了。 那个性冷淡的女神,名花有主了! 只是让莳七没想到的是,她出于炫耀的私心公布了她和顾北调的关系,结果顾北调在这之后便不断遭到了陌生人的偷袭,连竞技场也是一直被人挑战。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莳七心底有几分心疼,又有些自责。 顾北调笑了笑:“和你说干啥,来偷袭挑战我的人也都是一些和我实力差不多的,顶天了一两个比我高很多的。” 莳七眼底染上一丝薄怒,她想把找茬的人都吊打一遍,可是又怕顾北调会不高兴,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传出去要女朋友收拾烂摊子,多多少少会没面子。 “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顾北调心中一颤,他喜欢着呢,“说了好,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媳妇儿。” “那你以后不能有事瞒着我。” 顾北调那边沉默了良久,才道:“行。” 他确实还有事情没有告诉她,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更多的,还是怕她知道后,会看不起他。 时间在日复一日中过得很快,莳七每天固定的跑地图做任务,隔三差五帮十里红妆开荒,她的战力已经慢慢升到了全服第四的位置。 但是竞技场,她已经好久没有动了,还处在第二十五。 顾北调的升级速度也是很变态的,莳七在这三个月里升到了八十一级,位居全服第一,顾北调现在已经是六十八级了,而且他的战力在全服排到了第四十几。 全服战力前五十,等级还未过七十级的,顾北调是唯一一个,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他一旦有时间能将等级冲到相持的位置,他的战力最起码能排到前三十。 可莳七知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基本上都是在晚上才有时间上线,白天忙得很。 莳七有些无奈,他们俩好像除了确定关系,就再没有什么进展了。 真是快急死她了,看来还得她主动。 眼看着顾北调的生日快到了,莳七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他。 晚上视频通话的时候,莳七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引到他生日上,顾北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张俊脸上尽是笑意:“媳妇儿,要不我去威城找你吧,正好我那两天有空。” 莳七佯装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本来也这样想的,可是我爸突然让我过去一趟。” “你爸不是不知道搬哪里去了吗?”顾北调有些疑惑。 “反正就是突然打电话过来了,说是想我了,现在住在环城。” 顾北调那狭长眼眸中的笑意登时褪尽,只剩下一层失望:“那行吧。” 他上次见她,连手都没拉过,本来还以为趁着有空去找她,最起码能亲亲抱抱吧! 结果还泡汤了。 接下来的聊天里,顾北调的情绪很明显有些低落,莳七强忍着心底的笑意,佯装不知道:“我有点困了,睡了啊。” 挂了视频通话后,莳七到底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确认了一下,电话那头也是哈哈大笑。 北京的天气在这两天出奇的好,一碧如洗。 顾北调神色阴郁的开着一辆suv,余光瞥见副驾驶上孟迅那笑嘻嘻的嘴脸,忍不住骂道:“你自己来不就行了,非要我也跟过来。” 他这两天难得有空,没办法去看尤夏,没想到孟迅居然要见个玩游戏认识的女人,说是幼儿园的。 真是烦死他了,看不到尤夏也就算了,还要来当孟迅的电灯泡! “老大,光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再说人家不是不好意思吗!”孟迅装作扭扭捏捏的样子。 顾北调要不是在开车,估计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我给你送到机场,你自己打车回去吧。”顾北调一手抢过孟迅刚点上的一支香烟,猛吸一口,“这不闹呢吗?你约会拖着我像什么话!” 第一百八十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五) 孟迅好不容易才把他拖过来,怎么也不可能放他走。 顾北调被他缠的没办法了,才同意陪他一起进去。 孟迅看了一眼时间,心中暗暗道,应该快出来了,老大没什么耐心,尤其是对他。 接机的人大多是喜上眉梢的,唯有顾北调一人,手插口袋,神色冰冷,狭长的眼眸中盛满了不耐烦。 “怎么还没……” 就在他忍不住开口的一瞬间,孟迅激动地拽着他的衣袖,“来了,出来了。” 顾北调薄唇勾起一丝嘲笑:“我说孟迅,多久没谈恋爱了,猴急猴急的。” 孟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有些诡异:“老大,你就别笑我了,自己看吧。” 顾北调被他的眼神看得毛毛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莳七正站在他十点钟的方向看着他笑。 脑子一懵,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一巴掌拍在孟迅的后背上:“你们合伙骗我呢。” 孟迅强忍着后背上的疼,看着老大略显戏剧的脸色,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叫萨普瑞斯。” 顾北调的唇角已经止不住的上扬了,他又是一巴掌拍在孟迅的后背,笑骂道:“什么萨普瑞斯,那叫suprise,完蛋玩意儿,丢人。” “拉倒吧老大!上学那会儿你也不知道怎么读。”孟迅毫不客气的戳穿了他。 顾北调正要大步走上前,却骤然愣住了。 之前去威城见她,他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这次以为是陪孟迅接女孩儿,他连胡子都没刮,完了!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就被孟迅这小子给毁了! 可眼下已经来不及了。 莳七看他呆愣在那里,只好自己走了过来。 “你……你不是去你爸那儿了?”顾北调愣愣的看着她走了过来,双唇张了又阖,半天才憋出一句。 莳七眨了眨眼,笑得狡黠:“骗你的。” 顾北调已经被巨大的欣喜冲得头昏脑涨,感觉整个人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尤其是孟迅在后面哀怨的推行李,他在前面牵着他媳妇儿的手,这种幸福感,真是花钱都买不来。 莳七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找好了酒店,所以顾北调就先送她去酒店歇一会儿,下午五点就出发去吃饭。 孟迅很识相的没有继续当电灯泡,找个理由就溜掉了。 五点的时候,顾北调就带着莳七出发去吃饭。 本来莳七以为会是两人单独的晚餐,没想到顾北调却叫上了一大帮人。 都是他曾经的好哥们。 所以,当莳七看见一屋子十几个大老爷们儿的时候,她怔住了。 她以为的顾北调,是个典型的北方爷们儿,家境优渥,学业顺利,毕业了就进了天下游戏,到了三十二岁,成了小主管。 可她从未想到顾北调还有过打打杀杀的一段日子。 和对头的划分地盘,收保护费,讲兄弟情义。 这些,都是她从顾北调和那些兄弟的大笑着高谈阔论中知道的。 可是关于这些,她从来也不知道,她似乎从来也不了解顾北调。 或者说,她了解的,都是她自以为的顾北调。 周围的气氛太喧嚣,只可惜,这些热闹都是他们的。 莳七平静的坐在他身边,不停地喝着玻璃杯里的水,她的心很慌,在这个喧嚣热闹的环境中,她心一阵一阵的慌乱。 这是尤夏身体的毛病。 顾北调余光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遂一把搂过莳七,笑道:“我跟你们说,尤夏从今往后就是你们嫂子。” 仿佛是一瞬间的,她的心骤然平静下来。 他将她带入了他的世界,她不再只是个看客,一帮人的聚餐竟然会比两个人的晚餐要浪漫的多。 莳七抬眸看着他调笑道:“三十二岁还在混社会,是不是有点惨?” 顾北调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在场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孟迅快嘴道:“老大早不混了,他现在可和我们不一样。” “二子,吃螃蟹。” 莳七眸光一顿,他还是有什么事瞒着她,算了,他不愿说就不说吧,总会有他愿意开口的一天。 顾北调有些躲闪她的目光,莳七在桌子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眉眼间尽是笑意。 周围一帮大老爷们儿纷纷起哄,“亲,亲!” 顾北调脸色不变,可耳尖却红的厉害,他笑骂一句,“别瞎起哄。” 孟迅刚吃完一只螃蟹,揶揄道:“哥几个结婚的时候,老大都是往死了灌酒,眼看着离灌老大酒的日子也不远了,嫂子可别心疼啊。” 莳七笑了笑:“随意。” 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顾北调坚持要送莳七上去,他还义正言辞的说:“你没看到之前新闻吗,人小姑娘就是在酒店走廊上差点被拐卖,这么晚了,不看着你进房间我不放心。” 莳七眉眼含笑盯着他看了一眼,顾北调顿时觉得有点心虚。 “走吧。”莳七伸出一只手递给他,唇角的笑意几乎让顾北调沉醉其中。 很晚了,整个电梯只有她和他俩人。 莳七一天下来有些累了,遂软软的靠在电梯上。 顾北调突然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腰,声音有些严肃:“站好。” 莳七一怔,抬眸往他,却被他长臂一览圈入怀中,只见他指了指墙上“请看好小朋友”的标语。 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际,痒痒的,“他们让我看好小朋友。” 莳七心底骤然一暖,转身将脸埋在他怀中,肩膀一抽一抽的,笑得停不下来,顾北调满眼宠溺的看着她笑,耳尖却隐隐泛了红。 她从未想到顾北调能这样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所以你的公会叫幼儿园是吗?”莳七笑够了,才从他怀中缓缓抬起双眸。 顾北调大掌一把环住她的腰肢,含笑点点头:“其实本来想叫养老院的。” 莳七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太逗了,她又不由想起了之前公会里面的人喊他老男人。 这个老男人比她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顾北调低眸看她不停地笑,薄唇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缱绻。 莳七笑累了,脸上的神色骤然认真起来,她一把搂过他的脖子,覆上了双唇。 顾北调浑身一僵,旋即心中涌起一阵欣喜。 电梯早就到了楼层,门开了又关,深夜时分没有人乘电梯,电梯就一直停在那里。 顾北调反客为主,大掌紧紧的圈着她的纤腰,舌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 她浅浅的呼吸声传到他的耳中,让他不自觉的缩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六) “咳。” 他俩吻得投入,已经忘了还在电梯里。 就在顾北调的手已经往下移的时候,电梯口传来一声轻咳。 只见电梯门早已不知何时开了,门口正站着一对情侣,愣愣的盯着她和顾北调。 顾北调面无表情的放开了莳七,可那通红的耳尖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窘迫。 莳七厚着脸皮牵起他的手,招摇过市。 走出电梯,老远才听到那对情侣中的男生低低说了一句,“那女的咋那么眼熟?” 到了莳七的房间,顾北调犹犹豫豫,就是不说要走,其实他还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莳七摸出房卡开了门,顾北调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那个啥……我走了啊,你早点睡。” 莳七一把扯过他的胳膊,顺带着关上了门,“外面下雨了。” 顾北调心中一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果然外头噼里啪啦的砸下了雨点。 莳七浑身软软的靠在墙上,突然抬眸看着他,“大叔,我给你学小朋友讲话吧。” “嗯?”顾北调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答应了一声。 莳七脸上陡然露出一个甜腻腻的笑,然后细声细气的说:“动怒园拟有什莫?” “有什莫,呸,有什么?”顾北调顺着一问,没想到就被她带偏了,下意识就呸了一声。 莳七本来已经进入状态了,被他这一句突然就弄得破功笑了出来。 顾北调也有些赧然,耳尖隐隐泛红,偏偏一张硬朗的俊脸上还看不出来。 莳七笑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又是细声细气的说:“有大脑腐、大西几,墙颈怒,还有大蟒鞋,大蟒鞋爱次小挠许,小白去害怕大飞囊……” 顾北调被她的声音和语调弄得一阵口干舌燥,加之她那原本性冷淡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娇态。 还未待莳七说完,他猛地将她压在墙上,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将她细声细气的小奶音堵在了里面。 莳七猝不及防的就被他吻住了,嗓子眼里忍不住憋出几声轻吟。 顾北调的舌撬开了她的牙关,捉住她的舌使坏。 她的指尖忍不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上衣,而他的大掌则缓缓在她身上游走。 顾北调浑身的火都被点起来了,他狠狠地吸了一下她的下唇,然后喘着粗气放开了她。 莳七早就被他亲的软了身子,结果他却放开了她。 她半倚着墙,抬眸睨着他,眼神中不自觉的就染了上了一丝媚态,勾得顾北调慌忙移开了视线。 “大叔,你怎么了?”她抬腿轻轻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顾北调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以掩饰慌张:“我要回去了。”再留下来该出事了。 人小姑娘千里迢迢跑来看他,他第一天就给人办了这算什么事? 别搞得自己好像挺猴急猴急的。 怎么也得等到第二天! 莳七忍不住掩唇轻笑,老男人这是害羞了? 要是她知道顾北调心中在想什么,估计又是满头黑线。 “欸,你该不会还是还没有过吧?”莳七缓缓走到他身侧,软若无骨的手轻轻在他的腰间画着圈。 顾北调像是被戳中了雷区,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猫。 横眉冷对的样子让莳七一愣。 “谁说的!” 莳七眯了眯双眼,她是不太在意这个,但是他要是还敢说出来耀武扬威的,她一会儿就把他撵出去。 顾北调扬着眉梢,冷哼道:“老子之前可都是和左手姑娘。” “噗。”莳七真是快烦死他了,每次都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来一句能让她笑惨了的话。 “为什么是左手,你也不是左撇子啊?” 顾北调轻咳一声,半晌才扭扭捏捏的回答:“因为左手比较不像自己的手。” 他刚说完,就佯装不耐烦,实则是不好意思为了岔开话题:“小朋友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懂。” 莳七强忍着笑,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大叔别走了,小朋友怕怕呢。” 她撒娇的声音像一簇火苗,噌的点燃了他原本已经熄灭了的火。 他两手将她的臀部托起,眸光深沉,声音有些无奈:“再待下去真要出事了。” 莳七眉眼间尽是笑意:“能出什么事?” 她岔开腿环在他腰上,两个胳膊吊住他的脖子,像一只挂在他身上的树袋熊,她抬头看他,忍不住仰着脸亲了亲他有些刺挠的下巴。 顾北调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出门连胡子都没刮,整个人不修边幅的。 “我今天挺寒碜的吧?” 莳七越看越喜欢他的眉眼,飞快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一下:“没有,比上回帅多了。” “嗯?”这倒是让顾北调有些郁闷,上回他可是精心收拾了一下的,还特意问了孟迅,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孟迅说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穿白t的小男生,具体可参考现在的流量小生,那种干干净净的风格。 他就是照着那个收拾的,怎么她不喜欢? 莳七猜到了他心里想的,眼底尽是笑意:“你上回的打扮也挺帅的,只不过今天的更适合你,不修边幅大叔风,你要知道,只有帅的才能被叫大叔,丑的只能叫师傅。” 她的每一句话,落在他的耳中,都像一股甜意流进心里。 直至最后一句话。 所以说,不止是他,其实她也很擅长破坏气氛。 顾北调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莳七笑盈盈的凝着他,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亲了上去。 顾北调顺势托着她娇俏的臀部往床边走去,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大手在她身上漫无边际的游走。 莳七近乎半裸的躺在床上,顾北调痴迷的看着她。 他将上身的衣服脱了,露出了肌肉分明的上身,除了锁骨处那熟悉的胎记,他的腹部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怎么弄的?”莳七轻轻抚摸着那疤痕,喃喃道。 他的指尖缓缓顺着她的脖颈向下,低下头亲吻她的锁骨,听见她的话,满不在乎的回答,“上学时候打架被人捅的。”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 顾北调见她久久不语,遂抬眸看她,笑道:“多大点事儿,那次我一个人撂倒八个,啧,虽然被捅了一刀,到底还是赢了,就这一架,我在我们那片彻底出名了。” 正当他沉浸在往日的辉煌中时,却听到了她略显冷淡的声音。 “你还挺得意的是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七) 115.159.52.46  顾北调顿时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扯了个微笑:“没有,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莳七一手扯过旁边的被子,睨了他一眼,“睡觉。” 顾北调懊恼的一拍自己大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个小姑娘能喜欢打打杀杀的。 他整个人往莳七那里凑了凑,大掌从被子的缝隙中探了进去,低声求情道:“媳妇儿,媳妇儿,你睡了吗?” “嗯,睡着了。”莳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没了兴致。 心中陡然升腾起一种荒唐的念头,她攻略过的每一个人,很明显都有一定的联系。 如果说,她之前的那个世界是主位面,其他次位面里都有她的分身,那么相对应的,这些被神魂挑中的人,在她的位面里,对应的是谁? 她很早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严格意义上来讲,她每个世界要攻略的人,其实都是一个人。 那些被神魂选中的人,如果没有遇见她,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换句话来讲,顾北调之前混社会,被人捅刀子也云淡风轻的,可他知不知道在他未来的生命中,注定会遇到一个叫莳七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在陪伴他的这段时间里,待他如生命。 他也会倾其全心。 可是,这段感情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走向灭亡。 这对他们,真的很不公平。 突然想到这一点,让她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 顾北调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从她身后将她抱在怀中,闷声笑道:“傻媳妇儿,你要是睡了,怎么还听见我说话。”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来面对他。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了。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舌尖悄悄探出描摹着他的唇瓣。 顾北调喉咙忍不住一滚,手臂下意识的缩紧,回应着她的吻。 被子被他的长腿一脚踢开,真碍事。 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不过片刻她身上已是不着片缕。 他的眸光扫过她的胸前,登时呼吸一滞,紧接着动作迅速的脱了裤子。 莳七合上双眸,右腿环上他的腰,缓缓将他拉向自己,顾北调的大掌轻抚上她的纤腰,渐渐向上,在她那柔软之处揉捏,忽而用力,忽而放松,忽而拨弄着顶端的红缨。 “嗯。”她忍不住浅浅低吟一声。 顾北调手上的动作更重了些,他挺爱她发出这样的声音的,猫儿似的,撩得他浑身燥热难耐。 他瞅准了那处红缨,缓缓低下头靠近,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的身子立刻颤了一下,果然,她再一次发出了那浅浅的低吟声。 顾北调眼中的欲.火渐浓,浑身燥热如火。 他的手指顺着那处柔软渐渐向下,直至那秘辛之处。 她紧紧阖着双眸,任由他的手指在她身下轻拢慢捻。 “别玩了。” 顾北调抬眸看她,眼底的光芒如墨色般的夜空叫人沉醉,他沙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道:“叫我。” 他的炙热顶在前面,偏偏不肯进入。 莳七睁开眼眸,略显迷离,“什么?” “叫我。” “北调?”莳七神色慵懒的睨着他。 “不是。” 顾北调低沉的嗓音迷惑着她:“你喜欢叫我什么?” 莳七顿时反应了过来,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软软的唤了声,“大叔,小姑娘受不了了。” “操!” 在顾北调低低的骂声中,他猛然顶入,随之而来的就是莳七的一声尖叫。 她的手紧握成拳锤在他的背上,强忍着身下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顾北调!你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很疼吗?”顾北调有些后悔,他也不敢动,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莳七紧蹙着眉,“废话,你这么大。” 顾北调听了她的话,唇角忍不住的上扬,那是,谁用谁知道! 等了好一会儿,莳七觉得不那么痛了,才低声道:“行了。” 如临大赦一般,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动了起来。 她在他身下,越发头晕脑胀,目眩迷离,双颊上的潮红让她原本略显淡漠的脸更添了几分迷醉。 他瞧见她的神情,眸色瞬间暗沉了下去,大掌一把捉住她的腿架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让他更贴近她,让他越来越沉醉在和她共同营造的盛宴之中。 “啊!慢……慢点……”莳七的指尖死死的抓在他的后背上,强忍着嗓子眼的尖叫。 他额间遍布着细汗,薄唇紧抿,眼底尽是欲色,他从唇齿间艰难地吐出一句,“慢不下来,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莳七将脸转了过去,埋在被子里不敢看他,断断续续的说:“不……不要说……了。” 不说就不说,反正他向来都是行动派。 果然,莳七见他不再说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荒唐话了,顿时放松了很多。 可是接下来她却后悔了,他不说,但是他做! 他的速度更快了,力道也越来越凶猛,莳七被他弄得几乎尖叫连连。 “顾……北调!” “叫我什么?”顾北调眸光暗沉,狠狠撞了她一下。 “大……大叔!”莳七尖叫一声,立刻按他的心思喊了一声。 她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很怂,自保最重要! 可是她还是失算了,他根本就是挖了个坑,只等着她往下跳。 这个称呼在这种时候绝对是催化剂,顾北调听了,身下的动作越来越激烈。 莳七欲哭无泪,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一味对她好的大叔了。 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阳台上,风雨如故。 房内情绪涌动,叫人心生眷恋。 清晨,房间遮光的那一层窗帘被拉开了一条小缝,如瓷器般泠然的光晕洒在莳七白皙圆润的肩膀上。 顾北调躺回她身侧,长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媳妇儿。” “嗯?”莳七在他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就恍惚醒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顾北调低头亲了亲她的肩膀,柔声道:“搬来北京吧。” “你要包养我吗?”莳七缓缓睁开眼,眼底俱是笑意,转过身面向他轻声调笑道。 顾北调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目光缱绻,如一汪秋日里的湖水波光粼粼,却又满含温柔。 “嗯,养你一辈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八) 115.159.52.46  自从答应了顾北调之后,他就一直催促着莳七搬来北京,两日内,连房子都找好了。 莳七无奈,偏又拗不过他,只好先在北京住了下来,威城那里也没有什么太过于紧要的东西,搬来北京好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正式在北京住下来的那一天,顾北调特意请他之前的兄弟们吃了个饭。 中途去洗手间时,莳七撞见他和孟迅在走廊上抽烟。 她正要上前打招呼,却隐隐约约听见孟迅问他,“老大你还没告诉嫂子么?” 顾北调狠狠吸了口烟,吞云吐雾,语气中有几分疲惫:“还没,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有什么不能开口的,你要是不想说,我帮你去说。” “别,还是我自己说吧。” 孟迅叹了口气:“其实老大,你主要就是太有负担,有时候你这样想,别人不一定这样想的。” “嗯。”顾北调没有说话,只是从嗓子里轻飘出一声。 莳七半个身子隐在柱子后面,眉心微凝,究竟是什么事让顾北调这样藏在心里,迟迟不敢开口。 只见孟迅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出来久了,别让嫂子担心。” 顾北调从嘴里拿下快要燃尽的香烟掐了,莳七见状,连忙走了回去。 她刚回到饭桌不久,顾北调就和孟迅一前一后进来了。 “刚刚去哪儿了?”莳七把玩着手中的汤匙,笑着看向他。 顾北调泰然自若的替她夹菜:“和二子出去抽根烟。” 周围的人见顾北调回来了,不停的劝酒,他也是来者不拒,半瓶酒下肚还是面不改色的。 莳七知道他心里藏着事,她和他关系越来越亲密,他的事估计瞒不了多久了,所以这两天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老大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孟迅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挤进了她和顾北调中间。 顾北调一手将他推开,然后顺势将莳七揽进怀中:“头一年肯定是和媳妇儿过。” 孟迅啧啧叹了两声,嘀咕一句:“真是儿大不中留。” “啥?”顾北调猛地掉过头瞪他,“找操呢!” 他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和孟迅他们从小到大,向来口无遮拦,可今天媳妇儿还在旁边,怎么就没管住嘴呢! 该打! 孟迅暗戳戳瞅了眼莳七,没忍住笑出了声。 莳七也笑着摇摇头:“满嘴荤话。” 顾北调生日那天,莳七特意订了一个蛋糕,准备亲自下厨,可是饭菜摆上桌了,也没等到顾北调过来。 打他手机是关机状态。 莳七抿了抿唇,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坐在沙发上,微微阖上双眸,用意念查看他在哪里。 那是个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厅,所有人都端着酒杯笑盈盈的说着什么。 顾北调右手端着高脚杯,一身笔挺的西装衬得他格外俊朗,薄唇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左手插在裤子口袋中,而他的身旁,是一个身穿米色高定礼服的女人,精致的妆容,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缱绻与温柔。 她的手轻轻挽着顾北调的胳膊,微微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说了什么,顾北调转头望着她笑了。 莳七神色平静的睁开眼,目光落在戒指上,确切无疑是橙色的光芒,她整个人登时放松了。但是明明说好和她一起过生日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这种行为,说什么也要好好治治! 莳七看着房间内她布置好的浪漫氛围,满意的微微一笑,就等着一会儿顾北调回来收拾他了。 好些天没登游戏了,想到这里,莳七躺进了游戏仓内。 一进入游戏,她就点开了排行榜,她来北京之前的战力排在全服第四,现在滑到了第五。 而且南馆潇湘已经快赶上她的进度了,看来她还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就在她刚做完一个主线任务的时候,收到了苏幕遮的密音,“风弄,看论坛。” 莳七直接从从游戏内部进了三界的官方论坛,刚看到热门帖子的时候,她简直要笑出了声。 帖子里说她凭姿色勾搭上了天下的高层,让高层给她开了不少的后门。 什么副本攻略、主线任务攻略、支线开启秘籍,都是这个高层给她的福利,而她只要陪高层上.床就行了。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冲级堪称变态。 帖子里配的图赫然是她拉着顾北调走进酒店房间时被偷拍下来的。 她真的是被气笑了,南馆潇湘是黔驴技穷了吗? 还没打算整治南馆潇湘,她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她。再说顾北调能是什么高层,充其量是个小主管罢了。 可是她越往下看,心中便越惊诧。 楼主还扒出风弄勾搭上的高官其实已经有了未婚妻,风弄不过是个三儿罢了。 不少人对这种桃色新闻最感兴趣了,尤其是话题人物风弄,之前被人肉的时候,大家就知道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女人是非多。 楼主还附了实锤,配的照片正是顾北调在酒会上,和那米色礼服的女人言笑晏晏的场景。 而两人的手指上戴的赫然是同一款戒指。 围观的群众顿时就联想到了之前风弄说幼儿园的会长老子说的对是她男朋友。 所以老子说的对就是那个高层? 还是说风弄脚踏两条船,给她男朋友戴了绿帽? 这个猜想一出,贴吧围观的人顿时变成正义的化身,敲着键盘对风弄进行各种谩骂和人身攻击。 “您好,顾北调来电,请问是否接入游戏?” 她在登进游戏之前,将手机连在了游戏仓上。 就是为了顾北调回来的时候能找到她。 点击确定接入游戏后,她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媳妇儿,玩游戏呢?”声音中很明显透着几分心虚。 顾北调看着眼前躺在游戏仓中的人,餐桌上摆着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还有一个蛋糕,整个房间布置的格外浪漫。 他心虚的在椅子上坐下,可手机自接通了通话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莳七下了线,从游戏仓中缓缓坐起来。 顾北调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她,然后笑眯眯的装糊涂道:“媳妇儿想我没?” 莳七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她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顾北调顿时缩了缩脖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二十九) 的“上哪儿去了?” 莳七面无表情的从游戏仓中出来,她还是相信顾北调的,他确实是有事瞒着她,但她决不信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她拔下手机,打开论坛给他看。 顾北调原先笑意融融的脸渐渐阴云密布,莳七施施然往床上一坐,漫不经心的开口:“解释吧。” “我……”顾北调放下手机,张了张唇。 莳七抬眸望着他:“我真是三儿?” “不是!”顾北调连忙否认,“那女人是我奶奶看上的,我媳妇儿只有你。” 莳七挑了挑眉:“往下说。” “我本来是打算和你一起过生日的,可是今天中午我奶奶临时打电话让我回去,我没忍心拒绝,结果一回去就看到这个女人,她叫朱筱,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人也是留学回来的,朱筱又是奶奶看着长大的,我奶奶就觉得挺适合我,强行给我塞了戒指,让我和朱筱戴上。” 莳七抿了抿唇,抱着胳膊不说话。 “我奶奶得了阿兹海默症,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所以我和朱筱才假装演了场戏。” 顾北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莳七的神色,生怕她不高兴。 莳七眸光一闪,如果这帖子真的是南馆潇湘发的,那么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今晚也在场。 顾北调见她久久不语,薄唇紧抿,又道:“其实我妈是个三儿。” 莳七诧异的抬眸看他,顾北调从口袋里翻出一支烟点上,眉宇间的神色有些落寞,他轻笑一声,“也不能叫三儿吧,她年轻的时候是坐台的,我爸还没结婚的时候包过她一阵子,后来结婚了,给了她一笔钱就打发了。” “可是她那时候已经怀上我了,我爸家里之前也是搞房地产的,我奶奶给我爸找了个门当户对的正经姑娘,我妈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反正一直也没结婚,还把我生下来了,但这些年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上门认亲。” “小时候我挺容易生病的,经常住院,我爸给的那笔钱早就被花光了,我妈居然还能拿出钱来给我看病,她总跟我说是她当保姆挣的。”顾北调猛地吸了口烟,然后吐出一大口烟雾,唇角的笑意格外讽刺,“当保姆哪够我的医药费,我后来才知道,她去当了暗门子。” 他转眸看向莳七:“之前你看到的那个刀疤,是我上学那会儿,我学校的同学骂我妈是表子,我和他们打了一架被捅的,我妈那会儿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我不后悔,因为在那之后,再没有人敢欺负我妈,再也没有人敢骂我妈表子了。” 莳七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心中一阵酸涩,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顾北调对她笑了笑,反手将她的手攥紧在掌中。 “本来么,我和我爸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牵扯的,他生得另一个儿子确实是家族的好继承人,可是谁也没想到,飞机失事了,我从没见过一面的爸、他媳妇儿还有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两个弟弟,他们一家四口都死了。” “我爷爷一下子没了三个继承人,奶奶听到消息就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就谁也不认识了。” “没了继承人,按照当年签的协议,我爷爷所有的基业都要由他弟弟的儿子来继承,他想了很多办法,居然查到我爸在外头还有我这个私生子,他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回去,我没同意。” 莳七下意识的问他:“为什么?” 顾北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就一混社会的,可不想回去那么多规矩。” “那怎么?” “我妈年轻的时候坐台,又在我生病时候当暗门子,身体垮了,医生说也就那两年的事了,我爷爷找到我,说只要我肯回去,他可以把我妈送到国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一定能让我妈再活个十年。”顾北调吸了口烟,吞云吐雾,“为了我妈能活下去,我就同意了。” 他将手上的烟掐了,眸光怔怔地凝着她:“媳妇儿,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挺没用的?” “我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回去,可就因为没钱,我还是回去了,其实我挺怕孟迅他们因为这个瞧不上我的。” 莳七轻声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抱住,轻声道:“这没什么,孟迅他们也能理解你的。” 顾北调现在的状态让莳七感到很是心疼。 他少年的时候经历了这么多,而她却只能在既定的时间才能过来。 顾北调见她的情绪也被他带的低落了起来,唇角噙着一丝宠溺的笑意,轻轻吻了吻她的手。 “其实那时候我打架可厉害了,我们那一片儿,啧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一提及从前的辉煌事迹,整个人就像孩子一般雀跃。 莳七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道:“幸好没事,不然我喜欢谁去?” 顾北调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这媳妇儿怎么那么招人稀罕! “对了,那你既然不是天下的小主管,为什么还能控制三界官方论坛?而且我封号的时候,你也很快就帮我解决了,你花了不少钱吧。”莳七将头枕在他的腿上,突然想起来,又开口问道。 顾北调先是一怔,旋即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我的傻媳妇儿,天下就是宏达地产下面的副产业。” “嗯?” “我二十五岁回到顾家,中间被我爷爷逼着学各种东西,天下开服之后,爷爷就交给我管了,开号玩也是因为我想进一步了解这个游戏,不然管理起来,自己什么都不了解多丢人。”玩家的游戏体验最重要,有时候身居高位者,最容易被底下的人蒙蔽了双眼。 莳七猛地坐了起来,目光里满是惊诧:“所以我找了三界里最大的boss?”她竟然被他被骗了,一开始猜他是小主管,后来因为和孟迅那帮人的了解,她以为他就是混社会的,现在应该是在天下工作。 她居然被他一身的痞气给骗过去了!压根就没往富家子弟那方面想! 顾北调看着她的样子,含笑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在三界就是横着走了!”莳七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猛地亲了一口。 “你本来在三界也是横着走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 是“大叔,你帮我查三个人,一是发这个帖子的ip地址,二是南馆潇湘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身份,三是今晚在晚宴上拍出这个角度的人。” 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三个人都是南馆潇湘,可是她还需要证据。 顾北调微微颔首,大掌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游走。 莳七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漾着笑意的唇角瞬间舒平,一巴掌拍开他在她身上有意无意点火的手。 “说起来,你明明答应了我和一起过生日,却一声不吭就溜掉了。” 顾北调脸上的笑意一顿,连忙打着哈哈:“媳妇儿,你饿了不,我没吃饱,咱吃饭吧。”言罢,直接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径直走向饭桌。 “哎呦,这是谁家的媳妇儿,长得好看还能干。”他将莳七放在椅子上,神色夸张的赞叹,“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儿啊,娶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儿!” 莳七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轻轻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油嘴滑舌,谁嫁给你了。” 顾北调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呗。” “菜都凉了,我去热热。”莳七推开他就要起来。 顾北调连忙将她按回去:“媳妇儿坐着,我来。” 他系上围裙,将菜一盘盘的往厨房里端,莳七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就听到他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媳妇儿,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 “嗯?” “之前醉红尘那边不是说你盗了他们的库房吗?我让技术部把那天醉红尘的数据调了出来,数据显示,那天上线并且搬空醉红尘库房的是个人类法师,id是南馆潇湘,她销赃的地方是花海城的一家交易行。” 莳七玩手机的动作顿了顿,轻笑一声:“如果我猜得没错,南馆潇湘应该今晚也出席了你家的晚宴。” 让她捋一捋好了。 倘若她的思路是对的,那么南馆潇湘家最起码和顾家关系不错,也就是说南馆潇湘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 独步杀戮之前处处针对自己,她本以为独步杀戮是因为喜欢南馆潇湘,所以才被她利用,可是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在尤夏的记忆中,独步杀戮对南馆潇湘从来也没有流出过半点男女之情。 所以独步杀戮其实是被南馆潇湘当枪使了? 这么一想就对了,当时尤夏还在醉红尘的时候,拂弥曾经有意将内政官的位置给她,可是却遭到了独步杀戮的反对,结果独步杀戮提议的是南馆潇湘。 他声称风弄很少和公会成员来往,仅仅是操作好并不能证明她能管理公会内政。 拂弥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在那之后的不久,醉红尘的库房就被盗了,南馆潇湘有意无意的提醒大家,风弄在前一天晚上聚会的时候,原本说好会来,可是临时爽约。 独步杀戮也一口咬定,风弄是因为之前没有将内政官的位置给她,所以怀恨在心。 “数据都能贴出来吧。”莳七淡淡问了一句。 顾北调将热好的菜端上桌,笑眯眯道:“可以。” 莳七手中的手机被他一把抢走了,就在抬头之际,猝不及防的被他亲了一口。 顾北调得逞之后,心情大好。 莳七眉眼间俱是笑意,她双臂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小朋友没有准备礼物给大叔,就以身相许吧。” 顾北调喉咙一滚,上身瞬间紧绷,他猛地起身就要抱起莳七。 莳七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笑眯眯看着他:“吃饭。” 这顿饭,顾北调吃的极其憋屈,他几乎是风卷残云般的吃完饭,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莳七故作不知道他的想法,慢条斯理,动作十分优雅。 顾北调如坐针毡,头一回儿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他最受不了她那种软哒哒的声音喊他大叔,几乎是致命的。 他现在下身涨得难受,可这个始作俑者还装作不知道,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顾北调本以为吃晚饭就该解放了,可没想到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他:“我要洗澡。” “一起洗,一起洗。”顾北调一把将她抱起来往浴室方向走,迫不及待的嘟囔。 莳七这才知道什么叫玩大了,吃饭时是他难受,吃完饭,难受的是她。 洗澡的时候,他的手在她身上处处点火,非要她略带哭腔的求饶,他才肯进来,还靠在她耳边问她舒不舒服。 从浴室到卧室,结束的时候,莳七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顾北调一脸餍足的在她肩膀上亲了亲,眸光凝着她的睡颜,低声轻喃道:“我的傻媳妇儿。” 网上还在沸沸扬扬的传着风弄当小三,给她男朋友带绿帽子。 顾北调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上线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陌生人私信一水儿的全是绿色小草的表情,还不少人安慰他。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绿绿更健康。” 幼儿园只有顾北调的几个现实中的朋友知道真相。 其他人看到他的时候,无不是眼中带着怜悯与同情,然后长叹一口气。 顾北调当机立断,立刻下线,准备公关。 就在他准备发帖声明的时候,他看到了论坛上有一个才发十分钟的帖子,发帖人正是风弄。 短短十分钟已经被炒到了热门贴,标题是:“回应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帖子里,风弄声称,自己男朋友确实是天下的某高层,但是她从来没有因此拿到声明便利,更没有不公平游戏。 老子说的对也就是那个高层,并且他没有未婚妻,一切都是误会。 她会追根到底,对造谣的人要求负法律责任,另外,如果有人不服,觉得她走后门,大可以来生死局挑战,她可以换上和挑战者等级相同的装备,看看她能成为全服第一女玩家是浪得虚名还是名不副实! 论坛上已经炸了。 三界生死局是一个类似于要立下生死状的竞技场,和一般竞技场不同,一般的竞技场输赢只会改变竞技场排名,相当于改变pvp的实战排名。 可是生死局,开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挑战过。 只因生死局一旦签下契约,输了那方的所有装备、资金、材料都归胜利者所有。 赌局太大,风弄手里的装备几乎让每个人都眼红,贪婪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已经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挑战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一) 死顾北调一看到这里,脸色顿时铁青一片,立刻打电话给莳七。 “你设生死局了?” 莳七轻轻答应一声:“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她现在战力是全服第五,第一是拂弥,第二是苏幕遮,第三是一颗老橘子,第四是洛水无忧的会长。 首先苏幕遮和橘子不会来挑战她。 拂弥虽然因为公会库房一事很厌恶她,但他骨子里是个君子,所以他也不会。 至于洛水无忧的会长阿瑟,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因为她在帖子里说了,她会换上和挑战者等级相当的装备,也就是说,战力越高的人来挑战她,她的装备数据也会越漂亮。 这个坑,是挖给南馆潇湘的。 顾北调眉头紧蹙,沉默片刻,却骤然笑了:“没事,媳妇儿,万事都有我呢。” 生死局设下不过二十分钟,莳七就收到了一条挑战通知。 她点开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爷是战魂! 就是之前公然调戏过她的那个天界战士,他还放下狠话,说她就是靠卖才拿到这些神级装备,没了这些装备就屁也不是,他今天就来一雪前耻的! 莳七欣然接收了他的挑战。 下一秒,世界便回荡着系统甜美的机械声,“玩家爷是战魂向玩家风弄发起生死局挑战,玩家风弄欣然应战,十五分钟后在沧澜台开战,成王败寇,究竟谁能笑傲三界!” 系统接连着在世界播报了三遍,世界频道顿时就炸了。 不少人连忙赶往沧澜台准备观战,还有好事者连接上官方论坛,准备直播战况。 一时间,三界的流量都比平日里高了许多。 沧澜台外有一处npc开的赌场,就是为了玩家生死局的时候押注。 莳七刚刚点击了确定之后,就被系统直接传送到了沧澜台,爷是战魂早已稳稳地站在沧澜台的西南角,神色间满是讥讽。 在沧澜台附近地图的玩家,已经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不少人趁着还没开始,赶紧跑去赌场下注。 下注是三界通行的元宝。 押爷是战魂的有五分之一,押风弄的是五分之四。 有人看到还有人押爷是战魂赢,忍不住嗤笑道:“风弄再怎么着也是大神,她的走位和操作早就成了侠士的教科书,就算换了装备,她也不可能输。”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反驳:“屁话,像这些大神,因为装备一直走在排行榜的前列,他们会不自觉的依赖装备,虽然风弄操作好走位风骚,可是她一旦离了这些用习惯的装备,还是会束手束脚,反而爷是战魂更有可能取胜。” 周围的玩家一听,都觉的后者说的很有道理,纷纷买了爷是战魂的注。 没买的人也立刻跟风押爷是战魂。 不一会儿,押风弄赢的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 莳七按照约定,换上了和爷是战魂数据差不多的装备。 爷是战魂盯着她一身的装备,顿时嘲笑道:“风弄,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别一会儿被打得你那绿帽男友都认不出来。” 莳七没有理他,她拿着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 还行,虽然不如之前用的顺手,但对付这种智障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走上沧澜台,他是游戏的npc云鹤子,主要就是负责生死局的主持任务。 云鹤子缓缓开口,说了一大堆生死局的规则后,拿出两份契约让莳七和爷是战魂签下。 爷是战魂内心极其膨胀,他签名字的时候照例讥讽了莳七。 莳七真的不想多费口舌,但她还是似笑非笑的丢下一句,“一会儿玩的开心点哦。” 数据面板上的倒计时缓缓流逝着,直到最后一秒耗尽。 云鹤子拿着棒槌在铜锣上狠狠一敲,“开始。” 爷是战魂率先对莳七发起了进攻,莳七灵巧的躲闪,因为装备的原因,她的闪避和敏捷都降低了不少,不过她还是凭借风筝般的走位躲避了爷是战魂丢过来的伤害。 莳七是侠士,伤害高,可是血槽薄,而爷是战魂是战士,也就是tank,主要靠的就是装备提升战斗力,血量极厚。 一个优秀的战士,pk基本上是无敌的。 爷是战魂可能几个月前被莳七羞辱过,所以特意回去苦练了一番,这次和莳七对垒,他明显要厉害的多,难怪他敢来挑战生死局了。 莳七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操作,瞅准时机就是一个晕箭,爷是战魂立刻被晕住了。 不够,三秒钟的眩晕根本耗不掉他的血。 沧澜台上,白衣女子如一道光影,穿梭在玄衣男子中间,并着几个技能,淡黄色的技能如烟花般绽放,煞是好看。 对抗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爷是战魂被耗的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血。 而莳七竟然一滴血都没有掉。 沧澜台下的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两人,风弄很明显在秀操作秀走位,她明明在五分钟前就可以击败爷是战魂,可她偏不,她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猫,逗弄着即将垂死的老鼠。 有人忍不住砸了咂嘴,风弄果然很变态,爷是战魂这次算是栽了。 爷是战魂早就被莳七弄得暴怒不已,他喘着粗气,挥舞着巨斧朝莳七砍去。 “风弄,我操.你妈的!” 台下顿时一片嘘声,pk就pk,打不过就冲人女孩子爆粗口,这也能叫爷们儿? 莳七玩够了,趁着爷是战魂自乱阵脚的空档,连丢两个技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爷是战魂栽倒在地。 云鹤子立刻上台,宣布莳七赢得挑战。 按照契约,爷是战魂在游戏中的所有装备、资金还有材料都归莳七所有。 这场猫和老鼠般的对抗,台下的玩家们看的意犹未尽,可当他们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押的都是爷是战魂。 现场顿时回荡着唉声叹气的声音。 反观押莳七的那几个人,看着自己资金面板上上涨的数字,高兴地不得了。 就在此时,世界回荡着系统甜美的声音,“玩家风弄赢得生死局挑战,让我们为英雄喝彩!” 连着三次的播报回荡在世界中,刚得到消息上线的南馆潇湘听到系统的声音,双眸微微眯起,手指轻轻拨弄着腰间的珠链,红唇紧抿,若有所思。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二) 战爷是战魂在生死局上被风弄击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三界。 原本不少想挑战风弄的人,顿时就偃旗息鼓,打消了挑战她的念头,毕竟已经有一个先例在前面了。 莳七将所有的战利品都纳入囊中,她在开局之前就让哥俩好233将幼儿园的全部公会资金都押在自己身上,所以这次狠赚了一笔,幼儿园的公会资金一下翻了十番。 她还吧爷是战魂输掉的所有东西,尽数捐给了幼儿园。 爷是战魂这一次,恐怕就要弃游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当全部输掉要从头再来,更多的是,这回生死局,有不少人都在他身上押了注,现在输了,而他又没了装备,估计有些迁怒的人,已经等着排队削他了。 虽然不少人都息了挑战的心思,可到底还是有不怕死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莳七基本上一天接受一个挑战,上至战力全服排名第七,下至五十几级的都有。 基本上每一场,她都是吊打所有人。 与此同时,幼儿园的库房一下子充盈无比,顾北调听说了之后,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一个星期里,风弄每一场的生死局,南馆潇湘都会隐藏在人潮中观看。 她发现,凡是战力高的玩家挑战,风弄胜的越轻松,因为战力越高,风弄的装备数据也越漂亮,就像那个全服第七的人类盗贼挑战时,风弄身上的装备基本上都没怎么换。 而战力越低的玩家挑战,风弄操作比他们风骚多了,基本上也是吊打。 所以,二者取其中间,高不成低不就,风弄才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南馆潇湘心底有了思量,只待明天,她便向风弄发出生死局挑战。 她太渴望将风弄踩在脚下了,不仅仅是因为风弄是三界第一女玩家。 她设计将风弄撵出醉红尘,本以为拂弥多多少少会正眼看她,可让她没想到是,拂弥竟然早就对风弄有了心思,她怎么能容忍这个! 拂弥才不是什么君子,他不过是喜欢风弄,所以才会在风弄“盗取库房”之后,没有任何追究,只是将她撵出公会,甚至还不准公会的人去找风弄的麻烦。 就连当时三界闹得沸沸扬扬的风弄有了男朋友一事,拂弥那几天几乎是谁都不敢和他讲话。 从前的风弄一直是拂弥心中的白月光,就算出了公会库房那事,拂弥却还是舍不得追究。 她偏要将这一抹白月光染得发黑! 让拂弥知道,白光月从来都是放荡女,不是什么纯洁的白月光,更不是什么朱砂痣,她从来都是白饭粒和蚊子血! 莳七将挑战者一脚踢下沧澜台,神色淡漠的看着台下众人:“明天是最后一天,还有不服的人抓紧机会,我风弄全部应战!” 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应战! 这个变态女人连全服战力第七都打得从头再来了,谁还敢触这个霉头! 莳七眸光淡淡的扫视着沧澜台,却骤然停留着台下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上,她唇角微扬,噙着一抹讥笑。 南馆潇湘被她瞧得顿生愠怒,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风弄!明天就是你在三界的最后日子,就算傍上了三界最大boss又能怎样!她照样要她在三界混不下去! 不管是三界第一女玩家,还是拂弥,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莳七轻笑一声,淡淡收回视线,很好,鱼儿上钩了。 下了游戏,刚洗了个澡出来,就看到顾北调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平板。 她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大叔干嘛呢?” “你让我查的人,都查出来了。”顾北调顺势将她拥入怀中,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轻柔的帮她擦头发。 “嗯,是哪个牛鬼蛇神?” “那天咱们在酒店撞上的那对情侣,男的认出来你了,他偷偷拍了一张发到贴吧去了,被韩家小女儿看见了,就买了他的照片,哦对了,韩家小女儿韩宜之就是那天出席我生日晚宴、并且偷拍我和朱筱的人。” 莳七轻笑一声,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韩宜之就是在论坛上发帖的人是吧?她在三界中的游戏名叫南馆潇湘对么?” 顾北调低头在她脸上猛地亲了一口:“我媳妇儿真聪明。” “她还真是锲而不舍。”难道仅仅是为了三界第一女玩家的称号? “其实还有个事儿,韩宜之好像一直在追醉红尘的会长拂弥。”但是拂弥不喜欢她,喜欢自个儿媳妇儿,不过这话,顾北调就没和她说了。 原来是这样,莳七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原来是一朵烂桃花。 “大叔,明天要你做一件事。”莳七笑盈盈的抬眸看他。 “什么事?” 莳七将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顾北调立刻满口答应:“行,媳妇儿你就放心吧。” “我大叔真好。”莳七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眉目含笑的夸他。 顾北调最吃这一套了,他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媳妇儿,我要是做好了,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啊?” “奖励你一朵小红花好了。”莳七复又躺了回去,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虽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可是小红花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翌日,莳七早早的就上线了。 先是紧着时间做任务,她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南馆潇湘发来的挑战。 就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她收到了南馆潇湘的生死局挑战。 世界紧接着传来系统的声音,“玩家南馆潇湘向玩家风弄发起生死局挑战,玩家风弄欣然应战,十五分钟后在沧澜台开战,成王败寇,究竟谁能笑傲三界!” 连着几天的生死局,现在的玩家们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热切。 毕竟风弄一直都是连胜的。 虽然南馆潇湘现在战力排名第十五,可是之前第七都没能打过风弄,更何况是她这个十五!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又是和往日一样的路数之时,南馆潇湘花元宝买了一个通讯喇叭,直接喊话风弄,“今日生死局,要玩就玩个大的,谁要是输了,就退出三界,可敢加注?” 就在两秒之后,风弄也发了个喇叭喊话,“愿赌服输。” 世界频道顿时沸腾了,这简直就是世纪之战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三) 莳七被系统传送到沧澜台的时候,南馆潇湘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正在仔细的研究着沧澜台的格局,方便一会儿发挥。 台下陆陆续续赶到了不少人,皆是来围观这场世纪之战的。 “风弄,你猜你还能否卫冕成功?”南馆潇湘轻轻抚摸着沧澜台周边的汉白玉栏杆,抬眸凝着莳七,神色平静。 莳七勾起唇角诡秘一笑:“无论今天是你死还是我亡,我都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南馆潇湘轻笑一声:“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台下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究竟谁能赢,和台上冷清的气氛形成明显的反差。 南馆潇湘淡淡扫了眼台下,果然看见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她忍不住开口轻嘲道:“你猜他是来看你的还是来看我的?” 莳七瞥了眼拂弥,轻笑道:“我猜这个做什么,在乎的人是你吧。” “要得到他,真的太难了。”不过今天之后,就好了。 发起生死局挑战之前,她告诉拂弥,她知道拂弥喜欢风弄,可是风弄那个浪荡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拂弥默然,她还说,她不想让风弄再伤害他的心了,就算他会恨她,可她也要亲手将能伤害他的人逐出三界。 这招管用了,许是男人都吃这一套吧,她的话说完,拂弥震惊于她对他的感情,她很明显能感受到拂弥的开始动荡了。 究竟是该喜欢那个总生是非的风弄,还是这个一心一意为他的南馆潇湘。 多数男人会选择后者,拂弥也不例外。 南馆潇湘回过神来,她抬眸看了眼对面风弄那一身和自己数据差不多的装备,唇角扬起一丝轻嘲:“我要换装备。” 言罢,她便换了一身金光闪闪的装备,换成了紫装和蓝装。 莳七轻笑一声,意料之中。 她能想到的,南馆潇湘未必想不到,所以她早就猜到了南馆潇湘一定会换装备。 台下的一片哗然,很多人不明白南馆潇湘为什么换装备。 倒是有小部分原本押风弄的人看出了端倪,思量了一番,紧接着就又押了南馆潇湘。 莳七遵照约定,换上了和南馆潇湘数据相当的装备。 不过多时,云鹤子便上台宣布对抗开始。 南馆潇湘并没有动,倒是莳七率先展开了攻击,南馆潇湘灵巧躲开了她的攻击。 莳七骤然发现,她们俩虽然装备总数据相当,可是南馆潇湘将自己的闪避堆得极高。 原来如此! 难怪南馆潇湘能有这个自信,要将她逐出三界了。 闪避对应的是命中,可是南馆潇湘的装备是方才临时换的,当时正逢对抗即将开始,莳七只能看到系统给的她的装备总数据,看不到个别数据。 而莳七是按照原有的习惯,将自己的攻击堆得很高。 她的命中只是南馆潇湘闪避的一半不到。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南馆潇湘见状,唇角扬起一丝轻笑,她的目的就是让风弄退出三界,怎么可能没有完全的准备。 这些天风弄的对抗,她一局都没有落下。 她还录了游戏实况,这几天她一直在研究风弄的招数和走位。 大抵也摸出了破解的办法。 莳七注意到了她的走位方式已经被南馆潇湘察觉了,她抿了抿唇,现在的局势对她来说很不妙。 她目光紧紧的盯着南馆潇湘的动作,硬是承受了几个伤害。 台下押风弄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风弄怎么突然走位就慢下来了,还承受了南馆潇湘丢过来的伤害。 倒是押南馆潇湘的人心中大喜,果然他们没有看错。 现在来看风弄一直处于南馆潇湘的下风,她的走位方式早就已经不能作为杀手锏而存在了。 南馆潇湘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风弄的心态明显已经崩了,也是,走位本就是她一向保命的法宝,可是还被自己给看破了。 估计要不了十分钟,她就可以大获全胜了。 莳七看着南馆潇湘欢欣的神色,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 兵不厌诈啊! 她面上佯装慌张,一面躲闪着南馆潇湘丢过来的伤害,一面在慌乱中丢出几个技能。 就在莳七的血量只剩下三分之一,而南馆潇湘还是满血的时候,莳七本是做了个假动作,本是往右跳跃,可是南馆潇湘猛地丢了一个暴击时,却砸在了地上。 只见莳七往右跳跃的一瞬间,便顺势一滚,到了南馆潇湘的身后。 只听莳七嗤笑一声:“傻子,我的走位怎么可能是有迹可循的。” 她早在尤夏的基础上,将走位改了路子,如果说尤夏的走位是有迹可循的,那么在她手里,走位早就不是按套路出牌了。 之所以会给人一种走位套路的感觉,是因为她懒! 她懒得去变了,如果能在一个套路上获胜,她又何必去费心思改变呢! 南馆潇湘脸色大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中了风弄的一记眩晕技能,三秒钟的眩晕让她整个人如木头一般怔在原地。 莳七趁此机会,将几个cd完成的大招尽数打在南馆潇湘身上,这些淡黄色的技能噼里啪啦的炸在她身上,沧澜台上顿时如绽放烟火一般。 南馆潇湘是法师,她的血皮本就脆。 莳七的几个大招一丢,她就光剩了残血。 三秒cd一过,南馆潇湘迅速躲闪,躲过了莳七丢过来的伤害。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人发现风弄的恶趣味又来了,她又开始了猫和老鼠的游戏。 南馆潇湘气得浑身发抖,自行乱了阵脚。 莳七撇了撇嘴:“没意思。” 紧接着,丢出去一个技能,南馆潇湘应声倒地。 “玩家风弄赢得生死局挑战,让我们为英雄喝彩!” 系统很及时的播报战况,莳七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南馆潇湘的尸体,嗤笑道:“愿赌服输吧。” 有人全程在论坛上直播生死局战况,就在他刚刚分享完结果时,却刷到了论坛首页上的一个刚发的帖子,标题名是:“关于南馆潇湘两面三刀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帖子里以时间为线索,详细扒出了南馆潇湘在醉红尘和独步杀戮狼狈为奸,并且陷害风弄盗窃库房一事。 楼主还贴出了官方提供的数据信息,id显示的是南馆潇湘。 不仅如此,风弄之前被莫名其妙封号,也是南馆潇湘和独步杀戮做的,包括最近诬陷风弄是三儿等等所有事情,都有详细的证据证明是南馆潇湘所为。 一时间,论坛上瞬间炸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四) 南馆潇湘这次算是完了。 她在游戏中的所有装备、资金和材料都被系统判定给了莳七,且网上爆出她之前做过的所有龌龊的事,至少在三界,她算是彻底穷途末路了。 她眼看着自己一年来的心血都付之一炬,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身上的装备都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没有了坐骑,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的走到醉红尘之时,已是三天之后。 她已经被醉红尘除名了,于是她就在公会门前等待。当她终于看见拂弥的时候,拂弥那淡漠的眼光让她心头一颤。 “拂弥!”她一把拉住他,声音里都在颤抖。 拂弥神色厌恶的甩开她的手,冷漠的说道:“醉红尘没有你这样的人。” 他现在才知道风弄是被陷害的,而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女人。 南馆潇湘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底像被刀割了一般,她轻轻笑了一声,半晌才道:“拂弥,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我陷害风弄的时候,你有替她说过半句话吗?你明知道她有些自闭,遇到这样的事只会茫然失措,可是你呢?你心底一直装着她,可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你还不是选择了相信别人?” “要不是你陷害她,我有怎么会将她撵出醉红尘!” 南馆潇湘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你真的喜欢她吗?我看你喜欢的是沉浸在这段感情中的你自己吧!你以为你让我们不要去落井下石,就算是付出了吗?你感动的最终都是你自己,说到底,你这种人,一向都是自私的。” 最可悲的是她,她以为她爱的是拂弥,可她还是错了。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醒悟,她爱的从来都是这段感情里,自以为是付出的自己,她感动的也从来都是自己。 所以,她和他,是一类人。 而他们这类人,可怜又可悲。 南馆潇湘看着信息版面上八十级的账号,可装备却是系统自带的白色装备,唇角扬起一丝嘲讽,抬手点了下线。 晚上,韩宜之面无表情的坐在餐桌前用餐。 韩父醉醺醺的从外头进来,看见韩宜之的时候,他脸色涨得通红,勃然大怒:“兔崽子,你给老子捅了多大的篓子你知不知道!”言罢,他便猛地扑到韩宜之身上,一手拽着她的衣领,一手左右开弓狠狠地抽着她耳光。 韩母吓得在一旁不知所措,半晌才流着泪上前去拉韩父。 韩父被她拽开时,韩宜之的双颊早已高高肿起,唇角流下一抹猩红。 她面无表情的抬手将唇角的猩红擦掉。 韩父猛地将韩母推到在地,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我今天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的,跟条狗似的!就因为她做的好事!”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嘛!”韩母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竟然在网上说人家宏达地产的孙媳妇儿是小三!”他十年前靠拆迁拿了两千万,然后开始做生意,好不容易把生意做大了,他这才发现京城做生意的都瞧不上他这个暴发户。 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攀上宏达地产,今年招标,很快就要签单子,宏达那边突然说不做了,找了别家。 他求爷爷告奶奶,又是送钱又是送人的,好不容易才和宏达那边搭上话。 没想到居然是他的女儿在网上做了一连串的好事,他找了不少关系,塞了不少钱,宏达才透露说这次的合作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老子明天就给你送国外去!省得你在这里碍眼!” 结束了一大推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三界已经没有人敢质疑风弄究竟是不是靠后门才爬的这么高的,毕竟连着七天的生死局,大部分人都亲眼看过了风弄的实力。 她就是这么个变态的女人,就算换上和别人差不多的装备,她也还是那个胜者! 倒是幼儿园突然之间,有不少玩家申请加入公会,而这些玩家无一例外的,都是女玩家。 哥俩好233看着公会页面上的申请信息,忍不住嗤笑一声:“都是一群看上我老大的人!只可惜我已经有嫂子了。” 顾北调淡淡看了一眼哥俩好233:“都拒绝了。” “得嘞!” 月底的时候,三界迎来重大改版,首先就是增加了联姻功能,联姻之后,有夫妻副本,需要夫妻双人才能打。 其次是开了新地图,更新了世界荒野boss和主线任务。 最后是开通公会互相挑战的功能,不过只限于实力相当的公会,一旦系统判定两个公会的战力总和相差超过十万的话,处于劣势一方的公会会自动开启系统保护。 三大更新内容之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最后一个了。 这意味着公会之间可以相互掠夺彼此的资产,将胜者为王的概念再一次升高。 如果说在这之前,无论是网游还是手游,都秉着没钱你玩个毛的想法,那么天下游戏将没操作你玩个毛的概念再次强调了一遍。 这点正是顾北调的想法,他和天下的董事会开了个商讨会议。 乍一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董事会不少人是反对的,他们觉得游戏本就是以赚钱为目的,如果增加了操作的地位,那么就会有不少人民币玩家心中不爽。 “一款游戏是很难做到面面俱到的,我们只能抓住绝大部分的人。”顾北调双手交叉,神色严肃。 “强调操作的重要性,这首先会拢住一大部分的职业玩家,其次我们并不是要抛弃人民币玩家,操作好的可以靠操作上位,人民币玩家也可以靠充值来获取一些游戏资金和装备,但是我们更强调操作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三界能够更长远的未来。” 有人微微颔首,他明白他的意思。 顾北调薄唇扬起一丝自信的微笑:“只有强调操作,才能让三界走得更远。”如果光靠充值来让诞生所谓的大神,三界撑死了不过五年的光景,就把钱都赚完了。 而他要的是三界成为息游的经典! 天下于十二月十日凌晨三点停服更新维护,持续到中午十二点,才正式开通新版本。 顾北调拉着莳七在游戏刚开通的时候,就登陆了上去。 莳七不明白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可顾北调却振振有词道:“咱俩一定要成为三界第一对夫妻。” 于是,当所有人刚刚趁着新版本开通上线的一瞬间,就听到了世界里回荡着系统的声音。 “恭喜玩家老子说的对与玩家风弄喜结连理,成为三界第一对夫妻,三界将铭记这个时刻,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 原本在新版本中的玩家还在恍惚之中,就被强塞了把狗粮。 第一百九十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五) 年底的时候,莳七居然怀孕了。 她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时,脑袋一瞬间空白一片。 “媳妇儿,好了没,该走了。”顾北调站在浴室门外喊道。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想起来了!是那次他带她去见顾家的老爷子。 老爷子没太反对,也许是看开了,也许是旁的,反正没什么意见。 得了阿兹海默症的顾家奶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一整个晚上一直拉着莳七的手,左一个孙媳妇儿,右一个孙媳妇儿的喊。 原本还担心顾家会不同意的顾北调顿时松了一口气,当晚回去的时候,刚关上门,就将莳七按在墙上猛亲。 就在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拉开抽屉,里头空无一物。 顾北调俯下身在她锁骨上落下细密的吻,喘着粗气道:“没套了。” 莳七当晚有些微醺,一脚踹在他身上:“去买。” “我现在上哪儿买去!”顾北调嘟囔了一句,手指继续在她身上摸索,“我不射进去总行吧。” 莳七被他弄得浑身滚烫,意识也有些模糊,半推半就也就认了。 “媳妇儿,再晚一点该堵车了。”浴室的门被他敲了两声。 莳七这才回过神来,恨恨的把验孕棒收了起来,真是宁可相信有鬼,也不能相信顾北调的一张破嘴! 她打开门,就看见顾北调一脸吃惊的盯着她。 “媳妇儿你半天在里面捣鼓什么呢!”都进去半小时了,他还以为她早就收拾好了。 莳七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顾北调一头雾水的跟着后面,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惹媳妇儿不高兴了。 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难道是垃圾没倒?不对啊,他明明倒了的。碗也洗了,就连被子也叠好了。 他想的头都快破了,可是还是想不出来他到底是哪里惹媳妇儿不高兴了。 莳七不动声色的从梳妆镜里打量着顾北调的神色,见他苦思冥想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不是不愿意生孩子,只是她知道,不管是哪个位面来讲,一旦对方知道有了孩子,戒指上的颜色都会加重不少,这也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秦长殷那里是个意外,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那个位面逗留这么久。 如果默默的打掉孩子,她自己也舍不得…… 顾北调听见媳妇儿的笑声,眉心骤然舒展开来,他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看着镜子里她的笑颜,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侧脸:“我媳妇儿真招人稀罕。” 莳七一把推开他的脸,嫌弃道:“我刚上的散粉。” 这些天,莳七一直没有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顾北调,可她也知道,她可能瞒不了多久了。 现在戒指上已经是逼近红色的光芒了,只怕一旦知道,她就得被陆辛带回去了。 顾北调也明显察觉到这两天自个儿媳妇儿的心不在焉。 他只当不知道,可背地里却暗自观察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本以为是她那妈又来烦她了,可后来发现不是。 “媳妇儿我打火机呢?”打火机就在他口袋里,他只是想名正言顺的看看她的包。 “你看看茶几上有没有。”莳七在厨房忙着晚饭,低着头切菜,顺口答应了一句,可是她半晌也没听到顾北调的声音,心里有些奇怪,遂扯过一张纸擦了擦手,往卧室走去。 刚进卧室,她就看到顾北调手里拿着她之前藏在包里的验孕棒,整个人呆愣的站在那里,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上前一把从他手里拿过验孕棒,若无其事的放回包里:“我包里哪有你的打火机。” 顾北调怔怔的看着她,神色恍惚:“媳妇儿,两条红线是怀了还是没怀啊?” “没怀吧。”莳七心跳得厉害,低着头佯装镇定。 顾北调摸了摸头,整个人都有些怔愣:“不行,我得查查。” “吃完饭再查吧。”莳七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卧室,她有预感,顾北调肯定会揪着这件事上纲上线,用来换取他的好处。 顾北调这回没听她的,掏出手机就开始百度,只见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两条红线是怀了。 “尤夏!”他立刻就明白了是她在骗他,可是为什么骗他呢? 她不想要和他的孩子吗? 莳七听到他重重的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端着盘子的手立刻抖了一下。 顾北调几乎是冲出卧室来到她面前:“你怀孕了对不对?” 莳七默然,目光死死的盯着手指上的戒指。 他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将她一把抱起放在沙发上,心疼的看着她:“怀孕了怎么还能做事呢,你也不告诉我。” 戒指上的颜色越来越逼近于红色,莳七指尖隐隐在颤抖,贝齿轻咬着下唇。 她快走了。 就在戒指快要变成红色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想走对吗?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周遭的一切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顾北调还是维持着那个抱着她的动作。 莳七几乎是脱口而出。 苍老的声音似乎十分虚弱:“我吗?算是另一个你吧。” “你是我?”莳七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 “某种意义上,算是。”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莳七慢慢镇定了下来,冷静的问她。 苍老的声音轻笑一声:“你宁肯相信陆辛,也不肯信我?孰是孰非,你又如何能分得清?” 莳七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抓住了那人话中的漏洞:“你说的没错,我没办法判定你和陆辛究竟孰是孰非,同理,我也没办法信你。至少陆辛他一直在帮我不是么?” 苍老的声音扬声大笑,笑声恍如撕扯的破布般刺耳:“你果然没变。是,陆辛只是到目前为止在帮你,你仔细想一想,他作为位面神,位面大乱,难道不该驱逐外来灵魂么,可他却找上了你。” 莳七抿了抿唇:“他要位面维稳,而我是气运被改的最厉害的那个。” “陆辛信不得。”苍老的声音缓缓收起撕裂般的笑声,轻叹了一口气,“凡人有三魂七魄才能神思完整,用他的话来讲,你在原世界早就只是一缕残魂,可是你依然神思完整,那么你收集的神魂究竟是谁的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六) 一  犹如当头一棒,莳七耳边像是萦绕着无数飞虫,扑棱着翅膀嗡嗡乱叫。 是啊!凡人但凡失了一魂一魄,都会如三岁稚童般,可她被噬魂阵吞噬了大半的魂魄,却依然能正常的思考,那么她现在收集的神魂究竟是谁的? 苍老的声音轻笑一声:“且不瞒你,我一直在找你,终于在上个位面找到了你,并且帮助你躲开了陆辛,你这才能在那里生活那么久,只是我能力有限,不能帮你太久,这回我也是靠吸收这个位面的天地灵气,才能和你对话。” “你是说上个位面是你在帮我?” “我现在也可以帮你,但是有个条件。”苍老的声音缓缓道。 莳七手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什么条件?” “让我住进你的身体里。” “不行。”莳七立刻拒绝了,就算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陆辛的目的,可是她又凭什么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苍老的声音有些发冷:“那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莳七轻笑一声:“恕难从命。” 老者说的是身体,可是老者从上个位面就一直跟着她,老者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身体根本不是她的,而且身体不过一个躯壳,以老者的能力,她又怎会进不来? 只怕根本不是身体,而是她的灵魄! 她的灵魄只能她做主! 更何况,她知道,就算她和顾北调在这个位面分开,也会在下一个位面相遇,虽然皮囊换了,虽然他不记得了,可是骨子里还是那个一直爱着她的他。 老者长叹一声:“那好吧,我知你不信我,可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唯有我,才是真的站在你这边的人。” “你要走了吗?”莳七平静的问,老者走了,她也该离开这个位面了吧。 “我用我在这个位面积攒的灵力,帮你留在这里,顺应天命。”老者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我们在下个位面再见吧,记住,我会寄居在一面镜子里。记住,此事不得说给陆辛,否则他必不留你。” 莳七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欣喜:“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老者微微一怔,良久才隐隐叹息一声:“你可以唤我妩姬。” 莳七喃喃轻唤一声,妩姬,似曾相识的名字。 “媳妇儿。”顾北调见莳七久久不语,遂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莳七回过神来,一阵恍惚,她方才是做梦了吗?妩姬,真的存在吗? 顾北调见她恍然,遂又捏了捏她的鼻子:“媳妇儿想什么呢?” 莳七怔怔的看着他,轻声道:“我怀孕了。” 顾北调冷哼一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莳七心生缱绻,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有些懵了,本来想缓两天告诉你的,可没想到你却知道了。” 顾北调对莳七一向忘性大,他立刻顺势将莳七抱在怀中,兴致勃勃的说着正好可以结婚了。 莳七靠在他怀中,听着他兴奋的说着婚礼要在哪儿办,新房要在哪儿买,他甚至想到了,顾家爷爷和奶奶听到了一定会高兴坏了。 她神似还是恍惚的状态,她并不确定方才和妩姬的对话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戒指上的颜色逐渐变成了红色,骤然,一股巨大的灵力窜入莳七的身体里。 她忍不住轻吟一声,随着神魂进入体内,通体舒畅。 如果妩姬只是她的一个梦,那么她很快就会被陆辛带走。 可是她等了一个星期,陆辛那里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她这才确信无疑,妩姬是真实存在的,那不是梦。 而她,可以留在这个位面,顺应天命,直至自然死亡了。 顾北调将她带回顾家,顾家老爷子听说莳七怀孕的消息,先是一愣,紧接着竟然红了眼眶。 他拄着拐杖缓缓走到莳七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有几分哽塞:“好!好!” 言罢,他便拄着拐杖上楼了。 顾北调知道老爷子一定是又想起了另外三个继承人,现在顾家终于有后了。 老太太还是糊涂不认人的状态,可是当顾北调告诉她要有重孙子的时候,她竟然难得清醒了一会儿,拉着顾北调和莳七的手直掉眼泪。 莳七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 一夜之间没了独子和两个孙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打击真的是巨大的。 因为是未婚先孕,顾家的动作很快。 一个月之后就安排了婚礼,而此时莳七的肚子还尚未显怀。 婚礼当天,莳七的周围最起码有十个人伺候她,就是怕她有什么闪失。 因为是宏达地产老板的孙子结婚,所以不少生意上有往来的人都来了,整个婚礼办得很盛大。 不少人都觉得和顾北调结婚的这个女人手段十分高明。 她虽然漂亮,可有心人打听了一下,发现她是个职业玩家,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她父母离婚之后,她是被母亲扶养,可她这个母亲也十分厉害,二婚竟然还能嫁的很好。 虽然她继父的那点生意,在和顾家有生意往来的人眼里算不上什么。 而这个名叫尤夏的女人,竟然在一年之内拿下宏达继承人顾北调,她的手段一定十分了得。 故而所有人看向莳七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 顾北调生怕让莳七在婚礼上累着,连迎宾都是他和顾老爷子一起的。 当然,他是站着,顾老爷子坐着。 当有宾客问起怎么不见新娘时,顾北调只是笑了笑:“她身子一向弱,不能受累。” 宾客顿时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当晚,所有人都知道了顾家这个孙媳妇不止手段高明,而且奉子成婚,更厉害的是,结婚当天,连顾老爷子都默许她不用迎宾,就是怕她累着。 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嫁入豪门,这要是生了个儿子。 这正房的位子也就算是坐稳了,哪怕离婚,她也必然会分得一大份可观的财产。 在婚礼结束的一段时间里,京圈里的商贾们纷纷传言,顾家这位孙媳妇恐怕不是善茬。 顾北调要是听说了这些传言,估计得气得狠狠啐一口:“呸,老子才不离婚呢!老子的媳妇儿漂亮又能干,不知道多好!要离你们离,反正老子不离!”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三十七) 一  婚后的日子就是柴米油盐,虽然琐碎了些,可是琐碎中还是蕴藏着点滴的幸福。 莳七于隔年九月生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孩儿。 生他的时候,确实费了不少劲。 预产期都过了六天了,还没有任何要出来的动静,医生检查了一下,发现胎儿没什么问题,许是不舍得出来。 顾北调比莳七还着急,好几次提议要不然剖腹产吧,莳七都拒绝了。 “等小东西出来,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莳七睨着他笑了笑。 第六天晚上,顾北调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明天再没动静,就剖腹吧。” 莳七这回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过了预产期,最多一个星期,羊水就混了,那样对宝宝也不好。 结果第六天零点一过,莳七就开始疼了。 顾北调紧张的不得了,坐立不安的,莳七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个样子。 疼了整整三十个小时,宫口终于开了十指。 生宝宝的时候,莳七脸色惨白,贝齿死死的咬着下唇,额间的碎发早被汗水浸湿了。 顾北调是陪她进了产房的,她的手死死的抓着他,下身早已疼得没有感觉了,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 顾北调这个将近一米九的汉子,竟然红着眼眶拉着莳七的手:“咱不生了,不生了!这孩子谁爱要谁要,我媳妇儿不能这么受罪。” 一旁接生的医生满头黑线,要不是碍于他是天下的老板,宏达又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她早就把他撵出去了! 真正生产,用了两个多小时,莳七恍惚之间听到一阵清脆的哭声。 “恭喜,是个男孩儿。” 虽然早就知道宝宝的性别,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莳七心中淌过一阵甜蜜,下一秒,浑身再无半点力气的昏睡了过去。 护士将宝宝收拾好放在莳七身边的小车里,宝宝和大人都需要再观察两个小时。 顾北调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从宝宝出生,一直到观察期过。 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直到回到vip病房,顾老爷子戳了戳他,让他去抱抱孩子,他才小步挪了过去,看着那襁褓中小小的一团,,脑子一片空白。 当反应过来时,他怀中已经抱着这小小的一团了。 顾家专门请的阿姨在一旁指导他怎么抱,顾北调浑身僵硬不敢动,没有任何言语,可他还是红了眼眶。 当莳七混混沌沌醒来的时候,顾北调正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和宝宝。 他见她醒了,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想起她生孩子喊得那样撕心裂肺,可他半点也没办法替他分担,一时间,声音有些哽咽:“媳妇儿你真伟大。” 莳七虚弱的笑了笑,抬手点了点他的脸颊,轻声道:“大叔今天怎么比宝宝还爱哭鼻子。” 顾北调脸色一红,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我哪有哭鼻子!” 顾老爷子给宝宝起名叫做顾安宁,希望宝宝能一直平平安安。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一夜间,小安宁就已经半岁了。 顾北调牵着一只阿拉斯加,嘴里叼着烟,慢悠悠的晃着。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飞快的把嘴里的烟扯下扔掉,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娴熟。 “老大你做贼呢!” 顾北调一掉头才发现是孟迅,他一面看着地上才抽了两口的烟,心中仿佛在滴血。 气得他一脚踹在孟迅屁股上:“滚蛋!突然蹦出来吓老子一跳!” 孟迅冤枉的大喊:“老大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顾北调一时语塞,瞪了一眼孟迅,没有说话。 他才不会说他是做贼心虚了! “回去回去!”顾北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拖着阿拉斯加就往回走。 孟迅只好跟在后面,他这次是来和老大讨经验的。 他媳妇儿最近也怀孕了,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陡然生出几分惶恐,就是提不起劲儿,他看老大好像过渡的挺好的,所以过来聊聊。 顾北调在前头牵着狗,孟迅就跟在后面。 进了门,顾北调将阿拉斯加往院子里一扣,孟迅正要走进屋内,却瞧见老大从窗台那里摸出几样东西。 先拿出一个口气清新喷雾往嘴里喷了喷,然后拿出一瓶香水往身上喷了喷,顾北调抬胳膊仔细闻了闻,还让孟迅闻了闻身上有没有烟味,见孟迅摇头,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顾北调和孟迅在桌旁坐下,孟迅开口问:“嫂子呢?” “她刚吃过。”顾北调眸光往客厅的方向一瞥,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皱着眉怒气冲冲。 孟迅不明所以,吓得飞快端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继而缩在一旁。 老大的脾气贼臭,以前混社会的时候,看谁不爽就直接干,非得将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怎么嫂子也拿不住他? 就在此时他恍惚间听到老大扯着嗓子喊,神色间满是焦急,“小红花呢!我的小红花呢!说好了我出去遛狗,就给我两朵小红花的呢!” “孟迅来了啊。”莳七从二楼卧室里缓缓踱下来,手里拿着一张红纸,只见十指翻飞之间,一朵精致的小红花就折了出来。 “嫂子好。”孟迅连忙打招呼。 她神色如常,随手拿过茶几上的固体胶,拔了盖子往客厅和餐厅的隔断墙上抹了抹,然后啪嗒把那朵小红花往墙上一拍。 顾北调立刻不干了:“怎么只有一朵?” “你偷偷抽烟了吧。”莳七抬了抬眸,旋即走到他身边,一手拽过他的胳膊,轻嗅一番轻笑道,“出去遛狗喷什么香水。” 他现在贼的很,她不让他抽烟,他就想尽各种办法偷偷抽。 顾北调一听她的话,神色顿时讪讪的,连忙赔笑:“没有。”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手指向孟迅,告状道:“是孟迅刚才在楼下抽的。” 孟迅浑身一颤,眼巴巴的看着莳七。 他老大居然把他推出来背锅,从前满口的仗义呢!都被狗吃了吗!!! 顾北调什么样的人,莳七能不清楚吗!不过她并不打算戳穿他,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笑了笑:“一会儿你们吃完饭,都收拾干净了,我给你三朵小红花。” “真的?”顾北调顿时眸光微亮。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为息游大佬打call(完) 一  莳七含笑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宝宝。” 待莳七走后,顾北调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孟迅估摸着老大好面子,遂也不敢提这话,拿起酒瓶就倒酒:“喝。” 酒过三巡之际,孟迅喝得烂醉,顾北调也没好到哪里去,双颊飞着两朵红云,眼神迷蒙。 “开始的时候说遛狗就给我一朵,哼,一朵?当我三岁啊!想当年我在我们那片儿叱咤风云的时候,什么时候被人糊弄过?二子你说对不对!” 孟迅打了个酒嗝,连连点头:“对对,老大你说的对。” “我怎么可能答应嘛!我就说最少也要两朵,就一朵传出去像什么话!怎么说我现在也是身家百亿,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怕老婆啊,是不是?”顾北调声音有些含糊,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是是是!太是了!”孟迅半瘫在椅子上,不停地附和着。 “之前有好几回抽烟被她逮到了,好家伙,给她得瑟的!手都不让碰!房也不给进!我就拿小红花兑换了几次原谅券,你猜怎么着!她竟然给我要十朵一张!给我气的!”顾北调醉意上头,摆着手咕哝,“我说不行!这要传出去让兄弟们怎么看我!不都得说我怕老婆吗!我就咬死了五朵,就五朵,多一朵这日子就不过了!” 孟迅迷迷蒙蒙的睁着眼,大着舌头问:“然后呢!” “然后她就怕了呗!最后八朵换一张,我就说嘛!老子在哪儿都是顶天立地的,怎么会怕老婆,对不对二子!”顾北调面露得意,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咣当一响。 孟迅抱了抱拳,神色叹服,磕磕绊绊的说:“那是……我老大一向就没……怕过谁!” 莳七站在二楼,手里拿着手机,看着底下烂醉趴在桌上的两个人,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顾北调宿醉醒过来,他忍不住从嗓子里别处一串哼唧:“媳妇儿……” 莳七听到声音,走进了房间,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刺目的阳光从窗子透进来,顾北调只觉得睁不开眼,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哼道:“媳妇儿你不心疼我。” 莳七一手拍在他的屁股上:“我还不心疼你,昨天说好了吃晚饭把碗筷收拾了,你收拾了吗?” 顾北调瞬间沉默。 紧接着,他一手拽过莳七,将她圈在怀里:“我媳妇儿真好。” 莳七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笑道:“少献殷勤,我跟你说,昨天遛狗时偷偷抽烟,按老规矩,八朵小红花兑换原谅券,否则一星期别想碰我。” 顾北调顿时就不乐意了:“啥?你昨个儿不是说不扣吗?” “我没说啊!当时看着孟迅在,我没好意思说你。” 顾北调气得哼了一声,脸掉了过去不看她。 莳七抿着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良久,才听他不情不愿的开口:“那我遛狗的两朵小红花得全给我。” “行。”莳七答应的很痛快。 顾北调还是不乐意,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嘀嘀咕咕:“媳妇儿变坏了,一点儿也不心疼我。” “不过我是给足了你面子,是你自己在孟迅面前漏了个干净。”莳七笑盈盈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划了几下,手机里顿时传出来顾北调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说遛狗就给我一朵……” 顾北调虽然把脸埋在枕头里不理莳七,可耳朵却在竖着听。 他每听一句,脸上就黑上一分,莳七在一旁忍不住的笑,直到最后,他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手机。 莳七见他这样,笑得停不下来。 顾北调恼羞成怒,猛地抬起头把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 莳七一手捉住他从她睡裙底下探进去乱摸的手,一手抵着他的胸膛:“八朵小红花换原谅劵。” 顾北调急不可耐的扒掉她的裙子:“知道了。” “那你快点,一会儿宝宝该醒了。” 莳七的话好像是戳中了他的心里,他的声音猛然拔高:“这事还能快?!” 不出片刻,房内传出来低低的暧昧浅吟声与喘息声,一室旖旎。 光阴如流水般从指缝中溜走。 顾安宁一岁的时候,莳七成了三界战力第一,虽然中间怀孕生宝宝耽误了不少时间,可还是当之无愧的站在了三界顶端。 在这半年前,术士这一职业终于发育起来了,其中以老子说的对为首,开始占据pvp巅峰。 当莳七成为三界第一的时候,顾北调也排在了三界战力前五。 后来莳七发现,当初她做九尾狐完成的那个任务,得到的那面镜子,竟然了无踪迹。 顾北调帮她查了后台的数据,发现研发部根本就没有开发过这面镜子。 莳七明白,是妩姬。 顾安宁上幼儿园的时候,莳七又生了一对龙凤胎,与此同时,顾北调的妈妈因为这几年的治疗,便回国休养了,三个孩子是她的心头肉。 顾安宁上小学的时候,顾奶奶去世了。 顾老爷子一夜之间变得沉默无话,第二年冬天,他也跟着顾奶奶离开了。 顾北调继承了顾家所有的家产,接手了宏达地产。 顾老爷子去世不久,顾北调的妈妈被检查出癌症晚期,她的身体在年轻的时候早就垮了,能活这么多年不过是药物和技术在吊着,现在又得了癌症,第二年就去世了。 不过她死的时候很安详,儿子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她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三界开服二十年间,走向了世界,成为了息游的经典。 天下与时俱进,终于在三界开服第二十年庆典上宣布,半年后,三界将停服。 与此同时,天下推出一款全新的息游,名叫神怒。 神怒不管是在制作上画面上还是游戏性上,都比三界要精致的多。 辞别三界,迎来神怒。 无论如何,三界依然是无数息游玩家心目中无可取代的经典,它不仅仅是代表了息游,更是他们的青春。 顾安宁、顾安骁和顾襄长大后,顾北调便逐渐让他们接手了顾家的产业,自己则带着莳七周游世界去了。 顾北调是先走的那个,像是感知到了天命一般,临了的那个早晨,他便一直紧攥着莳七的手,躺在摇椅上,絮絮叨叨的讲着年轻时候的事。 讲着讲着,他的声音便渐渐没了。 莳七抬手摸了摸耳上的珍珠耳环和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另一只手紧握着他的手,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的苦涩,指尖隐隐颤抖,开始给顾安宁他们打电话。 这是偷来的时光,能留在这个位面顺应天命,她知足了。 顾北调去了,享年八十一岁。 儿女们结婚生子,莳七也没什么挂念的了,一捧安眠药,结束了这个位面。 大叔,下个位面,你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旨(一) 一  在这个名叫以拉的大陆上,人们只信奉一个神,那就是光明神撒迦利亚。 光明神撒迦利亚的光明之力可驱散一切魔物的侵袭。 以拉大陆上有五个帝国,伯利恒、西奈、哥林多、巴旦和比耶迅。 每隔三十年,以拉大陆上的五个帝国,都要各挑出三名光明祭祀,将他们送到一个名叫何西亚的地方接受神的点化。 在这十五个人中,光明神撒迦利亚会挑出一名天资聪颖的祭祀,成为五个帝国的大主教。 除了被撒迦利亚挑选出来的主教,其他十四名祭祀都会因为心存邪念被光明神放弃,他们无颜归来,点化结束后,便消失在以拉大陆上,云游去了。 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西奈帝国在这三十年里,挑出了三个天赋极高的祭祀,姬儿正是其中之一。 她是西奈史上最小的光明祭祀,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她有着一头金灿灿的长发,一双眼眸如大海般叫人沉迷,肌肤比那瓷器还要白皙,唇色如那绽放的玫瑰般娇艳,常年对光明神的虔诚祷告,让她整个人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莳七赤着双脚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神色淡然,她就像是一汪最清澈的湖水,纯净圣洁,没有人能抵抗她的魅力。 巨大的殿门被人推开,一个侍女从外头款款而进,目光微抬之际,瞥见落地镜前的少女,侍女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与羡慕。 姬儿大人的光明天赋极高,长得又漂亮,真是让人艳羡。 “大人,时候到了。” 莳七面色平静,微微颔首,任由侍女服侍她戴上神圣的纹章,披上红色的斗篷。 去往光明神殿的路上,碰见莳七的人,纷纷低着头,将手放在胸前行礼。 光明神殿气势恢宏,一进神殿,便是一座巨大的雕塑,那是光明神撒迦利亚,光明神殿萦绕着神圣而又庄严的气氛,光明神雕塑前的案几上供奉着鲜花水果等贡品。 此时,殿中已经站着另外两位祭祀,多明尼克和唐恩。 多明尼克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而唐恩已经三十多了。 很显然,他们俩早就已经到了。 西奈帝国的主教看见莳七,微微一笑:“姬儿,我的好孩子,你可以向父神行礼了。” 莳七微微颔首,她双手交叠平方在地面上,额头轻轻抵住手背,向光明神撒迦利亚行了个大礼后,才缓缓站起身。 主教和善的微笑:“你们此番前去,心中万不能有任何杂念,对父神一定要虔诚,愿你们能得到父神的垂青,父神永远都会守护你们的。” 莳七垂下双眸,和多明尼克、唐恩齐声答应一声。 主教目送着他们坐上马车离开,眼中一片湿润。 我的三个好孩子,愿你们中有人能成为大主教,父神永远爱你们。 莳七回眸看了正要擦拭眼泪的主教一眼,继而掉过了头。 多明尼克显得十分激动,唐恩虽然沉稳些,可神色间也是难掩的兴奋。 莳七兀自垂眸,世人皆不知,所谓挑选大主教的点化,不过是光明神撒迦利亚的一场游戏罢了。 每三十年,五大帝国挑出十五名光明祭祀,参加所谓的点化,不过是一场杀戮游戏,最终成为大主教的人是胜者,世人皆以为其他十四名祭祀,是赧然于自己心存杂念,实际上他们早就死于这场杀戮游戏中了。 光明神并不光明,他早就厌弃整个以拉大陆了,只待哪天玩腻了,便将其毁灭。 这个位面的穿越女是哥林多帝国挑选的光明祭祀,名叫茉伊拉。 她在进入何西亚点化的第一天,听到规则时,她就瞬间明白了,因为撒迦利亚订下的游戏规则,和她穿越之前玩的一款叫狼人杀的游戏有些类似。 她在第五天引导所有人票出了姬儿。 姬儿因为常年祷告,并未太过于涉及人世,故而心思十分单纯。 头一天,茉伊拉找到姬儿,对她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结果姬儿信以为真,真的在第二天的大会上公开怀疑多明尼克。 出头椽儿先朽烂,多明尼克反驳了姬儿,反而让姬儿哑口无言。 此时茉伊拉便开始引导众人怀疑姬儿的用意,姬儿就这样被票了出去。 被票出去的姬儿,被光明神使拖了出去,挖去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做成一对蓝宝石,然后扔下界,一道神火将她燃尽,半点灰烬都不曾留下。 茉伊拉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成为了最后的胜者,也就是五国的大主教。 茉伊拉是哥林多帝国的祭祀,虽然她不如姬儿年轻,她成为祭祀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 可她十六岁的时候,曾在梦中受到过光明神撒迦利亚的接见。 她对他,一见钟情了。 “姬儿,你说父神真的和神殿中的雕塑长得一样吗?”多明尼克激动地拉着莳七的衣摆。 莳七将衣摆从他手中扯过,淡淡开口:“兴许吧。” 神殿**奉的光明神雕塑是个头发微卷的中年男子,脸上是悲天悯人的表情。 虽然未曾见过撒迦利亚,可是莳七知道,能让茉伊拉一见钟情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相貌平常的中年男子。 “我真是太兴奋了,居然可以得到父神亲自的点拨,要知道,咱们主教都没有这个机会。”多明尼克脸上尽是兴奋的神色,脸色微红。 唐恩也附和了一句:“主教大人真是太可惜了。” 莳七垂眸轻笑,主教才是幸运者,他临行前生了场大病,没办法启程去何西亚,西奈帝国当时的主教只能无奈临时换了别人。 原来不幸,才是最大的幸运。 只可惜,整个以拉,除了她和现在的大主教,恐怕再无人知道了。 不知道这回前去何西亚,她会抽到什么牌。 在姬儿的记忆中,她抽到的是平凡人,没有任何技能,更不能杀人,只能在白天的时候票人。 茉伊拉抽到的是杀戮者牌,而且她还走到了最后,挑拨离间,手上沾着鲜血,却毫不手软。 心中没有一点光明的光明祭祀,撒迦利亚最感兴趣了。 所以,这个所谓的点化,不过是场撒迦利亚闲暇时解闷的杀戮游戏。 胜者才能活下来,败者,只能灰飞烟灭。 而她,只能成为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旨(二) 一  马车带着他们穿过幽深的密林,趟过蜿蜒的河水,来到了五国的圣地,何西亚。 他们是最后到的,其他四国的祭祀都已经来了。 莳七缓缓走下马车,顿时引来无数道视线。 大主教手执权杖,身披红色的斗篷,头戴白色的高冠,高冠上缀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整个人沐浴着神圣的光辉,让人不由自主的垂眸聆听教诲。 莳七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大主教加布里尔,他就是上一届杀戮游戏中的胜者,现在已年过六十。 等他们这一批被光明神挑出新一任的大主教,加布里尔就可以升任光明神使。 大主教加布里尔注意到了台阶下那个金发少女的目光,他对着她和蔼点了点头,作为回礼,金发少女回赠他一个微笑。 莳七没有错过加布里尔眼中的怜悯。 她收回视线,却意外对上一双蓝色的眸子。 那双眸子不如姬儿的迷人,姬儿的一双蓝色眸子如波光粼粼的大海,一瞧就叫人沉醉其中。 是茉伊拉。 她大抵猜到了茉伊拉敌视她的原因,茉伊拉和姬儿一样,有着一头金发和一双蓝色的眸子,可是她的金发没有姬儿的璀璨,蓝眸更没有姬儿的纯粹。 像是个失败的翻版。 莳七勾起唇角,对着茉伊拉微微一笑。 大主教带着他们参观了一遍何西亚的光明神殿,然后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其他不明真相的祭祀们纷纷激动不已。 加布里尔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权杖,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他注意到了西奈来的那名少女祭司,神色一直很淡然,像是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 加布里尔低下头开始祷念,祭司们见状,纷纷阖上眼眸,虔诚的聆听。 莳七抬眸看了眼神殿上的雕塑,目光复杂。 在那九天之上,雪白的云层后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身着白色长袍、头戴花环的少女们笑语盈盈,顽笑嬉戏。 这些妙龄少女,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金发碧眼。 一名有着金色眼眸的俊美男子懒懒的坐着,扬着漫不经心的浅笑,眸光若有若无的看着恍如就在眼前的场景。 那些渺小的人类在渴求着他的垂怜。 他们神色虔诚,额首伏地,嘴里念着献给他的祷词。 又是一轮游戏开始了,幸好还有这个游戏,不至让他太过于无聊。 那些人类神色难掩的激动,撒迦利亚眸光轻瞥之际,却意外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神色淡漠的看着神殿中自己的塑像。 她是这样的美丽,红唇如清晨吐艳的玫瑰,湛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神秘,那一头金色的长发真想让人缠绕于指尖把玩,她比太阳还要美好,比湖水还要圣洁。 只是,她的眼眸中没有半点的虔诚,她理智的有些可怕。 一旁的光明神使注意到了光明神的目光,垂眸轻声道:“她对父神并不虔诚,罪该罚。” 撒迦利亚抬了抬手,眼底流出一丝兴致:“不必了,让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活上几天吧。” “是。” 撒迦利亚继续看着何西亚神殿里的状况,就在他们祷词念完时,他突然微微一笑:“让游戏变得有趣些吧,圣洁的小东西手上沾满了鲜血,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光明神使立刻会意:“是。” 何西亚神殿中光明神的雕塑开始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金色的光芒开始逐渐扩大,直到笼罩着整个神殿。 当祭司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已置身于一个云遮雾绕、鸟语花香的地方。 多明尼克激动难掩:“难道这里就是光明圣境?” 其他人纷纷附和,甚至有人掩唇轻泣。 莳七轻折下一朵盛放的玫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光明神是这片大陆的信仰,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信仰早就已经厌弃了他们。 不过多时,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挥舞着轻薄的翅膀飞来。 他稳稳地落在祭司们面前,唇角漾着和善的微笑:“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欢迎来到光明圣境。” “你是光明神使对吗?”多明尼克几乎快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你们可以叫我麦伦。”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父神,不,我是说,父神什么时候能够垂怜见一见我们?”一个棕色卷发的男子忍不住开口,他是巴旦帝国的祭司。 麦伦微笑着回答:“见到父神之前,你们需要做一个游戏,来向父神证明你们的虔诚,唯有胜者才能得到父神的垂青。” 茉伊拉目光一凛,立刻道:“什么游戏?” 麦伦唇角扬着温和的微笑,缓缓叙述游戏规则。 莳七平静的听着,大抵是,他们十五人会分成两个阵营,杀戮者和好人。 好人一共十一人,其中八个平凡人,他们没有任何技能,只能在白天的时候投票;三个守护者,守护者分为先知、巫师和伪装者。 先知可以预测每个人的身份,巫师拥有一瓶圣水和一瓶毒药,伪装者可以伪装成杀戮者的一员。 所以,如果加上伪装者的话,杀戮者一共有五人。 杀戮者只能在夜里杀人,白天隐藏身份,不必确认同伴,因为其中会有伪装者。 最后,直到一方阵营的人全部死掉,则另一方阵营获胜。 麦伦的声音如潺潺的溪水般悦耳,可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除了莳七之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多明尼克反应最为激烈:“我不要!这一定不是父神的旨意,父神爱我们,怎么会让我们自相残杀呢?” 他的话让所有人纷纷附和。 “你可以选择放弃,但那样,父神只会抛弃你。”麦伦微微一笑:“现在抽取身份牌。” 没有人动。 茉伊拉咬了咬唇,上前一步抽取了身份牌。 莳七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她的眉目间似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守护者?还是杀戮者? 莳七没有动,她在等其他人去抽取卡牌,只为了使自己不那么显眼。 等了一会儿,又一个青年上前抽取了卡牌,莳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只见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平凡人?还是杀戮者? 还剩最后三个人的时候,莳七才缓缓走到麦伦的面前抽取了一张牌,抬眸之际,对上麦伦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不由微微一愣。 拿着牌走回去,她低着头看了眼卡牌,只见上头是一个被吊死的男人,牌面上写着“杀戮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旨(三) 一  怎么和姬儿记忆中的不一样?她怎么会拿到杀戮者的牌? 莳七不动声色抬起双眸,正对上茉伊拉的目光,茉伊拉看见她,对她微微一笑。 握在手中的卡牌,不一会儿便化作一道金光隐匿在她的掌心。 按照抽牌的顺序,茉伊拉是一号,莳七是十三号。 在场的每个人抽牌的时候,莳七都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作为杀戮者,她最该提防的是先知和伪装者。 所以,最好能先找到这两个人。 麦伦将他们十五个人分别安置在十五个房间里,然后就走了。 他走之前,意味深长的对所有人说:“记住,这个游戏,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 所有人皆是沉默。 莳七坐在窗前,目光平静的盯着外头盛放的鲜花,心底飞快的捋着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所有人手中的牌都和姬儿印象中不一样了,所以她不能靠姬儿的记忆来验证所有人的身份。 其次,这个杀戮游戏,分成的是两个阵营,最后胜利也是阵营胜利。 倘若杀戮者或者好人中有哪方胜利的时候超过了两人,那么怎么区分究竟谁才是大主教? 所以,莳七猜想,光明神的恶趣味就是看人类相互杀戮,一旦哪方活下来超过两个人,一定会有下一轮的游戏,至于规则还是不是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杀戮者要想赢得胜利活下来,最好是先揪出伪装者还有先知。 夜幕降临的很快,麦伦在祭司们的住所布下一道结界。 紧接着,莳七耳边就传来麦伦的声音,“杀戮者可以开始商量,你们其中有伪装者,注意保护好身份。” 他话音落下,良久都没有人开口。 麦伦轻笑一声道:“是我糊涂了,忘了说,在这个结界里,你们的声音听起来都不会和原来一样的。” 莳七这才舒了口气。 就在此时,有人开口,声音听不出男女:“现在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们是来受父神点化的。”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们真的要杀人吗?” “我们只是选择一个人出来,具体他怎么死的,不是我们干的,是麦伦。”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 突然又有人开口:“我们不能暴露身份,可是万一正好投出了我们五人中的一个怎么办?” 莳七抿了抿唇,这才是光明神的用心险恶之处。 杀戮者几乎掌握生杀大权,可他却在杀戮者中安排了一个伪装者,他就是要把这池子水搅浑吧。 莳七想了想,不能按照光明神设定的来,否则就是个死局。 明明姬儿的记忆中,游戏规则并没有伪装者这一说,为什么这一回全部都变了,她从平民变成了杀戮者,守护者中的骑士变成了伪装者。 “我知道我们中间有个伪装者,我想的是,我们现在开始报出自己的号码,防止自相残杀。”莳七思索了片刻开口。 立刻就有人反驳她:“那伪装者不就知道了我们吗?” “是,可是同时我们也知道了伪装者会藏在五个号码之中,范围不是又小了?”莳七指尖无意识的相互摩挲着,“伪装者藏匿在我们里面,我们报出号码,白天的时候,他不敢将杀戮者的信息传递给他的同伴,否则他一定会死。” 她不信这十五个人里面,拿到伪装者的人,恰好就能大义凛然,情愿牺牲自己来保全阵营。 这要是单纯的游戏也就算了,可是这关系到每个人的性命。 莳七的话提醒了他们,其他四个人还有些犹豫。 她趁热打铁道:“不要谎报号码,否则误杀到谁,只能说是自找的。” 她话音刚落,其他四个人终于同意了莳七的观点,开始一一报出自己的号码。 莳七仔细的记下了每一个的号码,最终她也说出了自己是十三号。 到目前为止,出现了一号,也就是茉伊拉,二号、七号、十号,还有她自己十三号,如果其他四个人都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伪装者就在一号、二号、七号和十号中了。 一号是茉伊拉,她记得二号是伯利恒的祭司,就是那个抽到牌时皱了皱眉的男子;七号好像是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他抽到牌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十号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当时整个人显得十分焦躁。 但是当时十五个人中,焦躁的人很多,所以他并不出挑。 “我们现在要投票给谁?” 第一晚,没什么头绪,莳七也并不打算分享更多她的信息,因为他们五个人中还有个伪装者。 于是在各种磋磨中,他们很随意的定下了一个数字,“三号。” 九重天之外,光明神撒迦利亚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的面前是一个圆形的幻影。 幻影中的金发少女沉着镇定的引导着其他四个人公开自己的号码。 撒迦利亚轻笑一声:“小东西倒是聪明。” 半跪在他身侧的少女盈盈笑着,手执一颗葡萄送到撒迦利亚唇边,娇声笑道:“父神的规矩,怎么能叫她打破了呢?太不把父神放在眼里了。” 撒迦利亚一双金眸暗了暗,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 少女敌视着幻境中的金发少女,她怎配拥有那样一头金发,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她那一双湛蓝色的神秘眼眸,真恨不得叫人亲手挖了它。 撒迦利亚眸光轻扫过少女,其间隐隐透着几分危险。 少女立刻惶恐的低下头:“父神,我错了。” 撒迦利亚轻轻一挥手,少女身上立刻燃起一簇神火,她被神火燎的撕心裂肺的哭喊,“父神,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你话太多了。”他漫不经心的道了句,他方才看到了她心底的恶念,几乎是一瞬间,一股怒意袭上他的心头。 不过多时,少女便被神火燃尽,只剩下灰黑色的齑粉飘散在空中了。 莳七他们商量完后,麦伦正要开口,撒迦利亚就看见那个金发碧眼的小东西略带嘲讽的说道:“神使,我们之间已经互报了号码,以后不必将声音变掉那么多此一举了。” 她更想听见其他四人声音中的情绪,可是麦伦改变了声音,让她无从查觉想得到的信息。 麦伦转头看了眼撒迦利亚,见他饶有兴致的微微颔首,遂道:“可以。” 光明神撒迦利亚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小东西,真的有点意思。 看来未来不会太无聊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旨(四) 一  夜幕过去,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莳七脸上的时候,她便睁开了双眼。 她昨夜盘算了一整晚该怎么打。 听麦伦的意思,她分析了一下,在这个游戏里,并不会有人立刻死去,唯有在一方阵营失败的情况下,这方阵营的人才会被屠尽。 这也就保证了至少不会内部自相残杀。 所以,之前她还是理解错了,她一开始以为刀了谁或者票了谁,那个人立刻就会死,那么如果获胜方剩下超过两个人,该怎么判定谁是大主教? 现在看来,势必会有下一轮的游戏。 麦伦提供的房间皆被他布下了结界,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私底下交流。 莳七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屋子前是一大片花海,偶有微风拂过,繁花顿时簌簌摇摆。 没过多久,便有神仆端着美味珍馐走了进来。 光明神撒迦利亚透过幻境看着正在用早餐的少女,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金椅扶手上雕刻的花纹,喃喃道:“小东西,我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 不同于其他人,唯有莳七慢条斯理的将早餐用完了,她的一举一动极其端方优雅,好像一幅画。 撒迦利亚越来越对这个没有半点虔诚的小东西感兴趣了。 莳七用完早餐不久,就被麦伦用神力带到了一个圆桌前。 当所有人都到齐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麦伦微笑着看着大家道:“我再来说一下游戏规则,场上目前一共十五名玩家,八名平民,平民无任何技能,只能在白天的时候根据别人的发言进行投票。” “三名守护者,守护者分为先知、巫师和伪装者,先知在夜里可以查验其他人的身份,巫师手里有一瓶毒药和一瓶圣水,圣水可救人,毒药可杀人,但巫师不能自救,也不能同时使用两瓶药。伪装者可以伪装成杀戮者,无其他特殊技能。守护者和平民同属好人阵营。” “加上伪装者,杀戮者一共五人,杀戮者在夜晚可以投票杀人。” 所有人平静的听着麦伦的解释,其实他们昨天就已经知道规则了。 麦伦顿了顿,又道:“在公布昨夜情况之前,先要竞选警长。” 警长的权利是白天投票时,其一票当两票用,正因为如此,好人和杀戮者一定都会竞选。 “现在,要竞选警长的人请举手。” 麦伦的话音刚落,莳七便把手举了起来,紧接着,周围一圈好些人纷纷举起手。 她抬眸观察了一番,一号茉伊拉上警,其余的人分别是四号、七号、八号、十一号和十四号,加上她自己的十三号,一共七个人上警(上警就是参与警长竞选)。 其中一号和七号都是已知的杀戮者。 那么剩余的四号、八号、十一号和十四号这四个人里面,势必会有一个守护者。 麦伦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从一号起,竞选警长的人顺序发言。” 茉伊拉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的身份,我是个平民,如果后面发言的人有跳先知的,我会根据我的判断决定退不退水,我刚刚看了一下所有人,发现上警的人不多,警下还有八个人,我猜测就我们七个上警的人里面,应该会有杀戮者,我作为第一个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谁发言之后,我退水了,说明我认他是先知,就说这么多吧。” 莳七平静的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退水就是中途退出竞选,茉伊拉这番话比较做好,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 四号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他是巴旦的祭司。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是个好人身份,上警就是为了不让杀戮者拿到警长牌,相信我,如果你们投票给我,我一定会带领好人们一起胜利。” 七号是个一直很安静的年轻男子,他目光先扫了一下四周,然后才缓缓说道:“四号的发言在我看来有点不做好,如果你是杀戮者,一样可以上警的时候自认好人身份。先声明,我是个好人,和一号一样,如果有人自认先知,我会看情况选择是否退水,先听一下后面的发言吧。” 八号开始发言之前,笑了一下:“我先自认好人,不知道目前为止前三个人都没有自认先知,难道先知在剩下的三个人里面?七号刚刚说四号的发言不做好,在我看来,四号的发言没什么问题,他发言的思路完全就是一个平民的思路,因为既不知道谁是守护者,也不知道谁是杀戮者,所以才上警的时候没什么说的不应该是正常的吗?一会儿不管有没有先知出来,我应该都不会退水。” 莳七抿了抿唇,八号的发言有点意思,因为首先她知道四号和八号是好人,四号发言的思路也确实是一个平民的思路。 而八号如果也是平民,为什么如果有人跳先知的时候,他不是选择判断一下退水,而是一定不会退水。 她有些怀疑八号是个守护者,可能是先知,也有可能是巫师。 轮到十一号发言的时候,他坐正了身体,神色很认真。 “我是个好人,这点不用怀疑。听了前面几个人的发言,我来分析一下吧,一号的发言在我看来没什么问题,四号的发言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七号他是率先踩了四号,但我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至于八号,我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大了,而且如果有人跳先知,他也不退水,我觉得他有可能是个杀戮者。” 麦伦见莳七久久不语,遂微笑着出声提醒:“十三号可以开始发言了。” 莳七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打量一下所有人。 “首先,我自认先知,昨晚查的是三号,他是个好人。然后我来说一下我接下来的验人思路,第二晚我应该会验七号,因为七号先踩了四号,四号的发言虽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正如前面八号说的,四号的思路就是个平民的思路,所以我接下来会验七号,第三晚,我应该会验十一号,十一号的发言有点模棱两可。” 她顿了顿,又道:“我跳了先知,不知道巫师的圣水有没有用掉,如果我第二晚被刀死的话,你们可以看着我把警徽给谁来判定信息,就这么多了。” 莳七结束发言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发现有几个没有上警的人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认可她的发言。 看来这把跳先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十四号是比耶迅的祭司。 她抬手抚摸了一下她棕色的长发,然后目光冷冷的看了莳七一眼。 “我才是真正的先知,昨晚我查的是十三号,她是个杀戮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神旨(五) 三号十分善意的对莳七笑了笑:“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一号铁狼,先四后七,继续吧。” 莳七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戒指上的玉石,三号应该会是个真先知,那必须在这一轮出了她。 麦伦掌控着流程道:“五号可以发言了。” 五号正是唐恩。 他挠了挠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恼:“我听不出来,究竟谁才是真先知,感觉一号和三号都挺好的,我听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之前看过的大主教他们的游戏过程。” 确实,一号的发言其实比三号还更要有逻辑,也难怪唐恩分不出来了。 “感觉一号和三号都报了验人的顺序,而且都有昨晚的查验,我有些分不出来,还是听听后面的吧。就这样,我先不确定我相信谁,最后,我是个好人。” 五号发言结束,六号便笑着开了口。 六号正是昨晚自刀的狼人,她是比耶迅的祭司。 她看着五号笑了笑:“五号感觉是好人啊。” “再来说说两位真假先知吧,一号和三号,我比较愿意相信一号。三号的验人顺序,我没太明白。四号没有竞选警长,而且他是一号发的金水,你验他也可以,可是你验七号的理由,我不能接受。” 六号说着,就看了眼莳七,莳七适时的眨着无辜的双眼看着她。 远远看着游戏状况的撒迦利亚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小东西的心思可是最重的。” 一旁的神仆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她们不敢贸然揣测光明神的心意。 总之这位漂亮的金发碧眼少女,在光明神心里大抵是不一样的存在。 六号又笑了:“七号确实是我们中间最小的,你疼她也说得过去,可是七号现在在竞选警长啊,你都不听她的发言?而且,警下的四个人里面,四号是一号的金水牌,你如果能拉一下警下的票,最起码你现在就是和一号平票了,可是你没有。所以总的来说,我还是选择相信一号。” 三号听了六号的发言,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麦伦此刻看向莳七。 莳七微微颔首,佯装无意识的扯过一缕金发缠绕在手指上把玩,笑得温和:“嗯,我听到现在,只能从感觉中判断吧,我想聊一下,让我感觉像好人的人。” 正说着,她抬起一双湛蓝色的水眸,流转了一圈。 “前面发言过的人,我感觉都比较像好人,我比较想听听后面的发言。”莳七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刚刚我举手的时候,十二号好像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十二号给我感觉比较像是狼人。所以我一会儿应该会重点关注一下十二号,还有我过一会儿会决定是否退水。” 茉伊拉抬眸直直的望着莳七,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若是不知道七号和她一样是狼人,只怕也被她骗过去了。 不谙世事的小仙女,她最讨厌这一挂的了。 紧接着发言的是九号,她是比耶迅的祭司。 莳七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下,九号和六号是一个帝国的,多多少少对彼此应该会有所了解吧。 “我是个好人,一和三里面,我比较愿意相信三号。” 九号摸了摸下巴,然后看着六号笑道:“六号刚刚说她信一号,我注意到她发言的时候,左手是紧握成拳的状态,我了解她,她唯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那为什么会紧张呢?她是狼人,既然六号是狼人,所以她的话我不信,这是我选择相信三号的理由,最后说一下,我是个好人。” 十号是巴旦的祭司,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十号点了点头道:“其实就是一和三嘛。一号的发言在我看来有点怪,她说她不全验警下,那狼去哪儿了呢?” 说着,他抬头看了茉伊拉一眼。 “正常的来讲,你验八号,不如验你旁边的十二或者二号,这样不是更好吗?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就相信三号,三号的发言在我看来,也没有那么好,但是从态度上,我更愿意相信三号一点,就这样吧。” 茉伊拉回应十号的还是微微一笑,十分镇定。 十二号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似乎是哥林多的祭司,和茉伊拉一个帝国。 “我信一号是先知,还有我是个有技能的牌,如果一会儿没有竞选警长的人,把票投给了三号,那么我一定会带他走,因为在我看来,一号和三号的发言,一号一定是先知,我信茉伊拉。” 莳七还在撑着姬儿不谙世事的形象,若不然她早就挑眉轻笑了。 十二号应该是喜欢茉伊拉的吧。 方才他瞧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光彩,很明显是爱慕一个人时才会有的。 只可惜,他的爱慕用错了地方,更是用错了人。 所有人都发言完毕了,莳七举起了手,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想退水。” 退水,即是退出警长的竞选。 紧接着,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退水,只剩下一号和三号留在警上。 麦伦微微颔首,脸上挂着微笑:“现在,没有参与竞选警长的玩家开始投票。” 莳七抬眸扫视了一圈,二四八和十一这四个人投票,其中四和八投给了茉伊拉,二号投给了三号,十一号弃票。 她心底长舒一口气,警徽到手了。 麦伦将警徽递给茉伊拉:“警长现在一票当两票使用。” 茉伊拉微笑着接过警徽,柔声道:“谢谢神使。” 麦伦笑着看向众人:“现在公布昨晚的情况,昨天晚上死的是,六号,请六号留下遗言。” 众人一听,皆是纷纷转投看向她。 六号叹了口气:“其实我是守卫,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巫师昨晚不救我。我觉得九号和十号的发言太奇怪了,九号说我紧张了,我当然紧张啊,因为我们在玩游戏,父神有可能在看着我们,我多么想让父神注意到我,没想到第一个就死了。” 她顿了顿,又道:“十号模棱两可,先说不信一号不代表他就相信三号,可是最后又说他更愿意相信三号,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就这些吧。” 六号留完遗言,麦伦轻轻一挥手,六号的位置上顿时空无一人。 他看着茉伊拉问:“警长选择发言是从死左还是死右?” “死右吧。” “从五号开始发言。” 五号抿了抿唇,长叹一口气:“我认六号是狼,因为我是守卫。”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神旨(六) 九重天之外,在金光笼罩的神殿中,光明神撒迦利亚饶有兴致的盯着幻境中正在游戏的金发少女。 “我还不知道小东西叫什么名字呢。” 一旁的神仆们不敢开口,她们已经察觉到了光明神对这个少女的兴趣。 之前便用神火烧死了一个多嘴的神仆。 莳七并不知道她早已被光明神注意到了,她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戒指,心底在想着如何反驳五号。 五号说完了,六号的话没什么太出挑的,无非就是表明自己是个好人,然后真假先知里,他暂时选择相信莳七,但是一会儿他还是会听一下真假先知的发言再决定。 七号是个杀戮者。 他神色平静的说:“我是个平民,刚刚我一直注意到了十四号,她自从跳了先知之后,就一直很紧张,我有点怀疑你,所以,你一会儿解释一下吧。” 莳七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可是心底却忍不住想笑。 十四号哪里是紧张,她分明就是被自己气的情绪波动,不过没关系,莳七之前说十四是杀戮者,七号信她是先知,然后怀疑十四号,合情合理。 也许一会儿,她可以把七号摘出来。 八号这回发言的时候倒是十分看好莳七,他觉得莳七是真先知的可能性比较大。 到目前为止,莳七觉得巫师应该出在五号和八号里面。 九号是唐恩,他在上一次投警长票的时候,选择了弃权。 他发言的时候,表示自己不信这两个真假先知,他觉得先知还没有出来。 这倒是让莳七有些诧异,她不由低眉思索,唐恩应该是很熟悉姬儿的,所以自己现在的举动,让他产生了怀疑? 十号是个杀戮者,他当然是帮莳七说话的。 而且他还顺带着踩了唐恩。 “目前有两个人跳了先知,而且两人都给出了查验的身份,你却说不信,我不明白,难道你才是先知?我觉得你很可疑,有点在扰乱视听。” 十一号倒是选择站在了十四号那边。 他说因为五号的发言让他觉得很有道理,十三号确实有杀面。 莳七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十分镇定和放松。 十二的发言她也仔细听了,没什么太多的信息,一直是在强调自己是好人,看起来又是个平民。 到莳七的时候,她扬唇笑了笑:“说我是杀戮者,这太可笑了。” “听了半圈的发言,我来排一下吧。四号没什么可说的,五号他一直在踩我,因为我昨晚查三号是好人,于是他就真的被杀了,这点完全可以证明我就是先知,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五号是个杀戮者。六号感觉还行,七号选择信我,但这不代表我就不验你,八号我觉得好人,九号的发言摇摆不定,大概率是杀戮者。十号没什么说的,十一号选择相信十四号,所以我晚上可能会验你,十二号要么一直搞不清楚状况,要么是隐藏很深的杀戮者。” “还有五号也很有意思,他一直在说我偷换概念,其实偷换概念的一直都是你,如果你只是个平民,你这么多有理有据的信息都是从哪里的出来的呢?我们都知道,平民现在应该是很懵的,可你一连串罗列这么多看上去很有道理的信息,我觉得都不用验,你一定是个杀戮者。” 莳七看了圈众人的表情,然后微微一笑:“总结一下,目前为止,五和十四一定是杀戮者,九、十一大概率出杀戮者。” 就在此时,她又转眸看向十四号:“还不退水?” “不退!”十四瞪了她一眼。 莳七也不恼,笑盈盈的道:“行,现在巫师圣水还在,我还能活一轮,大家听我的,这轮先把十四号投出去,然后我晚上去验五号,第三晚验七号,看我验完七号,会不会把警徽给他吧。” 她整个讲话十分放松,而且很自信,场上还有些摇摆的人已经对她深信不疑了。 因为拿到杀戮者的牌,一定会紧张的,十四号就有这个嫌疑。 而十三号全程都十分镇定,她的思路也很清晰,很明显就是个好人的状态。 十四号发言的时候,已经有些呼吸不稳了。 莳七知道她是被气的,可是落在别的玩家眼里就不这么想了。 “就像五号说的,十三号真的很会说谎,她点出我和五号是杀戮者,九和十一有可能也是,难道只要不站你边的就都是杀戮者吗?而且如果你是先知,你连最起码的保命都没意识,如果巫师的圣水在第一晚用完了呢?至于我,完全就是被你诈出来的,真的!好人们不要被她被骗了!” 莳七抬手摸了摸下巴,十四号拿到了先知,基本上先知已经废了。 如果是五号拿到的先知,估计就要难对付多了。 接下来的十五号的发言没什么扎眼的,不过是选择站边,选择相信莳七。 一号茉伊拉的发言就很有意思了。 莳七在这一轮发言中一直在找伪装者,七号和十号看上去都在力挺她。 可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们俩这种行为并没有讨好到她。 茉伊拉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站在好人的立场,我觉得五号和十四号让我觉得容易相信,十四号整个人表现得有点着急,我觉得这恰恰说明她就是先知,而她的身份被十三号抢了,她很着急,我觉得这样的情绪才是正常的。” 她顿了顿,看了眼莳七,又道,“相反,十三号整个人的状态很放松,让我觉得她有点刻意在放松。” 这还真是冤枉,这一轮没什么太大的悬念。 莳七的放松是真的。 如果接下来的发言都是一水儿的站边的话,她觉得这把十四号一定会被投出局。 而且她知道,她悍跳先知的时候,一定要理直气壮,才能让别人也相信她就是个先知! “至于五号、十三号和十四号,他们三个人立场不一样,我有些笨,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像其他人都可以听出每个人话里面的漏洞,我只能从现场的状态来判断了。”茉伊拉笑得很温柔,声音也灵动婉转。 她这样的发言,反而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莳七抬眸看了看她,茉伊拉是故意为之,扰乱全场的试听,还是她根本就是个伪装者? 第二百章 神旨(七) “还有,我有个目前为止,没有人想出来的观点。” “现在所有发完言的人,都认为六号不是狼就是守卫,可是有没有第三种情况呢?也许六号是平民走的,五号刚说他不能理解一个神明或是一个平民走的时候会跳守卫,有没有可能,她被刀的时候发现巫师没有救她,然后她就说她是守卫,放松狼人警惕,狼人就去刀先知的牌了,有这种可能性对吗?” 莳七顿了顿,又道:“我觉得狼人现在是急于将六号做成狼,这样大家会觉得狼少了一只,以为好人是占了优势的,然后狼人就可以少得罪一些人,所以,我这一轮站一号是先知,其他的没有了,就这些吧。” 其实第一轮的投票很简单,就是茉伊拉和三号之间的对弈。 信茉伊拉的,票三号出局。 信三号的,票茉伊拉出局。 莳七在刚刚所有人的发言中,仔细数了一下票数,如果一会儿不出意外,茉伊拉应该能被投到四到无票,而三号保守估计有六到七票。 还有两三个人当时中立。 一轮发言结束,麦伦唇角扬着几分浅笑:“现在投票。” 茉伊拉举起了三号的牌子,同样三号举起了一号的牌子。 她放眼扫了过去,茉伊拉拿到了四票,三号拿到了九票,还有两个人弃权,十五号多明尼克、十三号狼人弃票。 三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浑身都有点颤抖。 麦伦让她留下遗言的时候,三号一直低着头,良久才抬眸嗤笑一声:“一个狼人拿到了警徽,整场半数以上的人还都把她奉为先知,知道吗,好人完了!你们就等着被她一个个杀死吧。” 所有人沉默不语。 她交代完遗言,麦伦一挥手,她便消失在位置上了。 三号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是除了莳七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三号应当是没死的。 第一个白天的投票就此结束了。 麦伦用神力将他们送回了房间,又是一个寂寞到死的白天。 像是在发言的时候便说光了一天的话,回答房间,在无人可以交流。 莳七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在上个位面的时候,妩姬曾说过,她会在下个位面等她,她会附在一面镜子里。 可是目前为止,她接触过的镜子,都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是因为这里神境的原因? 不,不对,上个位面的时候,在妩姬最先出现在游戏里,她甚至将自己隐藏成一个游戏装备,她逃过了天下的整个技术部,至少说明妩姬的能力是很庞大的。 她甚至遮掩住了陆辛的耳目。 粲然的阳光顺着窗棂洒了进来,恰好落在莳七那一头金灿灿的长发上,耀目璀璨。 光明神撒迦利亚静静的看着趴在桌上睡去的少女,眸光微顿。 指尖轻点,顿时飞过一层薄薄的毯子披在了少女的身上,候在一旁的麦伦心中一惊,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光明神这样。 要知道,整个以拉大陆上的所有凡人,在光明神的眼里,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蝼蚁。 不高兴了,随手一点,整个大陆都将倾覆。 “她叫什么名字?”撒迦利亚随意的歪靠在神座上,漫不经心的开口。 麦伦立刻毕恭毕敬的答道:“姬儿。” 撒迦利亚轻轻一扬指尖:“你先退下吧。” 待麦伦走后,撒迦利亚眸光静凝着沉睡的金发少女,薄唇轻扬,低声喃喃道:“我的小东西,你此刻的梦中,会出现什么呢?” 言罢,他右手的食指轻轻一点,顿时一抹金光自少女的眉心直直刺了进去。 趴在桌上沉睡的莳七浑身一颤,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 入眼的是白茫茫的一片,撒迦利亚眉心微蹙,她没有梦境? 怎么会,凡人熟睡必会做梦,怎么偏偏她例外? 既然无梦,他就给她制造一个梦好了。 沉睡的金发少女双眼紧紧阖着,不过多时,她的双颊**,明白的贝齿将下唇咬得殷红,仿佛下一刻便能沁出血珠来。 撒迦利亚那一双金色的眼眸暗了暗,他的目光凝着她,良久,一声轻叹自他的喉咙间飘出,他徐徐抬手抚上少女那玫瑰还要娇艳的红唇,指尖触及之处,确实一层虚无的幻境。 他忍不住低笑两声,指尖轻点,一缕金光再次飞入少女的眉心中。 莳七仿佛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可是她前方的不远处,却站着一个白衣翩跹的女子,她姿态玉立,见不真切的容颜。 莳七忍不住开了口,却意外发现自己声音略有几分颤抖:“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 直觉告诉莳七,她在做梦。 女子一步步逼近,声音飘忽:“我只要你魂飞魄散。” 她一步步逼近莳七,莳七忍不住后退一步,脚下的砂砾摩擦着发出沙沙声,步履一滑,她整个人身形踉跄的向后仰倒。 她坠入了万丈深渊,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带起腰间的丝绦。 忽然,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莳七下意识的回眸望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九叔……”她低声喃喃道。 男子眉目含笑,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一如儿时一般,莳七整个人顿时一僵,九叔怎么会亲她! 这个梦太荒唐了! 她要醒过来! 莳七奋力的挣扎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她置身于一个繁花绽放、如梦如幻的仙境,不远处是一条如明镜般泛着粼光的玉带河,鸟雀在空中叽叽喳喳的飞着,鼻尖满是繁花的馨香。 一个金发金眸的俊美男子站在她身前,他的容颜能让世间万物为之黯然失色,让人不禁自惭形秽,只剩下对光明与圣洁的向往。 他一双深邃的金眸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 还是梦? 她记得她明明是在房中,并不曾出去过。 只是,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个男子,为何她的梦中会有他出现? 莳七兀自垂下双眸,却意外瞥见戒指上的玉石,正闪烁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是他! 她猛地抬眸,直直的盯着他看,上一个位面相濡以沫的一生,她好想他。 莳七心中陡然一阵酸涩,可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 而且,这一次,他又是什么身份呢? 第二百零一章 神旨(八) (修改了从神旨二开始的所有章节,剧情大幅度变动,小仙女们去看看吧。如果这回还是看不懂的话,没关系,就跟着我的思路走好了,么么) “你是谁?”莳七双唇隐隐颤抖着,低声问道。 金眸男子的唇角溢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我叫赛科斯塔。” “我叫姬儿。” 莳七目光凝着他,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呢?为何出现在她的梦中? “你是谁呢?”她再次问出了口。 撒迦利亚周身笼罩着金光,他对着莳七伸出手,唇角的笑意几乎将她醉死在其中,他略有疑惑,缓声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在等我吗?”莳七几乎是脱口而出。 旋即,她低下了双眸,有几分赧然。 撒迦利亚心中暗叹,这小东西难道知道了他是光明神?可是她从未见过他,而且人间神殿里的雕塑和他根本不一样。 不,不对。 小东西心中对光明神没有信仰的。 能让她这样羞赧的,也必不是光明神。 她心中有了爱慕的人。 撒迦利亚心中一得到这个认知,金眸顿时如火焰般闪耀,他的周身隐隐散发着凡人看不见的怒气,是谁!她心中怎么能装有别的蝼蚁! 莳七见他久久不语,遂抬起一双湛蓝色的水眸凝着他:“你一直存在于梦中吗?你难道是梦境使者?” 撒迦利亚周身的气流顿时停住了,他低眉温柔的看着她,却并没有回答。 于莳七而言,她心中欣喜的不得了。 她从未这样的渴求他的存在,许是因为在神境中,成为了光明神的玩具,乍一见到他,她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酸涩。 就像是受了委屈,强撑着情绪在旁人面前笑,可是一遇到可以依赖的人,心底的酸楚顿时如海浪般翻涌了上来。 “我可以叫你赛科斯塔吧?”她眸含期待的看着他。 撒迦利亚抬手轻轻碰了碰她那顺滑的金色长发,因为动作极小,指尖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在她的发丝上,复又低下头去的莳七并未察觉。 “可以。” 莳七抿了抿唇笑了,初次相识,她并不知道和他聊些什么。 故而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以后我的梦境,你都会来吗?” 撒迦利亚唇角噙着一抹笑意,金眸中满是温和的光:“你希望我来?” “当然,在这里,唯有和你,我才能安心的讲话。”莳七看着他,笑盈盈的回答。 “和旁人不行吗?” 莳七轻叹了口气,转而在没有鲜花覆盖的地方坡上坐下:“和他们说不了话,也不能说。” 言罢,她见撒迦利亚并未跟着她,而是还站在原地,遂拍了拍身旁,笑道:“坐呀。” 撒迦利亚有些犹豫,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或者说,从他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作为神,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未这样不拘小节过。 莳七轻笑一声:“你是梦境使者,还怕脏?” 撒迦利亚薄唇微抿,他眸光凝着那不远处的少女。 她和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样子十分不同。 自打他第一次在何西亚的神殿看见她,她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冷漠。 她心中没有任何的信仰,她看他的塑像,就像在看一堆冰冷的石头。 其他的信徒的心中盛满了对他狂热的爱,可是她不是,她来了神境也是如此,从未表现过任何的激动兴奋。 游戏中的她,善于利用自身的容貌迷惑别人。 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个年幼且单纯的小姑娘正如她展现出来的一样。 他作为旁观者,有时候都会惊异于她那双无害的眸子下偶尔泛出的寒光。 可是,现在的她,就像一个不设防的小猫,贪恋着他能在她身边。 她是不是将他错认成了谁? 撒迦利亚的眸底隐隐泛出一丝冷色,唇角的笑意也显得有些冰冷。 莳七倒是未曾注意,反正以她的经验来说,任何一个被神魂选中的人,都不会伤害她。 这是她穿梭于各个位面,唯一的慰藉了吧。 她见撒迦利亚久久不动不语,遂站起了身,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的手握住,眉目间含着盈盈的笑意:“走吧,怕什么。” 撒迦利亚一怔,眸光怔忪的盯着被她握住的手。 他抿了抿薄唇,半晌才道:“你可知光明神?” 莳七微微颔首:“知道,若不是他,我才不会在这里。” 她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 撒迦利亚不解其意,却见莳七骤然回眸瞧着他笑,“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遇见你呢?其实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也许,他并没有安排好。”撒迦利亚金眸中的光彩隐隐一闪。 莳七笑了笑:“我不是说他,我是说命运。”言罢,她盯着撒迦利亚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从不信命。 可是这些冥冥中的注定,每一个位面,被神魂选中的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信了。 姑且不管他究竟是谁吧。 也姑且不论她要找的神魂为何会选中同一个人。 她现在只想静静的和他待在一起。 撒迦利亚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瞧,她比他神殿中的任意一个神仆都要漂亮。 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了爱慕之人。 “姬儿。”撒迦利亚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蛊惑。 莳七下意识的转眸看他,正对上一双泛着金光的眼眸,忽然她只觉得一阵晕眩。 “是,不是。”她目光空洞的回答。 撒迦利亚眉心微蹙,他唤她姬儿,她怎么会答了是,又紧接着又答了不是? 她究竟是不是姬儿? “你是姬儿?” “是,不是。”还是一样的回答。 撒迦利亚凝着眉心,思忖片刻又问道:“我的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莳七神色木然,眼神空洞:“我叫莳七。” “那姬儿是谁?”撒迦利亚声音蛊惑。 “姬儿是这具身体。” 撒迦利亚眸底的金光顿时闪出一个黑色的光点,他抬手点在她的眉心:“你的爱人是谁?” “我的爱人是你。” “我是谁?” “赛科斯塔,你是我的爱人,我永生永世的爱人。”莳七木然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撒迦利亚轻触在莳七眉心的指尖隐隐颤了颤,半晌,他才缓缓拿开。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如碎金般耀眼的长发,叹了口气:“我的好孩子,你可以醒了。” “是。” 莳七缓缓闭上了双眼,片刻又缓缓睁开。 她揉了揉双眼,打了个哈欠:“刚刚怎么了?” 撒迦利亚唇角漾着一丝笑意,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在梦中还会困吗?” “我才不是困了。”莳七低下双眸,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老东西!居然催眠她! 第二百零二章 神旨(九) 他的催眠对她来说根本无用! 她的灵魂来自这个位面以外,佯装被他催眠,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要干嘛罢了。 只是让她诧异的是,他除了问了她的姓名之外,便只是问了她的爱慕之人是谁。 她怎么知道她的爱人是谁! 他在每个位面的名字都不一样,她难道要一个个把宋以良、舒衡他们的名字说出来吗! 这样好像显得她太多情了些。 “姬儿,你愿意陪着我吗?”撒迦利亚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 莳七摇了摇头。 撒迦利亚的眸光中顿时闪烁着阴暗的光芒,她不愿意!可是她刚才分明还说他是她永生永世的爱人,这么说,她在欺骗他! 他最痛恨的便是欺骗和背叛他的人了。 从前这片大陆便是如此,凡人们世代得到他的庇护,可他们却渐渐不满足,不愿意供奉他了。 他的神殿被大火焚烧,神殿内象征着他威严的塑像被砸得粉碎,整个以拉大陆上所有的神殿都被打砸烧,只剩下黑黢黢的断垣残壁,风雨之中,似乎在嘲笑他这个光明神。 大地女神早就走了,她走之前告诫过他,让他放弃,人类始终如此,总有背叛的一天,现在他们只能再重新寻找一个愿意信奉他们的世界了。 他犹豫不决,他不信,他的信徒,他的孩子们,就这样的抛弃了他。 可是,这一切的自欺欺人,都终像一记闷锤,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人们的口中再无对他的虔诚,心中再无信仰。 他们甚至开始以编排光明神为乐,酒馆里会有人编一些粗俗下流的故事,强行将他和大地女神绑在一起,他曾认真的听过那些人类编造的故事,他们说他和大地女神之间的苟且之事。 酒馆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放浪又猥琐的笑容。 他们似乎很爱神明之间的低俗故事。 他知道,这个大陆,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心灰意冷的准备离开这个他曾经世代守护的以拉大陆。 可是就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魔物侵袭了整个以拉大陆,被魔物盯上的人开始发生异变,他们长出了尖利的獠牙,六亲不认,遇见人便开始屠杀。 其实,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魔物呢! 这些魔物不过是由人心所生,它们依托着人类肮脏又龌龊的灵魂,贪婪的啃噬着他们罪孽深重的欲望。 渐渐庞大,然后反噬。 以拉大陆上的森林在一夜之间掉了树叶,落在地上化为尘土,有的还在腐烂。 人们再也看不见头顶的阳光了,举头触目之处,尽是乌云遮蔽的天空,那是人们丑恶的欲望。 鲜血染红了曾经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溪水,繁花皆凋零,成了一滩腐烂的灰烬,鼻息间充斥着衰败与腐朽的气息,浓郁的黑气开始蔓延整个以拉大陆。 人类终于醒悟了。 他们重回神殿,跪在神殿前如蝼蚁一般乞求着光明神的原谅。 他们口中默念着献给他的祷词,让原本想要离开的他停住了脚步。 他目光冷漠的盯着下界的凡人们。 他们跪在神殿前,双手端着盘子,高高举过头顶,盘中是他们奉给他的贡品。 从前人们信仰光明神的鼎盛时期,贡品是新鲜的水果,上好的小麦磨成面粉做出的素饼,以及还带着清晨那晶莹剔透的露水的鲜花。 人类抛弃他,不信仰他时,大抵是没有贡品的,偶尔有贡品也是不知道放了多久早已硬掉的粗粮饼,干巴巴的皱着皮的苹果,以及灰了卷、枯萎的花朵。 那枯萎的花朵,一圈都是打着卷的灰色。 一如他灰了的心。 神明有心吗? 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想从前那样,仁爱的、宽待他的信徒了。 他曾亲昵的称呼他的信徒都是他的孩子们,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愿让他们玷污这个称呼了。 他还是没有遗弃以拉大陆,他出手救了人类,动用他的光明神力,驱散了大陆上所有因人类丑恶的欲望而衍生的魔物。 大陆上蔓延的黑气渐渐了无踪影,被鲜血染红的溪水复又变得清澈见底,鱼儿成群结伴的摇着尾巴嬉闹。 曾经腐朽的森林重现生机,树梢上探出了新绿,渐渐鸟雀归林,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人类贪婪的呼吸着鼻尖清新的空气,怜惜的抚摸着绽放的鲜花。 他们忽然跪下,痛哭流涕。 忏悔着从前的罪孽,请求父神原谅他们,恳求父神不要再抛弃他们了,他们愿意永生永世的信仰并供奉父神。 哪怕父神的降罪于他们,只要能平息父神的怒火。 他们都甘愿承受,只是恳求父神原谅他们。 九重天之外,撒迦利亚目光淡漠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信徒,薄唇勾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人呐,总是这样。” 以拉渐渐恢复了生机,所有人都重新拾回信仰,虔诚的供奉着光明神。 撒迦利亚对待以拉,就像是一件玩具,他再不肯对他们花费任何心思了。 上百年百无聊赖的时光,他再也不像从前那个仁慈博爱的光明神了。 他偶尔会去凡间游历,碰见金发碧眼的漂亮少女,他总是忍不住带回神境,让她们在身边伺候。 只是他从未碰过她们。 他有时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在等一个人? 可究竟是谁,他也想不起来了,毕竟他活得太久了。 后来,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人类总喜欢恳求他帮忙挑选大主教。 于是他就同意了,甚至研究出了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游戏,而他,在一旁看得十分愉快。 直到,他遇见了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女。 “赛科斯塔,也许等我完成光明神的任务,我便可以陪着你了。”莳七见他久久不语,遂抬眸看他,却意外瞥见他原本金色的眸光染上了几分暗淡。 她只好将话说清楚。 撒迦利亚回过神来,她的话如一股蜜泉,缓缓流入他的心间,滋润着他干涸的心。 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你们人类不是该叫他父神吗?” 莳七撇了撇嘴,轻笑一声:“信仰他的,才会叫他父神。” 撒迦利亚忍不住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而后:“你不信仰他?” “嗯。”莳七微微颔首,旋即转眸笑盈盈凝着他,“因为我的信仰是你。” 第二百零三章 神旨(十) n?5?1vg?4y?~??????!?5?q?vv??|h?''b7t~??'']9?tg=l?y5??眼从梦境中醒来。\r 莳七刚刚坐直身体,便意外发现一条薄薄的毛毯自她的肩膀上滑落掉地。\r 她俯身捡起薄毯,鼻尖轻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那似是鲜花绽放染上的香气。\r 是谁在她睡觉的时候替她盖了层薄毯?\r 难道是赛科斯塔?\r 梦境中,她说完了那一句,她的信仰是他之后,撒迦利亚眸光一怔,旋即唇角上凝起一丝笑意。\r 她记得,他徐徐靠近她,莳七面上不表,可心底却有几分慌张。\r 她不介意他亲吻她,可是在这个位面而言,她和他多多少少到底还是个陌生人,总觉得有点赧然。\r 他那张如太阳神般俊美的脸缓缓靠近她,莳七忍不住闭上了双眼。\r 可是却没有意料之中的亲吻,她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她的眉心,顿时一股温暖而璀璨的金光顺着她的眉心缓缓流入体内。\r “姬儿,你该醒了。”\r 梦境里,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r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r 麦伦的声音传至莳七的耳边:“天黑了,狼人开始讨论。”\r 紧接着,莳七就听到茉伊拉开口道:“现在场上大部分认我是先知,我还拿到了警长,我们的胜算大了很多。”\r 十三号问道:“今天晚上刀谁?”\r “我想一想,三号是真先知,五号是守卫,猎人和巫师暂且不知,刀五号吧。”茉伊拉捋了一下思路,旋即缓声道。\r 四号表示赞同:“杀了五号,就可以顺着明天的发言,找出巫师和猎人了。”\r 就在他们快拍板定下的时候,莳七却选择了反对。\r “今晚四号自刀,因为五号白天暴露了身份,他今晚一定会守自己,与其白白浪费一次身份,不如让四号自刀,骗掉巫师的圣水。”\r 茉伊拉却不同意:“昨晚的时候,六号自刀也是为了骗出巫师的圣水,可巫师没有上当,这次四号自刀,巫师再不用药,我们连着两晚就要失去两名同伴了。”\r 莳七唇角溢出一丝轻嘲:“巫师今晚一定会救,一,白天的时候一号发了金水给他,二,六号走的时候说自己是守卫,巫师一定已经被模糊了,所以他今晚一定会用药。”\r 茉伊拉犹豫了半晌,终是决定同意莳七的提议。\r 四号和十三号见茉伊拉改了口,自然是跟风了。\r 莳七听见四号和十三号改了口风,不由挑了挑眉,茉伊拉不仅在好人中得人心,就连在狼人中也是焦点。\r 结束了狼人间的讨论。\r 麦伦问道:“夜幕降临,来自地狱的业火熊熊燃烧着,恶魔睁开了眼睛,恶魔要验证谁的身份?”\r 莳七的脑海中过了一下白天所有人的发言,昨夜验了十二号,他是平民。\r 白天的时候,参与警长竞选的人,有一号、三号、五号、六号、九号、十号和十二号,加上她自己的七号。\r 一六七是狼人,三五是神明,十二是昨夜验出来的平民,只剩下九和十。\r 没有参与警长竞选的有七人,二四八,十一、十三,十四和十五。\r 四和十三是狼人,十四和十五大概率是平民。\r 那么剩下的巫师和猎人应该出在二、八、九、十、十一里面。\r 想到这里,莳七便开口道:“验十一号。”\r 麦伦微笑道:“他的身份是猎人。”\r 莳七一听,唇角顿时上扬。\r 十一号是猎人,白天铁定出五号,然后夜里刀死猎人,不知道白天的时候猎人开枪会带走谁。\r 不过十四和十五真的没有半点存在感,要不是她确实是狼人,她都要怀疑这两人里面会有一匹深水狼了。\r 夜幕很快就过去了,迎来了阳光璀璨的白天。\r 所有活着的人在圆桌前坐定,便听到麦伦说:“天亮了,昨天晚上是个平安夜。”\r 莳七不动声色的以拳抵唇,巫师昨晚用药了。\r “警长决定警左还是警右开始发言。”麦伦看向茉伊拉。\r 茉伊拉抬眸扫了眼众人,笑了笑:“警右吧。”\r 十五号多明尼克挠了挠头,神色间满是疑惑,\r 十四号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的发言基本一致,有划水之嫌,可是在莳七看来,这两人可能是脑子真的跟不上。\r 十三号还是一匹深水狼,和莳七一样,在场上有怀疑对象的时候,只要随大流讲话,一般可以混过去。\r 暗恋茉伊拉的十二号,这次发言倒是有点意思。\r 他觉得如果狼人光是三五九十,就有点太简单了,所以他昨晚想了一个晚上,就怕出现一个状况,那就是他觉得一号有可能是狼。\r 因为一号的思路太清晰了,清晰到有一点让人觉得不正常,而且一个游戏,所有好人都站对边这件事本来就有些不对劲,当然这只是他的怀疑,暂且认为一号是狼人。\r 莳七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惊讶,她第一轮听十二号的发言。\r 她还以为十二号是个没有主观判断,只会跟着暗恋对象走的一个人。\r 到十号发言的时候,他主动跳了猎人。\r “恶魔前夜和昨夜一定都验人了,我觉得我可能藏不住了,所以就先说一下身份,然后希望能带一下好人吧。”\r 他坚信昨天的判断,认为三五九十是狼人,多出来的一个狼人可能是十三、十四、十五里面出。\r 所以他觉得这局投五号出局。\r 莳七十指交叉的放在桌上,完全不对,唯有十三、十四和十五出狼人这一点他猜到了,但具体是谁,他还是没猜出来。\r 十号应该还是好人里面看的比较清晰的一个。\r 他叹了口气:“我信十一号是猎人,我该怎么说服你呢?”\r “昨天白天六号上警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她觉得五号像个好人。可是五号上警的发言大家也都听到了,五号的发言不好,六号怎么就能这么快认下他是好人的?这只能说明六号在讨好五号,六号是狼。”\r “好人不需要讨好任何一个人,六号是狼,五号真守卫,三号就是真先知,那一号是什么?悍跳狼!一号发的金水四号呢?也是铁狼无疑。”\r 六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莳七和九号看了一眼,继续道:“所以我觉得,一四六铁狼,十三十四十五出一狼,七九出一狼,七大概率是狼,这次我建议出一。”\r 莳七对他微微一笑。\r “一会儿我重点听一下七号的发言。” 第二百零四章 神旨(十一) ?0q?xh??z??{?????[???9?0?c?3i??''f~>?4??c7??\r 十号盘出了所有的狼坑。\r 从上警开始,她就一直觉得十号应该不是个善茬,果然被她说中了。\r 十号的思路很清晰,甚至比茉伊拉还要清晰,而且他处在局中,整个人还十分清醒,所以他才能看出茉伊拉的漏洞,以及莳七的伪装。\r 莳七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戒指上的玉石,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反驳十号。\r 十号的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盯着莳七摩挲戒指的手,眼底溢出一丝轻嘲。\r 七号在盘算怎么打他!\r 可是一个好人,拿到牌本身就该是理直气壮的,他质疑她的身份,倘若她真的是好人,她应该会立刻反过来质疑他是不是狼人,可是她反驳的力度不够,这说明什么?\r 七号铁狼无疑!\r 跟上发言的九号,她的立场倒是还和之前一样。\r 虽然场上已经有好几个人怀疑她是狼,可是她还是坚信六号是自刀狼走的,而且他觉得十二号两轮发言立场不一样,反而做好了十二号的身份,试问哪个狼人会这样肆无忌惮的更改立场,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r 所以她觉得十二号第二轮是站对了边,同时她猜测二号是巫师,不信一号是先知,建议这轮出一号。\r 这轮十二号因为反跳了立场,反而让不少人觉得十二号的猜测很可怕,同时也愿意相信十二号。\r 八号就是其中之一。\r 他前一轮还坚定地站一号,现在便跟着十二号改了立场。\r 因为他觉得一号如果是真预言家,应该跟着十二去验五,至少能给好人一个说话的机会,相反,如果一号是狼人,才会摇摆不定,他觉得一号肯定不是先知。\r 莳七在脑海中捋了一下思路。\r 三五九十是场上公认的狼,最后一匹出在后三位。\r 九现在和十二站边,攻击一号。又因为十二号两轮的发言比较偏好,反而让九号险险的从狼坑里被捞了出来。\r 而且刚才九号的发言也确实比较能说服人相信十二号。\r 可是如果九号被模糊了身份,那么三五十步同样也要被怀疑身份了?\r 这样的局面对一号茉伊拉很不利。\r 想到这里,莳七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先说说九号吧。九号刚刚有句话很有意思,她说她认二号是巫师,我倒是有点奇怪。如果九号是在十一号之前发言,然后说二号是巫师,这也就算了。”\r “可是十一号都已经爆出自己的身份,先知是一号,猎人是十一号,守卫六号已经走了,剩下一个巫师难道不应该藏好身份吗?可是你却堂而皇之的说出你觉得二号是巫师,你给我一种你在找巫师的感觉?正常一个平民需要找巫师吗?”\r 讲到这里,莳七顿了顿,抬眸看着十号,唇角扬起一丝温和的笑意。\r “再来说说十号。十号一直在说我是狼,可是他现在已经在狼坑里面了,猛踩我,就好像营造一种他和我是对立面的,但是这个时候,想得多一点的是不是就会觉得十号这种行为可能是故意在保我,那么他为什么保我呢?因为我和他是一伙的。”\r “很多人一想到这里,都会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深信不疑我就是狼,这其实就已经中了十号的圈套了,正是因为他是狼,所以他才会极力踩我,让好人误会我也是狼,同时,我建议这局出五,因为五是上局留下来的,出他没问题,下轮出十,就这样。”\r 莳七发完言,然后眸光扫了眼四周,似乎有部分人已经被她的发言打动了。\r 谈九号的时候,她其实是建立在自己的逻辑上,根本不给其他人思考的空间,紧接着就怼了十,估计她那一套凡逻辑论证,十现在已经掉在狼坑出不来了。\r 正好十就顶她的包吧。\r 五号唐恩本来在昨天三号死的时候,他脸色铁青,觉得真先知被投出局了。\r 可今天有了十二号带头更改立场,一下子情形好像变得不错了。\r “我不觉得我昨天白天的发言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想猜测一下巫师是谁,因为我说了,如果巫师是十二号,我和他是对立面,而我希望我能说服他。”\r “况且,昨天巫师双药在手,我这个守卫还在,在不暴露猎人的情况下,我想猜一下巫师是谁有什么问题吗?”\r “相反一号的发言全是用这个点来攻击我,说我是狼在巫师,至于今天的发言,我听一圈下来,九十坚持了昨天的立场,八今天改了立场,我感到很欣慰,同时我还想对十一号说一句,真的仔细想一想,我是真守卫,一号绝对是狼。”\r “最后,我认为除了一,四六七也是狼,最后一匹狼应该出在十三十四十五,巫师你手里还有一瓶毒药,所以我希望你今晚能毒七号,这轮出了一号,我就说这么多吧。”\r 莳七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椅子上的花纹。\r 十号的发言还是说服了五号,他大为煽动巫师,只是现在谁也不知道巫师是谁!\r 二、八、十四人中应该出巫师。\r 不过就算巫师信了五号的话,晚上来毒她,她也死不了。\r 恶魔在晚上是不死之身。\r 她到目前为止,甚至都没有向狼同伴透露她就是恶魔。\r 四号的发言还是保持着中规中矩的模式,他还是认为四狼是三五九十,最后一匹狼应该是十五号,建议这轮先出五。\r 莳七抬眸望了望场上的所有人。\r 目前还不知道巫师是谁,她在想,要不然下一轮发言的时候,她跳巫师好了。\r 反正她在夜晚里拥有不死之身,而巫师唯一自证的办法就是将她毒死,这么一来,巫师的自证也没用了。\r 巫师毒不死她,就等于变相的承认自己是狼人,而她才是真正的巫师。\r 这样就可以将巫师诈出来了。\r 轮到二号发言的时候,他听完了一圈人的发言,但是他的立场依然没有更改。\r 还是相信一号茉伊拉就是真先知,六号是守卫,五号是狼人在混淆视听。\r “我先说一下,我是巫师,昨天晚上狼人刀的是四号,四号又是一号的金水,我觉得如果按照五号的思路,六号是自刀狼,那四号也是自刀狼吗?狼人团队本来就少,除去恶魔,只剩下四个普通狼人,如果这四个普通狼人都死了,剩下一个恶魔也还是输。”\r “狼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冒险,所以我还是站边一号,五号应该是个狼。” 第二百零五章 神旨(十二) ?xs?%{??0v???????#b_?;?j?n?;???? ??4??v)?b?}??5??诈出一个,二号是巫师!\r 现在四神都知道,三号先知已经走掉了,五号守卫这场即将离开,巫师是二号,猎人是十一号。\r 但是也不能全信二号,也有可能他在故意给狼人假信息,暗中保护真正的巫师。\r 所以说,这一轮归根到底,还是一号和五号的博弈。\r 他们俩注定要走一个。\r 二号发言完毕之后,一号茉伊拉笑了笑,眉眼间都带了些许的温柔,整个人显得很放松。\r “狼人都揪出来,这局基本上已经赢了。我不明白我是先知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就在刚刚五号还在帮他的狼同伴找巫师,而且九号之前的发言也很奇怪,她直接就猜测二号是巫师,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可疑,我觉得就像七号说的,九号是在十一号已经跳了猎人的基础上去猜测巫师是谁。我觉得九号是匹铁狼,十号应该也是狼。”\r “这局的话,我建议巫师晚上毒死九号,这轮投票出五号。”\r “所有玩家发言完毕,警长请归票。”麦伦微微一笑,看向茉伊拉。\r “归票五号。”\r “好,警长归票五号,现在其他玩家开始投票。”\r 莳七扫了一下全场,一共六票投给了茉伊拉,分别是五、八、九、十、十二、十五。\r 投给五号的人有一、二、四、七、十一、十三、十五,总共七人,但因茉伊拉作为警长,一票当两票使用,所以五号最终九票出局。\r “五号玩家请留下遗言。”\r 五号唐恩神色间满是愤懑,他双手紧握成拳的放在桌上:“我对二号和十一号两人无话可说!先知出局在白天,我一个守卫也是出局在白天,真的,一四七十三铁狼,十三很有可能是张恶魔牌,他比七号还要没有存在感,你要不信,今晚去毒十三号。”\r “今晚毒十三号,毒死了,他就是匹普通狼人,毒不死,他就是恶魔,好人现在基本上也赢不了了,你们被一号吃的死死的,就这样吧。”\r 五号遗言将完,麦伦轻轻一抬手,五号便不知所踪了。\r 紧接着,未待其他人开口,麦伦便已经动用神力将他们都送回了房间。\r 莳七缓慢的在房中踱步,她赤着脚站在有些凉意的地砖上,这样的白天真是难熬。\r 她将昨天平白无故出现在她房中的薄毯披在肩上,她似乎还能闻见薄毯上那股淡淡的幽香。\r 莳七手捧着薄毯,将脸埋在里面,想睡着去见他,可是她现在根本睡不着。\r 烦躁之际,正逢神仆端着美味珍馐款款走了进来。\r “我想沐浴。”莳七拉住正要离去的神仆。\r 她抿了抿唇,生怕神仆不理会她,遂转身对着世间流传着光明神坐在的东方,虔诚的行了个礼。\r “父神啊,我这具藏污纳垢的身体,\r 如何能念出最美的祷词,\r 如何敢卑微的祈求您的垂怜,\r 这是对父神最大的不敬,\r 祈求父神原谅姬儿吧,\r 姬儿条件所迫,无法以最干净的身体,\r 祷念父神……”\r 还未待她说完,神仆脸上的神色略有几分古怪,低下头逃也似的离开了。\r 莳七悻悻的站起身,看来是没有用,她不过是想洗个澡,怎么就这么难呢!\r 撒迦利亚透过幻境,将方才莳七的举动尽收眼底。\r 他的薄唇微抿,一双金眸中盛满了笑意。\r 小东西为了沐浴,居然可以装作对他虔诚的祷念,说什么她沐浴是怕对他不敬,事实上分明是她自己的私心。\r “带她去提比里亚湖吧。”他不紧不慢的抬了抬手。\r 一旁的麦伦顿时面露惊异之色,提比里亚湖是神境的一汪神水,常年保持着温暖的状态,凡人在提比里亚湖沐浴完之后,体内的光明之力会强大许多,而且,整个人也会有脱胎换骨的感觉。\r 提比里亚湖一向是光明神的沐浴之所,就连光明神境的神使和神仆们都没有资格进入。\r 现在光明神不仅每天格外关注这个金发少女,还特意恩赐她去提比里亚湖沐浴。\r 之前动用神火烧死了一名神仆,要知道,光明神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用过神火了。\r 莳七漫不经心的吃着神仆送过来的佳肴。\r 她只是想洗个澡啊!为什么世界都和她作对!\r 这么说起来,光明神真不是个好东西,连洗澡都不让,莳七惆怅的放下刀叉,可惜赛科斯塔是个梦境使者。\r 就在她满腹都是牢骚的时候。\r 耳边传来麦伦的声音:“姬儿,听说你想要沐浴,只要你能守住这个秘密,我便可以让你去。”\r 莳七忙不迭的回答:“尊敬的神使大人,我以我对父神的爱慕之心起誓,我一定死守着这个秘密,将它带进棺材中,随着我的身体一起腐烂。”\r 麦伦其实早就看出了这个金发少女口不对心,她对父神并不虔诚。\r 所以听了她的话,麦伦下意识的朝撒迦利亚看去。\r 只见撒迦利亚神色平和,唇角隐隐上扬,眼底染上几分宠溺之色。\r 麦伦心中又是一惊。\r 没想到父神居然对这个金发少女这样容忍,她的一切举动在他眼里,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过分可爱的。\r 来到神境这几天,终于可以沐浴了。\r 现在就是让莳七为光明神念十次祷词,她都愿意,何况是发誓保守秘密呢。\r 莳七想了想,便拿起了那条薄毯。\r 不出片刻,一股神力将她缓缓包裹在其中。\r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个鸟语花香的仙境了。\r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泛着梦幻般白光的湖,湖边是些许零碎的鹅卵石,再不远处就是大片大片盛放的红色玫瑰和蔷薇了。\r 鸟雀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吵闹着,蝴蝶扑棱着翅飞舞在盛放的繁花之中。\r 莳七沉沉呼吸了一口清晰的空气,神境确实不错。\r 至少景色要比人界美多了。\r 她一面想着,一面抬起如瓷器般光滑白皙的胳膊,青葱似的手指解开身上的祭司长袍。\r 白色的祭司长袍顺着她白皙的长腿缓缓滑落在地上,一头长至臀际的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r 如碎金般璀璨的金发隐隐遮蔽了她的臀部,却露出了修长笔直的一双腿。\r 撒迦利亚看着幻境中那具如精灵般纯洁美好的躯体,他喉结一滚,薄唇紧抿,眸底的金色隐隐从中心开始发暗,直至扩散至整个瞳孔。 第二百零六章 神旨(十三) }7?gefp???????t?z?/??????l#???.4h??m??*?i?a??手扯过她带来的薄毯披在身上,赤脚踩在光滑圆润的鹅卵石上,一步一步朝隐隐冒着雾气的湖水走去。\r 当她的右脚率先一步踏入湖水中时,从脚底处传来的温热让她第一次感谢光明神的恩赐。\r 莳七一手扔掉披在身上的薄毯,踩着湖水缓缓走了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渐渐漫过了她的腰腹,直直逼近胸前。\r 撒迦利亚眸光深邃的看着幻境中的少女,他的右手渐渐紧握成拳,却在指尖泛白之际骤然松开。\r 他猛地一抬右手,顿时,幻境便如一道光束收入他的掌心。\r 莳七浸在温暖的湖水中,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沐浴什么的,简直就是人类之光!\r 她金色的长发飘在湖面上,玉臂轻抬之际,水光流动。\r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舒展着,浑身舒畅。\r 莳七沿着游到湖边,如泡温泉一般,依靠着湖岸的一块大石头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 撒迦利亚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r 他再次打开了幻境,却见幻境中的少女斜靠着一块大石头沉睡着,可是她的身体却在缓缓往下滑,眼看湖面已经漫到了她的下巴。\r 撒迦利亚心中一颤,立刻隐入幻境之中。\r 湖水已经漫到了她的口鼻,可她却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撒迦利亚情急之下,飞身上前,长臂一揽将她从湖水中捞起。\r 那具近乎完美的躯体就这样不着片缕的呈现在他面前,金色的长发还滴着水珠,她紧紧地阖着双眸,长长的睫毛隐隐颤抖。\r 撒迦利亚忍不住缩紧了揽在她纤腰上的大掌,手上传来的是细腻光滑的触感。\r 他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的身体,眸色由暗金色渐渐褪变成黑色。\r 良久,他终是没忍住在她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可是他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r 撒迦利亚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遂抬起手点在她的眉心,顿时,一缕金光便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渡送到她的体内。\r 提比里亚湖乃光明神境的一方神水。\r 人类浸泡其中,可飞快提升体内的光明之力,同时洗去身体内的杂质,让他们重换新生。\r 可是他却忘了。\r 她曾说过,她叫莳七,这具身体叫姬儿。\r 他大抵可以猜测出,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至少于她的灵魂而言。\r 灵魂与躯体不一样,在提比里亚湖中会相互排斥,这也是神水能分离被魔物寄生的人类的原因。\r 她的灵魂并不纯洁,却也不算黑暗。\r 撒迦利亚将光明神力顺着指尖缓缓送到她的体内,片刻,他才察觉到她隐隐有转醒的痕迹。\r 他抬手一扬,一股巨大的光束将她包裹其间,然后缓缓浸在湖中。\r 这样,她既可以获得提比里亚湖的馈赠,也可以不受其害了。\r 莳七潜意识里只觉得浑身暖意融融的,她舒服的忍不住哼唧了一声,半睁开眼睛,迷蒙间看了眼一切如常的湖面,便又沉沉睡去。\r 撒迦利亚隐了身形,心底有些好笑。\r 要不是他发现的早,小东西早就丧命了。\r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明明可以用神力的,他竟然动用了真身。\r 撒迦利亚的目光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还是指尖轻点,遣出一个幻影分身进入了莳七的梦境之中,而他则起身回了神殿。\r 刚一进入梦境,撒迦利亚便怔住了。\r 只因她的梦里,她还是在提比里亚湖沐浴!\r “你终于来了!”莳七看见撒迦利亚的时候,扬唇笑道。\r 撒迦利亚尽量控制着自己不看她。\r 莳七戒指上的玉石已经变成了黄色的光芒。\r 她瞧出了他一直没有看向自己,遂忍不住坏心道:“赛科斯塔,你怎么不看一看我?”\r 撒迦利亚眼眸中的金色略略发暗,他薄唇抿了抿,久久也没有开口。\r 紧接着,他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他仿佛能想象她骤然从不深的湖中站了起来,然后缓缓走向他。\r 撒迦利亚猜的没错,莳七确实是这么做的。\r 她走到他的身后,素手轻抚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顺着脊背往下滑去。\r 撒迦利亚一双金眸渐渐变成了深邃的黑色。\r 莳七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唇角扬着坏心的笑意,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她一手拽着他的衣袍将他拖入了水中。\r 撒迦利亚整个人都仰倒在了水里。\r 他一头波浪般的金色卷发,此刻正湿漉漉的覆在脸颊两侧,水滴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滴了下来,他的一双黑色的眼眸中似是装满了星辰大海,深邃又神秘。\r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然后摇了摇头甩去头发上的水珠。\r 再看向莳七的时候,她早已不知何时披上了薄毯。\r 她站在岸边,眉眼间俱是得逞的笑意。\r 撒迦利亚身上镶着金边的白色衣袍,刚刚被莳七顺手一拽,早已松松垮垮的,半敞开的衣襟没能遮盖住他性感的锁骨和腹肌。\r 莳七眸光一顿,满意的看着他锁骨上那一处红色的胎记。\r 光信戒指已经不保险了,以后她都得看看那人的锁骨上是否有胎记。\r 撒迦利亚抬眸瞧着她脸上狡黠的笑,瞳孔的黑色渐渐又变成了金色。\r 他俊美的眉宇间隐隐泛出一丝宠溺的笑意,在莳七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是大步上前,长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带入怀中。\r 莳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抱在了怀中。\r 撒迦利亚一手擒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强硬的掰了过来,然后便狠狠的吻了下去。\r 莳七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着他的吻。\r 他吻得凶狠,大掌将她牢牢地圈禁在怀中,莳七渐渐觉得有些发晕,她忍不住嘤咛一声。\r 那声音传进撒迦利亚的耳中,仿佛催化剂一般。\r 他的眼眸再次由金色渐渐变得暗沉。\r “你是在诱惑我吗?”\r 莳七莞尔一笑:“你说是就是吧。”\r 良久,撒迦利亚缓缓离开了她的唇瓣,两人的唇间顿时牵出一道晶莹的细线。\r 撒迦利亚更是扬唇一笑,在莳七的目光中,伸出舌头轻轻舔去她唇边那道细线,然后暧昧的低声道:“甜的。”\r 饶是莳七这样厚颜无耻之人,也禁不住红了脸。 第二百零七章 神旨(十四) 夜幕降临时分,麦伦的声音便传来了。 “雾霭包裹着黑夜,象征着死亡的来临,狼人们决定杀人。” 麦伦话音刚落,茉伊拉立刻开口道:“今晚杀十一号吧,他是猎人,二号是他自认的巫师,真假不知,刀十一号比较保险。” 莳七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两个人,四号和十三号也纷纷表示赞同。 今晚狼人讨论的很快,结束之后,麦伦便问莳七:“来自地狱的业火熊熊燃烧着,恶魔睁开了眼睛,恶魔要验证谁的身份?” “二号。”莳七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身份是,巫师。” 果然! 翌日,所有人在圆桌前坐定,便听到麦伦微微一笑道:“昨天晚上死了两个人,十一号和十三号。” 二号听了麦伦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夜晚死去的人没有遗言。 麦伦看向十一号:“是否发动技能?” 十一号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十号身上:“我要带走十号。” 十号眉心蹙了蹙,长长叹了口气。 除了第一个夜晚死去的人有遗言,其他死于夜晚的人都不可以留下遗言,而十一号猎人死于晚上,他带走的十号也视为死于晚上,所以十号、十一号和十三号都不可以有遗言。 莳七心底思量了一番,现在场上只剩下两名普通狼人,即一号茉伊拉和四号,恶魔是她自己。 五名平民,八号、九号、十二号、十四号和十五号。 还有一个神明,二号巫师。 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晰了,狼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自爆,则直接进入黑夜,然后狼人就可以杀了二号,这是个必胜局。 可是四号没有这个思路,能想到去自爆。 而茉伊拉应该也不会主动自爆。 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之前狼人们带的节奏一直是三、五、九、十是铁狼,后三位出一狼,而现在三五十都已经死了,十三也死了,这局推九号最为保险。 想到这里,莳七抬眸看了眼茉伊拉,见她心领神会的微微颔首,莳七顿时放下心来。 “警长选择警左还是警右开始发言。” “警右吧。” 十五号多明尼克还是跟不上他们的思路,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才说他第一个发言,想听听后面的发言,暂时不站队。 十四号大抵和他一样。 莳七抚了抚额,有时候傻人还是有傻福的。 至少他们俩这样一眼看到底的城府,没人怀疑他们俩是狼人。 到了十二号发言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茉伊拉:“茉伊拉,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心思这么深。” “昨晚死了两个人,一个被狼刀死的,一个被巫师毒死的,我估摸着巫师昨晚是对自己白天时候的站队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相信了五号的话,毒了十三号。巫师只有可能毒十三号,十一号是猎人,除非巫师真的就是个傻子。” “五号说十三号是恶魔,我觉倒不像,场上最像恶魔的,我觉得应该是一号,没关系,今天白天只要把一号投出去,其他普通狼人也跟着出局,所以我们还是有赢的希望的,只要把一号投出去。” 恶魔一旦被票出局,场上不管还剩几个狼人,都跟着恶魔一起出局。 “其他两个普通狼人,四号和七号,铁狼无疑,一号是恶魔又是警长,所以我建议所有的好人都跟着我投票,警长一票当两票用,现在狼人那里会投的好人就已经四票了,场上还剩九人,唯有其他所有好人都跟着我投一号,这局好人才能赢!” “就说这么多,过了。” 九号和八号还是坚持昨天的立场。 他们坚信一四七是场上仅剩的狼人,且他们觉得十二号说的特别对,好人现在不能站错队,这局一定要把一号票出去。 轮到莳七发言了,她算了一下,十二号说的没错,如果好人全投给一号,那么狼人就输了,所以她只需要从还未站队的二号、十四、十五号三个人中挑一个出来,说服他,那么两边就是平票。 平票的情况下,选择警长投票的那人出局。 “昨天晚上死的是十一号和十三号,十一号是猎人,所以十一号是被狼杀死的,十三号则是巫师毒死的。” “从十一号带走十号来看,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遗言,三五九十是铁狼,之前我们一直猜测后三位出狼,我觉得有可能猜错了,十二号这两轮的发言都一直诡异,他第一轮明明还声称自己是带功能的身份,而且站边一号,还放言谁不投票给一号,他就带谁走。” “可是第二轮突然他就换了立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我觉得十二号应该是隐藏的最深的一匹狼。” “这局我建议先出九号,明天出十二号。” 莳七发言结束,除了二号是好人。 一四都是狼人,这也是茉伊拉让警右开始发言的原因,越到后面越方便带节奏。 她和莳七想的一样,二八九这三个人,她已经不指望他们改变立场了,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听到二号的发言,可是刚才麦伦报出十三号也死了的时候,二号的脸色很难看。 所以她还是想说服十四十五中间的一个人,只要一个就行。 二号吐了口气,又抿了抿唇:“我仔细想了一下,我前两轮一定是站错队了,刚刚所有人的发言,我都没怎么听,我一直在想十号的一句话。” “最早的时候,五号上警的发言不好,可六号飞快保了他,这分明就是六号讨好五号的一个行为,这轮我站十二号,出一号,我是巫师,你们不信我还能信谁?。” 茉伊拉轻笑一声:“十二号这两轮一直在踩我,可我还是觉得十二号已经被狼给蒙蔽了,我和七号的看法有所出入,我觉得场上现在就剩下九号这一匹狼了,只要把她投出去,我们好人就赢了!昨天晚上验的是二号,他确实是个巫师。” “二号一直站对了,可他最后还是被五号给说的动摇了,五号是狼!他在六号走了之后,直接穿起了六号的身份!反正六号都走了,五号再怎么说他是守卫,六号也不能反驳他了!” “所以,十四号和十五号,你们一定要跟着先知走!如果我是狼,我假冒先知,我现在大可以说昨晚验了二号,他是狼!这样不是更好吗!可我没有,为什么?二号哪怕执意要出我,我还是说他是好人,因为我确确实实是好人,是个先知。” “我希望好人们跟我走,这轮出了九,我们就赢了!结束游戏,我们就可以看到父神了不是吗?” 麦伦微微颔首:“发言结束,警长请归票。” “归票九号。”茉伊拉倚靠在椅背上,神色如常,可她隐隐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请投票。” 莳七举起了九号的牌子,她扫了一眼场上,现在投给九号的一共四票,茉伊拉的两票,莳七和四号。 投给茉伊拉的一共五票,二八九十二和十四都投给了茉伊拉。 莳七心中一寒,输了? 第二百零八章 神旨(十五) “十五号弃票吗?”麦伦看向似举非举的多明尼克。 多明尼克连忙摆手,脸涨得通红:“我再想一下。” “再不投票就当你弃票了。”十二号扫了多明尼克一眼,神色略有些不耐烦。 “等等!”多明尼克环顾了一下场上,然后飞快的举起了一号的牌子。 莳七眉心浅蹙,一号被票出去,不过还好,还有四号这个普通狼人,今晚只要刀掉二号就赢了。 茉伊拉却不像莳七这样泰然自若,她放在桌下的左手紧握成拳,可面上却还是死撑着一丝微笑。 就在麦伦准备计票的时候,多明尼克突然喊道:“错了错了,我要拿的是九号的牌子!” 茉伊拉一听这话,握成拳的手骤然松了开来,脸上的笑意也显得格外的放松。 十二号则是猛地掉过头瞪着十五号,然后对麦伦说:“这是不可以的吧!” 麦伦不动声色的看了莳七一眼,继而低下了双眸,缓缓道:“法官还未曾计票。” 这言下之意就是多明尼克可以反票了。 “一号得到五票,九号得到五票,双方票数相同,由于警长归票九号,所以这轮出局的是九号。”麦伦环顾了一圈,然后缓声道。 “现在九号留下遗言。” 九号嗤笑了一声:“还有什么可留的,狼人都赢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唇角漾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不过这次的游戏,和大家玩得很开心,游戏终于结束了,我们可以见父神了。”言罢,她转眸看向麦伦。 麦伦微微颔首,抬手之间,九号已经从位置上消失不见了。 多明尼克目光中满是期待:“游戏结束了吧。”狼人都投出去了。 麦伦看着多明尼克,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游戏继续。” 多明尼克立刻白了脸,他现在才意识到,他投错了票。 夜幕降临时,麦伦的声音传来:“狼人们开始杀人。” “二号。”茉伊拉毫不犹豫的开了口。 翌日,所有活着的人在桌前坐定,便听到麦伦缓缓说道:“昨天晚上死的是二号。” “游戏结束,狼人获胜。” 听到麦伦这样讲,莳七唇角勾起一抹泰然的微笑,终于赢了,而二号、八号、十二号和十四号则是一脸的意料之中的神色,唯有多明尼克愧疚的几乎将脸都埋在了胸口。 还未待他们反应过来,麦伦已经动用神力将他们都送走了。 四号喜笑颜开的说道:“你们俩人究竟是谁恶魔啊?” 莳七没有开口,目光却看向茉伊拉。 她第一晚作为恶魔睁眼的时候,麦伦告诉她,如果狼人赢了,游戏并不会结束,只是相对于好人阵营与狼人阵营,是结束了。 现在只剩下三个狼人,狼人们需要揪出谁是恶魔。 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向狼同伴透露她其实才是恶魔。 茉伊拉注意到了莳七的目光,忍不住轻笑一声:“你才是恶魔吧。” 就在此时,麦伦微微一笑道:“现在投票出真正的恶魔,失败者出局。” “收回一号警长权利,从一号开始顺序发言。” 茉伊拉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莳七,面上带着笑,可眼底嘲讽尽显:“七号的伪装不错,作为一个真正的恶魔,居然迟迟都没有向同伴暴露身份,估计早就知道了如果狼人获胜,会有这么一出吧!” “我来点一下吧,五个狼人,六号和十三号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四号肯定不是恶魔,我也只是个普通狼人,这还有什么好猜的,恶魔一定是七号,而且七号在第一轮的时候就特别善于伪装,她作为恶魔能藏到现在,一点也不奇怪。” 四号左右分别看了眼茉伊拉和莳七,然后挠了挠头:“我还是再听听七号的发言吧。” 莳七勾起唇角笑了笑:“一号刚刚说四号肯定不是,然后她一号也不是,所以我是。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因为四号和我都不是恶魔,所以你才是呢?” “这种因果论证关系实在是可笑了一点,而且前天晚上,一号说晚上刀了十一号,因为他是猎人,为什么不刀二号,她的解释是,因为二号是自跳的,不知真假,所以刀十一号比较保险。” 说到这里,莳七意味深长的看向茉伊拉:“明明十一号的猎人身份也是自跳的,为什么一号不怀疑呢?因为她一定在前一天晚上已经验过十一号了,而二号还没有验,所以她才会这么肯定,四号你仔细想一想,每天晚上,一直都是一号在布局,她的思路为什么这么清晰,你想过没有?” 四号的眉头紧锁,七号的这一番话确实比较能说服人,对呀!如果一号不是验过十一号的身份,为什么一口咬定十一号就是猎人呢! 其实茉伊拉当时没想的这么多,她只是觉得十一号是先跳的,二号是后跳的,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二号,所以才定了十一号。 没想到这就被七号捉住了话柄! “现在开始投票。” 莳七立刻举起了一号的牌子,相对应的,茉伊拉也举了七号的牌子。 四号犹犹豫豫,最终在茉伊拉冷意十足的逼视下,略有些颤抖的举起了一号的牌子。 一号两票,七号一票。 麦伦低眸笑了笑,旋即道:“一号四号出局,恶魔获胜!” 茉伊拉此刻突然盯着麦伦道:“我觉得这不公平,整个狼人团队一直是我在带,而且我觉得我各方面的表现都比七号优秀,如果光凭这个就认定七号是大主教,我觉得难以服众!” 麦伦眼底的眸光略有些诡异:“你为什么知道这个游戏的胜者就一定是大主教?” 茉伊拉突然哑然。 四号整个人像是被人抡了一拳,脑子晕乎乎的:“什么,这不只是个游戏?大主教难道不是父神点化之后才能确定的吗?” “是父神的指引,我曾受到父神的感召。” 茉伊拉抬起双眸,十分虔诚的说道。 就在麦伦抬手之际,一团黑色的雾气从茉伊拉胸前宝石中窜了出来,将她包裹在其中,麦伦神色大惊,飞快使用光明神力驱散黑雾。 片刻,黑色的雾气没了,茉伊拉也消失了。 第二百零九章 神旨(十六) 九重天之外的光明神殿中,光明神撒迦利亚正透过幻境看着这一切。 麦伦安置好莳七,并挥手带走了四号之后,急忙赶回神殿请罪。 “求父神责罚,刚才逃了一个祭司。” 撒迦利亚神色如常,未见动怒,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是他亲自来的,你拦不住也是正常。” 麦伦抬了抬眸,有些犹豫:“一号的灵魂黑暗又丑陋,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成为光明祭司的。” “明中有暗,暗中有明罢了,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干净纯粹的灵魂。”撒迦利亚缓缓站起身,“安排姬儿接受圣洗吧。” 圣洗,即是点化。 莳七在光明神境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光明神。 虽然她接受了光明神的点化,体内的光明之力异常庞大,整个人的散发着神圣与纯净的光辉。 其实莳七不知道的是,她在神境的日日夜夜,撒迦利亚都在关注着她。 最后圣洗的时候,他还是没敢出现,她一直以为他是梦境使者,真正的梦境使者早就随着大地女神离开了这个世界。 莳七从光明神境归来,带着光明神的旨意。 离开神境回到何西亚的神殿,她便看见了大主教加布里尔带着其他五国的主教在等候她的归来。 加布里尔看见莳七从那一圈光晕中走了出来,微微一笑:“我的孩子,父神选中了你。” 西奈的主教看见莳七的一刹那,便红了眼眶,姬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对姬儿视如己出,现在姬儿成了新一任的大主教,他的心里比自己成了大主教还要高兴。 莳七微微抬起双眸,她从加布里尔的微笑中看出了一丝解脱之意。 也是,她成了大主教,加布里尔便可以去神境,获得永生,成为一名光明神使了。 莳七缓缓走上神殿前的高台,接受信徒们对她的膜拜。 早在十五名祭司进入神境的那一刻,无数的信徒们便从以拉大陆的各个地方涌向何西亚,他们想要见证新一任大主教的诞生。 五国的主教们等着莳七下了高台,才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其他十四名祭司?” 莳七微微一笑,目光看了一下加布里尔,旋即才缓声道:“他们因为心存邪念被父神放弃,无颜归来,我想,他们应当云游去了。” 这是每次诞生新一任大主教都会有的说辞。 莳七的受冕仪式定在十日之后,其间她一直未曾见过撒迦利亚。 何西亚的神殿前人山人海,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清晨新折下的白色月季,他们换上了最华贵的衣袍,静静地等候着新一任大主教的受冕。 这位名唤姬儿的少女是以拉大陆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主教。 信徒们从清晨的第一抹霞光照在何西亚的神殿时,便一直守在神殿外,只为了能见一见新一任的大主教。 莳七跪在神殿前的高台上,紧阖双眸念着祷词,直到正午的阳光将神殿外的白色高台照的锃亮,隐隐泛着白光。 一旁的神官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莳七这才缓缓站起身,她一头如金子般璀璨的长发被变成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顺滑无比,身上穿着绣着金色神谕的白色长袍,肩披红色的纹章,纤细的手腕和脚腕上戴着雕刻着神谕的金镯,走起路来瑽瑢作响,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煞是好听。 她徐徐转身,将右手置于胸前对信徒们行了一礼,底下的信徒们神色激动的看着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莳七转过身,缓步踏上红色的长毯,走到光明神的雕塑前。 加布里尔眉目间满是慈爱的笑意看着她。 莳七对着加布里尔躬身行了一礼,加布里尔走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她的眉心亲吻了一下,“我的孩子,为父神祷念吧,父神将永远陪伴着你。” “嗞。” 加布里尔捧着莳七脸颊的手骤然传来烧灼的痛感,就连方才亲吻她的双唇也是火辣辣的。 他面上还是带着慈爱和蔼的微笑,不动声色的将灼伤的手隐匿在宽大的红色斗篷中。 那是强大的光明神力!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金发少女,少女平静的模样似是毫不知情,难道不是她? 那会是谁? 加布里尔面上和善的微笑登时如同裂了条缝的面具,四分五裂。 他的眼底布满了难以置信,神色惊诧。 是父神! 居然是父神! 这是父神的占有欲吗?这个少女在神境究竟做了什么,不止得到了父神的怜爱,甚至让父神这样在意她! 莳七并没有注意到加布里尔的异样。 她兀自垂下修长的脖颈,紧紧阖上眼眸,如一只高贵的天鹅。 她的口中轻声念着献给光明神的祷词,神官端来圣水和新折下的橄榄树枝叶。 加布里尔左手拿起橄榄树枝叶,右手的指尖轻轻沾着些许圣水,滴洒在莳七的头顶,紧接着他拿着橄榄水枝叶在莳七周围挥舞,口中念着祷词。 神殿内弥漫着鲜花的芳香,所有人正襟低眸,等候着姬儿的受冕。 加布里尔从神官手中的托盘中拿起大主教的高帽,正要给莳七戴上的时候。 自九重天之外倾泻下一道金色的光束,将莳七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神殿外头的信徒们惊异的看着光芒万丈的神殿,纷纷跪下,激动的喊道:“是父神!是父神!” 莳七被来自九重天的光束包裹在其中,当她再次睁开眼,她已置身于九重天之上那所富丽堂皇的神殿之中。 神座上慵懒的坐着一位白袍男子,他的腰间是一道金色的腰带,上面镶嵌着一颗血色样的红宝石。 男子神座的脚下摆着她早上在何西亚神殿亲自准备的贡品,而站在他身侧的男子,赫然就是麦伦。 莳七的目光和那双金色的双眸对上的一刹那,便怔住了。 眼前的男子如太阳般耀眼,金色的齐肩卷发在光芒万丈之下,显得格外璀璨。 一双金色的眸子满含着笑意,薄唇扬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莳七目光怔忪的盯着他看,心头一颤,“赛科斯塔?” 不,他不是赛科斯塔,他是光明神撒迦利亚! 是了,赛科斯塔在以拉大陆上的意思正是光明之意! 所以,她一直都在和那个传闻中的光明神暧昧着? 第二百一十章 神旨(十七) 莳七心头顿时蒙上一股被欺骗了的感觉,可是撒迦利亚从未说自己就是梦境使者,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人家是梦境使者。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说到底,这种无言的郁闷,其实更多的是恼自己。 撒迦利亚见莳七久久不语,遂含笑凝着她道:“我的孩子,你为何不说话?” “父神请接受信徒姬儿的膜拜。”莳七眼底的郁闷骤然一扫而空,她虔诚的给撒迦利亚行了个大礼。 神色虔诚,仿佛真的是他的信徒一般。 撒迦利亚抬眸扫了眼一旁的麦伦,麦伦立刻会意,转身消失在神殿之中。 莳七跪在撒迦利亚脚边的不远处,以额触地。 撒迦利亚只轻抬了抬手,顿时一股庞大又温暖的气流将莳七包裹了起来。 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撒迦利亚的腿上,置身于他的怀抱中了。 撒迦利亚瞧着眼前少女一脸茫然的神色,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他低沉悦耳的笑声传入莳七的耳中,也不知为何,方才乍一知道他是光明神的拘谨一瞬间荡然无存。 “这次总该留在神境陪我了吧。” 莳七怔怔的盯着他那一双金色的眼眸:“那大主教呢?” 现在就是她作为大主教的受冕仪式啊,他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来了神境。 “随便再挑一个就是了,大主教万里挑一,可是你,却是整个以拉唯一的珍宝。”撒迦利亚亲昵的在她的眉眼间落下细密的吻。 莳七低眸看了眼手上的戒指,玉石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橙色。 她有些捏不准撒迦利亚的意思,他究竟是真的想让她留在神境陪他,还是只是在试探她是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其实莳七不知道的是,她眼底的不虔诚以及灵魂中的不信仰,也许能骗过凡人,可是作为光明神的撒迦利亚早就看透了。也正是因为她和以拉大陆上其他这些近乎疯狂的信徒们不一样,才能让她在何西亚的神殿中,一眼就被撒迦利亚注意到。 莳七斟酌了片刻,才抬眸摇了摇头:“父神,我想游历整个以拉大陆,将父神的爱与福音传播到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 撒迦利亚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莳七见他唇角的笑意略略舒平了几分,心中有些疑惑,难道光明神真的只是想让她留在神境? 想到这里,莳七抿了抿唇,正要开口。 却听到撒迦利亚轻声叹了口气,旋即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眼底布满了宠溺之色:“好吧,不过你总要补偿我点什么。” “嗯,什么……”莳七有些没反应过来,光明神能缺什么? 撒迦利亚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话音未落之际堵住了她正在说话的小嘴,紧接着,他的舌尖撬开了她闭着的牙关,长驱而入,携了她的小舌紧紧交缠。 莳七被他亲的神似恍惚,七荤八素的。 朦朦胧胧之间,她的手轻抚上他的光滑平坦的腹肌。 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修长的手指顺着她一身大主教的衣袍探了进去,指尖捏了捏她纤细的腰身,然后顺势向上,轻覆上她胸前的盈满。 “十六岁便这样了?嗯?”撒迦利亚轻靠在莳七的耳边,低声暧昧道。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大掌覆在她胸前的丰盈上,却不能完全掌握,她胸前的两处红缨被他揉捏着。 莳七眼神迷离的睁开眼,他神色如常,仿佛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是他眼底却弥漫着浓重的欲望。 姬儿虽然年纪尚小,可身材却是前凸后翘,十分惹火。 这具身体,应当是莳七经历过的所有身体里,最为性感的了吧。 撒迦利亚那样荒唐的言辞,让莳七忍不住红了脸。 他低眸瞧着她脸上的酡红越来越滚烫艳丽,不由的低低笑出了声。 “父神……呃……父神不喜欢吗?”莳七眼波中满是媚意,她有意这样撩拨于他。 撒迦利亚眼底的欲色越来越浓,就连瞳孔中的金色也渐渐染黑。 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她美如雕塑般的躯体,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胸前,然后低头一口衔住她右侧的那抹红缨。 撒迦利亚的舌尖一面拨弄着那颤巍巍战栗的红缨,一面含糊道:“你以纯洁的身躯进献给我,我当然喜欢。” 他的大掌顺着她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下,来到了那神秘之处。 指尖隔着薄裤轻轻揉捏着,不出片刻便湿了薄裤。 莳七脑袋昏昏沉沉的,无限的感官刺激让她忍不住闭上双眼,喉咙间溢出两声轻咛。 撒迦利亚百忙之中瞧见她媚眼如丝的神色,他心中突然起了坏心,遂抬手在前方一划,二人的前方顿时出现了一个幻境,幻境中赫然就是何西亚神殿前人山人海的信徒们。 “你看。”撒迦利亚温柔缱绻的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亲了又亲,声音低沉暧昧。 莳七听话的抬眸一看,便看见撒迦利亚布置好的幻境。 她明知道信徒们根本看不见她,可是她还是浑身颤了一下,下意识的躲进了撒迦利亚的怀中。 撒迦利亚的大掌顺势轻抚上她修长光滑的大腿,低头亲吻着她性感的锁骨,旋即低声暧昧道:“就在他们面前入你好不好?” “不!”莳七猛地抬眸拒绝了他的提议,这实在是太羞耻了! 就在今早,她还接受着这些信徒们的顶礼膜拜,他们眼中那样尊崇又炽热的望着她,因为她是光明神亲任的大主教! 可是现在,她就这样衣衫不整的躺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摆弄。 撒迦利亚低低笑了两声,小东西这样真是让人怜爱。 莳七实在是赧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虽然这些人都看不见,可她能看见他们! 她一手环住他的脖颈,双唇主动亲吻上他的薄唇,一手顺着他的腰腹向下,握住了他炽热如铁的那处。 她一面亲吻着他,一面低声告饶道:“父神,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我,姬儿愿意献上姬儿的身体,供父神享用。” 撒迦利亚热烈的回应着她的吻,暧昧道:“看你如何取悦于我。” 莳七心中一阵无言,他真的是光明神吗!怎么这样恶趣味!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神旨(十八)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莳七面上还是没有显露出来。 “那父神,先把幻境撤了。”莳七舔了舔唇,开始和他讨价还价。 撒迦利亚含笑看着她,她生怕他不同意,便在他的唇上又吻舔了一下,撒迦利亚终于一抬手,那幻境便消失了。 莳七这才大胆的亲吻着他的唇瓣,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吻到他的锁骨之处,然后探出小舌轻轻描摹着他锁骨上的红色胎记。 撒迦利亚倚着神座上的椅背,莳七岔开腿坐在他的身上,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下撸动着他的炽热。 他眼底的金色越来越暗,已经成了浓郁的暗金色。 她一手执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前的丰盈上,轻声道:“父神,摸摸姬儿吧。” 撒迦利亚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在莳七的这句话中溃不成军,他眼底的暗金色彻底变成了深邃的黑色,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大掌一手拉过莳七将她带入怀中。 莳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和撒迦利亚掉了个位置。 她被他压在神座上,他的大掌强硬的掰开她的双腿,然后一手扯掉她身上的薄裤。 莳七此时身上已经不着片缕,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按揉着她早已湿润的那处,紧接着,一个火热硬挺的长物挤了进来。 下身如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撒迦利亚强忍着想要飞快耸动的欲望,不出片刻,他的额间已经布满了细汗。 终于等到她面上痛苦的神色褪去,他便动了起来。 莳七仰起脸,神色恍惚,她只看见了这个金色的神座。 顿时一阵羞耻感袭上心头,她居然在光明神的神座上和他这样荒唐! 她呼吸不稳,浓密卷翘的睫毛因为身下强烈的快感而一颤一颤的,她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双唇,撒迦利亚身下的动作不停,一面衔着她的唇瓣啃咬舔舐,疯狂又热情。 莳七眸子迷离之际,正对上他那一双深邃的黑眸。 撒迦利亚离开她的唇瓣,一手捂住她的眼眸。 莳七的眼前一片黑暗,此时的感官就显得格外真切,他激烈的冲撞着,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只觉得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她嗓音略带哭腔:“父神,求你出来吧。” 撒迦利亚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可是我还早。” 莳七倘若现在还睁着眼,她一定会翻白眼的,就在此时,她又听到撒迦利亚的声音略有些诡秘的开口:“不过,有个办法。” “什……什么?”莳七真的快醉死在着欲海深渊离了。 她脑子里甚至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他毕竟是个神,她不过是个凡人,她应该不会被做死吧? 撒迦利亚松开了捂在她眼睛上的手,长时间的黑暗,突然重见光明,莳七一阵不适应。 “看你前面。”撒迦利亚低头在她胸前亲吻着,含糊道。 莳七睁开眼睛,却看见撒迦利亚的身后,正是那些人山人海的幻境。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有些信徒们正在朝自己看。 她心底一阵紧张,浑身一颤。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撒迦利亚只觉得身下被包裹着的再次缩紧,他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剧烈的顶弄着。 在莳七的一阵尖叫声中,他出来了。 莳七瘫倒在神座上,双腿大大的敞开,撒迦利亚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脸红的厉害,却没有半点力气将腿阖上。 撒迦利亚将她拦腰抱起,莳七落入她温暖的怀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她正浸在提比里亚湖中,而撒迦利亚正埋头帮她清理。 莳七深深觉得,撒迦利亚应该是饿了几千年了,甚至是上万年也不止。 两人在提比里亚湖中又荒唐了好几回,莳七觉得要不是她体内有大量的光明神力,她很有可能就被玩坏了。 撒迦利亚拥着她,恋恋不舍的在她耳边说道:“我给你三年的时间,时间到了就回神境陪我。” 他顿了顿,低头去亲吻她的发丝,温柔的道:“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你说怎么办?” 莳七穿好新的长袍,低眸缓缓道:“父神可以在天上看着我,姬儿其实从未离开过父神。” 撒迦利亚捏着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瓣,与她缠绵一吻。 良久才放开她,不舍道:“去吧。” 何西亚的神殿,一直被来自九重天之外的金光笼罩着,光芒刺得在场的加布里尔和神官们睁不开眼,只得跪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金光才渐渐消散。 加布里尔抬头望去,只见姬儿正站在那里,她身上原本由神殿准备的大主教长袍早已变成了华丽异常的金白相间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腰带,腰带上缀着一个血色的宝石。 她的胸前佩戴着一串湛蓝色的项链,一如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神秘深邃。 最让他吃惊的是,她手中握着一柄权杖,权杖是璀璨的金色,权杖上头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神谕,顶端是一颗巨大的光明圣珠,圣珠散发着炫目的白光,将整个神殿照的锃亮。 姬儿全身上下,都是父神替她重换的行头。 尤其是那柄权杖,顶端的光明圣珠隐隐流出的巨大光明神力,让他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 神殿外等候的信徒们看见从九重天倾泻下来的神光消失,有些人甚至神色激动的相拥在一起,这是千百年年来,光明神第一次在大主教的受冕仪式上显现! 因为光明神! 他们会更加信奉姬儿大主教! 虽然因为她年轻,曾经有不少人觉得她难当大任,但是现在,她居然受到了光明神的亲自帮她加冕! 莳七沿着红毯缓缓走出神殿,她站在神殿外的高台上,轻轻将权杖在地上敲了一下。 她神色庄严的看着底下激动的信徒们:“从今日起,以父神之名,我将引领以拉驱散魔邪,重回光明之路。” 高台下的信徒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将手中的鲜花扔在高台上,然后跪在地上虔诚的向光明神祷念。 莳七神色淡然的看着脚下的信徒们。 她抬起双眸,朝天空看了一眼,他一定躲在这云层后面,静静守着她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神旨(十九) 莳七成了以拉大陆上的新一任大主教,而加布里尔则去了神境,成了光明神使。 光明神境有着许多位光明神使,可是唯有麦伦一人是最得撒迦利亚信任的。 撒迦利亚只给了莳七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她就要回神境去陪他,其实莳七并不在意这个,但是之前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总不能和撒迦利亚说她当时只是以为他在测试她吧? 再加上撒迦利亚自打开了荤,就像是一匹饿狼,留在人界做大主教,好歹有的时候能避着他一点。 她真是怕了他了! 三年的时间,其实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很快就已经过了两年了,在这两年里,莳七在以拉大陆的声望日益高涨,这也是她头一回见识到,在宗教的影响下,皇室的权利远远落于下乘。 作为以拉大陆的大主教,她甚至可以左右皇室的继承人。 若说十六岁的姬儿,还只是初绽花蕊,那么十八岁的姬儿,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她是以拉的大主教,可也是以拉大陆上最漂亮的女人,只是因为她的权威,没有人敢去亵渎她。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接受了受洗。 整个以拉大陆,再无人在宗教中的地位是比莳七高的,故而五国的主教们都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撒迦利亚曾经提出想要亲自为莳七受洗,可却被她给拒绝了。 光明神可以显露神迹,可是哪有神亲自替信徒受洗的! 这是莳七的话,可其实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两年前的受冕,她就莫名其妙被他拖入神境中,然后荒唐了许久。 现在受洗是要在何西亚神殿中的圣池中浸泡,要是他帮她受洗,估计她肯定会被他吃的骨头也不剩的! 莳七知道了五国主教们的烦恼,遂遣人邀请西奈主教作为她牵着她进入圣池的引领者。 西奈主教在姬儿三岁的时候就收养了她,一直对姬儿视如己出,所以就算他在宗教中的地位不如姬儿,没有资格给她受洗,可莳七还是选择了他。 受洗当日,西奈主教牵着莳七缓缓走上圣池的台阶上,脸上满是欣慰的微笑:“我的孩子,你终于长大成人了,可以出去游历了,我爱你,愿父神也和我一样爱着你。” 莳七闻言,遂低下了头,西奈主教在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九重天之上,撒迦利亚目光淡然的听着西奈主教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自然爱她,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爱她! 这次,念在西奈主教对姬儿的养育之恩的份上,撒迦利亚并没有烧灼西奈主教触碰姬儿的手,与唇。 莳七缓步踏入圣池中,圣水沾湿了她的衣摆,随着她一步步的走进圣池,她身上的衣袍逐渐湿了。 撒迦利亚眼眸微暗,指尖轻抬。 顿时一股金光自九重天倾泻而下,将莳七包裹在其中。 她吓了一跳,立刻抬眸道:“父神,之前可是答应了我的。” 撒迦利亚沉默,半晌才半不情愿的开口:“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看见你的身体。” 真是信了他就有鬼了! 莳七按照流程,接受完圣洗,那道光束才渐渐消失不见。 受洗结束,莳七便要踏上游历之路了。 西奈主教万分不舍的送别,一如当年送她去何西亚接受父神的点化一般。 莳七这一趟游历,带了不少神官和武者。 白天的时候,她坐在豪华的马车中,和随行的人赶路,到了夜晚时分,旁人都以为她只在马车中安歇,实际上,她早已被撒迦利亚带去了光明神境,共行鱼水之欢。 莳七无言的捂着腰坐在马车上,从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位面,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至少在这事上,不会太过火。 因为工作什么的,早都占用了他们的时间。 可是撒迦利亚不同,他是神,神能有什么事呢? 他还可以瞬间恢复她浑身酸乏的身体,让她连以此为借口都不行。 唯有舒坦的几天,还是姬儿的小日子。 突然,马车猛地停住了。 莳七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前一倒,额头险些碰在马车上。 幸好撒迦利亚在她体内留存的一抹神力护住了她。 莳七撩起帘子,向外面看去,却见和她随行的武者们正奋力对抗一只高阶魔物。 她拿起手边的权杖,撩起帘子走下马车。 她身上散发的光明之力,刺得那只魔物不敢近身,魔物生得极为丑陋,莳七皱了皱眉,将权杖轻轻在地上一震,顿时以权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一圈金色的光圈。 她口中默念祷词,魔物的身上登时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魔物被焚烧泄露的酸臭气息。 魔物在光明圣光的照耀下,很快就化作一滩黑色的腐水了。 随行保护莳七的圣骑士格罗佛皱着眉头道:“这已经是这几天碰上的第三只高阶魔物了。” 莳七知道他的意思,这高阶魔物出没的也太过于频繁了些。 倒像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她身为以拉大陆中央教廷的大主教,似乎在游历的时候频繁碰上高阶魔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收拾完这只高阶魔物,莳七再次回到了马车上,阖上双眸假寐。 夕阳渐渐染红了天空,莳七撩起帘子向外头看去,只见西方的天际悬悬垂挂着云霞,整个天空流光溢彩的。 她眉心一怔,脑海中却登时浮现那个梦境。 那个她站在高台之上,身着一袭火红的嫁衣,身后也是这样漫天的霞彩,高台之下,是千军万马。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个场景了。 马车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格罗佛在车外问道:“姬儿大主教,我们今晚可以歇在这个村庄里。” 莳七淡淡答应了一声。 天空的霞彩已经渐渐消逝,暮色四合,像是一滴墨水滴入天空这盆水中,顿时晕开,将珍格格天空都染成了墨色。 她听到格罗佛在马车外头嘀咕了一声:“奇怪,怎么看不见半个人影?” 莳七心中一颤,她猛地撩开车帘走了下去,权杖上的光明圣珠将四周照的如灯火通明一般。 放眼望去,通向村庄深处的小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更诡异的是,天已经黑了,可是整个村庄却没有半点灯火。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神旨(二十) 莳七骤然惊觉鼻息间传来一股腐朽的气息,若有若无,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有魔物!”她眉心紧锁,低声道。 一旁的圣骑士们大惊,格罗佛飞快的将莳七护在身后,手执圣剑,神色戒备。 “进去看看。”莳七低声吩咐一声,便径直往前走。 格罗佛在前面护着她,生怕突然蹿出的蹿出的魔物惊到大主教。 莳七手中的权杖散发着巨大的光芒,所到之处皆亮如白昼。 格罗佛在前面带路,其他圣骑士们则跟在莳七身后,将她围在中间。 越往村长中走,便越是诡异,莳七能感觉到此处有魔物出没过,可是仅仅只是零星半点,若非光明神力高深之人,都察觉不到。 他们走进了最近的一所房屋,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房中鲜血飞溅,染红了房梁与墙壁,莳七抬手摸了一下布满血迹的墙面,鲜血已经干涸了,却并没有发黑,颜色只是略微深了一些。 这些鲜血似乎也就是昨日才溅上去的。 地上零星散落着断手断臂,圣骑士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现场实在是太惨烈了。 莳七皱着眉头冷静的道:“为什么只有被斩断的四肢,躯干和头颅呢?” 格罗佛犹豫道:“我让几个人去找找看。” 莳七微微颔首,抬脚出了这所屋子,然后往下一家走去。 下一处住所的状况比这还要更惨烈,甚至那些断手断脚都被斩成了肉泥,随行的一个圣骑士立刻就忍不住了,跑出去哗啦就吐了。 莳七也是看的一阵恶心,不过因为在民国那个位面,她在重庆游荡了近一年的时光,日军空袭不断,也就见多了这些场景。 她带着圣骑士们走遍了村庄的所有房屋,每一处都如人间炼狱一般,唯一相同之处便是现场只剩下四肢,找不到尸体的躯干和头颅。 格罗佛皱着眉道:“大主教,这是不是魔物干的?” 莳七心中思量了一阵,她确实闻到了村庄里隐隐有魔物出没的气息,可是魔物从来不会用这样血腥残暴的手法杀人,它们都是吞噬人的灵魂。 之前去寻找尸体其他部位的圣骑士也回来了,他们摇了摇头。 整个村庄的人都被以这样凶残血腥的手法杀了,现场却只留了一堆四肢,躯干和头颅都不见了踪影。 究竟是什么原因! “咔哒。” 莳七身后的衣柜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格罗佛飞快的将莳七护在身后,他将圣剑高高扬起,然后示意一旁的圣骑士上前查看。 一个身披铠甲的圣骑士举着剑悄声上前,他扬起泛着寒光的利剑,猛地拉开柜门。 只听一声铁器碰撞的声响,那名圣骑士就要砍下去的剑被格罗佛手中的圣剑拦住了。 莳七目光直直的看向衣柜中,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坐在衣柜中,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你别怕,我们是好人。”莳七缓缓走向小男孩。 小男孩头也不敢抬,非常抗拒莳七的靠近。 莳七只好站远了一些。 格罗佛看着小男孩的样子,十分心疼,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儿子,他放轻了声音问道:“小家伙,这里发生了什么?你的父母呢?” 莳七一把拽过他,目光凌厉的瞪了他一眼。 格罗佛摸了摸鼻子,退到了莳七身后。 到底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样粗神经!这个小男孩估计亲眼看见了自己父母死在他面前,格罗佛就这样公然撕开他的伤疤。 “你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莳七轻轻将手伸到他面前,柔声道,“你躲在这里很久了吧,跟我去吃点东西吧。” 格罗佛应和道:“对,大主教不会骗你的,你安全了,小家伙。” 一直垂首沉默的小男孩在听到格罗佛的话时,骤然抬起了双眸,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怔怔的望着莳七。 莳七骤然反应过来,她是大主教,是整个以拉,除了光明神撒迦利亚之外,最受人敬仰的存在。 小男孩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动了动身体。 莳七耐心的等待着。 小男孩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善意,许是感觉到了她身上强大的光明之力。 他伸出小手颤抖的轻轻放在莳七的手中。 莳七牵着他的手,小男孩缓缓从衣柜中爬了下来,莳七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然后走了出去。 他们本来是打算在村庄里住一晚的,可是现在村庄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方才的一切着实震惊了他们。 格罗佛提议往前走上一段路,然后直接找一处将就一晚上吧。 莳七怀中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小男孩,微微颔首。 圣骑士们又赶了一会儿路,挑了一处密林,点燃篝火,便开始准备晚餐。 他们摸黑猎了几只兔子,剥了皮架在篝火上烤,只听滋滋的声音,兔肉开始冒着油光,显得格外诱人可口。 莳七只吃了一只兔腿便没什么胃口了。 那个小男孩一看到他们烤的兔肉,便止不住的犯呕。 莳七无奈的叹了口气,让格罗佛将素饼放在火上烤了烤拿给小男孩吃。 小男孩饿极了,格罗佛烤了三个素饼都被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夜深了,圣骑士们在围着篝火打了地铺,而莳七则和小男孩回了马车。 哄着小男孩睡着了后,莳七便感觉到一股气流将她包裹在其中,不出片刻,她便已是身处神境了。 撒迦利亚的面前还是马车里的幻境,小男孩睡得很不安稳,长长的睫毛隐隐颤抖,小小的身子瑟缩在一起。 莳七看了十分心疼,轻声道:“今晚我还是回去陪他吧。” 撒迦利亚一听,立刻扬手散了到金光,金光顺着小男孩的眉心钻入他体内,小男孩的神色立刻变得安稳了起来,唇角也带着甜甜的微笑。 “他正做美梦了,你不用担心了。” 莳七被撒迦利亚抱着坐在他腿上,她越想今日所见,越觉得奇怪。 “究竟是不是魔物呢?如果是魔物,为什么要将村庄里的人都那样杀死?而且那些人的躯干和头颅又去了哪里呢?那个小男孩又是为什么能躲过一劫?”单单只是靠躲在柜子里吗? 那是魔物,不是山匪啊! 撒迦利亚亲昵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柔声道:“别想了,你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旨(二十一) 撒迦利亚将莳七紧紧的抱坐在腿上,低头亲吻着她白皙的脖子。 “你这么喜欢他,自己生一个不好吗?”他的大掌轻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声音暧昧,“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莳七双颊微红,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只是今日,并没有似她预料的一般。 他将她吻得七荤八素、神思恍惚之后,便靠近她耳边低语:“宝贝儿,你该睡了。” 撒迦利亚的话恍如一股催眠的序曲,莳七眼皮骤然间似有千斤重,不出片刻,她便沉沉睡去了。 撒迦利亚目光缱绻的盯着莳七的睡颜,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 良久,才在她的眉眼间落下细密的吻。 “麦伦。”他低低唤了一声。 偌大的神殿中,骤然凭空出现了麦伦的身影,他低着头毕恭毕敬:“父神有何吩咐?” “守着姬儿,等她快醒了,送她回人界。”撒迦利亚温柔的低眸看着少女,唯有这神境,她才能睡得安稳,他观察过她在人界睡觉时,总是瑟缩着身子,像是极不安宁的样子。 “是。” 撒迦利亚再一次在莳七的唇上落下一吻,紧接着一扫衣摆,消失在神殿之中。 麦伦严格遵守着撒迦利亚的吩咐,在莳七快要醒来之际,便送她回了人界。 莳七一睁开眼,便看见身侧睡着的小小身影,已经回来了吗? 外头传来格罗佛的声音:“大主教,可以用早餐了。” 早餐是圣骑士们早起,骑着马跑了很远去一个村庄买的牛奶、干酪和长条面包。 莳七将小男孩喊醒,她动用光明神力将两人简单清洗了一番,然后才开始吃早餐。 他们带着小男孩一同上了路,莳七见这个小男孩自此孤苦伶仃,遂有将他收入教廷的想法,这样他也不至于这么小便成为流浪儿。 一路上,他们替当地人驱散了魔邪,传播光明神的福音。 所有人都感激涕零莳七的到来。 在这一路上,小男孩从未说过一句话,格罗佛甚至暗自嘀咕他该不会是个聋子哑巴吧。 不过莳七却发现,小男孩只是不说话而已,但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有反应的。 比如每次莳七给当地人讲述光明真意时,小男孩都会很认真的听着。 莳七也曾明里暗里的打探着小男孩当初看见了什么,他又为什么能躲过这场杀戮,可是小男孩终是一言不发。 莳七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等到彻底打开心房吧。 毕竟他经历了那样可怖的事情。 从救了小男孩开始,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在这中间,莳七再也没有见过撒迦利亚,她曾试图用权杖联系他,却始终无果。 倒是麦伦找过她一次,告诉她,这段时间父神一直不在神境,应当是出去了。 游历了吗? 听大陆上传说过,光明神从前最爱游历了,每次游历都会带一两个金发少女回神境。 只是近几百年,再也没有关于光明神游历的传闻传出来了。 不对,如果撒迦利亚游历去了,为什么不和她说,甚至也没有告诉麦伦。 麦伦说的是,父神应当是出去了。 这说明他也不知道撒迦利亚的行踪,那么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大主教,诺尔不见了。”格罗佛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 莳七原本阖着的双眸骤然睁开了。 诺尔是格罗佛自作主张给小男孩起的名字,格罗佛曾说,他要是有了第二个儿子,一定起名叫诺尔,可惜他只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一会儿没看见他了。”格罗佛神色间满是懊恼。 “让人去找了吗?”莳七冷静的看着他。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他这么大点的小家伙,若是跑进密林中,不会被狼叼走吧?” 格罗佛越想便越着急,他猛地一拍脑袋,心中自责不已。 “找到了!找到小家伙了!” 远远地,莳七隐约听到圣骑士的喊声。 格罗佛反应极快,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圣骑士骑着马狂奔回来,他的怀中正是让所有人担心不已的诺尔。 莳七上前抱过诺尔,责备道:“你去哪儿了?知道这附近有多危险吗?魔物和狼群,任它们哪个盯上你,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诺尔低着头没有说话。 带他回来的圣骑士道:“他摔下了一个小斜坡,那斜坡还挺陡峭的,也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下回不许这样了,这次如果不是奈特骑士带你回来,你就再也回不来了。”格罗佛舒了一口气,可还是训了两句。 莳七仔细查看着诺尔,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发际线边的伤疤,奇怪,她怎么从来不记得诺尔这里有道疤。 不过人没事,倒是让所有人长舒了口气。 诺尔小心翼翼的抬眸看着莳七,轻轻摊开攥成拳的小手,只见掌心赫然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石头。 “送你的。”诺尔低着头,小声道。 莳七心头一热,将他揽入怀中。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诺尔紧紧环抱着她的腰身,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自那日之后,诺尔整个人异常的黏着莳七,几乎是寸步不离。 格罗佛直言定是之前摔下斜坡,将小家伙吓坏了,他摸了摸诺尔的头顶,宠溺道:“小家伙,以后肯不能随便跑出去了,知道吗?” 诺尔垂着眸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找莳七了。 格罗佛突然惊觉他刚才触摸诺尔的手掌一阵炽热,仿佛要被烧灼了一般。 他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壶,哗啦啦的将水倒在手上,方才好了许多。 “格罗佛,你怎么了?”一个圣骑士注意到了他的状况,遂开口问道。 格罗佛皱着眉,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像是要看出个究竟来。 其他几个圣骑士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只当他突然抽风了。 诺尔一路小跑着跑到莳七身边,一头扑进了她的怀中。 莳七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扑,一个踉跄,险些被她扑倒在地。 “诺尔,怎么了?”她蹲下身,柔声问道。 诺尔摇了摇头,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又低着头跑掉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神旨(二十二) 莳七一行人出了比耶迅,便往伯利恒的方向去了。 伯利恒地处以拉大陆的西北方,群山连绵,山头上郁郁葱葱,和比耶迅的风光完全不一样。 伯利恒和比耶迅接壤的地方,是个民风淳朴的小镇。 他们一行人到了这个小镇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之际,所有人都有些疲累,准备找一个小酒馆喝杯酒。 莳七牵着诺尔的小手下了马车,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小镇上的街道显得十分凌乱,像是被洗劫过一般,一眼扫过眼,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不由蹙了蹙眉,在酒馆中坐下后。 身材惹火的老板娘便走到一群圣骑士面前,风情万种的将手打在格罗佛的肩上,格罗佛浑身抖了抖,立刻将她的手拨开。 其他圣骑士们纷纷起哄。 老板娘一袭红色的长裙,白皙高耸的胸脯露出大半,惹得圣骑士们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上去。 莳七默不作声的帮诺尔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 老板娘扫了莳七一眼,风情万种的对圣骑士们道:“大人们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因为游历之中,莳七并没有穿上大主教的服饰,只是穿着简单的宗教长袍。 格罗佛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听见莳七淡淡道:“我们是西奈光明神殿的祭司和骑士。” 格罗佛一愣,却也没有反驳。 老板娘娇笑了两声:“那就是这位祭司大人年满十八出来游历了。” “正是。” 老板娘单手叉腰,婀娜窈窕的身姿格外引人注目,她懒懒的倚靠在柜台上,向格罗佛抛着媚眼:“几位大人想要喝些什么酒?” “白葡萄酒,上一桶。”格罗佛大手一挥。 老板娘顿时笑逐颜开:“马上就来。” 不过多时,白葡萄酒便上来了,老板娘还贴心的给诺尔倒了杯牛奶。 莳七轻抿了一口白葡萄酒,然后放下酒杯淡淡开口问道:“老板娘,我刚才进来之前,看见街道两侧十分凌乱,怎么,最近是有魔物来过?” 一说起这个,老板娘在格罗佛身侧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这事说起来也气人,我和你们说,你们就别忘外说了。” “一定,老板娘放心。”莳七正色的看着她。 “其实若是魔物,大家伙儿也就不会这么生气了。”老板娘状若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来了一群骑着高头战马的圣骑士们,他们保护着姬儿大主教游历经过我们这个小镇。” “姬儿大主教?”莳七眸光一顿,挑了挑眉问道。 老板娘点了点头:“就是姬儿大主教,他们来到我们这个小镇的时候,镇上的所有人都欢喜的跑出去迎接,希望姬儿大主教能以光明之力庇护我们小镇,可是她来了之后,随行的圣骑士们竟然到处掳掠,闯入我们的房屋,抢了不少金银珠宝。” “然后呢?”莳七抬了抬手,拦住了正要开口的格罗佛。 “他们待了三天就走了,走之前,还抢走了我们小镇上所有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孩子,姬儿大主教说是要进献给父神,拿小儿当贡品,这下可好了,有人感激涕零,觉得孩子一定去了神境侍奉父神,可是有人却哭天抢地,反正我倒是觉得怪怪的。” 老板娘言罢,又若有所思的道:“外头总是传言姬儿大主教拥有无上的美貌,说她的金发比阳光还要耀眼,一双眼睛比大海还要湛蓝深邃,可是我一瞧,倒也没觉得像传言的一般美貌。” 她忽然看向莳七,目光灼灼,一拍手掌笑道:“这位祭司大人看上去,倒比姬儿大主教要美上许多,有种明珠和石头的感觉。” 格罗佛一听,猛地一拍桌子,脸色涨得通红:“放屁!那什么狗东西也敢冒充姬儿大主教!” 老板娘一愣:“什么意思?” “这位才是真正的姬儿大主教,你之前看到的是人假冒的!”格罗佛气得浑身发抖。 有人冒用姬儿大主教的身份招摇撞骗,而他们圣骑士团的名声也坏了! 莳七没有理会格罗佛的愤懑,她心底一直在思索方才老板娘的话。 明珠和石头? 难道是茉伊拉? 那日在光明神境,茉伊拉输了之后,却消失在她面前,带走她的,似是一团黑雾。 还有,倘若真是茉伊拉冒充她招摇撞骗,抢走当地人的金银珠宝,她还能理解,可是那一行人还将当地未满一岁的孩子都带走了,这又究竟是为什么? 这让她不禁想起两个月前,在比耶迅救下诺尔的时候。 那个村庄的人全部被人杀了,杀了他们的东西,带走了他们的躯干和头颅。 这两者似乎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她似乎还差点什么,差了点能将这两件事串联起来的东西。 老板娘一听格罗佛的话,顿时大惊:“什么,这位祭司大人才是姬儿大主教?” 她将信将疑的打量着默不作声的莳七。 眼面前的这位祭司大人,单从容貌上,就被之前那位要惊艳得多。 而且她的气质也比之前那个要更像个被光明神选中的大主教。 这就对了!难怪她一直觉得之前那位大主教出现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就是因为她是假冒的吗! 假冒的再怎么样也成不了真。 莳七心中一凛:“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板娘低眸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奔着东边去了。” 莳七看了一眼格罗佛,格罗佛立刻会意,让老板娘将剩下的白葡萄酒装好带走。 老板娘一边将白葡萄酒倒入他们带来的酒壶中,一面看着格罗佛恋恋不舍道:“这就走了吗?你们还会回来吗?” 格罗佛摇了摇头:“应当不会了。” 老板娘失望的点了点头。 出了酒馆,莳七牵着诺尔的手,正要登上马车,却看见站在酒馆门前送别他们的老板娘,遂低声对格罗佛说道:“你的夫人走的早,我瞧着老板娘像是对你有意,你莫不是因为她开了酒馆抛头露面……” 还未待莳七说完,格罗佛便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亡妻,若是再允诺了她,恐是对不起她。” 莳七轻声叹了口气,拉着诺尔上了马车。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神旨(二十三) 根据老板娘指的方向,莳七和圣骑士们连夜往伯利恒的东面赶去。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圣骑士中已经有人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莳七因为体内有着强大的光明之力,反倒没觉得有多疲累,她和格罗佛商量了一下,决定休息半天。 她目光瞥见坐在一旁十分乖巧的诺尔,他小脸十分红润,半点也看不出疲累,奇怪,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连日奔波,竟然面不改色,一点也没有舟车劳顿的样子。 “诺尔,来。”莳七对着诺尔招了招手,柔声道。 诺尔乖巧的走了过来,在莳七身旁坐下。 莳七抬手轻抚着他额间的疤痕,轻声问道:“这里是怎么弄的?” 诺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虽然他现在比较黏着莳七,可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说话的。 “这些天一直在赶路,累不累?”莳七攥着他的手,心中一怔,他的手怎么长时间这样凉,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似乎正是那次走丢之后,便一直是这样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受了惊吓,血液回转不过来。 沿途中遇见裁缝店,她还特意给他做了几身厚衣服。 今天仔细一想,整件事都不对劲。 诺尔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做声。 莳七低下了双眸,现在越来越觉得诺尔可疑了,难道是被魔物附身了? 想到这里,她转眸对着诺尔温柔的笑道:“诺尔的小手怎么这样冰冷的,我用光明之力帮你暖暖身子吧。” 言罢,还未待诺尔反应过来,她便抓住诺尔的手,将体内的光明之力缓缓渡送到他身体里。 诺尔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莳七眸底闪过一丝庆幸,可同时又有点失望。 他并不排斥光明之力,说明他不是魔物,可唯有魔物才能侵占人的身体,吞噬人的灵魂,这么说来,诺尔的反常,只是她多疑了? 莳七不再开口了,她微微阖上双眸,开始动用意念查看茉伊拉。 一片空白! 无论她怎么样使用意念,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一旦有超自然的力量出现在位面之中,她的意念就用不了? 他们休息了半天,圣骑士们都恢复了元气,便又开始接着赶路了。 莳七他们又走进一个小镇,镇里的情况比之前那个还要狼藉。 整个小镇,随处可见被利剑砍成两段的门扉,金店更是狼藉一片。 他们走进小镇的时候,撞见他们的人都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莳七皱着眉打量着整个小镇的状况。 良久,格罗佛狼狈的回来了,他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莳七。 和之前那个酒馆老板娘说的大同小异,只是之前那个小镇,只是被抢了金银和不满一岁的孩子。 而这个小镇,除了这两样之外,假冒的大主教一行人还杀光了这个小镇上所有不是金发碧眼的少女,说是父神憎恶这些人的存在。 莳七沉沉呼出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烧杀抢掠,现在就差个烧了! 不管是谁,等她捉住这个假冒她的人,她一定要亲手将她诛杀! 格罗佛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是谁能知道我们游历的方向,蓄意走在我们前面?” 这话提醒了莳七,他们中间,应当是出了内鬼。 要说他们现在是在追寻着假冒者的轨迹在走,可是在酒馆老板娘之前,他们都是按计划在游历。 可是假冒者却能准确无误的走在他们的前面,并掐好时间,在他们赶到的前两日便离开了。 这一定是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假冒者! 想到这里,莳七抬眸打量着圣骑士团中的每一个成员。 视线扫过每一个,她的脑海也判定着他们是否可能是内鬼。 不是,都不是。 圣骑士团中的每一个人,她都十分了解。 更何况,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世界,他们身为平凡人,又怎么能做到千里传音的呢? 所以,圣骑士团被她排除了。 那么只剩下诺尔了。 怀疑再一次袭上了莳七的心头,她转眸看着一旁默默吃糖的诺尔。 这个孩子,真的是诺尔吗? 他若不是诺尔,又会是谁呢? 圣骑士们走到小镇中央的广场上,大声呼喊,让镇民们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零零散散的人围了过来。 莳七缓缓走到广场中央,身后是广场喷泉,喷泉里的雕塑正是光明神。 只是人们都以为光明神是个中年男子的形象,故而整个以拉的光明神雕塑都是中年男子的样子。 “诸位镇民们,我奉父神之名游历以拉,没想到被人假冒,镇民之前见到的那个大主教,正是假冒者,父神仁爱,从来不会伤害自己的信徒。”莳七手中拄着权杖,缓缓说道。 一旁围观的人将信将疑,立刻就有人质疑道:“你是说你才是姬儿大主教?” “是的。” “拿什么证明?”那人拧着眉头,恶狠狠的说道。 莳七能理解他们的情绪,毕竟假冒者杀光了镇子里所有的不是金发碧眼的少女,他们的姐妹女儿很有可能都死了。 就在此时,一个胖乎乎的大婶略带几分哭腔的问道:“大主教,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她身旁立刻有人提醒她:“她才不一定是大主教。” “你的儿子怎么了?”莳七轻声问道,眼底满是和善。 大婶急急忙忙的擦了擦眼泪:“我儿子前几天去打猎,可是被一只魔物伤了,身上的伤口布满了黑色的魔气,现在魔物已经扩散到全身了,镇里的神父也没有办法。” “带他过来吧。” 大婶闻言,立刻转身回去。 不出片刻,莳七就看见两个成年男子抬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少年过来了。 少年身上的伤口果然如大婶说的一般,散发着黑色的魔气,少年显得异常痛苦。 莳七握住他的手,口中默念光明祷词,她浑身散发的巨大光明之力,震的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不一会儿,少年身上的魔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直至半缕不剩。 胖大婶惊喜的扑到少年身边,抱着少年哭道:“葛兰,你终于好了。” 围观的人愣了片刻,只见那名身着祭司袍的少女手执权杖轻轻在地上敲了一下,顿时一股强大的光明之力散发开来。 所有人连忙半跪下行礼:“姬儿大主教。”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旨(二十四) 莳七他们并不敢耽搁,解释了一番便继续踏上了旅程。 越到后面的几个城镇,越是被假冒者毁的满目疮痍。 莳七每到一处,便会和当地的镇民们解释之前来的那个人事假冒的大主教。 可是假冒者像是知道他们的进程一般,无论他们怎么赶路,假冒者永远都走在他们的前面,重复着烧杀抢掠的行径。 姬儿大主教带着圣骑士团四处敛财,烧杀抢掠的恶魔行为很快就传遍了伯利恒帝国,消息还隐隐有其他四国散布的趋势。 教廷的形象瞬间一落千丈,连带着光明神撒迦利亚,也开始被人们所怀疑。 莳七心底憋着一股火,却无处发泄。 撒迦利亚失踪了,她怎么也找不到他。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她就像一只被猫逗弄的老鼠,只能跟着假冒者的步伐走,却每次都被他甩在后面。 从伯利恒到巴旦,再从巴旦到哥林多,最后是西奈。 莳七再一次回到了姬儿原来的国度。 回到了西奈,她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奈的光明神殿找西奈的主教。 西奈主教惊喜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距离上次送别她去游历,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主教,最近有没有人假冒我回来作恶?”一见面,莳七来不及寒暄,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西奈主教摇了摇头:“没有。”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道:“姬儿,最近外面有一些不好的传言……” “嗯,我知道。” 西奈主教叹了口气:“我并不相信那是你做的,你是我看大的孩子,品行如何,我比谁都清楚,这次是不是魔物在搞鬼?” “有可能。”莳七微微颔首。 在巴旦的边界,她听了一个镇民的指引,说是假冒她的人往西奈的方向去了。 可是到了西奈,却没有人知道假冒者的踪迹,所以她才来问西奈主教。 莳七有些烦躁,她在明,假冒者在暗。 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暴露在那人的眼前。 她的眸光再次落在了殿外坐在喷泉边上的诺尔身上,难道真是他? 想到这里,她眸光闪了闪。 当晚,诺尔便吃坏了肚子。 莳七安排一个圣骑士留下照看诺尔,她则带着其他圣骑士们一同往何西亚的方向走去。 倘若她猜得没错的话,假冒者抢劫金银珠宝和杀人,是为了做坏莳七这个大主教的名声,而掳走的那些不满一岁的孩子,应当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他们从何西亚出发,第一个国度便是比耶迅,在比耶迅一切相安无事,直到路过那个被屠杀的村庄。 救下了这个诺尔这个小男孩。 紧接着便是伯利恒帝国,开始出现端倪,他们发现了有人假冒她和圣骑士团。 巴旦帝国的情况比伯利恒要惨烈许多。 哥林多倒是没什么异样,西奈也是如此。 哥林多,西奈。 莳七坐在飞驰的马车中,口中喃喃的默念这两个国度的名字。 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说她之前只是猜测假冒者是茉伊拉的话,现在她基本就可以肯定就是她了! 哥林多是茉伊拉当祭司时的国度,而西奈则是姬儿当祭司的国度。 茉伊拉假冒她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这两个国家,因为哥林多的人们,多多少少都会认识茉伊拉,而西奈的人也大抵知道现在的大主教、曾经的西奈祭司姬儿,也并非她这个模样。 不得不说,茉伊拉的行事还是十分缜密的,半点风险也不肯冒。 既然五个国家,她都转遍了,接下来,茉伊拉一定会去以拉的圣地何西亚! “格罗佛,我们再快些。” 从西奈到何西亚,原本需要五天的路程,他们硬是只用了三天。 果真,如她料想的一样。 假冒者带着一群假冒的圣骑士就在何西亚里,何西亚神殿里的神官没有半点踪迹,她似乎闻见了隐藏在花香之下浓重的血腥味。 莳七一步步踏上台阶,只见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的金发女子正站在神殿的中央,似乎专程等着她的到来。 莳七看着不远处那女子的背影,忍不住嗤笑一声:“茉伊拉,好久不见了。” 茉伊拉缓缓转过身微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了。” “你入了魔?”莳七有些疑心的问道。 茉伊拉身上隐隐撒发着一股魔气,可是她所经之途,莳七并没有闻见任何魔气,除了那个被屠尽的村庄。 “是,也不是。”茉伊拉状若神秘的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诡异。 莳七轻笑一声:“当初在神境把你带走的是魔物吧。” 这是个肯定句,莳七十分肯定当初在麦伦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在光明神境将她带走的,一定是魔王之类的。 “姬儿,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一定要这样做?” 茉伊拉缓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中流露着怜悯。 “总不是为了好玩吧。”莳七讥讽的凝着她。 茉伊拉掩唇轻笑两声,片刻,才正了神色,徐徐道:“姬儿,如果在我那个时代,我会很喜欢你的容貌的,只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莳七没有说话。 茉伊拉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你的容貌,只会让我像个次品一样。” “难道你不是吗?”莳七轻笑一声,眼底俱是嘲讽。 “你!”茉伊拉眼底染上一抹怒意,狠狠地瞪着她。 莳七不耐烦的道:“我不是来告诉你就是个次品的,你到底为什么抓了那些孩子?” 茉伊拉紧拧的眉头一松,整个人像是胜利者一般高傲。 她没有回答莳七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身,去看神殿中那座巨大的光明神雕塑。 茉伊拉看着光明神的雕塑,喃喃道:“曾经,我一直以为,我在梦中见到的是他。” 莳七听出了她话中之意,立刻抬眸问道:“所以你见到的不是父神?那究竟是谁?” 茉伊拉在梦中被光明神亲自接见过的事,从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哥林多的教廷为了压制西奈姬儿的风头,曾大肆宣扬此事,姬儿不过是年纪最小的祭司,可茉伊拉曾经在梦中被父神接见过呢! 茉伊拉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斜斜的睨了莳七一眼,嘲讽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第二百一十八掌 神旨(二十五) “中央教廷的神官都被你杀了?”莳七藏在斗篷下的手,隐隐流出一抹光明之力。 预备着趁茉伊拉不注意丢过去。 “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了,以拉大陆,属于光明神的时代,就要过去了!”茉伊拉笑得轻蔑。 她注意到了莳七的动作,不由嗤笑一声:“我劝你省省吧,你的光明之力根本伤不了我的。” 莳七闻言大惊,怎么会! 不过细想之下,光明之力只对魔物有用,方才她问茉伊拉,是否入了魔,茉伊拉的回答模棱两可,是,也不是。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莳七抿了抿唇,她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万一茉伊拉是在骗她呢? 无论如何,起码得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猛地将权杖在地上一敲,一股巨大的光明之力,以权杖为忠心,向四周开始扩散开来。 茉伊拉被光明之力震得后退了几步,却并没有什么异状。 她嗤笑道:“都告诉你了,你的光明之力根本伤不了我,毕竟你的光明之力是光明神赐给你的。” 什么意思? 莳七眉心浅蹙,她的光明之力确实是撒迦利亚赐给她的,茉伊拉的潜台词是,她们实力不相当? 因为她的光明之力是由光明神赐予的,茉伊拉身体里的力量能抵抗她的光明之力? 茉伊拉低眸看了看指甲,轻笑道:“姬儿,其实我和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也不想杀你。”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莳七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倒也不必,你只需要借给我一样东西。”茉伊拉笑得温柔。 莳七挑眉看着她,却并不接话。 茉伊拉缓缓靠近莳七,在她耳边如鬼魅般轻声道:“我想,借你的心用一用。” 莳七听了她的话,登时就气笑了。 她抬眸盯着茉伊拉,一手推开她,讥讽道:“茉伊拉,我的心有何用?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 茉伊拉笑了笑:“自然是有用,才会向你借的。” “那这样吧,我借给你我的心,作为回报,你把你的心剜给我可好?” 茉伊拉眸底的笑意渐渐隐去,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姬儿,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莳七差点没翻白眼,好歹还是守住了姬儿的形象:“茉伊拉,你这话可真有意思,你借我的心一用就是理所当然的,可让你把我的心给我,你却说我不要脸,我们仔细捋一捋这个关系,究竟是谁不要脸呢?” 茉伊拉抬手摸了摸下巴,眼底寒光隐现:“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莳七并没有回答,她将全身的光明之力凝聚于指尖,就算她的光明之力和茉伊拉的力量不能相比,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还想活着去见撒迦利亚。 指尖涌动着庞大的光明之力,莳七猛地将光明之力朝茉伊拉刺去,紧接着她举起权杖,将上头的光明圣珠对准茉伊拉,释放强大的力量。 茉伊拉猝不及防之际,就被她双重的光明之力打了个正着。 莳七这回释放的双重光明之力,可以同时摧毁五十只以上的高阶魔物。 可是打在茉伊拉身上,茉伊拉却只是被击中后不停的后退,她捂着被击中的心口,眉头紧锁。 莳七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确定茉伊拉的力量到底是怎样的强大。 她目光直直的盯着茉伊拉,却见茉伊拉只是捂着心口,久久也没有动作。 终于,茉伊拉“噗嗤”一声,莳七看着她喷出一口鲜血。 莳七顿时心中有了底,她大抵能猜测出茉伊拉的力量了,可是她现在身上的光明之力已经被耗尽了,短时间之内很难回到方才那样的强大。 光靠权杖应该拦不住茉伊拉。 方才巨大的光明之力卷起了地上碎裂的瓷器碎片,猛地擦过茉伊拉的脸颊。 她的脸顿时出现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鲜血淋漓。 茉伊拉恼羞成怒,强忍着心口的剧痛站直了身子,她的掌心凝聚起一股黑色的光晕,猛地劈向莳七。 莳七手执权杖护在身前,却还是被这股巨大的能量击中,猛地后退,重重的撞击在身后的柱子上。 她的后背猛烈的撞击在石柱上,她隐约听见了自己脊椎断裂的声响,巨大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茉伊拉眸中满是恼意,她快步走到莳七身边。 将她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茉伊拉高高扬起右手,掌心凝聚着如方才一般的黑色光晕。 “死去吧。” 茉伊拉面目狰狞,恶狠狠的对莳七说道。 眼看着她的右手并着巨大的黑色光晕就要落下,莳七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撒迦利亚,下个位面再见吧。 莳七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死亡,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流擦着她而过,紧接着便是茉伊拉的一声闷哼。 她猛地睁开了双眸,却看见茉伊拉早已被甩到了一旁,额头磕在石柱上,血流满面。 她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黑发男子背对着她。 他缓步走到茉伊拉的面前,茉伊拉睁开被鲜血流过的双眼,气若游丝:“我……做错了……什么?” 男子轻笑一声:“作为一个宠物,你却妄想和我平起平坐。” “那是……因为……我……爱你啊!”茉伊拉情绪有些激动,强撑着残破的身体看着男子。 “爱?”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朗声大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爱?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容器。” 茉伊拉难以置信的看着男子。 男子一脚踩在茉伊拉的心口,茉伊拉顿时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 “你现在已经没有用处了,要不是你这外来的灵魂,我又怎么会留你到现在?” 男子一手拽起茉伊拉的衣襟,掌心对着她,似是从她体内吸出了一股什么东西。 莳七眼睁睁的看着茉伊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烂,最后化作一滩白骨。 “哼,不自量力的东西。”男子轻轻拍了拍手,似是十分嫌弃。 黑发男子缓缓转过身,莳七看着他的容貌,整个人像是挨了一记闷棍。 她目光怔怔的盯着黑发男子,低声喃喃道:“撒迦利亚……”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神旨(二十六) 黑发男子眉梢一挑,走到莳七身边,扶正她的身体,他的指尖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股能量顺着他的指尖流出。 莳七顿时觉得后背一阵酥痒,本来断裂的脊椎似乎在慢慢恢复。 要不是她体内残存的光明之力护体,她估计就要成植物人了。 断裂的脊椎渐渐接好,黑发男子抬起手在她的眼前一晃,莳七便顿觉睡意袭来,她根本抵挡不住,不出片刻就沉沉睡去了。 黑发男子低眸瞧着她的睡颜,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他低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旋即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一团巨大的黑色雾气将他包裹其中,不出片刻,黑雾消散,殿中除了一堆白骨,空无一人。 莳七仿佛睡了很久,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撒迦利亚站在不远处对着她笑,可是当她跑过去时,他便消失了。 如此反复了很多次,莳七蹲在地上,绝望的看着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撒迦利亚,像是她无论怎么样努力,她再也没办法触碰到他了。 莳七猛地从梦中惊醒,她后背被冷汗浸湿了,额头上也密布着冷汗。 她急促的喘着气,良久才平息好心绪。 这时,她才静下心来打量她所在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黑色的床幔,整个房间的色调都是以暗色为主,沉闷的不得了。 莳七缓缓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在房间中走动着。 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唯一的门还被人从外头锁上了,她的光明之力在这里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一个人在房间中待了很久,仰躺在床上沉思。 撒迦利亚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他究竟去了哪里? 突然,房间中出现了一团浓郁的黑色雾气,莳七一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团黑色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黑发男子。 莳七有些不确信的开口道:“撒迦利亚?” 黑发男子轻笑一声:“我才不是那个没用的东西。” “你是谁?”莳七眸中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我允许你叫我塞德里克。” 莳七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脸,心中满是惊疑,这张脸,她亲吻过,也曾用指尖描摹过,她确信无疑,这就是撒迦利亚。 可是这个自称塞德里克的男子,他除了头发是黑色的,眼眸是黑色的,其他和撒迦利亚一模一样。 莳七猛地从床上起身走了下来,死死的盯着他的额头。 那里赫然是一处伤疤,这道伤疤,她曾在诺尔的身上见到过。 “你是诺尔?”莳七低声问道。 塞德里克低眸看着她,笑了笑:“之前不是。” “你杀了他?” “是他自己摔死的。”塞德里克抬手轻抚着她金色的长发,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莳七一手推开他正在抚摸她头发的手:“在那之后都是你?” 塞德里克微微颔首。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和撒迦利亚长得一样?”莳七猛地抬起双眸,警惕的看着他。 “我?如你所见,我确实和我那个哥哥长得一样。”塞德里克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他一向自诩为庇佑人类的光明神,真是要吃几回亏才肯回头!几万年前我就和他说过,人类都是见异思迁,而且自私自利的东西,他偏不信。” “后来不就吃亏了!我还以为他长记性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死性不改!” 莳七眸光微闪,眉心凝起问道:“所以,你是魔王?” 塞德里克立刻就嗤笑了一声:“你别拿那么低等的东西说是我,撒迦利亚是光明神,我是黑暗神。” “你的头怎么了?”莳七试探着问道。 塞德里克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前些日子被春之女神弄伤的,需要恢复,还要等一阵子。” “春之女神?”莳七蹙了蹙眉,“我还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撒迦利亚一个光明神了。” 塞德里克轻笑道:“春之女神在别的世界又被人类抛弃了,听说撒迦利亚又重新获得了人类的信仰,她心中一直钦慕撒迦利亚,所以就回来了。” “是么?” “说起来,他们这些神也是贱,非得要人类的信仰。”塞德里克眸底满是不屑。 莳七轻声问道:“你和春之女神交手了?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看到她,就想吞噬她。”塞德里克越来越不耐烦。 莳七见他这样,遂不做声了。 黑暗神吞噬了春之女神,他似乎很厌恶撒迦利亚,难道他也吞噬了撒迦利亚? 不,应该不会。 撒迦利亚常年受人类的供奉,神力无边,春之女神相比于光明神来讲,不过是个小神罢了。 黑暗神吞噬了春之女神时,尚且还被她破了相,更何况是神力无边的撒迦利亚呢! 塞德里克见莳七久久不语,眸光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你就是撒迦利亚看上的那个女人?身材确实不错。” 莳七整个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她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说话。 塞德里克轻笑一声:“你怕什么,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费劲弄死你。” 他顿了顿,又笑道:“我只是想尝尝你。” 莳七目光凌厉的看着他:“我是你哥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塞德里克满不在乎的道,“我可以用神力将你弄昏迷,可那样入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莳七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脑海中飞快的组织着想要说服他的话。 塞德里克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手指一勾,莳七便被他吸入怀中。 他将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莳七慌乱的往床里侧躲闪。 塞德里克一把抓过她的脚踝,将她拖到自己身下,强硬的掰过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莳七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让他进来,他的舌却是十分霸道的想要撬开她的牙关。 他将她压在身下,大掌紧握住她的两个手腕,不让她动弹。 莳七有些绝望,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无可奈何,就在此时,他撬开了她的牙关,长舌探了进去与她纠缠。 她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舌尖,塞德里克一个吃痛,松了对她的钳制。 莳七奋力的挣扎着,挣扎之际,她的手猛地撕开了他身上的黑袍,露出了他精壮的上半身。 她目光怔怔的盯着他锁骨上那处红色的胎记,脑子一片空白。 第二百二十章 神旨(二十七) 他究竟是不是撒迦利亚? 虽然塞德里克和撒迦利亚是双胞胎,可是连身上的胎记都一样么? 更何况,这胎记来历神秘,凡是被神魂选中的人,锁骨之处都会有这么一个红色胎记,如果塞德里克不是,他身上凭什么会有同样的胎记? 莳七咬疼塞德里克舌尖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他。 他趁着莳七恍惚之际,粗暴的撕开了她身上的衣裳。 莳七拼命的挣扎着,她并不确定塞德里克就是撒迦利亚,她怎么能轻易将自己交给一个不确定的人! “你这点力气,就像只猫似的。”塞德里克轻易的就钳制住了她,眸底溢出一丝讥讽,毫不客气的说道。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横陈的玉体,像在观赏一件无暇珍贵的雕塑。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塞德里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我有什么好的?” 他扬唇轻笑一声:“我只想知道能把撒迦利亚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他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自己的私密之处探进了两根手指。 莳七一阵惊慌,好不容易平定的心情再次如波澜般起伏,她抬起腿狠狠的踹向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飞快的抓住了她的脚踝,眸底溢出几分冰冷:“看来我还真要用些手段了。” 莳七的心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塞德里克指尖一点,莳七便立刻察觉到她的四肢被铐上了锁链,牢牢的固定在床上,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 “宝贝儿,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你的,可是你太不乖了。”塞德里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轻靠在她耳畔低声暧昧的说道。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如东方绸缎般光滑的大腿,眼底的欲色渐渐变得浓重。 莳七绝望的看着床幔,口中喃喃道:“撒迦利亚……”其实,她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喊撒迦利亚,还是在喊眼前这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子。 塞德里克听见了她的在他身下,还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顿时怒火中烧。 他掰过莳七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顿道:“你看清楚!现在入你的人,是我!” 言罢,他那如炽铁一般的灼热便狠狠的贯穿了她。 莳七整个人神思恍惚,只是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塞德里克看见她的神色,心中的怒意烧得更旺了。 他发狠的用力冲撞着,巨大的感官刺激,让莳七忍不住想要叫出声,可是她还是死咬着下唇,直至唇瓣溢出一抹殷红。 塞德里克眸光一顿,他用手捏着她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舔舐着被她咬破的唇瓣,将流出的殷红尽数扫尽,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他口腔中化开。 “宝贝儿,你的滋味太美好了。”塞德里克的大掌揉捏着她胸前的丰盈,下身还在飞快的冲撞着。 莳七被他的速度弄得昏昏沉沉的,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心底满是愧疚与痛苦。 她告诉自己是被他强迫的,可是她居然觉得有些享受。 正是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撒迦利亚,心底满是对自己深深的厌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只觉得自己昏睡了好一阵子,朦朦胧胧转醒之际,她手脚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了。 塞德里克将她从正面抱着,她就这样岔开腿坐在他身上,而他的炽热还不肯放过她。 莳七心底对自己浓浓的厌弃,很快就转移了对象。 她低下头,狠狠的咬着他的肩膀,塞德里克一阵吃痛,却并没有阻拦她,只是身下的动作愈发的凶狠了。 莳七被这剧烈的快感冲昏了神智,她仰着脸尖叫了一声。 塞德里克得意一笑:“宝贝儿,你的声音在床上让我格外有动力。” 他这样讲,莳七的双颊顿时如火烧了一般灼热。 无论他怎样用力,她硬是死撑着不肯再发出半点声音。 他见她这样倔强,忍不住嗤笑道:“你的脾气倒是够倔的。” 莳七根本不理他,沉默不语。 “哼,我倒是不信了。”塞德里克像是和莳七怄气一般,托着她翘挺的臀部,猛地站起身。 “啊!”莳七尖叫了一声。 他猛地站起身,以至于她全身的重量都支撑在他的大掌,以及那处,反而让他入得更深了。 塞德里克像是掌握了诀窍一般,抱着她在房中走动。 莳七尖叫声不断,以至于最后,她终于精疲力竭的求饶道:“我累了,让我……歇会儿。”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你一直在享受,累得应该是我才是。”塞德里克故意逗弄着她。 “求你了。”莳七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她这样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显得格外诱人。 “我本来只是想尝尝你,现在我后悔了。”塞德里克捏着她的下巴,身下狠狠的顶撞了她一下,笑得轻蔑,“撒迦利亚没资格拥有你,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想着他了。” 久久也等不到莳七回应他。 塞德里克瞬间发狠了,他用力的撞了几下,狠狠的道:“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想着撒迦利亚!” “快说!” “快,说你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塞德里克的大掌用力的揉捏着她胸前的丰盈,粗声粗气的命令她。 莳七咬着唇,任由他百般逼迫,到底还是不松口。 塞德里克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也不甘心,他将莳七压在石柱上,疯狂的冲撞着她。 莳七光裸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柱,朦胧间,她听见了他一声低吼,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他低沉的喘气声。 塞德里克将抱着莳七,将她扔在床上,然后躺在她身侧,长臂一览将她圈入怀中。 怀里的小东西昏睡了过去。 她连睡觉,都是背对着他的。 他心中一阵气闷,比起撒迦利亚,他到底差在哪里?单论长相,他们长得都一样,为什么她就不肯听他的话? 想到这里,塞德里克强硬的掰过她的身体,迫使她面对着自己。 旋即才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对。” 他目光凝着她的睡颜,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眼底露出一丝疑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神旨(二十八) 这些日子,莳七就像个禁脔一样,被塞德里克囚禁在这个房间中。 他出现的时候,总是强迫她做些她不想做的事。 他不在的时候,莳七便思索着她该怎么逃出去,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没到饭点,就会有身披黑色斗篷的魔物送来食物。 有的时候,则是塞德里克亲自带来的。 魔物不过是个高阶魔物,要是从前的莳七,对付起来十分容易,只是现在,她的光明之力,似乎被塞德里克用什么方法困住了。 她在这里,根本无法使出光明之力。 “咔哒”一声,门上被塞德里克用黑暗神力施了咒的锁,被打开了。 莳七坐在床上,眼皮抬也不抬。 她知道,是那只高阶魔物又来送食物了。 身披黑色斗篷的魔物,整个身体都藏在斗篷里,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样子,他沉默的将人类的食物放在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莳七斥了一声。 魔物果然听话的停住了脚步。 “你把食物放的得这么远,我没有力气过去。” 魔物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桌边,端起食物走到莳七的床前,将托盘递给她。 “没有桌子,你就打算让我端着吗?”莳七挑眉嗤笑一声。 魔物端着托盘没有动,莳七也是不理他,更不理会他手中的托盘。 “等一会儿黑暗神回来了,我定要他灭了你。” 魔物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身将食物放在桌上,走到门口,又将门再次锁了起来。 莳七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锁上了门,忍不住叹息一声,他倒是不笨,她还以为这些魔物,不过是些个智商低下的东西,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 不出片刻,魔物又回来了。 这回他手里端着一个小桌子,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端着放到莳七的床上。 一切做完后,转身便要走。 莳七也没拦他,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难道她一直都要被困在这里了吗? 正当她准备低眸吃面包的时候,却意外瞥见那只魔物的身形一颤,像是触了电一般诡异。 莳七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魔物的身形颤了一颤之后,便走出了房间,将房门上了锁离开了。 她等着那扇门彻底关上之后,便飞快的下了床。 走到方才那只魔物颤了一下的地方,只见那里躺着一颗黑色的珠子。 莳七用手指将那颗黑色的珠子捏起,神色若有所思。 她等了两天,塞德里克终于又来了。 浓郁的黑雾散去,塞德里克的身形显现出来。 他笑眯眯的看着莳七:“宝贝儿,我来看你了。” 莳七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样的场景,塞德里克早已经习惯了,从原先的不甘心,到现在的无可奈何。 她就这样挑战着他的威望,而他却舍不得摧毁她。 虽然这容易到他只需要动动指尖的功夫。 塞德里克哄着莳七和他说话,可是每次都是他一个人自问自答。 终于,莳七不耐烦的道:“要做便做。” 塞德里克心中一喜,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的开口要求。 莳七的话音刚落,便被他扑倒在了床上。 不过多时,房间里便一片旖旎,男人粗粗的喘息声以及女人明显压抑着的低吟应和成曲。 “宝贝儿,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塞德里克惊喜的发现,虽然她还是对他很冷淡,可是在床上,却明显要热情多了。 比如,她现在被他压在身下,可她的双腿却主动的环着他的腰,将他压向她。 “再快些。”莳七低声催促着他。 塞德里克重重的顶弄着她:“一会儿你可别求饶。”言罢,他的动作便愈发的凶猛起来。 莳七抱住他的头,将其按在胸口,唇齿间溢出一声低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塞德里克一声低吼中,两人双双达到了顶峰。 莳七累得几乎快睁不开眼,塞德里克确实不一会儿便又恢复了体力。 拉着她继续荒唐。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她再也没有刚才那么热情了。 “累了便睡吧。”塞德里克放过了她,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莳七睡醒的时候,身侧的床铺早已空了。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饭点。 只听“咔哒”一声,门上的锁被打开了。 依然是那只魔物,他低着头端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头摆着食物。 莳七笑盈盈的坐在桌前:“今天不用小桌子了,真是太谢谢你了。”魔物没有说话,沉默的将食物放在桌上,端着小桌子就要离开。 莳七抬手拦住了他,笑道:“这些天真是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有件东西想要送给你。” 魔物顿住了脚步。 “你伸出手。” 魔物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出了手。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她将昨天在地上捡到的那颗黑色的珠子扔进了他的衣襟里。 魔物顿时抽搐了起来,他浑身像是触电了一般颤抖着。 莳七眼疾手快的撬开他的嘴,将一根黑色的头发扔进他的嘴里。 那只魔物的嘴里顿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出片刻,他便倒在地上浑身痉挛抽搐着。 莳七见他自顾不暇,上前扒下他身上的黑色长袍穿上,然后沉沉吐出一口气,佯装镇定的朝门口走去。 出了门,她还不忘将门带上。 奇怪的是,她本以为塞德里克关押她的地方一定会戒备森严,可是她沿着走廊走了许久,也没看见一只魔物。 一直走到房子外头,入眼的赫然是充斥着魔气的黑色花卉。 昨天捡到的那颗黑色珠子,她认出了是之前塞德里克拉着她荒唐的时候,她挣扎之际扯断了他手腕上的一串链子。 魔物似乎很忌讳塞德里克的亲身佩戴的东西,于是当晚她迷惑了塞德里克,拔下了他的一根头发。 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还真管用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声音。 她连忙躲进了一旁的花丛中,目光直直的盯着来人。 黑色的长袍,金色如阳光般耀眼的卷发,一双暗金色的眸子趋近于黑暗,眉宇间染上几分焦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莳七猛地站了起来,欣喜的喊道:“撒迦利亚!”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旨(二十九) 撒迦利亚猛地转眸看向莳七,眼底布满了欣喜之色。 “我终于找到你了。” 莳七扯了扯裙摆,拨开拦在身前的黑色花丛走向他。 撒迦利亚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埋在她的脖颈间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才道:“这里是黑暗魔境,塞德里克的黑暗神力笼罩在这里,我的光明神力比往昔还要弱上许多,趁他不在,我带你离开这里。” 莳七乖顺的倚靠在他怀中,撒迦利亚的身后顿时出现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翅膀展开,朝着阴郁的天边飞去。 “父神,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她很难想象人界的状况,就算她一路上澄清着有人冒充她。 可是事实上,中央教廷的神官尽数被杀,而她这个大主教也失踪了。 “我一直在找你。”撒迦利亚的神色间带了几分冷意,“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塞德里克竟然囚禁了你。” 莳七眉心凝起一抹异色。 他明明是在她失踪之前就消失不见了,为何他却说他一直在找她? 撒迦利亚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是被吓坏了,遂低眸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柔声道:“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光明神境。 回到神殿,撒迦利亚轻轻将她放下。 莳七抬眸看向他的脸,却意外瞥见他的额头上还有着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上去,“这里是怎么了?” 撒迦利亚也抬手摸了摸那道疤痕,眸底溢出几分疑惑:“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莳七的瞳孔骤然锁紧,她这才意识到撒迦利亚身上穿的黑色长袍,而并非金白相间的。 她立刻抬手撕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他的肩膀。 只见上头赫然是一道深深的牙印。 她指尖略有些颤抖的松开了他的衣襟,她难以置信的抬眸看他,她方才初见他时,他瞳孔的颜色是趋近于黑色的暗金色,而他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 所以,撒迦利亚和塞德里克其实是一个人。 “塞德里克和你是什么关系?”她试探着问他。 撒迦利亚眉心浅蹙:“他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他一定会在你面前诋毁我。” “他是你的弟弟。” “是吧,只是他和我的信念完全不同,他一直想吞噬我。”撒迦利亚唇角勾起一抹轻嘲。 莳七有些诧异:“吞噬?” 撒迦利亚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格,哦不,是神格。 如果他们想要独自霸占这具身体,必然要吞噬另一个神格,只是这是建立在其中一方知道另一方的基础上,一般来讲,伴随着身体而生的人格,是主人格。 后来因为外界因素衍生出来的是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一般能够意识到主人格的存在,而主人格却不知有第二人格的存在。 现在撒迦利亚说塞德里克一直想吞噬他,难道撒迦利亚才是第二人格?不,第二神格? “他想吞噬我的光明神力,然后以黑暗统治整个以拉大陆。”撒迦利亚顿了顿,又轻声嘲弄,“就算人类自私又贪婪,可却不至让他们被黑暗统治。” 莳七抿了抿唇,她听出了端倪。 撒迦利亚说的吞噬,不是人格间的吞噬,而是神明间的。 他并不知道塞德里克和他共存于一具身体里,可是塞德里克似乎也不知道。 那么他们俩究竟谁才是主人格? 莳七脑海中思索了一番,缓缓道:“黑暗神一直在搜罗大路上不满一岁的婴儿,有一个村庄甚至尽数被屠灭,躯干和头颅全部消失了。” 撒迦利亚两指轻叠,无意识的下意识捻着,若有所思。 “他搜罗婴儿,应当是为了在短时间内突破黑暗神力吧。只有未满一岁的婴儿最为纯洁,却也最容易被黑化,他只需要让魔物给他们输入魔气,就能培养出比高阶魔物还要强大的婴魔,然后他在吞噬他们,他的神力便可飞快提升。” 这种法子极为恶心。 塞德里克为了击败他,然后魔化整个大陆,早就准备了几千年。 可是他要那些躯干和头颅做什么?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那个小男孩吗?村庄里躲过魔物屠杀的小男孩。” 撒迦利亚抬眸思索了片刻,才道:“嗯,有印象。” “他为什么没事?”塞德里克明明是在诺尔摔死之后,才附身的,而且当时她问过撒迦利亚,他只是含含糊糊的说她累了,让她快点睡。 撒迦利亚叹了口气:“那个孩子曾经受过我的祝福,所以一般魔物是拿他没办法的,至于当时不肯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卷入里面来。”可是他还是没想到塞德里克竟然对她出手了。 接下来的日子,莳七一直都在光明神境,撒迦利亚的神格似乎在此时占据了主导地位。 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曾见到他有变换的迹象。 人界的动乱渐渐平息了,不过听光明神使说,黑暗深渊似乎有些不安稳。 她手上的戒指一直处于橙色,逼近于红色的状态。 然而妩姬却迟迟没有出现,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位面存在的神,让妩姬无法进来。 莳七低眸静静的看着人界雨后架起的那道彩虹,在神境看人界下雨,和在人界看,光景全然不同。 “你倒是悠闲。”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莳七回眸望去,只见撒迦利亚,不对,应该是塞德里克正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看着她。 他身上的白袍已经变成了黑色,,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也尽数变成了黑色。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莳七无言的抬眸望了望他,然后叹了口气。 “村庄那些人的躯干和头颅,被你用来做什么了?” 塞德里克一愣,半晌才道:“春之女神伤了我的额头,他们的躯干和头颅里蕴藏的黑暗气息正好可以修复。” 莳七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塞德里克有些兴奋的说道:“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村庄里这么多的人,竟然蕴藏着强大的黑暗之力。” 所以他说,人类都是贪婪自私邪恶的。 他见莳七不语,遂嗤笑一声:“你以为身为光明神的撒迦利亚又是什么好的?当初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大地女神就是被他吞噬的。” 莳七诧异的看着他,却听到他轻蔑的笑道:“光明神也不光明,这大陆迟早是我黑暗神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神旨(三十) 他的话,让莳七不由一怔。 她听西奈主教曾经说过那么一段尘封的历史,很久以前,人类信奉光明神,可是随着人类生活安逸,他们渐渐不再愿意信仰他了,不止是光明神,以拉上曾经有大大小小的神明,一共七十八个。 只不过,光明神象征着太阳与光明,人们更信奉的是他。 可是渐渐的,人类不再信仰神了,可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便是魔物大肆的侵占以拉。 人类悔不当初,跪求他们亲爱的父神原谅他们,不要抛弃他们。 现在想想,撒迦利亚应该是当初最后一位准备离开的神明,可是怎么就这么恰好的,出现了魔物呢? 魔物的出现,使得光明神如同救世主一般。 这不是很诡异么? 想到这里,莳七目光直直的盯着塞德里克,也许,那个时候,塞德里克作为撒迦利亚内心的渴求,才衍生出来的吧。 “跟我回黑暗深渊。”塞德里克对莳七伸出手。 他见莳七久久没有动作,神色有几分阴冷。 “茉伊拉为什么是容器?”莳七顿了顿又道,“你告诉我,我就和你回去。” 塞德里克轻笑一声:“我将那些婴儿魔化的灵魂禁锢在她体内,她的灵魂和这里的不一样,用她的灵魂做容器,事半功倍。” 原来是这样,莳七略略低眸。 她现在的思绪有些凌乱,撒迦利亚和塞德里克是同一个人,而她的戒指早在当上大主教的那一年,便已经变成了橙色。 后来的两年中,便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之后,戒指由橙色变深,并趋近于红色,似乎是在遇见了塞德里克之后。 这也就是说,塞德里克作为撒迦利亚的另一个人格,也是她攻略的对象。 塞德里克发现,这一回,她变得十分乖顺,似乎也不再抗拒他了,这让他心底不由涌起一股喜意。 回去黑暗深渊的路上,莳七便有意无意的问他的话。 她发现,他和撒迦利亚两个人,在其中一个人格掌控身体,而另一个人格陷入沉睡的时候,沉睡的一方醒来时候,似乎会脑补这其中发生的事。 比如,之前塞德里克掌控身体,并将她禁锢在魔境的时候。 撒迦利亚便一直以为,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找她。 又也许,在他沉睡的时候,他做了梦,而梦里的他一直在找她,总之,说起来,这一切都很有意思。 “塞德里克,我之前听说,以前在以拉,一共有七十八个个神明,是么?” 莳七抬眸看着他,轻声问道。 塞德里克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对!” 莳七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时候,你也在吗?” 塞德里克一怔,犹豫了片刻才道:“当然了,作为弟弟,我还劝告过撒迦利亚,人类都是贪婪自私的,享受着他们的供奉,迟早有一天,他们会亲手将他拉下神坛,可是撒迦利亚不信。” 莳七有心点出,他和撒迦利亚更换人格的时候,总是会有些诡异的事情。 比如,上回塞德里克变成撒迦利亚的时候,他身上的黑袍还未换掉。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撒迦利亚温和,可心底还是有黑暗的倾向,这点,塞德里克也曾经说过。 而塞德里克,他性格偏执,残暴。 如果让他知道,他只是撒迦利亚的衍生出来的一个人格,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莳七到底还是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在黑暗深渊的这段时间,莳七比之前乖顺很多,塞德里克却还是怕她会被撒迦利亚带走,于是在她身上下了黑暗神咒,只要她离开黑暗深渊,他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莳七有些无言的看着他,其实,他和撒迦利亚都是一个人,就算下了这道神咒,撒迦利亚觉醒的时候,该带她走还是会带她走,他一样察觉不到。 算了,还是不和他说这个了。 塞德里克最近的心情很好,总是兴冲冲的。 直觉告诉莳七,这其中似乎和以拉大陆有关,她有心捉住一只魔物,可无论她怎么逼问,那只魔物就是不肯说。 因为身上有了道黑暗神咒的原因,塞德里克很放心她在黑暗深渊闲逛。 这段时间,莳七将整个黑暗深渊都逛遍了,她发现,原来黑暗深渊的格局竟然和光明神境大抵一样。 就连那座神殿,也是一模一样,除了光明神的神殿,是金色的,而黑暗神的神殿则是黑色的。 过了段时间,塞德里克又一次变回了撒迦利亚。 他发现了莳七身上残留的欢爱痕迹,周身的气场当时就变得瞬间冰冷,莳七冻得牙齿都打着颤。 撒迦利亚的一双金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成黑色。 当他敛去一身的寒意的时候,莳七已经跪在地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撒迦利亚有些愧疚,立刻将她拥在怀中,低头在她眉眼间落下细密的吻,声音里满是愧疚与温柔:“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莳七冻得话都说不利索,缩在他怀中取暖,半晌才恢复正常。 “父神,你为什么会拥有风雪女神的冰冻之术?”莳七抬眸凝着他的脸庞,轻声问道。 光明神的神力是如太阳般耀眼的光明之力,可是他方才动怒的时候,散发的神力,将整个神殿的温度降了数倍。 她猜想,他一定吞噬了风雪女神。 撒迦利亚眉心一怔,思索了半晌,却没想通。 是啊,他怎么会拥有风雪女神的冰冻之术呢? “大地女神去了哪里?” “她走了,去了别的世界寻找信仰她的人类了。”撒迦利亚笑了笑道。 莳七瞧出了他的疑惑,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猜想,塞德里克说他吞噬了大地女神,而现在撒迦利亚的反应,似乎全然不知。 撒迦利亚似乎正在往黑暗的路上一步步靠近,而且,现在塞德里克占据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如果放任这样,撒迦利亚距离被塞德里克同化,或是吞噬的时间也会越来越近了。 “风雪女神被你吞噬了,大地女神也是。” 无论哪一方都不能被吞噬,不然她功亏一篑。 她的话让撒迦利亚彻底愣住了,莳七咬了咬牙,指着下方的一片人界土地说:“让它变得龟裂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神旨(三十一) 撒迦利亚神色僵硬,抬起手,指尖隐隐传来几分颤抖。 良久,他的手掌心释放出一道黄色的光束,直直的照向莳七手指的那片土地。 紧接着,那片土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得龟裂。 撒迦利亚的眸底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他低声喃喃着,“怎么会?” 莳七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吞噬了大地女神和风雪女神。”其实应当不止她们两个,当初大大小小的七十八个冥神,真正离开的有几个,谁也不知道。 春之女神逃过了当初的一劫,却在回来的时候,被塞德里克吞噬了。 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那个时候的撒迦利亚,已经魔怔了。 他甚至都不记得他吞噬了大地女神。 可是塞德里克知道,也许塞德里克的意识恰好就是在撒迦利亚魔怔的时候,开始觉醒了。 不然这样秘辛的事情,塞德里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莳七现在算是明白了,撒迦利亚的心底还是残存了一缕善念,他心里在抗争着,可他的神格还是逐渐黑暗化了。 所以塞德里克才会如此频繁的出现。 她曾经试探过麦伦,麦伦当时的反应很有意思。 他唇角的笑意先是一瞬间的微凝,旋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模样:“其实光明与黑暗,向来不都是同宗同源的吗?” 莳七一愣,麦伦居然知道! 可他居然从未表现出来,甚至于,每回莳七见到他,他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不过也是,撒迦利亚独独留了麦伦在身边,其他的神使早就被打发到遥远的光明荒原去了,上千年也见不到一回。 麦伦在撒迦利亚身边的时间也挺久的了。 他似乎是在人类那场叛变之前,便开始一直跟着撒迦利亚,只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个神仆。 麦伦见她久久不语,遂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深爱父神,理当爱他的全部,其实父神的性格,在你初来光明神境的游戏时,不就早已现出端倪了?” 莳七抬眸直视着他。 麦伦抬眸看了看不远处扑棱着翅膀飞起的白鸽,淡淡道:“于我而言,父神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信仰他,这才是真正的信仰。” 言罢,他低头理了理身上金色的腰带,转身便走了。 莳七有些震惊于他最后的那句话,无论撒迦利亚是黑暗还是光明,他都会一直信仰着他。 麦伦信仰的不是光明,而是撒迦利亚这个神。 如果当初麦伦能在人类背叛神明的时候,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许撒迦利亚就不会黑暗化了吧。 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撒迦利亚听了莳七的话,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手掌,久久没有开口。 莳七一把抱住他,柔声道:“放下过去吧,有我,你又何必执念于其他人类的信仰与否。” 撒迦利亚依旧没有开口,却收紧手臂,将莳七紧紧的圈在怀中。 “这个世界是光明的,当初背叛你的那些人类,他们早都成了黄土。”莳七抬起双手,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颊,神色认真,“撒迦利亚,你不该拿那些人的错误,来惩罚这个大陆上一代又一代的人类。” 他不能再因为这段记忆将自己黑暗化了,这样他会被塞德里克吞噬的。 “你这样惩罚他们,又何尝不是在惩罚你自己呢?” 莳七轻叹了口气。 撒迦利亚神色惶惑,像一个极其不安的孩子一般。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莳七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不要再纠结他们了,我会心疼的。”莳七踮着脚尖,他在唇角轻柔的落下一吻。 撒迦利亚眉心的怅然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紧紧地将莳七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沉沉的吸了一口,轻声道:“好。” 自那之后,撒迦利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变成塞德里克,他对待人类的态度也变了些许。 撒迦利亚不让莳七回去人界了,他直接挑了西奈主教成为了新的大主教。 由光明神使麦伦亲自前去传达光明神的神旨。 西奈主教神色有些悲伤:“姬儿她……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了吗?” 麦伦微微一笑道:“父神挑中了她作为伴侣,她现在已经在光明神境,拥有了神格。” 西奈主教顿时激动地泪流满面,成为父神的伴侣,这是多大的荣耀!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成了父神的伴侣! 人界一片欣欣向荣,中央教廷从五国挑选了神官,何西亚神殿再次步入正轨。 姬儿大主教被光明神挑选为伴侣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以拉大陆,大陆上的人开始称呼她为光明女神,在她之前游历过的地方,甚至有人给她修建了小型的神殿,每当有人信仰,并向她祷告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力在逐渐变得强大。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的安稳着,可是莳七的心里却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如果撒迦利亚的心里不再执念于从前的事,那么塞德里克还会有存在的必要吗? 莳七的思维陡然陷入这么一个怪圈中。 塞德里克本身就是撒迦利亚黑暗化的衍生,如果撒迦利亚从此不再黑暗化了,塞德里克是不是渐渐就是在他体内消失? 她猛地低眸瞧着手上的戒指,戒指都过去这么久了,戒指还是维持着原来的趋近于红色的橙色。 塞德里克消失了吗? 莳七心中一颤,浑身有些颤抖。 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神思恍惚的回到她在光明神境居住的神殿,脑海中不停地过着塞德里克那张脸。 她捂着脸,有些崩溃。 为什么要有两个人格,是她间接的毁了塞德里克的存在。 莳七有些懊丧的坐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也没见撒迦利亚回来。 心中突然燃起一股不好的念头,她猛地站起身去找他。 整个光明神境逛遍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就在此时,麦伦找到了她:“黑暗深渊的峡谷,裂开了一条口子。” 莳七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麦伦顿了顿又道:“父神,应当去了黑暗深渊。” 塞德里克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神旨(完) 黑暗深渊的峡谷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成千上万的魔物从裂口中涌出,奔向原本光明的人界。 变故也就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魔物在这片土地上肆虐。 莳七站在九重天的神殿往下看,浓郁的黑色雾气已经遮蔽了本来的空气,整个人界见不真切。 她吩咐麦伦守在神殿里,自己则动身前往黑暗深渊。 魔物附身在本身就心存恶念的人身上,壮大然后扩张。 莳七心中十分焦急,好不容易赶到了黑暗深渊,就被扑面而来的巨大魔气弄得眉眼难以睁开。她强撑着不适,释放光明神力笼罩在自身的周围,魔物们忌惮她身上的光明神力,并不敢上前。 凭着记忆,来到黑暗神殿,果然看见塞德里克身披黑色的斗篷,如墨似的头发一夜之间长至腰侧。 他神色淡漠的坐在神座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在神座的扶手上。 “你还是来了。” 他的语气平稳,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没有任何情感。 莳七抿了抿唇,低眸看着脚尖,继而抬头道:“收手吧。” 塞德里克冷漠的眸光缓缓扫向她,不疾不徐的道:“为了撒迦利亚对么?”他的手指把玩着一串金色的珠链,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做了个梦,我其实只是撒迦利亚衍生出来的神格,是他的恶念。” 莳七一怔,塞德里克知道了? 她咬了咬下唇,摇头道:“你就是他,不分彼此。” 塞德里克将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声音轻的仿佛来自于天际。 “嘘,你听我说完。” 他的手里依旧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串金色的珠链,莳七认出了是撒迦利亚手腕上的那串手链。 “梦里,他似乎不再需要我了,我快要消失了,我很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奋力的挣扎着,可是像是有什么桎梏着我一样。” 塞德里克说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一声。 “我怎么会是撒迦利亚衍生的神格,这太可笑了,我就是我!”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莳七:“撒迦利亚就是个废物!我能做到他做不到和不敢做的!” 莳七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塞德里克,没人要让你消失,你信我好吗?” 塞德里克的神色骤然柔软了几分,就在这个空当。 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在一瞬间变成了暗金色,一头黑色的长发也隐隐泛着金色的光彩。 莳七蹙了蹙眉,试探的问道:“撒迦利亚?” 她话音刚落,塞德里克彻底变回了撒迦利亚,他看见莳七,立刻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塞德里克已经疯了。” 莳七一怔:“撒迦利亚,你怎么会……” 撒迦利亚唇角溢出一丝苦涩:“其实,在他刚才夺回我的身体的时候,我并没有沉睡,而是意识清醒的被困在身体里,是他将所有的事告诉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又再次变回了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眸光阴冷的瞧着莳七:“你知道,善与恶相遇了,哪个会存活吗?” 莳七抿着唇,片刻才道:“塞德里克,你不要做傻事好吗?没了撒迦利亚,你也会消失的。” 他闻言,登时扬声大笑。 “你还会关心我么?”他笑得眼角都泛了泪光。 塞德里克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后,扬手在神殿中布下一个幻境。 他一把拽过莳七,强迫她看着幻境里的场景。 幻境里呈现的是现在的人界,只见无数魔物前赴后继,他们侵占了不少人类的身体,并开始用残暴的手段将一些没有恶念的人类撕裂。 大主教带着神官们不停地祷念。 虽然清除了部分魔物,可还是远远不敌。 塞德里克嗤笑道:“他们之所以会被附身,都是因为他们心存恶念,就像他们信仰的光明神一样!心存恶念就该信仰我黑暗神!” 他低眸看着一言不发的莳七,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得不到的,撒迦利亚又凭什么能得到。” 莳七猛地抬眸,双手紧握着他的手。 “如果你要消亡,我愿意陪你一起,是生是死,是永恒还是湮灭,我只想和你一起。” 塞德里克一怔,眼底的戾气渐渐隐去,只剩下几分疑惑。 他本以为她会抗争的,她一向不喜他,她的心里从来都是撒迦利亚。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 莳七看出了他的疑惑,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撒迦利亚就是你,你就是撒迦利亚,我深爱的人,我会爱他的全部,无论什么我都接受,你怎么这么傻,和自己吃什么醋。” 塞德里克骤然蹲下了身子,抱着胀痛万分的头,神色痛苦。 莳七被他的变故下了一跳,他怎么了。 塞德里克浑身抽搐,冷汗不一会儿就布满了他的额头,纵然如此,他还是颤抖着声音道:“你骗我的。” 莳七跪坐在他身边,俯身将他抱住,她的眸光瞥见幻境中已是炼狱的人界,心底不由轻叹一声。 “我不骗你,你太痛苦了,如果你选择消亡,记得带上我。”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戒指突然变成了红色,一缕神魂涌入她的体内。 塞德里克抽搐的越来越厉害,他的眸子一会儿变成金色,一会儿变成黑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平定下来。 莳七抬起上身,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头发现在是暗金色的,瞳孔的颜色也是暗金色,整个人的气质既有撒迦利亚的温柔,又有塞德里克的阴冷。 “你……”莳七只吐出这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唇角扬着一丝笑意:“我既不是撒迦利亚,也不是塞德里克,我就是我。” 莳七有些恍惚,他们这是合二为一了? 他一把将莳七拥在怀中,宠溺的笑着:“你方才说,愿意陪我一起消亡,是真的吗?” 莳七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纵然撒迦利亚和塞德里克合二为一了,可他也回不去了。 他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太累了。” 莳七微微一笑,与他十指相扣,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两人仿佛两只交颈的天鹅,濒临垂死。 自他体内瞬间散发出两个神的神力,足以毁灭整个以拉大陆,刺目的白光自黑暗深渊刺出,瞬间覆盖了整个大陆,不过多时,万物归于宁静。 他在湮灭之前,低眸亲吻着她的眉眼,西珀尔,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来世,我一定先找到你。 第二百二十六章 阴曹(一) 鹅毛般的雪在夜幕初降的时候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巍峨的皇城一夜之间白了头。长长的宫道上已不见半个人影,灯火阑珊的宫灯点亮着清寥的夜幕。 一声尖叫打破了静谧的夜色,紧接着,推搡声、吵闹声、哭喊声直直飞上层霄,整个椒房宫乱作一团。 宫女太监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吵得魏辛夷耳膜如同炸裂一般的疼痛。 她神思恍惚的跪在布满了积雪的庭院中,皑皑的积雪漫过了她的膝盖,她只身着一件单衣,嘴唇被冻得发紫。 那个说要和她做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男人,站在廊檐下,此刻的眉宇间,盛满了化不开的厌恶。 他身披玄色的大氅,大氅下的臂膀,还拥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 真是可笑,该哭的是她不是吗? 文帝的眼光如飞刀一般割在魏辛夷的心上,她低眸轻笑了一声。 “贱妇魏氏,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魏辛夷抬眸平静的看着院中,被搜出来的所谓的证据,红花麝香,于身怀有孕的人而言,皆是虎狼之药。 “那些东西,臣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只是皇上现在深信淑妃,臣妾无论怎么辩解,皇上定然不会相信。” 就在此时,她一向信任的大宫女毓秀,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太监拖着来到她身边。 毓秀跪在地上,不理会魏辛夷看向她的目光,兀自的磕着头:“求皇上放过容妃娘娘吧。” 她的头重重的磕在冰凉的青砖上,只两三下,就磕出了血。 魏辛夷的心中陡然生出几分荒谬之感,她目光里满含着难以置信,“毓秀你……” 还未待她说完,便听到毓秀不停地为她求情:“容妃娘娘也是太过于在意皇上了,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渴求皇上的垂怜,皇上不知,娘娘有多少回深夜中辗转反侧,流泪到天明,可皇上总也不来,娘娘才一时糊涂。” 文帝气得脖颈间青筋暴起,只听他暴喝一声:“贱人住口!” 事到如今,魏辛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毓秀,早就生了二心。 她垂眸轻笑一声:“毓秀,枉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还想着让我兄长,为你说门好亲事。” 毓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陡然掉落下来。 热泪滴在积雪上,灼出一个个空洞。 毓秀低头擦了擦眼泪,咬着牙道:“娘娘的恩情,毓秀没齿难忘,可毓秀还是悔恨,如果当初能在娘娘糊涂的时候拉娘娘一把,那么淑妃娘娘的皇嗣也就不会死了。” 魏辛夷的一颗心,仿佛被这凛冬渐渐冻住了一般。 她听见淑妃颜如玉满含悲痛的哭腔,不由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文帝见她这样,怒火中烧,抄起一旁太监手里的汤婆子便狠狠朝魏辛夷砸去。 魏辛夷并没有躲闪,被汤婆子砸了个正着,猩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她恍恍惚惚的一头栽倒在地,朦胧间,却听见文帝冷漠的声音传来:“来人,把她弄醒。” 不出片刻,只听“哗啦”一盆冷水泼下,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遍,湿漉漉的长发和单衣紧裹在身上,寒风一吹,魏辛夷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这些忠心护主的好奴才,问什么都说定不是你,倒是你这个大宫女还有点良知!” 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凌厉。 “朕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 魏辛夷浑身发抖,上下牙抖得直打颤。 她自问对待宫人,向来都是恩威并施、宅心仁厚的,只是单单出了个毓秀。 凶神恶煞的太监将一个个她宫里的宫女太监,拖到她面前杖毙。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了她面前,猩红的鲜血将皑皑的积雪染成了红色,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淑妃颜如玉用帕子掩唇轻泣,可眼底却满是胜券在握的笑意。 文帝低头柔声安慰着她,一面冷声下令宫人狠狠的打。 雪满庭变成了血满庭。 魏辛夷捂着下坠剧痛的小腹,冷汗涔涔。 颜如玉眸光凌厉的瞪了眼跪着的魏辛夷,哽咽着道:“皇上,你饶了容姐姐吧,怪只怪臣妾福薄,无缘和那孩子做成母子。” 这话一出,文帝愈发的痛恨心如蛇蝎的魏辛夷,同时也更加怜惜善良的颜如玉了。 他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脸颊:“玉儿这样纯善,后宫又这样险恶,朕一定护你周全。” 言罢,他目光冷冷地盯着魏辛夷,轻启薄唇:“贱妇魏氏,残害皇嗣,心比蛇蝎,朕不能容,褫夺封号,贬为答应,当庭杖杀!” 魏辛夷平静的听完他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都要杖杀了,还褫夺封号,贬为答应,真是多此一举。 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前,一脚踹在她的背上,魏辛夷被踹的扑在地上,吃了一口被鲜血染红的积雪。 两个嬷嬷往手里哈了口气,便眉目狰狞的高高扬起杖棍。 手起棍落,不知过了多久,魏辛夷已经感觉不到臀部的疼痛了,小腹传来阵阵剧痛,像是有只小手,在她的腹中疯狂的搅着。 身下一热,魏辛夷惨白的脸上满是震惊,吊着的最后一口气戛然而止。 莳七缓缓睁开了双眼,正瞧见廊檐下那两个柔情蜜意的人。 这具身体怎么这样虚弱,浑身冰冷,她似乎感觉不到下本身的存在。 一个嬷嬷本来见魏氏已经不行了,可一眨眼,魏氏怎么又睁开了眼。 她给另一个嬷嬷使了个颜色,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恶狠狠的打着魏氏。 莳七能够感觉到这具身体在慢慢将她挤出体外,她脑子有些懵,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炷香之后,她飘荡在空中,寒风袭卷着鹅毛般的飞雪,她看着椒房宫连夜抬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才确信无疑,她死了。 她连这具身体都还没捂热,就死了。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腹诽,这陆辛,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她一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死了! 前后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莳七有些怅惘的坐在高高的宫墙上,有种位面,叫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所以,她就先在这晃荡两天,等着陆辛带她回去吧。 真是出师不利。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阴曹(二) 莳七在皇城中晃荡了好些日子,也不见陆辛带她回去。 她心痒痒的,便撬开了戒指上的小暗格,唤出了陆辛,陆辛眸光淡漠的瞧着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何事?” 莳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一送我过来,我就死了,这个位面已经失败了。” 陆辛皱了皱眉,半晌才道:“没有失败,你继续往下推进就是。” 莳七一愣,她都成鬼了,还没有失败? 她长长叹了口气,既然他说没有就没有把。 陆辛低眸看着她无奈的样子,薄唇抿了抿又道:“深宫旧苑,这皇城中藏着无数的冤魂,你的道行太浅,竟然没有被吞噬。” 莳七勾着唇角轻笑一声:“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陆辛抬手轻点在她的眉心,顿时一股白光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她的体内。 莳七只觉得通体舒畅。 “送了你五十年道行,自保应当是没问题了。”陆辛的单手负于身后,淡淡道。 莳七撇了撇嘴,才五十年,想她之前有过三千年的道行,五十年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这话她自然是不敢和陆辛说的。 陆辛也不多待,交代完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莳七平白多了五十年的道行,若非碰上百年道行的厉鬼,不然她在这皇城中,也算得上一个有能力的鬼了。 说实话,魏辛夷的死相真的很难看。 披头散发的,身上的单衣被血水浸红了大半,脸色惨白如纸,倒是唇色,因为死前被咬破了,诡异的红。 莳七叹了口气,真是第一回碰上这么丑的壳子。 其实说起来,魏辛夷尚未入宫之前,在京城中未嫁的闺秀中,才情、容貌和品行,都乃翘楚。 纵然是十六岁初入宫门,也是艳压群芳,盛宠三年而不衰。 她和文帝最好的时候,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出入文帝处理政事的养心殿而不必通传,每当文帝处理奏章的时候,她便在一旁研磨伺候,红袖添香,盛宠之时,就连皇后都对她忌惮不已。 可是偏偏的,本该是她最大敌人的皇后,却也是待她亲如姊妹。 原因无他,皇后曾是当年太后为防外戚做大,掌控文帝,特意挑选了一个三品无实权的官员家的闺女。 皇后贤良淑德,未出阁的时候,执掌中馈更是一把好手。 只是皇后的容貌,却稍显平庸了些。 故而,帝后大婚三年,文帝除去初一十五,其他时间去坤宁宫留宿的日子,竟然十个手指数的过来。 皇后自知自己娘家势力不行,她更是得不到文帝的宠爱,三年来十次,真正做那档子事的,更是寥寥无几。 魏辛夷进宫后,冠绝六宫,一年内便从正七品常在升至正四品容华,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皇后也曾忧虑过,照魏辛夷这个受宠的态势,她这皇后之位,拱手让给魏辛夷是迟早的事。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魏辛夷竟然主动向她投诚,冠绝六宫却不骄不躁,反倒规劝文帝要雨露均沾,更是劝文帝要多去坤宁宫。 魏辛夷盛宠的时候,是大周后宫最为风平浪静的一阵子。 只是好景不长,在魏辛夷盛宠的第五年,冒出来一个叫颜如玉的女子。 若说魏辛夷的长相是清淡如霜,颇有点风雪寒梅的傲骨,那么颜如玉便是清清湖水中绽放的新莲,娇艳却又不失纯洁。 莳七脑海中过着魏辛夷留下来的记忆。 这个叫颜如玉的女子,就是手段了得的穿越女。 莳七推测,她未穿越过来之前,大概率是个白莲花,将天下皆恶我独善演绎的出神入化。 她先是装出对后宫的荣华富贵半点也不感兴趣,甚至抱病迟迟不侍寝,却在盛夏,阖宫前往玉华台避暑时候,恰好在湖边戏水时被文帝撞见了。 颜如玉佯装惊慌失措,羞羞答答的样子,惹得文帝一阵怜惜。 她光着脚站在湖边的卵石上,嫩生生的脚趾忍不住蜷缩在一起,似是脚下的卵石弄疼了她的双脚。 文帝眸光直直的盯着她赤着的脚,继而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从此,这个叫颜如玉的女人,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走进了文帝的视线中,正式开始了和魏辛夷争宠的道路。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果真是白莲穿越,众女都得退散。 就像她在顾北调那个位面曾看到的一句话,刻意的黑丝远不如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脚踝,一切性感都要显得毫不费力。 颜如玉初识文帝之际,便是将这一套用的出神入化。 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魏辛夷到底还是比不过算计男人为终身职业的白莲穿越女。 从前随意出入养心殿,和文帝琴瑟和鸣的佳话,也都成了她魏辛夷后宫干政的原罪了。 纵然如此,未到最后一根稻草压下,魏辛夷还是念念不忘着文帝,深夜想起这些事,她总是给文帝找了无数个开脱的借口。 毕竟她信他的一张嘴。 信他真的会和她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可文帝不仅仅是个男人,男人的嘴本来就靠不住,更何况他还是个帝王。 不过既然她这个位面并没有失败,那她倒要陪这个颜如玉好好玩玩了。 想到这里,莳七便从宫墙上飘了下来。 冬日的天总是青灰色的阴天,偶尔倒也有好天气,只是现在身为厉鬼的莳七并不喜欢,纵然现在已经多了五十年的道行,不出幺蛾子,基本可以在这深宫横着走了。 可她到底是个鬼,对艳阳高照的晴天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她在空中飘着飘着,就飘到了颜如玉居住的昭阳宫。 颜如玉现在风头正盛,楚楚可怜的对文帝抱怨身体总是不适,文帝便怜惜她,不必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莳七飘进了昭阳宫,穿过好几个忙碌的宫女身体。 一进内室,便瞧见颜如玉正歪在美人榻上,脚边是烧着银霜炭的炭炉,整个屋内暖意融融的。 莳七勾了勾唇角,多了五十年的道行就是不一样,之前她靠近颜如玉,总是被她身上佩戴的佛珠给挡到五米外,怎么也近不了身。 现在她就站在颜如玉的面前,浑身没有半点不适。 颜如玉突然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身上的薄被,蹙着柳眉道:“怎么突然一阵冷风。”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阴曹(三) 莳七笑盈盈的往她身边一坐,对着她的脖颈便吹了口气。 颜如玉顿时缩了缩脖子,柳眉微蹙,厉声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门帘子漏了逢?” 一旁的宫女韶光闻言,立刻走出内室,她看着和门缝贴合的帘子,不由皱了皱眉,却还是掖了掖殿门口的棉门帘子。 倒是内室擦拭花瓶的小宫女打了个颤,低着头手都有些发抖。 莳七看出了端倪,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她在颜如玉的宫里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文帝下了朝便过来了。 他乃真龙天子,身上的真龙之气让她不得近身。 莳七漫无边际的在皇城中晃荡,御花园中突然窜出来一只凶神恶煞的鬼,这只鬼身穿太监服,双颊高高肿起,舌头长长伸了出来,脖子处是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的道行有六十几年了。 小太监阴测测的逼近莳七,想要吞噬她。 莳七一怔,一巴掌甩过去,小太监便被她拍飞了。 小太监愣愣的坐在地上,像是没想到一个女鬼,脾气居然这么坏。 莳七面无表情的飘着,准备离开。 小太监看着她的背影,却哇的一声哭了,莳七心中烦躁,到底还是回过头去看他,“你哭什么?” 小太监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嚎啕大哭,他眼眶中留下两行血泪,看着怪瘆人的。 莳七一脚踹了过去,不耐烦道:“还想吞噬我,胆子不小啊你!” 小太监被她踹的趴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我……我活着被人欺负……没想到死了……死了也要被鬼欺负……” 莳七轻笑一声,一手薅过他的头发,冷声道:“别给我装疯卖傻!你六十几年的道行,可别告诉我光会哭就能在这深宫晃荡了这么久不被吞噬!” 小太监一看被她看破了,跐溜从地上翻了起来。 他原先确实想把眼前的女鬼骗到面前,然后趁其不备吞噬掉,可现在看来,女鬼比他还精明。 他抬手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泪,嘻嘻笑道:“我的好姐姐,小弟不过是开个小玩笑,姐姐莫怪。” 莳七嗤笑一声:“谁是你的姐姐,你死了六十几年了,我才死不久。” 小太监愣了愣,挠了挠脑袋,登时恍然大悟:“你不是那个容妃吗!怎么道行都赶上我了!” 莳七自然不能说是陆辛给她开得外挂。 她佯装恶狠狠的瞪着他,阴测测的笑着:“你看不出来我是厉鬼?我都吞了好几只鬼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小太监吓得哆嗦了一下,死了短短几日,便吞了别的鬼,将自己的道行提到了五十年,这女人太恐怖了。 不过容妃死的太惨了,当时盛宠的时候,冷宫里那些女鬼们就说容妃登高必会跌重,果然! 他们这些鬼,早就把皇城划了地盘,一旦有不属于这一片的鬼出现,吞掉没商量。当鬼当得太久了,他们大部分时间,是在猜测哪个宫的妃子到头了,哪个宫又要死人了。 莳七正要往前走,却骤然停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问自己:“我叫华清。” 莳七朝他勾了勾手指,华清便屁颠屁颠的上前套近乎,“容妃姐姐有什么事吗?” “你死了这么多年,怎么不去投胎?” 一般被黑白无常勾魂走的,都是没有执念的,死了就是死了。 可是能留在阳间继续做孤魂野鬼的,要么是杀生害命之仇以至怨念颇深,要么是因果未消。 之前她还是小狐狸的时候,曾遇到过一只鬼,那鬼在年轻的时候,借了四十千给他的同僚,可是他同僚发迹之后,直至他死去,都没有把钱还了。 那鬼还是人的时候,秉着不欠人、也不能被人欠的原则,惦记着四十千惦记了一辈子。 后来他死了,就是因为这四十千迟迟未还,因此特意求阎罗王让他投胎,去讨要这四十千。 于是乎,他就投胎成了欠钱人的儿子,吃穿用度的花费刚好满四十千之后,他便暴毙了。 而华清死前应当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舌头伸的老长,脖颈间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看着应当是被人勒死的。 一提及这个,华清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虽然他本来就是阴着的。 不过莳七却明显感觉他周身阴风阵阵。 “杀生害命之仇一日未报,我便一日不去投胎。” 莳七叹了口气:“你要找的是谁?” “当朝皇帝的生母,太后董氏。” “她去魏元山持长斋了。” 华清冷笑一声:“心里有鬼,当然不敢回来。” 莳七见他不肯多说,便未在多问。 倒是华清见她要走,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笑嘻嘻道:“容妃姐姐,你被淑妃害死,就不想报仇?” 莳七睨了他一眼:“若是不想报仇,我早就投胎去了。” 她顿了顿,眉梢扬起一丝狠厉:“淑妃、文帝,一个也跑不掉!” 华清顿时抚掌大笑:“这就对了!” 莳七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华清笑嘻嘻道:“容妃姐姐,我瞧着你也是个厉害的主儿,光凭咱们自己,肯定报不了仇……” 莳七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什么?” “我带你去见个人,完了咱们就算是一边儿的了。” “人?” 华清猛地拍了一下嘴:“瞧我这都六十几年了,也改不了,不是人,是位娘娘。” 不是人,那不就是鬼了? 莳七将信将疑的道:“你莫不是诓我,等我和你去了,你们一伙便吞了我?” “哪儿能啊!我和那位娘娘要找的是董氏,你要找的是董氏的儿子文帝,算是一边的了吧!”华清急急忙忙解释,“再说了,一般小鬼,我才不理他们,我这不是看你死了还没过头七,就吞了人五十年道行么!” 这话倒是提醒了莳七,她还没过头七呢! “怎么样?”华清见她久久不语,眼底满含期盼的望着她。 莳七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这位什么娘娘。 华清一路上喋喋不休,他神神秘秘的看着莳七:“你身上有个鬼胎。” 莳七一愣,魏辛夷死前好像确实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是那时候已经迟了。 华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中难受,对安慰她道:“那孩子死的时候还太小了,除了一腔的怨气,没有意识的。” 说着这里,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怪你能吞掉别的鬼,一下子多了五十年道行,他也帮了你不少。” 第二百二十九章 阴曹(四) 莳七知道华清是误会了,事实上,她现在一只鬼都没有吞掉。 华清一面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话,一面将她往冷宫的方向带。 冷宫不过是宫中对静心苑的通称。 越是临近冷宫,便越是能觉得这个地方阴气极盛,若说皇城其他宫殿的上空是青灰色的阴天,那么冷宫的上空便是隐隐可见黑色的怨气,几乎快遮天蔽日。 当然,寻常的肉眼凡胎是看不见的。 华清小声道:“丽贵妃是先帝时期的宠妃,你应该听说过吧。” 莳七微微颔首,先帝宠妃丽贵妃,宠她的时候,可为了她连着半月不上朝,吃穿用度堪比皇后。 先帝废后的诏书早已拟好,就摆在养心殿的书案上,只待她生下皇子。 “她道行颇深,听说已有四百八十年了。” 莳七神色一震,丽贵妃的道行居然这么深! 估计再修个几百年,便可飞升成鬼仙了。 “一会儿你到了她面前,万不要提孩子二字。”华清低声嘱咐道。 莳七大抵猜出,丽贵妃的孩子应当是她化作厉鬼最深的执念吧。 冷宫里除了活人,还有些怨气颇深的厉鬼。 她们看见莳七,皆是纷纷一愣,想来是认出了莳七,却没想到她这么短时间就有了五十年的道行。 静心苑,处在皇宫的最偏僻一隅。 华清带着莳七,沿着静心苑一条纵伸的小径,直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阴气深重的宫殿。 每当有新的妃子搬进这个宫殿,不出两日,便死了。 因为是冷宫里的妃子死了,倒也无人问津,拖出宫扔去乱葬岗就算了事了。 莳七一走进这个昏暗透不进半点光亮的宫殿,隐隐瞧见正前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媚态如风的美艳女鬼。 华清连忙给女鬼行了个礼:“丽贵妃娘娘,奴才带了容妃前来见您。” 女鬼漫不经心的点了点染着正红色蔻丹的手指,华清会意,连忙道:“奴才告退。”言罢,他给莳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慌,然后便退了出去。 丽贵妃轻抬眉眼,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莳七。 “和谁人有仇?”她打量完了,便低下了双眸,漫不经心的开口。 “董氏之子文帝,还有昭阳宫姓颜的贱人。”莳七不卑不亢的答道。 丽贵妃一听董氏二字,眉眼间登时溢出一丝凌厉:“好个聪慧的丫头!竟然敢算计本宫!” 莳七低眸淡淡道:“并非算计娘娘,文帝难道不是董氏之子吗?” 丽贵妃冷哼一声,斥道:“伶牙俐齿!” 莳七低着头,轻声道:“辛夷愿为娘娘一尽犬马之力,只求娘娘为辛夷报仇。” 丽贵妃红色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嗤笑道:“文帝乃真龙天子,比之董氏,还要不好对付,本宫为何要帮你?” “因为,辛夷可助娘娘一报血海深仇。”莳七忽然跪在地上。 “董氏长居魏元山持长斋,娘娘如囚笼之鸟,只能在这深宫守着董氏回来,可辛夷却有办法让董氏归京。” 丽贵妃的眼底掠过一丝兴致:“说来听听。” “娘娘圣明,敢问娘娘可知董氏的兄长,庆国公?” 丽贵妃神色有些不耐:“庆国公谁不知道,想当初,本宫未曾进宫前,庆国公还有意上门求娶于本宫。” 莳七微微一笑:“娘娘从来就没想过,庆国公的三位结发妻子,她们嫁入庆国公府,为何命不假于人世?” 丽贵妃一愣,眸色有些怔忪。 旋即,莳七就听到她扬声大笑,殿中顿时阴风四起。 “原来如此!本宫就说董氏这贱人,为何在本宫初进宫时便处处针对本宫,本宫还以为她是嫉妒本宫得宠!其中缘由竟是这样!”丽贵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莳七笑着低了低眉。 文帝和魏辛夷最好的时候,几乎什么事都愿意和她说。 虽然这种深宫苟且之事,文帝没脸将出口,可到底是他的心结,一次醉酒后,便拉着魏辛夷嚎啕大哭,将这等秘辛的事全盘托出。 这也正是让魏辛夷一直深信文帝待她是不同的原由。 丽贵妃忽然飞身飘到她面前,长长的指甲轻轻的划在莳七的脸颊上。 莳七此刻若还是人,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定会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听见丽贵妃轻笑一声道:“脸蛋倒是个好脸蛋,不过与本宫相比,就差得远了。” 莳七心底思索着该如何回应她的话。 还未待她开口,便听到丽贵妃继续道:“死前弄得这么狼狈,做了鬼也是极其丑陋的模样,倒是叫人怪怜惜的。” 丽贵妃话音刚落,便一挥衣袖,一阵白光之后,莳七低眸便瞧见自己身上的血衣变成了月白色百褶裙,上头还绣着朵朵水莲。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果然,脸上光滑细腻,三千青丝也被梳成了发髻,似乎和魏辛夷盛宠时的仪态万方别无两样。 丽贵妃回了椅子上坐下,轻笑道:“本宫不过是给你下了道障眼法,让你看上去不至于那样狼狈,你若想变回死前惨样,只需拔掉头上的金簪便可。” 这才是真正的福利啊! 莳七心中一喜,终于不用顶着魏辛夷惨死的模样了。 这算是和丽贵妃彻底结盟了。 “多谢娘娘。” 丽贵妃目光落在莳七的小腹上,轻声道:“你腹中已有胎儿。” 莳七一愣,这可不是她提起的,是丽贵妃自己提的,那么说起这个,应当无妨吧?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道:“是,只是这孩子在辛夷断气前便没了。” “可惜,若是你死在他前头,倒是可养成鬼胎,那时候你的道行便可事半功倍。”丽贵妃轻声叹了口气。 莳七低了低双眸,没有说话。 她其实能感受到身体里,除了她本身之外,还有一股怨气。 丽贵妃突然抬眸道:“本宫倒是听过有个法子,可让他孕育成鬼子,就是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莳七抿了抿唇:“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法子?” “暂且先不与你讲,等本宫确定可行再找你吧。” 丽贵妃说完这句话,抬眸看着莳七良久,才轻声叹息道:“若是运气好,你们母子还可相聚,本宫就没你这么好运气了。” 第二百三十章 阴曹(五) 魏辛夷头七的那天,莳七曾想过去吓吓颜如玉,可是没想到她连昭阳宫都不得近身。 颜如玉虽说是穿越女,可架不住心中有鬼,前一天便让人出宫去丹慈寺请了一尊菩萨和方丈手抄的经书回来,对外倒是说为远在魏元山的太后以及文帝祈福。 惹得文帝心中愈发的怜惜她了。 消息传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邵南枝冷笑一声:“这样明显的作态,皇上都看不出来,当真是色令智昏!” 一旁的大宫女暮秋连忙走到门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小声道:“娘娘,仔细隔墙有耳。” 邵南枝眉目间流出一丝讥讽:“辛夷妹妹走了,颜如玉那贱人,下一手定是冲着本宫来的。” “今儿是容妃娘娘的头七,她若是在天有灵,回来将淑妃带走倒好了。”暮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说起这个,邵南枝神色隐隐有些哀伤。 她轻叹了口气:“不知交代阿丑的事情,他办得怎么样了。”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打起帘子便进来了,他先是行了个礼,而后小声道:“娘娘,都办妥了。” 邵南枝微微颔首,今日是辛夷的头七,她想祭拜她。 纵然到此时,暮秋还有有些犹豫:“娘娘,奴婢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些,要不然……” “不可!”邵南枝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从前辛夷妹妹在的时候,本宫受了她许多恩惠,你要知道,当时就算她要这皇后之位,皇上也是会应下的,可她却没有这样做,于情于理,本宫都理当送她一程。” 是夜,子时。 莳七本是和丽贵妃商量接下来该怎么把太后董氏逼回京的,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她,断断续续的,“辛夷……妹妹……黄泉路上……冷……我……给你……” 她一愣,丽贵妃倒是微微一笑:“想来是有人祭拜你呢。” 莳七抬眸看了眼丽贵妃,又看了眼华清。 只见华清羡慕道:“容妃姐姐真好,死了也有人记挂着,哪像我,死了六十几年了,一张纸钱都没收到过。” 莳七低了低眸,心中疑惑:“我去看看。” 循着声音,莳七来到了御花园一个很偏僻的角落。 只见一个身披薑黄色斗篷的女子跪在那里,她身前是一个炭盆,还有一方小小的案几,案几上摆着祭奠她的饭菜和香烛。 女子手执黄表纸钱,一张张的放入烧着火的炭盆中。 不远处,一南一北站着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莳七认得他们,他们是皇后身边的暮秋和阿丑。 是邵南枝在祭拜她? 莳七靠近了些,便听见邵南枝低声道:“辛夷妹妹,你只管安心投胎,颜如玉那贱人,我一定把她给你送下去,为你报仇!” 邵南枝手中的纸钱几乎快烧完的时候,暮秋便急急忙忙小跑过来。 “娘娘,有人过来了。” 阿丑连忙过来收掉地上的炭盆香烛和祭品,邵南枝看着尚未烧完的纸钱和摆上没多久就撤掉的祭品,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邵南枝三人急急忙忙的离开后,地上还是掉落了几张黄表纸钱和一个香囊。 来人是个小太监,他提着羊角宫灯,蹲下身捡起地上邵南枝匆忙离开时掉落的香囊,小太监闻了闻香囊,又仔细的辨认着香囊上头的花纹,不由得喜上眉梢。 莳七飘在空中,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小太监左拐右拐,在一座假山后头,找到了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 女子见到他,立刻低声问道:“怎么样?” 小太监摇了摇头:“没看到人,倒是捡了个香囊。”言罢,他便将手中的香囊递给了女子。 女子接过一看,笑了笑道:“倒叫她溜得快,不过有这个也足够了。” 小太监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那半夏姑姑,娘娘说的……” “放心,自然少不了你的。”女子轻笑一声。 小太监一想到以后的前程,美滋滋的赔笑。 两人分别之后,莳七便紧跟着半夏,半夏是昭阳宫的人。 她现在进不了昭阳宫,不过半夏自己出来,被她找上吓死,就不关她的事了! 想到这里,莳七唇角勾起一丝轻笑。 当鬼吓人,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半夏。”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半夏一愣,立刻回眸。 这一回眸,险些把半夏吓个半死。 只见她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位锦绣华服的女子,那熟悉的眉眼,赫然就是死去不久的容妃! 半夏死死的咬着下唇,一动也不敢动。 撑不住眼睛干涩,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面前的华服女子却不见了。 半夏浑身僵硬了半晌才恢复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再也没见到容妃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只当自己是臆想。 半夏转过身,一个身着血衣,披头散发的女鬼猛地出现在她面前。 “啊——”她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眼面前的厉鬼,下身还在淅淅沥沥的滴着血,脸色惨白如纸,可那嘴唇却是红得诡异。 半夏吓得哭了起来,蜷缩着抱着膝盖往后退。 “容妃娘娘!不是我害你的,你不要找我啊!” 莳七低着头,阴测测的盯着她:“蛇鼠一窝罢了。” 半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哭一面给她磕头:“是淑妃害得你,你去找她,求娘娘放过奴婢吧。” 莳七惨白的脸上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先带你走,再带颜如玉,凡是害过本宫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半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听莳七的话,登时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了过去。 莳七正玩得起兴呢,没料想她这么不禁吓,失望的撇了撇嘴。 她上前准备拿过半夏手中的香囊,却闻见一股骚臭味,莳七捂着鼻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居然吓尿了。 她抢过半夏手中的香囊,又去找方才那个小太监,如法炮制,成功吓昏了小太监。 翌日,阖宫便流传昨夜容妃回来了,御花园一个扫地的小太监和昭阳宫的半夏姑姑都因撞见容妃,吓得疯疯傻傻的。 半夏逢人便拉着人家,状若神秘:“容妃回来报仇了。” 紧接着惊恐的哭喊着:“跟我没关系啊!不要找我!” 颜如玉听韶光说着外头的传言,气得将桌上的杯盏尽数扫到了地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阴曹(六) 邵南枝一早,便听宫里人说昨夜容妃回魂了。 她拿着金簪的手微微一顿,怔忪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暮秋站在她身后帮她挽着发髻,低声道:“只可惜,那半夏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被昭阳宫的人带走了。” 邵南枝轻笑一声:“若真是辛夷妹妹显灵,现在最怕的,当是颜如玉了。” 暮秋微微一笑:“报应不爽,应该的。” 邵南枝心中感触良多,昨夜辛夷妹妹真的回来了吗? “娘娘今天要戴哪个香囊?” 邵南枝想着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就昨天那个雪落红梅的吧。” 暮秋连忙去妆奁中找,任她左翻右翻,也不那只绣着雪落红梅的香囊,她心中一急:“娘娘,那只香囊不见了。” 邵南枝一愣,和她一起在屋子里找了起来,连昨夜披着的斗篷都拿过来抖了抖,也不见香囊。 “坏了,不会是昨夜落御花园了吧。” 邵南枝停下翻找的动作,皱着眉道:“你让阿丑去找找。” “是。” 等了一个时辰,阿丑才回来,邵南枝一见他的脸色,便明白了他没找到。 “罢了,你注意着点,此时不能搅得沸沸扬扬。”邵南枝沉吟片刻,才徐徐道。 “是,奴才知道了。” 翌日,邵南枝醒来时,便瞧见枕边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雪落红梅的香囊,她拿起香囊,喃喃道:“辛夷妹妹,你回来了是吗?” 头七那天,给莳七烧纸的除了皇后邵南枝,还有那次在昭阳宫看见的那个小宫女。 而魏辛夷的家人,烧纸给她的,一个都没有,魏辛夷因谋害皇嗣褫夺封号、降为答应,最后当庭杖杀在椒房宫。 连带着魏辛夷的父亲兄长也被牵连了,双双被贬去了岭南。 他们现在估计怨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想着头七给她烧点纸钱。 淑妃病了,病势汹汹,文帝心疼不已,连夜守在昭阳宫,可淑妃还不见有转好的迹象,一直高热不退。 文帝勃然大怒,将手边的茶盏抄起来便砸向跪了一地的太医:“庸医!一群庸医!朕要你们何用!” 太医们诚惶诚恐的齐声道:“皇上息怒。” 一旁的韶光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引得文帝侧目。 “你有什么话便说!” 韶光咬了咬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婢只是觉得蹊跷。” “说。” “倒也不是旁的,奴婢只是疑心,昭阳宫不干净。” 文帝厉斥一声:“放肆!” 韶光连忙磕头,哭道:“皇上,纵然娘娘宅心仁厚,可那容妃不是,她毒害皇嗣,死得罪有应得,可娘娘确实是容妃头七那日便开始发热的。” 文帝沉沉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 “贱人魏氏,真是死了也不肯悔改!” 韶光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可眼底却掠过一丝笑意。 那两个被莳七吓疯了的太监和宫女,不久就被人发现一个淹死在井里,一个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了。 小太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执念,被黑白无常带去投胎了。 可那个名叫半夏的宫女,变成了鬼,满腔的怨气要来找莳七报仇,却被莳七吞了,新鬼而已,莳七吞了她,修为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半夏的因果找错了,她曾经确实是帮颜如玉出谋划策过,故而莳七吓疯了她,是构得上因果的。 可半夏死了,却不去找将她推入井中的人,反而来找莳七。 被吞了也是活该! 文帝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昭阳宫前就摆上了法事,若是一般超度,只是水陆道场,可这回文帝打定主意要魏氏灰飞烟灭,她不是不肯投胎非要回来祸害玉儿么!他就要她永远都没有来世! 莳七猜想颜如玉装病就是为了找人驱鬼。 案台上摆着燃起的三根长香,一张黄符纸上写着她的生辰八字,那道士手执桃木剑,一剑戳穿那张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老道选在了午时作法,正是阳气最为鼎盛的时候。 在冷宫的莳七顿时觉得一阵头痛,浑身像是被炼狱的烈火灼烧一般,她忍不住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面容痛苦,长长的指甲死死的插在地上。 华清见状,登时吓坏了。 丽贵妃抿了抿唇,手指上的红色指尖突然变得一寸长,一股让人窒息的阴气笼罩着整个大殿。 她声音回荡在殿中,阴森森的。 “老道!你捉鬼不看因果,倒是不怕地府的阎罗王找你!” 在昭阳宫前的众人听不见丽贵妃的千里传音,老道挥舞着桃木剑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震惊,四百八十年的厉鬼! 他敛去眼底的惊讶,收回桃木剑,捻了捻一把雪白的胡须。 老道和寻常的江湖术士不同,他确实是有点本事的,便是碰上这只四百八十年的厉鬼,他倒也能敌上一敌,只是这只厉鬼的话确实是提醒了他,他之前一直召唤这只要收的鬼来,可是那鬼却迟迟不来。 他自然不知其中因果。 不过既然有因果,他还是十分有原则的。 文帝见老道收了手,立刻问道:“敢问天师,恶鬼可降服了?” 张天师故弄玄虚的捻着胡须,缓缓道:“启禀皇上,贫道已用符咒压制住,整个皇城又有皇上真龙天子坐镇,再厉害的厉鬼也不敢出来了。” 这话倒是说的文帝龙心大悦。 张天师眸光微闪,他要不是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才不肯揭这张榜呢! 等这次还了债,他就往南境走,这皇帝的头顶上悬着黑气,想来民怨已经积累良多。 华清见莳七缓过来了,立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丽贵妃皱了皱眉道:“看来得尽快帮你养育鬼子了。” 这日,文帝上朝的时候,莳七便远远的守在金銮殿外头,等着庆国公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文帝近来的真龙之气比之往昔要弱了几分。 莳七坐在汉白玉栏杆上,抬眸看着冬日青灰色的阴天,撇了撇嘴,这几天颜如玉的病好了,她和文帝定是夜夜干柴烈火,龙津都到了颜如玉的体内,也难怪文帝的真龙之气有些衰弱了。 下了朝的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走出金銮殿。 莳七抬眸朝人群看去,搜寻着庆国公。 她目光流转之际,却意外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那人目光似是若有若无的朝莳七看了一眼,一袭官袍衬得他身材颀长,微抿下垂的薄唇使得他整个人不怒自威。 他的目光只是扫了一眼莳七这里,一瞬便无意的移开了。 戒指上的玉石微微闪了一下,莳七一怔。 是他,左相卫朝? 第二百三十二章 阴曹(七) 说起来,左相卫朝也是极有说道的一个人。 他面如冠玉,霁月清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现年二十有八,却尚未娶妻。 京城中说亲的人几乎快踏破了他府邸的门槛,不为别的,单论他相貌堂堂、以及他位极人臣之势。 可左相卫朝不仅没有娶亲的意思,府里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 久而久之,京中便开始沸沸扬扬的传闻卫朝好男风。 众人深以为然。 卫朝其人,寒门出身,无父母兄弟,孑然一身。 他在朝堂之上,也是刚正不阿,常常因为直言进谏,惹得文帝龙颜大怒,可他却不甚在意,许是在他看来,文官死谏,武官死战吧。 文帝刚登基之时,根基甚弱,也是个善于纳谏的好皇帝。 卫朝就是当时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可以这么说,文帝能够在登基短短五年之内,便集权于帝王之手,卫朝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时,少年天子十八岁登基,同为十八岁的卫朝辅佐其侧,而今已有十一年之久。 只是,近几年的文帝,早已不如初登基的时候圣明了。 他刚登基的时候,就算卫朝的进谏惹得他勃然大怒,可等他气消了后,便会仔细思考卫朝进谏的是否有道理,多数情况,文帝气过之后,都还会听取卫朝的意见。 可这几年,文帝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听卫朝的谏言了。 他甚至在三年前提拔了颜如玉的兄长为右相。 鸟尽弓藏之日,似乎已渐渐临近。 莳七敛了敛宽大的袖口,徐徐跟上了卫朝。 卫朝单手端于腹前,缓缓走下汉白玉的石阶,莳七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当然,她也并没有忘掉她来的目的,庆国公。 她只是想跟着卫朝。 像是一种眷恋。 出了长兴门,卫朝便坐上了他自家的马车,莳七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停住了,她这次是为了庆国公而来,并非卫朝。 她沉沉叹了口气,卫朝是个凡人,而她是只厉鬼,人鬼殊途,这次的任务到底该如何完成。 卫朝坐在马车内,微微阖上双眸假寐,食指与拇指轻轻捻着袖口的花纹,声音清冷:“回了吧。” 马车的车轮缓缓而动,莳七目送着这架稍显朴素的马车驶出了她的视线。 莳七回眸望向三三两两走出长兴门的群官,庆国公在其间显得格外显眼。 他今年约莫着已有五十八岁了,可面色却像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眉目舒朗,风流倜傥。 他身高七尺,稍显消瘦,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中年男子成熟的魅力。 莳七微微侧目,这样丰神俊朗的男人,也难怪了。 她连忙跟上了庆国公。 庆国公的马车和卫朝的比起来,就要奢华很多了。 莳七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里一共坐了庆国公、他的小厮,以及他们看不见的莳七。 莳七一坐上马车,小厮就紧了紧衣裳,嘀咕道:“怎么有点冷。” 一回到庆国公府,管家便迎了上来:“老爷,太后娘娘遣了人从魏元山送了些特产过来,还有修书一封、一套文房四宝。” 庆国公单手负于身后,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小厮听了笑嘻嘻道:“太后娘娘对老爷真是看重,知道爷惯爱文房四宝,故而每回都会搜寻一套送给爷。” 文房四宝、特产和修书都被管家送到了书房,庆国公看了眼特产,只留下一套文房四宝,特产便让管家分给几房了。 管家走后,庆国公便坐在书案前,拆开书信。 莳七也凑到了他身边,书信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些问候的话语。 她看了几眼便觉得没意思得紧。 案几旁的炭炉中烧着红彤彤的银霜炭,整个书房室暖如春。 庆国公收好书信,紧接着就拿起那套文房四宝,莳七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只见他拿起一方砚台,在底部轻轻一抠,一个暗格便出现了。 他从暗格中掏出一张卷成卷的纸张。 莳七见状,连忙凑了上去。 庆国公将那张纸展开,只见上头空白一片,他站起身,将那张空白的纸放在炭炉上烤了烤,不一会儿,纸上便显出密密地簪花小楷。 莳七低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饶是她脸皮厚,也是不禁羞涩万分。 纸上的内容放浪无比,措辞极其挑逗大胆。 她硬着头皮看完了,忍不住摸了摸脸,她是鬼,应该不会长针眼吧。 庆国公唇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将这张纸上的内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纸锁在了一个木匣之中。 莳七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那木匣子里,已经有了厚厚一沓。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真是荒唐,亲兄妹竟也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入夜,庆国公并未去哪个侍妾姨娘的院子歇息,而是歇在了书房。 庆国公渐渐睡去,莳七便蹲在他身前,轻轻吐着阴气。 阴气混着他的呼吸,便被他吸入体内。 庆国公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阳气早就不如少年郎鼎盛,加之他在熟睡间,阳气也是不如醒着时旺盛,莳七只吹了几口阴气,庆国公的印堂便有些发黑。 莳七却并没有停手,仍然继续的吹着阴气。在庆国公印堂发黑,眼眶周围一圈都是乌青色的时候,她便停住了。 莳七站起身,满意的点了点头。 翌日,庆国公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莳七知道,正是她吹给他的阴气,让他倒了霉。 丽贵妃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她有些犹豫道:“董氏贪生怕死,她躲在魏元山这么些年都不肯回来,单单是庆国公摔断了腿,她就能回来了?” 莳七笑了笑道:“也未必,自然还有往下的筹谋。” 丽贵妃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文帝应当并没有将太后董氏和庆国公两人之间苟且的事告诉过颜如玉,毕竟这件事一向是他的心头刺。 莳七沉吟片刻,董氏虽然贪生怕死,可心里到底对庆国公有着变态般的占有欲,否则也不会连着暗地里弄死他三个结发妻子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阴曹(八) 正逢当月十五。 坤宁宫内,皇后邵南枝正坐着,平静的盯着那一桌摆好的饭菜,暮秋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小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吩咐小厨房再将饭菜热一热。” 邵南枝轻笑一声,眸底俱是嘲讽:“不必了,皇上不会来了。” 暮秋连忙安慰她:“不会的,皇上一定是在养心殿批折子,估计一会儿就过来了。” 话是这样讲,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阿丑早在养心殿通往坤宁宫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了,只待文帝一来,他便回来通风报信。 可这都多久了,阿丑还不回来。 邵南枝缓缓站起身,漠然道:“这月初一,皇上就没有过来。” 暮秋咬了咬唇,看着自家娘娘,有心安慰,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半个时辰,阿丑疾步走回了坤宁宫。 他撩起帘子走进屋内,暮秋一见他,眼睛一亮:“皇上来了?” 阿丑摇摇头:“杨公公来了。” 暮秋脸色一白,杨公公乃文帝身边的大总管,皇上没来,他倒是来了,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多时,殿外的小宫女便进来通禀:“娘娘,大总管求见。” 邵南枝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痕:“快请进来。” 杨公公走了进来,给邵南枝低低行了个礼:“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邵南枝笑盈盈道:“大总管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杨公公微微一笑道:“皇上说,让娘娘不必等了,先行用膳歇下吧。” 暮秋下意识问道:“皇上是晚些过来吗?” 邵南枝眉眼间俱是和善的微笑:“劳公公走一趟,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国事重要。” 杨公公见邵南枝十分有眼色,遂笑了笑,可心底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皇后,当得还不如一个正二品妃,稍微有点圣宠的妃子,都比她有脸面。 乖顺,怕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阿丑,替本宫送送大总管。”邵南枝笑着道。 待阿丑和杨公公走后,邵南枝唇角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冷声道:“跪下!” 暮秋一愣,旋即立刻跪在地上。 “知道错了吗?” 暮秋点了点头:“知道错了。” “哪儿错了?” “不该擅自插嘴。”暮秋低着头,神色有些愧疚,“求娘娘处罚。” 邵南枝叹了口气,俯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咱们在这宫里处境艰难,只得万事周全,方能自保。” 母家根本不得皇上重用,她一无圣宠,二无子嗣,当真是当了个憋屈的皇后。 一炷香后,阿丑才从外头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暮秋道。 阿丑对邵南枝道:“奴才方才顺路打听了一下,皇上本是朝咱们宫过来的,只是半路被昭阳宫的人拦住了,说是淑妃不舒服。” 邵南枝冷哼一声,真是意料之中的事。 暮秋满脸不悦:“淑妃不舒服,去太医院寻太医便是,皇上过去管什么用。” 邵南枝轻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是夜,邵南枝手中握着那只绣着雪落红梅的香囊,久久无法入睡。 突然,房中一阵冷风,邵南枝一愣,抬眸愣愣的看着房间。 银台上的烛火不安的摇曳着,邵南枝看了一眼在外室守夜的小宫女,喃喃道:“辛夷妹妹,是你吗?” 莳七飘在空中,顿了顿,便现了身形。 寻常的小鬼,是无法和人通的,可她道行已有五十年,与人通还是可以的。 邵南枝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华服女子,熟悉的眉眼让她一阵欣喜。 她猛地站起身,欣喜道:“辛夷妹妹,你真的回来了。” 莳七微微颔首:“我一直都在。” 邵南枝见到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怕,反而问她为何不去投胎。 莳七有些感触,在这深宫之中,魏辛夷能有邵南枝这个密友,确实是难能可贵。 从坤宁宫中出来,已是子时了。 夜空中状若银盘的圆月,洒了一地的清辉。 莳七心中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循着华清指给她的路,去了左相府。 她在左相府门前转了转,犹豫再三,终是进了府中。 左相府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一座府邸,没有任何一个鬼魂。 之前的庆国公府,她一进去便看见角落里的两只鬼,那两只鬼直勾勾的盯着她,十分戒备。 那两只鬼也就十来年的道行,身上还穿着死前的丫鬟服,下半身鲜血淋漓的,似乎也是被杖毙的。 庆国公府中也有些镇宅驱鬼的东西,不过只能防五十年道行以下的鬼,对莳七却是无用的。 可左相卫朝的府邸,却是十分干净。 干净的让莳七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怪异之感。 她顺着抄手游廊缓缓往前走,终于看到了一个院子里还亮着灯。 左相府不大,也就是二进的院子,下人总共才十来个。 她循着光亮走进了院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左相府有些诡异。 除了太过于干净之外,她的鼻息间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也不能说熟悉,总之让她觉得有些诡异。 她站在窗前,往里头看去,可屋内却空无一人。 案几上的烛火摇曳着,在地上投下几分阴影,屋中的炭炉中的银霜炭早已燃尽熄灭,很明显,主人似乎早已离开。 真是奇怪,她方才明明逛遍了整个府邸,也不见卫朝在别的地方,她看着这个院子还亮着灯,便确定他是在这里,可是他也不在这里,这都子时了,卫朝总不至于出去了吧。 莳七抿了抿唇,旋即便飘进了屋内。 她看着案几上的书卷,鼻尖又是那股似熟悉不熟悉的气味。 她低头看着那本摊开的书卷上头用颜体标注的心得。 忽然,她听见门扉被人推开的声响。 莳七立刻转身,便看见卫朝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他神色淡漠缓缓穿过她的身体,坐在了书案前的椅子上。 卫朝手执湖笔,在书卷上继续写下心得体会。 书案上摇曳的烛火跳跃着,昏黄的烛光印在他清朗的侧颜,莳七一时间怔住了。 当她反过来了时,已经过来了还一会儿了。 她想了想,还是离开了这里。 左相府处处透露着古怪,方才卫朝出现,她居然没有发觉,还是听见了门声才反应了过来,当真是怪异。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阴曹(九) 近来庆国公霉运不断,先是从骑马摔断了腿,接着便是染上了风寒,风寒好了没几日,睡了二十来年的拔步床竟是轰然塌了,本来就断了双腿,躺在床上休养的庆国公,再次被倒塌的拔步床砸断了胳膊。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寻道士和尚驱了邪,庆国公府上的几房儿媳纷纷前往寺庙祈福。 庆国公身上的霉运才渐渐消散。 说起来,庆国公是文帝的亲舅舅,文帝自小也是跟庆国公亲一些。 只是无意中撞破了亲舅舅和自己母亲之间的苟且之事,文帝对庆国公的态度一向矛盾的很。 若说皇后邵南枝最得文帝圣心的是哪点,那便是她向来很乖顺懂事。 文帝连着两月的初一十五都没有去坤宁宫,自己都有些愧疚,故而特意挑了个日子去了坤宁宫。 邵南枝一见他,面上带着端庄的微笑,上前行礼。 文帝笑着将她扶起,两人真像个恩爱夫妻一般,用了晚膳后,便梳洗准备歇下了。 文帝身穿亵衣,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邵南枝则坐在妆奁前,将发间繁重的首饰一一卸下,文帝抬头之际,正巧瞥见邵南枝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铜镜上隐隐阴着她稍显模糊的面容。 文帝放下书卷,缓缓走到邵南枝身后,目光缱绻的望着她的一头秀发。 手掌温柔的轻抚着她的青丝,“皇后的三千青丝,阖宫当是无人可比。” 邵南枝微微一笑道:“三千青丝变华发,皆是烦忧所扰。” “皇后这是怨朕来的少了?” “臣妾不敢,能得皇上垂青,臣妾心中已是感念万分。”邵南枝低眸浅笑。 文帝轻轻叹息一声,皇后的付出他自然看在眼里,只是他能许她皇后之位,便再不能许她他的宠爱。 邵南枝低着头,眸中一闪而过一丝讥讽。 她缓缓站起身,淡声道:“夜已深了,皇上明早还要上朝呢。” 邵南枝越是这样,文帝心中对她的愧疚便越深。 宫灯已熄,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文帝的手便搭在了邵南枝的腰上,缓缓向下。 不过多时,浅吟低喘,一室旖旎。 在文帝的一声低吼中,屋内陷入了平静。 黑暗中,邵南枝唇角扬起一丝嘲讽,她的乖顺,换来他难得的临幸,她就连那楼里的伎子都不如。 文帝的大掌轻轻在邵南枝曼妙的身体上游走,他靠在她耳边轻声道:“舒服吗?” “皇上……”邵南枝娇嗔一声,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文帝低低笑了两声,他的这个皇后,相貌平平,可这身子却是与她相貌不匹配的曼妙,就连她的声音,在熄了灯后,都是勾人的紧。 翌日一早,邵南枝在文帝起身时便起来了,此时外头的天还未亮。 她一面低头帮他理着衣袍,一面道:“臣妾听闻庆国公近来不太好。” 文帝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 邵南枝抿了抿唇,心跳有些快:“到底还是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人,光凭院里那些侍妾,哪能照料的好。” 文帝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唔。” 邵南枝见文帝没反应,心跳的更快了,她转到了文帝的身后,服侍他穿衣,低头道:“母后远在魏元山,若是知道庆国公近来不好,又得劳心了,到时候偏头痛又要犯了。” 文帝骤然转眸看她。 邵南枝却是睁着一双杏眸,眼神有些迷茫:“皇上怎么了?可是臣妾弄得稍紧了?”说着,她伸手便要去弄文帝腰间的腰带。 文帝一手拦住了她的动作,薄唇微抿,半晌才笑了笑:“甚好,不必弄了。” 皇后说的应当是母后对亲兄长之间的担忧劳心,只是他多心了。 不过皇后这番言论虽是糊涂了点,可确实是提醒了他,庆国公身边,确实缺个知冷暖的发妻。 文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暗暗思忖,母后现在远在魏元山,若是庆国公身边有了娇妻,自然就不会再想和母后苟且了。 文帝的动作很快,当日便让人找了适合婚嫁的世家贵女。 武英侯旁支有个姑娘,因父母去世,连着守孝六年,耽搁了说亲的年纪,等到孝期过了已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二十岁,便很难有人上门说亲了,加之父母去世,家道中落,高不成低不就,更是难嫁出去。 一来二去,现年已是二十有四了。 翌日早朝,文帝便下旨,将这姑娘赐婚给了庆国公。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没有人猜得透文帝究竟在想什么。 消息传到莳七耳中时,她也是微微一愣,她本来是想逼董太后回京,可却没想到文帝动作这样快,这样不是平白害了一个姑娘吗? 莳七心底有些愧疚,丽贵妃却是嗤笑一声:“倒也未必,在你看来是进了火坑,在她看来却不一定。” 无论如何,莳七还是让一个小鬼带路,去了那个被赐婚的姑娘家。 她飘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屋内的状况。 屋中那个还梳着少女发髻的女子正怔怔的看着桌上的圣旨,一旁的奶娘早已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说道:“姑娘可算是熬出头了。” 莳七的心中有几分复杂,二十四岁和五十八岁,其中隔了整整三十四年。 庆国公的年纪都可以做这姑娘的祖父了,可一道圣旨,却将她赐婚给了庆国公。 良久,她才听到女子轻笑一声,眼底的悲凉却是难以遮掩:“既然嬷嬷也觉得我是熬出头了,那便是熬出头了吧。” 莳七抿了抿唇,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虽然圣旨是文帝下的,可主意是她出的。 莳七心里失落的无以复加,她盘算了一切,却漏掉了其中一环,就拉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 她飘在空中,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卫朝的房中。 卫朝正坐在烛火前看着书卷。 莳七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个被赐婚给庆国公的姑娘,她欠了她。 “现在知道后悔了?” 屋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莳七一怔,目光怔忪看向卫朝,是他在说话?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阴曹(十) 卫朝放下书卷,徐徐转眸凝着莳七,神色淡漠。 莳七略有几分迟疑:“你在和我说话?” 卫朝淡淡开口:“你们总说因果,不肯投胎,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将那些罪孽深重的人交给地府。” 莳七蹙了蹙眉:“难道这是错的么?” “并非如此,而是罪孽深重的人,自然有惩罚他们的方式,你们滞留在阳间,时候久了,便成了游魂,不能转世,难道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卫朝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声音恍如流淌在山间的清泉,冷意瑽瑢。 莳七轻笑一声:“本宫倒是不知,左相对阴阳鬼魂一事,也颇有见解。” 卫朝低了低眸,拿起书卷继续看着,并不再开口。 莳七被他说得心中有些发堵,她直接坐在了卫朝的书案上。 脑海中满是方才那个姑娘悲凉的眼神。 莳七摇了摇头,因果因果,究竟什么因什么果! 她在左相府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并没有和卫朝打招呼。 屋中最后一缕阴气消失后,卫朝放下手中的书卷,眸光静静的盯着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庆国公被赐婚的消息,很快就快马加鞭的传到了魏元山。 董太后正跪在蒲团上,双眸微微阖着,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虽然她已经五十四了,可远远看上去,却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一般。 桑嬷嬷手执书信,自外头急匆匆的走进,见董太后跪在蒲团上,遂垂手立在一旁。 董太后双手合十,轻轻磕了两个头,桑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将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多少年不见你这样慌张了。”董太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桑嬷嬷有些犹豫,终是将袖中的书信拿了出来,小声道:“和国公爷有关。” 董太后眉心一蹙:“去里屋,别当着佛祖说。” 仿佛她去了里屋,佛祖便不会知道她和自家兄长那样荒唐的苟且之事一样。 进了屋内,董太后接过桑嬷嬷手中的书信,展开一看,原本平静的神色登时勃然大怒。 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咣当一响。 桑嬷嬷连忙道:“太后息怒。” “他只管做他的好皇帝,竟然连哀家的事也要插手!”董太后气得脑仁突突的疼。 桑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按揉。 “娘娘打算如何?皇上已经下了赐婚的圣旨,君无戏言,这婚事怕是板上钉钉了。”桑嬷嬷低声道。 董太后微微抬手,桑嬷嬷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董太后的眸底溢满了狠厉:“板上钉钉?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遣人回去布置。” “不必了。”董太后唇角勾起一丝嗤笑,“都这么些年了,哀家就不信那个贱人还在宫里,不过就算她在,哀家也不怕。” “娘娘是说……”桑嬷嬷立刻会意。 董太后微微颔首,眸底的狠厉不减:“即日,摆驾回京!是人是鬼,哀家一并收了!” 桑嬷嬷笑了笑道:“活着的时候斗不过娘娘,死了又能如何?” 董太后起驾回京的时候,静慧师太赠了她一本手抄佛经,其中功德无量,可挡妖魔邪祟。 董太后从魏元山起驾回京的消息,被快马加鞭的送回了京城。 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抄起桌上的砚台便砸了下去。 养心殿中伺候的宫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杨公公却是深谙文帝动怒的原因。 文帝屏退众人,独自一人坐在养心殿中,坐了近两个时辰。 丽贵妃知道董太后即将回京的消息时,整个人激动的隐隐在发抖,只听她大笑几声:“好!只要这贱人回来,本宫之前和她的账,一笔一笔的算!” 莳七笑了笑,旋即道:“董氏回来,除了娘娘,估计还要对韩嫄下手。” 韩嫄正是此前被文帝赐婚给庆国公的女子。 “韩嫄的命,我想保了。” 她的话音刚落,丽贵妃便神色复杂的看了莳七一眼,良久,才道:“也罢,你要保便保了,只是你现在的道行,还不足以让你这样自信。” 莳七微微颔首,她对着丽贵妃行了一礼:“娘娘说的是,所以辛夷才想来求娘娘,娘娘之前说的,帮辛夷养育鬼子,可助辛夷大增道行。” 丽贵妃转身坐回椅子上,染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在扶手上。 “你且不忙,此事已有些眉目了,倘若可行,估计这两日我便会寻你。” 莳七一喜,连忙谢道:“多谢娘娘。” “助你养育鬼子,本宫也有一个条件。”丽贵妃慢悠悠的开口。 莳七一怔:“什么条件?” “鬼子养成,本宫才是亲母,而你,只是养母。”丽贵妃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凝着莳七。 莳七抿了抿唇,魏辛夷死前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其实正是这股不甘,让她有了执念。 支撑她复仇成厉鬼的,不仅仅是对文帝和颜如玉的恨意,更多的是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莳七摇了摇头:“恕辛夷不能答应娘娘,辛夷就算在恨,可却不想拿这个孩子做筹码,也许娘娘会因此中断和辛夷的合作,可辛夷也不后悔,孩子是孩子,他不是交易。” 丽贵妃眸光一冷,大殿中顿时阴风四起。 “这么说来,你不肯?” 莳七对着丽贵妃又行了一礼,不卑不亢:“是。” 丽贵妃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莳七,四周巨大的阴气压迫的莳七不由的跪在了地上。 她死咬着下唇,却依然不肯松口。 忽然,丽贵妃扬声大笑,她轻抬手臂,收起了巨大的阴气。 “本宫到底还是没看错你!” 莳七一怔,抬眸看着丽贵妃。 丽贵妃飞身飘到莳七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笑道:“方才不过是验你一验,你说的不错,孩子不是筹码,不过你方才若是应允了。” 接下来的话,丽贵妃并没有说,可莳七却明白了。 倘若她同意了,丽贵妃一定会吞了她,因为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为了复仇,连孩子都可以舍弃的人。 而华清之前提醒过自己,孩子对于丽贵妃而言,有多重要。 “你近来是不是和卫朝走的极近?”丽贵妃扶着她,一同坐下。 莳七摇了摇头:“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 丽贵妃皱了皱眉道:“别和他走得太近,那人有些古怪。” “是,娘娘可是知道他的来历?” “却也不是,可卫朝这人,总是让本宫觉得诡异。”因为,就连她四百八十年的道行,居然也看不透他! 第二百三十六章 阴曹(十一) 莳七撒谎了,她并非只是远远的见过卫朝一面,她甚至还和卫朝说了话。 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卫朝那日开口的第一句话,分明是问她后悔了么? 他像是洞悉她筹谋的一切,却并未插手。 卫朝这个人不简单,是她和丽贵妃一致的印象。 丽贵妃甚至告诫她不要和卫朝走的太近,可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卫朝在这个位面毕竟是被神魂选中的人。 说起来,来了这个位面成为厉鬼也有几个月了,她试探了每一面铜镜,却都没有妩姬的痕迹。 妩姬在上个位面就没有出现,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对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 莳七坐在左相府的高墙上,将附近的几条街道尽收眼底。 夜色已渐渐深了,空荡荡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却飘荡着几只孤魂野鬼。 卫朝不在府中,莳七连着几日都会前往左相府,可是每每到了夜幕降临之时,卫朝便不见了踪影。 卫朝高深莫测,并非莳七所能洞悉行踪。 她只能在左相府等着他回来。 长街上由远及近的响起打更声,莳七再才恍然,已经寅时了。 打更人渐渐走远,莳七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这位姐姐,你怎敢坐在卫大人的墙头上?” 莳七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模样十来岁的小鬼正远远的看着她。 小鬼道行也就十来年。 “怎么,他的墙头有什么不能坐?”莳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小鬼啧啧叹了两声:“卫大人的府邸是有禁制的,前些日子有个死了七十几年的阿公想进去,结果只踏进一尺内,差点就灰飞烟灭了。” 莳七一愣,是这样么? 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她的道行也就五十来年,每次出入左相府都是来去自由的。 小鬼神色有些羡慕:“听他们说,卫大人是个鬼仙呢,你能搭上他,也算是福分了。” “鬼仙?”莳七喃喃重复道。 “我瞧着姐姐你相貌标致,指不准卫大人就是看上了你,想收用了你也未可知。”小鬼越想越离谱,唾沫横飞,“姐姐,我做你弟弟吧,这样我也可以搭上卫大人了。” 莳七心中有些羞赧,蹙了蹙眉,这孩子怎么满嘴胡言乱语,什么收用! “你要搭上卫朝做什么?”她反问了一句。 小鬼霎时间就被问住了,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卫大人很厉害。” “我瞧着你身上没有一丝怨气,为何逗留阳间不去投胎?” 莳七瞧着小鬼,轻声问道。 小鬼身上确实没有一丝的怨气,说明他并非有什么血海深仇未报,难道年纪小,还贪恋着阳间? “我不能去投胎。”小鬼连忙摇头,他肉嘟嘟的小脸随着他摇头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为何?” “我要是也走了,奶奶会寂寞的。” 莳七听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前因后果,总算明白了他为何不肯去投胎的原因。 小鬼叫糖糖,家住京郊,家里只剩下一个失明的奶奶,父亲在他出生前便得病死了,母亲因此动了胎气,将刚满七个月的糖糖生下后也死了。 糖糖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因为身子弱,常年缠绵于病榻,其实他死前已经十二岁了,只是因为常年生病,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一直舍不得他奶奶,所以留在阳间不肯去投胎。 他奶奶已经糊涂了,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所以到目前为止,奶奶糊涂的时候,都以为糖糖没有死。 所以,正是这股执念让糖糖留了下来。 莳七听完他的话,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糖糖突然如惊弓之鸟一般:“姐姐,我姐夫回来了,我得先回去了。”言罢,还未待莳七反应过来,糖糖已然不见了。 不止是糖糖,整个长街上,之前游荡的孤魂野鬼都不见了。 莳七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姐夫?糖糖不是独子么,哪儿来的姐夫? 她心中正纳闷,却在抬眸之际,看见了不远处的卫朝。 她从高墙上飘下来,一路跟着卫朝。 她虽然这些日子总来左相府,可和卫朝却并未说过几句话,卫朝这个人惜字如金,浑身上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可他在朝堂上进谏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虽然莳七没见过,可倒也听过那些大臣们议论过,说卫朝口吐莲花,将右相颜淮礼说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包括他向文帝进谏时,也是口若悬河。 莳七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憋闷,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卫朝对她惜字如金,却对文帝滔滔不绝。 虽然她纠结的点略有些奇怪,可她确实是不高兴了。 亦步亦趋跟着卫朝进了书房,莳七忍不住道:“听说你是鬼仙?” 卫朝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书案前坐下。 莳七抿了抿唇,永远都是这样,她无论讲什么,他连个反应都没有。 莳七一阵气闷,侧身坐在他的书案上,颇有点蹬鼻子上脸的感觉,她的臀部将卫朝的书卷都坐在了下面,他也不恼,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依旧是自顾自的看书。 莳七抿了抿唇,她就不信了! 他难道是块石头不成? 想到这里,莳七抬手将衣襟拉开了一点,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她一手抢过卫朝手中的书卷扔在桌上。 卫朝神色淡漠的看着她。 莳七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于是再接再厉。 她拉过卫朝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坐进了他的怀中,双臂微抬,环住他的脖子,宽大的衣袖顺着她如凝脂般的手臂滑落至手肘处。 卫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俊朗的眉宇间盛满了淡然。 莳七懒懒的往他身上蹭了蹭,像只猫似的。 “听闻左相大人迟迟未曾娶妻,身边连个通房也没有,嗯?”她气若幽兰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 最后的一声疑问,她拉长了声音,媚态十足。 她就不信了,他就算是石头,现在这样的情况,也该给个反应吧。 果然,卫朝的薄唇张了张,在莳七期盼的目光中,他音色淡漠的缓缓道:“其实,我能看见你惨死的模样。” 莳七浑身一僵,半晌也没有动作。 良久,她才默不作声的脱离他的怀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左相府。 第二百三十七章 阴曹(十二) 如果是人的话,莳七的脸上现在估计烧得通红,她几乎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然后离开这个位面。 她怎么忘了她身上的障眼法是丽贵妃给她下的。 就连丽贵妃都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和卫朝走的很近,这说明卫朝的道行远在丽贵妃之上。 而且糖糖也和她说了,卫朝是鬼仙。 一介鬼仙,焉能看不破丽贵妃布下的障眼法,她真的好想死一死,怎么偏偏忘了呢? 难怪不是人家卫朝不解风情,而是她的模样根本让他不想有任何旖念。 屋中那股淡淡的幽香消散,卫朝抬眸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薄唇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眼底溢出几许柔和的笑意。 真是个傻子。 她怎么从来不想一想,她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府邸。 莳七颇有点失魂落魄的飘回了皇宫。 一只小鬼守在宫门口,一看到莳七便立刻上前道:“容妃娘娘,华公公说您回来了就立刻去找丽贵妃娘娘。” 莳七点了点头,到底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并不滚烫的脸颊,心里打定主意,最近都不要去找卫朝了!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的一路飘到了静心苑。 远远的,就看见华清在外头等候,他一见到莳七,立刻笑逐颜开的迎了上来:“容妃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莳七难得见到他这样欢喜的样子,遂问道:“究竟是何事,能叫你这样欢喜?” 华清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不可说,你进去便知。” 他这番模样,惹得莳七的心痒痒的,反而将方才在左相府的窘迫与羞愤一股脑儿的抛在了脑后。 “究竟是什么事?”莳七还是忍不住的问。 难道是董太后回京了?不对呀,她董太后回京,她不应该没听到动静才是。 华清领着她走到丽贵妃专属的那座宫殿。 一进殿内,便看见殿中除了丽贵妃还有一只道行颇深的女鬼。 女鬼的模样倒是难得的出尘脱俗,整个人清冷孤傲,仿佛不是鬼,而是那九重天外的神女一般。 莳七看不透她的道行,可她身上强大的气压,能让莳七明白,这只女鬼的道行,远在丽贵妃之上。 丽贵妃和女鬼言笑晏晏,一见莳七进来,便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也不知是上哪儿去了,倒叫女君等了半天。” 女鬼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无妨,自上次一别,也好些年没见你了,等待之余,正好和你聊聊。” 莳七缓缓走上前,笑问道:“不知女君驾临,辛夷未曾远迎,怠慢了女君,望女君见谅。” 丽贵妃闻见莳七身上一股独有的气息,眉心一蹙,冷声道:“你可是去了左相府?” 莳七一愣,那股窘迫登时又袭上了心头,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丽贵妃皱着眉有些不满:“不是说了不许接近他?” 素清女君笑着打圆场道:“这位标致的妹妹就是要我帮忙养育鬼子的吗?” 丽贵妃骤然想起了今日的目的,示意莳七坐下。 待莳七落座后,丽贵妃便道:“这位是素清女君,她只需要再修行一百年,便可升为鬼仙了。” 还有一百年?那这位素清女君的道行应该是九百年左右。 “本宫之前和你说的,要助你养育鬼子,今日便是兑现承诺之时。”丽贵妃望向莳七道。 素清女君缓缓走到莳七面前,笑道:“养育鬼子需要些时日,不过一旦养育成功,你的道行便可直逼三百年。” 她从袖中掏出一颗泛着白光的丹丸。 “这是我从阴曹收集的怨气,吞了它,一月之后,鬼子便可有意识,三月之后,鬼子便可养成。” 莳七接过那颗丹丸,轻轻送入口中。 丹丸进了体内,她骤然感觉到一股气在她的体内乱窜,像是急不可耐的要离开她的身体。 素清女君将手指点在她的眉心,缓缓注入一股灵气。 莳七这才感觉体内的那股气被压制住了,她舒了口气:“多谢女君。” “除了这这件事,本宫还发现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想来你会感兴趣。”丽贵妃轻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 莳七看向丽贵妃道:“不知娘娘发现了什么?” “你可还记得,淑妃害你致死的那件事?” 莳七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颜如玉身怀有孕,可却滑了胎,太医在她的安胎药中发现了红花,就连她宫中的熏香中也有麝香。 文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查着查着,就查到了魏辛夷的身上。 “颜如玉究竟是否真的有孕都未可知。”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轻笑。 丽贵妃却摇了摇头:“不,她确实有孕。” “她的孩子就是被她自己弄死的,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为了往上爬,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牺牲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丽贵妃啧啧叹了两声。 莳七神色一震,她本以为颜如玉就是心机重了点。 可她万万没想到,颜如玉竟然不惜舍弃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死的早,和你那孩子一样,没什么意识,不过他的怨气却是你腹中子的数倍不止。” 丽贵妃笑得诡异,她一抬手臂,凭空便出现了一个婴儿模样的鬼魂。 “在你来之前,素清给他注入了一股灵力,他的怨气极重,素清只输了一点灵气,他便长成了婴儿大小。” 莳七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小婴儿。 丽贵妃笑道:“所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怎么样,本宫就说这件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吧。” 莳七笑了笑,旋即问那飘在空中的小婴儿:“你怨恨你的母亲是吗?” 丽贵妃立刻嗤笑一声:“他就算是鬼,也不过是个婴孩,哪里会说话,不过是有意识罢了。” 莳七看向丽贵妃,有些疑惑:“那他?” 丽贵妃招了招手,鬼婴立刻飞入了她的怀中,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鬼婴青灰色的皮肤,声音温柔:“快睡吧,睡醒了,就可以去找你的母亲了。” 鬼婴安详的躺在她的怀中,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过多时,便沉沉睡去。 丽贵妃这才轻笑道:“小东西舍不得他的母亲,要去找她呢。” 她的声音让莳七一阵毛骨悚然。 万事皆有报,颜如玉应该从未想过她舍弃的那个孩子,会成为怨灵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阴曹(十三) 若说近来宫里有什么喜事,那便是淑妃有孕了。 文帝高兴的走路生风,就连面对卫朝的进谏,都没有往昔的不耐烦,反倒是和颜悦色的。 皇后邵南枝大抵猜出了魏辛夷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她虽然不明白为何她会让自己在文帝面前暗示庆国公没有发妻,可她心里直觉相信着她。 直到她听闻在魏元山待了几年的董太后启程回京的消息时,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荒唐的念头。 怎么早不回来晚不会来,偏偏在文帝给庆国公赐婚之后便回来了。 邵南枝坐在妆镜前,默默地沉思着。 她不由又一次想起了昨夜辛夷妹妹特意过来说的话。 昨天白日,昭阳宫那里才传出了淑妃有孕的消息。 昨天夜里,辛夷妹妹就来找她了。 “邵姐姐寻个日子,去文帝面前替辛夷说几句话吧。”莳七飘在空中,徐徐开口。 邵南枝有些不解的望着她。 莳七微微一笑:“淑妃的孩子,保不住的。” 颜如玉自然不知道她这个孩子保不住,只是现在宫中,对颜如玉而言,最大的威胁便是皇后邵南枝。 她还是怕颜如玉会因此陷害邵南枝。 邵南枝一惊:“妹妹莫不是要对她的腹中子出手?” 可是这样平白牵扯到一条无辜的生灵,不是犯了业障吗? 莳七轻笑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并非我要对她的腹中子下手,而是她自己。” 鬼神之事,还是不便和她多说,只恐邵南枝知道的多了,反而对她不好。 邵南枝知道,魏辛夷决计不会害她,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安心做她的皇后吗?不,颜如玉不是魏辛夷,颜如玉除掉魏辛夷之后,接下来谋算的便是她这个皇后之位。 论恩宠,她比不过颜如玉。 论家世,她更是远落下风。 颜如玉常年霸宠,兄长更是位极人臣,乃当朝的右相,可她呢? 她什么也没有。 又到了初一,按例,文帝该来坤宁宫的。 自打昭阳宫传出淑妃有孕这一喜讯,连着半个月,文帝都是歇在昭阳宫的。 邵南枝不确定文帝会不会过来,毕竟淑妃现在母凭子贵。 果真和邵南枝猜的一样,文帝半路上便被昭阳宫的人截住了,说是淑妃胃口不好,不肯用膳。 阿丑带回来消息,邵南枝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忿。 若是平时,邵南枝也就算了。 但她深知魏辛夷让她此行的目的,邵南枝沉沉吐了口气,对阿丑吩咐道:“去昭阳宫,就说初一十五是老祖宗的规矩,母后已在回京的路上,还望皇上万不要坏了规矩。” 她明白,这句话一出,文帝一定会过来,可是也必是怒气冲冲的过来。 果然如此,文帝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规矩?母后这个连自己亲兄长都能苟且的人,有什么资格教他规矩。 然而,董太后向来强势,文帝生性惧怕董太后,他的人生一向是被董太后操控的,也许他在旁人面前还能端着帝王的架子,可是他一到董太后面前,儿时对董太后的畏惧便袭上心头。 他本以为董太后这么些年不在京中,他对董太后的畏惧能少一些,可是他一听到皇后身边的这个太监说太后就要回京了。 他的心还是陡然的颤了一下。 邵南枝迎上前行礼,文帝坐下后,重重的拍在桌上。 “皇上息怒,臣妾也是想母后就要回京了,若是母后知道了,一定会嗤怪淑妃妹妹的。”邵南枝泫然欲泣的低下头。 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母后一向不喜欢玉儿,能让母后看得上眼的人少有,皇后算一个。 “你起来吧。” 文帝眼神复杂的看着邵南枝,半晌才道。 邵南枝有些委屈的站起身。 文帝见状,心中怜香惜玉的种子又一次萌生,他对她伸出手,邵南枝明显愣了愣,片刻才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文帝心中暗忖,皇后确实不如淑妃有风情,倘若是他对淑妃伸出手,淑妃一定是笑语盈盈的将手搭在他的掌心,然后顺势就坐在了他的怀中了。 知心的玉儿,谁人也比不上。 一想到这里,文帝的心思便飘到了昭阳宫了。 邵南枝抿了抿唇道:“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文帝心中想着淑妃的软玉温香,回答邵南枝多多少少有些敷衍。 “淑妃妹妹身怀有孕,难道不是大喜?” 文帝一想到这个,心情好了许多,含笑道:“确实是大喜。” 玉儿有了身孕,母后应当不会太过于挑剔了。 “臣妾,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但说无妨。”文帝心情舒畅,显得很好说话。 邵南枝抿了抿唇道:“容妃妹妹死的凄惨,连尸骨都无人收殓,臣妾想……” “住口!”文帝厉声呵斥道。 “容妃已经死了快一年了,看在往昔的情份上,皇上开恩吧。”邵南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文帝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盯着她:“皇后,她早已不是容妃!朕和她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邵南枝咬了咬牙,语速极快:“当初淑妃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辛夷害的!更何况现在淑妃又有了身孕,就当是为淑妃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放肆!”文帝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了邵南枝的身上。 邵南枝被他踹的趴在地上,发髻凌乱,极其狼狈。 文帝气得大步往外走。 却听到邵南枝在他身后道:“皇上要去哪儿,初一十五的规矩皇上难道忘了吗?母后很快就要抵京了……” 邵南枝倒像不怕死一般一步步挑起文帝暴怒的底线。 他刚要踏出门,复又折了回来,扬手狠狠打了邵南枝一巴掌:“朕看你这皇后当得不耐烦了,朕就成全你!” 邵南枝平静的看着文帝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抹去唇角的猩红。 暮秋和阿丑在外头早就听到了动静,文帝一走,他们便跑了进来,急切道:“娘娘怎么了?” 邵南枝淡淡的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不出片刻,房中陡然刮过一阵阴风。 莳七轻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只是这也是不得已,唯有在文帝的关注下,颜如玉才动不了手脚。 当晚,皇后就病了,病势汹汹,文帝怜惜她,遂让她安生养病,暂由文贵妃管辖六宫事宜。 说都是这么说,只是那晚文帝在坤宁宫的盛怒,早已传遍了后宫,更何况,坤宁宫之外严加看守的侍卫早已暴露了皇后并非单纯的抱恙。 第二百三十九章 阴曹(十四) 昭阳宫内。 颜如玉起身送文帝去上朝后,韶光便赶忙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娘娘仔细着些,当心小皇子。” 颜如玉眉目间满是掩不住的得意,她轻轻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笑道:“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竟也值得她这样冲撞皇上。” “凭她是谁,平日里战战兢兢才能坐好皇后的位子,论恩宠,论家世,她哪点比得过娘娘,这后位早该易主了。” 韶光蹲在颜如玉的脚边,轻轻帮她捶腿。 颜如玉缓缓往软榻上一趟,身心舒畅:“统领六宫之权都被夺了,她这皇后的位子,想来也坐不了多久了。” 韶光笑道:“若不是皇上怜惜娘娘有了身孕,那文贵妃又算个什么东西。” 颜如玉轻叹了口气,素手轻轻抚摸着小腹,喃喃道:“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韶光眉心一怔,立刻急道:“娘娘,可使不得啊,一次已是伤了身子,若是再来一次,怕是以后都再难有孕了。” 颜如玉目光瞥了眼韶光,幽幽的叹了口气:“本宫明白。” 韶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连忙安慰道:“娘娘也莫急,左不过皇后现在已然颓势,连大权都没了,娘娘就安心养胎,只等诞下个小皇子,皇上定会晋娘娘的位份,就是后位易主也未可知,到时候娘娘才算是苦尽甘来了。” 颜如玉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太后一向不喜欢她,后位易主,谈何容易啊! 一想到这里,颜如玉只觉得脑仁涨得生疼,在魏元山待了几年的太后,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莳七近来一个月都没有去左相府。 她腹中的鬼子已经有意识了,不过沉睡的时候居多,偶尔她也能和鬼子在心中交流。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没有去找卫朝,卫朝倒是找了她。 她是在御花园游荡的时候,撞见的卫朝。 她看见卫朝的一刹那,浑身一僵,掉头就要走。 卫朝神色淡漠,却是一抬手,便将她收入袖中。 等到莳七再次被放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左相府了,莳七有些气闷,却不敢看他:“做什么?” 卫朝坐在椅上,神色冷然,薄唇抿了抿道:“你在养育鬼子。” 不是疑问,是肯定。 莳七知道瞒不了他,遂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急功近利,容易反噬。”卫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莳七一愣,反噬?素清女君似乎从未提过会有反噬这个情况。 卫朝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的眼底似乎蕴出一丝轻嘲:“助你养育鬼子的女鬼,道行才九百年,她又如何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三月育成鬼子,太过于急切了些,我断定,还未等你养成鬼子,它便反噬了你。” “那当如何?”莳七皱了皱眉问道。 卫朝抬眸看着她,眸光淡然:“我可以帮你。” “你为何要帮我?” 若说起先,莳七知道自己可以随意进出左相府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自恋了一把,觉得卫朝莫不是真的如糖糖所说,看上了她。 可是那晚,卫朝说他能看到她惨死的模样后。 她就彻底熄了这样的心思。 单凭她惨死的那幅鬼样子,她还不至于盲目自恋到认为卫朝会对这样的她感兴趣。 “我帮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只需要接受或是拒绝。”卫朝双手十指交叉,缓缓道。 “如果接受了,我需要付出什么?你帮我总不会什么都不图吧?”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轻嘲。 卫朝目光凝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良久,他才道:“你身上那五十年的道行,我看不透。” 莳七心一惊,他这是何意?她身上的五十年道行是陆辛给的,按理说应当不属于这个位面,可卫朝却看出了这五十年道行的不对劲之处,那他的道行究竟多深?竟然能察觉陆辛给的这五十年道行。 “我助你养育鬼子,你告诉我这五十年道行怎么来的。”卫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莳七被他的目光看的一阵不自在,生怕他看出了什么。 遂低下了双眸,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她不能直接拒绝,否则就等于承认了她这五十年道行来历不简单,到时候卫朝若是起了抢夺之心,她根本招架不住。 可是她更不可能告诉卫朝,这五十年道行是陆辛给的。 卫朝见她低着头久久不语,眼底不由溢出一丝笑意。 终于,莳七打定主意,装疯卖傻,不管他怎么说,她就是不承认这五十年道行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莳七抬起头,正对上卫朝凝着她的双眸。 “我不知道,我只是吞了几只鬼,然后就有了五十年道行。”莳七大言不惭的说道。 卫朝唇角凝起一丝轻笑,他知道她在装傻。 “那就换一个吧。”他淡淡开口道。 莳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遂疑惑的看着他,“嗯?什么?” “我助你养育鬼子,你签了它。”卫朝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递给莳七。 莳七有些疑惑的接过纸,可是当她看明白纸上的内容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若是签了这张纸,她就成了卫朝的鬼仆,白日的时候,她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晚上必须回左相府侍奉他,而且她以后做任何事,都要向他请示,唯有他首肯,她才能去做。 当然,鬼仆的职责不仅限于此,以后视情况酌情添加。 莳七觉得自己疯了才会签这么不平等的条约,她现在好歹还是只自由的鬼,可是签了他的这个东西,她连自由都没了! 做一只没有自由的鬼,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分别! “我拒绝。”莳七将纸上放在桌上。 卫朝也不恼,淡淡道:“你会同意的。” 果然如卫朝说的一样,半个月之后,莳七便开始觉得腹中的鬼子隐隐有些不安分,素清女君压制了一番,可也只是管用一两天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养育鬼子的第二个月时,莳七已经痛得不行了。 她只好去了左相府。 卫朝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看见她的到来,他没有一点惊讶,而是拿出那张纸递给莳七,淡淡道:“按下你的手印。” 莳七心一横,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算了,没自由就没自由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哪天她在卫朝面前晃荡久了,卫朝就喜欢上她这副鬼样子了呢! 第二百四十章 阴曹(十五) 自从莳七签下了卫朝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之后,她就开始了做牛做马的鬼仆生涯。 签了契约之后,她的手腕处就多了一株血红色的花朵,卫朝可以通过这个,强行将她带回左相府。 她将自己筹谋的一切尽数告诉了卫朝,卫朝并没有表示任何惊讶,莳七也不在意,毕竟她早就猜到了卫朝应当知道这些事。 就在她育成鬼子的那一天,董太后也正好快要抵达京城了,想来也就是后天的事了。 丽贵妃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了董太后回京,自然激动不已。 可是莳七却不太看好这件事,董太后在魏元山待了这么多年,这次虽然回来了,难保她不是有什么自保的法器。 如果忽略鬼子是只鬼的话,其实他的模样还是挺可爱的。 除了惨白兮兮的肤色,黝黑深邃的瞳孔,他围在莳七身边,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她的掌心时,莳七的心里还是一暖。 “你叫阿宁好了。” 阿宁依恋的朝莳七怀里钻,毛绒绒的小脑袋像小狗似的乱拱,莳七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去玩吧,小心点就是了。” 在她孕育鬼子这三个月里,她的道行已经逐渐变深。 直到阿宁诞生,她现在的道行已经加了三百年,阿宁同她一样,都是加了三百年,所以阿宁现在的道行是三百年,而她则是三百五十一年。 阿宁空有意识,行迹还是个鬼婴。 他循着熟悉的感觉找到了文帝。 文帝正在昭阳宫和颜如玉用膳,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颜如玉忍不住皱了皱眉,文帝立刻斥责宫人:“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将帘子放下,倘若冻着玉儿,朕唯你们是问!” 之前那个在莳七头七的时候,给莳七烧过纸钱的小宫女惜容哆嗦了一下,连忙去门边将帘子放下。 韶光却是蹙了蹙眉,方才似是有一阵冷风,可却不是从门口吹进来的。 “怎么有些冷了。”颜如玉放下筷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文帝见状,吩咐宫人去取条薄毯过来。 惜容低着头立在一旁,指尖隐隐有些发颤。 韶光瞥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惜容真是欲哭无泪,她怎么敢说,她看见一个脸色惨白如纸,瞳孔黝黑深邃的鬼娃娃正趴在淑妃娘娘的肚子上,十分好奇的样子。 颜如玉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微微凸起。 韶光取了条薄毯盖在颜如玉的腿上,然后走到一旁垂手站定。 阿宁本是来找文帝的,可是来了之后,他就被颜如玉的肚子吸引了。 她的肚子里明显还有另一个东西,一个和他一样的东西。 阿宁趴在她的肚子上,试图和她肚子里的东西交流。 惜容飞快抬眸看了一眼,就看见那只鬼婴还没有走,还趴在淑妃的肚子上,笑嘻嘻的,像是在和她的肚子交流。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虽然她从小就能见到这些东西,可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阿宁知道肚子里的宝宝要睡了,只好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颜如玉的肚子。 就在他离开的一刹那,颜如玉觉得没那么冷了。 阿宁又在文帝身边绕了几圈,黑黝黝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惜容心底暗自惊异,她早就发现,不管是厉鬼还是小鬼,都会惧怕靠近皇上,似乎因为皇上是真龙天子,身上有龙气护体。 可是这只鬼婴,竟然半点也不怕。 阿宁在文帝眼前晃了晃,脸上气鼓鼓的,他低下头狠狠地咬着文帝的肩膀,却被一阵金光弹开。 他被金光击倒在地,方才咬到文帝肩膀的嘴唇顿时燃起金色的火焰,阿宁虽然是魂体,却依然被烧得渐渐焦黑,那股金色的火焰还渐渐愈来愈烈,阿宁又惊又怕,忍不住嚎啕大哭,两行血泪横在脸上,怪瘆人的。 惜容愣愣的盯着地上的鬼婴,心中一阵怜悯,却又不知道如何帮他。 远在左相府的莳七心口骤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刺痛。 她骤然反应了过来,阿宁出事了! 莳七猛地拔下发髻间的金簪,在手腕处那朵血红色的花朵上狠狠一划,金簪立刻划出了一道口子。 “卫大人,救命!” 不出片刻,一缕薄雾遮蔽了整个房间,薄雾中走出一个身影。 卫朝的眼底似有一丝担忧,当他看到莳七的那一刹那,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他单手负于身后淡淡问道:“何事?” “阿宁出事了。”莳七随意挽起散乱的发髻,将金簪斜斜的插了进去。 卫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只见那道被金簪划开的伤口,正隐隐流窜着一股黑气。 他眸光一沉,指尖轻点在她的手腕上,一股灵力缓缓从他的指尖流出,顺着伤口窜进莳七的体内,不出片刻,那道伤口便愈合了。 “下回不许这样了。”他的眸底仿佛渡了层薄霜,深深地看了莳七一眼。 莳七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 “阿宁他……” “我去找他,你在此等我便是。”卫朝根本不给莳七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便已经消失在屋中。 昭阳宫内。 惜容眼神复杂的看着地上的鬼婴,金色的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脖子,鬼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她的心忍不住揪成一团。 她瞥了眼一旁准备替淑妃拧手巾擦脸的韶光,心一横,上前谄媚道:“韶光姐姐,我去帮您把水倒了吧。” 韶光斜了她一眼,算是默许了。 惜容端着水盆就要往外走,一个踉跄,韶光吓了一跳,正要拉住她,惜容已经摔倒在地,满盆的水皆泼在了地上。 韶光气得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耳朵,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里屋的颜如玉听到了动静,蹙着柳眉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韶光连忙道:“娘娘息怒,是奴婢没注意踢到了凳子,奴婢这就来。” 惜容感激的看了韶光一眼,可是她心里却很难过,那盆水全部泼在了鬼婴的身上,可金火却没有熄灭,鬼娃娃还是撕心裂肺的大哭。 韶光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收拾了。” 惜容看着鬼娃娃,心底一阵难过。 就在此时,屋中凭空出现一个男子,只见他对着鬼婴释放了一道白色的灵光,金火竟然渐渐熄灭了。 他上前抱起啜泣不止的鬼婴,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消失在了殿内。 惜容愣愣的盯着男子消失的地方,殿中其他宫人忍不住开口提醒她:“惜容你不快点收拾了,一会儿韶光姑姑出来,定要骂你了。” 惜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收拾一地的狼藉。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阴曹(十六) 卫朝不让莳七跟去,莳七只好独自守着左相府,心中惴惴不安的。 她坐在左相府的高墙上,将附近几个街道尽收眼底。 “姐姐。”远远的,又听到有个小童的声音在叫她。 莳七循声望去,只见糖糖正远远地站在那里,笑嘻嘻的道:“姐姐,我可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了。” 莳七心中挂念着阿宁,回答糖糖的态度就有些敷衍:“你等我做什么?” “我很快就要去投胎了,以后就见不到姐姐了,所以特来告别。”糖糖学着大人的模样,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 莳七猛地抬眸看他:“你奶奶她……” 糖糖是为了他奶奶才不肯去投胎的,可是他说他现在要去投胎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奶奶已经去世了。 糖糖微微颔首道:“前些日子来了个道行一百多年的阿婆,她说奶奶大限将至,差不多就是这两日了。” 糖糖顿了顿又道:“我会和奶奶一起去投胎的。” 莳七心中有些惆怅,她想要说一些安慰他的话。 没想到,糖糖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姐姐莫要安慰我,其实我只是死的早,说起来,我和姐姐的年岁还相仿呢,我奶奶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早点离开这尘世,未尝不是解脱。” 莳七微微颔首,难得糖糖能看的这样开。 糖糖要去投胎了,她即替他感到高兴,可是又有点难过。 投胎也不过是轮回罢了,不管是畜生道,饿鬼道还是人道,烦恼多如尘埃,还不如他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糖糖见她久久不语,颇有些赧然支支吾吾道:“姐姐,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你说吧。” “姐姐你认识卫大人,卫大人有肉体……”糖糖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他真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能不能让卫大人找人帮我奶奶送葬,我不想让奶奶都臭了,还没有人发现她已经走了。” 莳七心中一阵酸楚,微微颔首,轻声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糖糖立刻抬起小脸,笑逐颜开:“多谢姐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我叫魏辛夷。” “魏姐姐,我要回去了,后会有期吧。”糖糖朝莳七摆了摆手,笑着转身。 “等等。”莳七连忙喊住了他。 她飘到糖糖身边,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他手心:“送你,也算是相识一场。” 糖糖笑着点了点头。 和糖糖分开之后,莳七又坐回了高墙上,坐了一会儿,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卫朝根本不走正门。 于是她又飘回房中等待。 等了一会儿,卫朝便带着阿宁回来了。 莳七急切的迎了上去:“怎么样了?” 他怀中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阿宁,阿宁睡得不太安稳,他将右手的大拇指唆在嘴里,偶尔还会抽搐两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阿宁,掌心对着他眉心就要释放灵力。 卫朝抬手拦住了她:“他去找了文帝,应该是咬了文帝,所以被真龙之气灼烧,我已经渡送了点灵气给他,你莫要再渡了。” 莳七心疼的摸了摸阿宁的小脸,叹了口气自责道:“怪我没和他说。” 卫朝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放床上去吧。” 鬼混是不需要睡觉的,只是阿宁受了真龙之气烧灼,伤了内里,虽然有卫朝救了他,却还是需要好好修养一番。 莳七微微颔首,将阿宁放在床上,然后放下了床幔。 卫朝站在她身后,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莳七有些意外的瞥了他一眼:“惨死的鬼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卫朝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她还在纠结这个。 莳七难得看见他脸上有别的表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起来,卫朝真是貌比潘安,在传出好男风之前,京城中的贵女们,应当都心仪于他吧。 莳七低眸扫了眼手上的戒指,淡黄色的。 充其量只能说卫朝看她还算顺眼罢了。 “听说你好男风?”莳七存心戏弄他,眼底满是狡黠。 卫朝的脸色阴了阴,忽然抬手拔掉了她鬓边的金簪,莳七在一瞬间恢复了她惨死的鬼样子。 她陡然抬高了声音,气鼓鼓的道:“不就是说你好男风么,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吗?” 她抬手就要抢回金簪,卫朝将金簪置于掌心,瞬间一道火焰从他掌心燃起,将金簪烧成了灰烬。 莳七有些无言:“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女为悦己者容你应该知道吧。” 她的道行将将三百五十一年,暂时还不会自己使用障眼法。 卫朝含笑凝着她,大掌轻置于她的头顶,一股灵气汩汩涌入她的体内,莳七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变得漂亮。 直到卫朝收回手,她除了身上的那件血衣和凌乱的长发,其他正常模样别无二致。 莳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光滑细腻,没有一丝伤口。 “女为悦己者容,我自然知晓,这样可好?”卫朝的眼底溢出一丝宠溺,唇角的笑意难掩。 莳七一怔,卫朝这是将她惨死的模样完全替代了,她以后不需要障眼法,也是这般明艳动人了。 莳七简直想大笑两声,果然卫朝的大腿就是不一样! 卫朝眸底含笑的凝望着喜形于色的她,薄唇抿了抿,等着她夸自己。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有等来夸赞。 莳七斜了他一眼:“那我以后想要吓人怎么办?这样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卫朝以拳抵唇,忍住想笑的冲动,半晌才淡淡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帮你变回来就是。” 莳七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她三百五十年的道行,想要偶尔变成厉鬼可怖的模样,还是不再话下的。 “那你现在看见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是么?”莳七抬眸望着他。 卫朝微微颔首。 莳七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这可真是太好了,只要卫朝看她不是那个鬼样子就好。 卫朝自然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薄唇微微扬了扬,眸底的柔和也化作一滩秋水。 他瞧着她雀跃的模样,心中一痒,动作先于思考,他长臂一揽,将她圈入怀中,莳七一愣,下意识的没敢动。 卫朝将她拥在怀中,鼻尖满是她身上幽兰的气息:“你身上好香。” 第二百四十二章 阴曹(十七) 董太后回京了。 从慈安宫回到昭阳宫,颜如玉的脸色很是难看,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殿内的宫人无不战战兢兢的,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韶光低了低眸,对着殿内的其他宫人道:“都下去吧。” 惜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和其他宫人们一同退出了殿,淑妃在文帝面前一向温柔可亲,像是江南烟雨画中走出来美人一般,只是那都是对文帝。 淑妃的性子,其实最是狠厉。 像这种明显大怒的时候,他们很可能就受了迁怒。 “邵南枝那贱人只怕是要翻身了!”颜如玉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戾,她猛地一拍桌子,“本宫好歹也是有了皇嗣的,她方才竟是这样不给本宫的脸面!” 韶光上前扶起她,帮她脱去繁琐的正装。 董太后回宫,按例,阖宫妃嫔皆要恭迎,除此之外,还要一同去慈安宫受训。 皇后邵南枝对外还是声称抱恙,文帝也不肯让她出来,故而阖宫嫔妃皆以闻贵妃为首,乌泱泱的跪了慈安宫满屋子。 董太后端方的坐在文帝的身旁,眉眼低垂,脸上看不见一丝笑意,举手投足之间便是浑然天成的威严之气。 “都起来吧。” “谢太后。”以闻贵妃为首的妃嫔们齐声道。 文帝给韶光使了个眼色,韶光立刻上前将颜如玉从地上扶起,颜如玉也不拒绝,自打她有了身孕,像这样的大礼根本没有行过,更何况她的肚子已经近五个月了,早已显了怀。 董太后目光轻扫了过去,被宫女扶起的淑妃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淑妃的肚子几个月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颜如玉眼皮一跳,立刻屈膝答道:“回太后,快五个月了。” 董太后唔了一声,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心情,可是她久久也不开口让颜如玉起身,颜如玉只好屈膝,韶光见颜如玉额间冒了冷汗,心中有些着急。 文帝满怀怜惜,又给韶光使了个眼色。 韶光便要上前扶着颜如玉。 董太后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咣当一声,震得文帝心中一颤。 “五个月而已,处处都要宫女扶着,当真是瓷人了!”董太后嘴角下垂,眼光骤然凌厉起来,“哀家怀兴儿的时候,临盆前都在恭慈太后身边伺候。” 兴儿,正是文帝的名,姓李,单字兴。 董太后当着众妃嫔的面,直呼文帝的名讳,文帝却不敢有任何异议,当真是自小的惧怕让他早已不敢反抗。 文帝连忙低声道:“母后辛苦。” 董太后扫了他一眼,徐徐道:“伺候恭慈太后是哀家的福分,何谈辛苦?” “母后所言极是。”文帝忙道。 董太后淡淡扫了眼闻贵妃,闻贵妃立刻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挑了错处。 她跟了文帝已有十来年了,生了大皇子,却一直不得太后喜欢,太后曾当着阖宫妃嫔之面,斥责她唯唯诺诺,难登大雅之堂,将大皇子也养的怯懦。 “怎么不见皇后?哀家听闻她病了?” 文帝蹙了蹙眉,心中却有些忐忑:“皇后常年操劳六宫事宜,病倒了,儿臣便让她安生养病,等身子调养好了,再统领六宫。” 董太后眸光淡淡睨了他一眼,文帝只觉得惶恐的厉害。 董太后到底还是顾念他皇帝的颜面,只是不紧不慢的道:“这么说来,皇后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了。” 文帝嗫嚅着嘴唇,半晌才道:“是。” 颜如玉额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双腿酸疼颤抖不已,她的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低垂的眉眼中满是恨意。 文帝看着心疼不已:“母后,淑妃还怀着身孕,此前她被罪妇魏氏害得小产,身子一直不大爽利。” 董太后深深地看了眼文帝,文帝一阵心虚。 她又转眸看向颜如玉,敲打道:“皇上宠你,你却不能因此恃宠而骄,还需得规劝皇上雨露均沾,这点从前的容妃就做得很好。” 文帝不知道董太后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提及容妃。 他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满的道:“母后,魏氏心思狠辣,残害皇嗣,淑妃的孩子就是被她害了,母后以后莫要再提她了。” 董太后扫了他一眼,文帝方才的硬气陡然间又荡然无存。 她虽然提及了容妃,但是她也不太喜欢容妃,容妃不如皇后好拿捏,一颗棋子不需要太过于有主见,更不需要太过于聪明。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颜如玉咬了咬唇,又往下低了低身子。 董太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让她起了身。 “哀家也不要你像哀家从前一样,来慈安宫伺候,你只管紧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不必来慈安宫请安了。”董太后深谙恩威并施,先打一棒子,再给个枣吃的道理,她抬眸看了眼桑嬷嬷。 桑嬷嬷立刻会意,走进里屋取出一支凤钗。 “哀家瞧着你肤色白皙,这只凤钗配你应当极好。” 颜如玉立刻谢恩道:“臣妾谢太后赏,臣妾一定牢记太后教诲。” 之后的时间,董太后就是点了闻贵妃几句,见了几个文帝这两年新收的妃嫔,统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都散了。 董太后留了文帝在慈安宫,让她们都退下了。 颜如玉风头正盛,自然不少人乐意看她笑话。 今日在慈安宫训话,倒是没训旁人,光训她了,她自然心中恼得慌! “娘娘莫恼,奴婢倒是觉得,太后这样未尝不是件好事。”韶光上前安慰道。 颜如玉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说来听听。” “娘娘仔细想想,太后今日虽然问了皇后一句,可却没有过多干涉,按照太后的脾性,大可以娘娘以有孕为名,让娘娘安心养胎,不许皇上再留宿昭阳宫,可是太后却只是让娘娘要提醒皇上雨露均沾。” 颜如玉挑了挑眉:“继续说。” “皇后这么些年了,膝下无半个子嗣,又不被皇上喜爱,母家又是没用的,娘娘仔细想想,太后就算之前再喜欢皇后,可皇后这么些年也没有子嗣,光凭这一点,太后也不会待皇后如从前一般。” “唔,你说的有点意思。”颜如玉若有所思,难道太后这次真的打算放弃皇后了? 太后莫不是想要从闻贵妃和她之间挑出一个好拿捏的封后?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阴曹(十八) 莳七刚一进门,就听到韶光的话,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颜如玉的样子明显是信了,当真是一孕傻三年,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董太后控制欲极强,所以才能做出将庆国公的发妻尽数害死的举动,就连文帝自小也是被她捏在手心。 邵南枝因为母家势弱,不得已对董太后言听计从,可是她又不像闻贵妃那样唯唯诺诺,邵南枝乖顺但不怯懦,这才是董太后看上邵南枝的点。 所以,单冲这一点,董太后就不可能放弃邵南枝。 她现在多了三百年的道行,昭阳宫里的法器已经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只是她忽然想到一个新的玩法,与其她亲自出马,倒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好! 莳七勾了勾唇角,冲着颜如玉的肚子吹了口气。 颜如玉登时脸色就白了,小腹一阵阵如刀割似的疼痛,她死死抓着衣袖,神色略有些狰狞。 韶光大惊,连忙上前:“娘娘怎么了?” 颜如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长长的指甲直将她手腕掐出深深的印痕。 “太医……叫太医!” 颜如玉喘着粗气,手捂着小腹,冷汗直冒。 韶光慌忙跑了出去,一面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面让人去慈安宫请文帝过来。 昭阳宫的人乱作一团,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她飘到颜如玉身边,轻笑一声:“如何,想来魏辛夷当初失了孩子也是这样锥心的疼吧。” 只是她暂时还未打算让颜如玉失了孩子,毕竟它还有用处。 不过让她好好尝尝这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必要的。 颜如玉疼得几乎快昏死过去,下唇被她咬得直冒血珠,她强撑着去摸身下,没有温热,还好。 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虽然他来的不是时候,可是她并不打算用这个孩子去扳倒任何人,这个孩子能为她带来更高的权势,最起码是晋封从一品夫人! “啊!”她猛地尖叫一声,怎么疼痛更甚了!像是有一只小手在她的腹中疯狂猛烈的搅动着! 莳七飘到她身边,柔声安抚着她的腹中子:“宝宝,我知道你怨,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她的安抚下,颜如玉的腹中子渐渐平静下来。 莳七察觉到一股真龙之气而来,她轻笑一声道:“真是母子连心。”而后便悄然离开了昭阳宫。 文帝和董太后一同走进昭阳宫,此时太医也正好赶到。 一进门便瞧见颜如玉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鬓边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上,她虚弱的捂着小腹,见到文帝和董太后,就要起身,文帝心疼的不行,立刻上前按住她,“张太医,快瞧瞧。” 说起来也奇怪,就在文帝和董太后进宫门的前一瞬间,那股疼痛感就消失了。 张太医把脉,半晌也没瞧出异样,他嗫嚅着唇,斟酌该如何回话。 董太后瞧出了张太医的犹豫,眸光渐冷。 “究竟如何?”她冷声问道。 张太医拱手低头道:“启禀皇上、太后,淑妃娘娘向来是劳累所致,并无大碍,微臣开个方子补一补便好。” 董太后唇角噙着一丝讥讽,轻笑一声。 想她十六岁入宫,而今已有三十八年之久,焉能听不出张太医的言下之意。 她的轻笑声让文帝大为不满,方才在慈安宫一听昭阳宫的宫女说淑妃不好了,他霎时间就慌了。 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是不是今日玉儿在慈安宫被母后立规矩,因而动了胎气。 玉儿原先本就失了一个孩子,太医说她身子还弱,这一胎定要好好保着。 “母后,淑妃定是动了胎气。”文帝神色有些发冷。 董太后目光骤然凌厉的凝着文帝,文帝却不像往日一般畏惧,而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屋中的气氛陡然变得十分诡异。 董太后长长的镂金甲套轻轻敲在桌上,半晌才缓缓道:“兴儿是在埋怨哀家?” “儿臣不敢。” 董太后缓缓站起身,深深的看了颜如玉一眼,带着宫人离开了昭阳宫。 颜如玉被她临走的那个眼神,看的她心中发寒。 莳七心情大好的去了静心苑。 丽贵妃神色不愉,整个殿内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贱人身上配着佛器。”丽贵妃瞧见莳七进来,冷声道。 莳七抿了抿唇,意料之中的事,董太后虽然强势,却贪生怕死,真要到了那时候,她未必会为了庆国公舍命。 庆国公,文帝,必要的时候,都比不上她的命重要。 所以,董太后肯回京,定然做了完全的准备。 丽贵妃并非在暗,董太后知道她的存在。 “娘娘莫急,辛夷这里倒是有个玩法。”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丽贵妃。 丽贵妃看了她一眼道:“说来听听。” 莳七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丽贵妃眯了眯双眼,半晌才不忿道:“只可惜不能亲手了结了贱人,本宫不甘心!” “未必,辛夷允诺娘娘,定让娘娘一解心头之恨。” 丽贵妃抿了抿唇,终是点了点头,“好。” 就在此时,莳七的手腕上传来一阵温热,她知道,是卫朝在找她,辞别了丽贵妃,刚出了静心苑,她便被卫朝强行带回了左相府。 “天色已晚,竟还归府。”卫朝坐在书案前,怀中抱着阿宁,淡淡道。 莳七撇了撇嘴,看着窗外的夕阳,接过阿宁道:“今日你怎么无事?”往常卫朝总是要消失很久,早则亥时,晚则寅时才会现身。 今日倒是稀奇,现在不过酉时三刻,他便回来了。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儿?”莳七一怔,他不仅仅是鬼仙,还是左相,如何能说离开就离开。 阿宁在她怀中扭啊扭,挣扎着要出去,莳七顾不上他,只嘱咐了一句:“不许跑远。” 她话音刚落,阿宁便消失在房中。 卫朝没有回答她的话,薄唇微抿道:“你等我回来。” 他掌心摊开,凭空出现一支翠玉簪。 他将翠玉簪缓缓插进她的云鬓中,缓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它可以在危急时刻助你。” “你究竟去哪儿?危险吗?”莳七一把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急切,他怎么像交代后事一般。 卫朝抿了抿唇,低眸看她。 “担心我?” 莳七微微颔首,卫朝眸底一阵柔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轻轻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倾身吻住了她的红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阴曹(十九) 莳七一怔,微微阖上双眸。 他的大掌轻揽着她的腰肢,舌尖描摹着她的唇瓣。 卫朝的吻很温柔,有如蜻蜓点水一般,莳七轻轻回应着他。 屋中的烛火跳跃,昏黄的灯光将他和她相拥的身影拉长,融为一体,仿佛过去了良久,他才缓缓离开她的唇。 卫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轻声道:“我该走了。” 莳七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微微颔首:“早些回来。” 卫朝低头在她唇上又落下一吻,旋即便消失不见了。 莳七抬手摸了摸唇上残留的温热,有些怅然若失,她缓缓走到书案前坐下,心中越想越觉得古怪。 戒指上的玉石一直都是淡黄色的,可是若是按照往昔的经验来说,卫朝对她这样的举动,戒指早该变成了橙色才是,怎会还只是淡黄色的呢。 在卫朝走了之后,左相府便又出现了一个“卫朝”。 他的形容和卫朝一模一样,只是更像个傀儡。 他重复着卫朝每日该做的事情,晨起上朝,安安静静的站在朝堂之上,唯有文帝问他的时候,他才会回答两句,否则定是不开口的。 文帝觉得奇怪,倒也没多想,毕竟这样的左相要讨人喜欢多了。 庆国公的身子已经好了,奉太后懿旨进宫。 文帝一听说庆国公去了慈安宫,气得登时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 董太后身着亵衣坐在妆镜前,手中拿着一把梳子缓缓的梳着长发,庆国公撩起帘子走进内室,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我的好妹妹当真是舍得回来。”他走到董太后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发。 董太后此时的眉眼间已不见半点素日里的盛气凌人,剩下的唯有眼波流转中的温柔。 “想我没?” 庆国公倾身靠在董太后耳边轻声道。 董太后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娇笑道:“想得夜不能寐。” 庆国公将她打横抱起,在她的眉骨间落下细密的吻:“让我看看我浪荡的好妹妹有多想我。” 床幔放下,一室旖旎。 和莳七料想的一样,董太后回京不久,便开始对韩嫄出手了。 夜幕降临,四方渐渐归于宁静。 莳七带着阿宁悄悄潜入韩嫄的房间,韩嫄因为家道中落,这个二进的宅子也是格外的破落。 天气又开始进入了冬季,尚未下初雪,不过也是冷得厉害。 韩嫄的房中放了一只炭盆,里头烧着不太好的黑炭,她和奶娘正一左一右的连夜绣着嫁妆。 炭盆中的炭火烧出了略略呛人的味道,奶娘忍不住咳了两声。 韩嫄抬眸道:“奶娘先去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那姑娘也早点歇下。” 韩嫄微微颔首:“我将这片叶子绣完便好。” 待奶娘出去之后,韩嫄抿了抿唇,忍不住叹了口气,自打她被皇上赐婚,每日白天都有早已不来往的亲戚登门,她只得在晚上和奶娘赶工绣嫁妆。 旁人皆道她是熬出头了,就连奶娘也是这么想。 可是那庆国公比她大上了三十四岁,他的子女也比她年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 她将线头咬断,收好针线,准备歇下。 阿宁在莳七怀中显得格外不安分,他想要出去玩。 他趁着莳七不注意,悄没声的便要溜走,却被莳七一手拎了回去。 “乖乖呆着,一会儿有人陪你玩。” 阿宁这才乖巧的不溜了。 莳七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阿宁真乖。” 约莫着是子时的时候,莳七察觉到了有动静。 她含笑拍了拍阿宁的后背:“去找他们玩吧。” 阿宁欢喜的飘了出去,不出片刻屋外传来一个男人惊悚的喊叫声,莳七皱了皱眉,指尖轻点,飞出一道灵光,屋外瞬间恢复了宁静。 可是韩嫄还是被惊醒了。 她恍惚间听见外头有男人的声音,她披上斗篷,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身子有几分颤抖。 莳七在屋中下了一道结界。 韩嫄在屋子里绕了几圈,也见不到出去的门,她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惊恐,难道是鬼打墙? 莳七抿了抿唇,对她放出一道幻术。 韩嫄的眼神登时变得迷离起来,不出片刻,便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莳七将韩嫄移回床上,转身便飘出了屋子。 阿宁正在戏弄那两个身材魁梧、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两个男人瞪大了双眼,惊恐的叫喊,可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莳七对着阿宁招了招手,别把他们吓死了,不然就有了业障了。 阿宁不情不愿的嘟着小嘴飘到莳七怀中。 两个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莳七磕着头,口中不停地求饶,只可惜莳七半句也听不见。 莳七摆了摆手,冷声道:“滚。” 两人如临大赦,跌跌撞撞的翻上墙头,其中有一个被吓得腿软,重重的摔了下去。 莳七厌恶的收回视线,董太后可真是够狠的。 竟然派两个男人过来侮辱韩嫄,未出阁的姑娘在大婚前失了身子,是定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 贞烈一点的,估计就吊死了。 更何况,一下子还是来两个。 那两个男人回去之后便疯了,是不是装疯,莳七不知道,但她明白,至少他们保住了一条命。 这些日子倒是把莳七忙坏了。 董太后连着好几次出手,都被莳七给拦住了。 有一回很是凶险,韩嫄的堂婶邀她一同去京郊的寺庙上香,韩嫄推拒不过,只好去了。 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韩嫄坐的那辆马车的马突然发了疯,横冲直撞险些跌下料峭的陡坡。 董太后也不傻,韩嫄有什么本事,她心里清楚得很,更何况她派出去的人非疯即残,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丽贵妃在暗中襄助韩嫄。 丽贵妃死后便化作厉鬼,头七那天回来险些要了她的命。 自那以后,她便知道丽贵妃一直守着她,只等哪天趁她不备杀了她。 她好几次找人想要收了丽贵妃,都是不了了之,她这几年躲在魏元山,想来那贱人的道行应当更厉害了。 董太后那长长的镂金甲套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桑嬷嬷自殿外走了进来,低声在董太后耳边絮语了几句。 董太后脸色一冷,眸光微寒,猛地一拍桌子:“去把兴儿叫过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阴曹(二十) 文帝赶到慈安宫的时候,董太后眉目间满是凌厉之色。 他垂了垂眸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董太后目光如飞刀一般扎在文帝身上:“你给你舅舅送了两个姬妾过去?” 文帝点了点头:“是。” “荒唐!”董太后厉斥一声,“他是你亲舅舅,你往他房里塞人,传出去让朝臣怎么看你?” 文帝低着头,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文帝虽然知道董太后和庆国公之间的苟且之事,彼此心知肚明,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 “你舅舅他现在年岁已过半百,你给他赐婚,已是荒唐!现在还往他府中塞两个姬妾,你且说你这番行径,可会惹得天下议论纷纷?” 文帝张了张唇,一肚子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隐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半晌才道:“母后教训的是。” 董太后凌厉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一点。 “那两个姬妾,儿臣已经送出去了,总不好再让她们回来……”文帝低着头道。 董太后低垂下眉眼,漫不经心道:“那就让杨寅跑一趟,就说是给大房和二房的。” 她的手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眸底闪过一丝讥讽。 她最恨的,便是董瀚海的嫡妻蔡氏。 蔡氏十六岁嫁给董瀚海,两人情投意合,举案齐眉,董瀚海是真的爱过蔡氏。 现在的大房和二房便是蔡氏所出。 “儿臣知道了。”文帝沉默片刻,又道,“母后若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 董太后抬起头,缓缓道:“哀家瞧着皇后生得也不是什么大病,这中宫还在,凤印怎么也不该由一个贵妃执掌,皇上说呢?” “母后说的是。” 翌日,坤宁宫外看守的侍卫便被撤了,只是皇后却是真病了。 太医去诊脉的时候,意外发现皇后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其他倒是别无大碍。 邵南枝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憔悴,难怪她这些日子总是嗜睡,闻见饭菜的香味便一阵阵的呕吐,被禁足其间,坤宁宫中的宫人不少都寻了关系,调到别处去了。 闻贵妃受了淑妃的指使,送进坤宁宫的东西不是短缺,就是以次充好。 暮秋和阿丑天天劳心于此,以至于她葵水长时间都未曾在意。 董太后听着桑嬷嬷打听到的消息,冷哼一声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回宫也有小半个月了,自然早就知道了闻贵妃和颜如玉的手脚。 “赏点东西去坤宁宫吧。”董太后吩咐道。 惜容忐忑的将皇后有孕的消息说出时,颜如玉气得扬手打了她一巴掌,韶光连忙上前,一手拨开惜容斥道:“还不快滚,留在这里是要存心气娘娘吗?” 颜如玉咬着牙厉声道:“邵南枝怎么会有孕?皇上何曾去过她那里!就算去了,几年也不曾临幸过她,她那片都成盐碱地了,也是稀奇,竟是怀孕了!” 韶光听了她的话,脸色涨得通红。 让颜如玉没有想到的是,皇后主动向文帝提出,她有了身孕,后宫事宜繁琐,闻贵妃在这段时间里事无巨细,还是由闻贵妃暂代凤印,等她诞下皇嗣,再为皇上太后分忧。 邵南枝的话让文帝心中一阵舒畅,看来皇后这段时间已经悔过。 邵南枝还向董太后提出,太后多年不在宫中,皇上前朝事务繁忙,她想替皇上在太后膝下尽孝。 董太后听了,先是一愣,旋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见邵南枝只是低着头。 她不由叹了口气,应允了邵南枝。 由此,皇后邵南枝便搬进了慈安宫,一如三十年前,董太后搬进慈安宫伺候恭慈太后一般。 邵南枝知道,魏辛夷说了颜如玉的孩子保不住了,她被解了禁足,万不能平白惹了一身骚,否则前功尽弃。 兜兜转转下来,阖宫最欢喜的人,怕是闻贵妃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眼皮子浅,算不清楚里头的弯弯道道。 邵南枝在搬进慈安宫之前,莳七去看了她,听说了一切经过,叹息道:“姐姐莫急,就快了。” 她出了皇宫,往左相府而去。 忽然心口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用万根银针狠狠地扎着。 莳七闷哼一声,忍不住捂住心口。 阿宁! 一定是阿宁在向她呼救! 可是她出来的时候,明明告诫阿宁不准出府,只能待在左相府,左相府被卫朝布了禁制,能防万千恶鬼,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莳七飞快朝左相府而去。 越是临近府邸,她便越能感觉到阿宁急切的求救意识。 就在她踏入左相府的一刹那,阿宁的求生信号消失了。 莳七的心陡然一颤,阿宁千万不要出事! 她飘进府邸,顿时察觉到一股压迫性的怨气让她差点寸步难行,她已是三百年道行的厉鬼,能这样完全压制她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年的道行? 她扶着墙缓缓前行,忽然想起卫朝走时留给她的那支翠玉簪。 她扬手一把拔出翠玉簪,厉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胆敢抓了我的孩儿?” 就在此时,左相府的上空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一股浓郁的黑气出现在她面前,“你就是他守着的宝贝?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那声音雌雄难辨,夹杂着尖利又低沉的笑声,让莳七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不敢现身?” 那团黑气渐渐显出一个人形,莳七定睛一看,却是个青面獠牙,狰狞异常的厉鬼,他的血盆大口足足占据了半张脸,一笑就露出白森森的尖利獠牙。 他的手中正提着昏过去的阿宁。 “这小东西是你和他的孩子?”裂口鬼阴森森的笑着。 “他是谁?” 裂口鬼哈哈大笑,四周飞沙走石,阴风怒号:“他不就是你的小情郎卫朝吗?” “你认识卫朝?”莳七皱了皱眉。 “哪只鬼能不识他?”裂口鬼张着血盆大口,他口中血红色的粘液不时的顺着牙缝滴落,十分骇人。 莳七眸光凌厉道:“你和他的恩怨,自该去找他才是,牵扯无辜是要犯业障的!” 裂口鬼扬声大笑:“业障?我身上向来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个!” 裂口鬼阴测测的盯着手中的阿宁:“卫朝这畜生关了我五千九百年,说什么我也要一解心头之恨。”言罢,他拎着阿宁就要送入血盆大口之中。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阴曹(二十一) 莳七的心陡然一颤,她飞快的将手中的翠玉簪直直甩了过去。 白光包裹着翠玉簪,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痕迹,然后狠狠的刺进裂口鬼的眼睛里。 裂口鬼一阵吃痛,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翠玉簪插在他的左眼中,莳七听见一阵滋滋声,裂口鬼的左眼涌出一股黑红色的脓液,滴滴拉拉的顺着狰狞的脸滑落。 裂口鬼像是疯了一般将阿宁甩了出去,想要去拔起翠玉簪,可是它的手一碰到翠玉簪,便像是被灼烧一般。 莳七眼疾手快,立刻飞身将阿宁抱在怀中。 阿宁已经没有意识了,躺在莳七怀中一动也不动。 裂口鬼气急败坏的怒吼道:“我要让你灰飞烟灭!”说着,他高高扬起手掌,掌心凝聚着巨大的威压。 那威压压得莳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根本不得动弹半分,那迎面而来的威压震得她眼眶中流出汩汩血泪。 殷红的鲜血横在白皙的脸颊上,十分惊悚。 “刑獒,你若敢伤她半分,我便将你抽筋扒皮,永生永世挂在阿鼻地狱的赤铜柱上!”天空中骤然传来卫朝那清冷却又满是凌厉的声音。 裂口鬼的注意被他吸引了,掌心凝聚的那股巨大的威压渐渐移开了。 莳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待那威压移开,她才仿佛又重见天日。 “卫朝!想要救你的小情人吗?你来不及了!”裂口鬼扬声大笑,雌雄难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瘆人。 言罢,他忽然掉过头,恶狠狠的瞪着莳七,左眼因为插着翠玉簪还流着黑红色的脓水,残存的右眼球高高凸起,仿佛在下一刻就能激出来一般。 他扬手便朝莳七劈来,一团黑雾冲着莳七的面门直直而来。 莳七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阿宁,就在此时,只见一道紫芒将莳七包裹在其中,刑獒劈过来的黑色雾气打在紫芒上,像是打在了铜墙铁壁上,瞬间消散在空中。 她看见刑獒的身后出现了一团雾气,雾气散去,现出一个人影。 正是卫朝! 只见他身着玄色锦袍,上头绣着九头龙身,一只金冠将他如墨似的长发束起,微微下垂的唇角使他不怒自威。 这样的卫朝是莳七不曾见过的。 她眼中的卫朝向来是清冷孤傲的,可眼前的卫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王者之气。 刑獒察觉到了卫朝的存在,他飞快转身,张开血盆大口朝卫朝咬去。 卫朝飞快躲闪,扬手对着他重重一击。 刑獒突然停住了,他的面容变得扭曲,只在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獒犬。 只是这獒犬的长相也是极其恐怖,依旧是血盆打孔占据了半张脸,一张嘴便露出里头白森森的尖利獠牙。 将莳七笼罩在其中的紫芒渐渐消散,莳七顿时闻见了刑獒口中的浓烈恶臭,她忍不住低头干呕了几声。 “你关了我五千九百年,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刑獒肥厚的爪子在地上扒拉着,亮出了锋利的指甲,它虎视眈眈的盯着卫朝。 它的前半身紧贴着地面,突然像是一道光束一般朝卫朝扑去。 卫朝飞快回击。 刑獒到底还是不如卫朝,渐渐落于下风,被卫朝打的节节败退,眼看他它就要被卫朝捉住,刑獒右眼球咕噜一转,忽然朝莳七释放一道灵力。 莳七吓了一跳,紧紧的将阿宁抱在怀中,转身欲跑,可脚底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那团黑雾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冲着莳七飞来。 卫朝眉心一蹙,扬手在莳七身边布下一道禁制,可那团黑雾却穿透了禁制。 卫朝薄唇紧抿,指尖飞出一道紫光,将莳七拦腰吊起,就在下一秒,那团黑雾直直穿透方才莳七缩在的地方。 莳七被紫光吊着落入卫朝的怀中。 再看院子里,早已不见了刑獒的踪迹。 卫朝环着她的腰缓缓降落在地上,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神色,忍不住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抱歉,让你受惊了。” 莳七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摆道:“阿宁他好像……” 卫朝低眸将掌心放在阿宁的头顶,缓缓渡送了一股灵气,片刻才道:“无甚大碍,你且安心。” 言罢,他大步走到那团黑雾散尽的地方,蹲身捡起一块赤铁圆符,眸光渐渐阴冷下来。 “怎么了?”莳七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 卫朝缓缓站起身,将赤铁圆符收入袖中,敛去眸底的寒意,抬眸淡淡道:“无事。” 莳七张了张唇,半晌也没能问出口。 刑獒是谁,卫朝又是谁?这个赤铁圆符是什么?明明刑獒敌不过卫朝,又为什么能冲破他布在左相府的禁制?为何刑獒会说卫朝关了它五千九百年,能将刑獒关上个五千九百年,卫朝的道行又有多深? 她有太多的疑问,话到嘴边,终是吞了回去。 罢了,他不愿说,就等到他愿意的时候再问吧。 莳七低眸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不由蹙了蹙眉,怎么还是淡黄色。 可是卫朝的种种表现,分明是对她情根深种,就连方才刑獒要将她灰飞烟灭的时候,他悬悬的赶不及现身,便千里传音,放言若是刑獒胆敢伤她半分,他便将它抽筋扒皮,永生永世挂在阿鼻地狱的赤铜柱上。 阿鼻地狱? 能将刑獒永生永世的挂在阿鼻地狱的赤铜柱上,卫朝远非鬼仙这样简单。 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承认过他是鬼仙。 卫朝见莳七低眸久久不语,遂牵过她的手,大掌紧紧的包裹着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莳七抿了抿唇,抬眸凝着他:“卫朝,你心里可有我?” 这一切都太过于诡异了,戒指上的玉石是淡黄色的,可卫朝却对她关怀备至。 卫朝一怔,半晌才道:“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那为何玉石是淡黄色的? 莳七险些就要问出口,可是她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胡思乱想什么?”卫朝唇角忽而绽放一抹笑意,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莳七一抬眸,猝不及防的,便跌进他眼底的笑意,如秋日里一汪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宠溺非常。 至少,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吧。 莳七忽然间就释然了,纠结这个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反手与卫朝十指相扣,微微一笑:“卫大人的大腿,以后只得我来抱!” 第二百四十七章 阴曹(二十二) 刑獒逃窜了。 卫朝将左相府的禁制又重新布置的了一番,旋即交给莳七一支新的翠玉簪,嘱咐道:“刑獒流窜人间,我须得将它抓回来,否则天下大乱。” 莳七替他理了理衣襟,轻声问道:“刑獒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卫朝握住了她的手,淡淡道,“一只鬼兽罢了。” “它的元身便是獒犬么?” 卫朝微微颔首。 “我尽量速速抓了它回来,你只在府中等候,也别让阿宁乱跑了。” “我明白。”莳七眸中略有担忧,她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道,“你小心些。” 卫朝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道:“我省得的。” 让莳七没想到的是,卫朝这一走就是几个月。 她从凛冬等到炎夏,阿宁都长大了,会说简单的字句了。也不见卫朝回来,更没有刑獒的影子,不知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颜如玉临盆那日,天气闷热的可怕,乌云将天空压得极低,叫人喘不过气来。 文帝从未像这样紧张过,昭阳宫收拾了一间偏殿让颜如玉生产,文帝在正殿坐立不安,不时的走到门前观望。 邵南枝挺着大肚子坐在董太后的下手边,眉眼低垂,十分乖顺。 她已经的肚子七个月了,听着偏殿传来淑妃阵阵撕心裂肺的嘶喊声,她的脸色渐渐发白,左手下意识的捂住高高隆起的肚子,右手的手指死死的攥着帕子,里头的小衣被冷汗全浸湿了。 董太后瞧出了她的不适,遂道:“你回去歇着吧。” 邵南枝没有推辞,笨重的行了个礼,便带着暮秋回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偏殿产房的嘶喊声渐渐消失了,文帝心头一颤,阔步就要往外走去。 董太后蹙了蹙眉,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声道:“皇上。” 文帝硬生生停了脚步。 董太后又道:“女人家生孩子就是这样,你身为帝王,怎能这般沉不住气?” “母后说的是。”文帝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门外。 偏殿产房中。 颜如玉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她整个人无力的躺在榻上,耳边是接生嬷嬷不停的喊着:“娘娘用力啊!用力!已经看见头了!” 韶光端着一碗参汤,喂了她一口。 颜如玉脑海中嗡嗡作响,生孩子这样遭罪,一定要是个小皇子! 她依照接生嬷嬷的话,咬着牙又开始用力,身下一直都是撕裂般的疼痛,痛得久了反而麻木了。 只是机械般的用力,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颜如玉忽然感觉身下一滑,紧接着就是接生嬷嬷兴高采烈的叫道:“生了!生出来了!” 颜如玉唇角绽出一抹无力的笑意,挣扎着问道:“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身材丰腴的接生嬷嬷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颜如玉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了,她偏过头,有几分厌恶道:“抱走。” 接生嬷嬷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另一个身材高瘦的接生嬷嬷脸上满是惊恐,她上前扯了扯抱着小公主的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怎么不哭?” 抱着婴孩的嬷嬷登时白了脸,立刻去探孩子的鼻息。 只一瞬,她便面如死灰。 身材高瘦的嬷嬷一把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将孩子倒着拎起,啪啪打着孩子的屁股。 韶光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嬷嬷。 婴孩的屁股被接连的巴掌打得通红,也不见孩子的啼哭声。 颜如玉本已经睡去,复又惊醒:“怎么了?”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究竟怎么回事?”颜如玉强撑着无力的身子,厉声问道。 韶光已经哭得不行了。 颜如玉身子有些颤抖,她大抵猜到了什么,可却终是不敢相信,虽然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虽然这个孩子不是个小皇子,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死死的攥着身下的床单,仰着头厉声道:“去给太医看!” 两个接生嬷嬷手忙脚乱的将小公主包好,然后走出产房,太医正在产房外头等候。 太医先替小公主诊了脉,然后又探了探鼻息,最后摇了摇头:“在肚子里就已经没了。” 两个嬷嬷霎时间脸色灰白。 文帝听偏殿那头欢喜的道生了生了,心痒痒就想去偏殿。 可是碍于董太后坐在那里,他便没有动。 不过多时,接生嬷嬷便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她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待接生嬷嬷说完,文帝暴怒万分,上前一脚踹在她的心口:“没用的东西!来人,拖出去杖毙!今日接生的人都给朕杖毙!” 言罢,他抬脚就要向外头走去。 迎面正好匆匆赶来一个太监,文帝心情烦躁,一脚踹了过去:“不长眼的东西,滚开!” 董太后认出了那是皇后身边的太监阿丑,遂道:“何事?” 阿丑跪在地上连忙道:“启禀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要生了。” 董太后大惊,猛地站起身道:“不是才七个月?” “是,宫中有嬷嬷看了,宫口已经开了两指,太医来说娘娘方才是在昭阳宫受了惊,所以早产了。” 文帝听到“在昭阳宫受了惊”时,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董太后皱着眉厉声道:“皇帝!” 文帝本想去偏殿看颜如玉,却被董太后强行带去了坤宁宫。 邵南枝不敢在慈安宫中生产,羊水破了时,便急急忙忙命人将坤宁宫的偏殿收拾了出来。 文帝冷着脸在殿外等候,董太后却是十分期待邵南枝的这一胎。 在她看来,邵南枝十分乖顺,母家势弱,这个小皇子比其他的皇子要有用多了。 虽是早产,可邵南枝却是生得异常顺利。 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听见里头传来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接生嬷嬷笑着出来贺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是个小皇子!” 不多时,阖宫便传遍了消息。 淑妃十月怀胎却生了个死婴,皇后因为在昭阳宫受了惊吓,提早三月早产,生了个小皇子。 更稀奇的是,那小皇子一降世,阴霾的天空便放晴了,不仅如此,小皇子的手中还死死的攥着一枚龙章玉佩。 带玉而生的小皇子,一下子就成了宫中议论的对象。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阴曹(二十三) 莳七听说邵南枝生得小皇子,一出生手中便攥着一块龙章玉佩,顿时就愣住了。 她飘到坤宁宫,便瞧见邵南枝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她远远的站着,生怕自己身上的阴气让孩子不适。 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纵然她没有现身,可是世间常说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能瞧见邪祟之物,看来当真不假。 邵南枝看孩子一直盯着殿中的一角,加之方才殿中骤然起了一阵冷风。 她顿时了然,声称要歇会儿,让殿中伺候的人下去了。 莳七现了身,邵南枝笑着道:“知道是你来了。” “可取名了?” 邵南枝微微颔首:“内务府拟了几个,母后挑中了‘昶’,按字辈,名唤元昶。” “元昶。”莳七唤着孩子的名字。 “昶儿还没有小名,你作为干娘,替他起一个吧。”邵南枝笑道。 莳七有些咂舌,她毕竟是只鬼。 邵南枝却直接让她做小元昶的干娘,心中陡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邵南枝似乎对她太好了些。 “叫糖糖吧。”莳七笑了笑,“一生如蜜,世间之苦,皆不必尝。” 邵南枝喃喃重复着:“糖糖。” 虽然有些民间之气,不过民间不是常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么?孩子本就是早产,身子骨弱,想到这里,邵南枝笑了,“糖糖好,就叫糖糖吧。” 寓意也好,一生如蜜,世间之苦,皆不必尝。 “糖糖带玉而生,文帝想来极为看重吧。” 邵南枝冷笑一声:“淑妃丧子,皇上怜惜的不行,自糖糖降世,只匆匆瞥过一眼便去了昭阳宫。” 莳七轻笑道:“意料之中,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邵南枝看了眼她,欲言又止道:“辛夷妹妹,淑妃的孩子,是你动的手脚么?这样做,是否会牵连无辜,让你犯下业障?” 莳七摇了摇头:“不是我。” 邵南枝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莳七认真的看着她道:“接下来的日子,颜如玉那里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必惊讶,也不必为我担心,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邵南枝一愣,旋即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莳七从皇宫出来,顺着长街回到左相府的时候,瞧见府邸前立着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出尘脱俗的女子。 她身着水绿色的百褶长裙,身系软烟罗,最惹人瞩目的,是皓腕绯上戴着一串赤红色的珠链,欺霜赛雪的皓腕映衬着火一般的珠链,叫人移不开眼。 女子神色清冷,眉目如画,饶是莳七见多了绝色佳人,也不禁为女子的容貌折服。 莳七远远的瞧着她,直觉女子是来找她的。 不过她并未上前,只是远远的站着。 女子眸光流转,落在莳七身上,两人眼神交汇之处,骤然刀光剑影一般。 “等了许久,你终于现身了。”女子轻启朱唇道。 莳七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不知贵客登门,敢问有什么事吗?” 女子的道行极深,莳七看不透,只知她远比素清女君的道行还要深。 “我找卫朝。” “他不在。”莳七淡淡答道,言罢便不再理她,自顾自飘回左相府。 女子瞧着她发间的翠玉簪,眸底闪过一丝嫉恨,只听她轻笑一声道:“他倒是看重你。” 莳七抬手扶了扶鬓发间的翠玉簪,笑道:“是么。” 女子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物什,竟哄得你这样欢喜。”言罢,她抬了抬手腕,露出那串火一般的珠链。 “自血池地狱取十万恶人的鲜血凝聚,置于火山地狱烧练三千年而成。”女子轻笑道,“同你那随处可见的簪子比,如何?” 莳七听完她的话,骤然觉得自己和她就像那皇宫中争风吃醋的妃子。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您自个儿留着吧。” 女子眸底闪过一丝恼怒。 就在此时,阿宁从府中飘出,直直扑进了莳七的怀中,咿咿呀呀道:“娘亲……” 莳七含笑抱着他,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女子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怀中的阿宁,莳七轻笑一声,坏意上涌:“和他像么?我总说像我,可他偏不信,说是眼睛嘴巴像极了他。” 言罢,不管女子如何,莳七抱着阿宁便进了府邸。 “胡说!他在阳间怎么可能有了孩子!”女子厉声道。 只可惜她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莳七笑了笑道:“你今日来找我,无非是想要向我证明卫朝爱的人是你,只可惜,他若是真爱你,你怎么会连这门都进不来?” 女子冷笑一声,扬手便要释放灵力:“我根本无需证明什么,只要你灰飞烟灭!” 莳七轻笑一声,抱着阿宁往府中站了站:“今日你若是能进了这个门,我便是灰飞烟灭也无话可说!” 无论这个世间如何,她只信卫朝一人而已。 女子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那里,半晌也不敢放出灵力攻击莳七。 莳七轻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 女子被她的轻笑声彻底激怒了,她扬手释放庞大的灵气,呼啸着朝莳七劈来。 莳七冷眼瞧着,果真,那灵力在触及府邸上那一层禁制时,便被狠狠的弹了回去。 女子飞身躲闪,那股灵力直直向她身后劈去,正巧打在一只远远看热闹的鬼身上,顿时冒起一股黑烟,那鬼惨叫一声,不一会儿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中。 女子咬着唇,眸底一片阴冷。 莳七瞥了她一眼,抱着阿宁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女子直勾勾的盯着她消失的方向,不过是只三百多年道行的女鬼罢了。 她有什么资格配得上他! 阿宁在莳七怀中扭啊扭,莳七含笑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不可以出去,在你爹回来前都不可以出去。” 阿宁用小奶音软软道:“爹爹是谁?” 爹爹不是那个会灼伤他的人吗?他能感觉到那人和自己血脉相通。 莳七轻笑一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你爹是救了你两回的卫大人。” 阿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解为什么娘亲说那个很厉害的叔叔是爹爹,不过娘亲说是就是吧。 但是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宫里的小妹妹了,想到这里,阿宁不开心的嘟了嘟嘴。 第二百四十九章 阴曹(二十四) 时间过得很快,又过了三个月。 糖糖已经百天了,眉眼越长越开,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之前来左相府找卫朝的女子早就离开了,莳七这才敢放心出府。 颜如玉虽然诞下了死婴,可是文帝依旧晋了她的位份,她现在是从一品夫人,号淑华。 邵南枝出了月子便收回了凤印,主管六宫事宜,不过她却主动向文帝提出,希望闻贵妃和淑华夫人一并协理六宫。 文帝深感皇后善解人意,竟是连着两日宿在了坤宁宫。 最让人讶异的是,淑华夫人又一次诊出有了身孕。 莳七掐指一算,受孕期正是颜如玉丧子一月整的时候,也就是说颜如玉刚出了月子,便怀上了。 阖宫最欢喜的莫过于文帝了,他赏了不少东西给颜如玉,赏赐源源不断的抬进了昭阳宫,足可见宫中最得圣宠的人是谁,宫中的风向变得很快,前些日子,阖宫还在巴结奉承生了小皇子的皇后。 现在淑华夫人不止晋了位份,与闻贵妃一同协理六宫,还再一次有了身孕。 当真是三喜临门了。 邵南枝听到消息时,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听辛夷妹妹的意思,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董太后逗弄着怀中的糖糖,难得和蔼:“你统领六宫,事务繁忙,以后不必日日来慈安宫请安了。” 邵南枝低着头道:“母后体恤臣妾,可是臣妾却不能仗着母后的体恤恃宠而骄。” 董太后逗弄糖糖的手微微一顿。 邵南枝顿了顿,抬眸笑道:“更何况,臣妾怀着糖糖的时候,便是一直在母后宫中尽孝,现在不止是臣妾舍不得母后,连糖糖也舍不得呢。” 董太后将糖糖递给一旁的嬷嬷,笑了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邵南枝走后,董太后阖上双眼,漫不经心道:“皇后刚才那番话,是在说给哀家听呢。” 桑嬷嬷微微颔首道:“奴婢倒是觉得皇后娘娘孝顺,是在替您抱不平呢。” 皇后怀孕之时,身子笨重,尚且日日在太后身边伺候,可自打太后回宫,准了淑华夫人不必来请安,淑华夫人便再也没有来过慈安宫。 就更不提淑华夫人丧子之后了。 现在又怀了孩子,想来更是不会来请安了。 董太后明白桑嬷嬷的意思,冷笑一声道:“哀家十六岁入宫,而今三十九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那点手段也好意思在哀家面前现眼。” “您现在还是仁善了些,想当初,便是丽贵妃那样的,也还不是您的手下败将?”桑嬷嬷道。 收拾完丽贵妃,登上后位之后,她的手段,哪个妃子敢在她面前放肆。 董太后叹了口气:“兴儿喜欢。” “那也不能越过您去。”桑嬷嬷跟了董太后几十年,自然知道什么话她爱听,什么话她不爱听。 董太后睁开眼,如有所思。 翌日,淑华夫人便被董太后叫去慈安宫训话了。 听说是淑华夫人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公然顶撞董太后,董太后气得罚她跪在慈安宫前。 莳七笑盈盈的看着不远处跪在宫门前的颜如玉,旋即低眸摸了摸阿宁毛茸茸的头顶:“阿宁真棒。” 阿宁却撅了撅嘴:“妹妹应该没事吧。” 莳七一怔,哑然失笑,当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妹妹不会有事的。” 听了莳七的保证,阿宁这才欢喜的飘到颜如玉身边,对着她的肚子叽里咕噜讲着什么。 颜如玉在慈安宫钱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昏了过去。 文帝赶到的时候,心疼的不行,将颜如玉从地上打横抱起,根本不和董太后打一声招呼,便直接回了昭阳宫。 董太后气得将手边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颜如玉脸色惨白,冷汗浸湿了小衣,不停地喘着粗气,她只觉得像是有一只小手在她的腹中飞快的搅动着,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 第二次了。 上回有孕的时候,也是从慈安宫回来,她便疼得难以忍受。 都是一样的疼痛。 难道是太后想要对她下手? 可是没道理啊!太后就算再不喜她,可她的腹中子总是皇家的血脉,太后不可能害她的亲孙的。 难道是皇后? 不,上一次在慈安宫,皇后还在禁足中,有皇家侍卫把守,她怎么可能将手伸到慈安宫里! 文帝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心疼道:“让你受委屈了。” 颜如玉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莳七远远的看着,她不能靠近文帝,可是阿宁却可以,她唤了声阿宁,阿宁这才从颜如玉的肚子上恋恋不舍的抬起头。 “阿宁,去。” 阿宁立刻飘到文帝身边,对着文帝吹了口气。 文帝立刻眼睛通红,气得浑身发抖,脖颈间青筋暴起:“玉儿,朕这就去找母后。”言罢,他根本不给颜如玉反应的机会,大步走了出去。 颜如玉急得不行,可是肚子疼得厉害,她根本说不出话。 说来也奇怪,就在太医踏进昭阳宫的前一刻,颜如玉的肚子瞬间就不疼了,太医只好和上次一样,开了安胎的药方。 文帝去了慈安宫,和董太后大吵了一架,董太后气得脑仁涨得生疼。 消息传到昭阳宫,颜如玉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幸好韶光眼疾手快扶着她。 莳七看了一天的戏,阿宁和颜如玉肚子里的妹妹叽咕了一天,两只鬼非常满足的回了左相府。 一进府中,莳七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却是阿宁先反应了过来,兴高采烈的拉着莳七的衣摆:“爹爹回来了!” 莳七一怔,下意识的捂住他的嘴。 可是已经晚了。 卫朝正巧走出垂花门,单手负于身后,薄唇溢出一丝浅笑凝着她。 莳七顿时觉得双颊烧得火热,她的手下意识的在阿宁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下。 卫朝大步走了过啦,抱起阿宁笑道:“给阿宁带了礼物,阿宁去看看吧。” 阿宁一听,欢喜的在卫朝脸上亲了一口,莳七生怕他再说错话,连忙道:“赶快去吧。” 待阿宁走后,卫朝低眸凝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爹爹?” 莳七语塞,嗫嚅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她低着头窘迫不已。 卫朝却是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吾妻近来可好?” 第二百五十章 阴曹(二十五) 莳七垂眸点了点头。 卫朝低低笑了两声,骤然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带入怀中:“明明只是几个月,却像几千年不曾见过你了。” 莳七眸光一顿,道:“这次想来定是收了刑獒?” 卫朝却并未答话,而是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莳七檀口微张,他便灵巧的探了进去,极尽缠绵。 莳七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怪异之感,卫朝这样缱绻,可是戒指上的玉石也只是黄色而已。 仿佛…… 仿佛是少了一半的心! 想到这里,她原先轻阖上的双眸豁然睁开,卫朝却不满她的分神,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莳七于唇齿间溢出两声轻笑,继而回应着他的吻。 就在此时,阿宁如风一般飘了过来。 莳七双颊一热,猛地推开了卫朝,阿宁却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 莳七抬手摸了摸唇角,心中懊恼。 “爹爹和娘亲是在亲嘴嘴吗?”阿宁的小奶音如重锤一般砸在莳七的心上,莳七忍不住浑身一颤,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行为叫亲嘴的? “阿宁,这是谁教你的?”莳七佯装镇定问道。 阿宁歪着小脑袋,半晌才道:“是干娘说的,我去找妹妹,那个坏人抱着妹妹的容器也在做这件事,我去问干娘,干娘说这是亲嘴。” 阿宁口中的坏人是文帝,因为他会烧灼他,干娘则是丽贵妃。 丽贵妃真的是粗细不拘。 至于妹妹的容器…… 是颜如玉。 在阿宁眼里,她只是个装着妹妹的容器而已。 莳七心中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开口道:“阿宁,那是妹妹的娘亲,不是容器。” 阿宁听了她的话,立刻就撇了撇嘴:“是妹妹自己说的。” 卫朝唇角含笑睨了莳七一眼:“礼物还喜欢吗?” “喜欢!”阿宁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 莳七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牵着一只乖巧的黑色小狗,怯生生的,像是十分怕生的样子。 不过莳七怎么瞧,都觉得有些眼熟。 她眸光转向卫朝,略带了几分疑问。 卫朝蹲下身,大掌轻抚着小黑狗,淡淡道:“刑獒,阿宁以后就是你的主人,可明白了?” 言罢,他拔下阿宁的一根头发,用灵力化作符咒印刻在小黑狗的身上,也便是结契了。 莳七上前问道:“刑獒那样的鬼兽,跟着阿宁不会有危险吗?” 卫朝缓缓站起身:“无妨,刑獒的道行和元魄都被我抽尽,它现在,不过是个很低级的鬼兽罢了。” 莳七欲言又止。 刑獒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牵扯,还有之前找上门来的那个女子。 阿宁得了新奇的玩意儿,自然是要去静心苑给干娘看的。 莳七嘱咐了几句,阿宁便已经飘离了左相府。 丽贵妃一开始不许莳七和卫朝走得近,可是自从她知道卫朝帮莳七压制住了鬼子反噬后,便没那么反对了。 她跟着卫朝回了房,卫朝缓缓张开双臂,莳七便伺候他换了衣裳。 “前些日子来了个人。”她低着头轻声道。 “嗯?” “一个女子,道行极为高深,手上还带着一串红珠链子,说是你送给她的。”莳七说这话的本意不是要拈酸吃醋,只不过话到嘴边竟是有点走了味。 她歪着头,也有些纳闷。 卫朝薄唇微抿,眼底尽是笑意。 大掌攥着她的手,猛地将她带入怀中。 “确实是我送给她的。”卫朝竟是承认了。 莳七神色有些不愉,她原以为不过是那女子为了惹怒她,存心这样讲的。 卫朝抬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那串珠链,是我从血池地狱取十万恶人的鲜血凝聚,置于火山地狱烧练三千年而成的,不过是为了压制她罢了。” 莳七抬眸瞧着他,却听见卫朝含笑道:“真是小醋缸。” “我才没有!”莳七立刻反驳道。 卫朝抬手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着,如同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咪。 “你是阎王对么?”她忽然道。 刑獒曾说过,哪只鬼能不识他;他能放言将刑獒抽筋扒皮挂在阿鼻地狱的赤铜柱上;那串血红色的珠链取自血池地狱,练自火山地狱。 以及那日抓捕刑獒时,他身上那袭玄色锦袍上绣的,九头龙身。 “地府十殿阎王,你是哪一殿?” 卫朝抬起下巴思索片刻,良久才道:“地府十殿,唯我一王而已。” 他轻抚着莳七的如墨青丝,淡淡道:“怕了?” 没有哪只鬼会不惧怕阎王,那是一种作为鬼,深入骨髓的畏惧。 他从来不喜欢这样。 莳七却是嫣然一笑,环着他的脖子亲昵道:“怕什么,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卫朝神色淡淡,可眸底却溢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覆上她的唇瓣,直将她吻得浑身酥软,却在此时坏意道:“可曾记得此前你也是这样坐在我的腿上,蛊惑于我?” 莳七浑身一僵,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都快成她的心理阴影了! 卫朝低笑两声,旋即道:“我确实能看见你惨死的模样,只不过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隐去了,自此看见的你都是好的模样。” 莳七仿佛被他戏耍了一般,抿着唇就要起身。 真是腹黑! 她那两日都快羞愤死了,他倒好,原来只是戏弄她的。 卫朝拉着她的手腕,再次将她带入怀中:“去哪儿?” 莳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大掌缓缓在她的腰上游走,莳七心中顿生一计,笑盈盈的抱着他,拉着他的手往上走。 “卫大人,妾身好热。”她的声音娇软无限,让人浮想联翩。 鬼才不会热,她就是故意的! 卫朝神色不变,可眼底的深邃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大掌轻覆上她的丰盈,轻拢慢捻,莳七浅浅低吟几声,那娇语,落在卫朝耳中,他忍不住抿了抿薄唇。 莳七撩起裙摆跨坐在他身上,唇瓣亲吻着他的脖子,一面拉着他的大掌往下,直至圆润的臀部。 卫朝喉结一滚,终于按耐不住要将莳七抱起。 莳七却一把推开了他,理了理身上略有些凌乱的衣裙,佯装担忧道:“阿宁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是去寻寻他吧。” 言罢,如烟一般飘了出去,空留卫朝一人在房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阴曹(二十六) 莳七去了静心苑,丽贵妃正抱着阿宁,刑獒趴在地上哈欠连天。 丽贵妃瞧见她来了,便将阿宁放下,含笑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带着狗去别处玩吧。”言罢,她抬眸看了眼华清,华清立刻会意,跟了出去。 莳七知道,丽贵妃有话和她说。 “贱人气坏了,听说是一头栽了过去,碰在了桌角,都见了血。”丽贵妃语气中是藏不住的痛快,“她三十来年控在手中的好儿子,如今竟是当众为了一个她看不上的妃子,顶撞了她,真是想想就痛快!” 莳七莞尔一笑:“娘娘应当不会只满足于此吧。” “自然!若是可以,本宫恨不得将本宫当年受的苦,尽数让她尝一尝!”丽贵妃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她顿了顿,眸底尽是狠厉:“魏元山的静慧师太,得道之人,满口的佛爱世人,无论是谁,只要表现出有悔过之意,她便愿意渡他,不许恶鬼伤人,可她却从来不问,那人究竟是否罪孽深重。” 董太后便是得了静慧师太的庇护。 “庆国公还不知他的发妻蔡氏,是死于董氏之手。”莳七缓缓道。 丽贵妃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莳七笑了笑道:“娘娘说,董氏和庆国公一往情深,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们会保谁?” “贱人贪生怕死,别说庆国公,就是她的好儿子,到了必要舍弃的时候,她也能舍弃!”丽贵妃嗤笑一声,眼底是无尽的嘲讽。 “听说庆国公快大婚了。”莳七低了低眸,旋即微微一笑:“庆国公已经五十九了,孙子都快弱冠了,若是再添上一丁,怕是欢喜不已。” 丽贵妃歪靠在软榻上,嗤笑道:“前些日子他去了慈安宫,慈安宫的宫人尽数退了出来,宝刀未老,想来是弄得贱人欲死欲仙的。” 莳七唇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意:“是啊,董太后这么些年躲在魏元山,自然是久旱逢甘霖。” 她低了低眸,微笑道:“文帝不听话,怎么当初未曾多生一个。” 丽贵妃猛地抬起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莳七。 莳七还是淡淡的笑着。 丽贵妃骤然扬声大笑:“哈哈哈!当真是个鬼灵精!” 莳七笑了笑:“是娘娘聪颖。” 从静心苑出来,并未瞧见华清和阿宁,莳七便直奔昭阳宫。 阿宁入宫,若非在静心苑,就是在昭阳宫了。 果然,临近昭阳宫,便瞧见华清远远的站在宫门外,他看见莳七过来,连忙迎上前,挠了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文帝在里头,我进不去。” 莳七点了点头,笑道:“你先回去吧。” 莳七也不能靠近文帝,只不过比华清好些,她只要在文帝五丈以外便可。 她踏进了宫门,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在她头七烧过纸钱给她的小宫女。 惜容也看见了她。 不过她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惜容倒是没那么怕了,她反倒是有些愣神,心中想着,容妃生得这样好看,长相比淑妃端庄大气多了,为什么皇上有了淑妃之后就不喜欢容妃了呢? 莳七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踏进殿门。 “阿宁。” 一进门便瞧见阿宁抱着刑獒趴在颜如玉的肚子上,刑獒精神不济,有些半死不活的意味。 “阿宁,刑獒不能靠近皇帝的。” 阿宁转过身,一头扑进莳七的怀中:“为什么?” “皇帝身上有真龙之气,刑獒是鬼物,会不舒服的。” 莳七从阿宁怀中抱过刑獒,又远离了两丈,刑獒这才舒服了一点。 文帝和颜如玉已经睡下了。 一直到目前为止,董太后那里,文帝都未曾去过,倒是邵南枝一直守在慈安宫近身侍疾。 就在莳七带着阿宁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文帝猛然从梦中惊醒了。 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脑海中闪回般过着他今日在慈安宫所做的一切,他脸色骤然灰白一片,冷汗涔涔。 几乎是来不及穿鞋,跌跌撞撞便要朝外头跑去。 莳七扬唇轻笑一声,拍了拍阿宁。 阿宁立刻会意,追上前对着文帝吹了口气,旋即折返,对颜如玉的肚子低低咕哝着什么。 颜如玉被腹中的绞痛猛然惊醒,她颤抖着抓着床沿:“来……来人!” 外头当值的惜容困得不停地点豆子,听到淑妃的声音,连忙跑进殿内,“娘娘怎么了?” 颜如玉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太……医……” 惜容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叫人,迎面撞上穿着一身亵衣、赤着脚回来的文帝。 莳七带着阿宁和刑獒离开了昭阳宫。 相信今夜又是一场好戏了。 她心情大好,抱着阿宁亲了一口:“阿宁喜欢妹妹?” 阿宁重重的点了点头:“喜欢!” “那让爹爹做主,将妹妹许配给阿宁做媳妇儿好不好?” 阿宁仰着小脸问:“媳妇儿是什么?可以亲嘴嘴吗?” 莳七语塞,半晌才点了点头。 阿宁高兴道:“那让妹妹给我做媳妇儿!” 就这样,一路在阿宁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回到了左相府。 一踏进府,莳七便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 一股气流将阿宁包裹着,不出片刻阿宁就昏昏欲睡了。 紧接着,另一股白光将莳七强行带到了卫朝的面前,莳七讪讪一笑:“我回来了。” 卫朝眸光阴冷,薄唇微抿,眼底是一丝薄怒。 他坐在书案前,对着莳七招了招手:“来。” 莳七理亏,磨磨蹭蹭却不敢上前。 卫朝眸底难得的闪过一丝不耐,他大掌一挥,莳七便稳稳地坐在了他的怀中,她心虚的不得了。 卫朝强硬的钳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几月不见,胆量见长,竟敢戏弄主子了?” 他的大掌紧紧地圈着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着他的狂风暴雨。 莳七的唇齿间溢出两声嘤咛,浑身无力的环着他的脖子。 忽然,她听到卫朝低笑两声,他离开她的唇,眸底尽是笑意:“吓着了?” 莳七无言,他又在戏弄她! 卫朝的唇瓣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落下细密的吻,声音有些低沉:“下不为例。” 莳七咕哝一声:“还不是你先开始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阴曹(二十七) 天色蒙蒙微亮,青蓝色的微光透过雕花窗打进屋内,满室氤氲着朦胧缱绻的光影。 凌乱的衣衫散落了一地,半掩帘纱的床榻上依稀可辨缠绵的人影。 莳七跨坐在卫朝身上。 一头青丝瀑布似的披着,随着身体的摆动划过一丝好看的弧线,她双眸微阖,面色潮红,唇齿间偶尔溢出几声低吟。 卫朝眸色暗沉,其中是藏不住的欲色。 他的大掌扶着她纤弱的腰身,稍稍用力往下压,却换来她略带哭腔的讨饶声,“不……不行了……” 莳七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和他厮混的两个时辰里,她几乎是本能掌控了身体。 卫朝抱着她的腰,猛地坐起身,立刻就听见她的尖叫声。 他在她光滑的肩头亲吻着,沙哑着声音道:“阿宁还想要个妹妹呢。” “胡……说!”莳七下意识的反驳着,阿宁心心念念皆是宫里的妹妹,定又是他在诓她了。 卫朝不说话,却是加重了身下的动作。 莳七迷蒙之间抓住了他的手,低声求饶:“下……次吧,我好累了……” 卫朝轻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欠了我一回,可记得了?” 莳七连连点头,虽然他的话听在她的耳中,可她根本没来得及注意他话中的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了,卫朝也不再克制了,在几下重重的顶弄中,他眼底的暗沉越来越深,就在他释放的一瞬间,脑海中飞快划过了什么,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姝丽!” 可只是一瞬,当他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忆起方才他似乎说了什么,可脑海中一片混沌,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至于莳七,早被他弄得意识模糊,朦胧之间只听到他似乎喊了个名字,只当他是叫了声辛夷,倒也未曾多想。 卫朝回来之后,之前那个傀儡分身自然就被他收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白天在阳间当左相,夜晚去地府做阎王的日常。 近来文帝过得极不顺心,其实不光是他不顺心,董太后和颜如玉亦不顺心,尤其是董太后。 其中最大的因素,莫过于文帝愈来愈反抗于她的掌控,并且,在她这段不顺心的日子里,庆国公大婚了。 前些日子,文帝因为颜如玉从而顶撞了董太后,以至于董太后气得昏了过去,碰伤了头,他骨子里还是对董太后十分畏惧的,正因为这股畏惧,竟是让他屡屡想要去慈安宫请安的念头生生压了下来。 在董太后看来,自然就是颜如玉狐媚了她一手掌控的好儿子。 “就算肚子里还有一个,也是留不得了。”董太后看着额间留下的轻微疤痕,淡淡道。 桑嬷嬷附和道:“左不过还有坤宁宫,淑华夫人让您和皇上母子离心,便是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要一封休书打发回家的,更何况,您回宫以来,她何曾尽过孝。” 这话算是说到了董太后的心里,她要的也不过是个能安慰到自己的理由罢了。 到底肚子里还有个亲孙。 可是母子离心,多大的罪名。 便是在午夜辗转难眠之际,也不会心生不安了。 董太后沉沉叹了口气,心道怎么越是上了年纪,便越是心慈手软了。 桑嬷嬷骤然想到了什么事,低声道:“娘娘这个月的葵水还未来,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董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想来是绝了,那药也有些日子没用了,罢了,人呐,不得不服老的。” 她四十八岁那年便没了葵水,是民间的一个妇科圣手,提供了一张方子,长期服用,可保她月月葵水不断,这样也不会衰老的很快。 董太后到底还是个女子,哪怕再强势,骨子里也是个女人。 女为悦己者容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您继续用那方子,不也能永葆青春么?”桑嬷嬷见她心情有些低落,遂开口安慰道。 董太后唇角下垂:“永葆青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纹,忍不住嗤笑一声:“哀家守寡多年,永葆青春给谁看?” 桑嬷嬷劝道:“自然是给国公爷了。” “他?”董太后嗤笑一声,“他府中进了新妇,哪里还会记得哀家!” 桑嬷嬷立刻神秘的低声道:“哪里!嫁进国公府的新妇韩氏,不出半月便病了,院子里的药味呛人的很,人也消瘦的厉害,脸色蜡黄蜡黄的,远远看上去倒想三十来岁的妇人,国公爷已经许久不曾去她那里了。” 董太后微微一怔,半晌才意味深长道:“不论她真病假病,到底还算救了她一命。” 就在此时,小宫女在外头低声道:“启禀太后,庆国公求见。” 桑嬷嬷会意一笑:“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董太后唇角也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她转而对桑嬷嬷道:“昭阳宫那里,你看着布置吧。” 桑嬷嬷连忙点头应下。 她跟了董太后几十年了,这些事从来也没少做,董太后很放心她。 颜如玉的肚子已经显怀了,除了最开始疼了两次,其他时候大抵是好的,就连太医也说脉象平稳,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 文帝听了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他拥着颜如玉笑称,等她一诞下皇子,便晋她为正一品贵妃。 颜如玉低了低眸,暗自思忖,只有诞下皇子才能晋位份,若是公主,就不一定了,所以,这一胎一定要是皇子。 皇后邵南枝已经生了一个带玉而生的皇子了,生生的压了她一头。 更何况,她深知董太后现在恐怕已经不是单单的不喜她了,文帝为了她冲撞了董太后,前朝好些折子指责她惑主,是她兄长右相颜淮礼生生压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折子里,就有太后母家的功劳! 公主可不必上皇子带给她的助力大,所以这一胎一定要是个小皇子才好! 趴在她肚子上的阿宁突然感觉到妹妹情绪一阵波动,像是十分愤怒一般。 颜如玉的肚子又疼了,文帝吓坏了,连忙让人喊太医过来。 不过还是和从前的情况一样,太医一来,她的肚子就不疼了,这回连文帝都有些疑惑,可是颜如玉脸上的冷汗和惨白的脸色,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阴曹(二十八) 日前,皇后还带着四皇子来了慈安宫,只是请安,可等皇后走了,董太后却是冷了冷脸:“竟是把手伸到坤宁宫去了。” “皇后娘娘原先膝下并无子嗣,自然不会招人忌惮,现在多了个天资聪颖的四皇子,多多少少会惹人妒忌。” 董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原先说她唯唯诺诺,将她的儿子也养的怯懦难成大事,不曾想,看上了那位子竟是让她胆子大了起来。” 桑嬷嬷没有说话。 “这回,顺带着一起收拾了吧。”董太后冷声道。 桑嬷嬷立刻点头称是。 莳七去找阿宁的时候,他正跟着颜如玉在御花园散步。 她对着阿宁招了招手,阿宁立刻喜笑颜开的朝她飘了过去。 颜如玉扶着韶光的手缓缓往前走,自打有了身孕,她的心思愈发的深沉了,就连韶光有时候也看不透她。 就在此时,远远地跑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莳七一瞧便知,他正是闻贵妃所出的大皇子。 他看见颜如玉,脸色骤然一冷。 大皇子还是快步走上前,和颜如玉见礼。 莳七抿了抿唇,想到前些日子华清提到的,闻贵妃曾暗中对糖糖下手,甚至就连由此奶娘带着糖糖去御花园撞见大皇子,竟是也被大皇子弄哭了好几回,又一次大皇子说要抱抱弟弟,可却险些摔在了地上,看的奶娘胆战心惊。 说起来这个,莳七便忍不住嗤笑。 若说大皇子怯懦,他也确实是怯懦,只是他是个窝里横的,欺软怕硬,唯独碰上董太后和文帝,才会异常的怯懦。 莳七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摸了摸阿宁的小脑袋。 阿宁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前围着大皇子绕了一圈,然后对他吐出一口浓浓的阴气,大皇子的眼底一红,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都是你,指使母妃去克扣皇后的份例,害得母妃被皇祖母叫过去狠狠斥责了一顿!” 这话也是实话,却是让莳七没想到,原来闻贵妃私底下竟是和儿子说过这样的事。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怪道闻贵妃不会教子,真是什么都不忌讳,这样宫妃内斗的事,竟也说给皇子听。 韶光连忙挡在颜如玉的面前,可是她的动作还是没能阻拦住大皇子。 大皇子恶狠狠的瞪着颜如玉,然后猛地拽过韶光,另一只手推向颜如玉。 莳七抿了抿唇,指尖轻点,立刻飞出一团白光将颜如玉包裹起来。 颜如玉的孩子,现在还不是时候。 更何况,大皇子没有错,他不该承担一条无辜生灵的业障。 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业障了,因为颜如玉的腹中子本就是鬼婴,地府那里的功过簿上也不会记上这些。 颜如玉悬悬的栽倒在地,可腹中却是没有任何异样之感。 不过尽管如此,莳七知道,颜如玉会将这件事利用到极致。 文帝近来脾气日渐暴躁。 旁人不知,都以为是闻贵妃的大皇子谋害淑华夫人腹中子一事,可莳七却是知道的,除了这点,还有因为阿宁日日在昭阳宫撞见他,便会对他吹气。 那股子阴气,久而久之,便让他的脾气愈发的暴躁。 不过却连累了卫朝了。 他在朝堂之上,依旧直言进谏,根本不管文帝的眼神有多可怕,右相颜淮礼高兴坏了,阴阳怪气的便将文帝的火点着了。 文帝在朝堂上,气得大骂卫朝乃愚人之见,妇人之仁。 还将手中的奏折砸在了卫朝的身上。 退朝后,文武百官拥着右相颜淮礼往外走,现在形势高下立判,右相颜淮礼不仅在前朝的皇上欢心,他的妹妹淑华夫人更是盛宠不衰,巴结的人自然忙不迭的上前恭维。 至于那个总惹文帝生气的左相,他的位子想来也快坐到头了。 卫朝蹲下神,捡起地上的奏折,眸光渐渐冰冷。 刚要踏出殿门的颜淮礼轻笑一声,转身道:“卫大人,可要本官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卫朝没有说话,将奏折敛入袖中,抬脚缓缓往外走。 他神色淡漠,像是根本不在意颜淮礼的讥讽。 颜淮礼看着卫朝孑然一人走了出去,眼底溢出一丝狠厉。 旁人立刻阿谀奉承,说些颜淮礼爱听的话,其实也无非就是说皇上宠信他而非左相,大家同朝为官,左相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之类的话。 莳七瞧出来卫朝的心情不愉,遂忍不住问了。 卫朝将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事说给了她听,末了还摸了摸她的脸道:“莫要担心,不过是摔了本奏折罢了。” 莳七终于按耐不住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问出了口。 “你是地府十殿阎王,为何要跑来阳间做区区的左相?” 卫朝沉默片刻,才道:“地府可知阳间未来五十年的大动乱,本来阳间的事,与地府无关,只是我不想阳间生灵涂炭,到时候地府只会负荷。” 莳七愣了愣:“你是说,天下会有大乱?” 卫朝微微颔首道:“太岁出,主天下大乱。” “我在阳间当左相其实也并不影响我在地府的身份,只不过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阳间作恶的人,还是和地府有很大的关系的。 卫朝在此前,会强行将在阳间作恶多端的人从梦中带入地府,然后按律受刑,倒也天下太平,只是这太岁一出,天下必会大乱。 卫朝作为阎王,自然还是不想看见阳间生灵涂炭的。 毕竟阳间与地府,息息相关。 莳七哑然,却见卫朝并不想多谈,陷入了沉思之中,她便未在多问。 董太后近来总是嗜睡不已,常常靠在软榻上和桑嬷嬷正说着话,便睡着了。 端着膳食的宫女们从殿外鱼贯而入,莲步款款,倒是未曾发出什么大的动静。 桑嬷嬷走到董太后身边,低声道:“娘娘,用晚膳了。” 董太后缓缓睁开双眼,瞧着身上的薄毯道:“近来总是觉得困乏不已。” 桑嬷嬷笑了笑:“您就是操不完的心。” 她扶着董太后坐到桌边,然后布膳。 “这是鲫鱼汤,您可要用些?”桑嬷嬷盛了些鱼汤递给董太后。 董太后接过瓷碗,鼻息间闻见鱼汤隐隐的腥味,顿时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桑嬷嬷瞧着她,脸色登时变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阴曹(二十九) 董太后却是还未曾反应过来,只是将碗放下,眉目间有些冷意。 “太腥了些。” 桑嬷嬷沉沉吐出一口气,对周围侍奉的宫人道:“都先下去吧。” 待宫人们散尽,董太后以为她有什么要事要讲,遂抬头看她:“怎么?” 桑嬷嬷靠近董太后低声道:“娘娘的葵水似是两月没来了。” 董太后不甚在意道:“药停了,自然也就没了。” 桑嬷嬷面露急切,压低声音道:“娘娘近来嗜睡,方才闻见鱼汤的味道,还恶心了。” 听完她的话,董太后又如何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耳边登时嗡嗡一片,如无数细小的飞虫在她耳边胡乱飞舞一般。 她抬手轻抚着额头,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叫庞太医过来!” 庞太医一直是她的心腹,跟了她几十年了。 庞太医未曾当值,传话的人便去了他的府中,庞太医正在小妾的身上气喘吁吁的耕耘着,虽然已经年过六十,雄风却不减当年。 一听说慈安宫来人传话,太后身体不适,庞太医狠狠在年仅十八岁的小妾身上狠狠发泄了出来,未敢耽搁,收拾了一番,便随着来人进宫了。 董太后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桑嬷嬷,庞太医已在殿外等候。”小宫女低着头进来传话。 桑嬷嬷点了点头,旋即叫醒了董太后。 庞太医进来后,连忙给董太后行礼:“参见太后。” 董太后神色有些怏怏的,勉强抬了抬手,也便是准了他平身了。 桑嬷嬷依然还是屏退了殿内伺候的人,旋即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近来凤体不适,庞大人瞧瞧是何缘故?” 庞太医连连答应,上前替董太后诊脉。 随着脉象的清晰,庞太医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额间冒起了冷汗,嘴唇直哆嗦。 董太后蓦地睁开双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如何?” 庞太医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 这脉象,分明是喜脉! 可是先帝早已驾崩十来年了,这叫他如何开口啊! 他抬起胳膊擦了擦冷汗,心跳的越来越快。 董太后垂了垂双眸,缓缓道:“哀家有孕了是么?” 庞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董太后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失望,半晌他才听到太后的声音传来,“去开个方子,流了吧。” 庞太医连连点头。 既然是董太后的秘辛,自然就不能走太医院的程序了,此事交给了庞太医负责,打胎的药也是让他从宫外买,务必做到掩人耳目。 桑嬷嬷应了董太后的意思,拿出一叠银票塞给庞太医:“这些是娘娘给你买药的,剩下的,足以让你安享晚年了。” 庞太医顿时明白,董太后这是要他这件事之后,便辞官,告老还乡。 毕竟太后怀孕一事关乎到皇家威严,董太后能看在往日他帮她做了太多秘辛之事的份上,没有将他灭口,已是大幸。 送走了庞太医,董太后睁开眼,对桑嬷嬷淡淡道:“等他辞官,便让人灭了他吧。” 桑嬷嬷立刻点头答应。 静心苑中,丽贵妃轻笑一声:“贱人忙不迭的召庞林进宫,想来是已经发现了吧。” 莳七笑了笑:“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娘娘且等着看吧。” 丽贵妃也笑了,她忽然眸光一亮:“光这几个人唱戏有什么意思?” “娘娘的意思是?”莳七抬眸看着丽贵妃。 丽贵妃款款站起身:“好久未见故人了,这便去拜访。” 夜已经深了,庆国公敌不过困意,便直接歇在了书房中。 窗外的丽贵妃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她轻扬衣袖,化作一道微光进入了庆国公的梦境。 梦境之中。 庆国公正欲歇下,陡然一阵微风拂过,一个娉婷绝艳的女子站在他面前。 庆国公吓了一跳,瞧着女子的容貌,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是半晌也不曾记起女子究竟是谁。 丽贵妃盈盈一笑,柔声道:“董家哥哥,怎么不记得婉儿了?” 庆国公眉心凝起一抹怅然,像是陡然之间回到了十六七岁的少年之时。 那时,也有个娇艳的少女会笑着唤他董家哥哥,她也是叫婉儿,他还曾有意求娶她,可是一道圣旨,她便入宫了。 后来婉儿就变了,为了争宠用尽了手段,甚至还害了他妹妹的孩子。 妹妹,也就是董太后,当时哭着扑在他怀中的时候,他恨不得当场提着刀砍死婉儿。 可是再后来婉儿就死了。 死的很惨,是和侍卫在床榻上厮混之时,被先帝当场捉住,先帝气得红了眼,拔出侍卫放在桌上的长剑,将婉儿和侍卫刺成了血人。 听妹妹说,收尸的人说婉儿身上一共被刺了六十七个血窟窿。 而那个侍卫则是一剑斩断了子孙根,又一剑而下,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至于婉儿那个刚刚三个月大的孩子,也被认定是和侍卫私通的孽障。 先帝命人将那孽障扔进了猪圈,任由群猪将孩子撕扯食尽。 所以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婉儿吗? 庆国公知道鬼祟常会入梦,他自问对得起郑婉,倒也不怕她。 他沉沉叹了口气:“郑婉,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去投胎?” 丽贵妃轻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恨意,旋即又尽数敛去,盈盈笑道:“董家哥哥,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言罢,丽贵妃的身侧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庆国公皱了皱眉,女子低着头,长发垂在她面前,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是谁?” 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容貌。 庆国公陡然惊呼:“夫人!” 女子正是庆国公早年难产而死的发妻,蔡氏。 蔡氏忽然留下两行血泪,哀戚道:“老爷,血海深仇尚未得报,因果未消,妾身无法去投胎啊!” 庆国公双拳紧握:“有人害了你?是谁?” 蔡氏只是低着头哭,半晌也不肯说话,庆国公再追问,她便消失了。 丽贵妃轻笑一声道:“她不肯说,自然是怕你不信。” 庆国公的心里隐有几分猜测,却不敢相信,他摇着头喃喃道:“不会的。” 昕儿虽然深爱着他,有时候也会吃醋,可却从未过多过问他府中事。 丽贵妃却不给他机会,再一次召出蔡氏:“你且亲口告诉他,害你的人,究竟是谁?” 蔡氏垂眸流着血泪,一字一顿道:“正是老爷的妹妹,董昕!” 第二百五十五章 阴曹(三十) 这句话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庆国公难以置信的看着蔡氏,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丽贵妃眸底溢满了讥讽道:“董瀚海,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你那好妹妹,现如今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她顿了顿,嗤笑一声,又道:“亲兄妹行苟且之事,当真是荒唐!” 言罢,她便带着泣不成声的蔡氏消失在了庆国公的梦中了。 庆国公猛然间从梦中惊醒,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指尖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抱着头,浑身发寒,怎么会!这一定是梦! 一定是梦! 再说丽贵妃,丽贵妃带着蔡氏离开了庆国公的梦境,飘荡着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丽贵妃忍不住扬声大笑:“痛快!早先不知道贱人和董瀚海私通,若是早知道了,本宫就早下手了!还会等到现在。” 方才一直唯唯诺诺、只知道哭泣的蔡氏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位窈窕端方的女子。 “娘娘这便痛快了?那接下来的好戏,娘娘怕是要乐坏了吧。”莳七含笑道。 丽贵妃回眸看着她,笑道:“瞧着吧,明日董瀚海便要进宫一问清楚了。” 她故意告诉董瀚海,贱人有孕的事,董瀚海明日只要一问她是否有孕,自然就知道这个梦并非臆造。 蔡氏早年丧命,化而为鬼的时候,就已经被董太后找人收拾了,包括后来的两个庆国公夫人都是。 “你方才演得不错。”丽贵妃赞许道。 莳七笑了笑:“辛夷未曾见过蔡氏,还险些担心会穿帮呢。” “那倒不会,都几十年了,董瀚海自己都未必记得蔡氏的模样了,只需神似罢了。” 作别丽贵妃之后,莳七便回了左相府。 这些日子地府似是出了岔子,卫朝便回去了,又是傀儡替身在代替他。 阿宁正在和刑獒嬉闹,一见莳七回来,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气鼓鼓的不说话。 莳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阿宁这是怎么了?” “妹妹不好!不喜欢她了!”阿宁嘟囔道。 莳七哑然失笑,竟是闹矛盾了。 “妹妹怎么不好了?阿宁和娘亲说说。” 原来,阿宁现在越来越大了,便想让妹妹出来陪他一起玩,可是妹妹却拒绝了他,说是还要等等。 阿宁就不开心了,觉得妹妹不在乎他。 莳七将阿宁抱起,正色道:“阿宁乖,妹妹也想早些和阿宁一起玩,可是妹妹还有事要忙,阿宁再等等可好?” 阿宁还是气鼓鼓的不说话。 莳七笑道:“你是哥哥,当然要让着妹妹了。” 阿宁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好!” 莳七放下阿宁,看着他牵着刑獒又去玩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宁终归是幸运的,虽然成了鬼婴,早先的怨气也化作他的道行了。 可是颜如玉的腹中子不一样,它不仅仅是最先的怨气还在,现在日日跟着颜如玉,只怕怨气早已越来越重了。 罢了,都是因果报应。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坤宁宫,接下来的事,还需要邵南枝帮她才行。 翌日,庆国公便进宫了。 董太后还是有些怏怏的,若说她此生最大的遗憾,那便是不能和他有个孩子。 所以当她猜出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脑海中竟是划过一个念头,她想生下来。 可是当这一念头闪过之后,她便明白,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是当朝的太后! “启禀太后,庆国公求见。”小宫女道。 “让他进来吧。” 庆国公踏进殿内,便瞧见董太后躺在美人榻上,神色有些怏怏的。 桑嬷嬷带着宫人退出殿外,董太后见他久久不语,不由开口道:“站着做什么?” 庆国公心情有些复杂,他的目光落在了董太后的小腹上,犹豫良久终是问出了口:“你可是有孕了?” 董太后猛地坐起身,目光略带了凌厉:“你在我宫里插了人?” 庆国公一听她的话,脑子登时嗡嗡作响。 这个态度,自然就是承认了她有孕了! 这么说来,昨夜,真的是蔡氏托梦给他了,所以…… 所以蔡氏也真的是昕儿害的? 庆国公双手紧握成群,久久不语。 倒是董太后见他这般,叹了口气:“我也不曾防着你,你又何必在我宫里放眼线?” 庆国公还是不说话。 董太后又道:“哥哥,我知道你位高,怕兴儿不满,可是哪次我不是护着你的……” “孩子不能要。” 未待她说完,庆国公忽然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 董太后脸上一僵,深深吸了口气,她也知道这孩子不能要,可是当她听到他说的第一句便是这句话时,心底还是寒了几分。 “你想办法把流了吧。”庆国公霍然站起身,丢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他怕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问她为何要害蔡氏。 可是蔡氏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就算他当年再爱蔡氏,现在也不爱了。 他现在爱的人,是昕儿。 可昕儿却害死了蔡氏,还让她不能投胎,昕儿还有了他的孩子。 庆国公脑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董太后看着庆国公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一个人怔在原地。 她以为,他知道了她有了身孕,就算他和她心知肚明这个孩子不能要,至少也该安慰一番。 可是他来了,却只说了三句话。 “你可是有孕了?” “孩子不能要。” “你想办法流了吧。” 董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昭阳宫里。 韶光让殿中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之后,便靠近颜如玉低声道:“娘娘,庞太医去京城的回春堂买了几味药,奴婢打听了一下,那几味药配起来,正是滑胎的药物。” 颜如玉猛地一拍桌子,眉目间满是狠厉。 韶光连忙道:“娘娘息怒,当心小皇子。” 不说小皇子还好,一说小皇子,颜如玉的肚子便隐隐有些疼痛。 她未曾在意,只当是自己气急攻心。 不过只是片刻,疼痛便消失了。 颜如玉咬牙切齿道:“本宫就说她要除了本宫,没想到竟是半点不顾皇嗣,要连本宫的孩子也一并除了!” “娘娘打算怎么办?”韶光有些担忧。 颜如玉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微笑:“她不是嫌本宫害得她母子离心么?本宫就成全她,叫她和皇上彻底离了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 阴曹(三十一) 颜如玉心中打定了主意,定要和董太后争个你死我活。 除非董太后收手,否则这深宫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文帝下了朝,照例是摆驾昭阳宫的。 小宫女一看见他,正要进去通禀,却被他拦住了,正要踏进殿内,他便听见玉儿的抽泣声,紧接着便是韶光的低声安慰:“娘娘可不能太过于悲恸了,怎么也要顾念腹中的小皇子才是,太后一向是不喜娘娘……” 颜如玉哭得悲痛不已:“可是本宫哪里能想到,太后不喜本宫,竟是连本宫的孩子也容不得了,一定要杀之。” 韶光犹豫道:“娘娘,若不然还是告诉皇上吧。” “不可!”颜如玉擦了擦泪,哽咽道,“皇上平日里宠着本宫,已是惹得太后极为不满,本宫不想让皇上为难,实在不行,本宫就自愿落发为尼,去甘兴寺,为皇上诵经祈福,只是以后再也不能伺候皇上了!” 韶光沉沉叹了口气:“奴婢愿陪着娘娘一起去。” 文帝听着殿内的谈话,顿时怒火中烧。 他大步走进殿内,沉声道:“玉儿方才说的什么?” 颜如玉吓了一跳,立刻起身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文帝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眸底一片阴冷:“玉儿说,母后对玉儿的孩子下手?” 颜如玉低着头浑身发抖:“臣妾……不是,皇上听错了……” 她的双眸还挂着晶莹的泪水,怯生生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文帝一阵心疼。 他转眸看向韶光道:“你说!” 韶光犹犹豫豫的看了眼颜如玉,颜如玉眸光带着恳切摇了摇头。 文帝看出了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对颜如玉更心疼了。 都这个时候了,玉儿想的居然只是为了不让他为难,宁愿将苦都藏在心里,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子? 文帝怜惜的卧着颜如玉的手,继而对韶光冷声道:“还不快说!” 听完韶光的话,文帝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通红一片,恨不得立刻到慈安宫质问董太后。 一直围在颜如玉身边的阿宁此刻见似是到了娘亲嘱咐的时候了,于是他飘到文帝身边,对着他吐出浓浓的一股阴气。 文帝的脑海中顿时一片混沌,眼底清明不在。 他拉着颜如玉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慈安宫内,庞太医正端着一碗亲自煎好的打胎药递给桑嬷嬷。 桑嬷嬷接过之后,执起碗中的小勺,正要舀起喂给董太后。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高唱声,“皇上驾到,淑华夫人到!” 董太后眉心一蹙,示意桑嬷嬷将药碗收起。 文帝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脸上暴怒不已,而他的身后,跟着由宫女搀扶的淑华夫人。 庞太医见了,连忙给他行礼。 文帝目光如刀子般狠狠的剜在董太后的身上,冷声道:“玉儿究竟是哪里入不得母后的眼,竟是连她腹中的孩子也要害了?” 董太后眯了眯双眼,没有说话。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桑嬷嬷立刻上前打圆场道:“皇上这是说什么呢?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太后自然是爱屋及乌的。” 文帝怒火中烧,理智不再,他狠狠的一脚踹在桑嬷嬷的身上。 桑嬷嬷立刻被他踹倒在地。 “狗东西!”文帝骂道。 董太后怒斥一声:“兴儿!” “母后只管告诉儿臣,为何要庞林去买了打胎药,阖宫上下唯有玉儿一人有了身孕,母后莫不是要用在她身上?”文帝死死的盯着董太后,“儿臣倒是不知母后这样狠厉,连亲孙也能下得去手!” 董太后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文帝颤抖着嘴唇。 文帝上前一把薅过庞太医的衣襟,厉声道:“你来说!” 董太后强忍着眼前的眩晕,怒斥道:“你敢!” 文帝冷冷地瞥了眼董太后,旋即猛地放开庞太医的衣襟,狠狠的踹在他的心口:“朕才是皇帝!你若不说,朕诛你九族!” 董太后几乎强撑着最后一抹清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咬着牙道:“兴儿!” “朕是天子,母后怎好直呼朕的名讳!”文帝凌厉的盯着董太后。 他转而狠狠的看着庞太医,厉声呵斥道:“快说!” 庞太医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连忙磕了个头,哆嗦道:“启禀皇上,那打胎药,确实是太后娘娘让微臣准备的,只是并非是要给淑华夫人用……而是……而是……” “而是神明?”文帝暴喝一声:“说!” 庞太医冷汗直窜,慌忙将实情说了出来:“是太后自己要服用的!” 脑袋一片昏沉的董太后在听完庞太医的这一句话时,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文帝只觉得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如无数飞虫在耳边飞舞萦绕,他仿佛和周遭的环境隔绝了一般,只能看见桑嬷嬷急得大喊,却半点也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颜如玉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董太后自己有了身孕。 可是先帝早已驾崩十来年,董太后是和谁私通有了身孕的呢? 颜如玉的指甲死死的掐着椅子的扶手,脑海中飞快的过着千丝万缕,最终得到一个荒唐又惊悚的认知。 难道是庆国公? 她面色顿时惨白如纸,那可是董太后的亲兄长啊! 庞太医的话捅破了董太后和文帝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文帝只觉得陡然间天旋地转。 母后在五十五岁高龄之际,竟然再次有了身孕? 还是和她的亲兄长,他的亲舅舅!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文帝愣愣的坐在那里,半晌,只听到他扯着嘴角闷声的笑,“可笑!这都可笑啊!” 庞太医知道了这等的皇家秘辛,自然是留不得了,文帝看向庞太医的眼光中露出浓重的杀机。 方才董太后气急攻心,一头栽倒在地,竟是未用半点滑胎药,身下已是一片血红,桑嬷嬷惊得大喊庞太医上前诊治。 庞太医手忙脚乱的进了内室。 此刻殿中只剩下文帝、颜如玉、杨公公和韶光了。 文帝看向颜如玉的眼神略有几分复杂,他目光落在颜如玉的肚子上,半晌才懂:“送淑华夫人回宫!” 颜如玉大惊,她没有错过文帝眼中的杀意。 “皇上……” 文帝此刻的眉宇间再也不见半点柔情与缱绻,尽是帝王专属的残酷与冷漠:“昭阳宫,未有朕的允许,不得有人踏进半步,违者,杀无赦!” 第二百五十七章 阴曹(三十二) 莳七带着阿宁回到左相府时,正遇上了守在门前的白衣女子。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女子的裙摆,隐有翩跹之态。 女子回眸凝着莳七,眸底溢出一丝轻蔑之色,莳七本能的将阿宁护在怀中,心中暗道,之前和卫朝蜜里调油,竟是忘了她。 “卫朝不在。”莳七淡淡开口,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腕上那朵血红色的花朵,试图呼唤卫朝。 女子轻笑一声:“我是来找你的。” “我?”莳七微微一笑,“有何贵干?” “离开卫朝。”女子漫不经心的道。 莳七眉心凝起一抹讥讽,徐徐开口:“恕难从命。” “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女子倒也不恼,看向莳七的目光略略带了几分怜悯,“若是你痛快些,我还能劝卫朝放你投胎,如若不然,便将你放逐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你究竟是什么人?”莳七眯了眯双眼凝着她。 女子扬声大笑,笑声肆意又张扬,仿佛直穿层霄:“我?我乃纣绝阴天宫阴十娘。” 纣绝阴天宫,乃罗酆六天之一,罗酆山的六天鬼神,主断人间的生死祸福。 可是莳七倒是不曾听过纣绝阴天宫有什么阴十娘。 “我不管你是谁,你也不必劝我,我是不会离开卫朝的。”莳七轻笑一声,淡淡道。 言罢,她的目光流转,落在了阴十娘手腕上那串血红色的珠链上,唇角微扬。 “真美的链子。”莳七意味深长的称赞着,“像血一般的颜色。” 阴十娘的情绪似是比上一回要好太多了,不对,应该来说,她看向莳七的目光中已经不仅仅是怜悯了。 莳七在她眼底早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哪怕莳七拒绝了她的要求,阴十娘还是笑着道:“执迷不悟,我且等着你被卫朝亲手放逐的那一天!” “我以为你这次来,是要灭了我。” 阴十娘眸底闪过一丝寒光:“灭了你?脏了我的手。” 就在此时,一团黑雾出现在莳七的身后,阴十娘脸色一变,抿着唇死死的盯着莳七身后。 卫朝身着九头龙神玄色锦袍,唇角微微下垂,神色淡漠:“阴十娘,我以为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阴十娘脸上维持着的端方有几分破裂,她捏了捏手腕上的血色珠链,道:“我不明白。” “你我绝无可能。”卫朝的声音像是渡了层寒冰。 阴十娘死死的盯着他,却瞧见他在微微低眸看向那只女鬼的时候,神色骤然柔和下来。 “可是整个阴曹地府,唯有我配得上你!” 卫朝动作轻柔的抱过莳七怀中的阿宁,低垂双眸中盛满了阴十娘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他略一抬眸,眸底的温柔在瞬间荡然无存,只留下几分冷漠,“你偷了我的鬼令符,放走了刑獒,造成了地府大乱,我未追究此事,将其禀告天齐仁圣大帝,已是看在你我往昔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他的话每说一句,阴十娘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直至他说完,阴十娘死死的咬着唇,良久才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地府大乱,于你并无益处,不过此事我不会上报天齐仁圣大帝,你走吧。”卫朝一手抱着阿宁,一手牵起莳七的手,淡淡道。 他顿了顿又道:“日后无事,也不必再见了。” 阴十娘死死的盯着卫朝和莳七的背影,瞳孔骤然变成了血色。 她忽而扬声道:“妺婵若是知道你废了刑獒的道行和元魄,仅仅是为了这个低等的女鬼,她会如何想?” 莳七明显感觉到卫朝牵着她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他的情绪在波动。 阴十娘笑得肆意:“妺婵死的不值了是么?” 卫朝猛地松开莳七的手,转身对着阴十娘就是重重一击。 阴十娘被他巨大的灵力击倒在地,她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半晌也缓不过来。 卫朝眸底尽是寒意,莳七顿时觉得四周阴风四起,温度骤降,地面缓缓结了层冰。 “住口!” 阴十娘却像是拿捏住了卫朝的痛楚,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大笑:“上万年了,你竟还是放不下她?” 她的目光流转,落在了卫朝身后的莳七身上,笑得诡异:“就连替身都有几分相像,妺婵就这样好?值得你几万年来都放不下?” 莳七心中咯噔一声,一股寒意从脚缓缓向上蔓延。 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 戒指上黄色的玉石,卫朝对她突如其来的用情…… 四周阴风怒号,浓重的黑云悬悬的压在上空,地面上结的冰渐渐变得越来越厚。 卫朝一双冷意袭人的眼眸泛着幽幽的红光,他高扬起手,重重的劈向阴十娘。 阴十娘扬声笑道:“刑獒、妺婵还有我!你这条阎王的路,是白骨累累!从前的情分早就在你当上阎王的那一刻,尽数灰飞烟灭了!” 卫朝眼底的血红越来越重,却在最后即将触发那一刻,骤然收了手。 他单手负于身后,神色冷漠如霜:“滚。” 阴十娘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抬起手腕,露出那串血红色的珠链:“卫朝,你欠我的。” “我从不欠你什么!”卫朝的声音几乎能令闻者胆寒。 阴十娘轻笑一声:“是,你欠妺婵的。” 言罢,她又大笑几声,顿时一股白雾将她包裹其中,不出片刻,白雾消散,长街之上,除了莳七、卫朝和阿宁,再也不见旁人。 卫朝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待他眼底最后一丝血红散去,他才缓缓转过身。 “辛夷。” 莳七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心口似是一阵刺痛,叫她难以正视眼前人。 阿宁看出了莳七的异状,扑进了莳七的怀中,小声道:“娘亲你怎么了?爹爹生气了么?” 莳七蹲下身,缓缓将阿宁抱在怀中,唇角扯了个无力的微笑:“阿宁乖。” 卫朝薄唇紧抿,半晌才道:“辛夷……”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却只化为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旁的了。 莳七低了低双眸,轻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只是,若是我只是个替身,恕辛夷以后不能再侍奉大人了。” 言罢,她抱着阿宁对卫朝款款行了一礼:“大人有什么事,三日后再说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阴曹(三十三) 莳七此前给卫朝的三日之期,早已经过了许久了。 她带着阿宁一直住在静心苑中,丽贵妃时常是瞧着她沉沉叹一口气。 这些天里发生了许多事。 尽管当日文帝下令不准慈安宫的人透露出半点消息,可谣言还是像杂草一般疯长。 不过几日,京中贵族圈子中便沸沸扬扬传出董太后和庆国公亲兄妹私通的传言。 不仅如此,说是董太后还有了身孕。 文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究竟是谁泄露的消息,可是查了许久,竟是查无所查。 莳七也想了许多,她终是不信卫朝会将自己视为替身,更何况阴十娘此前说的话极为诡异,她说她会让卫朝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她凭什么号令卫朝? 卫朝又凭什么听她的话? 莳七坐在殿门前,沉默不语,阿宁瞧出了她心情不愉,也不去找妹妹玩了,而是天天守在莳七身边。 “娘亲,你不开心吗?”阿宁奶声奶气道。 莳七低眸,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脸,没有说话。 “爹爹又不见了。”阿宁怀中抱着刑獒,小声咕哝道。 莳七目光落在刑獒的身上,略有几分淡漠。 刑獒、阴十娘、妺婵和卫朝,他们四人之间定有纠葛,只可惜,妺婵死了,阴十娘和卫朝不见踪迹,而刑獒的灵根还如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 怕是早已忘记前尘旧事了。 日色似乎渐渐变得短了,仿佛入冬了。 昭阳宫的淑华夫人在冬至那天顺利诞下一个小公主,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本来文帝已不怎么踏足昭阳宫了。 可颜如玉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生了个小公主,便又将文帝拉了回去。 只是颜如玉还是没高兴多久。 她生的小公主在刚刚满月那天便重病夭折了,颜如玉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不止,虽然得了文帝的垂怜,可她的身子,三年内失了三个孩子,以后只怕再难有孕了。 淑华夫人的小公主没了,谁也怪不得,颜如玉神智已经有些混乱。 她拉着文帝的手连声道:“定是太后干的,一定是太后干的!” 文帝听了,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却仍旧怜惜她丧子悲恸,还低声安慰了几句。 可是颜如玉却是止不住的大笑,状若疯癫。 “是太后干的!皇上为何不信我?” 文帝终是恼羞成怒,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厉声呵斥道:“放肆!颜氏,朕念在你将将丧子,悲恸难耐,不予追究,你若敢再胡言乱语,朕定不饶你!”言罢,文帝冷漠的瞥了一眼趴倒在地的颜如玉,旋即大步流星的拂袖而去。 文帝从昭阳宫出来,心中又是憋屈又是怒火中烧。 杨公公上前询问是否要坐仪舆,文帝却是摆手拒绝了。 沿着宫道走了许久,凉风吹在文帝的脸上,稍稍让他的心平静了下来。 耳边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一阵欢笑声,文帝骤然驻足,精心聆听。 杨公公低声道:“皇上,前方就是坤宁宫了。” 文帝一愣,微微抬起头看着空中的圆月,他不由想起了容妃,那个永远笑得温婉端庄的女子。 起初的她什么都好,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变得那样歹毒了。 如今宫中实乃多事之秋,如果容妃还在,想来早已备好了他最爱的燕窝薏米甜汤在椒房宫等他了。 椒房宫,是因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 只是,那么好的容妃,为何后来会变成那样了呢? “皇上可要去坤宁宫歇息?”杨公公低声道,“听闻四皇子前些日子刚学会走路了。” 文帝长长叹息一声,微微颔首。 曾经盛宠不衰的淑华夫人,终是被文帝厌弃了,那往日热闹非凡的昭阳宫,如今竟也门可罗雀了。 宫中观望风向的人都知道,文帝在坤宁宫已经连着歇了五日了。 一时间,皇后邵南枝仿佛又得到了恩宠。 再说董太后那里,此前被文帝当众下了脸面,还因此滑胎,虽然她的本意也是不要这个孩子,可是却从来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听说京城中已经开始传言她和董瀚海亲兄妹私通一事了。 虽然没有证据,可传出这样的风声,皇家的威严早已被轻贱了。 这段时间里,庆国公只进过宫看望董太后一次。 董太后一看见他,眼泪便掉了下来。 不说旁的,单论她被亲儿子当众下了脸面一事,已是让她夜夜辗转反侧。 庆国公瞧见她掉了泪,心头一软,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臣董瀚海参见太后。” 董太后一怔,半晌才道:“哥哥这是作甚?” “尊卑有别,娘娘须得明白。” 董太后忍不住嗤笑一声:“尊卑有别?哥哥当时和我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尊卑有别?” 庆国公低着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董太后的手轻抚上他的脸庞,却被庆国公猛地避开了。 庆国公不去看董太后,只是道:“今日进宫,只想有件事问一问娘娘。” “你说。” “当年的蔡氏,是娘娘指使人下手的吧。” 董太后冷声道:“不是。” 庆国公却笑了:“昕儿,这么多年了,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我。” 董太后心中一慌,拉住庆国公的手道:“哥哥,你知道昕儿对你用情至深,可当年哥哥为了蔡氏,要和昕儿了断情分,昕儿一时糊涂,皆是为了留住哥哥……” 庆国公的神色渐渐生硬了起来。 董太后跟了他这么些年,自然也知道什么最能让他回头,她捂着脸无力的啜泣:“兴儿和我离了心,甚至还当人众人的面,揭穿了我怀有身孕的事实,那个孩子也没了,我现在只剩下哥哥了,难道哥哥也要抛弃我吗?” 庆国公最受不得她掉眼泪,虽然面上还死撑着,可心底却心软了。 “哥哥真的要抛弃昕儿吗?”董太后拉着庆国公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 庆国公长叹一口气:“你要我如何是好?” 董太后心底顿时舒了口气,面上还是哭道:“我知道错了,我愿请高僧做场法事,超度蔡氏,哥哥能原谅我吗?” 庆国公确实爱过蔡氏,可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他抬手将董太后揽入怀中,长叹道:“罢了,我欠你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阴曹(三十四) 风起,天空中簌簌的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莳七立在窗边,抬眸瞧着夜空中如镰刀般的弯月。 她等了许久了,久到她都快打算放弃了。 就在这个时候,卫朝来了,他依然是身着一袭九头龙神玄色锦袍,不怒自威。 只是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疲惫。 莳七转身静静看着他,卫朝上前想要拥住她,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卫朝唇角溢出一丝苦涩:“今日来,便是向你解释一切的,我若有半点对不起你,便叫我灰飞烟灭!” 莳七还是不语。 卫朝不管不顾的上前揽过她的腰身,黑雾散尽,殿内已空无一人。 当莳七再次苏醒过来时,她已置身于阴曹地府之中。 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阴气与怨气。 卫朝站在她的身侧,静静的凝着书案上的一幅画卷,前头的地上跪着一个披头散发、极其狼狈的女子,她低垂着头,半死不活的样子。 莳七抬眸望着卫朝:“有什么便说吧。” 卫朝对着她招了招手:“你瞧她是谁?” 他指的是那幅画卷上的女人,莳七只是远远的看着,见不真切,她缓缓走进,待她看清楚画卷上的女人时,心头一震,张着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那幅画不知被卫朝施了什么术法,竟如幻境一般会动。 画卷上是一名红衣女子,桃花树下笑得肆意张扬,那一脚飞起的桃花雨,纷纷扬扬的落下,叫人移不开眼。 卫朝凝着她的神色,果然瞧见她眸底的惊异与动容。 “你记得的,是不是?”卫朝指尖略有几分颤抖,神色却波澜不惊。 莳七猛地抬眸望他,嗫嚅着双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姝丽,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卫朝低下了双眸,声音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莳七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浑身有些颤抖:“你……究竟是卫朝……还是玄净?” “是卫朝也是玄净。”卫朝抬眸凝着她。 他唇角溢出一丝苦涩,掀开画卷,露出底下的又一副书画,对她道:“你瞧这个。” 这幅画卷上亦是一名红衣女子,她也在笑,眉目间和姝丽颇有几分相似。 “这幅画是我新画的,你瞧,墨迹还未曾干涸。”卫朝指了指画卷上未干的墨痕。 莳七抿着唇,不解其意。 卫朝眸色一冷,扬手对着前方跪着的女子便是狠狠一击,女子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这是谁?”他举起姝丽的那幅画卷,问女子。 女子看见了莳七,先是一愣,旋即嘶哑着声音笑道:“这不就是你念了几万年的人,妺婵么?” 莳七一怔,她这才认出女子正是纣绝阴天宫阴十娘。 只是阴十娘现在满目皆是脓疮,叫人难以辨认。 卫朝冷声道:“几万年前,你在我房中看见了这幅画,所以才会对妺婵起了杀心,我说的可对?” 阴十娘道:“是又如何?左不过现在你全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作甚?” 卫朝冷笑一声:“你错了,她并不是妺婵,我心里从未有过妺婵!” 阴十娘一怔。 卫朝紧接着道:“七万八千年四百年前,我、刑獒、妺婵和你,还不过是个小小的鬼仙,那时候,刑獒爱上了妺婵,可是妺婵和你都对我有意,这本相安无事,可你却偷溜进我的房中,窥见了这幅画,故而以为我的意中人是妺婵。” “刑獒作为鬼兽,恰逢历劫,你却给他喂了回魂果,致使他心智大乱,你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本欲让刑獒杀了妺婵,可是你却未曾想到刑獒因此想要杀了我。” “刑獒趁我不备,攻击了我,是妺婵以命相护,你说的对,我是欠了妺婵的。”卫朝唇角勾起一抹讥讽,“我欠了她一条命!妺婵被刑獒吞噬,和他融为一体,这么多年我一直可以杀了刑獒,可正因为妺婵被吞噬前求我放过刑獒,我才一直未动他。” 阴十娘眸中盛满了难以置信,她尖声大叫:“不可能!你分明是狡辩!” “妺婵死了几万年,你早就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了吧!” 讲到这里,卫朝轻笑一声,抬手指着莳七的脸道:“你仔细看清楚,她的容貌可有一处像妺婵的?” 阴十娘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莳七,那灼灼的目光似是能将她身上灼出一个洞。 他的话看似是在质问阴十娘,可实际上却是在说给莳七听。 莳七也不禁怔住了。 是了,魏辛夷的相貌和姝丽没有一处是相像的。 姝丽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美仿佛能叫世间繁花自惭形瑰,可是魏辛夷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端庄婉约。 这两具躯壳,是决计不一样的。 “你是看了这幅画卷,才会觉得她和画中人极像,我且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她就是画中人,就算换了千百个皮囊,可她的灵魂不变!”卫朝言及至此,忽然转眸看着莳七,眸光微亮,“她一直都是我的小狐狸。” 莳七顿觉喉咙干涩,半晌才道:“为何那日你不说?” 卫朝垂眸自嘲道:“因为那日,我还未曾想起我就是玄净,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又如何解释呢?” 这几个月里,他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他知道他一定忘了什么。 比如他提笔画下的那个红衣女子,他并不知道是谁,只是她在他梦中出现了太多次了。 他一直在寻找他丢失的记忆。 他骗了她,他在朝中当左相,大抵是冥冥中觉得他会在那里遇见她。 当他在金銮殿外看见她的第一眼时,他便仿佛知道,她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人。 只是他不敢确定,他害怕失望,所以一直在试探着。 直到她那次坐在他怀中试图引诱他时,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红衣女子笑盈盈的唤他,“和尚。” 他心烦意乱,故而说出了他能看见她惨死模样的那句话。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在那一刻,就已经动了心。 不仅仅是因为那若有若无的记忆,更多的,是她吸引了他。 魏辛夷吸引了卫朝,一如姝丽吸引了玄净一般。 一切看似平衡又和谐。 直到阴十娘打破了这个平衡,她的质问,让他说不出半句话来,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又如何能向她解释呢? 第二百六十章 阴曹(三十五) 莳七心头骤起千万思绪,就如一汪平静的湖面惊起惊涛骇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目光只是怔怔的凝着卫朝。 卫朝记得他是玄净…… 她满脑子尽是这句话,她还记得她最后和玄净闹得有多彻底,不仅仅是为了神魂,孤注一掷,更多的是对玄净的失望。 他不信她啊! 叫她如何不寒了心? 可是后来她便想明白了,玄净和其他人不一样,信仰是人最最难以逾越的鸿沟,更何况玄净本身就是佛座座下第一大弟子律迦叶呢! 莳七低了低眸,咬着唇久久不语。 卫朝也只是凝着她,心中却如翻了天的风浪,慌乱不已。 他最怕的果然来了。 其实他半个月前就已经彻底想起来了,可是他不敢去见她。 他怕她也记得那世的事,他深知玄净伤了小狐狸有多深,让她三千年道行一朝丧,也不愿再原谅他了。 所以他心底的恐惧便如杂草般疯长,抑制不住。 “姝丽……”他低低轻喃一声。 那边的阴十娘却是见不得他们缠绵缱绻。 她阴测测的盯着卫朝,道:“卫朝,你伤了我,如何在天齐仁圣大帝那里交代?” 卫朝睨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厌恶:“阴十娘,你作为纣绝阴天宫罗酆山六天鬼神之一,违背天地往生之律,收割阳间恶灵已是罪大恶极,纵然是我伤了你,天齐仁圣大帝那里,你又能如何脱身?” 阴十娘神色一震,眼底满是惊惧:“你……你怎会……” 卫朝略略下垂着唇角,不屑道:“这事我早便注意到了,早在五百年前,我便已察觉到不对,明明功过簿上在录的罪大恶极之人,可死后,黑白无常前去勾魂,却早已不见所踪。” “起先我只当是前尘因果,被厉鬼索命,可是后来却愈来愈蹊跷,我甚至想到妖界的恶妖作乱,或是人界的巫术,直到一次,黑白无常勾魂回来,说在那里发现了这个。”说着,卫朝从袖中取出一物。 阴十娘只瞥了一眼,顿时面如死灰。 莳七也看了过去,只见卫朝手中捏着的,正是一只女子戴的耳坠。 那耳坠如水滴般莹莹剔透,倒真的像是一滴水被凝聚成形。 饶是莳七见过不少首饰,东方的西方的,古代的现代的,也觉得这耳坠款式精巧,应当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对。 “这只耳坠是你的不是?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坠子好生眼熟,却并未想到你身上去,直到有次前去骊山赴宴,听见老母问你怎么未曾佩戴她赠与你的水凝坠,我这才对你起了疑心。” 阴十娘双眼眯起,声音微寒:“不过是只坠子,你如何向天齐仁圣大帝证明,就是我所为?” 卫朝却是扬唇轻笑一声:“自然是你手腕上的链子。” 阴十娘眸光一震,尖声道:“你!” 那串血红色的珠链,是五十年前,卫朝亲手赠与她的,她还当是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竟然是…… 卫朝将珠链送给她之后,便一直等着亲手捉住她。 他一直等着阴十娘再次出手,可是没想到自那之后,那些罪大恶极之人的灵魂便未曾再消失了。 他便等了五十年。 神仙的年岁不必凡人,对凡人来讲,五十年是半辈子,可对神仙来说,和他们漫长又无限的生命相比,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莳七。 他的一颗心都放在了莳七身上,可就在这个时候,被他关了近六千年的刑獒却冲破了地府的禁制,吞噬无数地府的鬼魂,造成地府上万年不曾有过的大乱。 他赶回地府的时候,刑獒已经逃离了地府。 地府大乱,他忙着整顿,还要前往泰山向天齐仁圣大帝禀报此事,就在这时,陆判千里传音告诉他,刑獒的气息停留在他在人间的府邸。 他听了,心中一慌,手中的宗卷险些掉落在地。 天齐仁圣大帝原本就低垂的双眸更显得意味深长。 他动用意念,传音至左相府,警告刑獒莫要伤人,另一面飞快的将事情禀报完。 天齐仁圣大帝方一颔首,他便匆忙赶回了左相府。 击败了刑獒,却被它逃窜了,卫朝意外的捡到了地上的那个赤铁圆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探进他的房内,偷出赤铁圆符,除了阴十娘,决计不会有旁人了。 罗酆六天之一,和他地府阎王地位相当。 她出入地府,要想不被人察觉,容易得很。 想到这里,卫朝略微抬起双眸,眸光睥晲着阴十娘:“我还以为你收割阳间恶灵,法力不管怎样也该凌驾于我之上,现在看来,还和往昔一般,怎么,这个法子不管用了么?” 一提及这个,阴十娘便阴测测的笑了:“卫朝,我恋了你几万年了,若是毫无结果,我这么些年的空守与等待,决不能付之东流!” 言及至此,她转眸死死的盯着莳七。 “奉劝你最后一句,将这只女鬼打发走。” 卫朝低眸轻笑一声,正要开口。 此时,一直在一旁不语的莳七却忽而上前牵住卫朝的手,嗤笑一声:“当真是好笑,你恋了卫朝,难道他便要恋你么?世上求而不得的事多了去了,圆满与抱憾,本就是常情,你这般偏执,可莫要将错都归结在他人身上!” 卫朝目光怔怔的瞧着她牵着他的手,久久也移不开。 阴十娘仰起脸,放肆的笑着:“那好,卫朝,我最后的机会也给你了,你可不要后悔!” 卫朝厌恶的瞥了她一眼。 “私自放走刑獒,造成地府大乱,甚至是牵扯到阳间无辜的生灵,此为罪一;违背冥界规定,擅自收割阳间恶灵,此为罪二。”卫朝冷冷地瞧着阴十娘,眼底是化不开的嫌恶,“我知你当有罪三,恶灵若非首肯,你也不能收割,所以你定是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换,若是伤天害理之事,想来罪三板上钉钉。” “三大罪状,你纣绝阴天宫鬼神也别想再当了!” 言罢,卫朝扬手对阴十娘放出一道灵力,立刻将她牢牢封印住。 阴十娘在最后一刻扔在尖声叫道:“卫朝,你会后悔的!你会亲自去大帝面前替我求情的,你等着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阴曹(三十六) 解决完阴十娘,卫朝这才转过身看莳七。 莳七骤然低眸去看戒指,心中一颤,戒指上玉石的颜色已经还差一点点就变成正红色了。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位面了。 “姝丽……”卫朝见她久久不语,心中方才压下去的慌乱骤然又复起,他启唇轻唤一声。 莳七抬眸,扬唇笑了笑:“和尚,这么久了,竟还是被你找到了。” 只这一句话,卫朝干涩的眼眸险些就要掉了泪。 他紧抿着薄唇,长臂猛地一览,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他怕了,他怕极了她,那世她散尽道行前,那个失望的眼神,让他刻骨铭心。 “你……原谅我了么?”平生第一回,他才知说出这六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别说!” 还未待莳七开口回答,他又慌慌张张道,“只在你在我身边就好,我愿用此生无尽的生命来补偿。” 那声音中是藏不住的不安与惊惧。 其实莳七早就想通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只是有些惊异为何卫朝想起的是玄净,而非旁人,比如她才过来的上一个位面,也就是撒迦利亚。 卫朝微微阖起双眸,贪恋着怀中那熟悉的馨香。 他身子略略颤抖,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我找了你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时间的流失。 佛祖知他心意已决,将他送去了姝丽在的地方,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而他的身侧却是一具金发少女的尸体。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姝丽。 可是姝丽怎么变了呢? 她是转世了吗? 他颤抖着手去触碰她的鼻息,才发现她仿佛已经去世很久了。 他那时只想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上苍是在惩罚他,他穷其一生寻觅着找回她的法子,最后还是由他曾信仰的佛祖送他来到她身边,可她却不在了。 她是在惩罚他! 是他该的,他活该的。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他在那里的身份,一只吸血鬼,就如同他曾见过的僵尸一般,嗜血怕光。 依然是无尽的生命。 他不由勾唇轻嘲,又是无尽的生命,没了她,世人求之不得的无尽生命,便成了对他最残酷的惩罚。 “后来呢?”莳七轻声问道。 卫朝低了低眸,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后来,当地人察觉了我是吸血鬼,我本可以逃的,可是我不想逃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生生死死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了,他们举着雕刻着符文的银质匕首隔断了我的喉咙。” 当地人之所以会察觉到他是吸血鬼,也是因为当地人死的太过于频繁了。 莳七抬手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你受苦了。” 她的心中早已惊起千层波涛,她从来不知在她丧尽三千年道行脱离了那个位面之后,玄净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玄净进了尤利塞斯的体内,成了尤利塞斯,而且他并没有继承尤利塞斯的记忆。 那么真正的尤利塞斯呢? 他又去了哪里? 不管是玄净,还是尤利塞斯,都距离她已经很久了。 为何卫朝想起的是玄净那个位面? 陆辛明明说过,她生活的那个位面是主位面,其他位面是次位面,也就是说,这些位面是平行的。 可是在卫朝的记忆中,他很明显将玄净当成了前世。 所以“他”也在跟着她吗? “不要离开了我了,好不好?”卫朝几乎是哀求着开的口。 莳七心中一阵酸楚,她其实才是最对不起他的人。 除了顾北调那个位面有妩姬相助,其他哪个位面不是她得到了神魂后,便被陆辛强制带走。 那么他呢? 他在她走了之后呢? 他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 宋以良,舒衡,尤利塞斯…… 莳七死死的咬着下唇,她紧紧的抱着卫朝:“对不起。” 她甚至连保证不离开他都做不到,没了妩姬,她怎么可能抵抗的了陆辛的强制抽离。 卫朝自打恢复了玄净的记忆之后,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不过不管是玄净还是卫朝,他们都是清冷的性子,地府旁人倒也看不出来。 唯有莳七能察觉出来而已。 比如,卫朝喜咸,而玄净喜甜。 莳七难得下厨做了粽子,是甜口的,里头包着甜枣花生,卫朝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莳七有些纳闷,难道是她做的不好吃。 她转眸看了眼阿宁,发现阿宁抱着粽子吃的很是香甜。 明明不是她的原因嘛! 卫朝却是凝着她幽幽叹道:“玄净才喜甜食。” 莳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己跟自己叫什么劲?难道你不是玄净?” 这话堵得卫朝一句话说不出来。 是啊! 他是玄净,可他也是卫朝! 玄净喜欢甜食,可那是他前世的记忆了,她明明现在是辛夷,恋的当是卫朝才是,怎么却只记得玄净的口味。 卫朝脑海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其实要我说,我若是做了咸粽子,你又会说卫朝才喜咸的了,对么?”莳七早已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 卫朝哑然,却是如此。 罢了,总归是她做给自己吃的。 只是玄净和卫朝到底还是会相互比较的。 阿宁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吭哧吭哧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粽子,却还是觉得不够,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卫朝碗里的粽子。 卫朝碗里有三个粽子。 卫朝想了想,到底还是给了阿宁一只。 阿宁接过粽子,却还是盯着他碗里的粽子看。 “怎么了?”卫朝问道。 阿宁胖乎乎的小脸上略带了几分赧然,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刑獒还没有吃过呢。” 卫朝的一口气险些凝在心口,刑獒没有吃过和他有什么关系! 刑獒不过是只犬罢了。 阿宁眼神中满是期盼的看着卫朝,倒叫本打定主意当没听到的卫朝不好了。 他只得从碗里又拿了一只递给阿宁,阿宁这才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莳七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大一小,待阿宁走后,卫朝看着碗里只剩下被他咬了一口的那只粽子,幽幽叹道:“明日我想吃咸的。” “好好好!咸的甜的咱都要!”莳七的声音中透露着止不住的笑意。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阴曹(三十七) 自打莳七和卫朝和好之后,感情倒比之前要腻歪的多了。 阳间的事情虽然还未完,但是却未到火候,莳七便在地府住了些日子。 让她啧啧惊叹的是,人间流传的孟婆,并非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而是个绝色艳丽的年轻女子。 孟婆的好颜色,在冥界若是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说起孟婆,自然不能忘了她那碗能让人忘记前尘旧梦的孟婆汤,听闻孟婆汤唇齿留香,叫人难以忘怀。 可是莳七却听陆判光明正大的嚼舌根,说是孟婆曾经做的孟婆汤却是难以下咽。 很多鬼喝了一口孟婆汤便哭着喊着不肯再喝了,一口孟婆汤,只能叫它们忘掉丁点的记忆罢了,抿了一口孟婆汤的鬼,宁肯不投胎,也不肯将碗中的孟婆汤饮尽。 世间万般疾苦,若是前世过得确实称心如意或是真的有什么难以割舍,也便罢了。 莳七听着总觉得陆判言过其实了。 可是陆判却含笑看着莳七道:“有桩趣事儿,夫人可愿一听?” 莳七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陆判勾了勾唇笑着,将趣事儿娓娓道来。 原来孟婆虽然颜色好,可性子却是极为火爆的,宛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着。 最早的时候,孟婆做的孟婆汤,让人难以下咽,惹得不少鬼都不肯喝孟婆汤去投胎。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地府的办公效率了。 卫朝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总得想办法解决,可是奈何身为十殿阎王的卫朝,竟然也是怕和孟婆正面对上的。 不为别的,就是孟婆那火爆的脾气,不准人说她的孟婆汤半点不好。 卫朝身为十殿阎王,其实只要向孟婆提一句也便罢了,可卫朝不肯揽这桩事。 黑白无常也是透精,一听卫朝提了话茬儿,二人便一唱一和的插科打诨。牛头马面就更耿直了,他们直接向卫朝言明,不敢和孟婆提,否则孟婆定会追着他们满地府打的。至于陆判,老狐狸一个。 卫朝仰天长叹,为何只是想找个去向孟婆提意见的人都这么难呢! 这个时候,钟馗挺身而出,拍着胸脯保证这算什么事儿,不过是和孟婆说一声而已,有什么难的。 言罢,钟馗还看着陆判、黑白无常以及牛头马面他们嗤笑他们胆小怕事。 陆判只是拍着钟馗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个才来地府的,还不了解孟婆,只想着在卫朝面前表现的愣头青。 卫朝听钟馗肯揽这桩差事,登时高兴的夸赞了钟馗几句。 莳七听到这里,头上一阵黑线,她还以为卫朝在地府怕是横着走的,没想到竟然还怕孟婆,不止是他,黑白无常他们也怕。 “然后呢?”她问道。 陆判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然后钟馗就去了。” 那阵子,阳间正逢大荒之年,地府格外的忙。 钟馗跑到奈何桥上,正瞧见孟婆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指挥着小鬼自己舀汤自己喝。 小鬼哭丧着脸,哀求着孟婆能不能不喝。 孟婆轻啐了一声,神色中颇有几分不耐,钟馗这时候看不下去了,上了奈何桥对孟婆说:“你的孟婆汤恁难喝,怎好叫它强灌下去?” 孟婆斜了他一眼,一双丹凤眼中满是万种风情,只是那下垂的唇角已经暴露了她此刻的怒气。 钟馗却是被她这一眼斜的晃了神。 就在此时,孟婆已经手执烧汤的铜匙,怒火冲冲的朝钟馗而来。 陆判一想起那件事,唇角的笑意都止不住了:“钟馗被孟婆追得满地府乱窜,最后还是被揪住了,一整锅的孟婆汤都被灌了下去。” 莳七没忍住扑哧一声的笑了,钟馗平日里黑着脸不苟言笑,没想到还有这段黑历史。 “按理说,钟馗的道行远比孟婆高深,可竟是被孟婆给抓住了,夫人可知道是为什么?”陆判转眸看着莳七笑。 莳七一怔,难道钟馗对孟婆有意? 可陆判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想多了。 “是阎王提议,让我去给钟馗使绊子,总要让孟婆撒气,不然满地府乱窜成何体统。”陆判笑得开怀,实际上卫朝只让他一人去了,可真正实施的时候,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都来了。 一个个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 莳七又是一阵无言,卫朝真是专业坑下属,不遗余力! 就在此时,陆判又神秘兮兮的笑道:“后来,孟婆每烧一次孟婆汤,都要专门端一碗去给钟馗尝尝,钟馗也不敢说不好,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讲到这里,陆判没忍住笑出了声。 莳七算是明白了,这地府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 孟婆是烧汤给钟馗喝,钟馗是不敢不喝,陆判是恨不得逮住一个能说话的人,便不遗余力的八卦嚼舌根。 黑白无常是一瞧见莳七,二人便像是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他们最大的乐趣便是戏弄钟馗,然后栽赃给牛头马面,牛头马面嘴笨,只能急得抓耳挠腮,等反应过来之后,便天天给卫朝打小报告。 而卫朝则是纵观全局。 莳七骤然对孟婆升起了好感无数,便带着阿宁去了奈何桥。 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紫色衣裙的绝色女子坐在藤椅上打着扇子,一面只会排队的小鬼们喝汤。 “孟婆姐姐,我带着阿宁向你讨碗汤喝。”莳七笑着道。 她和孟婆只是远远地见过几面而已。 孟婆抬眸瞧见莳七,也笑道:“夫人赏光,只是我这汤,夫人喝不了,也不能喝。” 莳七抱着阿宁笑道:“无妨,我来前已经让卫朝给我和阿宁下了道术法,久闻姐姐的汤让人口舌生香,特来讨碗尝尝。” 孟婆一听,顿时高兴地不得了,连忙亲自给她和阿宁各盛了一碗。 莳七抿了一口汤,险些没吐出来。 阿宁的反应倒是真切,苦着小脸不肯喝了,莳七连忙打量了眼孟婆的神色,然后飞快的接过阿宁手中的小碗。 然后大口将阿宁碗中剩的汤一饮而尽,喝完了阿宁的汤还不算,她几乎是强忍着要吐的感觉,又将自己碗里的都喝了。 “孟婆姐姐的汤真是叫人回味无穷。”莳七违心的赞道。 孟婆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热情的就差和她当场拜把子了,又给莳七盛了一碗。 莳七看着手中的孟婆汤,欲哭无泪。 什么叫自掘坟墓,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阴曹(三十八) 莳七骤然想起她来之前,陆判对她说的一句话,“孟婆她吧,毫无原则可言,只要称赞她的汤好喝,她便能将你引为知己。” 这哪里是引为知己,这分明是快要拜把子了! 她正愁着该怎么把手里的这碗汤糊弄掉,目光却意外瞥见桌上放着一个紧紧阖上的小盅。 “孟婆姐姐,那是什么?” 孟婆的视线被她引开了,莳七趁她不注意,将手中的孟婆汤悄悄倒了,然后狠狠的瞪了眼那些小鬼。 “那是我给钟馗留的。”孟婆轻哼一声。 莳七低了低眸,忍不住为钟馗默哀三分钟,同时在心底斥责卫朝他们的行为不仗义。 孟婆注意到了阿宁怀中的刑獒,笑道:“这便是那恶犬?” 阿宁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刑獒很好的。” 孟婆轻笑一声:“真是想不到,阎王还是没有杀了它。” 莳七也点了点头,毕竟卫朝心里对妺婵有着深深的愧疚,就在这时,孟婆看见她已经空了的碗底,热情的笑道:“夫人这么喜欢,我再给你盛点儿吧。” 莳七连忙摆手拒绝:“下次吧,连着三碗,已经有些饱腹感了。” 孟婆一听倒是没有继续。 眼见着奈何桥上的队伍越排越长,莳七也不打扰她了,带着阿宁便准备离开。 回去的路上,阿宁奶声奶气的问莳七:“娘亲,你明明不喜欢那个姨母做的汤,为什么要抢了阿宁的?” 莳七长长吐了口气:“阿宁,你记住,以后遇见方才那个姨母,一定不能说她做的汤难喝,知道么?” “为什么,这不是骗人吗?”阿宁嘟着嘴有些不满,“娘亲明明不让阿宁骗人的。” 莳七哑然,半晌才道:“阿宁,这叫善意的谎言,如果是为了让别人开心而骗他,并且还没有任何伤害的时候,就是善意的谎言。” 阿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远远的忽然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的女子。 她状若疯癫的冲到莳七面前,莳七下意识的将阿宁护在身后。 那女子倒也未曾想伤害莳七和阿宁,只是扑通一声跪在莳七面前,不停地磕头:“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 莳七有些怔忪,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远远地又跑过来两三个鬼役,凶神恶煞的模样,怪是骇人的。 鬼役们一看见莳七,便拱了拱手道:“让夫人受惊了,我们这就把它带走。” 那只女鬼吓得浑身哆嗦,哭喊着求饶:“娘娘,奴婢是毓秀啊!求娘娘救救奴婢吧!” 毓秀? 莳七蹙了蹙眉,抬手道:“等一下。” 鬼役们顿时停住了,面面相觑,方才便听这女鬼说自己认识阎王夫人,他们本来不信,现在看这架势,难道是真的? 可是他们也是秉公办事,就算是阎王夫人也不能越过这一层去。 鬼役们有些为难。 “抬起头来。”莳七淡淡道。 女鬼闻言,立刻拨开自己散乱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脸。 莳七仔细打量着女鬼,只见女鬼身上是数不清的鞭痕,臀部处血肉模糊,应当是死前就这样了。 不过让莳七讶异的,是女鬼的舌头,被人拉的老长,长长的拖至下巴,舌头的前端还有被铁钳卡过的凹痕。 “毓秀?”莳七轻声道。 女鬼惊喜的看着她:“娘娘,奴婢是毓秀!” 莳七轻笑一声,毓秀!便是那个一口咬定魏辛夷害了颜如玉孩子的宫女,魏辛夷拿她当亲妹妹看待,她却亲手将魏辛夷送上绝境。 死了倒是没见过她。 没想到在地府相遇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不去投胎?”这话不是问毓秀的,而是问她身后的鬼役们。 其中一个鬼役答道:“夫人,她生前诽谤他人,说谎骗人,被陆判大人打入第一层拔舌地狱,服刑一万年。” 莳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层拔舌地狱是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拽,直到拽不动了拔下。 然后再将舌头安回去,如此不停地反复。 第一层拔舌地狱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罪鬼须于此狱服刑一万年。(这个漫长的时间,大家看看就好,不用较真) “娘娘救救奴婢吧!”毓秀哭出来两行血泪,并着血红色的长舌,格外骇人。 莳七冷眼瞧着她:“因果报应,我可救不得你。” 鬼役们一听她的话,顿时长舒一口气,上前拖着毓秀就要走。 就在这时,莳七忽而抬手轻笑一声:“慢着。” 毓秀原本绝望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生机,“娘娘!” 莳七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睥晲着她:“有件事,你倘若做得好,我便帮你向阎王求情,让陆判重新判你服刑年限。” 毓秀一听,大喜过望,连忙挣脱鬼役们的钳制,不停的给莳七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鬼役们有些为难,莳七微微一笑道:“几位放心,此时我会先问问阎王的意思,若是触犯地府规定,我定不插手它的服刑,几位还是现将它带回拔舌地狱服刑吧,等我先向阎王请示。” 鬼役们一听,立刻抱了抱拳道:“多谢夫人。” 让莳七苦恼的是,孟婆似乎是觉得自己特别钟爱她的孟婆汤,几乎是天天让小鬼给她送来一盅。 小鬼说了,钟大人和她都有。 卫朝知道后,还嘲笑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莳七瞪了他一眼:“那你去帮我退回去。” 卫朝哑然。 半晌他才道:“倒了吧。” 莳七却觉得倒了多多少少有点可惜,虽然不好喝,可也是孟婆的一片心意。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贿赂小鬼,将两盅汤都给钟馗送去,若是钟馗问起,就说是孟婆的意思。 等小鬼走后,卫朝有些无言的望着莳七:“你前些日子还说钟馗太可怜了些,上万年如一日的喝这汤。” 莳七却理直气壮的道:“一个人受苦总好过两个人受苦,反正钟馗都喝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盅。” 可怜的钟馗,看着自己桌上莫名其妙又多出来的一盅汤,也不敢去找孟婆,只能都喝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阴曹(三十九) 毓秀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离开拔舌地狱,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更没有想过救她出来的,会是容妃。 容妃,当真好手段,竟然勾搭上了十殿阎王,就连陆判等人见到她,都要尊称她一声夫人。 容妃答应助她,自然是有条件的。 毓秀飘在皇宫中,望着熟悉的宫殿,心头一阵悔恨,世人常说人死后是要跪在阎王殿,听着判官一一念着功过簿上的功过,可是真正信了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若能叫她重选一次,她必不会在听信淑妃的话。 淑妃当真是脚踩万千枯骨,才成了如今的淑华夫人。 毓秀这几日在宫中,已经将事情打探清楚了。 据说是淑华夫人在小公主之后,便口不择言,声称是太后害了小公主。 文帝自然不信,他的耐心已经随着颜如玉的魔怔愈发的消耗殆尽了,淑华夫人失宠了。 但是颜如玉到底是千年的白莲,回去修炼一番,磨掉这些年当淑妃锉出来的棱角,当初文帝是怎么深陷其中的,现在依然可以。 说起来,颜如玉才是最懂文帝的那个人。 只是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文帝,有的唯她一人而已。 她对旁人狠,对自己便更狠了。 颜如玉为了表示自己的谦恭,主动去了坤宁宫,哪怕皇后对她不冷不淡,她依然可以规规矩矩的跪在殿内,她甚至可以抢了洗脚婢的活计,亲自跪在邵南枝脚边替她洗脚。 倒不像是争宠,至少在文帝眼里是这样。 他看到的,不过是个知错就改的淑华夫人罢了。 于是,合情合理的,淑华夫人复宠了。 要不怎么旁人呢皆称淑华夫人只是差了个契机呢,果真,就在淑华夫人复宠的一个月后,昭阳宫便传来了喜讯。 淑华夫人有孕了。 就连邵南枝身边的暮秋都极其诧异:“淑华夫人的肚子怎么就像……”后半句她没有言明,不过阿丑却是明白了。 像猪么? 五年连着四胎,第一胎滑了,第二胎是死胎,第三胎好容易平安生下了小公主,没想到刚刚足月却夭折了,这是第四胎了。 总之等毓秀来的时候,颜如玉这第四胎已经生下来了,依然还是个小公主。 虽然不是个小皇子,颜如玉却难得宝贝这个孩子。 毕竟她深知,此次是幸运至极,她的身子,已经很难再有孕了,这次怀孕,就连太医们都惊奇不已。 颜如玉的这个孩子,起名获儿。 获字,是对奴婢的贱称。 颜如玉坚持求文帝赐名获儿,她怕了,怕极了这个孩子没了,所以明知民间的取个贱名好养活未必是真的,她也信了。 阿宁去瞧过获儿几次,只是已经出生的获儿似乎不认识阿宁了,倒叫阿宁难过了好些日子。 获儿好容易过了满月,还生龙活虎了,颜如玉总算松了口气。 今日是中秋,文帝在宫中设宴,邀请文武百官赏月。 莳七自然也带着阿宁去凑热闹了,就连丽贵妃也去了。 她挑着眉似笑非笑的凝着莳七:“想不到你竟然搭上了阎王这条船。” 莳七笑了笑:“搭上的时候,还不知他是阎王。” 丽贵妃接过她怀中的阿宁:“你今日要给本宫看的好戏,本宫拭目以待了。” 酒过三巡之际,庆国公只觉得浑身燥热,似是一股热气从下面顺着血脉直冲面门而来。 董太后察觉到庆国公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忍不住轻笑一声,夹起一块蜜饯瓜条放入口中,舌尖还轻轻探出舔了舔筷子。 庆国公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哪根弦断了,身下热的更厉害了。 他深深的看了董太后一眼,然后转身出了设宴的大殿。 不过多时,董太后也跟了出去。 董太后一出去便瞧见庆国公身边的小厮等在那里,她会意一笑,跟了上去。 行至一处偏殿,刚一推开殿门,她便被庆国公抱了个满怀,一双大手在她身上迫不及待的摸着。 董太后眸底含羞的瞧着庆国公:“哥哥怎么这样急切,倒像个毛头小伙子。” 庆国公忍得难受,伸手就去扒她身上的裙子,急切道:“妖精!方才在席上便勾引我,不就是想要我弄你吗?” 话音刚落,他已经势如破竹的捅了进去。 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让董太后不住的喘息呻吟。 “哥哥,轻点。”董太后被弄得欲死欲仙,云鬓间的金步摇不停地晃动。 庆国公嗤笑一声:“轻点?轻点怎么满足你这个浪货!” 董太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娇媚的笑道:“昕儿是浪货,只对哥哥一个人浪,哥哥好生厉害,昕儿快活死了。” 莳七和丽贵妃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不禁红了脸,同时也庆幸阿宁没跟来。 丽贵妃冷笑一声,“当真是叫人反胃。” 莳七没有说话,专心在偏殿周围布下一层术法。 不过多时,设宴的大殿外便响起小太监们慌慌张张的声音,“走水了!走水了!” 文帝皱了皱眉,和群臣走出殿门,果真瞧见不远处的一所偏殿失了火。 杨公公斥责道:“那便赶紧救火。” 小太监吓得一阵哆嗦:“启禀皇上,庆国公在里头呢。” “什么?”文帝猛地掉过头问。 “庆国公方才要了这间偏殿,说是不胜酒力,要歇一会儿。”小太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文帝冷声道:“那还不赶紧救人!” 他真恨不得庆国公死在里头才好。 再说董太后这边,他们察觉到失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火已经蔓延到殿内。 烧光了他们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最让董太后惊疑的是,如此大的火,她和庆国公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然现在不是怔忪的时候,庆国公拉着她寻找逃生的出口,他记得这个偏殿是有后门的。 可是他拉着董太后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去,却只摸到一堵墙。 而此时,烧进殿内的火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从正门到他们脚边,是一条没有火焰的道路。 董太后猜出了庆国公的心思,慌张道:“不行!” 殿内现在连半缕蔽体的东西都没有,她和他都是浑身赤裸,如何能就这样出去! 庆国公冷声道:“昕儿你莫不是想死在这里么?” 他顿了顿又安慰道:“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是没有人发现走水了,我们跑出去后,往右边的长廊走,你我的下人都在那里。” 董太后一听,外头果然静悄悄的,也许所有人都注意着设宴的大殿,没注意这里。 想到这里,董太后咬了咬牙,拔掉头上的所有首饰,将长发裹在脸上,赤条条的冲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阴曹(四十) 偏殿外头的小太监们忙着救火,一盆一盆的水泼了上去,可火势依然没有变小的迹象。 文帝心中十分畅快,可面上还是皱着眉。 莳七平静的看着远处着火的宫殿,淡淡道:“出来了。” 丽贵妃顿时来了兴致。 莳七手指轻点,偏殿周围的术法便解除了。 就在此时,殿门被人从里头拉开,一个浑身不着片缕的女人冲了出来,而恰好的,一个小太假一盆冷水泼了上去,将那赤条条的女人从头泼到了脚。 紧接着,殿内又冲出来一个男人,依然是浑身赤裸。 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他们之前在做什么。 文帝气得浑身发抖,之前小太监说庆国公在里头歇息,这哪里是歇息,分明是拉了个宫女在行鱼水之欢。 简直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给杨公公使了个眼色,杨公公立刻会意,一抬手,一旁候着的小太监便上前把那对男女抓住了。 在场的人无不在打量着这个赤裸的女人究竟是谁,虽然死死的用长发遮住脸,可身姿曼妙,尤其是胸前的两只玉兔,虽然有些下垂,却还是鼓鼓囊囊的,叫所有男人看了眼睛发直。 有人心里叹道,这庆国公胆子也忒大了,竟然在皇上的中秋宴上便和小宫女搞了起来。 也不怪文帝和这些人,毕竟伦理廉耻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让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庆国公竟然能和董太后在这里搞起来,更何况董太后早已年过半百,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老妇人,从来也没想过董太后平日里藏在宽大又深色的衣裳里,是这样一具不输于任何轻熟妇人的玉体。 就连文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道这宫女的身体可真够销魂的,不过从身材看上去,估计也能有三十岁了。 文帝心痒痒想知道这宫女长得什么好模样,若能有这一具曼妙的躯体,想来长相也不会差哪儿去的。 “把这对奸夫**的脸给朕露出来!”文帝冷声斥道。 周围的群臣顿时了然,庆国公触怒了皇上,在他的中秋宴山厮混,明摆着打了文帝的脸面,所以就算小太监之前已经说了里头的人是庆国公,文帝现在也装作不知道。 不过是为了给庆国公难堪罢了。 董太后吓得连忙挣扎,不停地给文帝使眼色,可文帝离得远,根本没注意到。 一旁的小太监在她恶狠狠道:“老实点,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两说。” 他色眯眯的看着董太后的身体,趁着董太后挣扎之际,还狠狠的揩了几手油,董太后胸前的玉兔都被他掐出了红印。 当董太后护着脸的头发散落下来,露出她的脸时,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同样露出脸的还有庆国公。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哗然,议论声骤起。 文帝看清了董太后的面容时,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了过去。 莳七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邵南枝,邵南枝身旁的小宫女惜容拉了拉她的衣摆,邵南枝登时了然,对着惜容所指的方向点了点头。 莳七心中有了底。 惜容是之前颜如玉伏低做小的时候,莳七让邵南枝要过去的,也算是感谢她之前对阿宁的善意吧。 “娘娘,董太后手上的佛珠,已经被皇后找人偷换了。” 丽贵妃哈哈大笑,“痛快!实在是痛快!” 她转眸看向莳七,眼底是莳七从未见过的真切,“本宫等了几十年了,吞了无数的恶鬼,不仅仅是为了本宫,更是为了本宫那惨死的孩儿。” 她刚死的时候,还没有化作厉鬼。 等她赶到猪圈的时候,她的孩儿已经被群猪分食,只剩下零星的骨头和碎肉了。 因为是被食尽的,她的孩儿连个魂魄都凝聚不了,别谈成鬼婴,就是去投胎也是不可能的。 她恨不得将那狗男人和贱人抽筋扒皮,饮血吃肉! 狗男人是真龙天子,她近不得身,好不容易把他盼死了,地府的黑白无常却说要由阎王亲自审理,根本不给她下手的机会。 她更不能追去地府,不过黑白无常却说,定不会让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她只能盼着阎王铁面无私,判那狗男人下地狱! “谢谢你。”丽贵妃真切的对莳七道谢。 莳七却分明看见了她眼底的决绝与义无返顾,她连忙道:“娘娘……” “本宫在这世上唯一的念头便是一报血海深仇,若是圆满,本宫再无念想了。” 莳七嗓子处顿时一涩:“报完仇,你还可以去投胎啊!” 丽贵妃嫣然一笑,笑中透着疲惫:“世道轮回,不都是这样么?” 莳七嗫嚅着嘴唇,终是未再开口。 丽贵妃心意已决,已是明示死志。 董太后那边,已经有人用斗篷将她包了起来,就在她低着头准备离开的时候。 天空骤然响起一声闷雷,炸在众人耳际,所有人皆是一惊。 紧接着,狂风骤起,树梢肆意的摆动,风声呼啸,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抬头瞧着诡异的天气,连忙准备离开,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走,愣是走不出去。 似乎是鬼打墙。 董太后身上的斗篷下摆被狂风撩起一个角,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就在此时,天空中凝起一团浓郁的黑雾,其中传来一个阴冷肆意的笑声,夹杂着阴风怒号,“贱人董氏,本宫终于等到今天了!” 董太后一惊,声音中有些颤抖:“谁在装神弄鬼?” 那声音太熟悉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怒号的阴风渐渐平息,宫人手中的羊角宫灯以及廊下的灯火尽数变成了青色的幽光,黑雾渐渐散去之时,显露出一个青面獠牙、浑身滴血的厉鬼。 丽贵妃以惨死时的模样现了身,身上的六十七个血窟窿皆在往下流着血。 在场所有人吓得仓皇四顾,脸色青白。 董太后双腿一软,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幸亏有人扶着她,不致跌倒。 “多少年了,本宫今日就跟你一笔账一笔账好好算清楚!”丽贵妃阴厉的声音让所有人心中打着颤。 浓郁强大的怨气让压迫的在场不少人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当年你设计让狗皇帝以为我和侍卫私通,杀生害命之仇,我记在了你和狗皇帝身上!” “本宫孩儿的被群猪分食的苦楚,我要你一并偿还!”丽贵妃阴测测的声音让董太后脸色惨白,下意识的便去摸手腕上的佛珠。 还好,还有佛珠。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阴曹(四十一) 青色的幽光如鬼火一般跳跃着,阵阵阴风撩起所有人的衣摆。 莳七骤然闻见一股股腥臊的味道,她忍不住蹙了蹙眉,竟然有人被吓尿了。 董太后紧紧攥着桑嬷嬷的手,狭长的指甲死死的扎进了桑嬷嬷的胳膊中,顿时流出猩红的鲜血。 她还死撑着最后一分矜荣,颤抖着声音厉斥道:“贱人胡说!” “你的太后之位底下是多少白骨,你自己可还记得么?”丽贵妃阴测测的盯着她,她青灰色的脸上顿时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他们可都在下面等着你!” 董太后死死的将佛珠捏在手中,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丽贵妃扬声大笑,笑声宛如撕开的破布一般,尖利难听。 她指尖扬起一簇青蓝色的火焰,对着董太后的方向一点,顿时将董太后手中的佛珠烧得一干二净。 董太后吓得脸色惨白,额间豆大的冷汗簌簌的滴落下来。 就在此时,同样白了脸的文帝扑通一声跪下:“丽贵妃,朕愿请得道高僧为你超度,请你忘记前尘旧事,去投胎吧!” 莳七冷笑一声,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文帝只字不提董太后是否做了那些事,只是说让丽贵妃忘记一切去投胎。 果真,丽贵妃的怒火更甚,四周的阴气骤然强烈了起来,不少太监和女子们都深感不适。 “李兴你好会说话!难道本宫的孩儿就这样白死了?本宫身上六十七个血窟窿就不算数了?实话告诉你,本宫不惜的投胎,今日是定要将董氏贱人碎尸万段!”丽贵妃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冲着文帝而来,文帝只觉得耳膜如针扎似的疼。 董太后手中捏着佛珠的灰烬,面如死灰,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她忽然尖叫一声,匍匐在地上,身上披着的斗篷仿佛活了一般,正簌簌的抖动着要离开。 董太后死死的抓着斗篷,哭着求饶道:“丽妹妹,我错了,是我当年鬼迷了心窍,做出那等荒唐事,求妹妹饶了我吧!只要妹妹开口,我愿为妹妹做任何事,无论是修葺坟冢,还是寻高僧超度,亦或是修建祠堂将妹妹的牌位供起来,求妹妹原谅姐姐一时糊涂吧……” 丽贵妃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的盯着她:“我只要一样。” 董太后大喜,连忙磕头:“妹妹请讲。” “我只要……”丽贵妃的身后骤起黑气,她那张青灰色的脸上布满了龟裂般的红痕,唇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的贱命!” 话音刚落,丽贵妃便化作一团黑雾顺着董太后的口鼻钻入了她的体内。 董太后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紧接着七窍流血不止。 所有人吓得瑟缩在一起。 董太后忽然站了起来,斗篷顺着肩膀滑落,浑身赤裸。 只是饮尽无人注意这些了,因为她目光呆滞,如僵尸般缓缓往外走。 文帝心中担心,可又不敢跟上去,只得让一个小太监跟了过去。 董太后僵硬如傀儡般在沿着宫道往前走,跟着她的小太监吓得魂都快没了,也不知跟了多久,他瞧见董太后停在了宫中饲养的猪圈前。 猪圈上的锁就在啪的掉了下来,董太后走进去之后,那锁又啪的一声锁上了。 她浑身僵硬,直挺挺的栽倒在地,就在此时,一股黑雾将她笼罩着,不过多时,黑雾散去,董太后的肚子上赫然出现一个阴森森的鬼脸。 莳七叹了口气,鬼面疮。 玉石俱焚。 董太后的神智又恢复了,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躺在猪圈中,已经有好几头猪哼哧哼哧的上前闻着她。 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啊!哥哥救我!” 小太监听见猪们哼哧哼哧嚼东西的声音,而董太后的呼救声则是渐渐没了,他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文帝等人赶来的时候,宫人们从猪圈里拖出来一个鲜血淋漓的东西。 之所以叫东西,是因为它已经没有了四肢,只剩下躯干了,而躯干上,胸前那一对曾让不少人肖想过玉兔早已被咬掉了,只剩下一双血窟窿,而腹部却有一个鬼脸,那鬼脸像是个疮,不停的流着脓。 纵然如此,董太后还没有死。 她睁着双眼,目光涣散,张着嘴,口涎不停的流了下来。 庆国公看了,第一个受不了吐了出来。 现场此起彼伏的响起呕吐声,莳七嫌恶的别过了脸。 身后忽然涌过来一股阴气,莳七一回眸,便瞧见华清面容平静的盯着地上的董太后。 “董太后落得这般下场,你也算报仇了。”莳七道。 华清手中捏着一支金钗,淡淡颔首:“却从未想过代价是这个。” 莳七抿了抿唇,那支金钗,分明是丽贵妃平日最爱的那支,方才掉落在地上。 “华清你……”莳七喃喃道。 华清低了低眸:“我从来也配不上她。” 莳七顿觉唇齿酸涩,华清唇角忽而扬起一丝笑意:“无论她去哪儿,我都会陪着她。” 他话音刚落,莳七还来不及阻拦。 他便化作一团黑雾,钻进了董太后的口中,她的后背登时又冒出来一个鬼面疮。 董太后被群猪分食了四肢和胸部,可却依然没有死,莳七明白,她腹部的鬼面疮,脓疮会渐渐遍布全身,日日需承受刮骨之痛,直至全身腐烂成白骨也死不了,除非旁人将董太后手刃。 可是文帝却不能下旨赐她一死,否则就是弑母。 他还得将她供起来,每日寻太医医治。 日日如此,董太后生不如死,文帝亦生不如死。 就算是文帝下旨将此事极力压制住,可董太后和庆国公兄妹私通的传言还是传遍了每个角落。 庆国公疯了,随便逮到一个人,便拉着人哭喊着芳菲我错了。 芳菲,正是他第一任发妻蔡氏的闺名。 一时间,京中又开始传言当年蔡氏便是被庆国公和董太后合谋害死的,庆国公的两个嫡子,也就是蔡氏的儿子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长子让人将庆国公绑了起来,对外便是声称治疯癫病,实际上是关在柴房,吃喝拉撒只在那一方窄窄的柴房中,如狗一般。 那日丽贵妃索命一事也被传了出去,皇家的威严彻底成了笑话。 文帝几乎是一夜白头,夜不能寐。 颜如玉亲眼目睹了董太后的下场,忽然之间一病不起,太医来了,也只能开些进补的汤药。 毕竟是心中有鬼,哪里是汤药能治得好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阴曹(四十二) 颜如玉自打病了之后,消瘦的厉害。 文帝来看过几次,她神智已经有些疯癫了,加之她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文帝对她再无怜惜之情了。 获儿还有几天便满两个月了。 可是,明明从一出生便一直健健康康的小获儿,竟然也病了。 颜如玉心中焦急万分,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些疯癫了,可还是强撑着病体照顾小获儿。 这日,她刚刚将小获儿哄着睡下了,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韶光吓了一跳,连忙喊人。 颜如玉仿佛做梦了。 她梦见了她曾经害死的人,全部出现在她眼前,面容狰狞,张牙舞爪的叫嚷着让她偿命。 其中便有容妃。 容妃空洞的双眼流着血泪,长发及地,狭长的红色指甲几乎有两寸长。 她仓惶的往前跑,终于将那些人都甩开了,前方出现了一处亮光,她大喜,连忙朝那亮光的地方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才跑到那处亮光的地方。 颜如玉登时就愣住了。 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女子,她披头散发的,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下来,耷拉在下巴那里。 “淑妃,别来无恙啊。”女子阴测测的笑了。 颜如玉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双腿一软,颤抖着手指着女子,双唇嗫嚅着,半晌也开不了口。 “哦,奴婢才想起来,娘娘现在已经是淑华夫人了,可不是什么淑妃。”毓秀阴厉的笑声直直穿透颜如玉的耳膜,如针扎似的。 她跌跌撞撞的往回跑,神志不清的咕哝道:“梦,一定是梦。” 毓秀如风一般飘到颜如玉身前,直接将颜如玉吓了个半死。 她噗通一声坐在地上,连声尖叫。 毓秀嗤笑一声道:“娘娘这么不禁吓。” 颜如玉尖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毓秀要去投胎了,无意间听说了娘娘的一件趣事儿,特来瞧瞧热闹。”毓秀阴测测的笑着。 她自然不是要去投胎,只是为了降低颜如玉的防备罢了。 颜如玉一听她要去投胎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的问:“什么趣事儿?” 毓秀似笑非笑的凝着她,缓缓道:“你可还记得你第一个孩子?就是你为了陷害容妃,亲手害掉的那个孩子?” 颜如玉一怔,嗫嚅着嘴唇半晌不语。 毓秀扬声大笑:“天道好轮回!你那孩子回来找你来了,一次两次托生在你的肚子里。” “你什么意思!”颜如玉厉声道。 毓秀眼底满是诡异的光:“求我,我就告诉你。” 颜如玉咬了咬牙,哀求道:“好毓秀,你告诉我吧,等我梦醒了,便让人给你多烧些纸钱。” 毓秀大笑几声,终于缓缓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孩子回来找你了,只要文帝碰你,你便会有孕,无论几胎,全是那鬼婴托生。” “你的第二胎,一生下来就是个死婴;你的第三胎,活了一个月便死了;第四胎,也就是你现在的这个小公主,只能活两个月,两月一满,她便会死;若是文帝碰你,你便会有第五胎,第五胎只能活三个月,第六胎便是四个月。” 毓秀眼底溢出一丝怜悯之色:“这样频繁的生育,耗也将你耗死了。” “你放屁!”颜如玉心中早已惊惧的不行,还色厉内荏的斥骂道。 “骗你作甚!等着瞧吧,你现在这个小公主,活不过两月的。” 颜如玉浑身颤抖,半晌才开口求道:“毓秀,你见多识广,可有破解之法?” 毓秀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道:“也不是没有,只要你在鬼婴死前,亲手将它弄死,它便不能再缠着你了,否则,以后无论你生几胎,都是那鬼婴托生。” 昭阳宫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叫声如尖利的能穿透屋顶。 韶光连忙跑了进来:“娘娘醒了?” 颜如玉坐在床上,喘着粗气,额上满是豆珠般大的冷汗,她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娘娘做恶梦了?”韶光上前替她擦汗,小声道。 颜如玉一把推开她的手,目光中满是冷意:“公主呢?” 韶光一怔,半晌才道:“公主睡下了。” 毓秀完成了莳七交代的事情,便急忙赶回了地府,莳七淡淡点了点头:“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她不想让那个孩子一生都被怨气所控,如果可以,她愿意让颜如玉受到惩罚的同时,让那个孩子去投胎,或是去地府和阿宁作伴,总之它的一生不该被怨气左右。 那孩子的魂魄在她大病的时候,便已经脱离了肉身。 莳七拦住了她,不让她再回去了。 颜如玉近来快崩溃了,自打那日梦见了毓秀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每日做梦都是上一个孩子的死样。 她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梦做不得数的。 可是小获儿的病却愈来愈严重了,太医甚至很隐晦的暗示了一些。 文帝虽然厌烦了颜如玉,可到底还是挂念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听太医禀报公主病的严重,他也常常往昭阳宫跑。 越来越临近小获儿的两月之期了。 颜如玉心中的恐慌更甚了,她几乎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孩子。 是了,她连着三胎都是女儿,若不是鬼婴投胎,如何能这么巧! 颜如玉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念头,杀了她,只要杀了小获儿,她就不必再受这个罪了,只要杀了这个孩子,她还是可以再生个小皇子。 只要杀了她,她的孩子就可以活下来了! 颜如玉眼中满是杀意,她五官扭曲在一起,面目狰狞的拿起桌上的那柄削苹果的小刀,缓缓朝床边走去。 奶娘在外头听见小公主的哭喊声,连忙跑进屋内,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她撕扯着嗓子冲出殿门,迎面正好撞上来探望小获儿的文帝。 “皇上!娘娘她……”奶娘面露惊恐。 文帝心中一颤,大步流星的走进殿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颜如玉背对着他,高高扬起手中锋利的刀,对着床上的小人儿疯狂的捅着,手起刀落,溅起道道鲜血。 猩红的鲜血将整个床幔都染成了血红色。 颜如玉似乎已经癫狂了,手中的动作根本不停。 文帝脑子嗡的一声,如千万只小飞虫在飞舞,耳边早已听不见半点声音。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阴曹(四十三) “颜氏你在做什么?”文帝扶着门框,身形摇摇欲晃,忽然暴喝一声。 颜如玉如机械般的缓缓掉过头,脸上布满了飞溅的鲜血,唇角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整个人宛如来自地狱的罗刹一般。 她舌尖探出,轻轻舔去唇边的血渍,声音蛊惑诡异:“皇上,臣妾终于杀了这个恶灵了。” 文帝几乎不敢去看床上那摊血肉模糊的尸体,沉沉吐出一口气,厉斥道:“来人,将贱人拿下!”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跑进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 颜如玉疯狂的挣扎着,瞪大了双眼嘶吼道:“放开本宫!本宫要让皇上下旨砍了你们!” 颜如玉如疯狗般撕扯着内侍们的衣裳和头发,几个内侍苦不堪言,硬生生被她的长指甲抓出了几个几道血痕。 就在内侍一个没有防备,被颜如玉挣脱了。 她状若癫狂的跑到文帝面前,文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抄起一旁的花瓶猛地砸了下去。 只听轰的一声,颜如玉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 文帝心有余悸的扔掉花瓶,嫌恶的睨了眼地上生死不知的颜如玉,对一旁的内监道:“瞧瞧。” 内监立刻蹲下身去探颜如玉的鼻息。 “皇上,还有鼻息。” 文帝嫌恶的摆了摆手,内侍会意,默不吭声的如拖死狗一般将她拖走了。 淑华夫人弑子的消息像是被一阵风刮去了每一个角落,满朝哗然。 皇家的威信再次一落千丈。 淑华夫人诞下的小公主死相极其惨烈,听人说,身上是数不清的血窟窿,文帝震怒,下旨褫夺淑华夫人的封号,贬为庶人,赐凌迟。 文帝深感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左右思量着,几个儿子,大皇子好吃懒做,二皇子只知道聊猫逗狗,三皇子唯唯诺诺难成大事,唯有皇后生的四皇子,生而慧绝,周岁识字,三岁诵书,四岁善草书,吟诗,子史经传无不能读。 七岁,已能赋诗作文,挥笔立就,文不加点。 文帝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立四皇子李元昶为太子。 四皇子现在不过十三岁,早已进入朝堂参议政事,很多事情文帝都放心的交给了四皇子,纵然不过问,四皇子也能做的滴水不漏。 夜色渐深,文帝便摆驾去了坤宁宫。 他现在不过四十来岁,可远远看上去竟像花甲老翁一般,他拉着邵南枝的手,不停地咳着道:“皇后,还是你最好。” 邵南枝却是默不吭声的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臣妾心中一直有件事想对皇上言明。” “你讲。” 邵南枝低了低眸:“皇上可还记得容妃?” 容妃?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 文帝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道:“容妃,是朕的辛夷。” 他神思恍惚,似是忆起了往日的时光,忽然他又摇着头哀叹:“为何辛夷要一时糊涂啊!” 邵南枝眼底划过一丝不屑:“皇上至今还是不信辛夷妹妹并没有害死颜氏的孩子是么?” 文帝怔怔的瞧着她,邵南枝继续道:“届时指证辛夷妹妹的证据便是那一包的红花和麝香,此物乃孕妇大忌,可据臣妾所知,辛夷妹妹惨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同样是孕妇,难道红花和麝香偏生对颜氏有用吗?” 文帝心头一震,嚯的站起身,瞪着双眼吼道:“不可能!”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还有一人可以证明。”言罢,颜如玉拍了拍手,殿外缓缓走进来一个宫女。 正是有着阴阳眼的惜容。 惜容一进殿内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皇上,奴婢双眼能识鬼,容妃头七的时候,她回来过,奴婢正好撞见了容妃,是她告诉的。” 言罢,她还说了容妃头七那日,昭阳宫有个贴身伺候颜氏的宫女,以及御花园中的一个小太监疯掉,也正是因为他们碰见了容妃。 邵南枝撇了撇唇角,眼底满是讥讽:“鬼神之说,不好乱讲,臣妾也不会拿此事顽笑。皇上若是还不信,大可去内务府翻看容妃死前两个月,是否恰好侍寝!” 文帝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甚是可怜:“辛夷,朕的辛夷……” 邵南枝却还觉不够,走到他身边缓声道:“辛夷妹妹说了,黄泉底下不相见,生生世世也不会再原谅皇上。” 文帝一听,喉咙一阵腥甜,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猛地栽倒在地,摔断了尾骨,半晌也起不来。 邵南枝冷笑一声,从内室拿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眉目冷厉:“皇上已经糊涂了,如何还能再肩负黎明苍生的大计,还是退位让贤吧。” 文帝嘴角流着鲜血,颤抖着手指向她:“你!你!狼子野心!” “是,臣妾是狼子野心,所以皇上还是快些盖下玉玺吧!”邵南枝并不和他废话。 就在此时,一旁的杨公公捧着玉玺过来:“皇上请落印。” 文帝双目瞪如铜铃:“你!”话还没说完,他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邵南枝冷眼看着他,杨公公立刻上前拿着文帝的手,执起玉玺盖在了圣旨上。 文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下一刻一口气提不上来便死在了那里。 “皇上病了,须得好好养着。”邵南枝不冷不淡的道。 杨公公立刻答道:“是。” 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了,只是邵南枝实在不想等了。 自打四皇子十岁进入朝堂参议政事,不过短短三年,早已将大权尽数掌握在手中,文帝还以为四皇子对他忠心又孝顺,实际上聪慧如四皇子,早年间文帝冷落皇后早被四皇子看在眼里。 文帝大病的消息传了出去,没有人感到意外,毕竟早在十年前,董太后和庆国公私通以及颜氏弑子的事情捅了出来,文帝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十日后,文帝驾崩。 四皇子是太子,加之还有文帝的遗诏在,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邵南枝也终于熬出了头,成了太后,不过她并未搬进慈安宫,只因她嫌恶那曾是董太后的住所,四皇子孝顺,命人将寿康宫重新修葺一番,让邵太后搬了进去。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四皇子还为先帝的容妃平反,并将她封为敬懿皇太妃。 邵南枝至始不忘莳七的嘱托,将前庆国公夫人韩嫄接进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居海棠宫。 第二百六十九章 阴曹(四十四) 解决完阳间的事,莳七只觉得了却了一桩心事。 丽贵妃和华清化作鬼面疮,和董太后同归于尽这件事,让莳七多多少少是有些伤感的。 卫朝辞去了在阳间的左相职务,此后一心待在地府与莳七相陪。 颜如玉、董太后和文帝三人,最先身死的便是颜如玉。 颜如玉最先来了地府,现在正在阎王殿等候审判,阿宁生怕小获儿知道后难过,便连忙遮掩。可是阿宁的演技实在太拙劣的,就连莳七都看不下去了。 小获儿凝着阿宁:“宁哥哥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获儿吧?” 阿宁神色一僵,挠了挠头,憋了半晌才道:“没……没有。” 阿宁虽然比小获儿要早些化灵,可骨子里却还是不如小获儿通透。 小获儿扑哧一笑:“宁哥哥撒谎的时候耳尖都红了,获儿早就看出来了。” 阿宁闹了个大红脸,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你母亲正在阎王殿受审……” 小获儿眉目一怔,旋即冷笑道:“与我何干。” “获儿妹妹,你莫要难过……”阿宁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抓耳挠腮。 倒是小获儿率先拉过阿宁的手,轻叹了口气:“获儿知道宁哥哥是在担心获儿,可是那样一个歹毒的女人,获儿从未将她当过生母。” 阿宁长舒一口气道:“那便好。” 莳七远远的看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窃窃私语,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就在此时,鬼役们押着颜如玉从阎王殿出来了,颜如玉见了莳七,瞪大了双眼嘶喊:“贱人!都是你干的!” 随着她被拖走,那刺耳难听的声音也便渐行渐远了。 陆判从殿内出来,看见莳七,便迎上前去。 莳七知道他的喜好,必是又来和自己八卦来的。 果真,陆判微微一笑道:“拔舌地狱、蒸笼地狱、冰山地狱、油锅地狱、石压地狱、舂臼地狱、血池地狱,全轮下来可够她受的了,还完债,来世堕入畜生道,投生成彘。” 莳七轻笑一声:“报应。” 她转眸看向陆判:“我一直很好奇,为何地府众生皆怪异?”孟婆爱做汤的时候故意给钟馗留一碗,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自己的汤难喝,还是有意为之。 黑白无常惯会插科打诨,捉弄牛头马面,而陆判则是喜欢同人聊天。 陆判听了她的话,但笑不语。 过了片刻,莳七便听到陆判笑了笑道:“听说天齐仁圣大帝已经将纣绝阴天宫阴十娘打入了沉水涧,服刑三万年,且夺去了罗酆六天鬼神之尊。” 莳七一怔,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阴十娘啊,她至今还记得阴十娘走之前说过的话。 她说卫朝会亲自去向天齐仁圣大帝为她求情。 最让她疑心的是,卫朝曾说过阴十娘收割阳间的恶灵,可是道行却没有半点变化。 那么这些恶灵究竟被她用来做了什么呢? “夫人。”陆判望着略微有些怔忪的莳七,淡淡笑道。 莳七回过神来,瞧着跑远了的阿宁和小获儿,遂道:“失陪了。” 陆判凝着她正欲离开的背影,忽而开口,“阎王对夫人一往情深,只是夫人可知,阎王本可以走的更远。” 莳七的脚步顿住了,她站在那里,背对着陆判淡淡道:“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之道单手负于身后,神色淡然的笑着:“地府就要大乱了,阎王的位子也快做到头了。” 莳七猛地掉转过身,目光凌厉:“你如何得知?” “阴十娘被抓之前,曾找过我。”陆之道并不惧莳七的目光,一脸坦然。 “你究竟要说什么?” “阴十娘许了我诸多好处,只要我帮她做了那件事。”陆判缓缓道。 “她要你帮她做什么?”莳七满是戒备的问他。 陆判从袖中取出一物:“夫人瞧,她让我把这个东西喂给阎王。” 莳七盯着他掌心的东西,一团黑黢黢的雾气,中间似乎包裹着一颗丹药。 “这是什么?” 陆判道:“这是阴十娘这几百年间用在阳间收割的恶灵炼制而成的鬼丹,以阎王的道行,这颗鬼丹只能控制他的神智,让他成为阴十娘的傀儡。” 莳七大惊,她抿了抿唇道:“陆大人既然对我和盘托出,想来是不想助纣为虐了。” 陆判微微一笑:“正是。” “我守着这颗鬼丹许久,发现没有破解之法,若说没有,其实西方极乐的佛祖可破。”陆判的掌中托着鬼丹,缓缓道,“天齐仁圣大帝不会允许冥界的丑事流传出去的。” 阴十娘用了自己三成的道行炼制了这颗鬼丹,因为阴的对面是阳,所以即便是天齐仁圣大帝也没有办法。 “鬼丹被阴十娘下了禁制,很快就到了时限,届时若是无法破解,千万条罪孽深重的恶灵流窜而出,地府将会大乱,阴阳息息相关,地府大乱,阳间也必会生灵涂炭。” 莳七眯了眯眼睛:“陆大人想来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否则不会如此淡然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 “阴十娘在鬼丹上下了三条禁制,第一,喂给阎王,让阎王成为傀儡;第二,去西方极乐,寻如来佛破解,只是这一条天齐仁圣大帝不会同意的。” 这是死禁,除了如来佛,便是下禁的阴十娘也破不了。 “第三呢?”莳七淡淡问道。 陆判轻叹了口气:“第三,喂给你。” 莳七嗤笑一声,她就知道一定和自己有关,否则陆判不会和她聊这么久。 “卫朝是难得的好阎王。”陆判低了低眸,似有些艰难的开口,“地府,经不起任何的大乱了。” 莳七淡淡道:“我明白了。” 陆判有些不忍:“夫人爱慕阎王,理当不会愿让他承受这些吧,无论是成为阴十娘的傀儡,还是地府大乱,让他担下责任。” 莳七拿过他手中的鬼丹,如果只能在她和卫朝中二选一,她选卫朝生。 “先前夫人问我,为何地府众生皆怪异。我现在可以回答夫人。”陆判神色之间是难得清明与淡然,“见多了生死,这日子又太漫长了,总要给自己一点想头吧。” 莳七抿了抿唇,不语。 陆判对莳七拱了拱手,眉目间满是敬意:“夫人,受之道一拜。” 第二百七十章 阴曹(完) 以卫朝的道行,若是他吞了鬼丹,便会成为阴十娘的傀儡。 可若是莳七呢? 她早已明白陆判的言下之意,鬼丹霸道,她会和鬼丹玉石俱焚,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从此再无黄泉,再无轮回,世间也再无魏辛夷。 所以陆判才会对她心生敬意。 其实陆判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不是吗? 若是莳七能永久存活于这个世界,她兴许还会和卫朝商量,看看有无其他办法,可是她是注定了要离开的,若是她这条命还有用处,那便让她帮他扫清障碍吧。 就在这朝夕相处之中,戒指上的玉石变红了。 莳七明白,消息传到陆辛那里,需要些时日,可是离开也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了。 她拉着卫朝,软声笑道:“将事情交给陆判他们吧,你陪陪我好不好?” 卫朝含笑凝着她,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环至耳后:“你说什么都好。” 阿宁天天和小获儿在一起顽,拖着渐渐养肥的刑獒,孟婆最爱这两个小包子,有时候闲下来,还会带着两只小包子去找钟馗。 钟馗怕极了孟婆,可是孟婆若是长时间不来找他,他又会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去找孟婆。 黑白无常调侃他就是贱嗖嗖的。 牛头马面也嗤之以鼻,摇头晃脑说钟馗就是自找罪受。 陆判却但笑不语,就算是自找罪受,也是乐在其中,此中乐趣又岂是一牛一马能知道的。 他继续整理着卫朝留下来的宗卷,不由叹了口气,偌大的酆都,也唯有他知道夫人将要以身就义了。 夫人,是他见过的最有胆识的女子。 奈何造化弄人。 地府位于酆都。 其实酆都也有景色优美的地方,霏霏春暮,云气交被,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似乎是为了震慑群鬼与世人,传说中的地府总是血光冲天,烟黑风飘,日夜不停,实则不然。 卫朝在地府有一处寝殿,同样在景色优美的酆都,也有一座寝宫。 莳七坐在软榻上,山下头种着一大片血红色的花,妖艳至极,摄人心魄。 卫朝在山腰处修了一座四面大敞的平台,铺了软垫在上头,放了小案几,亦是观景的好地方。 卫朝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莳七笑了笑道:“花开了。” 他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姝丽,我竟然真的找到了你,像梦一样。” 莳七心中漾起一丝苦涩,像梦一样。 是啊,梦该醒了。 只是对不起玄净,亦对不起卫朝。 莳七转身紧紧的抱住卫朝,亲吻上他的唇。 卫朝一怔,旋即回应着她,莳七抬手拉起他的手轻覆在自己的丰盈上,自己则去解开他的腰带。 卫朝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今日怎么这样热情?” 莳七莞尔一笑,一把扯开他的衣裳,握住了他炽热的那处,暧昧道:“你不喜欢吗?” 卫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眸底满是欲色:“喜欢,如何不喜欢?”言罢,他的吻便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莳七双腿环着他的腰身,承受着他的凶猛,唇齿间溢出几声低吟。 幕天席地,抵死缠绵。 这天的莳七格外的热情,让卫朝几乎要了又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朝才揽着她的腰身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山脚下的寝宫。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身侧,冰凉一片。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寝殿。 卫朝失去过一次,心思最敏感,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心底升腾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他翻身下了床,来不及穿鞋,便赤着脚在殿中疯狂的找寻着她的身影。 寝殿没有,花田没有,膳房没有。 卫朝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他心底的仓惶越来越盛,只剩下最后一处了。 赤脚踩在略有些扎人的碎石子上,他沿着小径一路上山,在他和她的最后一次缠绵的地方,他找到了她。 她坐在高台上,背靠着石柱,双眸紧阖。 卫朝心头一颤,如针扎似的疼痛。 他疯了似的跑了过去,却看见自她的双脚开始,已经被黑色的雾气渐渐吞噬,已经到了小腿之处。 “辛夷!”他低低嘶吼一声。 可她早已沉沉睡去,且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上前将她打横抱起,神色间满是慌乱,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带你去泰山,找天齐仁圣大帝。” 她没有任何反应。 被他抱在怀中,双臂无力的垂下,只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自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卫朝抱着她将地上的东西捡起。 是他很早之前送给她的玉簪,现在上头多了一行小字,“吾夫赠七。” 只看了一眼,卫朝便红了眼眶,喉咙处涩得难受,久久不能自己。 黑色的雾气渐渐腐蚀着她的身体,现已蔓延到了大腿。 卫朝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怀中被腐蚀的一干二净,仿佛她从未来过,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是现在梦醒了。 卫朝手中捏着她唯一剩下的那只玉簪,回到了地府。 陆判见到他回来,心中已然明白,他迎上前。卫朝太熟悉他了,只需一眼,便明白他也知道。 “你知道的。”卫朝忽然开口。 陆判没有说话。 “原因。” 陆判还是不语。 卫朝的一双瞳孔登时变得血红,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压:“原因!” 陆判薄唇微抿,跪在地上,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卫朝眸底一片阴冷,久久也不说话。 就在陆判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卫朝忽然消失在殿内。 卫朝去了沉水涧,无视天齐仁圣大帝的禁令,揪出了正在服刑的阴十娘,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阴十娘几乎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动用了全部的道行,将阴十娘斩杀。 天齐仁圣大帝知道了此事,格外震怒,要处罚卫朝,可卫朝根本不在乎。 最后还是陆判前去求情,将阴十娘所做的一切禀明,大帝的怒气这才消散,不过他还是罚了卫朝,抽离他的七情六欲。 卫朝还是十殿阎王,只是再无感情。 可是他不在乎,没了她,他要这感情做什么? 若非是阿宁还小,他早已随她而去了。 他低了低眸,瞧着掌心的玉簪,“吾夫赠七。” 七?她的名字么? 不是姝丽,不是辛夷,卫朝惨然一笑,她从未对他说过她是谁。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一) 也许对沈攸来说,她这一生就像是纪家难得的一块污点,肮脏又惹人嫌恶。 天台的风大得吓人,原本就瘦骨嶙峋的沈攸在天台边摇摇欲坠。 她唇角勾起一丝轻嘲,两指尖夹着的香烟在风中烧得极快,她将香烟放在唇边狠狠吸了一口,眸底盛满了对世事的淡漠。 大风刮起她凌乱的长发,青灰的眼眶是遮不住的憔悴与沧桑。 细数起她这一生,就像臭虫一般。 前半段蜗居在红灯区的地下室中,后半段终于住进了梦寐以求的豪华别墅中,可迎来的却是让人心寒的算计。 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和亲哥哥啊! 怎么会心偏成那样了呢? 沈攸不由轻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 她吸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脚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缓缓站上天塔的台阶。 风大的厉害,身高一米六八,体重却只有七十八斤的沈攸几乎快被风吹倒了。 她缓缓张开双臂,阖上双眸,浓密卷翘的睫毛微颤,喃喃道:“哥哥,我去找你了,你等我。”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便向前倾。 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扑向最终的死亡。 水泥地上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如花朵绽放一般的血红。 沈攸死亡的消息传到了纪家。 纪父愣了愣,冷淡道:“总算是死了。” 纪母却是从抽纸盒中扯出一张纸,神色间略有几分伤感:“到底也是我们亲生的女儿,我还是想去送她一程。” “那种人,妈还去送她干什么。” 楼梯口传来一声冷哼,纪母回头,果然瞧见自己儿子西装革履的站在那里,眉梢俱是冷意。 厨房走出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温柔的道:“老公来吃饭了。” 纪明舒脸上的冷意骤然和缓了几分,大步上前牵着纪子萧,脸上满是责备:“都说了几次了,你现在要格外当心,这些事情就交给陈妈做好了。” 讲到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道:“陈妈呢?” 纪子萧拉着纪明舒的手,一脸的幸福:“没关系,我就喜欢给哥哥做饭。” 纪明舒宠溺的凝着她,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淘气,这口算是改不掉了。” 纪母轻咳了一声,揶揄道:“你俩可别当我们不存在啊。” 纪父也放下手中的报纸,笑着看着纪子萧:“萧萧今天产检,让你妈妈陪你去吧。”纪子萧软软的答应了一声。 纪明舒却是过意不去:“萧萧,我今天实在是没办法。” 纪子萧握着他的手,温柔的笑道:“没关系的,哥哥有事就去忙吧。” 纪母抬手摸了摸纪子萧的肚子,笑道:“真好,我女儿成了儿媳妇。” 纪家一片和睦,早已将那个跳楼自杀的亲生女儿抛在了脑后。毕竟那个亲生女儿是他们的污点,如今死了,倒是让他们松了口气。 莳七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略有些灰白潮湿的天花板。 她缓缓坐起身,打量着房中的陈设。 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整个房间不过十平米左右,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斑驳掉漆的衣柜,便已经将整个房间塞得满满当当了。 房间没有窗户,鼻息间满是潮湿的气味,昏黄的灯光照得莳七心中一阵烦躁。 她缓缓下了床,穿上鞋子,站在衣柜前,看着镜中的少女。 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泛着灵动的光芒,身形单薄,五官精致的让莳七一怔。 只是额间一块破了皮的伤口显得格外刺眼。 莳七沉了沉呼吸,坐在椅子上,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叫沈攸,现在不过十五岁。 沈攸的一生,其实十分悲凉,她原本应该是纪家正经的千金小姐。 但是纪母在怀着沈攸的时候,回乡祭祖,可是恰好地震了,八级大地震,所有孕妇都被接到一个避难所等候生产,也方便照顾。 纪母在那里生下了沈攸。 当天生产的还有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也就是纪子萧的妈妈。 纪子萧和沈攸出生之后,便又来了余震。 仓皇错乱之间,纪子萧和沈攸便被抱错了。 所以,原本应该属于沈攸的人生被纪子萧占去了,纪子萧成了纪家的千金小姐。 而真正的千金小姐沈攸,却成了红灯区伎女的女儿。 沈攸在红灯区一直成长到十六岁,便被纪家发现当年抱错了,希望沈攸能回到纪家。 沈攸自然欢喜的不行。 她早就想离开红灯区了,早就想离开这个老鼠洞一般大小的地下室。 沈攸的哥哥,也就是纪子萧的亲哥沈归拦住了沈攸,告诉她纪家只让她回去纪家,却没有让纪子萧回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纪家的目的并非那么简单。 可是沈攸听了,只是嗤笑一声道:“哥哥是嫉妒我吧,不过哥哥放心,哥哥对我一向很好,我以后也不会忘了哥哥的。” 沈归皱了皱眉,终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毕竟沈攸心意已决,且她是真正的纪家千金。 让沈攸没有想到的是,回去纪家,才是绝望的开始。 她原本渴望着纪父和纪母能心疼她在红灯区受苦了这么多年,也多希望自己的亲哥哥、天之骄子纪明舒能疼爱她这个亲妹妹。 可是她想错了。 是,纪父纪母一开始对她确实是关爱有加,纪明舒虽然对她不理不睬,但沈攸告诉自己,毕竟她和纪明舒这么多年都是陌生人,难免的。 后来她才知道,纪父和纪母之所以将她接回来,不过是因为她还有用处罢了。 纪母得了红斑狼疮,需要换肾。 纪明舒的肾其实也挺符合条件的,只是纪母舍不得!舍不得她疼爱的儿子摘下一颗肾换给自己。 而此时,纪家又发现纪子萧其实不是他们家的人。 纪父找人调查了一下当年的情况,立刻就水落石出了,原来真正的纪子萧和一个红灯区伎女的女儿抱错了。 纪母舍不得儿子,自然也舍不得自己一手当小公主一样养大的女儿纪子萧。 她哭着求纪父不要送走纪子萧,只是将沈攸接回来。 至于他们接回沈攸,自然也是希望她的肾是可以换给纪母的。 但是沈攸不知道。 她还天真的以为日后是公主般的生活,可是纪家在此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并榨干了她的所有。 直到沈攸再也没有利用的可能。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莳七回过神来,淡淡道:“进来。” 只听吱呀一声,一个气质冷傲的少年推门而入,他看着莳七额头上的伤,不由蹙了蹙眉:“攸攸,你额头怎么了?” 莳七转眸看了看镜子,眸底闪过一丝懊丧,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啊。 沈归大步走到她面前,低头仔细查看她额头上的伤,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谁干的?你们班上的那些女生是不是?” 还未等莳七回答,他便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莳七连忙拉住他的手,略有些撒娇道:“哥哥,好疼的。” 沈归脚步一顿,抿了抿唇道:“我去拿药水。” 莳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她缓缓在床边坐下,低眸看着戒指上淡黄色的玉石,不由笑了笑。 竟然是哥哥呀! 沈归比沈攸大两岁,十足的妹控。 不出片刻,沈归便拿着棉纱药水等东西回来了。他在莳七身边坐下,开始帮她清理伤口,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莳七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脸颊上,像羽毛一般,痒痒的。 “哥哥真好。”莳七盈盈的笑着,不遗余力的夸着沈归。 沈归低头轻咳一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转念又想到自己妹妹被人欺负了,眸中溢出一丝薄怒:“到底是谁弄的?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莳七叹了口气,上前环着他的手臂道:“哥哥能不能答应攸攸一件事?” “嗯?”沈归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莳七抬眸认真的瞧着他:“能不能不再打架了?” 沈归和沈攸的妈妈沈自然是红灯区的妓女,正以如此,他们从小到大都被人瞧不起,沈攸小时候软软糯糯的,经常被人欺负,每次都是沈归替她出头。 沈归一开始也是打不过别人,但是次数多了,加之打起架来狠厉的要命。 久而久之,竟然也没人敢再找他们的麻烦。 莳七叹了口气,沈攸的记忆中,沈归也是在打架中被人打死的。 沈攸也是后来才知道,和沈归打架的那帮人,是纪子萧找来的,那帮人身上本来就有人命,纪子萧出了足够多的钱,买沈归一条命。 而沈归之所以会不要命的和那帮人打架,也是撞见了他们想要轮歼沈攸。 对沈攸而言,最对不起的便是沈归了吧。 沈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莳七在心中叹了口气,旋即抱着他的腰身,软声软气的撒娇道:“那哥哥答应我,以后尽量不打架好不好?攸攸会担心的。” 半晌,她才听到沈归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哥哥答应你。” 莳七盈盈一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沈归怔了怔,妹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撒娇了,上一回,似乎还是她八岁的时候。 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攸攸还是那个会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喊他哥哥的小跟屁虫。 不过作为妹控,第二天一早,沈归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班级门口。 沈归和沈攸上的是一所市内的重点中学,沈攸是初中部,沈归是高中部。 虽然沈归总是打架,甚至还能和学校附近的小混混称兄道弟,可是他的成绩却一直是全年级前五。 而沈攸的成绩也一直是班级的前三。 莳七额头上还顶着沈归亲手替她包扎的纱布,白晃晃的,格外引人注目。 沈归站在她班级门口,目光凌冽的对着班级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后排几个漂亮女生身上,目光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要不是攸攸再三强调不许他进去,他现在一定亲口警告那几个女孩儿了。 后排的几个女孩儿被他看得一阵心虚,纷纷低下了头。 莳七对着沈归摆了摆手,笑道:“哥哥,今天中午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沈归凌厉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下来,微微颔首道:“好,我中午来找你。” 沈归走后,那几个女孩儿又恢复了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张狂模样。 被几个女生包围在中间的那个长发女生周雨阳冷笑一声:“真是醉了,还把哥哥叫来吓唬人,你怎么不把你妈喊过来呢?” 左边那个有些微胖的女生顿时扑哧一笑,故意道:“快别提她妈了,一天天的浓妆艳抹的,我就搞不明白了,怎么有的人就是不要脸,什么劣质的化妆品都往脸上擦。” 周雨阳一听,心情大好,笑道:“我告诉你,还真有种人,不管什么劣质的化妆品都敢往脸上抹,毕竟人家只能买得起那种地摊货。” 就在此时,教室缓缓走进一个长相温柔的少女。 莳七抬眸望去,正是这个位面的穿越女,纪子萧。 刚才还奚落莳七的几个女生立刻迎了上去,嘴脸登时就变了:“萧萧今天来的好早啊。” 纪子萧甜甜一笑:“嗯,你们也来的好早呀。” 周雨阳勾着头朝外头看了几眼,略有些紧张:“是学长送你来的吗?” 纪子萧摇了摇头道:“哥哥的班级今天轮到打扫校园,所以他早就来了。” 周雨阳眼底顿时一阵失望:“哦,这样啊。” 莳七从书包中将书和作业拿了出来,唇齿间溢出一丝嗤笑。 教室中的人本就不多,所以她的这声嗤笑在空荡荡的教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周雨阳脸色一冷,拧着眉头道:“你笑什么?” 莳七也不看她,唇角勾起一丝讥讽,淡淡道:“纪明舒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真是不知所谓。” “你!”周雨阳气得脸色涨得通红。 莳七转眸看向她,目光还不客气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论长相,我勉强给你打个及格分吧,论家世,你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论学习,你回回班底倒数,你就说一说,纪明舒凭什么看上你?” 周雨阳何曾被人这样当众奚落过,气得高高扬起手掌对着莳七就要打下来。 莳七的反应非常快,她一把抓住周雨阳的手腕,反手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眸光中满是阴冷:“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我妈,就不是这一巴掌能解决的事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 教室里其他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沈攸竟然直接打了周雨阳。 周雨阳自己也捂着脸愣愣的看着莳七,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就要打回来。 莳七一把抓住她的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然后狠狠往后一推。 就在此时,纪子萧却像是和事老一样,拉住周雨阳的手柔声道:“雨阳,算了,沈攸也不是故意的。” 莳七抬眸似笑非笑的抬眸瞧着纪子萧。 她知道,纪子萧并非是真的想帮她,只不过她奚落了周雨阳对纪明舒的心思,让纪子萧感到有几分快意,所以就顺手和和稀泥。 虽然纪子萧现在还不知道纪明舒不是她的亲哥,可她对宠着她的纪明舒,占有欲强烈的吓人。 不管怎样,周雨阳还是要给纪子萧一点面子的,毕竟她一直在巴结纪子萧。 周雨阳恶狠狠的瞪了莳七一眼:“走着瞧。” “好。”莳七笑了笑答应了下来。 上午的课主要就是语文数学还有两门物理化学了。 沈攸的成绩一直是班级前几名,而纪子萧就很一般了,成绩只能排在中游,有时候甚至还会滑到中下游。 中午最后一节课,那个地中海物理老师还硬生生脱了几分钟,等莳七走出教室的时候,沈归早就靠在墙上等她了。 沈归和纪明舒,算是这所高中最帅的男生了。 纪明舒是那种贵公子的帅,唇角永远漾着一丝浅笑,如冬日里的暖阳,叫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纪明舒是弹钢琴的,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连着获得全国奖项了。 而沈归不一样,沈归的脸上鲜少能看见笑意,他的眉宇间总是凝着一丝冷漠,偶尔还能看见几许狠意。 沈归手插口袋倚靠着墙,初中部的小姑娘看见他总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他看见莳七走出来,薄唇扬起一丝淡淡的浅笑。 一时间,融化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哥哥!”莳七一路小跑,脸上带着融融的笑意。 她一手挽住沈归的胳膊,沈归不由笑了笑,低眸看着她头上的伤口:“额头还疼吗?” 莳七摇了摇头,笑道:“不疼了。” 沈归这才放下心来。 沈攸上的这所重点高中非常严格,高中部中午必须留在学校吃饭,然后上午自习。 而沈攸虽然是初中部的,但是现在已经初三了,所以年级主任为了抓好成绩,也向学校申请让初三的同学留校吃饭并上午自习。 吃午饭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而午自习有的时候是要上课的。 因为莳七的物理老师拖堂,所以他们现在去食堂吃肯定要排很长的队。 沈归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早就让班里的朋友帮忙买好了饭。 莳七跟着沈归一到食堂,就看到两个男生对着他们招手。 “鬼子,这里这里!” 沈归点了点头,拉着莳七的手就向他们走去,莳七是认识这两个男生的,他们是沈归的朋友,戴眼镜的那个叫唐修远,有些微胖的那个叫梁翰。 “呦,咱妹妹也来了。”梁翰笑眯眯的调侃道。 他当然知道莳七会过来,毕竟沈归下课之前就给了他们饭卡,让他们帮忙多打一份饭。 不是女朋友就是妹妹喽。 不过按沈归这种宠妹狂魔来看,是女朋友的可能性太渺茫了,更何况沈归要是有女朋友,他和唐修远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沈归横了他一眼:“谁是你妹妹?” 梁翰根本不管他,献殷勤似的将买好的饭推给莳七:“就是咱妹妹,妹妹你说是不是?” 莳七含笑看着沈归一脸不爽的样子,连忙将梁翰推给她的饭又推给了沈归:“哥哥吃饭。” 沈归心中的那点不爽立刻烟消云散了。 他低着头帮莳七擦了擦桌子,然后柔声道:“行了快吃吧。” 梁翰在一旁啧啧叹了两声。 唐修远抬头推了推眼镜问道:“学习有不会的可以问。” “好,谢谢唐哥哥。”莳七嫣然一笑。 沈归低着头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莳七,淡淡问道:“快吃吧。” 莳七心中一暖,这个哥哥当得可太暖了。 幸好他是被神魂选中的人。 就在莳七低头吃饭的时候,沈归又站起来去帮她打了碗汤,他将汤碗放在莳七面前,又把之前梁翰买给她的那瓶可乐拿走了,缓缓道:“你这两天别喝这个了。” 莳七脸颊一红。 沈归真的什么都知道! 因为他们俩的妈沈自然很少管他们俩,她和沈归也很少见得到沈自然。 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沈归在照顾沈攸。 就连沈攸第一次来大姨妈,也是沈归去帮她买的卫生巾。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挺有意思的,沈攸是十二岁的时候来的大姨妈,因为肚子痛,她请了一天的假,沈自然从来也没有和她说过关于女孩生理期的任何事情。 所以沈攸只知道下面不停地流血,而且肚子还痛得不行。 她还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要死掉了。 那时候沈归正好初三,中午也不回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沈攸来大姨妈了,而且哭了一天。 想到这里,莳七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办法,沈攸每次来大姨妈都会痛得死去活来的。 这点倒是和年轻时候的纪母特别相像。 吃晚饭,沈归照例送她回教室。 正好迎面碰见了纪明舒和纪子萧,纪明舒和沈归不是一个班的,但彼此也算认识。 纪明舒和纪子萧的家世,他们就没有在食堂吃饭了。 永远都是家里的阿姨做好了饭送过来,然后纪子萧去高中部找纪明舒一起吃。 纪子萧正在和纪明舒撒娇,看到莳七过来,遂笑盈盈的和她打招呼:“沈攸。”莳七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纪明舒的身上,眼底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纪明舒见多了女生暗恋他的目光,以为她也不过是暗恋自己而已,遂只是客气的对她点了个头。 沈归抿了抿薄唇,心里有些不愉。 他拉着莳七继续往前走,将她送到了班级门口。 莳七还不知道沈归不高兴了。 她拉着沈归的手,软软道:“哥哥快回去吧,要上课了。” 沈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你今晚下晚自习早点回家,知道么?” 莳七点了点头。 初中部只有初三要上晚自习,上到晚上八点,而高中部则是上到晚上十点,所以沈归是没有办法和她一起回家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四) 莳七晚上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沈自然竟然回来了。 她和沈归知道沈自然是做什么的,可却从来不知道她的行踪。 沈自然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潮湿阴沉的房间中烟雾缭绕,莳七忍不住皱了皱眉,将门开着通通风。 “你哥呢?”沈自然脸色憔悴的吓人,声音也有些沙哑。 莳七淡淡道:“上晚自习呢。” “你不用上吗?”沈自然吞云吐雾,两指间夹着的香烟滤嘴那一圈是廉价的口红印。 莳七低了低眸,半晌才回答:“不用。” 沈自然站起身,将烟掐了,漠不关心的开始和人打电话,莳七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发现她开始在和电话里的人调情,于是便转身回了房间。 说起来,不怪沈攸当初会那么想离开这里。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生活条件,更是因为沈自然。 今天的沈自然还算是好的,以前沈攸小的时候,沈自然脾气非常暴躁,经常对沈攸和沈归非打即骂,骂他们俩怎么不去死,每当这个时候,沈归都是紧紧的将沈攸护在怀里。 说不恨,是假的。 尤其是沈攸越来越大,进入青春期之后。 所以当温柔端庄的纪母出现的时候,宛若一束光照进了沈攸的生命中。 沈攸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是那样的高贵漂亮,她和沈自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小的时候,有人上门讨债,沈自然拿不出钱,就把沈攸和沈归锁在房间之后,便开始在客厅脱衣服。 讨债的人离开后,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沈自然便开始打骂她和沈归。 可是纪母呢? 她带着沈攸去西餐厅吃饭,会温柔的帮她擦去嘴角的酱汁,会帮她买各种漂亮衣服,会温柔的听她说话。 如果说离开这个蜗居的地下室,去纪家,沈攸最舍不得的,应该就是沈归了吧。 但是她当时已经被幸福冲昏了头。 莳七看了看日历,已经是四月份了,沈攸九月份会过十六岁的生日,十月份的时候,纪家的人就会找上门了。 沈自然在客厅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然后从房间里拿了几件衣服。 她猛地推开莳七的房门,扔给她一个信封:“等你哥回来,给你哥,省着点用知道吗?” 莳七捏了捏信封,不厚,估计也就几千块钱。 她抬眸看了看时间:“哥哥还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你不等等他吗?” 沈自然皱了皱眉点了一根烟:“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莳七紧接着问道。 沈自然将烟衔在嘴里,弯腰穿高跟鞋:“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不出去赚钱,鬼给你交学费啊!” 沈自然颇有点不耐烦。 莳七又道:“哥哥下周要开家长会了。” “没时间。”沈自然拎起沙发上的包,戴上墨镜,遮住了浓重的黑眼圈,然后从包里拿出口红开始涂。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自然离开后,莳七就开始准备宵夜了。 家里的东西不多,莳七从冰箱里翻出来几个鸡蛋和一大碗剩下的米饭。 她炒了个鸡蛋炒饭,结果刚刚端上桌,沈归就回来了。 沈归看着她穿着围裙的样子,微微一愣,半晌才想起来把书包放下。 莳七笑盈盈的道:“哥哥饿了吗?我给哥哥炒了一碗炒饭。” 沈归被莳七牵着在饭桌旁坐下,然后怔怔的看着莳七将炒饭推给自己,“哥哥快吃吧。” 沈归抿了抿唇:“你吃了吗?” 莳七摇了摇头:“我八点才吃过,不饿的。” 沈归点了点头,这才拿起筷子吃饭。 “哥哥,说说你今天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没有?”莳七坐在他旁边,托着腮看他。 沈归一回眸,就看见她像只小仓鼠似的托腮看着自己。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没什么好玩的事情。” 莳七撇了撇嘴:“真是天都被你聊死了。” 沈归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原来她只是想和他聊聊天,沈归轻咳了一声,挑了几件班级里的事情和莳七说了。 莳七全程笑盈盈的看着他。 沈归心情大好,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莳七突然想起沈自然的事,于是转身回房把信封拿了出来:“哥哥,妈刚刚回来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沈归原本含笑的唇角骤然舒平了:“妈又走了?” “嗯。”莳七点了点头。 沈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倒是从信封里抽出十张递给莳七:“拿着。” 莳七从那十张里抽出两张,笑道:“我用不了这么多的,哥哥收着吧。” 沈归也没有强求。 毕竟沈自然只给了四千多块钱,等她下次回来又不定是什么时候,想到这里,沈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没钱用了就和我说。” “好。” “不早了,睡吧。” 莳七回了房间,将做好的作业收回书包中,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额头上的伤口还是疼的厉害,莳七有些烦躁,翻来覆去睡不着。 仿佛过了很久,朦胧辗转间她才沉沉睡去。 莳七做梦了。 她梦见年仅五岁的沈归被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拳打脚踢,他死死的咬着下唇,脸上满是恨意,头上已经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可那几个打人的小孩还没注意到,仍旧不停的拳打脚踢。 “啊!”猛然间从梦中惊醒,莳七才惊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不出片刻,房门被人猛地打开了,只穿着一条长裤,露出精壮上身的沈归匆匆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睡意还未消散,走到莳七床边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攸攸又做恶梦了?不怕,哥哥在呢。” 莳七被他拥在怀中,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渐渐驱散了她心底的那一抹不安和仓惶。 她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耳边隐隐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攸攸不怕,有哥哥呢。” 他原本清冷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显得无比的暖心。 倦意渐渐袭上莳七的眼眸,她就这样抱着沈归沉沉睡去。 沈归听着她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声,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明这两年已经不怎么做噩梦了,怎么今天突然又犯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五)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莳七考了班级第三,年纪第八,成绩让沈归很满意。 沈归决定带她出去吃饭。 莳七本想说沈自然留下的钱不多,她下次回来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就别出去吃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沈归却是不容置喙。 两人决定去吃烤肉,莳七坐下后,打量着四周的陈设,不由轻叹了口气,这一顿下来,估计又是几百。 就在沈归拿着菜单点菜的时候,莳七瞥见门口走进来三个人。 纪父、纪明舒和纪子萧。 纪子萧的成绩一向是班级中游,这次期中考试她竟然破天荒的考了班级第十八名。 不过就算要犒赏纪子萧,以纪家的家世,怎么也不该只是到这里吃饭才对。 “怎么了?”沈归瞧出了莳七的漫不经心,遂开口问道。 莳七轻笑一声,管他们干什么,遂淡淡道:“看见同学了。” 沈归回眸,正对上纪明舒投过来的目光,沈归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纪子萧也看见了莳七,遂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莳七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她不知道纪子萧现在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若是假天真也就算了,毕竟纪子萧在之后比谁都狠。 纪子萧朝莳七打招呼,却被她给忽略了,顿时一阵尴尬。 护妹心切的纪明舒不由皱了皱眉,看向莳七的眼神中也满是不善。 倒是纪父的目光一直盯着莳七,若有所思。 莳七的唇角扬起一丝轻嘲,纪明舒现在对纪子萧的情感只怕早就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了。 侍者很快就将一盘盘生肉和菜端了上来。 沈归低着头认真的烤着肉,莳七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看他,沈归抬眸之际正对上了她的目光,不由抿了抿薄唇:“看什么?” 莳七笑盈盈的道:“哥哥好看。” 沈归连忙低下了头,脸上竟隐隐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以拳抵唇,低低咳了一声。 “我下周有个篮球赛。” 莳七眸光一亮,如星辰般璀璨:“下周什么时候?” 沈归将烤好的肉夹到莳七面前的盘子里,缓缓道:“下周三下午。”讲到这里,他抬眸看了一眼莳七,又道:“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虽然话是这样讲,可沈归心底多多少少还是希望莳七能来的。 莳七早就听说了高中部最近在举办篮球赛。 只有高一和高二有份,毕竟高三都快要高考了,就算老師想让他们放松一下,估计很多学生自己也不愿意,都四月底了,时间就是分数! 沈归算是赶上了末班车。 他现在已经高二了,明年高三应该也不会再有篮球赛了。 所以,这场篮球赛,算是他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这么重要的比赛,莳七肯定是要去看的,风雨无阻! 莳七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一周一节的体育课是在周四下午,想到这里,她有点牙酸,为什么这么不赶巧! 她抬眸之际,正好撞上沈归略有些期盼的目光。 她心中忍不住想笑,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还故意装作有些难办的样子:“下周三是班主任的课。” 沈归方才还微亮的双眸顿时有些暗淡,他低了低眸道:“那你好好上课吧。” 莳七扬唇笑道:“我让唐修远哥哥帮我录下来吧。” 梁翰和沈归两人打篮球一向是默契十足,唯有唐修远不行,一是他重度近视,二是他也确实对打篮球没什么兴趣。 沈归点了点头,眉宇间还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就在此时,沈归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并没有立刻接通,而是对莳七道:“我去接个电话。” 莳七目送着沈归走出了餐厅,她心中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人的电话,需要避着她? 方才光顾着说话,连正在烤的肉都没有翻面。 莳七拿起夹子准备给给肉翻面的时候,纪子萧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沈攸,你怎么一个人?爸爸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莳七有些冷淡:“不用了,我哥哥出去接电话了。” 她抬眸朝纪父那里看了一眼,神色淡漠。 纪子萧又吃了个瘪,抿了抿唇,转身回去了,纪明舒见妹妹受了气,心底更加厌恶莳七了。 莳七自然感受到了纪明舒投来的厌恶眼神,她忍不住嗤笑一声,纪子萧是他们家的小公主,又不是其他人的小公主,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像他们一样宠着纪子萧。 不一会儿,沈归就回来了。 莳七笑着问道:“谁呀?” 沈归将手机随手放在一旁:“一个朋友。” 只这四个字,便不再多说了。 莳七却更疑惑了,究竟是谁的电话? 倒是沈归抬眸问道:“你同学找你做什么?” 莳七撇了撇嘴:“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吃。” 沈归薄唇微抿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想去吗?”他知道攸攸在班级里的人缘不太好,难得有人主动邀请她,如果她愿意,他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也可以。 “不去,我只想和哥哥一起吃。”莳七摇了摇头。 沈归眉宇间一阵柔和。 莳七将蘸好酱料的烤肉用生菜包好递到他嘴边,软软道:“哥哥吃。” 沈归一怔,下意识的张开嘴咬住了她递过来的烤肉。 莳七瞥见他的唇角上沾了一点酱料,向来冷淡的哥哥现在像只小花猫似的,她忍不住笑了两声,沈归有些疑惑:“怎么了?” 莳七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抹掉他唇角的酱汁,眉目含笑道:“哥哥脸上都脏了。” 指腹间轻柔的触感如羽毛一般,痒痒的。 沈归抬手摸了摸方才她帮他抹掉酱汁的唇角,忍不住轻咳一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周三了。 体育馆里满是高二学生喧闹的声音,沈归穿着宽松的球衣站在篮球场边上,目光朝观众席那里扫了一圈,果然看见唐修远拿着一台单反准备录像。 攸攸真的没来。 沈归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底那股浓浓的失望,攸攸要上课呢,她已经初三了,该中考了。 身旁梁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讨论一下。” 沈归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却听见一个轻快的声音,“哥哥加油!” 第二百七十六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六) 他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身初中校服的莳七正站在那里朝自己挥手。 沈归眼底溢出一丝笑意,也对着她挥了挥手。 莳七坐在唐修远身边,耳边满是女生们兴奋的尖叫。 这一场比赛是高二年纪的五班对九班,五班的纪明舒也上场了,九班这里就是沈归。 两人打的都是得分后卫,而且两人又都是全校公认的男神,所以虽然只是复赛,仍然吸引了不少女生来观看。 莳七巡视了一下场上,果然在观众席的中间看见了纪子萧。 因为莳七来了,沈归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他和梁翰碰了碰肩,然后打了个手势,梁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毕竟两人在一起打了几年的篮球了,早就默契十足了。 纪明舒虽然钢琴弹得好,可不代表他的篮球也打得好。 说起来他打篮球很好看,不管是架势还是什么,但是在沈归这种爆发力十足的人面前,就不够看的了,充其量只能说是好看的花架子。 又因为莳七来看他比赛了,所以沈归根本没有手下留情。 这场篮球赛几乎成了他的个人秀,场上女生的尖叫声一秒也不曾停过。 毫无悬念的,八十六比五十四,九班赢了。 比赛一结束,就有好几个女生红着脸上前递水递纸巾,沈归却看也不看,直接大步流星的朝莳七走了过来。 “哥哥刚刚好帅啊!”莳七笑眯眯的夸他,说着,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毛巾和运动饮料递了过去。 沈归接过饮料,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才沉着脸道:“你怎么翘课了?” 莳七唇角的微笑一僵,都忘了这茬了。 早知道就说今天下午是体育课了。 莳七拉忙拿着毛巾踮着脚替他擦汗,企图蒙混过关:“哥哥刚才好厉害,可拉风了。” 沈归瞥了她一眼,并不买账。 “别转移话题。” 莳七一把将毛巾塞到他手中,心中暗道,真是个大别扭!她不来吧,他很明显一脸的失望,她来了吧,他又追着她翘课的事不放! “我没有翘课。”莳七撇了撇嘴,小声咕哝着,“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翘呢?” 沈归被她逗乐了,眉目间满含着浓浓的笑意:“那你说叫什么?” 莳七立刻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软声软气的撒娇道:“今天下午是英语课,逃一两节没什么的。” 其实今天下午是化学课,她真的一听见化学老师那充满硫酸铜的声音,就昏昏欲睡。 她直接举手说肚子疼,要去趟校医室。 沈攸的成绩一向很好,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话,老师一般不会怀疑。 所以化学老师很关心的让她赶紧去,还问她要不要同学陪着,莳七连连拒绝,她自己一个人逃课就算了,就别带着别人一起学坏了吧,虽然她明显能感觉到同桌那期盼的目光。 沈归将他的胳膊从她怀中抽了出来:“都是汗。” 莳七连忙拍马屁:“没事,我不嫌弃哥哥。” 沈归看着她献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中满是宠溺:“下不为例。” “好好好!我保证!” 梁翰远远的喊沈归过去,沈归随口答应了一声,旋即又揉了揉莳七的头顶,嘱咐道:“快回去上课吧,晚上回家饿了就自己吃点东西,如果不想做,就等我回去弄。” “知道啦!” 晚上下了晚自习,莳七一个人往回走。 她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一辆保时捷911停在街道上,在这一片脏乱差的地方,这一辆白色的保时捷显得格外扎眼。 那个车牌号,她永远也忘不掉。 她扫了一眼那辆911,心中暗道,纪母怎么会过来,在沈攸的记忆中,纪母登门找她,明明是九月份的事情,怎么突然提前了呢。 车里的纪母注意到了莳七直勾勾的盯着她这辆保时捷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 她打开车门,款款走了下来。 纪母戴着黑色的大墨镜,拎着一只lv的包包,踩着过膝长靴,往那儿一站,便是贵妇人的派头。 她摘下墨镜,脸上漾着温柔的微笑,对着莳七招了招手。 莳七淡淡的瞧着她,心底嗤笑一声,纪母现在这样的打扮,还真看不出来她得了红斑狼疮,想来应该是一直在吃药,暂时还没有复发。 “你在叫我吗?”莳七敛去眼底的讥讽,怯生生的问道。 纪母缓缓走到她身边,笑得温柔:“你是沈攸对吗?” 莳七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赧然的点了点头。 纪母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莳七,说起来,他们已经背地里关注这个女孩儿很久了。 自从萧萧九岁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没想到居然查出来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老纪找人调查了一下,发现是当年抱错了。 原来他们的亲生女儿现在是红灯区一个伎女的女儿。 他们瞒着萧萧和明舒,偷偷观察了她很久,老纪甚至想过将亲生女儿接回来,他们还找到了伎女,给了她一笔钱,希望让她把女儿还给他们。 那伎女沉默了很久,叼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半晌才道:“你们把攸攸接回去,那我的亲生女儿呢?你们将她送回来吗?” 纪父立刻转眸看了纪母一眼,纪母连连摇头。 那是她的心肝宝贝啊!是她亲自带大的小公主! 萧萧从小就是被她当上流社会淑女培养的,乖巧懂事,她怎么可能让萧萧跟着这个伎女受苦呢! 纪父摇了摇头,有些犹豫:“我们可以在这基础上再给你一百万,但是萧萧不能回去,如果你想看她,我们也欢迎。” 沈自然嗤笑一声,对着纪父的脸毫不客气的吐出一口烟:“这么说,你们是一个女儿也不想还给我?还妄想用两百万买走我的攸攸是吗?” 最后自然是没谈拢的。 沈自然撂下话,要么送她的亲生女儿回来,要么维持现状,最后还警告他们不要再来了,否则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纪母是不可能让纪子萧回去的。 所以他们选择了维持现状,要不是她这两年得了红斑狼疮,最近又开始感染了,医生说估计快复发了。 如果这回再复发,就要换肾。 纪明舒的肾各项指标都合适,可是纪母舍不得,纪明舒是纪家的顶梁柱,怎么能摘掉一颗肾呢? 纪母想活下去,纪父不想让纪母死。 所以,他们想到了沈攸。 第二百七十七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七) 纪子萧一直是被纪母以上流社会的标准教养的,端方得体,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淑女风范,可以说,纪子萧是纪母最得意的作品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待人处事怯生生的,浑身上下皆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纪母不自觉的便拿莳七和纪子萧比较了。 她眼底略过一丝失望,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她的萧萧相比,就像是丑小鸭和天鹅一般,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一个红灯区出来的妓女,又怎么会教出好女儿呢? 只怕没学坏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纪母不由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莳七。 说到底还是像她的,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条靓盘顺,尤其是那一双泛着微光的大眼睛,流转之间便是风情,现在眉眼之间还未长开,稚气未脱,彼时如果长成,怕又是能勾得男人团团转的人物。 便是萧萧站在这里,单论相貌,也是比不过这个小姑娘的。 只是到底还是可惜了,女孩子么,家庭的教养最为重要,这个小姑娘瑟瑟缩缩的,太过于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纪母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如果这个小姑娘的肾是符合条件的,她也愿意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虽然比不得萧萧和明舒,可到底比她这个当伎女的养母能给她的要好上万倍! 莳七见纪母光是瞧着自己出神,眼珠子转了又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心底早就不耐烦了。 可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羞赧的笑了笑道:“阿姨有事吗?” 纪母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洋溢着温柔和善的微笑,对莳七道:“攸攸,阿姨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是关于你妈妈的。” 莳七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喊谁攸攸呢,跟你很熟吗? 她佯装有些犹豫:“妈妈怎么了吗?”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纪母笑得温柔。 莳七低头咬了咬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纪母见她答应了,心中不禁又想,她怎么不怕自己是个坏人,就这样答应带自己回家了,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孩子,没有任何主见,难保不容易长歪。 想到这里,她不由下意识的从背后看着莳七翘挺的臀部,心中暗道,该不会已经被她的养母带歪了吧。 其实纪母只是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罢了。 虽然沈攸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她的心更偏向于纪子萧和纪明舒,对沈攸没什么感情基础。 然而她和纪父一上来就想着要摘人家一颗肾,沈攸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底总有一关过不去,她一见面便对莳七各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人么,总归都是自私的。 生死关头,想的都是自己,更何况牺牲的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儿,虽然是亲生的。 不然为何古书上总有记载,大灾大荒之年,易子而食也都是寻常之事呢? 这才是人的本性,至于那些舍己为人、大义无私,也都不过是人在接受了教育和道德的灌输之后,衍生出来区别于低级动物的高等文明罢了。 只是有些人接受了教育,能树立起正确的三观。 而有些人所受的教育,全都装进了狗肚子里。 莳七低垂的双眸掠过一丝讥讽,她早就猜出了纪母的心思,所以纪母想要什么,她就让她看见什么。 毕竟纪母一开始就是带着有色眼光来的。 她带着纪母回了家,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一个地下室,常年阴暗潮湿,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闷的气味。 纪母自打下了地下室开始,脸上震惊的神色就从来没有变过。 莳七忍不住勾唇嗤笑,也是,像纪母这种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又怎么能想象贫穷的底线呢? 人们总说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可是金钱又何尝不是限制了那些养尊处优的人的想象呢? 她不由想起从前秦长殷和她说过的,前朝的末代天子曾听底下的人说,百姓们早已饿的饥肠辘辘,连口米饭都吃不起了,那位末代天子听了大为震惊,连忙问手底下的人,既然吃不起米饭,为何不吃点燕窝垫垫肚子? 在天子眼里,是分不明白米饭和燕窝的价格的。 就如同纪母一样,她从前只知道沈攸是跟着一个伎女在讨生活,可她从未曾想象过沈攸会住在一个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地下室,常年阴暗潮湿。 “阿姨说有事和我说,是什么事呢?”莳七替纪母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纪母看着那个塑料茶杯,心中一阵憋闷。 她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许是心中终于升起一丝对莳七的愧疚吧。 “攸攸,我不知道你的养母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你的身世。” 莳七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震惊:“养母?身世?” 纪母点了点头:“其实你现在的妈妈是你的养母,这个事情你的养母早就知道了,我想她应该没有告诉你……”紧接着她便将沈攸的身世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可瞧了瞧那只塑料茶杯,到底还是抿了抿唇,没有伸出手。 而莳七的演技有好几个位面的历练与加持,早已运用的得心应手了。 她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似乎是取悦了纪母,纪母忍不住站起身抱着莳七,声音中略带哽咽道:“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纪母很明显是想要营造一个让人热泪盈眶的母女重逢的场景。 她倒是哭得泣不成声,可莳七却是流不出半点泪来,若非生理刺激,单论心理上的,她从来也不会流泪。 现在这个场景,她哭不出来,都是有点想笑。 “你愿意跟妈妈回去吗?”纪母流着泪问莳七。 莳七怔怔的望着她:“那妈妈怎么办?纪子萧要回来吗?” 现在口中的妈妈,自然是指沈自然了,纪母也明白这点,她连忙道:“我和你爸爸可以补偿她,萧萧不会回来,你们萧萧是同学,正好可以作伴。”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要是你的养母想要去看你和萧萧,我们也十分欢迎。” 莳七心底冷笑一声,真是感情全世界就他们一家子聪明,又想要沈攸的肾,又不想让纪子萧回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八) 合着便宜都让他们家占了,仅仅掏出一些于纪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的钱,还自以为劳苦功高,仁义之至,等着沈攸和沈自然上赶着感激涕零。 真是活见鬼了。 饶是莳七见过这么多的极品,也对纪家的不要脸啧啧称奇。 纪母见莳七低着头久久不语,以为她在犹豫,遂善解人意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养母的。” 莳七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纪母等得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养母,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明白你养母将你养大不容易,现在你如果跟我回去,便可以减轻你养母的负担,我们也可以帮助你哥哥顺利完成学业。” 是了,就是这句话,当初深深的刺中了沈攸的心。 沈攸不仅仅是为了渴望那从未触及过的亲情,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明白,沈归学习好,可是家里的情况她很清楚,供一个上学,总好过供两个。 权衡之下,似乎回去纪家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我知道你现在还很震惊,那你考虑考虑吧,我过几天再来找你。”说着,纪母温柔的摸了摸莳七的头发。 莳七将纪母送出了门,目送着那辆白色的保时捷911疾驰而去,若有所思。 “攸攸?”身后传来沈归略带了几分疑惑的声音。 莳七心中一颤,沈归怎么回来了? 她转过身,正对上沈归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眸:“谁来了?” 那个女人从出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身行头根本不像普通人,包括她开的那辆保时捷911,上百万一台,攸攸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莳七脸上漾着融融的笑意,上前接过他手中拎着的书包:“一个同学的妈妈。” “她来做什么?” “她想让我在学习上多帮帮我同学。”莳七挽着他的手臂往回走,撇了撇嘴角,“学习好也是麻烦。” 沈归的薄唇抿了抿:“男生女生?” 莳七含笑道:“女生啦!” 沈归这才不再追问了,只是叮嘱她:“快中考了,你别分心帮别人了,知道么?” 莳七乖巧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沈归信了没有,但是经过朝夕相处,她发现沈归其实很有想法,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被纪子萧设计被人群殴致死的。 她总感觉这里面有一条线她没有捋清楚。 因为她一直是以沈攸的视角来看到所有的事情,也就是说,虽然她仍旧是旁观者,未必包含沈攸的主观色彩,可片面却是一定的。 毕竟不是上帝视角。 这条线在沈攸的记忆中也是若有若无的,杂乱无章,如果能捋清楚,估计很多疑点就能迎刃而解了。 和沈归回到家,沈归一听莳七还没有吃晚饭,便皱了皱眉,不停的数落她。 “不是和你说了,就算不想做饭,也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么?万一饿出胃病怎么办?”沈归一面穿上围裙,一面道。 莳七抬眸看了看天花板,其实沈归看上去高冷,待人冷漠,可有的时候比谁都啰嗦。 说归说,沈归到底还是舍不得她饿着。 “哥哥,我想用一下你的胶带。”莳七想起自己书桌上的桌纸有一个角坏了。 沈归在厨房忙碌着,头也不抬:“在我书包里,你自己拿吧。” 莳七听了他的话,便开始在他的书包中翻找着胶带,男孩子好像都挺不拘一格的,没有笔袋文具盒这一说,统共也就两三支笔,随手就揣在了书包的夹层里。 莳七拿到胶带,却意外瞥见他的书包底下似乎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瞥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沈归,心中仿佛有只小手在挠着,痒痒的。 终于,经过再三思考,罪恶的小手便伸向了那只小盒子。 拿起小盒子,莳七才发现上头一串法文,幸好之前当徐知初和尤夏的时候见过,是一盒黛堡嘉莱的巧克力,人民币要五百多一盒。 莳七挑了挑眉,这么贵的东西,沈归肯定不会买的,更何况沈攸的生日早过了。 那就是有人送他的喽? 想到这里,莳七毫不客气的打开了盒子,果然在里面发现一张纸。 莳七又抬眸瞥了眼沈归,把纸拿起来看,上头的字迹很是娟秀,是一个女孩子的,大概意思就是说,她的妈妈前两天从法国回来,带了一些巧克力回来,她听说沈归很喜欢吃巧克力,所以特意送给他一盒尝尝。 是了,沈归很喜欢吃巧克力。 说来也奇怪,沈归不喜欢甜食,也不喜欢巧克力味道的任何东西,只是单单的喜欢巧克力而已。 这个女生很聪明,她没有明说自己喜欢沈归,只是说了她知道沈归喜欢吃巧克力,所以送他一盒,一般这样的行为,也就等于表白了,但同时又保持住了女生的矜持。 不会太过于主动惹男生反感。 莳七心底有些没滋没味的,人女生送巧克力给他示好,沈归没有拒绝,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人家女生也挺有好感的。 想到这里,她将那张纸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放了进去。 沈归有些疑惑她怎么半晌没动静,遂回眸看她:“找到了么?” 莳七的声音有些冷淡:“找到了。” 沈归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想,他做了番茄汤面,端上桌后道:“快吃吧。” 莳七点坐在桌前,默不作声的吃着面。 沈归好几次和她说话,她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着,沈归抿了抿唇,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吃晚饭,莳七将碗刷了之后,就回房了。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怕沈归现在对她就是单纯的兄妹之情,这种超越伦理的位面,还真是任务艰巨啊! 沈归洗完澡回到房间,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心中暗想,攸攸方才是拿了胶带之后才心情不好的,难道他包里有什么吗? 想到这里,他拿过书吧,打开一看,便看见那盒黛堡嘉莱。 看完纸条,沈归不禁暗道,攸攸是看见这盒巧克力和这张纸条,才会心情不好的么? 他的薄唇紧抿,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怪异之感。 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偏偏只是一瞬,旋即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九) 不过任思桥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盒巧克力放进他书包里的? 随手将那盒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沈归抓了抓仍旧湿漉漉的头发,心情略有些烦躁。 其实这股烦躁,就连沈归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躺在床上盯着那灰白的天花板,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倦意。 莳七却没有沈归那样的烦躁,她顶多就是躺在床上哀叹了一下沈归和沈攸的关系,然后就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莳七便早早的起床做早饭了。 等沈归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将早饭做好了,刚刚端上桌,莳七莞尔一笑道:“哥哥鼻子真灵,我刚刚做好饭。” 沈归神色有些憔悴,眼眶周围是一圈青灰色。 一看便是熬夜了。 莳七可不知道沈归昨夜失眠了,她还当他是学习到深夜的结果:“哥哥下次别熬夜了。” 沈归见她的态度和从前一般,心底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其实就和流水账一般,周而复始的两点一线。 若一定要说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真有两件,一是纪子萧对莳七的态度,二是一个高中部的学姐很殷勤的来找莳七。 先说纪子萧吧。 莳七猜想是纪家把她们两人的身世告诉了纪子萧。 纪母走后的第二天,纪子萧没来上课,班主任说纪子萧生病了,请假两天,可莳七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当纪子萧再次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她看向莳七的眼神中满是敌意。 从前的纪子萧对待所有人都是温柔可亲的,一是因为她本身的教养,二是因为她相较之班里的同学,家世要出众的多,就仿佛将一只天鹅置身于一群野鸭之中,难道天鹅会去和野鸭过不去吗? 可是现在,纪子萧很明显对莳七充满着敌意,这让原本就敌视莳七的周雨阳等人更是变得很嚣张。 纪子萧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使点眼色,自然就有人屁颠屁颠的帮她出头。 那天,莳七下了体育课回到班级,她的同桌,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就把她拉到厕所,神秘兮兮的样子。 “怎么了?” 谷晶晶整个人都靠在莳七身上,将手拢在莳七耳边,小声道:“刚刚体育课的时候,我看见周雨阳她们在你的柜子那里鬼鬼祟祟的。” 莳七皱了皱眉,旋即道:“谢谢你啊。” “没事,你快去看看吧,我怕她们使坏。”谷晶晶连连摆着胖乎乎的手。 每个班级学生的储物柜就放在班级外头的走廊上,上节体育课,谷晶晶因为来了大姨妈,所以没有去。 莳七回到班级门口,四周打量了一下,没有看见周雨阳几人,谷晶晶这时候小跑过来道:“周雨阳她们几个人去班主任办公室了。” 莳七顿时了然。 她用钥匙打开柜子,翻了几下就看见底部压着一串宝格丽手链,市值四万多,这要是立案,估计都够判刑的了。 除了那串手链,旁边还零星的散着两三只***。 莳七冷笑一声,竟然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也是她疏忽了,因为上体育课要跑步,她就把钥匙放在了书包里。 没想到居然被她们利用了。 当莳七将一切布置好之后,周雨阳她们便和班主任一起来了教室。 班主任自然是不相信班上有人会偷东西的,所以先让周雨阳把自己的柜子和书桌翻了一遍。 周雨阳略带哭腔的说:“老师,那可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班主任皱了皱眉,连忙安慰她。 紧接着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站在讲台上,厉声让偷东西的人赶紧主动承认,不然金额太大,连学校也保不了他。 自然是没有人动的。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气得不行。 就在这时,周雨阳身边的小跟班收到了周雨阳的眼色,立刻说道:“老师,我中午吃饭回来,就看见沈攸坐在周雨阳座位上,她一看见我,就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一瞬间,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莳七的身上。 周雨阳在那边嘤嘤的哭着,好几个女生围在她旁边安慰她。 有几个和周雨阳关系好的女生开始煽风点火:“沈攸,我们知道你家里困难,但你也不能拿雨阳的东西吧。” 就连纪子萧都开口了:“沈攸,那串手链对雨阳挺重要的,你要是真的缺钱用,大家可以帮你筹款什么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班主任是不相信沈攸会偷东西的,虽然沈攸的家庭条件确实挺糟糕的。 年级主任倒是大手一挥:“翻翻不就知道了。” 莳七没有说话,却是将书包从桌子里掏了出来。 年级主任让班主任亲自去翻,不过不管她怎么翻,没有就是没有。 周雨阳自己下的套,自己能不知道吗? 一旁的一个女生立刻道:“老师,还有沈攸的柜子呢!” 莳七非常乖顺的交出了自己的柜子钥匙,周雨阳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柜子。 “没有。”班主任道。 周雨阳几乎是尖声道:“怎么会没有呢?” 她拨开围观的人跑了过去,确实没有,除了沈攸自己的东西,什么宝格丽手链,和她刻意放进去的***都没有。 “肯定在她身上!”周雨阳一股气冲到头顶,指着莳七道。 莳七非常配合的张开双臂:“老师搜吧。” 班主任有些生气,沈攸是她特别喜欢的孩子,周雨阳倒是整天唯恐天下不乱。 “没有。”班主任皱着眉翻完了。 年级主任有些烦躁:“那还能谁拿的,是不是你记错了?” 班主任倒是怀疑是不是周雨阳自导自演的,她瞥了一眼周雨阳:“全班同学把书包拿出来!” 纪子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周雨阳真是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就是不想让沈攸回来,她明明才是妈妈的亲身女儿,沈攸算什么东西! 什么抱错了,她绝对不接受! 虽然妈妈和她说了,不会让她回去和那个伎女生活,可纪家只能有她一个女儿,如果能让爸爸妈妈知道沈攸的品行早就被那个伎女教坏了,说不定妈妈就不会把沈攸接回来了。 毕竟纪家要脸! 就在班主任搜到纪子萧身后的那位同学的时候,莳七趁着没人注意,对着纪子萧诡秘一笑。 纪子萧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第二百八十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 “纪子萧,你的书包拿出来。” 身后传来班主任略显柔和的声音,纪子萧低下头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丝恨意。 班主任拿过纪子萧的书包,刚打开一看,脸色顿时一片铁青,她飞快看了眼年级主任,然后冷声对纪子萧道:“你跟我来。” 年级主任、班主任和纪子萧都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哗然,难道是纪子萧偷了周雨阳那串四万块的手链?可是纪子萧的家世比周雨阳好多了,不至于吧。 周雨阳就算再蠢,也明白是莳七反将了她一军,她恶狠狠的剜了莳七一眼:“你给我等着。” 莳七却是轻笑一声:“第二遍了,难道你只会说这句话?” 她缓缓坐下,拿起数学习题开始做,幽幽轻叹一声:“真是不高端啊。” 也不知她是在讽刺周雨阳放的狠话,还是在讽刺她的手段。 总之周雨阳气得恨不得上前打她两巴掌,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能如愿,因为这个时候班主任又来了,而且还喊走了周雨阳。 最后的结果也没有脱离莳七的预想。 纪子萧一口咬定是当时周雨阳放在自己这里的,但是她们俩都给忘了,周雨阳不敢得罪纪子萧,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们俩串通好准备陷害沈攸的,所以周雨阳也连连点头。 既然失主周雨阳都这样讲了,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深深的看了周雨阳一眼,说:“快中考了,心思都给我放学习上。” 手链的事情就算翻篇了,但是纪子萧书包里的闭孕.套这件事还没完。 班主任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打电话让纪母来一趟学校。 纪母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愣住了,不过还是驱车赶到了学校,她不肯相信自家的宝贝女儿包里怎么会有闭孕.套,一口咬定肯定是误会。 班主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把闭孕.套交给了纪母,让她回家好好问清楚。 纪子萧接下来连课都没上,就回家了。 莳七低眸冷笑一声,要是这东西是在自己柜子里被发现了,估计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纪母虽然疼爱纪子萧,可是有些事情是有原则的,比如纪子萧在她的心里一向是最得意的作品,眼下这个最得意的作品包里竟然被班主任翻出了闭孕.套,她不禁想起纪子萧的生母是红灯区的伎女,几乎是一股气从心底直直冲上脑门。 她猛地扬起手狠狠甩了纪子萧一巴掌。 纪子萧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捂着脸怔怔地看着纪母,纪母刚打完就后悔了,她连忙将纪子萧抱在怀里:“萧萧,妈妈太冲动了……” 纪子萧几乎是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东西不是我的……” 她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自己在中间参与的戏份,将脏水尽数泼给了莳七,说是周雨阳想要陷害莳七,而莳七因为嫉恨她这么多年占了她的身份,所以才把手链放在了她的包里。 纪子萧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努力在将自己摘出来。 她说那闭孕.套不是她的,更不是周雨阳的,而是莳七的,她还暗示纪母,莳七的家庭环境,要想拿到那种东西,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纪母听完,很是懊恼,不停地道歉:“是妈妈错了,萧萧,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是不是以后都喜欢沈攸,不再喜欢萧萧了?”纪子萧拉着纪母的衣袖,楚楚可怜道。 “怎么会呢,妈妈最爱的就是萧萧了。”纪母温柔的帮纪子萧擦去脸上的眼泪,“萧萧是妈妈养大的,沈攸怎么比得上萧萧呢?” 纪子萧一听这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周雨阳看纪子萧连课都没上就走了,心里也很着急,她转念一想,正好有机会接触纪明舒了。 于是她便乐颠颠的跑到高中部,将下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和纪明舒说了,只不过和纪子萧一样的,将脏水全部泼在了莳七身上。 纪明舒一听纪子萧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欺负了,顿时怒火中烧。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一结束,莳七刚走出教室,就被人喊住了。 莳七转过身,便看见纪明舒冷着脸站在那里。 “有事吗?”莳七因为反将了一军,心情大好。 纪明舒眼底满是厌恶,望向莳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臭虫:“你过来。” 莳七挑了挑眉,她猜到了纪明舒一定是为纪子萧抱不平来的,不过她心情好,还有点兴趣听他放屁。 她走到纪明舒面前,两人站在储物柜的角落里,偶尔有两三个学生路过,一脸好奇。 “到底什么事?”莳七漫不经心的开口。 纪明舒毫不客气的道:“你不要以为妈妈说要把你接回来,纪家就会承认你,你永远都只是个伎女的女儿,不要妄想一步登天,纪家的女儿只有萧萧一个人而已。” 莳七轻笑一声,看来纪母和纪父并没有将把自己接回去的真实目的告诉他们俩,所以纪子萧才会如临大敌一般。 “你说的伎女,那可是纪子萧的亲生母亲。” 纪明舒脸色一变,嫌恶的看着莳七:“萧萧没有那样的母亲。” “哦。”莳七唇上扬起一丝讥讽,“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我想要回去,是你爸妈迫切的想要接我回去。” 纪明舒冷冷的道:“爸妈只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而已,毕竟你身上还留着他们的血。” 莳七嫣然一笑,眼底满是轻蔑:“原来是这样,那纪父和纪母还真是宅心仁厚,只是这宅心仁厚怎么就没教给你和纪子萧呢?” 纪明舒被她的话气得不行,面上溢满了恼怒:“我的妹妹只有萧萧,纪家也只有萧萧一个女儿,你要是聪明,以后最好规矩点,别把那贫民窟的坏习惯都带进纪家,也更不要想纪家的任何财产!” 莳七嗤笑一声,讽刺道:“我也算是见识到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 “你!”纪明舒气得双拳紧握,“总之我警告你,不要去招惹萧萧,否则我要你好看!”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清冷却又略带薄怒的声音。 “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给我妹妹好看!” 第二百八十一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一) 纪明舒和莳七两人同时掉头,正瞧见沈归脸色阴沉,下垂的唇角溢出一丝薄怒。 莳七瞬间敛去眼底的讥讽,笑盈盈的朝沈归跑去:“哥哥!” 纪明舒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道:“管好你妹妹!” 沈归冷笑一声,压根不理他,拉着莳七转身就走。 两人出了教学楼,沈归便低眸问道:“吃饭吗?” 莳七摇了摇头,她不是很饿。 沈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她缓缓沿着小径往操场走。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沈攸?” 莳七掉过头便看见一个十分阳光的大男孩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个男生是沈攸的学长,叫吴意,现在高一,之前他初中的时候,是校学生会的,格外照顾沈攸。 吴意走上前,先是对着沈归笑道:“学长也在啊。” 沈归点了点头。 莳七微微一笑:“学长,好久不见了。” 吴意笑着道:“哪里,我可是天天看到你。” 莳七一愣,吴意紧接着道:“跑操的时候,天天能看到你。” 莳七礼貌的笑了笑,可是沈归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他的眸色略微有些冰冷。 吴意还没察觉到,在得知莳七还没有吃过的时候,将自己包里的面包和牛奶翻出来给了她。 莳七想要拒绝,可架不住吴意太过于热情。 “对了,你周末有空吗?我有两张《剑魂》首映的票,一起去吗?”吴意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沈归的眸底仿佛覆了层霜雪一般,他立刻冷声道:“攸攸快中考了,不能出去。” 吴意有些失望:“这样啊。”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沈归强硬的拉着莳七的手,转身就走。 就这样耗到了该上晚自习的时候,沈归抿了抿薄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回教室去吧。” 莳七心不在焉的上完晚自习回了家。 一到家,她就发现门大敞着。 进了家门,又是一阵烟雾缭绕,莳七皱了皱眉,看着沙发上吞云吐雾的沈自然道:“少抽点。” 沈自然不理她,两指夹着香烟送到唇边狠吸了一口。 沈自然比上次回来的时候还要憔悴些,仿佛又瘦了一圈,眼眶周围的青灰色连粉底都没有遮盖住。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味廉价的香水味。 莳七有些烦躁,上前一把抢过她的香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 沈自然抬眸静静的盯着莳七。 就在莳七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道:“那女人来找你了吧?” 莳七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纪母。 她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淡淡点了点头。 沈自然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莳七的头发:“想回去吗?”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自然见她不说话,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回去吧,你家里条件挺好的,以后不用跟着我受罪了。” “你想让我回去?”莳七淡淡开口。 在沈攸的记忆中,她是在临死前才知道纪家早在自己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找过了沈自然,可是那时候沈自然态度很强硬,根本不同意纪家带走沈攸。 那怎么现在沈自然又这么容易就松口了呢? 沈自然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仰着脸吐着烟圈,显得很颓丧。 “回去好,回去不用受罪。” 莳七只觉得沈自然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就在此时,沈自然忽然站起身,将烟叼在嘴里,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串项链扔给莳七:“我走了,那女人要是来接你,你就跟她回去吧。” 言罢,拎着包就要走。 莳七拦住了她:“你又去哪儿?” 沈自然嗤笑一声,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缓缓将烟从嘴边拿了下来:“你走了,你哥也要走了,都散了。” 莳七一怔,沈归也要走? 他要去哪里? 就在她怔忪的时候,沈自然已经戴上大墨镜,抽着烟离开了。 沈自然离开后,莳七就一直坐在沙发上捋着整件事。 她之前就明白,自己看待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沈攸的视角来的,所以一定有些事,是沈攸不知道的,甚至于,沈攸知道的某些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 沈归一回到家,就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沉思。 莳七看见他回来了,笑着道:“哥哥回来了。” 沈归将手中买的面包等东西放在桌上:“你晚上没吃饭,来吃点。” 两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吃着东西,莳七抿了抿嘴,终于开了口:“哥哥,有件事……” 沈归淡淡笑了笑,“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今天纪明舒的话,他隐约听到了一耳朵,但是他没有捋清楚,毕竟沈自然是伎女,他和攸攸同母不同父很正常。 “我不是妈的亲生女儿。”还未待他说完,莳七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 沈归顿时怔住了,眸底一片震惊之色。 莳七将手中的面包放下,低着头:“当年是被抱错了的……”紧接着,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沈归只觉得仿佛有人从后面给他来了一记闷棍,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所以……我想回去纪家。”莳七有些不敢看他,声音也小了许多。 沈归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有些沙哑:“哦!回去也挺好的。” 无论是沈自然还会沈归,都说回去挺好的,这反而让莳七开始怀疑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莳七猛地扑到沈归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对不起。” 沈归的心里如同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他唇角强扯着一丝微笑轻抚着莳七头发的手都略有几分颤抖。 “没关系,只要攸攸高兴。” 他还以为,只要他不离开,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可是他没想到,攸攸竟然不是沈自然的女儿,想到这里,他的心底竟然升腾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似欣喜,可欣喜中又夹杂着几分失落。 攸攸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满脑子都是这一句话,以至于莳七叫他,他险些没反应过来。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忘了哥哥的,就算是回去纪家,我的哥哥也只有你而已。” 沈归的一颗心又骤然沉了下去,是啊,攸攸要离开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二) 纪父动作很快,莳七很快就住进了纪家,监护人也变成了纪母和纪父,而不再是沈自然了。 莳七同意回纪家,唯一提出的条件,就是保留她的姓,所以她现在还叫沈攸。 莳七的肾是否符合,纪母和纪父都只是猜测,虽然莳七是心知肚明,纪母的运气好到爆,一儿一女的肾都适合她。 不过眼下,还要经过一系列检查,而这些检查,最起码也要经过好几个月的时间。 纪母笑眯眯的搂着莳七,温柔的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你和萧萧一直是同学,现在正好当姐妹,明舒特别喜欢妹妹的,你们三个一定能相处的好的,是不是?” 一直低着头的莳七忍不住挑了挑眉。 纪母还真是会说话,“你们三个一定能相处的好,是不是?”这句话,很明显就是在向莳七要保证。 要她保证和纪子萧以及纪明舒相处的好。 像沈攸那样十五岁的小姑娘,听不出来纪母的潜台词,很容易就被纪母带沟里去了,一旦三人发生矛盾,会不自觉的忍气吞声。 不过意料之中的,莳七还是被纪明舒来了个下马威。 也是,纪母和纪父还要维持着表面上的慈爱,纪子萧就算是为了装给纪母看,也要笑盈盈的欢迎莳七的到来。 唯有纪明舒。 早上起床洗漱完,莳七下楼的时候,纪家一家人早已坐在了餐桌旁吃饭了,而且快要吃完了。 纪母怜爱的看着莳七道:“萧萧说你不舒服,想要多睡一会儿,要不要妈妈帮你和老师请个假?” 莳七心底冷笑一声,真有意思。 她设定的闹钟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幸好她的生物钟也该醒了。 纪父看了眼时间道:“我们该走了。” 纪母点了点头,温柔的对莳七道:“我们今天要去办点事,你要是不舒服,就让阿姨忙你请个假,如果能坚持,就和萧萧明舒一起去上学,好吗?” 莳七微微颔首。 纪母和纪父两人匆匆离开后。 纪明舒优雅的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我小时候看过美国作家玛格丽特·海迪克斯的一本书,叫《舞会以后的灰姑娘》,你知道灰姑娘嫁进了皇宫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莳七唇角三分浅笑看向他,没有说话。 “辛德瑞拉冷了,亲自去点炉火,却被女仆们嘲笑她骨子里还是个只会烧饭洗衣的灰姑娘,就连当上正经的王妃,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讲到这里,纪明舒微笑着抬眸看着莳七,可眼底却是浓到化不开的厌恶,“书不错,建议你看看。” 莳七扬唇轻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舞会以后的灰姑娘》准确的定位是本女孩儿读物,我还以为男孩子小时候不爱看迪士尼公主呢?看来哥哥不一样,看了迪士尼公主仍觉得不过瘾,还要看看同人文。” 纪明舒脸上一冷,目光凌厉的瞪着莳七。 莳七低低笑了两声:“开了玩笑,哥哥别介意嘛!” 她喊纪明舒哥哥,她也觉得别扭极了。 可是比她更别扭的是纪明舒和纪子萧,每当她喊一声哥哥,纪明舒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而纪子萧则是抿着唇,眼底满是嫉妒。 不过纪子萧还是要做戏的,尤其是在纪明舒面前。 “好了,哥哥,沈攸就是心直口快,她没什么恶意的。”纪子萧拉着纪明舒的手撒娇,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莳七示威。 可莳七根本没有抬头看她。 这让纪子萧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闷不已。 纪明舒捏了捏纪子萧的鼻子叹道:“萧萧,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善良的。” 莳七险些一口牛奶喷了出去,一是因为纪明舒那“怜惜”的口吻,二是“善良”这两个字。 “善良”的白莲花还差不多! 纪明舒拉着纪子萧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莳七:“我们每天上学时间是固定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所以你自己想办法去学校吧。” 言罢,纪明舒和纪子萧便走了。 莳七皱了皱眉,纪家住在h市的富人区,偏远,很难打到车,一般纪子萧和纪明舒上学,都是由纪家的司机送去的。 眼下纪母和纪父也不在,司机又走了,车库里似乎还停着两辆车,可她才十五岁,哪能开上路? 先是闹钟出了问题,接着是没有车去学校。 她明白,纪明舒就是故意整她的,因为她没告诉纪母,但是纪明舒却知道,今天是整个全市联考,这次的成绩关系到是否能直升本校高中部,虽然中考也算成绩,可是他们这所中学,早在这次联考的时候,再累积平时成绩,就决定了哪些人直升高中部。 就在此时,纪家的保姆陈姨走了过来,一脸的疑惑:“攸攸你怎么不上学啊?” 莳七淡淡道:“他们已经走了。” 陈姨叹了口气,她也看出了纪明舒的敌意,遂道:“我要去买菜,顺便送你吧。” 纪家专门给陈姨配了辆车买菜,就是一辆十几万的大众,一般纪家人都想不起来有这辆车。 “谢谢陈姨!”莳七连忙笑道。 “谢啥!”陈姨有些赧然。 陈姨的车开的很稳,到学校时正好是每天莳七上学的时间,“陈姨再见。” 莳七刚下车,正好看见沈归站在校门口,她连忙跑过去抱住沈归的胳膊,声音中满是欢欣:“哥哥!” 沈归并没有被她吓到,只是含笑回眸看着她。 “真巧啊!一起进去吧。” 沈归微微颔首,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缓缓往里走,“吃了吗?” “吃了。” “纪家没为难你吧?”沈归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莳七唇角的笑意顿了顿,旋即道:“没有。” “纪明舒也没有?”沈归不知道纪子萧那次针对莳七的事情,却亲眼撞见纪明舒警告莳七,所以攸攸回了纪家,他最担心的就是会被纪明舒为难。 “哥哥放心,我要是被人欺负了,一定跟哥哥讲。” “好。”沈归抬眸之际,正好瞥见校门口那辆黑色的宝马。 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莳七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但还是装作没发现一样笑着和他说话。 沈归敛去眼底的冰冷,低眸看着她温和一笑:“你先进去吧,我想起来我笔坏了,现在去旁边买一支。” 莳七不动声色朝那辆黑色宝马瞥了一眼,笑盈盈的答应了,然后自己走进了学校。 那辆黑色宝马走下来两个身着西装的男人。 沈归目送着莳七走进学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缓缓掉过头。 “我说过的,不准来学校找我!”他眼底的阴冷渐盛,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那两个戴着墨镜的西装男连忙点头:“我们也知道,不过这件事确实有些紧急。” 第二百八十三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三) 纪母一刻也不想多等。 她很快就安排莳七开始进行各项检查了。 莳七也很配合,因为她知道,从她进入纪家开始,是纪母有求于她,而不是她有求于纪母,毕竟纪母还指望着能诓骗她捐出一颗肾。 这也是她敢放心的回到纪家的原因。 纪明舒和纪子萧就算再针对她,也不敢越过纪母和纪父的意思。 更何况他的那点手段根本不够看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是么? 演技谁不会呢,莳七只是跑到纪母面前泫然欲泣问她,明舒哥哥是不是不欢迎她?要不她还是回沈家去吧。 纪母立刻就明白了是纪明舒在针对沈攸,她不可能让沈攸回去的,所以纪明舒那里,根本不需要莳七多说什么,自然就有纪母出手了。 因为纪子萧和纪明舒没有透露莳七回到纪家的消息,莳七也懒得去散布。 所以一开始学校并没有人知道莳七回了纪家。 只不过她天天和纪子萧、纪明舒一同从纪家的车里下来,这才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全市联考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莳七超常发挥,考了全年级第二,全市第三。 而纪子萧就不够看的了,她的成绩一向拿不出手的。 开家长会的时候,纪父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对比。 从前只是帮纪子萧开家长会,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坐在班级,即听了各科老师对纪子萧的评价,又听了对沈攸的评价。 沈攸考了全市第三,近乎满分的分数挂在光荣榜上十分漂亮。 再看看纪子萧呢,班级三十九名,年纪三百七十二名,全市排到了几千名。 纪父的心里竟然陡然生出几分骄傲,那是,沈攸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甚至在晚上睡觉前,和纪母提了一嘴。 纪母的态度却是和他不一样,她坐在梳妆镜前,抹着护肤品,不以为然道:“萧萧不用成绩好,萧萧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以后是要进入艺术领域的。” 讲到这里,她转身睨了纪父一眼:“你可别忘了,萧萧去年还得了全国青少年油画大赛一等奖,沈攸不过是一个贫民窟出来的,自然要累死累活的学习,才能进入一中上学。” “我只是说沈攸到底是我的亲女儿,和我一样优秀。”纪父靠在床上看书道。 纪母轻笑一声:“是呢!不过我还是觉得,萧萧成绩不好也没什么,毕竟高考就是给那些穷人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他们自以为越过这个龙门,就能辉煌了,实际上还不是要给我们打工?” 纪父眼皮抬了抬,忍不住皱了皱眉。 纪母做完最后一步护肤,凝望着镜子,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喃喃道:“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复发了。” 莳七在联考中考的很好,纪父决定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 这次是家西餐厅,纪子萧一路上十分热情,毕竟这家西餐厅就是她亲自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莳七心底很清楚。 她扬唇轻笑一声,纪子萧以为她是贫民窟出来的,一定没有机会吃西餐,所以一会儿纪子萧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还真是要让她失望了。 单论徐知初和尤夏,一生养尊处优,西餐礼仪早已烂熟于心,就更不要提她曾经还是西珀尔了,诺顿帝国的第一淑女,无论是什么礼仪,都是完美到无懈可击。 可纪子萧并不清楚这一点。 她看莳七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心底一阵兴奋,更加热情的想和莳七聊天了。 “攸攸,你一会儿如果有不懂的,一定要问我哦!没关系的,我第一次吃法餐的时候,也险些闹了笑话呢!” 纪子萧的这一举动,落在纪父纪母眼里,是热情大方,落在纪明舒眼里,就是天真可爱。 莳七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今天吃的是法餐,一套正规的法餐吃下来,最起码需要四个小时。 毕竟法餐的宗旨在于享受。 纪子萧本是打算看莳七笑话的,可从进入餐厅开始,莳七的言行举止优雅得体,没有犯下任何一个笑话,仿佛比纪子萧还像个真正的纪家千金。 纪母放下酒杯笑了笑:“攸攸的礼仪很标准呢。” 纪子萧一听纪母夸奖莳七,脸色顿时白了一分。 纪明舒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遂立刻开口道:“当然是萧萧这个老师教的好了。” 莳七低了低眸,眼底略过一丝讥讽。 果然,纪母立刻惊喜的看向纪子萧:“萧萧真懂事。” 话题瞬间又从莳七这里回到了纪子萧身上,不过莳七也不在乎这点,经过这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发现纪母对纪子萧的态度也很有意思。 她联系沈攸的记忆,发现纪母对沈攸也许也有母女亲情吧。 但是更多的,纪子萧更像是纪母一件最得意的作品,不管是礼仪还是纪子萧在绘画界的声誉。 所以,如果这件作品毁了,纪母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莳七眼底的讥讽更甚了,唇角也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此时,隔壁传来一声巨响。 纪母吓了一下跳,侍者连忙过来道歉,纪父倒是没有过多为难侍者,大手一挥便让他离开了。 莳七心中一颤,眉心浅蹙。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沈归的声音? 纪母蹙眉抱怨道:“隔壁刚刚好吵。” 似乎不是隔壁,这里的包厢隔音还是比较好的。 纪父说:“恐怕是有什么矛盾吧。” 就在此时,侍者推着小车缓缓走了进来,莳七无意的向那里瞥了一眼,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沈归? 一身黑色的西装,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大步流星的从门口经过。 她一怔,旋即放下刀叉,匆匆丢下一句:“抱歉,我出去一下。” 等到她步履匆忙的赶到外面,走廊上并没有他的身影。 她急匆匆的下了楼,正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准备走出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气质冷漠,走路生风。 她抿了抿唇,眸底晦暗不明,犹豫片刻到底没有追上去。 虽然她心头的疑惑几乎快淹没了她。 第二百八十四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四) 莳七目光一直追随着沈归,直至他坐上一辆黑色的宝马疾驰而去。 她抿了抿唇,掏出手机拨通了沈归的电话。 “攸攸怎么了?”手机那头传来沈归略带笑意的嗓音。 莳七轻咳了一声:“哥哥在家吗?” “嗯。”沈归轻声答应着。 莳七笑了笑:“可是我刚刚好像看见哥哥了。” 沈归的呼吸一滞,片刻才道:“在哪里?”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莳七还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略带了几分紧张。 “在万达这里。”莳七故意说了一个别的地方。 沈归的声音骤然放松下来,微微笑着:“我没有去万达,就在家呢,你看错了。” 和沈归讲完电话,莳七眉心浅蹙。 沈归为什么这样紧张?包括那天在学校门口,他看见那辆黑色宝马时,神色间的不愉。 就算是有关他的身世,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呢? 越来越临近中考了,纵然莳七很有把握能直升本校,且一定是免费进去的,可随着考试的临近,她竟有些紧张。 周围还是考生们奋笔疾书的唰唰声,她把最后一题数学题写完,缓缓长舒一口气。 结束完所有考试的那天下午,莳七没有回纪家,而是直接回了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下室。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也没注意旁的,躺床上便沉沉睡着了。 莳七又做梦了。 梦里她的肚子疼得厉害,脸色惨白。 她坐在马桶上,捂着肚子不敢动,冷汗早已湿透了她身上的睡衣。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沈归急切的声音:“我买到了!” 莳七无力的抬眸看向卫生间紧锁的门,从鼻腔发出一声闷哼,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我放在门口,你……你出来拿?” 莳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哥哥你……拿进来!” 门外很明显没了声音,沈归心中如火一般烧灼的厉害,他抿了抿薄唇,终于一手捂住双眼,一手开门走了进去。 “哥哥睁开眼睛吧……”莳七的声音有些无力,几不可闻。 沈归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我盖了个浴巾。”莳七见他不肯睁眼,遂小声道。 沈归这才睁开双眼,一颗心跳得厉害。果然,攸攸用浴巾将自己拦腰围住。 他低下头,急匆匆的从袋子里把卫生间拿出来,佯装镇定:“店员说是这样用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向莳七演示怎么用。 莳七也不太好意思,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哥哥,我知道了。” 沈归见她明白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卫生间。 梦境像是蒙了层薄雾,叫人见不真切,就连她和沈归的声音都略带了一丝回响。 莳七猛然从梦中惊醒,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她有些怔忪的盯着那熟悉的青灰色天花板,方才那个梦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到,她恍惚觉得自己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可是这不是沈攸的记忆吗? 不,不对! 她乍一来到这个位面,便已经接收了沈攸的记忆,这个梦,以及上回五岁沈归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梦……都不在沈攸的记忆里面…… 她在床上坐了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下床打开灯。 莳七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满屋子落了薄薄的一层浮灰。 仿佛许久无人居住一般。 莳七的手指在茶几上划了一下,立刻就出现一道痕迹。 她去了纪家已经两个月了。 这么说,沈归在这两个月里,也没有住在这里。 沈自然说沈归也要走了。 他回去了吗?去找他的亲生父亲了? 陡然间,脑海中猛然划过一个念头,仅仅只是一瞬,可还是被莳七抓住了。 她如同疯了似跑回房间,将床底下的一个箱子拖了出来,箱子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她轻轻一吹,浮灰四起,她被呛得忍不住咳出了声。 顾不得箱子上的灰尘,她急切的准备打开箱子。 可是箱子被锁上了。 然而关于箱子钥匙的下落,她却没有半点印象,沈攸的记忆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个箱子的存在。 莳七抿了抿唇,将箱子带着回了纪家。 一回到纪家,她就看到纪明舒正坐在客厅弹钢琴,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纪家的气氛有些诡异,纪父和纪母不在家,纪明舒坐在那里弹钢琴,琴声很是急躁,像是在传达主人的情绪一般。 而往常总是粘着纪明舒的纪子萧不见人影。 莳七顺嘴问了一句,才听陈姨说纪子萧和纪明舒吵架了,纪子萧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连饭都没吃。 莳七挑了挑眉,吵架? 纪明舒恨不得将纪子萧放在手心里捧着,这两人还能吵架? 不过她对这两人的事情没兴趣,耸了耸肩,转身上楼了。 一上二楼的第一个房间,是纪子萧的画室。 平日里总是关着的,莳七也不曾见过里面是什么样子,眼下这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她微微驻足,缓缓走到画室门前。 本以为纪子萧会在里面,可是放眼望去,整个房间空无一人。 她这才想起了刚才陈姨说纪子萧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肯出来。 莳七轻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意外瞥见画架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 其实不得不说,纪子萧画的确实不错,只是到底火候欠了点。 她从小开始学画,十几年来一直未曾断过,倒未见得是真的喜欢,只是纪明舒是个钢琴天才,纪子萧便有种要紧追其后的感觉。 至少莳七是这样感觉的。 毕竟纪子萧在绘画上的天赋只能算是一般,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也不过靠的是苦练罢了。 就连前世的沈攸,在回到纪家后,为了得到纪母的关注,竟然偷偷学画。 沈攸只用了几年的功夫,已经比得上从小就苦练绘画的纪子萧了。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抬眸轻抚着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住手!”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厉斥。 莳七回眸一看,便看见纪明舒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莳七的手腕,厉斥一声:“谁允许你进萧萧的画室的!” 他的劲特别大,莳七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能断掉一般。 还未待她回答,纪明舒已经狠狠将她推开,斥声道:“谁允许你用你那只肮脏的手碰萧萧的画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五) 莳七被他推倒在地,手肘处擦破了一块皮。 纪明舒眼神阴翳的盯着她,眉宇间盛满了厌恶。 莳七抿了抿唇,她擅自进了纪子萧的画室,是她的不对,但是纪明舒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刻薄于她? 她缓缓站起身,眸光冰冷:“纪明舒,在你知道纪子萧不是你亲妹妹的那一刻,你在想些什么?” 纪明舒没想到她站起来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登时怔住了。 莳七勾唇轻笑一声:“你之所以那么反感我回来,真的是因为害怕我取代纪子萧吗?不,你只是害怕我回来,就坐实了纪子萧是你们眼底那所谓卑贱的人的女儿。” 纪明舒眼神中略有震色,双唇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莳七眼底满是讥讽:“纪子萧的身世,让你高兴的同时又带给了你新的问题,那就是堂堂纪家,怎么会允许你娶一个伎女生下来的女儿呢?” 她不知道沈攸的记忆里,为什么最后纪子萧能堂而皇之的嫁进纪家,许是又有后话了吧。 她一步步逼近纪明舒:“不论纪子萧多优秀,可她的身世却是不争的事实。” 纪明舒竟然被她冷冽的眼神逼得一步步后退,终于,在他背靠着一座大卫雕塑的时候,她停住了。 可声音却如箭矢一般穿透他的耳膜。 “纪家丢不起这个人,不是么?” 纪明舒深埋于心底的念头,宛如最后一层遮羞布,被莳七毫不客气的撕扯开来,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你!你胡说!”纪明舒神色激动,指着莳七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莳七轻笑一声,猛地将他的手拨开:“纪子萧的画作,我还不见得眼馋,填鸭式灌出来的天才,早就暴露了自身的缺点。” 就在此时,莳七听到了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她心中猛然升起一丝坏意,一把握住纪明舒的手,恳切道:“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因为纪明舒是背对着门口,所以纪子萧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攸笑盈盈的挽着纪明舒的手,纪明舒低头,似乎在和她说些什么。 纪子萧瞬间觉得脑袋嗡嗡的一片,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她和哥哥吵完架,她以为哥哥会来安慰她的,可是他只是在楼下弹钢琴,直到琴声停了,她以为是哥哥上来了,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过来。 于是她就打算去找他,没想到就撞见他和沈攸在画室相谈甚欢的场景。 “哥哥你……”纪子萧颤抖着声音说,旋即猛地转身离开了。 纪明舒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心中一慌,狠狠的甩开莳七的手,“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就不论萧萧,你觉得我和你,我爸妈更在乎谁?” 莳七盈盈的笑着:“自然是哥哥你了。” “你要是再欺负萧萧,我无论如何也要让爸妈把你撵出去!”纪明舒冷冷地看着莳七。 莳七挑了挑眉,得,纪明舒的有色眼镜已经比铜墙还厚了,无论她做什么,只要牵扯上纪子萧,就一定是她欺负纪子萧。 “我无所谓,你随意。”莳七轻飘飘丢下一句后扬长而去。 他要是真能说服纪母放她回去,她也是服气的。 只怕在生死面前,纪明舒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纪明舒气得浑身发抖,可却拿她无可奈何,她也算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莳七不知道纪明舒怎么和纪子萧解释的,反正第二天两人就和好了。 搞得莳七顿觉无趣。 不过这倒是让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纪子萧被纪明舒吃得死死的,还是纪明舒被纪子萧吃得死死的呢? 中考完就彻底解放了。 沈归特意打电话给莳七,要带她出去玩。 莳七略有些诧异:“哥哥放假了吗?”她明明记得纪明舒没有放假的。 沈归笑道:“没事,我请假几天,回去考试就行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莳七的意料,不过沈归和学校周围的小混混都认识,还好打架,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那要去哪里?”莳七问道。 “嗯,去d市吧。”沈归没有什么犹豫就回答了。 莳七心底又升起几分疑惑,看来沈归是早就决定去d市的了。 “行,那哥哥决定吧。”莳七语气中透着无限的轻快,“行,那哥哥订来回车票民宿景点门票,计划好路线行程,查看好天气情况,帖子攻略,网友好差评,想好怎么吃怎么玩两个人旅游。” 沈归含笑道:“那你呢?” “我就负责当弱智好了。” 沈归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就又听莳七继续说道:“反正只要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和沈归敲定了出去的时间。 纪母却不太情愿,毕竟她给莳七安排的检查是花钱找了关系了,将她的检查尽量往前排,莳七一下子出去几天,正好和其中的一个检查撞上了。 其实纪母给莳七安排了这么多检查,总得师出有名吧。 她一开始就声称,是为了给莳七做个全身检查,毕竟这么多年沈自然也不怎么问她,她这个亲生母亲,当然要关心了。 莳七当时眼底略过一丝讥讽,如果只是常规的全身检查,用得着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莳七执意要和沈归出去,纪母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好说些什么。 虽然已经放假了,可纪子萧整天还是很忙,甚至比中考前还要忙碌。 因为她一个月后要参加一个全国油画比赛,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如果想要直升本校高中部,就只能以特长生进去。 那这个时候,奖项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虽然纪父表示可以给一中捐一座图书馆,若是往常,纪子萧也就同意了,可眼下沈攸回答了纪家,几乎是处处比她做得好,她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画画了。 她最怕看到的,就是纪母失望的眼神。 可是近来也不知为何,她的灵感枯竭了。 连着画了好多幅画,都不满意,就连教导她画画的李老师都摇头叹息,说她近来的画作有失水准。 其实不是有失水准啊! 纪子萧心里很清楚,她从小画的那些惊为天人的画作,多多少少都有抄袭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正是这些抄袭的画作,才让她成为了“神童”。 纪子萧心烦意乱的将画笔放下,眼珠转了转,顿时计上心头。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六) 隔壁d市其实最著名的就是古镇了。 典型的江南水乡。 莳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毕竟她就在古代生活过,那些所谓的古建筑自然入不了她的眼了。 但是因为是和沈归一起出来玩,所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雀跃的。 跟沈归出去玩,最放心的一点,就像莳七说的一样,他早已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下榻的民宿还是景点的门票,亦或是天气的情况,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功课,而莳七真的就是负责当弱智的。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这种无微不至的感觉的。 白天的时候逛了一天,路过一家时光书店时,莳七望着那几乎会出现在各大古镇的店铺,心里痒痒的拉着沈归走了进去。 沈归无可奈何的被她拽了进去。 这家时光书店主营的便是寄给未来的书信,这种颇应和文艺青年的玩意儿,让莳七心头一动。 放眼望去,书店中来的很多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她不由笑了笑,想起她当徐知初的时候,那个位面有个歌星,提前一年贩卖演唱会的门票,那场演唱会的名字就叫“明年你还爱我吗”,演唱会的门票必须一次性购买两张,且是连号,一年后举办演唱会。 当时那个位面好多人打趣,说简直就是不给单身狗任何活路。 而情侣们也纷纷响应,很多人觉得,一年算什么?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呢。 演唱会的门票两天就销售一空,可是等到第二年演唱会开始的时候,那位歌星看着台下近乎空了一半的位置,那种油然而生的情绪,不知道是落寞,还是尴尬。 有人一年后还在一起,那场演唱会似乎成了他们爱情的宣告。 有人中途分了手,分手的人,有人来了,有人没来。 一年的时间在热恋期看来真的很短,可是真的算起来,弹指一挥间之际,又会有多少曲终人散呢? 恋爱的情侣总是喜欢做些特立独行的事情来宣告他们会爱的长久。 就像这时光书店,十年二十年后接到来自从前的书信,身旁之人还会是现在这个吗? 沈归不知道莳七久久不说话,只是凝着那堵满面都是信箱的墙出神,模样怔忪,迷迷糊糊的煞是可爱。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的劲不大,恰到好处的让莳七回过神来,却不至于觉得疼。 莳七回过神来,却瞥见罪魁祸首正若无其事的在逗弄店里的猫咪。 “哥哥真讨厌。”莳七撇了撇嘴,抬手摸了摸被他弹了一下的额头,咕哝道。 沈归眉眼含笑的看着她,佯装不知情:“嗯?哥哥怎么讨厌了?” 莳七伸手想要摸那只胖乎乎的橘猫,可橘猫却不让她摸,反而灵巧的跳进了沈归的怀里。 “连猫也欺负我。”莳七瞪着他怀里的橘猫。 真是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非常胖。 沈归低低笑了两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橘猫软软的毛:“你要写信吗?” 莳七微微颔首,拿出刚才在店里买的明信片,递了一张给沈归:“哥哥也写一张吧。” 沈归两指夹着明信片,目光静静的凝着明信片上的图案,低眸之际,正瞧见面前坐着的少女。 阳光挥洒在她的身上,金色灿烂,她沐浴在其中,精致的侧颜在阳光下显得那样美好。 “我写好了。”莳七笑着看着手中的杰作,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信封里,“哥哥写好了么?” 沈归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信封递给莳七:“好了。” 莳七将他们两人写好的信封交给店员登记,旋即嫣然笑道:“五年后,哥哥就会收到我的信了。” 她顿了顿,抬眸看着他道:“哥哥写了什么?” 沈归低眸揉了揉她的头顶,含笑道:“秘密。” 就在此时店员回头笑着说:“两位的书信已经封存,五年后的今天就会送达。” 沈归点了点头。 店员又笑道:“希望两位能长长久久,永远幸福。” 莳七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店员是将她和沈归当成一对了,她正要开口解释,沈归却对着店员笑了笑,旋即牵起莳七的手,离开了时光书店。 店员目送着他们离开后,羡慕的和旁边一个店员说:“果然颜值高的只会和颜值高的在一起。” 旁边那位店员却是扑哧一声:“那一对看起来年纪好小,估计还是初恋呢。” “要是能从初恋走到结婚,也很不错了。” 店员叹道:“难呐,就说咱们店里,每年寄出去的书信,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又有多少?” 要么是原封不动退回来,要么成功寄出去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在一起的。 沈归从时光书店出来,便一直牵着莳七的手,再也不曾放开。 也不知为何,明明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沈归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还是让莳七觉得双颊微热。 于是,白天的时候,沈归就这样一直牵着莳七。 傍晚的时分,天边的夕阳如被火烧了一般,绚丽无比。 莳七觉得脚底生疼,沈归看在眼里,去房东那里要了一只盆,打了点热水给莳七泡脚。 莳七将脚放在温热的水里,整个人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她再醒来时,她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那盆泡脚的水已经被沈归倒掉了,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房间的空调开到了二十四度,非常舒适。 她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却也没见沈归来找她。 于是走到隔壁敲门,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她心中狐疑,难道沈归还没有醒? 她又等了半个小时,然后给沈归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她心中的疑惑更甚了,站在窗边往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霓虹闪烁,开了窗子,隐隐能听见不远处那所清吧传来的吉他声。 她连着给沈归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没有人接。 想了想,她还是出了门。 入了夏的夜晚,凉风吹在身上,格外舒服。 他们现在住的这间民宿不远处,就是酒吧一条街。 正当她站在路口,犹豫着要不要去酒吧一条街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归神色淡漠的从酒吧一条街出来。 “哥哥!”莳七唤了一声,对着沈归挥了挥手。 沈归看见她的一瞬间,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正常,笑着朝莳七走了过来。 他略一靠近,莳七便立刻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七) 沈归身上淡淡的酒气,让莳七心底一阵狐疑。 他似乎瞒了自己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串联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真相。 说起来也是奇怪,就连真正的沈攸,也不知道沈归的生父是谁,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莳七按下心中的疑惑,淡淡笑道:“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莳七仔细观察了一番,每晚沈归和她道了声晚安之后,不出一刻,他便悄悄的出了民宿,去了酒吧一条街。 莳七在想,也许沈归的身世一点也不逊色于沈攸,毕竟那天在西餐厅,他坐的那辆宝马,市价亦不下百万。 很快就到了回去的时候,分别的时候,沈归塞给了莳七一张银行卡。 “卡里的钱你随便用,密码就是你生日。” 莳七本欲推脱,可沈归不容置喙的样子让她情不自禁的把拒绝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之前那个追沈归的学姐任思桥加了莳七,想曲线救国,讨好莳七来达到追沈归的目的,莳七也没有把她删了,于是,回到h市,莳七便旁敲侧击的问了任思桥,才听任思桥说,沈归已经好多天没去上课了。 莳七算了一下时间,从他们回到h市,沈归便没有回学校上课。 倒是真像他说的一样,只回去考试而已,那么这样说起来,沈归并非是为了陪莳七出去玩才请的假,不然为什么都从d市回来了,他还是不去上课呢。 莳七回来了,最热情的莫过于纪母了。 说起来,这个纪家,她感觉,唯有纪父还勉强算是个正常人了。 纪母对莳七热情,看中的无非是她那颗肾罢了,纪子萧压根拿她当敌人,纪明舒是骨子里瞧不起贫民窟出来的莳七,他的高傲比纪母还要更甚。 而纪父,自打莳七回来,他对莳七的态度不偏不倚,不会太过于热情,也不会冷淡。 这个态度反而让莳七比较舒服。 纪母带着莳七去买了很多东西,一如记忆里的一样,衣服鞋子,只要是女孩子喜欢的,她变着花样的买给莳七。 若不是莳七早知她的目的,都要觉得纪母是因为这十几年的愧疚为了弥补一样。 实则不然,她只是为了让莳七未来心甘情愿的献出肾罢了。 纪母安排的检查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目前有部分检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符合条件的。 这让纪母很是兴奋。 也在莳七意料之中,她开始着手进一步攻陷莳七了。 那天,整个纪家只有莳七和纪母在家,纪母亲自下厨给莳七做了一顿午饭。 莳七佯装感动的模样,不停的感谢纪母做饭。 纪母心中暗笑,面上还是温温柔柔的道:“是妈妈不好,让你在外面受苦十几年,以后只要妈妈在,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莳七一阵恶寒,却还要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 她想哭来着,可是她哭不出来。 但是她又觉得唯有掉点眼泪,才能达到效果,于是,她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从腿上袭来,她鼻子一酸,生理的刺激让她忽然红了眼眶。 效果不错,纪母当真被她骗到了。 母慈子孝一番之后,莳七也吃完了饭。 这时,纪母说要给莳七看一样东西。 莳七便跟着纪母上了楼,纪母和纪父的主卧是在三楼,莳七从没有进去过。 纪母带着莳七去了主卧,就要往衣帽间走,就在此时,她背对着莳七的身形晃了一下,紧接着脚步一顿,一头栽倒在地。 莳七一惊,立刻上前。 她不知道红斑狼疮是否会真的让人突然晕倒,她只知道纪母的演技,在她眼里还是拙劣了些。 莳七心中嗤笑,可面上还是佯装焦急的样子。 “妈妈,你怎么了?” 她毫不手软的晃着纪母,纪母被她晃得快吐了,只得装作虚弱的醒来。 “攸攸,扶妈妈起来。”纪母无力的靠在莳七身上。 莳七费力的将她扶着坐在床尾凳上,纪母虚弱的指着床头柜:“去,将药拿过来。” 莳七回眸一瞥,正瞧见那个床头柜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都是药。 她心底嗤笑一声,原来是这样,步步为营,各个击破,最终瓦解她,是这样么? 她要是不配合,不就浪费了纪母这些天的铺垫了么? 想到这里,她惊呼一声:“妈妈,你怎么会吃这么多药?” 纪母犹犹豫豫的不肯告诉莳七,莳七便不停地追问。 也是极巧,就在此时,纪明舒和纪子萧回来了,纪明舒见纪母虚弱的样子,登时紧张的不得了,他猛地推开莳七:“妈你怎么了?” 纪子萧也是登时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站在边上。 唯有莳七,像是个冷静的局外人。 不过这都是她自认为,毕竟她现在的神色还是带了几分焦急。 纪明舒转而看向莳七,厉声道:“你不知道妈的身体不好吗?你还让她给你做饭?” 纪子萧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攸攸,妈妈的身体不好的,每天都要吃很多药,不然……” 纪母连忙帮莳七解围:“明舒,是妈妈想要补偿攸攸的。” 莳七心底冷笑,原来纪母的红斑狼疮,还是她的不对了。 纪母见莳七似乎有些被吓坏了,连忙上前安抚她:“没事的,妈妈没事的。”说着,转头对纪明舒道,“对你妹妹好一些。” 纪明舒冷笑道:“我可没这个从下三滥的地方出来的妹妹。” 言罢,他转身就走,纪子萧咬了咬唇,跟着走了出去。 纪母搂着莳七安抚她,莳七则小声问道:“妈妈,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纪母的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犹豫了片刻,才将自己的病告诉了莳七。 莳七有些失魂落魄,纪母便安慰她:“没关系,妈妈吃药呢。”说着,她笑着拉着莳七走进衣帽间,只见那里有一个崭新的画架:“妈妈听萧萧说你对画画很感兴趣,所以特意帮你请了个老师。” 莳七感激涕零的看着纪母,那种眼神,让纪母心中一阵舒畅。 从主卧出来,莳七便被纪明舒猛地拉到一边。 他的目光冷厉的盯着莳七,狠狠的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妈妈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第二百八十八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八) 莳七轻笑一声,拨开他的手:“哥哥可不要冤枉好人,妈妈自己也说了她亲自下厨是因为心疼我。” 纪明舒冷冷地道:“你最好给我认清楚你的身份,你不是什么纪家的女儿,纪家的女儿只有萧萧一个人,你不过是哄妈妈开心的狗罢了。” 莳七笑着点了点头:“是呢,我纵然是条狗,和哥哥也是血脉同宗不是么?” 纪明舒被她气得双拳紧握。 莳七轻笑一声,转身便走,刚走了两步,忽又驻足回眸笑道:“哥哥以后还是别死盯着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哥哥的口味,一向是对‘妹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论嘴皮子上,莳七自认还未曾输过。 只要她想,总能将人膈应个半死。 果然,本来就被她气得不行的纪明舒,现在已经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半点也没有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样子了。 中考的成绩出来了。 没有超出莳七的预料,她考了全市第二,和全市第一仅仅相差了一分,有些可惜。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全市第一竟然是她的同桌谷晶晶。 谷晶晶的成绩在班级一直是前几,年纪也一直维持在前十五左右,但是从来没有上过前五,没想到却成了一匹黑马。 至于纪子萧,成绩还不如莳七料想的那样。 总分七百六十分,她才考了六百五十几,虽然上一个普通的四星级高中是够了,可是远远够不上一中的分数线。 不过纪子萧早就准备走特长生这条路了,所以她拿出了全校到大获得的各个全国奖项,包括新近获得的全国油画一等奖,成功的被一中录取了。 莳七听说后,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一直以为穿越女应当是能言善辩,城府颇深的,至少她接触过的,大抵都是如此。 可是纪子萧这个穿越女很明显超乎了她的意料,初中生的题,她也很明显跟不上。 就连一些耍的一些心计,也让莳七颇为看不上眼。 其实莳七不知道的是,纪子萧穿越之前一直都是个学渣,家庭条件不怎么样,父母是开了一家早餐店,连小康都算不上,高考走的还是艺术生,学的美术。 倒不是说艺术生有什么不好,只是对于穿越前的纪子萧而言,美术是她唯一能走的路了。(这里没有任何diss艺术生的意思,只是剧情需要,ps:越戈戈以前也是艺术生~) 纯粹是为了能考上一所大学,所以才去学的美术,谈不上什么兴趣,自然也就更别提天赋了。 穿越前的纪子萧,一直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是非精,她父母辛辛苦苦供她上大学,学美术本就烧钱,她父母也没有半点怨言,倒是她,从来也看不上她的父母。 后来靠着一点姿色,搭上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暴发户。 被那个暴发户养了两年,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暴发户的老婆知道了,带着一帮姐妹,当街将她扒光,狠狠揍了一顿。 醒来之后,她就成了年仅五岁的纪子萧了。 如果莳七知道纪子萧的过往,估计也就能明白了。 纪子萧穿越之前,不过是个嫌贫爱富,没什么手段的三儿,要不然也不能被正房当街追着打,穿越后又被纪家宠坏了,要真想让她和颜如玉那几人一个段位,估计也不太可能。 纪子萧在暑假里获得的这个奖项,在美术界还是挺有含金量的。 莳七看了纪子萧获奖的那幅画,画的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脸上沟沟壑壑间是藏不住的沧桑,眼底溢出因大旱而生出的绝望与悲凉,让人心头一酸。 这幅画,最为出彩的地方,便是光影和色彩的运用,将这个农民的形象刻画的生动形象。 让人忍不住猜想这位农民背后的故事。 这倒是让莳七没有想到,毕竟她那天走进纪子萧的画室,看见的纪子萧所有的画都是浪漫主义的,这幅《大旱》却是现实主义。 有记者采访纪子萧,问为什么会想到画这个农民的形象。 纪子萧只是笑盈盈的答,她是在梵高的《播种者》中得到的灵感,恰好又读了刘震云的《温故1942》,突发奇想刻画了一个因大旱而颗粒无收的农民形象。 纪子萧单靠这个奖项,未来大学进国内的顶尖美院,最起码是不成问题的。 纪子萧想要莳七出丑,她觉得自己也就只有在美术这个领域能吊打莳七了。 所以她便跑到纪母那里,说莳七喜欢画画,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纪母便“善解人意”的送了莳七画架,并替她请了老师。 这日,莳七正在画画,手机响了,是任思桥。 “喂,学姐?”莳七一面低头调着颜色,一面道。 任思桥有些犹豫,片刻才道:“攸攸,你哥哥最近好像恋爱了你知道么?” 莳七一怔,将手中的画笔放下:“是么?” 沈归恋爱了?她怎么不知道。 任思桥继续道:“我也不瞒你,我挺喜欢你哥哥的,也一直在追他,那天我在街上遇见他,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 “然后呢?”莳七眉心紧锁。 “我追上去,问他能不能和他单聊,他就让那个女孩子先去咖啡馆等他,我就向他告白了,但是被他拒绝了,他还从衣服领子里掏出一个项链,说他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送他项链的人。”讲到这里,任思桥的声音有些难过,“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 莳七听了任思桥的话,抿了抿唇道:“抱歉,我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 任思桥一阵失望:“这样啊,那好吧。” 挂了电话后,莳七心中一阵烦躁。 说到底,沈归是不是一直拿她当妹妹看的,居然还有了喜欢的人。 她从未听沈归说过。 莳七心烦意乱的将调色盘中才调好的颜色搅乱,胡乱的画在画布上,她左思右想,难道那串项链是沈攸送给他的? 可是任由她左思右想,记忆中沈攸倒是送过他一个围巾和一双鞋子,怎么也没有什么项链! 难道沈归真的有了喜欢的人?而且他一直拿她当妹妹? 第二百八十九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十九) 整个暑假,莳七都窝在自己的房间画画,纪明舒因为接到了美国某个国际钢琴交流会的邀请,基本上整个暑假都不在家,纪子萧自然也是半步不离的跟着去了,随行的还有纪母。 所以一整个暑假,莳七都过得十分悠闲。 也是托沈攸前世的绘画功底和天赋,短短两个月,教她绘画的老师便已经笑盈盈的向她抛出橄榄枝,问她愿不愿意三年后去中央美院就读。 说起来,纪母也是舍得。 教莳七的这位绘画老师,曾经是中央美院的教授,不过现在退休了,本不愿来教她的。 于是纪子萧便使坏,拿出自己两年前的一幅画交给纪母,让她去给老教授看,就说是沈攸自学的。 老教授一听小姑娘自学成这个水平,心中很高兴,答应先来看看。 纪子萧本就是为了给莳七难堪的。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老教授竟然没有点破沈攸拿了别人的画作充好的事,反倒是让莳七白白得了个好老师。 其实那老教授眼睛特别毒,教了莳七一节课,让莳七画了个随堂的静物,他一眼就看出了之前毛遂自荐的那幅画不是出自这小姑娘之手,但是奈何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天赋极高,对色彩和光影的运用很有自己的想法,他爱才,便没有戳穿。 老教授想让莳七三年后考取中央美院,可莳七多多少少有些犹豫,只好回答老教授,她想要考虑一下。 老教授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点头道:“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如果能走美术这条路,以后一定会在美术界大放异彩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莳七便开学了。 一中高一年级的军训安排在了八月底,为期两周,而已经升入高三的沈归和纪明舒也于八月中旬提前开学了。 沈归不明白什么情况,总觉得这两个月鲜少见到莳七,她似乎对自己有些冷淡了。 “攸攸。”沈归倚靠在一颗树下,双手抱于胸前,对正在休息的莳七喊了一声。 莳七周围的女生看见沈归,立刻发出一阵小声地议论:“好帅啊!” “一中两大男神之一呢!能不帅吗?” 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吸收的自然也是全市各个学校的尖子,有不认识沈归的很正常。 “他是沈攸的男朋友吗?”一个从别的学校考进来的女生小声道。 谷晶晶听到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呀,他是攸攸的哥哥啦。”虽然是个妹控狂魔。 也就是沈攸没有去初中同学聚会,所以不知道。 当初百般欺负沈攸的周雨阳等人,在中考一结束那天,就被人堵在校外狠狠揍了一顿。 他们全班同学对此都缄默不语,虽然沈攸人缘一般般,但是不喜欢周雨阳的人就更多了。 不少人都猜测是沈归找人干的,毕竟沈归看上去就痞帅痞帅的,还能和学校周围的小混混称兄道弟,打起架来也是跟个厉的主儿。 说是他找人打的周雨阳,谁都不怀疑。 这么一说,周围一些女生顿时两眼放光。 倒不一定真的会去追,只是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会有一个朝思暮想的男神,这仿佛是在数不清的书山题海中,透进来的一抹鲜亮的色彩,一个慰藉,一个寄托。 谷晶晶笑眯眯的说:“我跟你们说,沈归学长啊,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干得了群架,当得了学霸,粉上绝对不会后悔的呦,亲!” 刚走没几步的莳七,差点左脚绊右脚,一阵黑线。 谷晶晶怎么好像淘宝卖家,卖力的在推销沈归? “最近怎么不找我了?”沈归一见面就来了个摸头杀。 那边暗戳戳观察的女生们一阵激动,摸头杀什么的最有爱了! 莳七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脖子,那里确实戴了一串项链,从前还真是未曾见他戴过。 “哥哥也没来找我呀!” 她说的理直气壮,沈归有些无奈,他这两个月确实鲜少找她,不过他也是太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来找你。”沈归道。 莳七心中轻哼一声:“晚上我们有活动,吃饭时间比你们早。” 言罢,她转身就要走。 沈归有些莫名其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怎么了?” 莳七似是而非的丢下一句:“项链挺好看的。”然后便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沈归目送着她的背影,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胸口的项链,那是一枚一元硬币,被穿了个孔挂在脖子上。 他被莳七的态度弄得懵了,一头雾水。 上课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就在老师再一次点沈归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迟钝如梁翰,也看出了沈归有心事。 梁翰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唐修远,小声道:“鬼子有心事。” 唐修远推了推眼镜,低头唰唰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梁翰。 梁翰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通常这种情况,肯定是因为他妹妹,但是我看他发呆的样子,又和以前不一样。” 梁翰咂了咂舌,恨不得将纸条一巴掌呼到唐修远的后脑勺,有什么不一样,倒是说出来啊!断在这里叫他抓耳挠腮的! 他用笔狠狠的戳了戳唐修远的脊梁骨,唐修远立刻缩了一下。 唐修远叹了口气,梁翰就是迟钝,他都说的那么明显了。 想到这里,他只得又写了张纸条。 “鬼子恋爱了呗,要不就是单相思,人家不喜欢他,要不就是人家有男朋友了,他不知道该不该下手,我看大概率是后者。” 梁翰看了纸条,猛地掉头看向沈归,眼底透着几分怜悯和生无可恋。 连沈归这种男神级别的人都有这种困扰,那他岂不是注孤生了? 沈归被梁翰的目光看的莫名其妙的,本想好心提醒他,没想到已经迟了。 果然,那个虽然重度近视可眼光依然毒辣的英语老太太点了梁翰的名字,让他解释一下第十八题为什么选c不选a。 下课了,梁翰一脚踹在沈归的桌子上,抱怨道:“都怪你!” “怪我干什么?”沈归也是很无语了,“你自己盯着我看的。” 唐修远轻咳了一声:“鬼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沈归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飞快的转着笔,半晌才道:“你们说,有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女孩儿,突然对你很冷淡,还阴阳怪气的夸你的项链很好看,这是为什么?” 梁翰大喇喇的白了沈归一眼:“还能为什么,吃醋了呗!” “吃醋?”沈归蹙了蹙眉。 唐修远推了推下滑的眼睛,颔首道:“应该是以为你戴了别的女孩儿送的项链,吃醋了。” 梁翰啧啧叹了两声:“鬼子你不厚道啊,戴着一个小姑娘送的项链,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啧啧!” 真是渣的够可以的。 沈归更是莫名其妙了:“可是,这项链就是她送的啊!” 第二百九十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 梁翰一脸懵,饶是唐修远这个狗头军师,也想不明白了。 沈归嫌弃的看了他俩一眼:“半点忙帮不上。” “爸爸这个暴脾气!”气得梁翰一拍桌子,一把勒住沈归的脖子,没想到两个月没见,沈归灵活的不得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他反过来扣住了自己。 “鬼哥鬼哥,小弟错了。”梁翰连连告饶。 沈归死死的扣着他,轻笑道:“叫爸爸。” “疼疼疼……”梁翰疼得嗷嗷叫,唐修远看够了热闹,笑道:“算了,鬼子。” 沈归这才放开了梁翰,梁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一脸委屈,他这辈子估计是别想打赢鬼子了。 沈归坐回座位上,又恢复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唐修远推了推眼镜道:“鬼子,那女生该不会是来大姨妈了吧。” 沈归一怔,在脑海中数了数日子,不会啊,攸攸明明已经走了快两个星期了。 梁翰翻了个白眼:“要我说,直接去问,哪儿那么多事儿呢!” 直接去问吗?沈归心中有些犹豫。 他确信无疑自己早已对攸攸生出了不同于兄妹之情的其他情感,可是攸攸呢? 她会不会一直拿他当哥哥看? 因为一旦开口问了,他就必然要告诉他对她的感情,可是这对于攸攸来讲,会不会太过于惊悚? 如果她只是拿他当哥哥看待,那他这样贸然去问了,她一定会无所适从的。 甚至于,他们都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一切都会变得很奇怪。 他怕失去这些,哪怕攸攸一直是拿他当哥哥看的,哪怕他只能是以哥哥的名义陪在她身边,维持现状至少不会让他失去攸攸。 高中的学习比初中要忙碌的多了。 一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若说这一年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便是莳七做完了纪母安排的所有检查,纪母的运气真的很好,各项检查的结果显示,沈攸的肾非常符合换的条件。 于是,莳七在纪家的地位陡然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这种情况让纪子萧如临大敌。 毕竟纪子萧和纪明舒都不知道纪母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估计看向莳七的目光早就成了怜悯了。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些事,莳七画的两幅画在国内获了奖,势头几乎快赶超纪子萧了。 不过纪子萧毕竟比莳七多学了十几年,在高一下学期,纪母出资,帮纪子萧举办了一个个人画展,这个画展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是因为纪子萧的年纪,二是广告打得好。 总之,纪子萧已经被纪母一手捧入了神坛,成了国内知名的天才文艺少女。 纪子萧在微博上有了十几万的粉丝,毕竟纪子萧的颜值也是可以的,清纯可人,很快就被一帮粉丝奉为女神,人称丹青妹妹。 甚至有几档网络综艺找过纪母,想让纪子萧参加他们的节目。 不过被纪母拒绝了,纪母要纪子萧在美术界有所成就,就如同纪明舒在钢琴领域一样。 娱乐圈什么的,太过于低端。 像他们这样的豪门,根本不屑于去娱乐圈做戏子。 毕竟艺术是陶冶自己的,而非取悦大众的,上流社会只需要知道他们纪家有个钢琴天才和油画天才就够了。 足以证明他们纪家,不单单只有铜臭味。 高二分科的时候,纪子萧便选择了艺术,学的美术。 虽然教莳七的老教授非常期望莳七也能学美术,但是莳七还是选择了文科。 纪家有钱,但是骨子里还浸润着被真正上流社会鄙夷的低俗。 耳濡目染之下,纪家也开始看不上只会赚钱的人,这对他们来讲是一种侮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纪明舒和纪子萧都被纪母往艺术领域培养的原因了。 倒不是说纪明舒以后就一定走钢琴这条路。 纪明舒还是要继承纪家的产业,钢琴,只是为他添砖加瓦,让纪家能够被真正的上流社会接纳的手段罢了。 莳七偏要做一个让纪家看不起、“满身铜臭味”的人。 她来,就是为了膈应纪家的。 莳七上了高二,纪明舒和沈归自然也从一中毕业了。 莳七猜想纪明舒应该是不想离开纪子萧,所以并没有同意纪父的出国留学的安排,而是填了国内排名第一的a大,报的是金融专业。 而沈归也考上了a大,专业则是计算机。 这倒是让莳七有些没想到,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沈自然了,仿佛是上回沈自然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莳七没有问沈归上大学的钱是哪里来的,包括他之前给她的那张卡。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微妙,她不问,他不说。 纪子萧是不知道纪母讨好莳七的真正原因的。 所以,纪母对莳七越来越好,她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她怕的事情有很多。 毕竟沈攸是纪母的亲生女儿,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外来的,现在纪母对沈攸好,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她舍不得纪家的财产,更舍不得纪明舒。 她本以为她在绘画上可以死死的压住沈攸的。 可是沈攸就像个变态一样,长得比她好看,学习成绩比她好,现在就连绘画,假以时日也要赶上她了。 纪子萧作为艺术生,每个星期一、三、五的下午都是可以不用去学校的,每天的晚自习更是可以不用去。 其他的艺术生是去机构学习,而纪子萧本身就有老师。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艺术生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学校,文化生则是在楼上一脸艳羡的看着他们离开。 纪子萧低着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匆匆走进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 那里早有一个男人守着。 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流里流气的。 “我都安排好了,你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纪子萧冷冷的道。 “开玩笑,玩女人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男人嗤笑一声,旋即又有些疑惑,“我听人说,她是你姐姐?” “哼,不过是条贪图我家财产的狗罢了,什么姐姐,搞笑!”纪子萧冷笑一声,精致的五官因讥讽而略有些扭曲,显得格外瘆人。 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讥笑道:“你也是够狠的。” “怎么,我送个你看上的给你玩,还给你钱,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一) 纪子萧唇角噙着一丝讥讽,眼底尽是轻蔑。 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男人啧啧叹了两声:“想不到,一中校花,骨子里竟然这么狠,你说平日里把你当成女神的那些小子,要是知道你是这个样子,还能当你是女神么?” 纪子萧脸色微变,她目光凌厉的盯着男人:“我警告你,你既然收了我的钱,就给我好好办事。” 男人吊儿郎当的对着纪子萧的脸吐了口烟。 “我知道,我孔五在道上混,靠的就是信誉,只要你钱到位,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纪子萧抬手在面前挥了挥,脸上满是厌恶:“那就好。” 孔五呲着一口黄牙皱了皱眉:“不是说沈归是她哥吗?” 纪子萧瞧出了孔五忽然有些犹豫,忍不住嗤笑一声:“事后你多拍几张照片,最好能录段视频,到时候那些东西都在你手里,她敢和沈归讲?” 纪子萧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沈归都去a市上大学了,要回来也得国庆,半个月时间,你还摆平不了一个十几岁的丫头?” 孔五将嘴里叼着的烟蒂拿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行!正好沈归那小子我也看他不爽很久了,就当兄债妹还了!” 纪子萧眼底是遮不住的厌恶,她嫌恶的别过脸:“那就这么说定了,事情办成了,我再把尾款打给你。” 从小巷子出来,纪子萧便直奔学校大门口去了。 接她的司机等了也有好一会儿了,遂多嘴问了一句。 “嗯,老师拖堂了。”纪子萧心底满是莳七即将被玷污的兴奋,脸上一直扬着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一直在笑,心底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多问。 司机送纪子萧直接回了家,刚到家,纪子萧陡然想起了什么,又给孔五打了个电话。 “我说你这大小姐怎么回事,都告诉你我孔五靠谱了,一遍遍唠叨!”电话刚接通,孔五那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纪子萧冷笑一声,也不和他废话。 “你事后拍的照片和视频,到时候给我一份。” 孔五一愣,然后笑道:“大小姐,一张照片一百,一段视频两千。” 纪子萧气得咬着牙低声道:“你现在给我玩坐地起价?还想不想要尾款了?” 孔五吊儿郎当的说:“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想要照片和视频我也不强迫你,但要是我把事情办成了,你扣我尾款,别怪我到你学校闹去。” 纪子萧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沉沉吸了口气。 “行,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完事了给我拍二十张照片,一段你上她的视频,除了尾款,我再给你五千,你给我好好办事。” 孔五没想到一下子又到手了五千,顿时喜笑颜开。 “得了您嘞,等着瞧好吧。” 纪子萧冷声道:“不过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给我玩坐地起价,被怪我找人办你。” 孔五连忙道:“行行行,大小姐放心。” 他手里捏着一张沈攸的照片,目光贪婪,忍不住狠狠骂了声:“操!长得真漂亮!老子这次可有福了!” 挂了电话,纪子萧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找到孔五,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孔五在混混里面最猥琐,满口黄牙,还总喜欢随地吐痰,身上总有一股子馊味。 孔五和其他混混比,简直不知道low了多少个档次。 其次,就是孔五人品差,被沈归带人揍过一顿,两人有过节。 晚自习已经开始十分钟了,谷晶晶看一旁的莳七还是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根本就是睡着了。 她眼看着班主任站在窗口朝教室里面看,心里有些着急。 连忙捅了捅莳七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小声:“沈攸,班主任在窗口呢!” 莳七这才缓缓睁开双眼,面无表情。 好个纪子萧,她还以为她最多就是给她使些小绊子,没想到她这回胆子竟然这么大! 她晚上吃饭的时候,陪谷晶晶去校门口拿外卖,却看到纪家的车停在门口,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就多留了个心眼,上前和司机说了几句话。 司机说纪子萧还没有出来,可纪子萧他们班放学的时候,莳七明明看见纪子萧直奔学校大门口去了。 和谷晶晶回到班级,她就立刻动用意念查看纪子萧在哪里。 果然,纪子萧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面前站着一个小混混。 那小混混流里流气的,估计说他是小混混,小混混都觉得侮辱了他们。 纪子萧那样的大小姐,怎么会和小混混攀谈。 等了片刻,她就看到小混混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照片,上头的人赫然就是她自己! 莳七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小混混,自己的照片,这几个线索一串起来,她大抵猜到了纪子萧怕有是要玩阴的。 想到这里,莳七唰的一声把书包从书桌里抽了出来,随手把桌上的课本扫尽书包里。 谷晶晶愣住了:“你干嘛?” 莳七将书包往肩上一背:“有事。” 站在窗口的班主任也一脸懵,莳七直奔他面前道:“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要请假回家。” 班主任愣了愣,不过看在她的成绩一直很好的份上,倒也没怀疑:“要不要我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接你?” “不用了,他们都忙,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莳七从学校出来,就直奔那个小巷子去了。 孔五当然是不可能还在那里的。 她也很清楚,她只是去找另一个人罢了。 凭着记忆找到了巷尾深处的一座房子,伸手拍了拍门。 里头传来一个人不满的声音:“谁啊?” 莳七也没有说话,只是敲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一个十七八岁、染着黄头发的男生站在门口,光着上身。 他看到莳七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怔怔道:“攸……攸攸?” 莳七一声不吭的走进了门。 男孩儿挠了挠头,连忙把自己嘴里叼着的烟扔了,然后飞快跑进屋套了件t恤。 “攸攸,你怎么来了?” 莳七笑了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二) 许皓是在一家地下小赌场找到的孔五。 那时孔五正赤头白脸赌着钱,旁边的人不停地催着他开牌,孔五骂骂咧咧瞪了旁边人一眼:“滚你妈的!别坏了老子的运气!” 就在此时,一只手拍了拍孔五的肩膀。 孔五气得猛地掉过头骂道:“哪个狗娘养的!”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冷冷道:“你说谁?” 孔五原本嚣张的气焰登时就灭了,他谄媚的笑着:“皓哥!我说别人呢!” 许皓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也不说话。 孔五心底犯怵,浑身上下翻着,好不容易才从屁股口袋翻出一支烟,抢过一旁人手中的打火机就要给许皓点烟。 “皓哥,您抽烟。” 许皓面无表情的拍开他的手,孔五心底又是抖了三抖,拿着烟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就在此时,身后赌桌上的人不满的嚷嚷道:“还赌不赌了?不赌滚一边去!” “出来聊聊。”许皓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明明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可那张娃娃脸却莫名让孔五打了个寒战。 许皓身后跟着的五大三粗的男人立刻瞪了孔五一眼,孔五双腿一软,忙不迭的跟着许皓走了出来。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许皓身后跟着的几个壮汉立刻就把孔五围在角落里。 “皓……皓哥……您找我有什么事啊?”孔五颤抖着声音问道。 许皓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对着不远处的那辆黑色的车点了点头,紧接着,孔五就看到车门缓缓打开了。 车上下来一个身穿一中校服的女生,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精致的五官若是放在平日里,孔五一定上去调戏。 可他现在双腿抖得厉害,恨不得下一秒就昏过去才好。 只因那女生,赫然就是那天纪子萧给他那张照片上的女生。 一旁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死死的盯着他,孔五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现在一看见莳七,立刻吓得魂都飞了。 莳七刚走到许皓身边,就听到孔五扯着嗓子喊:“跟我没关系啊!都是纪子萧那个贱女人让我干的!” 许皓给那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立刻会意,狠狠一拳捣在孔五的肚子上。 “你他妈闭嘴!” 孔五给那壮汉一拳揍在了胃上,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还没消化的东西直直往上涌。 莳七目光冷淡的看着孔五:“纪子萧交代你做了什么?” 许皓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飞在孔五身上:“老实交代,不然废你一条腿。” 孔五本就被吓了个半死,现在又被许皓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就如同倒豆子一般,将纪子萧交代他办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许皓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仿佛能滴出水来。 莳七倒是轻笑一声:“亏她想得出来。” 直至孔五说完,许皓一脚上去,狠狠的踹在孔五的胸口,立刻将孔五踹的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她还让我拍了照片和视频给她!我本来没同意,她就威胁我说不拍就找人揍我!皓哥你是知道的,她有钱请得起人,我人缘儿不好,真要找人揍我,哪有人会帮我啊!” 孔五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了。 莳七缓缓蹲下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别怕,我不打你。” 孔五连忙道:“谢谢攸姐!” “不打你是不打你,不过,这事没那么容易就完了。” 从阴暗的巷口出来,莳七才对着许皓笑道:“今天还要多谢皓哥了,要不是皓哥,恐怕那孔五还没那么容易就答应。” 许皓也笑了笑:“没事,举手之劳,你哥去a市了,以后肯定要我护着你。” “那行,过两天我请皓哥吃顿饭吧,就当好好谢谢皓哥了。”莳七唇角扬起一丝璀璨的笑意,许皓登时看的怔住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道:“我请你吧,我也好久没和你一起吃过饭了。” 莳七微微一笑道:“那怎么行,说到底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许皓看她一定要请自己吃饭,便没再说坚持。 莳七看了看手机:“留个电话吧,到时候我联系你。” 许皓心中登时涌上一阵欣喜:“行。” 她和许皓互留了电话号码之后,莳七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许皓连忙道:“我开车送你,大晚上的,你个小姑娘也不安全。” 莳七忍不住笑道:“打车而已,怎么会不安全。” 许皓皱了皱眉:“那不行,不送你到家,我不放心,再说了,你看刚才不是就有人买通了孔五要侮辱你吗?我还是送你回去才放心。” 许皓一再坚持要亲自开车送莳七回家,莳七只好答应了。 她其实也有好久没和许皓见面了,所以许皓也不知道莳七的身世早就变了。 他看莳七报给他的地址是h市的富人区,就忍不住问了句,莳七也不瞒他,便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许皓忍不住咂舌叹了两声。 其实许皓是沈归的小学同学,两人小学时候好的不得了,自然就对莳七也很是照顾。 只是许皓念完初中就不念了,而沈归还是认认真真念完了高中。 圈子不同,两人渐渐就不怎么来往了。 但是沈归和许皓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说起来,许皓的年龄比沈归还要大上一岁,但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时常被人当着无害的小娃娃,所以许皓特别狠。 许皓送莳七到了家门口,便驱车离开了。 纪子萧站在阳台上看到了莳七是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的,忍不住嗤笑一声。 莳七进了家门,就看到纪子萧缓缓从楼梯上下来。 “刚刚谁送你回来的?”纪子萧脸上满是嘲弄。 莳七不冷不淡的扫了她一眼:“和你有关系吗?” 纪子萧被她一句话堵在了心口,她讥讽道:“奔驰呢,你该不会是榜上大款了吧?” 莳七抬眸凝着她,目光如炬,纪子萧被她的眼神盯得毛毛的。 半晌才听莳七嗤笑一声:“你以为谁都是你呢?” 这话如针一般死死的扎进了纪子萧的心口,她穿越前就是因为傍大款,被正房当街扒光了衣服狠狠揍了一顿。 现在乍一听到这话,一瞬间所有的怨气都迁怒在莳七的身上了。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莳七淡淡道:“是吗?随时恭候。”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三) 随着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浪潮般涌出教室。 莳七坐在座位上,等人都走了再走。 当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出教室门就看见站在走廊上的纪子萧。 莳七佯装没看到她,目不斜视准备离开。 纪子萧却笑盈盈的迎上前:“吃饭去?” 莳七没有理她,径直往前走,纪子萧懒懒的靠在墙上,轻笑一声:“有件关于沈归的事情想告诉你。” 只要提及沈归,她知道沈攸一定会上心的。 “什么事?”莳七微微驻足。 纪子萧笑了笑:“边吃边说吧。” 两人出了校门,纪子萧问莳七要吃些什么,莳七只是淡淡道:“肯德基就行。” 纪子萧一听她这个回答,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鄙夷。 果然是贫民窟出来的,哪怕在富人区呆上一年之久,骨子里也就只能和这些垃圾食品为伍。 正值饭点,肯德基里几乎是满座了,纪子萧便主张让莳七先去占个位置,自己便去点餐了。 莳七看着纪子萧前去点餐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 纪子萧端着托盘,不动声色的往莳七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只是低头玩着手机,并没有注意自己,于是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飞快的扔进了其中的一杯可乐里面。 那白色的药丸易溶于水,刚被扔进可乐里,瞬间便融化了。 纪子萧唇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沈攸这个贱人,过了今晚,还不任她揉捏? 沈攸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她争! 纪家的家产,只能是她和纪明舒的!沈攸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根本不配! 纪子萧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你赶紧的,在学校肯德基门口等着。” 刚挂上电话,她就看到莳七朝这里看,纪子萧连忙端着托盘走了过去,笑道:“我还在找你呢。” 言罢,她便将托盘里那个放了药丸的可乐递给莳七。 “到底什么事?”莳七不冷不淡的问她。 纪子萧强忍下心底的不爽,笑眯眯道:“你先吃点吧,一会儿不是还要回去上晚自习吗?” 莳七嗤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好心。” 纪子萧仍旧维持着面上的笑意:“我也想和你好好相处呀,之前针对你,只是因为你太优秀了,而且又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我怕……你应该能理解吧。” “不能。”莳七毫不客气的回答。 纪子萧脸上的笑意就如同破碎的面具一般,裂开了。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道,强撑着微笑:“算了不说这个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敬你一杯吧。” 说着,她端起自己的那杯可乐敬向莳七。 莳七挑了挑眉轻笑道:“你要是真想向我道歉,就帮我去买个红豆派吧。” 纪子萧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恼怒,片刻才笑了笑:“行,不就是红豆派吗。”说着,她的手指佯装不经意的在自己涂着圣罗兰12号唇釉的唇上抹了一下,拇指上染了半抹淡淡的红绯色后,悄悄印在了杯壁上。 她起身刚准备走,没想到就被莳七拉住了衣袖。 “开玩笑的。”莳七笑道。 纪子萧脸上的笑意像裂开了一般,她坐下后又端起可乐对着莳七:“那咱们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我敬你。” 纪子萧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可乐,莳七也端起可乐,笑道:“行。”说着,她也爽快的喝了大半杯的可乐。 纪子萧眼睁睁的看着莳七喝了那杯被她加了料的可乐,顿时长舒一口气。 莳七放开只剩了小半杯的可乐杯子:“你说有关我哥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纪子萧眉目间漾起一丝诡秘的笑意:“具体我也说不太清,我带你去见个人,你亲自问他会比较好,他就在外面。” “关于什么的?” “你哥的身世。”纪子萧故作神秘道。 莳七微微颔首:“那走吧。” 纪子萧假惺惺的问道:“你不吃点吗?” “不了。” 两人出了肯德基,纪子萧环顾了一下四周,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银色的大众。 “他就在那里,你亲自去问他吧。” 莳七微微颔首,就在准备朝那辆银色大众走去的时候,忽然身形一晃,险些就要栽倒在地,纪子萧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我扶着你吧。”纪子萧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 言罢,不由分说的就驾着莳七朝那辆银色大众走去。 她强制的按着浑身无力的莳七坐上车,上了车,她便笑眯眯的对孔五道:“你给我这药效果挺快啊,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呢。” 莳七无力的睁开眼看着她:“你干什么?” 纪子萧得意的挑着眉道:“什么干什么?当然是请你去好好玩玩了!” 莳七整个人瘫在座位上,虚弱的指着纪子萧:“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纪子萧猛地一巴掌拍开莳七指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睥晲着莳七:“能让你一会儿欲死欲仙的好东西。” “你!你疯了!”莳七强撑着疲软的身体就要去打纪子萧。 纪子萧又是狠狠的将她推在座椅上,眼底满是狠意:“你觊觎我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报答你!” 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捏着莳七的下巴:“我警告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听劝,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可怨不得我!” “你……要干什么?”莳七没有半点力气反抗,无力道。 纪子萧得意一笑,眼底俱是轻蔑,看向莳七的目光仿佛再看一只臭虫,旋即,她又目光怜悯的盯着莳七,居高临下的帮莳七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轻柔的开了口。 “一会儿呢,孔五会带你去好好玩玩,你也别怕,虽然你现在可能不太情愿,但是等一会儿药效真的上来了,你估计还会求着孔五让他玩你呢!”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莳七的脸,笑得温柔:“除了玩你,孔五还会帮你拍点有意思的东西。” “有意思……的东西?”莳七目光有些迷离。 纪子萧得意道:“是啊,就是你的裸赵什么的,只有这些东西在我手上,我才能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跟我抢。” 第二百九十四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四) “抢什么……”莳七喃喃的问。 纪子萧神色间有些不耐烦,上前恶狠狠的薅住了莳七的头发:“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少在这里和我装蒜!纪家的财产,还有纪家所有的宠爱!” 她忽然松开手,莳七的头猛地砸在车窗上。 纪子萧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先给我送到学校门口,然后你带着她该去哪儿去哪儿。”说着,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车里,轻蔑道:“租车也能租个这么差劲的车。” 孔五没有说话。 纪子萧察觉到了孔五的反常,遂道:“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少?” 孔五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你晕吗?”忽然,纪子萧听到莳七笑盈盈的声音。 她猛地掉过头,可就在掉头的瞬间,她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双手使不上半点力气。 “你!”她眼神震惊的瞪着莳七。 莳七笑盈盈的坐直了身体,半点也没有中招的感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道理,你应该能明白吧。” 纪子萧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 她恶狠狠的瞪着莳七:“你个贱人!” 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使不上劲,就连咒骂,都显得那么无力。 莳七嫣然一笑:“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好奇吧,明明我也喝了那杯可乐,明明你都没有离开桌子,对么?” 纪子萧喘着粗气,软软的瘫在座椅上。 莳七笑着道:“哎呀,我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好了。” “你的药是从孔五那里拿的嘛,孔五给你的究竟是不是说好的药呢?”她脸上的笑意显得格外的明媚,可看在纪子萧眼里,却不及眼底,“刚刚你要去买红豆派,我拉了你一下,你还记得吗?” 话及至此,莳七便不再开口了,只是笑盈盈的看着纪子萧,眼底有些期盼。 纪子萧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才的场景。 沈攸让她去买红豆派,因为做贼心虚,所以她还特意用唇釉在自己那杯可乐的杯壁上留了记号。 可她压根就没有离开桌子,因为沈攸拉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沈攸拉住了她的胳膊!当时沈攸的手……恰好从她那杯可乐上经过! 纪子萧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目光阴毒的死盯着莳七:“你卑鄙!” 莳七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如果你硬要说我卑鄙的话,我就承认好了,所以,接下来,我就更卑鄙一点好了。” 纪子萧瞪大了双眼,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要干什么?” 莳七抿唇笑了笑:“看看,你真是没有半点创意,问个问题还学我。” 她抬手轻抚着纪子萧的脸颊,轻声道:“你看你苦心安排了这么多,如果不用,那不都浪费了吗?所以,我也只好借花献佛了。”说着,她抬眸望着孔五,淡淡道:“开车把我送回学校,接下来,她怎么安排你的,你就怎么做。” 孔五连忙答应:“是,攸姐。” 纪子萧尖声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莳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怎么,你可以这么对我,我就不能这么对你了?” 纪子萧想要挣扎,可是浑身绵软无力,她这才彻底慌了,连忙哀求莳七:“攸攸,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莳七轻笑一声,眼底俱是轻蔑:“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太晚了点?” 纪子萧见她不肯,骤然又换了张嘴脸,纵然无力,也还是撑着仅存的半点力气打算收买孔五。 莳七嫌吵,随手拿起孔五放在副驾驶上的外套将纪子萧的嘴堵了起来。 纪子萧说不出话,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梨花带雨的,希望以此打动孔五。 莳七抱怨道:“孔五,你给的这药,药效来的太慢了,我刚刚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 孔五一阵无言,不耐烦?他看她刚刚演的挺上瘾的,心底虽然这样吐槽,不过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连忙陪笑道:“是是是,对不住啊攸姐,是这女人说要易溶于水的,那些药效快的,基本上都是那种闻的……” 莳七从车上下来,目送着孔五的车开走,正好看见纪家日常接纪子萧上下学的车。 她面上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司机将车窗降了下来,莳七甜甜地笑着道:“马叔叔,你在等萧萧吗?” 司机点了点头,笑了笑:“是啊,她今天好像挺迟的。”相比于纪子萧,他更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真正纪家大小姐,没有半点架子。 莳七莞尔一笑:“马叔叔,萧萧今天好像被留下来补习数学了,一时半会应该走不开。” “怎么会被留下来了?”司机知道纪子萧的成绩不好,但这样的情况以前没有出现过,所以便又问了一句。 莳七笑道:“好像是上次的小测验考的不太好吧,听她的数学老师讲,就算是要考中央美院,也是需要文化分的,所以就把她留了下来。” 司机点了点头:“老师还挺负责任的。” 莳七盈盈的笑着:“是啊,不过这事要是被妈妈知道的,萧萧说不定就要被骂了,马叔叔,你要不别回去了,开车去转转吧。”说着,莳七塞给了他一张卡,笑道:“去吃个饭吧,我请叔叔。” 司机受宠若惊的连连拒绝:“这哪行啊!” 莳七强硬的将卡塞给他,微笑着:“说实话,自打我回了纪家,叔叔对我特别照顾,以前好几次明舒哥哥不准叔叔等我,叔叔都没有听他的,所以我还要谢谢叔叔呢。” 司机还是不肯接受。 莳七又道:“马叔叔经常接送我们上下学,连陪乐乐的时间都很少吧,叔叔今晚就带乐乐出去吃个饭吧,晚上十点下晚自习,叔叔再来接我们好了。”乐乐是司机年仅五岁的儿子。 一听乐乐,司机有些心动,犹豫片刻才道:“那好吧,真是太谢谢了。” 莳七笑道:“不客气啦。” 司机开着纪家的车离开了,莳七唇角不由扬起一丝诡秘的笑。 跟她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纪子萧,莳七轻笑一声,心情大好的回了学校。 第二百九十五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五) 九点半的时候,莳七翘掉了晚自习。 她去了孔五发给她的地址,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孔五裸着上半身,一看是莳七,连忙点头哈腰:“攸姐您来啦。” 莳七微微颔首,径直走进屋内,空气里弥漫着请欲的气味,莳七忍不住遮了遮鼻子。 纪子萧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身上不着片缕,青一块紫一块,大抵集中在胸口和大腿上。 孔五连忙谄媚道:“都按照攸姐您的吩咐,办好啦。” 莳七不冷不淡的斜了他一眼:“我的吩咐?” 孔五一抖,忙道:“不不不,是这个贱女人的的吩咐。”说着,他递给莳七一个u盘,小心翼翼道:“攸姐,您要的东西都在盘里了。” “嗯,把她给我薅起来。”莳七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竟是无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纪子萧绝望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点生机,她恶狠狠的盯着莳七,咬牙切齿的咒骂道:“贱人!你会后悔的!我要杀了你!” 莳七笑盈盈的摇了摇手中的u盘:“乖一点,否则这些东西,我可不保证流传到哪里。” 纪子萧的脸霎时间惨白一片。 莳七看了眼手机,冷冷道:“现在九点四十,给你十分钟时间收拾一下。” 纪子萧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莳七手中的u盘,就在莳七转身的一瞬间,她如一只恶狗一般扑了上去,准备抢夺莳七手中的u盘。 莳七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纪子萧被她踹出去老远,趴在地上像一只死狗。 她神情癫狂,声嘶力竭的嘶喊着:“贱人……” 莳七大步上前,蹲下死死的钳住她的下巴,神色凌厉:“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先算计我,你现在根本不会被孔五歼污,不要把自己搞的跟个受害者一样!我警告你,这件事你要是敢和纪家透露半分,这些照片和视频,我一定会公之于众!” “你知道的,纪家好不容易才被h市的上流社会承认,无论是谁,都不会允许纪家有任何污点!” “这些东西一旦公布出来,被放弃的人,只会是你,到时候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你自己想清楚!” 言罢,她猛地松开手,纪子萧瞬间栽倒在地,神色恍惚。 莳七冷淡的扫了她一眼:“你已经耽误了五分钟,现在给我快点!” 回到纪家,纪母神色疲惫的坐在沙发上。 见到两人回来,纪母笑了笑:“萧萧今天怎么那么迟?”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纪子萧,在听到纪母的声音时,立刻扑到纪母怀里,嚎啕大哭。 莳七则是站在那里,唇角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纪母有些诧异:“萧萧怎么了?” 莳七笑盈盈的将她之前和司机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纪母听了,十分不满老师的做饭,连忙安慰纪子萧:“哪有这种老师,中央美院算什么,我们萧萧以后是要去加州艺术学院的。” 纪子萧不敢和纪母说出真相,只能不停的哭。 莳七微微一笑道:“妈妈,我先上去了。” 自打那日之后,纪子萧就安分了很多,看到莳七,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冷嘲热讽了,虽然也不太和莳七说话,但是看向莳七的眼神中明显掺杂了几分惧意。 这就是莳七要的效果。 纪母近来的身体情况不太好,经常发热感冒,脱发也比较明显。 莳七明白,这是复发的前兆。 纪母当然也很清楚,故而这些日子对莳七更是关怀备至,莳七也是佯装被她感动了,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只不过两人心底各怀鬼胎。 纪母有时候甚至已经直白的表示自己如果能换肾就好了。 一月初的时候,沈归就放寒假了。 莳七特意跑去机场接他,她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脸上顿时漾起笑意,正要喊他,却看见他身旁还跟着一个长发的女生,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彻底熄灭了莳七的欣喜。 她抿了抿唇,淡淡对沈归招了招手:“哥哥。” 沈归看见了她,眼底满是惊喜,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在莳七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隔着矮矮的栏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他低头,将脸埋在莳七的脖颈间笑道:“攸攸,我好想你。” 莳七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方才那股子不悦顿时一扫而空了,她也缓缓环上他的腰,小声道:“我也很想哥哥。” 就在此时,之前和沈归一起出来的那个女生,笑眯眯的说:“这位就是妹妹吧。” 莳七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妹妹,嫑脸。 沈归转过身,但还是用手揽着莳七的肩膀:“这是我妹妹沈攸,这是我同学郑若。” 莳七挑了挑眉,同学而已,连朋友都不是。 “郑若也是h市人。”沈归淡淡道。 莳七微微颔首,笑道:“郑姐姐好。” 郑若长得很有特点,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 “妹妹长得真漂亮啊。”郑若笑道,“看哥哥就能猜到妹妹肯定很漂亮呢。” 郑若不知道莳七和沈归不是亲生兄妹,所以字里行间都是在夸赞莳七,试图从莳七这条线拿下沈归。 可是莳七根本不买她的账,四两拨千斤的化开了。 就连机场打车,郑若本想和他们一起的,可是莳七愣是装傻充愣,佯装不知道她的意思。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归,看着莳七这个样子,不由挑了挑眉,他怎么觉得,她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咪,分毫不让的捍卫着自己的领地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她可能也只是拿他当哥哥罢了。 沈归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两人坐上出租车,莳七明显察觉到沈归情绪的低落,她心中暗道,沈归不会真的对那个郑若有什么意思吧。 所以她把人给推了出去,沈归不高兴了?但是碍于她,就没有开口? 两人各怀心思的无言了近一刻钟,就在沈归张了张嘴,准备开口的时候,莳七的手响了。 是许皓。 莳七接通了电话:“喂,皓哥。” 许皓笑了笑:“你最近有没有空啊,想请你吃个饭。” 手机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出租车空间封闭,沈归还是听到了许皓的话,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六) 因为之前在纪子萧那件事上,许皓帮了莳七大忙了,所以莳七对许皓的态度还是感谢居多。 她笑道:“这哪行啊,之前皓哥帮了我大忙了,说请你吃饭,结果还是皓哥请的我,要不这次我请你吧。” 沈归的脸色已经愈发的阴沉了,眼底像是结了层冰霜。 许皓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和女孩子吃饭,怎么能让女孩子破费呢。” 莳七正色道:“这不是男女的问题,这是原则。” 许皓饶有兴致的道:“哦?原则?” “是,皓哥帮了我,所以我必须要谢谢皓哥,这就是原则。”莳七笑着道,“我哥哥回来了,你俩也好长时间没见了吧,正好一起吃个饭。” 沈归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许。 许皓一怔,片刻才道:“那行,你定个时间,我随时有空。” 挂了电话,莳七这才注意到沈归神色冰冷,像是谁招惹了他一样。 她以为他是不希望她和许皓那种混社会的来往,所以解释道:“皓哥之前帮了我一个忙。” “什么忙?”沈归的声音还是如霜一般冷意十足。 莳七抬眸看了眼司机,片刻才道:“回去说。” 沈归这次没有瞒她,直接报了一个地址,是市中心的一所高档公寓。 天气很冷了,天空飘飘摇摇的下着小雪,莳七站在门口,看着夜空中飘下的雪花,忍不住伸手去接。 沈归付完车费,一手托着行李箱,看见莳七伸手去接空中的雪花,他心中霎时间一阵柔软,眸底溢出一丝温柔,含笑将莳七的手握在掌心。 “上去坐会儿吧。” 莳七微微颔首,跟着沈归上了楼。 进了屋,莳七环顾了一下四周,公寓装修的是工业风,很符合一个单身男人居住的风格。 没有灰尘,说明有人经常打扫。 鞋柜里的拖鞋是满的,厨房没有生活过的痕迹,说明这里应该只有沈归一人居住。 沈归将东西放下后便去洗了个澡,出来后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问莳七:“饿了吗?定点东西吃吧。” 莳七将电视关了,回眸看他:“随便。” 沈归拿起手机定了个外卖,然后坐在莳七身边:“帮了你什么忙?” 莳七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擦头发,然后将纪子萧设计她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到她将纪子萧的招数原封不动的还给纪子萧的时候,莳七有些心虚。 毕竟沈攸在沈归心里一直都是很乖的,现在突然这样,他不会心生反感吧,可是她又不能不说,毕竟这种事,他只需要问问许皓就知道了。 沈归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怔,良久都没有说话。 莳七心中忐忑的厉害,垂下双眸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沈归冷笑一声:“这都便宜她了!”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莳七的头发,柔声道:“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莳七心中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 “哥哥,这件事我已经报复回去了,哥哥就不要管了好吗?”莳七上前一把抱住沈归,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沈归最受不了她这样子撒娇了,只好道:“下次有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虽然他在a市上学,可还是能插手h市的事情的。 他可不想她一遇到问题就去找许皓!许皓那家伙很明显对她还贼心不死! 沈归虽然放假了,可是莳七还没有放假,直到一月底考完试,莳七才有空。 一放假,她就打电话给许皓约他吃饭。 天冷了,莳七就想吃火锅,但是她想着许皓每次请她吃饭,都是那种人均不下五百的地方,总感觉她回请许皓,却只吃人均两百左右的火锅感觉不太好。 沈归知道了莳七的顾虑之后,当机立断:“就吃火锅,攸攸想吃火锅就吃火锅。” 至于许皓想不想吃,谁要管他! 莳七抵不过沈归的“谗言”,最终决定吃火锅。 许皓接到莳七的电话,果然笑着表示自己有空。 他和沈归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两人一见面,顿时勾起小时候的回忆,插科打诨开了几句顽笑。 莳七也看出来沈归是真的很高兴,连着干了好几杯酒。 “皓哥忙,总担心打扰皓哥。”莳七笑道。 许皓用公筷夹了一只细心剥好的皮皮虾,放到莳七的碗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没事,只要你找我,我随时有空。” 沈归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吃饭期间,许皓对莳七关怀备至,看的沈归满心不爽。 他不爽许皓明目张胆的追她,他不爽自己明明有意见,却不能说出来,就怕攸攸只拿他当哥哥。 总之这顿饭,沈归吃的很憋闷。 许皓情商特别高,早就看出了沈归的沉闷,他联系了一下从前、以及沈攸说的他们俩并非亲兄妹,许皓心底早就猜出了沈归的心思。 只是事关沈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沈攸让给沈归的。 所以,就算他看出了沈归的不愉,他还是笑眯眯的和莳七聊天。 莳七也看出了沈归兴致不高,但他其实总是这样,有点喜怒无常的,上一秒还微笑着,下一秒就沉闷了下来。 不过联系一下沈归妹控,所以她只以为沈归是不高兴自己才高二,许皓就追自己。 沈归喝醉了。 他醉了之后,整个人更显得冷漠与疏离,不让人碰,一言不发的紧抿着薄唇。 许皓开车送沈归和莳七去了沈归的公寓,莳七扶着沈归,笑着和许皓道别。 沈归烂醉如泥,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莳七身上。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抱怨道:“你这个醉鬼,不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我怎么可能和许皓在一起呢,真是的……” 她一面碎碎念,一面从沈归的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 刚进门,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归忽然猛地将莳七按在门上,呼吸急促,目光深沉的盯着她。 莳七有些怔忪的抬眸望着他。 他眼底迷蒙,满是醉意,就在莳七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低眸,一口衔住了她的双唇。 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了下来,她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 莳七无力的靠在门上,仰着脸承受着他的吻。 这样疯狂的沈归,莳七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揽在她纤腰上的大掌紧紧地收拢,迫使她紧贴着他,让她逃无可逃。 莳七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神思恍惚之际,听到他低沉的嗓音,“攸攸,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七) 莳七迷蒙之际,瞥见沈归深邃的眸底清明不再,氤氲着浓郁的欲色。 窗外飘飘摇摇的下着雪,屋内暖意十足。 他的大掌在她的身上游走,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酒气,还未吸入鼻尖,便已是醉了三分。 他冰凉的手钻进她的衣摆,轻轻**着她的身体。 那股冰凉的寒意顿时让莳七清醒过来,她推开了沈归,淡淡道:“哥哥,你醉了。” 沈归一瞬间怔忪了,他身形摇晃,好似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他眼神迷蒙,喃喃道:“攸攸,你不爱我吗?” 莳七垂眸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 “你还是先睡吧。”说着,她上前扶着他往卧室走。 刚刚碰到床边,沈归便像没了骨头似的,轰然倒在床上,而莳七也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怔怔的望着莳七,神色有些委屈道:“攸攸,我好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 莳七叹了口气:“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沈归的双眸骤然如星辰般闪耀,旋即又委委屈屈小声道:“我今天吃醋了呢,你都没看出来。” “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让许皓追我。”莳七有些无奈,和一个醉鬼认真聊天,她也是没谁了。 不过沈归喝醉了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倒是让她没想到。 “攸攸,我好喜欢你……”沈归将脸埋在莳七的脖颈间,小声呓语着。 “我知道。”莳七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便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猛地捉住了手腕,沈归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按在床上,猝不及防的低头又吻了上去。 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了下来,霸道让她无法抗拒。 莳七口中的空气几乎尽数被他夺了去,她忍不住嘤咛一声,这声音如一剂最猛烈的药,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让他无法抗拒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十指交缠,她身下好似一阵撕裂开得疼痛。 他的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颈后,让她浑身颤栗。 墨一般的长发盛放在雪白的床单上,她将脸埋在枕头里,贝齿死咬着下唇,却还是从唇齿间溢出声声略带哭腔的低吟。 他的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按向自己,大刀阔斧的从她身后猛烈的撞击。 沈归听见了她强忍着的低吟,忍不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叫出来,哥哥很喜欢。” 莳七不肯,反倒是将声音藏的更严实了。 沈归的大掌轻覆上她胸前的丰盈,毫不客气的揉捏着,而他身下的动作,却是愈发的凶猛。 终于在她一声满是哭腔的尖叫声中,她到了顶峰。 后来的事情,莳七也记不清了,总之她到了,他却是没到,所以他并没有放过她。 越到后来,她的脑子便混沌一片,直至沉睡过去。 清冷的日光透过窗户洒满了床边,沈归的双眼略略睁开了一条缝隙,宿醉的头痛让他难受的不得了。 他好像做梦了。 梦见他和攸攸,可是梦境总是雾蒙蒙的,他只记得他吻了她,因为是梦中,总是肆无忌惮的。 沈归扶着额头缓缓坐起身,薄被从他光裸的上身滑了下来,露出了他不着片缕的身体。 他猛地掉过头,便看见身旁赫然蜷缩着一个同样不着片缕的身影。 沈归像是被人用棍子狠狠重击了一下,脑子嗡嗡的,如无数小飞虫般萦绕。 她光滑如凝脂的身上,布满了吻痕。 地上凌乱的散落着两人的衣裳,从外衣到内衣,床单上甚至还有一团猩红的血迹,足可见昨夜战况的激烈。 沈归眸底满是震惊,他飞快的下了床冲进浴室,打开冷水洗脸。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和攸攸睡了…… 莳七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满了整间屋子,屋内开着暖气,哪怕窗外的屋脊上是白茫茫的一片,可她半点也不觉得冷。 只是没见到沈归。 她刚要下床,可双腿却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莳七扶着墙,缓缓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走进了客厅,便看见沈归正坐在阳台上,一言不发的抽着烟,他的手边是一个烟灰缸,里头已经躺了十来个烟头。 “哥哥?”她低低轻唤了一声。 沈归听见声音,猛地回头,就看见她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赤脚站在那里。 他的脑子轰的一声,昨夜零碎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大步走进卧室,拿着一个薄毯将她包裹起来。 “我们聊聊吧。” 莳七微微一笑,靠着他坐在沙发上,挑眉道:“哥哥该不会是吃完就不想认账了吧。” 沈归的耳尖刷的一下就红了。 “不是。”他急切的回答,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急迫,他又低低轻咳一声,片刻才道:“只是……”他有些难于启齿,他强迫了她,总是难堪的。 “对不起。”他沉沉吐出一口气。 莳七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唇角骤然绽放一个明媚的微笑:“昨夜如果我不肯,哥哥一个醉鬼,怎么也强迫不了我。” 沈归听了她的话,顿时欣喜若狂。 醒来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想过攸攸以后会恨她一辈子,当然他也想过攸攸是喜欢自己的,可是这种概率在他看来微乎其微。 没想到,攸攸竟然也喜欢他!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瞬间的空白。 莳七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哥哥?” 沈归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些紧张:“攸攸,你满十八了吧?” 莳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身份证上的生日是满了的。” 沈归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陡然就放了下来,莳七斜了他一眼,不满道:“哥哥都不记得我生日了。” 沈归连忙将她拥在怀里:“胡说,我都记得你生理期,怎么会不记得你生日。”只是刚才一瞬间有些蒙掉了。 沈攸虽然每次来大姨妈都会痛得要死要活的,可却是很准的。 提及生理期,莳七略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沈归眉眼含笑的低眸凝着她,忽然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低声道:“以后不准再和许皓出去吃饭。” 莳七想起他昨夜说自己吃醋了,那委委屈屈的神色,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嫣然笑道:“哥哥会吃醋的,我知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八) 自打沈归和莳七确定了关系之后,两人几乎天天蜜里调油的。 沈归开了荤,又年轻精力充沛,怎么也不肯放过莳七,要不是顾念着莳七还小,他只怕就让莳七住进了他的公寓了。 莳七也想和他住在一起。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莳七比沈归先开学,毕竟高中的学习任务很紧。 沈归开学的时候,莳七请了一天的假陪他,虽然沈归很不赞成她的做法,但是架不住莳七各种肢体上的逗弄,原来的计划都泡汤了,沈归是下午五点的飞机,两人当天便一直在房间里厮混,直到三点的时候才匆匆忙忙的出门。 分别的时候,沈归趁着没人注意,在莳七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回来再收拾你。” 莳七莞尔一笑,对他狡黠的眨了眨眼,暧昧道:“好啊,随便哥哥怎么收拾我,我都不介意!” 沈归的呼吸陡然急促了些许,她平日里叫他哥哥,和在床上叫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低眸叮嘱道:“离许皓远点。” 莳七含笑答应:“知道了。” 目送着沈归离开,莳七心里竟然升起几分伤感,沈归把他公寓的钥匙留给了莳七,所以有的时候,莳七也会去那里。 两人现在关系稳定下来,沈归每个星期都会飞回来一次,有时候忙,也必会保证两个星期回来一次。 天气渐渐变暖了,和煦的春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晚自习,教室里满是奋笔疾书的唰唰声。 莳七放在书包里的手机骤然间震动了起来,她趁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悄悄把手机拿了出来,是沈归。 她心中一阵欣喜,他又回来了?莳七借口去上厕所,带着手机去了天台接电话。 “妈不行了,你快来回来。”电话刚接通,她就听到沈归急促的声音传来。 莳七一怔,妈?沈自然? 莳七赶回了那个贫民窟的家,那个狭小潮湿的地下室。 沈自然躺在床上,瘦的已经脱像了,瘦骨嶙峋的,叫人看了心疼。 空气中满是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映入眼帘的家具上皆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沈归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沈自然的手中还夹着一支香烟,就这样垂在床边,任由香烟一点点的燃尽,地上满是一地的烟头。 莳七喉咙一哽,上前抢过她手中的香烟掐灭扔掉。 沈自然没有半点反抗,她全身上下似乎瘦的只剩一曾皮了,以至于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格外恐怖。 她目光平静的看着天花板,眼底没有半点生机:“肺癌和艾滋。” “恨我吗?”她缓缓转过头,看着莳七和沈归,声音嘶哑难听,像一个破旧的老风箱。 莳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归薄唇紧抿,淡淡道:“恨过。” 沈自然轻笑一声:“恨就对了,我也恨我自己。” 她费劲的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根香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莳七见状,又要上前抢来扔掉。 沈归拦住了她。 沈自然则是看着她无力的笑:“最后一口了,以后抽不到了。” 莳七阖了阖双眸,深深吐出一口气。 沈自然弹掉烟灰,平静的开口:“小时候你们总问我,爸爸呢?谁问我就打谁,后来你们俩就不敢问了。” “我小时候也没爸,他和人吵架把人捅死了,进了号子,听说后来又在牢里打架,只是他这次没打赢,被人打死了。我妈改嫁了,我就跟我奶奶过,我奶奶啊,就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可我十六岁就不念了,因为我奶奶也死了。”她神色平静,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是偶尔会溢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弄自己。 “后来我认识了谢经义。”沈自然的眉目间突然溢出一丝恨意,“我跟了那个人渣三年,他把我骗得团团转,还心心念念要嫁给他。” 她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吐出:“他好赌,把我当服务员的钱全输光了,欠了赌场一屁股债,然后他就把我押给秦正抵债。” “哦,就是你爸。”沈自然平静的看着沈归。 莳七心头满是压抑着的沉闷,她忽然发现沈自然在提到秦正的时候,眼底难得溢出一丝温柔。 “我陪了秦正半年,回来发现怀孕了,秦正以为是谢经义的,我也没说实话,谢经义听说我怀孕了,高兴地不得了。”讲到这里,沈自然忽然嗤笑一声,“他以为你是他的儿子。” “谢经义确实收心了一阵子,还特意找了个班上,但是在你出生不久,他就又去赌了,这次他把房子都输了,还欠了不少钱,他跑了,而这个时候,我又怀孕了。” 沈归紧握着沈自然的手,双眼通红,低声道:“妈,别说了。” “我甚至想过,一瓶农药,我们三个一起死了算了。”沈自然的神色忽然有些悲凉,“可是我舍不得让你们跟着我死啊!” 莳七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沈归是秦正的儿子,沈攸却是谢经义的女儿。 其实沈自然是爱过秦正的吧。 但是她骨子里的自卑,让她觉得配不上秦正,或者说,她根本不会认为秦正会喜欢她,而沈归的存在,则是她的私心,即报复了谢经义,又留下了念想。 她想起来了,沈自然总是打骂沈攸多一些,而每次都是沈归替她挨打。 沈自然很可怜,十六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被谢经义骗了。 “秦正来找你了吧。”沈自然转眸看向沈归。 沈归点了点头,沈自然忽然笑了:“他挺喜欢你的,知道你是他儿子的时候,气得差点没杀了我,我跟他的时候,他才只是个替人看赌场的,现在整个h市的赌场和夜总会都是他的,妈没什么见识,能想到的就是把你交给他。” 她转眸看向莳七:“攸攸,妈对不起你。” 莳七摇了摇头:“妈没有对不起我。” 屋内又陷入了寂静中,沈自然手中的香烟静悄悄的燃烧着,渐渐化为灰烬。 她仰着脸躺在床上,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天花板,眼神没有半点生机,忽然两行泪顺着眼眶滑落。 “我这辈子彻头彻尾就是个笑话。”莳七听到她喃喃自语,“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二十九) 沈自然死了。 当最后一支香烟在她的两指间燃尽,她的胳膊骤然滑落,无力的垂在床边。 沈归坐在床边,良久不语。 莳七骤觉心口沉闷,像是压了千万斤的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脑海中疯狂的闪现着无数个画面,有什么东西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抽丝剥茧渐渐清晰,可就在最关键的一瞬间,再次拧成一股乱麻。 像是有人拿着铁锤狠狠的击打着莳七的头部,一下又一下,她痛得几乎直不起腰。 鼻息间的呼吸像是被人抽离了一般,她只感觉到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依然缺氧的厉害。 “攸攸?你怎么了?”沈归注意到了莳七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抱住她。 她浑身都在抖,呼吸急促,像是心脏病发一般,可他知道,攸攸并没有什么心脏病。 莳七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在水中挣扎到最后一刻,胡乱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沈归的衣襟,眼前沈归的脸渐渐模糊,像重度近视一般。 而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像是站在空旷的殿堂,阵阵回响。 她额上遍布细密的冷汗,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丝丝缕缕紧贴在脸上,狼狈异常。 沈归焦急的不行,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 就在他抱着她坐在车上,准备开车去医院的时候,莳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浑身无力的抓了抓沈归的手:“没……没事了。” 沈归心中满是惊惧,生怕她得了什么病,还是坚持送她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要三天后才能出来,在这段时间里,沈归联系了殡仪馆的人,请了入殓师帮沈自然整理了遗容,除却她生前就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入殓师的手下,棺材中的沈自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沈自然下葬的那天,莳七见到了秦正。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绵绵阴雨织成万千愁绪。 沈归抱着沈自然的骨灰盒,从车上下来,就在此时,莳七看到远远地开来三辆纯黑色的车。 沈归默默的看着那几辆开来的车。 车子停了下来,很快就有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紧接着,他们撑起黑色的伞,从车上扶下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 男人腿脚不便,因为是阴雨天,莳七似乎还能察觉到他的右腿略有些打颤。 他的鬓发间已经染上了白霜,不苟言笑,眉眼间泛着冷意,狭长而上扬的眼角隐隐透着一股狠厉。 这就是秦正了吧。 沈归的眼睛像极了秦正,还有那时而紧抿的薄唇。 “爸。”沈归淡淡唤了一声。 秦正微微颔首,目光扫向莳七:“这就是谢经义的女儿?” 沈归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站,将莳七掩在了身后:“她是东城纪家的。” “哦?”秦正挑了挑眉。 此时,他身边为他撑伞的男人低着头对秦正耳语了片刻。 秦正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而是和沈归道:“这回你也可以收心了。” 沈归低了低眸:“至少等我毕业。” 秦正嗤笑一声:“不过是张废纸,你以后继承我的产业,那废纸能帮你什么?还不如早点回来帮帮我。” 沈归薄唇紧抿,不语。 秦正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蹙了蹙眉,不过半晌还是道:“算了,你要是非要那张废纸,也随你。” 沈自然下葬后,沈归半蹲在她的墓碑前,默不吭声的将鲜花整理好。 秦正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那莞尔微笑的女人,心中思绪万千。 墓碑上的照片,是沈自然十八岁的时候照的,如画的眉眼间满是青涩,那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尽是羞赧。 他这辈子都记得再一次见到沈自然的时候,她十八,他二十五。 她在饭店里当服务员,他照例应酬,结果遇上了仇家,他一对十,将那些人打跑了,可他也被揍得满脸是血,浑身伤痕累累。 她正好下班,看见了倒在饭店后面的他,她满脸惊惧,可还是怯生生的走到他身边。 她小心的从包里翻出一个手帕递给他,声音温温柔柔的:“拿着吧擦擦吧,我帮你叫了救护车。” 那片本来就乱,她一个小姑娘,不敢惹上麻烦是正常的。 仅仅只是一面,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晚她含羞带怯的模样。 只是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变了。 想到这里,秦正眼底略过一丝厌恶。 沈归低着头跪在沈自然的墓碑前,平静道:“我想和我妈单独说说话。” 莳七抿了抿唇,便走远了些。 秦正也跟了过来:“纪小姐。” 莳七淡淡道:“秦先生还是叫我沈攸吧。” 秦正拄着拐杖,转头远远看了一眼沈归:“我儿子挺喜欢你的。” 莳七一怔,低眸道:“是,我也很喜欢哥哥。” 秦正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正要开口,却意外瞥见莳七脖子上挂着的那串项链。 他脸色顿时一变,猛地一步上前,却因为不便的右腿险些摔倒在地,可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一把抓住莳七的手腕,厉声道:“项链是谁给你的!” 莳七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疼,下意识的低眸。 项链?项链不就是当初她准备去纪家的时候,沈自然给她的吗? 其实说起来,那个项链挺廉价的,一串不值钱的黑色小玻璃珠子串成的,中间还挂着一颗小小的、圆润光滑的石头,石头上刻了一个“然”字,看上去就像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沈自然当时莫名其妙突然扔给她这串项链后就失踪了,直到前几天才出现在那个狭小潮湿的地下室。 一见面就是生离死别,她也没来得及问。 “抱歉,你能不能把项链摘下来给我看看?”秦正神色有些激动。 莳七抿了抿唇,将项链摘下递给了他。 秦正轻轻摩挲着项链上那颗小石头,面上骤起悲凉,声音有些颤抖:“原来她……都记得。” 莳七不明白秦正的意思,可她大抵能猜到秦正的悲伤。 秦正将项链握在手中良久,才还给莳七,缓缓道:“既然这是她给你的,你便收好了,以后只要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 莳七一怔,心中有些惊讶。 这么一来,她就等于得到了h市黑道方面的庇护,虽然本来也有沈归,可某些地方,好像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第三百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 秦正的情绪看上去很不好,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拄着拐杖。 一旁撑伞的男人见状,立刻从口袋中掏出速效救心丸递给秦正,秦正接过药丸吞下,才渐渐顺了气。 莳七皱了皱眉,秦正有心脏病? 秦正瞥见她的目光,唇角溢出一丝苦涩:“老了,心脏不行了。”说着,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沈归,低声道:“别和你哥讲。” 莳七答应了一声,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沈归祭拜完,缓缓走了过来,他看着莳七那一头长发早已被绵绵的阴雨淋湿,不由皱眉道:“怎么不打伞。” 言罢,他便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披在莳七身上,然后将她拥着护在伞下。 秦正眯着眼看了他们一言,没有多说什么。 “走吧。”沈归淡淡道。 沈归和秦正说要先送莳七回去,秦正便带着他的人先行离开了。 坐在车上,秦正一言不发的看着车窗外,良久才沉声道:“去查查谢经义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手下低低答应一声。 “还有东城纪家、沈攸,给三两天时间。” 沈归并没有送莳七回纪家,而是驱车去了他在市中心的公寓。 回了公寓,沈归一言不发的抱着莳七进了浴室,打开莲蓬头,热水洒了下来,莳七和他身上的衣裳顿时便湿透了。 现在已是五月底了,莳七的衣着单薄,被水一浇,便紧紧的贴在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显无疑。 沈归低眸瞧着她,呼吸渐渐急促,眸光暗沉,继而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莳七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两人这个澡洗了近两个小时,沈归才抱着浑身酸软无力的莳七出来。 这些天沈归忙着沈自然入殓、火化、下葬一事,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莳七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包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她悄声下了床,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机已经不震动了,屏幕上躺着三十几个未接来电,从昨天到今天。 皆是纪家的。 有纪子萧的,有纪父的,甚至还有纪明舒的,只是唯独没有纪母的。 莳七强撑着无力的双腿,走到客厅将电话回了过去。 “喂。”她只说了一声。 那头便传来纪明舒阴冷的声音:“沈攸你这些天死哪儿去了。” 莳七皱了皱眉:“我去哪儿和你没关系吧。” “你才多大就学会夜不归宿了?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你要想留在纪家,就给我把你和你妈学的那些坏毛病给改了,纪家丢不起这个人!”纪明舒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就在莳七冷笑一声,准备反呛回去的时候,手机从身后被抢走了。 莳七猛地回眸,就看见沈归脸色阴沉的拿着手机:“你们那纪家,攸攸不回也罢!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口不择言,我就亲自过把你下巴卸下来!” 言罢,他挂了电话,便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沈归有些烦躁,他将莳七抗在肩上,冷声道:“回去睡觉!” 翌日,沈归便飞回了a市,而莳七上完课还是回了纪家。 只是纪家除了陈姨,便没有其他人了,从陈姨口中她才得知,纪母的红斑狼疮在前几天突然复发了,现在正在住院控制病情。 莳七冷笑一声,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让陈姨帮她做了一些适合病人吃的饭菜,用保温饭盒装好,便去了医院。 纪母住在医院的vip病房,整个vip病区十分安静,走廊上甚至都鲜少有脚步声,毕竟现在不是探访的高峰期。 vip病房的病人非富即贵,生病的时候自然也是被人求着办事的好时机,所以总是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入病区。 莳七也是赶巧了,正好整个病区都没什么人。 她提着保温饭盒循着房间牌号找着纪母的病房。 忽然她隐隐的听到前头传来纪母的叹息声:“医生说还是要换肾,可是这符合条件的肾哪是那么容易找的。” 紧接着就是纪子萧的声音:“攸攸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吗?我听医生说,直系亲属中肾形吻合的概率比在肾名单上等要大多了,妈妈可以看看攸攸的肾可不可以。” 纪母连忙拒绝:“不行,攸攸还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都活了半辈子,也知足了。” 莳七驻足,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纪明舒满是厌恶的声音传了出来:“妈妈把她从贫民窟里救出来,她最该感激的就是妈妈了,现在妈妈生命垂危,只是让她摘一颗肾有什么不行的!更何况她摘了一颗肾还是可以活,但是妈妈要是不换肾,却只能等死!” 纪父轻咳了一声:“还没有做检查,也不知道攸攸的肾合不合适。” 纪明舒冷笑道:“那就让她去做检查!” 就在此时,莳七连门都没有敲,猛地推开门。 屋里的人被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她听进去了多少,纪母心底还在斟酌着循序渐进,并不像一下子点破,故而有些心虚。 “攸攸,你来啦。” 莳七淡淡扫了一眼纪明舒,对刚才的事情绝口不提:“我让陈姨做了些饭。” 纪母温柔的笑着:“攸攸真懂事。” 莳七将饭盒放在桌上,纪母的原本白皙的脖子上满是红斑,一块一块的,也不知道衣服底下还有多少。 “如果不是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还是不会回来吧。”纪明舒睨着莳七,眼底满是厌恶,“夜不归宿,整天在外头鬼混,妈妈,你看,这就是你的亲女儿。” 他冷笑一声:“就在你的养女整夜陪床的时候,你的亲女儿却在外面和男人鬼混!” 纪母神色有些震惊:“攸攸,你怎么会……” 莳七缓缓转过身,目光冷冷的看着纪明舒。 纪子萧心中一喜,佯装犹豫道:“攸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妈妈住院已经好几天了,你却现在才来,你知道打电话给你,你却不接的时候,妈妈多着急吗?” 纪明舒冷笑道:“她怎么会在乎这个,她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们家的财产而已。” “明舒!”纪母呵斥了他一声。 “我妈死了。”莳七神色淡漠的看着他们,“就前两天,昨天刚刚下葬。” 第三百零一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一) 莳七话音落下,便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 其他三人脸上最多就是震惊之色罢了,可纪子萧却不一样,虽然她也佯装惊讶,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欣喜若狂。 纪明舒冷笑一声,眼底布满了嘲讽,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莳七挑着眉看向正低眸窃喜的纪子萧,似笑非笑:“到底也是萧萧的亲妈,血浓于水,萧萧不去看看?” 纪子萧猛地抬眸,眼底满是厌恶。 她怎么可能去看那个伎女,死了才好,那种女人怎配做她的生母! 因为纪子萧是背对着其他人的,所以除了莳七,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 “养恩大于生恩,妈妈抚养了我近二十年,我心中的妈妈只有她一个人,你说的那个人,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纪子萧目光直视着莳七,“倒是你,妈妈把你接回来这么久,可在她病发的时候,你却连着三四天不露面。” 莳七挑眉看着她,自从孔五那件事之后,纪子萧对她便一直都是畏惧居多。 很少会有现在这种情况了。 纪母眼看着气氛不太好,唯恐惹得莳七不高兴,反倒是坏了她的计划,于是轻声开口道:“好了,都别吵了,攸攸毕竟前十几年都不是我抚养的,现在回来了就好,你们不要责怪她了。” 当天的探视,基本算是不欢而散。 临走时,纪母拉着莳七的手,笑眯眯的安抚着她说了很多好听的话。 例如沈自然死了,知道她心里难受,没事,以后还有她会疼她的,纪明舒和纪子萧只是太过于关心她的病情,心情抑郁才会那样说她的。纪母的话说的很好听,如果最后没有幽幽的这一句就好了,“只是我这病也不容易好,妈妈也想多疼你几年,可是……算了不说这个了。” 莳七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她,只是微微一笑。 纪母心中暗忖,是不是明舒和萧萧今天说的话让她不高兴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纪母对莳七好的不行,甚至想要将纪家在市中心的一个公寓转给莳七。 纪明舒看的气愤不已,坚决不允许纪母这样做,而纪子萧心底的恨意却像杂草般疯狂生长。 莳七听到纪母的提议,心底嗤笑一声,一间公寓买她一颗肾,这个买卖究竟值不值? 只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莳七最终也没有见到那件公寓。 所以,纪母是想空手套白狼? 六月中旬的时候,秦正找到了莳七,说要请她吃个饭。 吃饭的地方是秦家的别墅,吃饭的时候,秦正突然问她:“想见见你爸吗?”听上去像是在问她,可却转头看了手下一眼,手下立刻会意,转身便出去了。 不出片刻,那手下便拖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了。 那男人双腿被打断了,白色的衬衫上血迹斑斑,拖过来的时候,一路都是血迹,现在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秦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莳七的表情。 莳七只是淡淡扫了谢经义一眼,旋即将刚才切好的小块牛排送进口中。 “带他来干什么。”这种渣男,死了都不可惜。 谢经义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一旁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谢经义立刻撕心裂肺的大喊。 秦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这可是你爸。” 莳七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可不承认。” 谢经义垂着脑袋听着他们说话,忽然激动地大喊:“你是我女儿?女儿救救我吧!让秦爷放了我,求你了!” 秦正抬了抬指尖,立刻就有人上去狠狠揍了谢经义几拳。 屋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秦正笑眯眯的道:“那这么说你承认你是纪家的人了?那天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莳七抿了抿唇,上次?是沈自然下葬的那天? 她记得秦正喊她纪小姐,她不冷不淡的让他唤他沈攸。 到底是叱咤了一辈子的老黑了,单从她那天的态度就看出了她对纪家的真实想法。 “我只姓沈。”莳七平静道。 秦正哈哈笑了两声:“有意思。” 莳七坐正了身子,缓缓道:“秦先生,我敬重您,但要是您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感谢您的晚餐。” 秦正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只是盯着她看。 就在莳七刚站起身准备离席的时候,秦正突然来了一句,“纪家接你回去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莳七身形一顿,转身道:“看来秦先生已经知道了。” 秦正眼底略过一丝欣赏,点了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莳七轻笑一声:“我心眼很小的,当然也不打无准备之仗。” 秦正会意笑了笑,这丫头还挺对他胃口,从进门开始,他就在不停的试探她,却都被她一一化解了。 他知道沈归喜欢她,秦家男人只要认准了一个人,就再也瞧不上旁人了,可是沈归是要继承秦家所有的,秦家并不只是有着h市的赌场和夜总会,一旦进了这个道,基本上都拔不干净。 如果这个女人是个累赘,他宁可做了她,也不能让她成为沈归的弱点。 可她的表现,却让他觉得,如果她未来能陪在沈归身边,会是一大助力。 莳七提出了告辞,准备离开,经过谢经义身边的时候,谢经义猛地去抓莳七的脚踝,口中还在哀求:“女儿,求你救救我!” 莳七低了低眸,缓缓蹲下身,用纸巾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血,谢经义眼底泛着一丝希望的光。 就在此时,她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用力之猛,直将谢经义打得嘴角流血。 “这一巴掌,是替我妈还给你的。”说着,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欠她的,等到了下面,慢慢还吧!” 秦正目送着莳七离开,目光冷厉的看着地上如死狗一般的谢经义。 当初他给了沈自然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一串廉价的玻璃珠子项链,那是他十五岁时做的,他以为沈自然早就不记得了,其实他们小时候是一个弄堂长大的,后来沈自然七岁的时候就搬走了,听说她爸打死了人。 第二个选择,是一箱子现金,足有五百万。 她选择了第二种。 第三百零二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二) 他听底下的小弟说,谢经义接沈自然回去了。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脑子嗡嗡的涨疼。 回去的时候,沈自然不见了,那箱子钱也不见了,他气得把她留在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砸了个稀巴烂。 那五百万是他找他老大借的,他当时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北城的一个赌场就是他在罩。 沈自然走后,他就发狠,这辈子再不信什么真情。 屋里被他砸得满是狼藉,后被人清扫了。 他也没有问过那串廉价的玻璃珠项链,以为都随着那些垃圾被扔掉了。 那天在沈攸那里看到那串项链,他登时就觉得不对,回去就派人找到了谢经义。 谢经义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揍了没几拳就全说了,原来当初沈自然选择的是那串项链,但是恰好谢经义来接她回去,看到了那一箱子钱,听说她不拿钱,先是劈头盖脸的打了她一顿,然后连人带钱都带走了。 秦正当时气得浑身发抖,亲自拿铁棍打断了谢经义的双腿。 误会解开了,可人也死了。 就在此时,他的心腹岑安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人看到二爷去了鸿记。” 二爷,是秦正的拜把兄弟,于开成。 而鸿记,则是秦家的隔壁市势力冯家在h市开的会所。 秦正目光阴冷:“盯着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放暑假了。 这一个月里,尽管有药物的压制,可纪母的病情却更加严重了。 向来最爱漂亮的她,甚至不敢照镜子,每次洗澡的时候,看着自己身上的红斑,她的内心都迫切的想要换肾。 她用了很多办法,甚至是在莳七面前哭泣,暗示她的肾就可以。 可是莳七是打定主意装傻充愣了。 纪父倒是有一套,让纪明舒和莳七两人都做了检查,其实根本不是匹配肾形的检查,毕竟那种检查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可莳七和纪明舒的检查只用了一个星期,结果就出来了。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果然,纪父将所有人聚在一起,宣布检查结果。 莳七平静的看着纪父,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检查结果出来了。”纪父的神色似是有些犹豫。 到了这个时候,纪明舒的内心也有些忐忑,这不是输个血那么简单,也不是换个骨髓,而是直接换肾,如果检查的结果是他符合,而沈攸不符合,那他该怎么办? 真的要摘一颗肾下来? 虽然他也很想救妈妈,可真当事情逼到了他的头上,他反而没那么确定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攸,她在想什么?她和妈妈没什么感情,肯定也是不肯的吧。 纪父看了莳七一眼,缓缓道:“明舒的肾不适合,但是攸攸的肾非常符合条件。”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到了莳七的身上。 纪明舒陡然松了口气,正了正身形看着莳七。 纪子萧压抑着心底的兴奋,面上还是略带忧色:“攸攸,妈妈在国内肾名单上已经排到了十年后,可是妈妈的病情等不起的,你少了一个肾没关系的,反正纪家还是可以养着你,但是妈妈要是不换肾,她就活不了几个月了。” 莳七舔了舔下唇,突然很想笑。 不是嗤笑,亦不是讥讽,她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 似乎是某个电视里的对白,“你不过是失了条腿,可紫菱呢?她没了半条命!更不要提她为你所割舍掉的爱情!” 纪母看着她,有些捏不准她的意思,但是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莳七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半晌才听她道:“我不愿意。” 纪母浑身一僵,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莳七唇角牵起一丝轻笑:“我只问一句,如果今天是我得了这个病,需要换肾,而妈妈的肾是合适的,妈妈愿意毫不犹豫的还给我吗?” “我当然愿意!”纪母急切的话语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莳七笑了笑,没有戳穿她。 反而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愿意陪妈妈寻找合适的肾源,妈妈不要放弃好吗?” 纪母险些没有维持住,她差点就将被莳七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半晌才牵强的笑了笑:“妈妈自然不会放弃的。” 这场谈话又是无疾而终,纪父和纪母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等人都走了,纪母这才将方才迟迟压着的愤怒爆发出来,她猛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妈妈?”门口传来一个略有惊讶的声音。 纪母猛地回头,便看见纪子萧站在那里。 纪子萧看着地上的狼藉,抿了抿唇,将门关了起来。 “我没事,你先出去吧。”纪母现在不想应付任何人,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就像喂了一只白眼狼,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有求必应,结果她是怎么对自己的? 明知道自己生死关头,却不肯摘下一颗肾给她续命! 纪子萧定了定心神:“我知道妈妈心里难受,沈攸毕竟不是妈妈养大的,她回来纪家,说不定就是看中了纪家的财产……” “萧萧!”纪母眯了眯眼睛,声音略沉。 纪子萧一步上前,紧握着纪母的手:“萧萧说错了吗?如果我的肾合适,我肯定毫不犹豫的换给妈妈!” 这话却是说到了纪母的心坎里。 她没有打断纪子萧,便听纪子萧继续道:“生死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 纪子萧抱住了纪母,将脸埋在她的怀中,叹道:“我不想让妈妈死,如果非要选,我肯定选妈妈。” 纪母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攸攸不愿意,那有什么办法。” 她在纪子萧面前还是端着的,对于沈攸的肾,她是势在必得的,无论哄骗也好,威胁也罢,哪怕撕破脸也无所谓。 她只想活下去。 但要是她给了沈攸足够的好处,沈攸还是不识抬举的话,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纪子萧猛地抬眸,目光灼灼的盯着纪母:“当然有办法,只要让沈攸完全听妈妈的话!” 纪母一怔,完全听她的话?那不就是把柄了。 纪子萧压低了声音道:“沈攸这个人很小心,做事谨慎,要想抓她的把柄不容易,我倒是有个办法。”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见纪母看向自己,才诡秘笑了笑:“一种能让她上瘾,她却买不起的东西。” 第三百零三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三) 一种能让沈攸上瘾,而她却买不起的东西? 那能是什么东西? 纪母猛地松开了纪子萧的手,眸底满是震惊:“萧萧你!” 纪子萧站起身,神色略带了些激动,“是沈攸不义在先,我不过是想让妈妈活下来而已,她明明换一颗肾给妈妈就能让妈妈活下来,可她根本不肯,还说什么要陪妈妈寻找肾源,在我看来,她根本就不想让妈妈活下来!” 纪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让纪子萧忽然感觉一阵心虚。 可她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万万没有回头的道理,现如今已经覆水难收,纪母必须和她上一条船。 想到这里,她蹲下身,目光恳切,紧紧地握着纪母的手。 “妈妈,哥哥一直说沈攸只是看上了纪家的财产,这话没有错,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只想到了她自己,可我和哥哥却都想让妈妈活下来。” 纪子萧将纪母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声音哽咽:“萧萧还想让妈妈看着萧萧结婚生子呢,妈妈不要死好不好?” 她那满是哭腔的声音让纪母心头一阵柔软,纪母低头温柔的看着纪子萧。 “萧萧,妈妈的好女儿,妈妈没有白疼你。” 纪子萧心中大喜,纪母这样讲,必然就是默许了,想到这里,她紧接着道:“萧萧只想让妈妈活下来,至于沈攸她见死不救,妈妈也不用再当她是女儿了。” 纪母慈爱的看着纪子萧,沉沉吐了口气。 “可是萧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她的眉目间满是冷意,缓缓说着,“第一,那东西跟谁买,这种东西,除非找到值得信任的人,旁的人,一概不能开口,这不仅仅事关你我,还关系到纪家的声誉。” “第二,她染上了那东西,上了瘾,自然方便我们控制,可是,她全身的器官不都是会受到影响?到时候,就算她同意换肾,那肾还能用吗?” 纪母连着问了两个问题,纪子萧却没有任何慌乱,胸有成竹的样子。 “妈妈说的对,但是这两个问题,我都想过,而且有办法。” 纪子萧坐在纪母身边,缓缓道:“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很可靠,他说现在有一种新式的药品,能让人快速上瘾,让人欲死欲仙的。” 讲到这里,她不由顿了顿,去看纪母脸上的神色。 “但是这种药很贵,现在h市已经炒到了五千块一克,凭沈攸自己,一旦上瘾,根本买不起。”纪子萧唇角噙着一丝诡笑,眼底满是快意,“我听那人说了,这种药物,主要损伤的是大脑和心脏,吸食久了,心脏便会变得很脆弱。” 纪母皱了皱眉:“对于肾脏没有危害?” 纪子萧笑了笑,沉吟道:“自然是有的,但是比起其他的药品来讲,会小上很多,如果沈攸控制力极差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在肾脏受到危害之前就能让她点头。况且,妈妈换上了她的肾,以后还可以用中药调理。” 她只想报复沈攸! 之前沈攸害得她被孔五那样的人渣强歼,还拍了照片和视频,她恨不得亲手撕了沈攸! 既然是毒(和谐)品,怎么可能对肾脏没有危害,危害大了去了! 她不止要报复沈攸,还有这个一直以来口口声声说拿她当亲女儿看待的妈妈! 之前沈攸回来,纪母便一直对沈攸百般包容,事事都迁就着她,甚至还为此训斥了纪明舒,纪母当真是昏了头了,像沈攸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感念于她的好呢?而且她和纪明舒已经互表心意快半年了。 就在一个半月前,她和纪明舒在接吻的时候,被纪母撞见了。 纪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厉斥他们不准再这样,还说纪家丢不起这个人。 纪母甚至开始着手将纪子萧送出国去,可没几天就病发了,也就耽搁了下来。 所以,当听到沈攸说不愿意的时候,她险些没能控制住几乎快要上扬的嘴角。 亲生女儿又怎么样?真生死关头的时候,还不是只想着自己? 沈攸要是沾上了那东西,肾脏肯定是会被破坏的,但是她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换给她! 拉纪母上这条船,她才能非常容易的嫁给纪明舒。因为纪父没什么主见,根本就是什么事都听纪母的,所以只要搞定了她,一切就都顺风顺水了! 如果这次能成,就相当于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麻烦,纪子萧心底止不住的高兴。 纪母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病床旁的床头柜上,一下又一下。 空气里满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房间内安静不已,只能听到纪母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的声音,仿佛倒计时一般。 纪子萧见她久久不语,心中有些忐忑。 纪母忽然笑了笑:“萧萧,你有事情瞒着妈妈。”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 纪子萧心中一颤,强壮镇定:“没有呀,萧萧怎么会瞒着妈妈呢。” 纪母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个能提供这种药品的人是谁?他为什么可靠?你知道有这种药品,是不是你也吸食了?” 一连串三个问题如浪潮一般重重的拍向纪子萧。 纪子萧抿了抿唇,脑海中飞快的组织语言。 忽然,在纪母意料之外的,纪子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纪母方才凌厉的神色骤然一扫而空,慌忙道:“萧萧怎么了?” 纪子萧也不说话,只是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哭声哀戚,叫人听了心疼。 “究竟怎么了?萧萧为什么哭?” 纪子萧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抽噎的开始说着事情的经过。 她提及了孔五那件事,但是只说了是莳七给钱买通孔五,让孔五去歼污她,然后莳七就约她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她如约而至,可莳七没有出现。 她正准备离开,这个时候孔五出现了,他冲上来紧紧抱着她,然后就要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她都快绝望了,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是他把孔五打跑了。 那个男人救了她,还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纪子萧抽抽搭搭的说完,抬头看了看纪母。 “那个男人是?”纪母眯了眯双眼问道。 纪子萧抿了抿唇道:“秦楼老板,于开成。” 第三百零四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四) 纪母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纪子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纪子萧顿觉自己后背一阵寒意。 倒不像是被看透的那种发寒,有点像是……盘算? 忽然,她听到纪母轻笑一声:“没想到竟然是于先生救了你,日后一定要让你爸爸登门拜访,好好谢谢于先生。” 纪子萧顿时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又听到纪母道:“于先生对你怎么样?”既然能和她提到那种新式药品,说不准挺喜欢萧萧的。 纪子萧一怔,斟酌道:“他对我挺照顾的。” 纪母和蔼的笑了笑,然后抬手摸了摸纪子萧的头:“好了妈妈知道了,妈妈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吧。” 纪子萧点了点头:“好,那我不打扰妈妈休息了。” 她抬脚便往外走,刚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又听到纪母状若无意的问道:“萧萧,你应该还是干净的吧?”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突兀,纪母顿了顿又道:“要真是被那个人渣占了便宜,受了委屈,爸爸妈妈一定帮你出气。” “不用了。”纪子萧低着头,“于先生很及时。” 纪母脸上的神色骤然放松下来,漾着笑意:“哦,那就好。” “妈妈早点休息吧。” 纪母目送着纪子萧离开,神色有些复杂,于开成这个人,听说人长得斯斯文文的,但是手段……就是年纪大了点,已经四十好几了。 不过要是能搭上这条船,对纪家来讲,无疑是锦上添花。 还能解决掉明舒和她之间会让纪家沦为笑柄的关系。 纪子萧从身后将门带上,手伸到口袋里摸了摸那支录音笔,唇角勾起一丝讥讽。 既然上了这条船,谁也跑不掉。 自打莳七拒绝了换肾给纪母的提议之后,她在纪家的处境就变得诡异起来。 至少从前纪父还是对她不错的,且不说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最起码纪父对她的好是真的,纪父和纪母怀揣着同样的心思,但是纪母就不一样了。 纪母整个人都透露着虚伪。 也可以说,纪父想要莳七提供肾源,让他心生愧疚。 可是现在,莳七直白的拒绝了,纪父那点仅存的愧疚瞬间变成了愤怒。 纪明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莳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窝在沈归的公寓呆了几天。 有天回去纪家拿东西的时候,正巧碰见从外面回来的纪子萧,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莳七瞥了她一眼,转身上了楼,开了房间准备收拾几件衣服。 就在此时,纪子萧从外面将门打开了。 莳七眉心浅蹙的凝着她,只见纪子萧倚靠在门框上,神色间满是讥讽:“你跟沈归,也是不干不净的吧。” 莳七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挑眉笑道:“也?” 纪子萧自知说漏了嘴,冷哼一声:“与你无关。” “哦,那我的事也和你没有关系。”莳七低下头继续整理东西。 “其实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纪子萧忽然笑道。 莳七低着头自顾自忙着手里的东西,压根没有理她。紧接着就听到她说:“有时候太过于嚣张,恐怕就离死期不远了。” 莳七抬眸,眯了眯眼睛。 纪子萧笑了笑:“看你,和你开个玩笑。” “没事干的,请你滚出去吧。”莳七不想和她废话,冷声下了逐客令。 纪子萧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片刻又笑道:“当然是有事想和你分享了。”她顿了顿道:“我听说孔五前两个被人打断了腿,还踩烂了下面,现在正趴在西城的垃圾场等死呢。” 孔五?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拿来和你分享。”纪子萧脸上的笑容有些诡秘。像是痛快中夹杂了神秘,总之然她那精致的的五官显得有些扭曲。 纪子萧说完,盯着莳七的脸色看了一会,然后轻笑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莳七抿着唇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纪子萧的态度很奇怪,倒是有点像有恃无恐的感觉。 想到这里,莳七大步走到桌边,伸手就要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只听“咔哒”一声,锁掉了。 莳七猛地拉开抽屉,将抽屉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之前放在里面的那个u盘,就是装着纪子萧照片和视频的u盘。 她唇角不由勾起一丝轻笑,原来如此。 不过,纪子萧这么肆无忌惮的挑衅她,恐怕没有想到,她还有备份吧。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又不是蠢的,纪子萧也太小看她了些。 不过纪子萧这些日子有些古怪,她有点想看看这只会偷东西的大老鼠,究竟还安排了什么后手。 沈归亲自开车来接莳七了。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她早就可以搬出去和他住在一起,毕竟她已经成年了,不存在监护人这一说了。 可是她却笑笑,说是还未到时候。 莳七看着沈归有些不愉的脸色,忍不住靠近他亲了亲,哄道:“最多高考结束,我就搬去和哥哥住,好不好?” 沈归低着头一口衔住她的唇,狠狠肆虐了一番,才点了点头:“那行,不过我得讨点好处。” 莳七哑然失笑,被迫口头上答应了他好多不平等条约,他才肯放过她。 沈归一面开着车,一面透过后视镜往后座上看,那里除了她带来的衣物,还有一个箱子。 那个箱子他曾见过的,在那个地下室的家,沈攸的床底。 “那里面是什么?” 莳七顺着他的目光从后视镜看过去,便瞧见那只箱子,其实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当初从沈攸的床底找到之后,她试图打开过,可是上头上着锁,她拿着锤子正准备砸,可心中竟然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不是时候。 不是打开这个箱子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莳七从后视镜盯着箱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沈归薄唇抿了抿:“这箱子,我似乎很早就见过了。”最起码是十几年前,他就在她床底见到过。 莳七心中一阵惊疑,很早? 她转眸去看沈归,正好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串硬币项链,心中没来由的堵得慌,一声不吭。 沈归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遂问道:“怎么了?” 莳七勾了勾唇讥讽道:“多少年了,哥哥心里的那个人,竟还是忘不掉吗?” 第三百零五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五) 沈归皱了皱眉,薄唇紧抿,半晌才道:“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 莳七转眸看向车窗外,她觉得自己有些暴躁,所以还是不要说话了,否则她也不知道会不会说出什么话来。 可沈归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伸手握了握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 莳七淡淡的嗓音让沈归的眉心紧锁,他收回自己放在握住她的手,专心开车。 两人一路无言的回到了市中心的公寓。 沈归一言不发的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莳七也就不吭声的跟在他身后,刚进门,莳七的手机就响了。 沈归本想放下东西就好好哄哄她的,可是她却接了电话。 电话是许皓打来的。 “喂,皓哥。”莳七低头换鞋,淡淡笑道。 许皓在那头笑道:“你放暑假了吧,什么时候请你吃个饭吧,你定时间。” 莳七笑了笑:“皓哥挺忙的吧,还是等你有空的吧。” 沈归看着她和许皓打电话,眸底有些发冷,他站起身,将她的东西拿去了卧室。 莳七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举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电话那头是许皓满含笑意的声音:“我说了,只要是攸攸你,我永远都有时间。” 莳七脸上的笑意渐渐舒平,忽然来了一句:“皓哥,你喜欢攸攸吧?”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旋即大方承认:“是,我想追你。” “抱歉啊,皓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沈归吧。”许皓沉默片刻,旋即笑了笑,“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莳七微微一笑:“你喜欢的是攸攸。”说完这句话,她又笑道:“不打扰你忙了,先挂了。” 她刚挂了电话,转身就看见沈归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你是在介意这个吗?”沈归抬手将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他思来想去,忽然想起车上,攸攸似乎盯着他的脖子看了片刻。 这让他不禁想起几年前,攸攸似是而非的夸他项链好看的那件事。 他便忽然明白了,他曾经和任思桥说过,那项链是他喜欢的人送他的,而那阵子,任思桥似乎和攸攸走得挺近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归俊朗的脸上忽然漾起一丝笑意,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莳七,低头在她耳边道:“傻妹妹,这项链不就是你送我的吗?” 莳七抬眸望着他,眸底满是疑惑,她什么时候送过他这个? “三岁那年,你拿着妈给你的硬币,舍不得买糖吃,说要送给我,你不记得了?”沈归唇角噙着笑道。 那年,妈给了攸攸一枚一元硬币,让她自己去买糖吃,结果路上被几个七八岁的小孩看见了,就要上前抢走她的钱,攸攸本想买了糖和他一起吃的,怎么也不肯把钱给那几个小孩儿。 那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就开始推推搡搡,还有一个抬手就要打她。 幸好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跟了出来,就看见那几个小孩儿在打她,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攸攸,怎么能被人打呢! 他气得跑过去打他们,可他也不过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对方不仅七八岁了,人也多。 总之他被揍得很惨。 后来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是红着眼的妈妈。 他连忙问妈妈,攸攸呢?妈妈和他说,攸攸吓坏了,发烧了,一直在睡。 那枚硬币就是后来攸攸送给他的。 这些年,他宝贝得不得了,自打他认清了自己对攸攸的心思之后,便将硬币打了个洞,做成项链戴着。 莳七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沈攸初二的时候过来的,那么这个硬币就是沈攸送给沈归的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底却不由生出几分苦涩。 沈攸三岁的时候,送他的东西,被他一直当宝贝戴着,那么他心里装的人,究竟是她,还是沈攸? 从前她也不会在意这个问题,但是自从她明白她要攻略的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开始在意了。 只是之前这个矛盾没有激化,是因为其他位面的被攻略者,心里确确实实爱的都是她而已。 例如卫朝,顾北调等等。 哪怕曾和小狐狸有着三世情缘的玄净,在第三世也直接变成了如来佛座下弟子律迦叶。 可是沈归…… 她有些不明白了,沈归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沈归低眸一直凝着她的神色,却见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冰冷,气压极低,像是处于一个极端的状态。 莳七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推开了他。 她很想问问沈归,他心里究竟爱的是谁,沈攸?还是他? 可是她开不了口,她怎么能说自己不是沈攸,她甚至害怕他的质问,更害怕他的回答。 所以,她和沈归之间,彻底陷入了焦灼之中。 也许只是单方面的。 因为沈归就算察觉到了她的不愉,但还是千好万好,甚至比以前更哄着她。 沈归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他左思右想,甚至打电话和梁翰、唐修远讨教,得到的结论也不过是她大姨妈快来了。 沈归挂了电话,深以为然,攸攸的生理期确实快了。 但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又说不出来,所以只能说服自己,攸攸应该真的是因为生理期的原因吧。 清晨,沈归早早的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秦正开始渐渐让他接手底下的产业,他每天也很忙。 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尽量早些回来,你记得吃饭。” 莳七没有说话,沈归眼底略过一丝失望,旋即摸了摸她的头发后离开了。 如果是从前的她,大概会觉得自己现在很作,但是作就作吧,她早先就认清了自己,如果只是单纯的得到神魂去复仇,她完全可以无条件的迎合每个位面的他,可是从玄净开始,她就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世上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复仇固然也重要,但之于莳七而言,一味的复仇,也等于变相的迷失了自己,和苌黎毫无原则的利己主义者又有什么两样呢? 莳七从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 目光流转,落在墙边的那只箱子,恍惚间心中有个声音在低喃,“打开它。” 第三百零六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六) 莳七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只箱子,双手紧握。 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又像是薛定谔的猫,百般猜测都只是猜测,唯有打开它,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鬼使神差的,莳七下了床,她将箱子拎到客厅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箱子。 良久,她才拿出工具箱里面的锤子,十几年了,箱子上的锁已经有些老化了,莳七一锤子下去,锁头便“咔嚓”一声被她砸开了。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箱子,待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她瞬间怔住了。 只见箱子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铜镜。 镜身上雕刻着花鸟画文,贵气逼人。 莳七蹙了蹙眉,拿起铜镜,低低轻唤一声:“妩姬?” 模糊的镜面骤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像是在回应着莳七的话。 “妩姬,是你吗?” 镜面再次泛起一层白光,这次的光芒比上一回要亮上几分。 莳七将铜镜放回箱子里,陷入了沉思,沈攸的箱子里怎么会有妩姬存在的镜子?看上去似乎还精心保存的样子,毕竟箱子上还特意上了把锁。 事情有些蹊跷,莳七的眉心蹙起便再也没有舒平。 难道是妩姬找到了沈攸? 可是妩姬没道理这么做,听沈归的意思是,这只箱子,他十几年前就见过了,沈归现在也不过二十左右,十几年前?那就是沈归年仅几岁的时候,妩姬就出现了? 沈归还是个小孩儿,沈攸比他还要小,妩姬找她做什么? 莳七右手握成拳抵在下巴处,脑海中早已闪过了无数个疑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面铜镜忽然闪烁着一道刺目的光芒。 莳七忍不住抬手遮了遮双眼,就在此时,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别来无恙啊,小丫头。” 莳七心中一惊,真的是妩姬。 她在脑海中和妩姬交流:“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撒迦利亚和卫朝的那两个位面,她找了无数面镜子,都没有找到妩姬。 “你之前去的那两个世界,我也去了,但是被那两个世界本来的神力挡在了外面。”妩姬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原来是这样,那她猜的没错。 撒迦利亚是光明神,整个以拉大陆都是他的,连诸神都能吞噬,自然排斥妩姬这个外来力量。 至于卫朝,那个世界本就是怪力乱神,神鬼精怪数不胜数。 “如果你是跟着我的,为什么在我来之前便找上了沈攸?”莳七道出了心底的疑问。 妩姬轻笑一声:“哪里是沈攸,分明是你自己。” 她的话让莳七一怔,妩姬找上的是她?可是她明明是在沈攸初二的时候才过来的,怎么会…… “你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沈攸刚好出生,在那之后都是你,罢了,我还是直接恢复你的记忆吧。”妩姬叹了口气,紧接着,一股白雾缓缓将莳七包裹其中,莳七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沉睡。 脑海中走马灯般过着一段她不曾有过的记忆。 她原来真正来到这个位面的时候,恰好是沈攸出生的时候。 而妩姬则是在她三岁的时候找到的她,同三岁那年,她拿着沈自然给她的一元硬币准备去买糖和沈归吃,可是路上遇到了几个七八岁的小孩。 几个小孩儿想抢走她手里的钱,她不过是个三岁大的小娃娃,被那几个小孩儿欺负的手无招架之力,而这个时候,沈归出现了。 沈归被那些小孩拳打脚踢,这一幕就是莳七曾经梦到过的画面。 原来那个梦不是沈攸的记忆,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那几个小孩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打起人来却没个轻重,很快就将沈归打得头破血流,莳七被另一个小孩死死的按着,那几个小孩还哈哈大笑。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了戒指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 她明白,沈归似乎……快死了。 在家的妩姬也察觉到了不对,出现在莳七的脑海中。 她动用了自己的灵力,将沈归流逝的生命挽救了回来,可是她的灵力也因此变得虚弱了下来。 似乎正因为如此的状况,让远在主位面的陆辛察觉到了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莳七周围,他赶来的时候,妩姬已经沉睡在了镜子里,他虽然是主位面的位面神,也无法对次位面大加干预,所以没找到已经沉睡的妩姬,他以为妩姬逃离了这个位面。 他冷斥莳七不该和其他不知名的力量有过多牵扯,为此还封印了莳七的记忆。 所以,三岁之后,莳七便像一张白纸,不知自己是莳七,也不知自己所要寻找的神魂,更不知道沈攸在这个位面的纠葛,她只是单纯的变成了沈攸。 这段记忆,一直被封锁了。 直到初二那年,周雨阳和几个小跟班看她不惯,欺负她,还打破了她的头。 她再次醒来时,就恢复了自己是莳七的记忆。 只是这回虽然恢复了记忆,却独独却了自己早就过来变成沈攸的那段记忆。 “现在明白了吧。”妩姬问道。 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她是明白了,可是她又有些不明白。 “陆辛封锁了我的记忆,那这个位面的任务怎么办?”自打她来了这个位面,她便没有见到陆辛。 如果说是因为她已经来了这个位面,陆辛也无法强制带她离开,所以才封印她的记忆的话,那总得有恢复的时候。 可是她恢复记忆的那个契机,似乎,只是个意外? 妩姬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你就算没有被那几个小丫头打破头,到你去了纪家也会自动恢复记忆的。” “去了纪家才能恢复?”莳七有些惊疑。 妩姬冷嗤道:“陆辛只不过是主位面的神,就算能左右次位面,也不能大加干预,他其实本想只封印你关于我的记忆的,可是他的神力经过位面传送,总是要出些问题的,所以才会变成你关于你自己的记忆也被封印了,不过没关系,陆辛本就设定了等你回到纪家的时候,自动恢复关于自己的那些记忆。” “这……”莳七蹙着眉。 妩姬忽然有些诡秘的笑了,“我想,他应当是在主位面受了伤吧,所以他的神力不稳,你才会因为一个意外就提前恢复了记忆。” 第三百零七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七) 妩姬的话宛如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在莳七的耳际。 她陡然大惊:“陆辛受伤了?” 不怪她如此,陆辛毕竟是主位面的神,在她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存在,竟然有人能伤了他? 妩姬嗤笑道:“怎么?你还担心了?” 莳七蹙了蹙眉,担心?那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惊异罢了。 妩姬和莳七交流了片刻,便声称要休养了,她的灵力还未曾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若是莳七想要仰仗妩姬久留于这个位面,她还得回去休养才行。 莳七将铜镜放回箱子里,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原来那串项链真的是她送给沈归的。 而沈归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也确确实实是自己,而并非沈攸。 她冷落了沈归,到底还是对不住他。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比如她那些不存在与沈攸记忆中的梦境,竟原来都是她本身的记忆。 阳光从落地窗洒了进来,一地光辉。 莳七坐在床边,眯了眯双眼,心情大好,总算解开了一团乱麻般的心结。 她躺回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顺便等着沈归回来。 上眼皮和下眼皮渐渐像是被胶水黏住了,浓浓的倦意袭了上来,迷蒙间,她扯过床上的薄被盖在肚子上。 这是她的习惯,睡觉一定要有什么盖在肚子上,手指紧紧地攥着被脚。 恐是寻求一种安全感。 直到傍晚,沈归才回来, 莳七一听到开门声就迎了上去,在沈归一脚踏进门的一瞬间,她扑了上去。 沈归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牢牢的接住了她。 莳七紧紧地抱着他,小声道:“哥哥对不起,我想起来了,那串项链是我送的。” 沈归低眸在她唇边亲了亲,含笑道:“真是个傻妹妹。” 他也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又道:“不行,你竟然忘了你送过我的东西,该罚。” “罚什么?”莳七问道。 沈归抱着她将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眉眼含笑:“你说罚什么?” “就罚我独守空房好了。”莳七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眼底满是狡黠之色。 沈归被她气笑了,低头吻上她的唇,直将她吻得气喘吁吁,才道:“那是罚我。”说着,他一把将莳七打横抱起,大步往卧室走去,嗓音低沉道:“罚你今天不准喊停。” 整个暑假过得很快,秦正越来越倚重沈归,沈归也越来越忙。 莳七有时候待在他的公寓,有的时候便回纪家。 倒不是她不想长期住在沈归的公寓,她也不想和纪家的人虚与委蛇,尽管现在纪家的人除了纪母,其他人都对她的态度都算得上是恶劣了,她还是坚持回纪家,因为,她记得,纪家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这些年,她也不间断的找过,但是纪家的防备很重。 说起来,她也听佩服纪母的,她都直言不愿意换肾给纪母了,纪母竟然还能对她和颜悦色的,至少表面上都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直觉告诉她,纪母在憋着大招。 很快暑假就结束了,沈归也回了学校,莳七升入高三,愈发的忙了。 虽然在学习上,她不费什么劲,但是学校的作息时间卡得很紧,她感觉每天睡眠都严重不足。 终于熬到了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的月假,她本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手机响了。 她本不欲理会,随手按掉了电话,可是不出片刻,手机又响了起来,孜孜不倦的。 莳七有些烦躁,抓起手机一看,顿时想骂人,这才早上六点!到底是谁啊! 虽然各种腹诽,但到底还是起来了。 拿过正在响铃的手机,接通了电话,竟然是教授。 就是之前教她画画的那个中央美院的退休教授,他似乎很是兴奋,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激动:“沈攸,你的画获奖了。” 莳七虽然圣身体醒了,可是意识还没有清醒。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什么画?” 老教授只当她是高兴坏了,根本没以为她是没反应过来,遂笑道:“就是那副《蝴蝶》啊!” 莳七甩了甩脑袋,片刻才反应过来老教授说的是什么。 《蝴蝶》是她在沈自然死后创作的一幅画,画面主要以冷色调为主,一个长发略有些凌乱的女人,颓丧的坐在沙发上,目光漠然,没有一丝生机。 她两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吞云吐雾,而在她的脚边是丢了一地的烟头。 狭小阴冷的房间,一个颓丧的吸烟女人,整个画面极其压抑。 尽管整幅画的主色调都是让人深感压抑的冷色调,可画面中竟还有一抹暖色,便是窗台边那个橘色的蝴蝶。 蝴蝶栖于窗台边,它的旁边堆放着凌乱的杂物,像是给女人绝望的生命,唯一的一抹亮色。 女人的目光落在窗台的那只蝴蝶上,似乎有了一丝生命。 许是这些年她一直未曾中断过画画,所以感性成分多了些许,故而在沈自然死后,她有感而发,创作了这幅画。 她从未和人讲述过这幅画诞生背后的故事。 这幅画名叫《蝴蝶》,看似是因为蝴蝶,女人灰暗的生命多了些许的期待,可其实,重点不是蝴蝶。 而是蝴蝶停落的那个窗台。 窗台上堆满了杂物,蝴蝶脚下正是杂物顶上的那串黑色玻璃珠项链。 老教授当时看到这幅画,激动不已,一定要莳七将画送去参赛。 莳七本不想多事,可后来架不住老教授的游说,最终还是同意了,她全程没有过问此事,是老教授在忙,以她的名义参加了一个国际性的大赛。 “我就说你很有天赋的!你现在获得了这个比赛的一等奖,足够作为你进入国内任何一家美院的敲门砖了。”老教授的声音里满是激动,“怎么样,要不要走这条路。” 莳七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又听到老教授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在绘画上的天赋很惊人,浪费实在可惜。” “要知道,你是杰奎因绘画比赛历届国内画家获得的一等奖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老教授恨不得能立刻说动莳七。 莳七一怔,杰奎因? 那个比赛,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脑海中飞快的过着,灵光一闪,纪子萧似乎曾经说过要参加杰奎因,但是最后因为某些原因耽搁了? 第三百零八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八) 老教授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希望能打动莳七。 莳七扶额,静静地听他说完,最后微笑道:“老师,我考虑考虑吧。” 老教授一听这话,立刻答应了,叮嘱莳七一旦改变想法,马上打电话告诉他。 杰奎因这个绘画比赛其实知道的人不多,是国内和美国合办的一个绘画比赛,这个奖项没什么可说道的,但是每届的一等奖,会有资格参与罗曼城双年展,这个荣誉就了不得了。 国内喜欢办各种比赛,但是一般在国际上,有含金量的,都是艺术展,或是画展。 所以,莳七的《蝴蝶》在杰奎因获得了一等奖,也就等于可以参加年底的罗曼城双年展了。 国内的媒体总是喜欢对焦于国人在国际上获得的荣誉,所以,虽然莳七获得的这个奖,是比较小众的,可是很快就有媒体挖掘到了新闻素材。 比如,莳七是历届获奖者中,年纪最小的。 比如,她的那幅《蝴蝶》,将会参加罗曼城双年展。 又比如,《蝴蝶》的作者,长得还很漂亮,又是某省排名第一的重点中学各大考试霸榜前三的学霸。 再比如,她是十五岁的时候,才开始学习绘画的,三四年,天赋惊人。 总的来讲,《蝴蝶》的作者沈攸,就是个活脱脱的“别人家的孩子”。 莳七还不知道自己在网上已经红了,就像当年纪子萧获得的某个国内大奖,在网上被人成为丹青妹妹一样。 只是近几年,纪子萧似乎伤仲永了,她这几年再也没有超越她之前获奖的那幅《大旱》的作品问世,渐渐地,丹青妹妹也就被网友抛在了脑后。 在网络上走红的这件事,还是沈归打电话告诉她的。 他满含笑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和我室友说网上那个挺火的小姑娘是我妹妹,他们还不信。” 莳七撇了撇嘴:“只是妹妹?” 沈归低低笑了两声,旋即道:“不止是妹妹。” “那是什么?”莳七不依不饶的问他。 沈归抬眸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人,这次低声缱绻道:“还是老婆。” 莳七忍不住笑了,她对着手机轻声道:“老婆这个称呼都把我叫老了。” “那叫什么?”这回是沈归反问她了。 莳七舔了舔唇,软声细语道:“还是妹妹。” 她软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沈归知道她故意在撩拨他,登时就喉咙一紧,低声警告道:“回去收拾你。” “好嘛,坐等哥哥收拾。” 莳七获奖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纪子萧的耳朵里。 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脸色骤然变得阴冷,她背对着纪母,纪母便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开口道:“她戒备得很,入口的东西,都是一再提防,这样下去,怕是等到我死,都不一定能让她对药上瘾。” 纪子萧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淡淡道:“也不急这一时。” 纪母立刻冷声道:“不急?我的病等不起了!” 纪子萧心知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生硬,连忙上前握住纪母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妈妈着急,可是这件事,不是着急就能有结果的。” 纪母沉沉吐出一口气,每过一天,她的心绪便再无法像从前一样淡然。 这几个月里,她试了无数个办法,不是强撑着病体,给沈攸亲自下厨做饭,就是替她端茶倒水,总之殷勤的很。 也浪费了不少药品,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攸忽然就变得刁钻不好对付了。 明明从前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现在脸上永远笑眯眯的叫人看不透心思。 结果愣是几个月下来,沈攸半点都没有沾上那药品。 纪子萧却是心里有数的,怕是上次她给沈攸下药那件事,早已让她对入口的东西格外防备了。 她也想过了,如果单从纪母那便下手,怕是不容易成功。 再者,做得多了,反倒容易让沈攸怀疑。 她比谁都清楚,沈攸这女人,阴坏阴坏的,别被反将一军就算好的了。 不过,她已经想到了对付沈攸的办法,不止是身体上的,她要沈攸名声也彻底毁掉! 就是之前于开成向她提过的那件事。 想到这里,纪子萧开口道:“妈妈,如果想早点制住沈攸,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到这话,纪母转眸去看她:“什么办法?” 纪子萧笑了笑:“这件事,还是妈妈和于先生单聊吧。”说着,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于开成的电话。 她将手机递给纪母,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平板开始刷微博。 微博这两天最火的话题便是“最美别人家的孩子”,说的就是沈攸。 纪子萧冷笑一声,心中燃起浓浓的嫉妒。 她自然知道沈攸那幅画上的女人是自己的亲妈沈自然,毕竟沈自然曾经来找过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在纪家过得好不好。 真是好笑,她在纪家怎么可能过得不好,过得不好的应该是跟着沈自然在贫民窟受苦的沈攸才是。 她心中这样想着,自然也就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沈自然当时的脸色有些苍白,一言不发。 没想到沈攸竟然画了沈自然,还获奖了,这让她心中有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是你曾经嘲讽唾弃的东西,忽然成了碾压你的存在。 让她不爽。 她抬了抬眸,纪母那边,电话早已接通了,于开成似乎说了什么,纪母的脸色不太好看。 纪子萧复又低下双眸,五官被嫉恨之色弄得极近扭曲,凭什么这些好事全让沈攸占了?说起来,沈自然还是她的亲妈呢!沈攸算什么东西! 要是她就好了! 要是她获得的这个奖就好了,她这些年已经江郎才尽了,自从《大旱》之后,她再也没有拿得出让人惊艳的作品了。 纪家因为纪母的病,忙上忙下的。 很快就要艺考了,她要是想去中央美院,单靠考试未必就能争得过全国这么多考生,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所以,如果获得杰奎因这个奖的人是她,能去参加罗曼城双年展的人是她就好了,有这个加分,上中央美院稳稳地。 可是偏偏是那个沈攸! 纪子萧将平板往沙发上一放,冷眼看着正在打电话的纪母,纪母的脸色特别难看,似乎和于开成谈的不太愉快。 纪子萧眸光落在平板上那条关于沈攸获奖的新闻上,眼底忽然略过一丝狠厉。 第三百零九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三十九) 年三十的时候,莳七是在纪家过的,纪母从医院回了家,只是回来过个年,呆不了几天,还是要去回去医院的。 莳七窝在沙发里,静静的看着电视里的春节晚会。 餐桌那边是纪家一家人言笑晏晏的声音,纪明舒和纪子萧的眉来眼去早已被莳七看在眼里,纪母纪父的兴致虽然不错,可总归是有点心事。 紧握在手里的手机骤然震动了一下,莳七几乎在下一秒就接通了电话。 是沈归打来的。 “哥哥。” 沈归那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吃饭了吗?” 莳七扫了一眼餐桌那边:“吃过了。”近来也是奇怪,纪母几乎不再执着于给她端茶倒水了。 她不傻,纪母现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可之前还坚持亲自下厨给莳七做饭,这怎能叫她不心生防备? 不得已在这里吃的年夜饭,她也是吃了没几口。 而且只吃纪家人吃过的,就连纪子萧帮她倒的那杯果汁,她也是一滴未沾,不过纪子萧只是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像是在嘲讽她的垂死挣扎。 “明早我去接你。” 莳七笑了笑:“好啊,正好给秦叔叔拜个年。” 沈归听见她的称呼,含笑道:“真想让你早点改口。” 莳七抱过沙发上的抱枕,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哥哥的爸爸不就是我的爸爸吗?” “说的好像你明天就会这样喊似的。”沈归早已看出了她就是嘴勤快,而且是只在他面前。 莳七哑然,确实是被他说中了,她也就是说说。 就在此时,餐桌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莳七循声望去,便瞧见纪母一头栽倒在桌上,纪父吓了个半死,连忙拨通了120。 外头飘着小雪,夜空中盛放着璀璨的烟火,本是阖家团圆之际,纪家却是手忙脚乱,乱成一团。 纪父陪着纪母上了救护车,纪明舒本来也想跟着,却被纪父拦住了,转而点名让纪子萧陪同。 纪子萧一愣,不过到底还是上了车。 纪明舒却是不明白了,但也没有质疑什么。 莳七手执手机,静静的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纪明舒回来,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觉得,沈攸的记忆,再加上自己这几年和纪母的相处,她也算是了解纪母了。 若说纪母真的宠爱纪子萧吧,可事实上也并非如此,纪子萧在她眼里更像一个她精心培养出来的作品,当她知道纪子萧的亲妈是沈自然的时候,这个作品或多或少的就染上了污点。 她也曾经观察过,有一阵子,纪母对纪子萧的态度冷淡的很。 她想,应当是纪明舒和纪子萧之间那区别于兄妹的男女之情,被纪母发现了吧。 纪明舒是纪母的命根子,她怎么可能容忍这个已经染上了污点的残次品,去染指她的儿子呢。 也正因如此,纪母和纪父很多腌臜的谋算,都没有向纪明舒透露半点。 比如,现在纪父带上纪子萧去医院,而不是纪明舒,很大程度上,他们已经开始谋划什么了,而纪明舒则是被隐瞒的那个。 不过这样也好,反倒是给她提供了便利。 莳七抬眸打量着纪明舒因吃饭的时候喝了酒而染上绯红的脸颊,不由嗤笑一声。 纪明舒头晕目眩,正想开口讽刺她几句,便看见她理也不理的上了楼。 纪明舒也不想追究了,他有些醉了,只想睡一觉。 凌晨两点,莳七影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别墅的主卧,外头还是烟火盛放的声音,一定程度让她难以听清门外的动静。 那便只能快了。 这几年无数次的探进主卧,她早已知道了主卧的衣帽间里,藏着一个保险柜。 纪母的心思很重,那保险箱藏在了她一大推皮草后面,皮草动不得,否则会发出警报声,然后自动报警。 不过幸好的是,纪母自作聪明的将保险柜放在了衣帽间里,衣帽间惯常是用来换衣服的,所以并未安装监控。 “怎么样?”莳七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道。 沈归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全神贯注,“快了。” 莳七屏息凝神的等待着,过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沈归道:“好了,不过只能屏蔽五分钟,你要快点。” 沈归在大学的专业是计算机,是有原因的,他很明白自己是要继承秦正的产业的,而未来又是个信息时代,如果能随时黑进别人内部的网络,对他来讲不仅仅是助力,更是一张王牌。 他方才将纪家的这个警报系统黑掉了,但是时间太长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设定了五分钟。 莳七笑了笑:“足够了。” “你知道保险柜密码?”沈归忍不住问她。 莳七骄矜的一扬下巴:“当然了,好歹在这里潜伏这么久了。” 沈归看不见她的神色,但他能猜到,她现在一定扬着下巴得意洋洋的,像只骄矜的猫。 一切都很顺利,她打开了保险柜,纪父和纪母的防备很重,有些东西根本不敢存有电子版,就是怕有沈归这样的黑客。 所以,莳七窃取了纪家放在保险柜里所有的阴私,逐一拍照留存证据。 当她的目光扫到最后一个文件时,不禁蹙了蹙眉。 “还有三十秒。”沈归开口提醒她。 莳七飞快的将文件拍照后放回保险柜,悬悬的还差五秒。 翌日一早,沈归便开车来接莳七了。 莳七将昨夜拿到的最后一份文件,作为新年贺礼,献给了秦正。 秦正的脸色很不好看,旋即,他抬头看着莳七,敛去眼底的暴戾,和颜悦色道:“我秦正欠你一个人情。” 莳七挑了挑眉:“我只是帮哥哥而已。” 秦正看向莳七的眼神愈发的善意,他哈哈大笑:“好!”她这个儿媳妇,他认下了。 就在此时,岑安低声道:“二爷来了。” 秦正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岑安,然后道:“请进来吧。” 莳七也转身离开,迎面遇见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眉清目朗,看上去倒像是个大学老师。 沈归拉着莳七的手,对男人点了点头:“二叔。” 于开成眉宇间满是温和的笑意:“这位是?” “我女朋友。”沈归答道,却不动声色的将莳七往身后挡了挡。 莳七微微一笑:“二叔好。” 于开成狭长的双眼眯了眯,笑道:“你好。” 他的目光让莳七感到有些不舒服,像是在窥视猎物一般,充满着试探与兴趣。 第三百一十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四十) 从秦家别墅出来,于开成便接了一个电话。 他坐在车中,抬手示意司机开车,旋即对电话里的人道:“按计划进行。” 他低眸敛去眼底的狠厉,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假寐。 刚才的那个女孩儿,他很是有兴趣。 只可惜,他已经答应了旁人,不仅要她对那药上瘾,还要摘她的一颗肾。 于开成忽又睁开狭长的双眼,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裤子的纹路,如果她很聪明,让他反悔也不是不可能,反正纪家本来就是他找的垫脚石。 纪家那个大小姐,他也玩过几次。 本来以为这种新贵培养出来的文艺才女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玩起来也就那样,在床上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叫他很是失望。 可是刚才那个女孩儿,却让他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就连秦正的太子爷,也宝贝得紧,一见到他,就把她护在身后,有意思。 听说她也是个才女,刚在国际上获了奖。 莳七拿到了一直想拿的证据,便再不肯回纪家了。其实她也是在沈攸的记忆中得知,纪家最后似是和于开成搞在了一起。 她长期窝在纪家,就是为了找到纪家和于开成勾结的证据。 而在最后,哪怕沈攸已经被摘了一颗肾,在沈归死后,她就被纪母献给了于开成。 那段日子生不如死,于开成在床上的手段很有些厉害,每次结束,沈攸都像死狗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她明白,在于开成眼中,她不过就是个供他发泄的玩物罢了。 其实就算沈攸最后不跳楼,也是命不久矣的。 她被摘了一颗肾,本就体弱,加之后来跟了于开成,日夜饱受折磨,也没些日子可活了,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她一米六八的个子,最后跳楼的时候,只有七十几斤了。 倒是有点步沈自然后尘的意思,只是和这世的莳七不同,那时沈攸早已和沈自然没了联系,也不知道沈自然是什么时候死的了。 若说于开成,他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点和秦正不一样,秦正骨子里还流淌着那种江湖道义,哪怕混了黑,可原则底线还是有的。 于开成扳倒秦正,其实最大的助力不是纪家,而是隔壁市的冯家。 莳七早先就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沈归,应当注意冯家,沈归很聪明,转头就提醒了秦正。 前期精心布的局,很快就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纪子萧心底陡然一阵难以自持的兴奋,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沈攸那个贱人在她眼前耀武扬威的了,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舒畅。 纪母这些日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倒是纪父,烟一根一根的抽着,纪明舒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心有疑惑,却转眼就抛在了脑后,他近来也在忙上忙下,近来纪父将手里的一些产业交给他,无疑是要将他往路上引了。 纪母笑眯眯的看着纪明舒出了病房,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一手拍在纪父的腿上。 “行了,别死气沉沉的,再过些日子,我就可以换肾了。” 纪父又叹了口气,将香烟掐掉,神色间有些犹豫:“说到底她身上还流着我们的血,这几年处下来,也不是没有感情。” 纪母一听他临阵倒戈,将自己包装的像个圣人,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装什么慈父的样子,换肾的主意还是你想出来的。” “是我想出来的没错,可我没打算让她染上那东西。”纪父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不好看,“而且你应该能听出来于开成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事情结束后,让她去陪他。” 纪母嗤笑一声:“让她去陪于先生,难道不是她的福气?” “我听人说,于开成在床上喜欢折磨女人,沈攸这没了一个肾,再往他床上送,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 讲到这里,纪父狠狠吸了口烟。 纪母心情好,不想和他吵架,反倒是耐心的劝他:“能搭上于先生这条船,少说能让咱们纪家省去二十年,更何况,让沈攸去,总比让萧萧去的好。” 萧萧到底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作为世家联姻都是可行的。 如果是给于开成做太太也不是不可,但于开成没那个意思,同样是做玩物,那她就舍不得萧萧了。 纪父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纪母倒是不在意他这样,跟了他二十几年,自然早就将他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的,不然也不会将他吃的这样死死的。 他这个人吧,耳根子软之外,心也容易软,说不好听的,就是懦弱,难成大事。 纪家这些年能稳步发展,在东城上流社会里被接纳,靠的可不是他,全是她的果断决绝。 “我可提醒你,那件事别搞砸了,咱们的身家性命,纪家的所有家业,可全押在上面了。”纪母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纪父有些不耐烦:“知道了。” 他本不同意和于开成合作,一开始听萧萧说于开成救了她,他还很感激,可是渐渐地他就发现,于开成这是步步套牢,最后他们只能答应于开成提出的条件。 其实纪父猜的没错,于开成确实是步步套牢。 先是帮纪子萧解决了一直纠缠她的孔五,然后提出可以帮她解决沈攸,紧接着就有了关于药的那个计划。 于开成利用了纪母求生的渴望和纪子萧想要报复的心理,让这两个女人对给沈攸下药产生了兴趣。 纪母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就录了音,然后顺势提出,他有一批毒(和谐)品和军(和谐)火,想要从隔壁市运进本市,希望纪家能帮个忙。 纪母当然不同意,她就算再怎么毒辣,也从没有动过想染黑这个心思。 两人的交谈很是不愉快。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纪母说不了,她的把柄死死的捏在了于开成手里。 于开成则是笑眯眯的说,再拒绝就矫情了,还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合作是正经,总之他也不会亏待了他们,除了一开始就答应下来的条件之外,他要是能扳倒秦正,对纪家难道不是一大助力? 这话却是说到了纪母的心坎里,左右已经不能做主,倒也是痛快的就答应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四十一) 国内的艺术考试早在年前就结束了,尤其是一些顶尖的艺术院校。 所以,老教师总是在寒假里隔三差五的打电话,问莳七的意愿。 莳七也是很无奈了,她看了一眼正在挑眉看着自己笑的沈归,旋即道:“老师,央美的单招已经结束了。” 她现在所在的省份是高考大省j省,而央美则是在a市,j省的美术类高考政策是省内联考,省外单招,所以,莳七要想去央美,必须走单招这一条路。 然而央美的单招早在年前就结束了。 老教授也是一愣:“哦结束啦?”他顿了顿又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和学校打声招呼,像你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是可以有特殊照顾的。” 莳七最终还是拒绝了老教授的好意,只是她有更感兴趣的专业。 那就是心理学。 老教授听了,顿时大失所望,不过莳七还是表示,就算她不走绘画这条路,也还是不会放弃绘画的。 高三的寒假并没有放几天,前后加起来不过九天的时间。 哪怕学生们怨声载道,可学校还是在新年气氛尚未过去的时候,就开学了。 莳七知道于开成和纪家已经不安分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战火最先波及的,竟然是自己。 她获得杰奎因比赛一等奖的消息,早就在网络上传开了,因为作品能去参加罗曼城双年展,算是间接的为学校争光了,一中还特意奖励了她一万块钱的奖金。 莳七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给她送钱的时候,校长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然而现在,她就坐在校长室里,那体态肥胖,全身只靠一根皮带来分割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校长,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沈攸,这次来,是想找你谈谈的。” 莳七有些不明白,她自认没有违反任何校纪校规:“校长您说。” 校长见她态度诚恳,不由叹了口气:“你那幅将要去参加罗曼城双年展的作品,画上的人是谁?” “是我妈妈。” “亲妈?”校长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不是。”她已经有些听出意思了。 校长点了点头,苦口婆心道:“沈攸啊,我知道你成绩一向很好,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图一时高兴就犯错,你也不是非要那个荣誉不可对吧,你看你明明有大好的前程,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 莳七现在要是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 她的画一定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断了校长的长篇大论:“是发生了什么吗?” 校长叹了口气,示意她自己过去看电脑屏幕。 莳七也不客气,拿起鼠标就开始刷网页,校长低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电脑,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是个好苗子,怎么就走歪了呢? 莳七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事情发生在凌晨一点,之前拥有十几万粉丝的丹青妹妹发了一篇微博,痛斥新秀沈攸盗窃她的画作。 紧接着就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号发了长微博,里面细扒出丹青妹妹和沈攸之间乃同宿一个屋檐下的复杂关系。 丹青妹妹被塑造成一个忍气吞声、时常被沈攸欺负的纪家养女,而沈攸则是嚣张跋扈的纪家大小姐。 这次沈攸在国际上获奖、且能去参加罗曼城双年展的作品《蝴蝶》,其实是丹青妹妹呕心沥血好几年的新作,画上的女人正是丹青妹妹的亲生母亲。 而这幅画作,是丹青妹妹的母亲死后,丹青妹妹为了缅怀母亲而创作的作品。 这条微博在短短几个小时里,被各大营销号转发了,并强烈痛斥沈攸的盗窃行为。 莳七眯了眯双眼,随手翻了翻底下的评论。 “最近都是怎么了?网络小说和综艺节目的权益尚得不到维护,现在连传统艺术界也被影响了吗?” “这已经不是抄袭了吧?完完全全就是盗窃啊!都可以立案了!” “支持丹青妹妹立案!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这个沈攸什么来头啊?以前都没听过,单靠一个作品就横空出世,问鼎罗曼城了?也是怪好笑的。” “我还说丹青妹妹这几年为什么没有作品问世,原来是妈妈去世了,结果缅怀妈妈的作品,竟然还是某些不要碧莲的人给盗窃了,实在是恶心。” 这些评论都还是好的,有些评论早就已经难听的不行。 各种脏话都出来了。 莳七的眼底溢出几分薄怒,她紧攥着鼠标的手有些颤抖。 倒不是因为纪子萧诬陷她盗窃的行径,也不是纪子萧将自己包装成楚楚可怜的养女形象,更不是这些网友不堪入目的脏话,而是纪子萧买的营销号通稿,通篇都是强调纪子萧和沈自然的母女亲情。 去他妈的的母女亲情。 沈自然到死,纪子萧都没问过一句,倒是从她的口中得知沈自然已经身死的消息时,纪子萧眼底满是遮掩不住的窃喜。 着实叫她反胃。 一中校长看莳七情绪有些激动,连忙上前安慰道:“你和纪子萧是姐妹,私底下好好解决了,网上的这些东西也别看了,安安心心备考吧。” 莳七明白,这事对一中的名声也挺有影响的。 她站起身,对着一中校长郑重道:“校长,我请一个星期假,回去解决这件事。” 校长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莳七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便顿了顿:“校长,在事情闹大之前开除纪子萧,对一中声誉有好处。” 校长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便目送着她离开了。 事情闹大之前?这不是已经闹得很大了吗?而且,真要论起来,学校该开除的是沈攸而不是纪子萧吧? 校长百思不得其解。 网络上已经沸反盈天了,莳七坐在车上准备回沈归的公寓。 一面抱着手机在刷,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好歹她也是在娱乐圈混过的,这种小手段,她还不放在眼里。 不就是买水军捧臭脚吗? 制造舆论拉动还未站队的网友,营造一种万人狂踩的假象,典型的“沉默的螺旋理论”。 “沉默的螺旋理论”是德国女传播学家伊丽莎白·诺埃勒-诺依曼在1974提出的一个观点。 即人们在表达自己想法和观点的时候,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并且受到广泛欢迎,就会积极参与进来,这类观点越发大胆地发表和扩散;而发觉某一观点无人或很少有人理会,即使自己赞同它,也会保持沉默。意见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见的增势,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另一方越来越沉默下去的螺旋发展过程。 所以,娱乐圈惯常使用的水军,就是基于这个理论。 第三百一十二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四十二) 现在很明显的就是,网上皆是一边倒的声讨,其中就有数不胜数的水军和通稿。 摇摆不定的网友,则很容易就被舆论左右,而那些对此事心存质疑的人,在水军和通告面前,就显得格外的人微言轻,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沉默。 莳七单手轻拖着下巴,双眸微眯。 她手中不乏可以让纪子萧身败名裂的证据,比如那幅画作的灵魂和背后的故事,再比如沈自然送她的黑色玻璃珠项链,又比如,那些她早已备份好的照片和视频。 只是,蛇打七寸,且先让她蹦跶,等到舆论真的起来的时候,才是恰到好处的时机。 这次纪子萧是真的让她感到恶心,她要她永远蹦跶不起来! 沈归也从a市赶了回来,莳七嘴上说着不用,可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 就在她去机场接机回去的途中,纪子萧的微博又发了一条微博,大抵意思就是沈攸盗窃她的那幅画作,无论是否得了杰奎因奖项,还是可以去参加罗曼城双年展,她都不在乎,但那幅画对她来讲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她这次必须捍卫到底。 莳七在网上也有微博,之前红的时候被扒出来过,那时的粉丝就已经二十几万了,短短半天内,她的粉丝数已经成功的破了百万。 莳七倒是被纪子萧这种厚颜无耻的样子给气笑了。 回到公寓,一进门,沈归就把电脑拿出来捣鼓,莳七知道他指不定是黑哪里去了,也就没打扰他。 “你看这个。”沈归拍了拍莳七的腿。 莳七原本是懒洋洋的赖在他的身边,阳光洒满了客厅,正舒服呢。 她坐直了身体去看他的电脑屏幕,只见电脑上是一幅画,画着农村的灶台,一个农妇正在忙着做饭,眉眼间喜笑颜开,典型的现实主义画作,笔触间的勾勒、色彩和光影的运用手法让莳七感到很熟悉。 “有些眼熟。”莳七静心想了想,忽然心中一震,抬眸看着沈归,“纪子萧之前得奖的那幅作品!” 沈归含笑点了点头:“和《大旱》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莳七一怔,旋即扬唇轻笑一声:“我就说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画出那样一幅画,我还当她是……”讲到这里,莳七忽然便停住了。 她还以为纪子萧是抄袭的原来的那个世界,毕竟纪子萧是穿越女。 可是这话不能讲。 沈归听她忽然便不说话了,忍不住疑惑道:“当她是什么?” 莳七笑了笑:“当她是开窍了呗。” 沈归低头亲了亲她,然后继续去忙了。 他很快便找到了《大旱》的真正作者孟益奇,当年他不过是个正在上大学的穷学生,来自山村,父母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指着老天爷吃饭。那年恰逢大旱,而这个时候,他的母亲又得了病,需要开刀,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他便想着去做枪手。 纪子萧匿名在网上找了好些个人,让他们画一幅画出来,如果被她选中了,可以拿到十万块钱,如果没被选中,就只能拿到两千块钱。 孟益奇想要那十万块钱,咬咬牙便去了,但是他满脑子都想不出来画什么。 最后临了快交画的时候,他忽然灵光一现,连夜创作了《大旱》,其实当他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他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幅画会得奖,可是他等不起了,他急需那十万块钱。 不过,当沈归和莳七找到他的时候,他并不同意去指证纪子萧当年获奖的那幅画其实是他的。 因为他确确实实拿了她的十万块钱,这幅画就等于将版权卖给了她,他不再多做干涉。 莳七有些目瞪口呆,和沈归回去的时候,连声说这个孟益奇迂腐! 沈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不用孟益奇出面也行。” 莳七想了想确实如此。 沈归回到家,便黑进了纪子萧的银行账户,纪家对两个孩子的零用钱一向大方,十万块钱也不算什么。 网络上声讨莳七的人越来越多,莳七瞅着网上沸反盈天的评论。 到底还是觉得欠些火候,一个手贱,便帮着纪子萧又买了一波水军。 一般来讲,一个网络事件,热度只能持续一段时间,网友声讨莳七的时候,莳七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个时候便有些单方面一个人玩儿的意思了。 网友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盛极必衰,莳七掐的就是那个舆论热度最高点。 就在纪子萧发布了一个微博视频,哭诉自己十分怀念已经去世的妈妈时,网友再次沸腾了。 正义之士恨不得将莳七绑过来替天行道。 而就在此时,一直被网友称为缩头乌龟的沈攸,终于发了事件发生以来的第一条微博。 “没有diss纪小姐的意思,请问你知道你所缅怀的亲妈是怎么死的吗?请问你知道那幅画背后的故事吗?你能阐述一下《蝴蝶》的创作思路吗?或许,我们再说的明白一点,《大旱》那幅作品里的主人公,你知道名字吗?” 隔了一分钟,沈攸的微博再次转发了这条微博,只有四个字“坐等指教”,并艾特了丹青妹妹。 她这条微博算是一波惊起千层浪了,其中不仅仅提到了《蝴蝶》,还提到了《大旱》。 网友们不禁纷纷猜测了起来,场面一度很是热闹。 纪子萧咬牙切齿的看着莳七艾特她的那条微博,气得浑身发抖。 可当她静下心来的时候,却又一阵心惊,沈攸是怎么知道《大旱》那件事的? 网友们等着纪子萧解释呢,可丹青妹妹的微博如水一般平静,一个水花也没有溅起来。 莳七适时的买了波水军引导舆论,这时网上的风向开始变得模棱两可了。 就在所有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纪子萧发微博了。 “我不想在公众面前谈论过多和我死去母亲有关的事情,之所以创作《蝴蝶》,是因为缅怀母亲,《蝴蝶》这个作品的中心,顾名思义,就是那只蝴蝶,因为那只蝴蝶是我儿时曾送给母亲的,至于《大旱》完全是我想象出来的人物形象,不太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只在五分钟后,沈攸便又发了一条微博。 “《蝴蝶》的灵魂在于蝴蝶栖息的那串项链,说是什么蝴蝶也是十分可笑了,你妄图侵占我的成果时,却连画作背后的故事都没有弄清。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这个人有个小爱好,喜欢将自己名字的缩写藏在画作里,你猜猜,《蝴蝶》里的sy,藏在了哪里?” 第三百一十三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四十三) 沈攸这条微博的最后一句话才算是彻底将微博搅了个天翻地覆。 围观全程的吃瓜网友纷纷乐此不疲的开始帮纪子萧找画里的“sy”,因为这算是莳七的小趣味,同时又不能影响画作的整体性,所以那个sy设计的很隐秘。 几乎是引起了全网热潮,但是也很快,就有人找出了那个sy在哪里。 当画被放大之后,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女人的高跟鞋鞋跟上有个sy,而且只有一只有,另一只却没有,很明显不是鞋子上的设计,而单纯是沈攸想要标记而已。 纪子萧的微博下评论已经爆掉了,不少网友愤怒于被她欺骗了,之前有多少人拥护她,现在就有多少人朝她扔石头。 一中校长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在事件发酵之前就力排众议将纪子萧开除了。 所以,纪子萧这样的丑闻爆出后,一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纪家一夜之间沦为了笑柄。 纪母气得哪怕病痛缠身,还是狠狠打了纪子萧一巴掌。 纪明舒立刻将纪子萧护在怀里,神情焦急:“妈,这肯定是沈攸搞的鬼!她才学画几年,怎么可能画出那样一幅作品?” 纪母根本不想听纪明舒的话。 在她眼里,无论那幅画是不是纪子萧的,现在纪家沦为笑柄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纪家连忙打点关系开始公关。 可是莳七根本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先是放出那幅画中的灵魂象征,也就是项链的照片,紧接着就爆出纪子萧之前获奖的那幅《大旱》,其实是找的枪手。 《大旱》中的主人公其实是现在央美研究生孟益奇的父亲。 这种消息一经爆出,都无需莳七操控,就有好事者联系了孟益奇,孟益奇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沈归同时买媒体曝光了当初纪子萧和孟益奇的交易记录。 但是因为孟益奇的遭遇,反倒是没人骂他,网友一股脑的跑到了纪子萧的微博下骂人了。 纪母生病卧床,纪父和纪明舒忙得焦头烂额。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知名的小号爆料,纪子萧曾经和一个小混混纠缠在一起,甚至还有各种大尺度的照片。 一时间,网上各种渠道都开始流传纪子萧和孔五的照片和视频。 纪子萧得到消息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了。 纪母气得拿起桌上的花瓶砸在地上,还是那句话,当她得知纪子萧其实是伎女的女儿时,她对纪子萧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她不关心纪子萧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牵扯到纪家,就很该死了。 这回就连纪明舒也没有帮纪子萧说话,因为他的邮箱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邮件。 是纪子萧和孔五完整的视频,几十张大尺度的照片,以及她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床上视频,视频里,纪子萧言笑晏晏,甚至各种浪荡的勾引那个中年男人。 木马、捆绑、皮鞭、锁铐,超乎他的想象。 而从她口中溢出的浪荡言辞,也都是求男人上她,还称男人是主人。 很明显,她并非是被胁迫的。 纪子萧醒来时,没有看到纪明舒,她疯了似的去找他。 一阵阵钢琴声传来,她飞快的跑下楼,想要将脏水尽数破给沈攸,告诉纪明舒,她是被强迫的。 可是,纪明舒一曲毕,缓缓站起身回眸看她,眸底盛满了冷漠和厌恶。 这眼神她曾见过的,只是那是他看着沈攸的时候。 “你真让我恶心。”他优雅的抬了抬下巴,将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嫌恶的扔在地上。 纪子萧一瞬间脑子嗡嗡作响,她连忙拉住他,哀求道:“我是被强迫的,是沈攸害我……” 纪明舒紧蹙眉头,毫不客气的拨开她的手,冷冷道:“那个中年男人呢?也是被强迫的?我看你玩的挺开心的。” 中年男人? 纪子萧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一片,于开成?他怎么会知道于开成? “你真脏,果然女承母业么?”纪明舒冷嗤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纪子萧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后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纪家的股票因为受到丑闻的影响,连日下跌,纪父几乎一夜之间愁的白了头发,偏偏他不敢告诉纪母,就是怕影响她的身体。 但是纪父从来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纪家要不是靠纪母,早就不行了,所以,哪怕他忙得连轴转,依然没能挽回损失。 纪母也是心狠,她本想着纪子萧好歹也是可以作为世家联姻的,可现在,哪个世家肯要这个丑闻缠身、香**片视频满天飞的女人当太太? 她好不容易将纪子萧培养出来,才貌双全。 如今竟然付之东流了?不,她不甘心! 与其将纪子萧赶出去,倒不如榨干她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 于是,纪母将纪子萧哄了又哄,然后送给了于开成。 于开成本就知道纪子萧和孔五的事,加上纪母送纪子萧是给他当情妇的,也就不挑什么了,毕竟纪子萧的那张脸和身材还是可圈可点的。 不过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叫沈攸的女孩子。 因为纪家要处理纪子萧引起的烂摊子,加之于开成存心想要趁纪家元气大伤的时候狠狠敲上一笔,所以,原定的计划是拖了又拖。 纪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等不起了。 终于在六月的时候,于开成点头了:“已经准备好了,下周收网,你等着换肾吧。” 纪母顿时欣喜若狂,她赶忙将之前联系好的医生从美国接了过来,甚至在此之前花重金建了一个手术室。 因为在任何一个医院,她提供的肾,也要登记来源,这样一来,就暴露了。 所以只能私底下着手。 她和于开成商量后的结果就是,于开成布的局成功之后,直接将沈攸送过来,至于之前纪子萧提议的让沈攸染上药的提议,也让她全盘否决了。 能直接摘下沈攸的肾,又何必需要用药来威胁她这么麻烦? 纪母躺在手术台上,兴奋的不行,最多三个小时,于开成手下的人就会把沈攸送过来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获得一个健健康康的肾了。 她筹谋了这么久,终于不用再忍受这病痛的折磨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四十四) 莳七早已经不回纪家了,长期住在沈归的公寓里,秦正也是默认了她这个儿媳妇。 秦正越来越欣赏这个儿媳了,更何况她还是沈自然亲手带大的,多少让他有点感触,沈自然这辈子那么苦,教出的一儿一女都那么优秀。 害了沈自然一辈子的那个人渣谢经义,他也没有手软。 剁吧剁吧搅碎了喂了狗,一点渣子都没留下。 莳七高考结束后,沈归带着她回了趟秦家,陪着秦正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秦正忽然开口:“你二叔过几天要请我们吃饭。”他顿了顿,又对沈归道:“攸攸也去,你二叔说你交女朋友后,都没好好介绍给他认识。” 莳七和沈归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来了。 秦正慢条斯理的切着牛排,沈归低声对他说:“都已经布置好了。” 秦正笑了笑,眉宇间溢出一丝阴狠:“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沈归微微颔首,秦正用餐巾擦了擦嘴,缓缓道:“我去和李局打声招呼,你们慢慢吃。” 于开成请吃饭的地方,正是秦家名下的一个酒店,富丽堂皇的。莳七身穿黑色的晚礼服,挽着沈归的手走了进去,于开成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他的眼神毫不客气的将莳七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狼,而莳七则是他爪下的猎物。 沈归眸底闪过一丝阴冷,莳七不动声色的按了按他的手。 三人落座后不久,秦正便拄着拐杖过来了。 于开成连忙起身过去搀着他,关切道:“岑安那小子呢?大哥腿脚不好,他也不知道过来扶着点大哥,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 秦正眯了眯双眼,笑呵呵道:“他有点事,我就没让他跟着。”顿了顿,他又哈哈大笑几声:“再说了,都是自家酒店,能出什么事?”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意味深长。但是于开成却没听出来,许是已经沉浸在即将上位的兴奋里了吧。 推杯换盏之际,于开成懒懒的倚在椅背上,抬手松了松领带。“大哥,你说我十六岁就跟着你混,咱们从小混混到现在整个h市最大的黑势力不容易。” 于开成转脸看向沈归,倒像是推心置腹一般:“侄儿啊!二叔得跟你说句心里话,之前要不是你爸,我早死了,烂了臭了都没人管,我心里是真敬重大哥。” 沈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你能记得这些,我也没想到。” 秦正脸上带着笑,可眼底却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大哥对我恩重如山,这些事哪能忘?不能忘啊!”于开成摇着头,有几分微醺,“但是,大哥你说说看,这些年我帮着你打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们都说我不如你,我也认了,可是你偏偏找了这么个小崽子回来,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推啊!” 秦正冷笑一声,他早就看出了于开成有了反意,才会扶持沈归的。 结果到了于开成嘴里,竟然成了他不仁不义在先了。 “二叔弄岔了,父亲从来没有要鸟尽弓藏的意思。”沈归面无表情的说道。 “侄儿啊,这时候再说漂亮话就没什么意思了。”于开成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秦正眯了眯双眼,眼底有几分危险之意,“怎么,你还想反了不成?” “哈哈哈,大哥说笑了,我可没有反的意思,我刚刚也说了,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就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居之,大哥,你身体不行了,有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好身体,等侄儿和侄儿媳妇结了婚,你帮他们带带孙子。打打杀杀的,已经不适合你了,侄儿媳妇儿,你说是吧?”于开成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正,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地掉过头去看莳七。 秦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道:“含饴弄孙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于开成笑眯眯的给秦正倒了杯酒:“大哥,你放心,我承袭了你的位子,做的也绝不会比你差。” 莳七轻笑一声,唇角噙着一丝讥讽。 于开成看了她一眼,也笑了,缓缓站起身,走到莳七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俯身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侄儿媳妇儿,你不如就跟了我吧,有人要买你的一颗肾,只要你点头,我就保下你。” 沈归目光阴沉的盯着他,莳七抬眸朝他眨了眨眼。 “二叔,看来今天是要挣个你死我活了?” 于开成朗声大笑:“秦正,你手底下的人还有几个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实话告诉你们,酒里被我下了东西,外头都是我的人,不管你今天答应还是不答应,都由不得你了。” 言罢,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莳七裸露的肩膀,笑道:“想的怎么样?” 莳七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嗤笑道:“我自认比不过纪家的分量,你同纪家合作的那一刻开始,就一定会要我的肾,现在说的那么好听做什么?” 于开成眼底略过一丝欣赏:“你这样讲,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了。” 他转过身,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手。 须臾,缓缓走进来一个红色衣裙的女人,莳七定睛一看,竟是纪子萧。 纪子萧目光恨恨的盯着莳七冷笑:“你也有今天。” 于开成神色有些不耐烦,他一把薅过纪子萧的头发:“叫你来是让你放屁的?” 纪子萧白了脸,连忙认错:“我错了,二爷。” 于开成却很是不满意,狠狠一辈子抽了上去:“妈的,还叫我二爷!” “于爷,东西带来了。”纪子萧的唇角立刻流淌下一抹殷红,脸颊高高肿起,却不敢分辨半句。 于开成大掌一挥:“给他们灌下去。” 纪子萧低头道:“是。”她将手里的那袋白色的粉末挨个倒入秦正和沈归面前的酒杯里,冷声道:“请吧。” 秦正和沈归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动作。 于开成见两人不动,遂笑道:“喝光酒杯里的东西,我还能留你们一命,以后你们上了瘾,我也无偿供应你们这些好东西。” 他说完话,两人还是不动,于开成神色间便有些不耐:“让人进来给他们灌下去!” 纪子萧刚要出去,忽然听秦正嗤笑一声。 “这里可没你的人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论妹控的自我修养(完) 于开成看着秦正脸上略有些古怪的笑意,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沈归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将盘中的牛排切好放在莳七面前,两人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成竹在胸。 指尖隐隐传来几分颤抖,他忽然暴喝一声:“都给我进来!” 门外霎时间响起阵阵脚步声,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领头的那个男人面容冷峻,当于开成看清男人的长相时,陡然之间松了口气。 是岑安。 岑安早就被他策反了,更何况他手里还捏着岑安的一家子。 于开成吐出一口气,拿起一支剪好的雪茄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眉宇间满是得意的笑:“大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正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抬眼看着岑安:“辛苦了。” 岑安立刻上前将秦正扶起来:“不辛苦,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于开成手里的雪茄险些掉在地上,他瞪着岑安,震惊道:“你!” 岑安低着头,淡淡道:“二爷的手腕还是嫩了点。” “你不要你那一家老小了?”于开成拿着雪茄的手在抖,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岑安面无表情道:“秦爷早就把我家人接走了。” 就在此时,沈归笑了笑:“外头的人都说二叔不如父亲,我看也不是假话。” 于开成额间青筋暴起,猛地拽过莳七,掏出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然后厉声喝道:“让我走。” 沈归慢悠悠的站起身,轻笑一声:“二叔,有时候太得意忘形,不是一件好事。”言罢,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晃了晃。 于开成脸上大变,猛扣扳机,只听咔嚓咔嚓几声,莳七依旧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 倒是一旁的岑安,忽然掏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动扳机,只听噗的一声,一颗子弹正中于开成的胳膊。 于开成猛地吃痛,莳七趁机挣脱了他的控制。 几乎在莳七脱离他控制的下一秒,岑安又一次扣动扳机,这次子弹正中心口。 岑安将那装了消音器的枪别了回去,冷眼看着轰然倒地的于开成。 秦正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往外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找人弄干净了。” “是。” 岑安答应了一声,复又低头道:“d市那边,警方已经控制了冯家。” 莳七听到这话,猛然间一愣,d市?那不就是沈归之前带她去旅游的地方?她一直都知道有个冯家,可怎么也没想到冯家是d市的势力。 她忍不住看向沈归,所以他当初陪着她去旅游,晚上总是一个人出去,竟然是为了冯家? 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注意到冯家了吗? 沈归看莳七盯着自己看,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想什么呢?” 莳七摇了摇头,目光却猛然间注意到努力将自己藏匿在光影里的纪子萧,忍不住笑了笑,差点把她忘了。 她转身走到纪子萧身边,轻笑一声死死的捏住她的下巴。 纪子萧身前的不远处就是于开成的尸体,她吓得腿软,瘫倒在地上,几乎是痛哭流涕:“攸攸……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饶了我吧……” 莳七唇角勾起一丝讥讽,正要开口,却看见纪子萧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上躺在几条未接来电,是纪母的。 她用脚踢了踢手机,漫不经心道:“回过去。” 纪子萧浑身颤抖,赶忙拿过手机拨通了纪母的电话。 “你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怎么样,都顺利吗?”只响了一声,那头就飞快的接通了。 通话开着免提,纪母焦急的声音顿时回荡着屋内。 纪子萧胆怯的看了一眼莳七,见莳七面无表情的样子,连忙道:“顺利的。” 纪母立刻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是欢喜:“那就好!那就好!” 还未待纪子萧开口,她又问道:“沈攸呢?什么时候给我送过来?” 纪子萧浑身又颤了颤,嗫嚅着双唇不敢出声。 莳七轻笑一声,纪子萧吓得连忙道:“马上,马上就送过去。” “太好了!”纪母兴奋的不行。 挂了电话之后,莳七缓缓蹲下身,温柔的将纪子萧脸颊边垂落的碎发别到而后,微笑道:“走吧。” 沈归皱了皱眉,一把拉住莳七。 莳七笑了笑:“哥哥放心,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沈归还是不想她过去,莳七只得在他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沈归派了两个心腹跟着莳七和纪子萧,目送着她离开后。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将之前交代的事情,又重新交代了一遍。 纪母花重金搭建的手术室是在纪家名下的另一套别墅里。 纪母看见莳七的时候,几乎是眼前一亮,眼前的沈攸浑身瘫软,几乎走不动路,还是纪子萧带来的那个男人给扛进来的。 男人将莳七放在地上,脸上面无表情,实际上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千万不能让太子爷知道他扛着沈小姐走了一路。 不过这沈小姐也怪有意思的,演技爆棚,明明没什么,装的可像了。 纪子萧的双腿都在发软,讲话也没什么气势。 纪母沉浸在无限的喜悦当中,自然也没有察觉纪子萧的不对劲。 她走到莳七身边,用脚尖踢了踢莳七,讥笑道:“我是你亲妈,割一颗肾给我是你的义务!你要是早早识相点,我用得着现在费这劲把你绑过来?” 莳七躺在地上,无力的道:“纪明舒的肾也适合,你怎么不用他的?” 纪母脸色一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明舒比?” “我告诉你,本来你要是痛快答应换肾给我,我还打算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可你就是不识抬举。” 沈归派来的那两个男人听了直皱眉,纪子萧吓得是大气不敢出。 纪母居高临下的看着莳七,眼神中的无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她对一旁的医生道:“准备手术吧。” 医生点了点头,指挥旁边的护士将莳七抬到病床上。 趁着纪母去做术前准备,莳七带来的两个男人恶狠狠的拿枪指着医生,那个医生吓得魂都飞了。 纪母是背上脊柱打的麻药,下肢没什么感觉,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瞥眼看见莳七被推进了手术室,心底是说不出的欢畅。 两边手术同时进行,中间隔着一道帘子。 就在医生快要取出纪母已经衰竭的肾脏时,外头隐隐传来了警笛声。 纪母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随着警笛声越来越响,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嘭的一声,手术室的门被人撞开了,几个便衣举着枪走了进来。 “蒋婧,你涉嫌贩卖人体器官、走私军(和谐)火和毒(和谐)品……” 纪母的脑子嗡嗡作响,她眼睁睁的看着帘子被拉开,沈攸那边,根本没有半点动手术摘肾的痕迹! 便衣们出去后便守在了门口。 手术室早已被污染了,医生手足无措的盯着已经开膛破肚的纪母。 莳七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笑道:“愣着干嘛?想让她保外就医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便衣们也没有闲着,大肆搜查纪家的这幢别墅,纪母一直躺在手术室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麻药的药效一点点的过去了,疼痛感逐渐加重。 直到心电图嘀的一声变成了一条直线,纪母活生生的痛死在了手术台上。 纪家因勾结d市冯家,走私贩卖毒(和谐)品和军(和谐)火,彻底垮了。 纪父被判了刑,纪明舒也算是逃过一劫,纪母和纪父将这些腌臜事都瞒着他,反倒没让他牵扯进去。 纪家一夜之间变了天,纪明舒深受打击,连学业都没办法好好完成,最终只能退了学。 莳七考上了a大,主修心理学。 自从那天之后,莳七便再也没有看见纪子萧了。 后来听底下的人说,曾经在红灯区撞见过纪子萧,穿着暴露,一脸的风尘样,站在街头拉客。也是,她就算是想去夜总会做台也不行,毕竟整个h市的夜总会都是秦家的,只能沦为站街女了。 说起来也是讽刺,纪子萧最终还是走上了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那条路,她最瞧不起的那条路。 莳七大二的时候,家里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 还是陈姨送过来的,莳七看着信封才陡然想起来,这封信正是五年前,她和沈归去d市旅游的时候,在时光书店写的信。 沈归当时填写的地址是纪家,可现在纪家的财产都被查封了。 那幢莳七曾经生活过的别墅早就易了主,听说现在是个小嫩模在住,陈姨还是在富人区工作,她认识小嫩模家的保姆,那个保姆出来扔垃圾的时候,恰好被她撞见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垃圾中写有沈攸名字的那封信,所以有心将信带给了莳七。 莳七忙不迭的拆开信封,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漾着止不住的笑意。 通篇她只记住了一句话,“如果你没有当我是你哥哥该有多好。” 沈归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脸荡漾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封信,茶几上是时光书店的信封。 他也忘了现在已经是五年之期了,忍不住道:“怎么我没收到信?” 莳七躺在沙发上,将信捂在心口回忆着,沈归当时瞒着她很多事,她填的地址好像是贫民窟的那个地下室。 “我填的地址是咱们以前那个家。” 沈归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对,你跑一趟,门缝里有没有一封信。” 莳七看着沈归坐立不安的在客厅转来转去,在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抬脚踢了踢他:“别转了,头晕。” 约莫着是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沈归的手机响了。 “什么?拆迁了?”沈归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莳七忍不住笑出了声,沈归沉着脸挂了电话,转身扑到她身上挠她的痒痒肉:“你写了什么?告诉我。” 莳七被他挠的笑出了眼泪,浑身无力的推着他:“别闹了,哥哥。” 沈归凝眸瞧着她略带潮红的面色,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不过多时,屋内便传来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低吟。 任由沈归怎么折腾她,她就是不肯开口。 莳七大学一毕业,就和沈归结了婚,婚后,她只生了个男孩儿,因为生儿子的时候难产,沈归吓得不肯再让莳七生孩子了。 任莳七怎么讲,他就是不同意。 早在她大一的时候,戒指就彻底变成了红色,是妩姬动用灵力瞒天过海,将她留在了这个位面。 莳七也知道能留下来万分不易,也就更珍惜和沈归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沈归一生中都想知道莳七写给他的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内容,他总是缠着莳七告诉他,一来二去,倒成了两人的情趣了。 几十年后,沈归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他抬眼看着莳七,嘴角扯了个虚弱的笑。 “攸攸,你说人会有来世吗?” 莳七握着他的手笑道:“当然有了,你没看你锁骨那里有个胎记吗?这就是我找到你的标记。” 沈归虚弱的笑了,眼底满是宠溺:“那好,我先走,帮你探探路,你可一定要记得找到我。” 莳七唇齿间有些发涩,点了点头,门外的子孙皆是泣不成声。 “你千万别被别的男人骗了,然后就不找我了。”沈归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会的,不管几辈子我要找到你。” 沈归偏头看她,无力道:“你当年给我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莳七靠在他耳边,强忍着喉咙处的酸涩,轻声念着。 “郭襄说, 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 小毛驴踢踢哒哒,倚天剑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在峨眉山上出了家,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眉山上的云和霞, 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可是我却觉得,你不在时,看山是山,看海是海,你在时,峰峦攒动,江海翻涌,所有的花一瞬间都怒放了。 一见杨过误终身的郭襄,以及满心都是你的我。” 直至最后一个字落下,沈归闭上了双眼。 莳七紧紧的攥着沈归的手,低头在他苍老的手上落下一吻。 我连姓名都不知的爱人,无论哪个世界,请一定要等我。 第三百一十六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一) 在浩瀚的宇宙中,有着一颗蔚蓝色的星球。 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人类的繁衍,这颗蔚蓝的星球渐渐难以负荷如此庞大的人口,加之环境的恶化,人类开始寻找下一个可以生存的星球。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努力,人类找到了一个星系,在这个星系里,有着可供人类居住的数个行星。 这些行星,山清水秀,风景美如画,和母星极其相似。 自从移民洛基星系之后,便步入了星际元年,人类本以为终于找到了安居乐业的家园,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本来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的阳光,开始渐渐发生异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后来幸存下来的人类,开始渐渐进化成体质强悍以及有着精神力的星际人类。 人类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却又发现,正因为这已经异变的阳光,让这些星球上本来生存的生物,开始变异。 其中尤以虫族最甚,在和星际人类争夺地盘的两千年里,虫族进化的格外强悍,一些高级虫族甚至有了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他们还有了自己的文明。 让星际人类堪忧的是,虫族近几年进化的越来越快。 有些虫族甚至可以幻化成人类的样子,有几年里,人们都不知自己身边究竟谁是真正的人类,谁又是虫族幻化的。 直到一个名叫尹新的博士,发明了一种药物,让所有星际人类服用,那些虫族幻化的人类顿时就原形毕露了。 原本惶惑不安的人类才又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和虫族之间的争斗结束了,相反,争斗趋于白热化。 就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时候,局势忽然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 打破这个平衡点的,是虫族诞生了一位新女王,这位女王的能力,千年难出一位。 渐渐地,人类开始落于下风。 而就在这个时候,回母星寻找能改善人类基因元素的尹新博士,忽然带回来几块圆形的石板和一个石座。 其中的一块石板正面雕刻着一只神态慵懒的猫,背面则是几行远古文字。 帝国元帅找了考古学家来研究,终于研究出那几行文字的意思是,八千年后,人类将会遇到一次浩劫,会有一个人出现,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除了这块石板其他几块石板被破解出来的内容,完全符合近一千年来,星际人类历史上发生的各种重大事件。 比如,离开时代生活的母星,迁徙他乡。 再比如,人类的体质将会愈发变得强悍,可以靠精神操控庞然大物。 石板上没有明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靠精神操控庞然大物,说的不就是用精神力驾驶机甲吗? 诸如此类的预测让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不过同样有人质疑,这会不会是恶作剧,但是考古学家立刻反驳,这种石板的材料只有母星上有,更何况,他们研究过,这些石板确确实实是远古流传下来的。 考古学家说完,在场的人无不欣喜若狂,人类和虫族的对抗,终于迎来了转机。 帝国元帅下令封锁消息,可是不知为什么,有关救世主的相关消息还是流传了出去。 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翘首企盼救世主的到来。 于星际元年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晚间十二点。 在帝国高层领导以及众高精尖的专家博士期待的目光中,空中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束,直直的射向殿堂正中央的石座上。 在场的不少专家博士激动的握紧了手。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帝国元帅雷浦,双手也紧握成拳,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被金光笼罩的石座。 经过进化以及科技的发展,人类的寿命已经提升到了三百年左右。 帝国元帅雷浦已经二百五十岁了,是整个帝国的精神支柱,史上多次痛击虫族的战斗,就是他领导的,然而他现在老了,纵然他依然硬朗,可那两鬓早已斑白。 站在他身后的,是少将赵誉。 赵誉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少将,他的精神力是万里挑一的双s,体质s,堪称变态般的存在。 那束金光陡然炸开,殿堂顿时亮白如昼,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就连雷浦元帅也愣在了那里。 赵誉蹙着一双剑眉凝着石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殿堂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本以为会出现一个厉害的人,可是万万没想到,出现的,竟然是只猫!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莳七醒来时,有些懵了,为什么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样。 “那个……”她心中斟酌了一下,开了口。 只是堪堪吐出两个字,她自己便彻底愣住了。 为什么两声猫叫从她嘴里冒了出来?她连忙低头一看,嗯,一团毛茸茸的,像棉花糖一样的身体,真可爱…… 等等!这是她的身体?! 她心底一阵天雷滚滚,顿时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莳七飞快的一跃而起,上下左右的检查自己的身体,最终确信无疑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她有些疲惫的趴了下来,毛茸茸的尾巴垂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深感惆怅。 在场的所有人相顾无言,看着石座上那只雪白的猫上蹿下跳,最后跳累了,终于趴在那里不动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这只有点二的猫……真的是救世主吗? 雷浦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咳嗽了两声,对赵誉说道:“这只猫,你先照看着,说不定它是寻找到那个人的关键。” 赵誉立刻行了个军礼:“是。” 赵誉上前将莳七从石座上抱了起来,姿势有些僵硬,他从来没抱过这些软不拉几的生物。 莳七在赵誉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记忆便排山倒海的袭来了。 她闭上了双眼,开始消化着记忆。 赵誉僵硬的抱着她,缓缓往外走,他低了低眸,便看见一只粉粉嫩嫩的肉垫竖着搭在自己的衣襟处,煞是可爱。 第三百一十七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 赵誉将在他怀中睡着的莳七交给身边的亲信,低声嘱咐他先看护着,旋即大步流星走回殿堂。 救世主成了一只猫? 说起来有些魔幻,一只猫怎么救他们,他知道,元帅一定要开会商讨这件事的。 莳七睡得昏天黑地的,换了个人抱她也没有察觉。 醒来后,将方才消化的记忆又拎起来回想了一遍。 这个身体的原主提供的信息相比于之前的位面来讲,当真是少之又少。 本尊名唤尺素,一只上古猫神,准确来讲,她不是猫神,她的血脉里流淌着狴犴的血,也就是龙生九子中第七子的后代。 而她,严格意义上来讲,是猫的祖宗。 她低头看着自己粉嫩嫩的小肉爪,忍不住啧啧叹了两声,猫祖宗啊,厉害了。 自从人类移居洛基星系后,随着人类为了适应环境而进化,原先来自母星的食物已经无法满足星际人类的身体需求了。 体质变得强悍,所需要摄入的食物能量当然也是巨大的。 加之人类长期以往和虫族争夺地盘,美食渐渐消失在洛基星系,当一种东西不再被需要的时候,自然就要被淘汰。 可是当各种美食失传之后,人类忽然有一天厌倦了各种营养液和营养膏。 甚至有人提出,只有古代人的宠物猫狗才会吃营养膏呢,是的,二十一世纪,在他们眼里,早已成了古时候。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全民皆在努力提升自己的精神力,早就将美食抛在了脑后,直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然而为时已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向来资质优秀的慕家,忽然出了一个废物。 这个废物是整个慕家的污点,她的体质和精神力,都是双d,这让一向优秀的慕家深感耻辱,毕竟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莳七心底轻笑一声,这个慕清许就是这个位面的穿越女。 世家废物,资质双d,被众人瞧不起,怎么看,都像是拿了女主角的剧本。 慕清许在十八岁那年,忽然大放异彩。 倒不是因为她的资质有所改变,她提升了十八年的精神力,依然是d,所以才会被人称作是废物。 因为体质生来是天生的,无法改变,可精神力不一样,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提升精神力,幸运加刻苦的话,有人甚至能提升两个等级,当然,越往上,便越难就是了。 像从s提升到双s就更不可能了。 全帝国也只有赵誉那个变态而已,赵誉之所以被称为变态,是因为他天生的精神力是a+,经过后期努力变成了双s。 慕清许的逆袭之路,有些剑走偏锋,但是她确实是成功了。 那就是美食。 她凭着一双巧手,做出了无数道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包括很多失传已久的菜谱。 全帝国的人早已吃腻了各种口味的营养膏,人类的血液中流淌的都是对美食的热爱,于是,慕清许被奉为食神,全帝国的人几乎都是她的粉丝。 她名下的餐厅分店,开遍了洛基星系。 莳七知道,那些所谓失传已久的菜谱,都是慕清许抄袭过来的罢了。 尺素的前尘记忆中,她也是作为救世主的身份来到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有些偏离尺素的预想,在这中间,尺度丢了一段记忆。 不对,严格来讲,是尺素的记忆本来就不全,零零散散的,还是莳七东拼西凑,自己选词填空来着。 总之尺素最后被帝国的人认为是虫族派来的间谍,将刚刚幻化成人型的她弄死了。 虽然没有直观的表示这就是和慕清许有关系,可是莳七敢保证,要是和慕清许没关系就有鬼了。 因为在尺素的记忆里,慕清许喜欢赵誉。 而赵誉一直在饲养着尺素,尺素和赵誉之间是很单纯的关系,毕竟尺素本身就是个猫,而赵誉……怎么可能喜欢上一直猫。 但是慕清许的占有欲是极其变态的。 她甚至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对一只猫好。 总之尺素是死了,而那时,赵誉在外和和虫族打仗来着。 莳七幽幽的叹了口气,尺素的记忆很混乱,也不知道自己的选词填空有没有做错。 赵誉的亲信安格斯一进门就看见那只通体雪白的猫正坐在软垫上,呃,它刚刚好像叹了口气? 安格斯目光如狼一般死死的盯着莳七。 莳七心底有些犯怵,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逃走的时候,安格斯忽然扑到她身上摸着她身上的毛毛,脸上露出痴汉一般的傻笑。 “嘿嘿嘿,你好可爱啊!” 他的手不停的摸着莳七的毛毛,莳七鼓着腮帮子,按下想给他一爪子的冲动。 安格斯见猫猫似乎不怕他,心底更高兴了,凑近一张俊脸就要来亲莳七。 这可不能忍了啊! 莳七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起肉垫就给了安格斯一爪子。 说到底她还是太善良了,抓他的时候把锋利的指甲都收了起来,所以,她打在安格斯脸上的,就是一只肉呼呼的小爪子,软趴趴的,顿时将安格斯的心都给弄化了。 “啊啊啊啊你太可爱了!”安格斯神色兴奋,将自己的一张俊脸埋在莳七的毛毛里。 莳七生无可恋的扭动着身子,试图将他给挤走。 安格斯忽然抬头望着她:“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呢!不知道元帅会给你起什么名字。” 他的手一边摸着莳七毛茸茸的头,一边自己叽里咕噜的。 “你是作为预言出现的,理应是由会议商量吧……” “不对,元帅把你给了赵少将养,所以赵少将就是你的主人了……那你的名字应该是赵少将来取吧?” “也不对,啊啊啊,你的名字到底该由谁来取啊?” 安格斯苦恼的低下了头,莳七忍不住犯了个白眼。 忽然,他抬起头,眼底是亮晶晶的光:“要不然,我单独帮你起一个吧,你这么喜欢我……嘿嘿嘿,对吧?” 莳七又是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对你个头啊,谁喜欢你啊。 “叫年年好不好?年年有鱼。” “不好不好,还是叫薛定谔吧,薛定谔的猫,听上去多有深度。” “也不行,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啊?”安格斯忽然直勾勾的盯着莳七,“让我看看。”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 莳七脑仁一阵突突的跳动,她猛地跳了起来,尾巴高高竖起,对着安格斯龇着牙,彻底炸了毛。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自己内心都有些无言。 安格斯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陪笑:“好好好,不看了不看了。” 莳七骄矜的抬了抬下巴,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跃而起,跳到了高高的雕塑上,趴在雕塑的头上假寐。 安格斯无奈的看着她,只好坐在一旁等着赵誉回来。 他不时看莳七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那你不让我看,我该叫你什么呢?” “唔,就叫糯米团吧!”安格斯自言自语,莳七实在是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就睡了。 她发现自从成了猫,就特别懒。 是那种骨子里的懒。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誉从外头进来了,安格斯指了指那座巨大的雕塑头上,赵誉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 “你把它抱下来。”赵誉道。 安格斯一脸震惊,他要是能抱下来早就把猫抱下来了,干嘛要等到现在? 可是碍于赵誉的淫威,安格斯还是得完成任务。 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在赵誉的注视下,他从外头拿进来一根毛茸茸的草,然后站在雕塑下喊道:“糯米团!糯米团!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莳七迷迷糊糊听到安格斯的声音,漫不经心的睁开眼朝下面瞥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类似于狗尾巴草的东西晃来晃去的。 她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搞笑,真拿她当猫了? 可她心底的嘲讽还没开完,就在下一秒,她已经情不自禁的扑了上去,“喵呜。” 莳七黑着脸被安格斯抱在怀里,就听到他得意洋洋的对赵誉道:“少将你看。” 赵誉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莳七。 安格斯这才恢复了正经,正色道:“少将,元帅怎么说?” 赵誉动作僵硬的抱着莳七,缓缓答道:“先对外宣称星主已经出现了,但是不适应星际环境,所以需要静养,至于这只猫,就先放在我那里养着。” 安格斯连连点头:“少将,糯米团该不会就是星主吧?” 赵誉蹙了蹙眉,神色深沉,这个他也不清楚,但是这只猫一定和星主有关系。 “注意口风,别说漏了嘴。” 安格斯立刻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神色严肃:“是!” 赵誉带着莳七回了家,莳七在他怀中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她爪子上箍着的那个圆环,像戒指又不像戒指的东西,心中暗自思忖,难道这个东西和星主的下落有关系? 莳七自变成了猫,手上的戒指便变大了几圈,套在她的猫腿上。 戒指上泛着的微光,很清楚的现实,眼前的赵誉,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眯了眯双眼,正要睡去,忽然她察觉到他的手指勾着她腿上的戒指,她心中一颤,忍不住立刻刀了他一爪子。 只不过依然还是收着指甲的。 赵誉轻咳了一声,半晌才道:“安格斯叫你什么糯米团,实在是太蠢了。” 莳七连连点头,她也觉得,什么糯米团,一听就是阿猫阿狗的名字,根本配不上她。 想到她的名字还得仰仗眼前这个男人,她略有些讨好的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千万别给她起什么污七糟八的名字,不然她就离家出走。 赵誉没想到这只猫会舔自己的手指,神色有些惊讶,旋即唇角微微上扬,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只猫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只猫,通体白如雪,脑袋圆圆的,竖着一对尖尖的小耳朵,两只眼睛颜色不同,一只如同翡翠般通透,另一只却是如同蓝宝石般深邃,眼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莳七低头舔了舔自己粉嫩嫩的肉垫,神色惬意。 “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头顶上陡然传来他毫无波澜的声音,莳七整个猫都石化了,舔着爪子的动作也顿住了。 她缓缓放下爪子,尾巴高高竖起,浑身戒备,准备下一秒就逃。 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赵誉的大掌已经牢牢的将她抓住了,莳七奋力的挣扎着,心里头一万只草泥马奔过来跑过去。 夭寿啦!帝国少将公开耍流氓! 震惊!帝国少将竟然对一只猫做如此禽兽不如的事!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面红耳赤!帝国少将深夜谷欠求不满,竟然恃强凌弱,赤身肉搏! “哦,母猫啊。”赵誉低沉的嗓音淡淡的。 他神色淡然的将莳七放回沙发上,莳七脸上烧得厉害,她真的是面子里子都被这个男人给弄丢了,实在是不能原谅! 她默默的调转了身子,用屁股对着他。 赵誉看见她这个样子,薄唇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毛茸茸的小屁股,莳七不想理他,挪了挪屁股,依然还是背对着他。 赵誉却不死心,又戳了戳她。 莳七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他再戳,她再挪。 反复好几次,他好像还挺乐此不疲的,莳七气得牙痒痒,转身一跃而起,飞快刀了他一爪子。 看着挺正经,挺高冷的一人,怎么贱嗖嗖的! 赵虽然被刀了一爪子,却忍不住低笑出声,他一把将莳七捞了起来,托在面前:“害羞了?猫还会害羞?” 莳七到底还是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赵誉有些诧异,这只猫刚刚朝他白了一眼,哪有猫会翻白眼的?看来这只猫真的非比寻常。 莳七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呢,低头舔了舔爪子。 刚舔了没几下,她就听到赵誉的声音再次传来:“总得给你起个名字,你说叫你什么名字好?”安格斯不靠谱,起的名字也不靠谱,什么糯米团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只猫毕竟是和星主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糯米团一听就是宠物! 莳七目光微亮的盯着赵誉,千万不要给她起什么蠢不拉几的名字。 不然你一定会失去你的猫! 赵誉眉心紧蹙,低眸沉思,在莳七期盼的目光中,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就叫赵得意好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四) 赵……赵……得意? 莳七整只猫再次石化了,她很难想象像赵誉这样的帝国少将,居然给自己的猫起名叫赵得意!? 她默不吭声的低了低头,倏地从他的怀里跳了下去。 莳七一言不发的窝在沙发的一角,赵誉看着她毛茸茸的背影,不由眯了眯眼睛,这只猫果然听得懂他的话。 “赵得意?”赵誉低低轻唤了一声。 莳七浑身一震,长长的尾巴狠狠扫了一下,可就是不回头。 不能回头,打死都不能回头! 这可是关乎到她的颜面!赵誉真的可以被她挠死了,竟然给她起个这么土的名字! 赵誉忍不住低笑一声,连眼底都泛着笑意。 莳七听到他的低笑声,顿时炸了毛,得意你妹啊!有什么好得意的?! 之前还特意把她薅过去看看是公是母,结果居然起个这么土的名字! “赵得意,饿不饿?” 莳七趴在沙发上,明明听到赵誉的声音,可眼皮愣是抬也不抬,她决定了,在他给她改掉这个蠢名字之前,她都不会睬他的,这就是作为一个弱势群体无声的反抗! “赵得意,我出去了,一会儿安格斯会陪你。” 一直到第二天,赵誉被帝国元帅喊去议事,莳七都没有理过赵誉。 站在一旁的安格斯强忍着笑,将军帽递给赵誉,赵誉将军帽戴上,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就在他刚走出去的一刹那,安格斯的爆笑声立刻响彻整个屋子几乎快掀翻了屋顶。 他蹲在莳七面前,脸上放大的笑让莳七忍不住想要刀他。 “哈哈哈现在知道糯米团有多好听了吧!” 莳七真是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飞快刀了他几下,然后一跃跳下沙发,一溜烟跑走了。 这次她没有收指甲,安格斯顶着脸上明晃晃的几道抓痕,欲哭无泪,关他什么事啊!这名字又不是他起的! 莳七溜出了房子,这才好好打量着赵誉的住宅。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坪,因着是冬日,房子前的繁花都已经凋谢了,就连树上也没有了叶子,光秃秃的。 莳七暗自腹诽一声:“真是丑死了。” 其实赵誉的房子不丑,她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罢了。 她倒是也没走多远,只是在附近转了转。 “喵呜!”就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猫叫。 莳七警惕的转过身,只见一只肥肥胖胖的橘猫正死死的盯着她,她飞快的打量着胖橘猫,肥肥胖胖的样子,看上去养尊处优的,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铃铛,应该是宠物猫。 莳七不想理它,甩了甩尾巴,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那只胖橘猫殷勤的跟了上来:“老祖宗!老祖宗等等!” 莳七猛地驻足,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你说什么?” 胖橘猫殷切的看着莳七,小心翼翼的:“老祖宗。” 老祖宗?莳七抬了抬下巴,她体内流着狴犴的血,确实是猫的祖宗,可是它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祖宗?”莳七眯了眯眼睛,眼神里透着危险。 胖橘猫连忙道:“是东大师说的。” “东大师?” “是是是,东大师那天看见您降临的,他说您身上笼着一层金光,和传言一样,一定是老祖宗了!”胖橘猫连连点头,如同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什么意思?” 胖橘猫绕了绕耳朵,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老祖宗还是去问东大师比较好。” “东大师在哪里?” “我可以带老祖宗去的。” 莳七点了点头,正要让胖橘猫带路,她就看见安格斯远远的走了过来。 “原来跑到这里了!让我找半天!”安格斯嘀嘀咕咕抱怨道,他蹲下身将莳七抱了起来,“下次别乱跑了,跑丢了怎么办?” 胖橘猫立刻戒备的弓起了身子,对着安格斯龇了龇牙。 莳七道:“看来我去不了了,等今晚零点的时候,你在这里等我吧。” 胖橘猫连连答应了下来。 安格斯见两只猫一只喵喵叫个不停,像是在交流一样,忍不住笑了笑,想去摸胖橘猫,可胖橘猫根本不买账,一溜烟溜走了。 莳七发现,普通的猫听不懂人类的讲话,只能靠人类的语气和神情分辩。 就像刚刚安格斯一见面的抱怨,就让胖橘猫以为安格斯不友善。 回去的路上,安格斯一直碎碎叨叨个不停。 刚到门口时,安格斯看到门前那抹袅娜的身影时,抱着莳七的双臂不由僵了僵,轻咳了一声才笑道:“慕小姐。” 慕清许盈盈笑着点了点头:“安格斯中校。” 她注意到了安格斯怀中的莳七,微笑着道:“这是赵少将新养的猫吗?” “是啊,可爱吧。”安格斯忍不住笑了笑。 慕清许神色间满是笑意,抬手就要摸莳七毛茸茸的脑袋。 莳七飞快避开了,还对着她龇了龇牙示威。 慕清许有些尴尬,安格斯也有些纳闷,他连忙安慰慕清许道:“小家伙在外面玩,被我抱回来,估计不高兴呢。” 慕清许微微颔首,笑道:“原来是这样。” “对了,慕小姐来找少将吗?” “是,我新研制了一种甜点,特意拿来给赵少将尝尝。”慕清许一面说着,一面抬了抬手里的盒子。 安格斯顿时有些兴奋:“慕小姐进来坐吧,少将应该快回来了。” 赵誉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喊莳七:“赵得意。”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赵誉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慕清许,他不由蹙了蹙眉道:“慕小姐怎么来了?” 安格斯连忙抢先回道:“慕小姐新做出了一种甜点,特意拿来给少将尝尝的。” 赵誉低眸找猫,淡漠道:“谢谢了,只是我不爱吃甜食,恐怕要辜负慕小姐的好意了。” 慕清许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这样啊,没关系。” 安格斯连忙道:“慕小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给我尝尝吗?” “当然不介意了。”慕清许低了低眸,微微笑着。 赵誉无视他们俩人的对话,自顾自弯着腰找猫,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懒洋洋趴着的猫。 他薄唇不由微弯,抬手戳了戳她的小屁股:“赵得意,你看。” 莳七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就看到他手里正捏着一只电动的假老鼠。 他轻笑一声,将手里的假老鼠放了出去,在下一秒,莳七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扑了上去…… 第三百二十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五) 赵誉骤然朗声大笑,莳七默默地松开了嘴里的老鼠,然后转身趴在地毯上,心中悲愤。 真是信了他的邪了! 安格斯见赵誉笑得开怀,也忍不住凑了上来,慕清许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不尴尬。 “赵得意。”赵誉伸手戳了戳莳七的小屁股。 莳七是可忍孰不可忍,风一般的扑到赵誉的脸上,毛茸茸的肉垫捂在他的嘴上,赵誉眉眼含笑,伸手将她从自己的脖子上抓了下来,然后抱在怀里。 赵誉站起身,一看见慕清许,顿时又蹙了蹙眉。 “你还在啊。” 慕清许脸上的笑意登时僵在了那里,半晌才道:“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赵少将忙了。” “那我也回去了,正好送慕小姐一程吧。”安格斯对赵誉打了个招呼,便和慕清许一起出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莳七跐溜从赵誉怀中跳了出来。 赵誉也没有管她,兀自开始用终端忙碌着。 莳七在房子里巡视了一圈,就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她的目光忽然触及慕清许带来了的那盒甜品上,不由眯了眯双眼。 抬起爪子一巴掌将甜品拍翻在地上。 赵誉听到“啪”的一声,他猛地回眸,就看见那盒已经摔得稀巴烂的甜品,以及桌上,那只心虚的低头舔爪子的猫。 莳七见地上一片狼藉,心虚的不得了,又看见赵誉正看着自己。 她心道输人不输阵,遂抬了抬下巴,骄矜的走掉了。 赵誉叹了口气,只好自己上前收拾,心中却暗自腹诽,安格斯这小子刚刚不是说他想尝尝吗,怎么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现在被赵得意拍翻了,还要他收拾,真是麻烦。 “赵得意,你过来!”赵誉收拾完垃圾,将脸沉了下来。 莳七耳朵微微一动,只当没听到。 现在过去肯定是挨骂的,她又不傻! 赵誉见他不管怎么喊,猫就是不肯过来,他薄唇微抿,从口袋里掏出刚刚的那只假老鼠,开了开关。 假老鼠呲溜一声便蹿了出去。 可莳七早有防备,看见那只四处乱窜的灰老鼠时,强行按下蠢蠢欲动的爪子,岿然不动。 人与猫的区别,就在于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欲念! 赵誉见这招已经没用了,不由轻笑一声,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 莳七见他终于将电动老鼠收了起来,顿时长舒一口气,她其实憋得很难受,果然猫的天性就是和老鼠过不去! 也不知道赵誉在厨房里捣鼓什么,莳七有些好奇,但是又碍于自己现在正单方面和赵誉冷战,憋得十分辛苦。 终于,赵誉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鱼干一样的东西,一股馋人的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客厅。 莳七感觉自己好像开始忍不住分泌哈喇子了,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真没出息。 赵誉手中的其实是一个小鱼干造型的营养棒,他在上头抹了层猫猫食用的营养膏,这些玩意儿,闻上去特别香,但实际上味道不咋滴。 但是对于一般的星际人和星际猫而言。 这种已经算是高级货了,如果没有慕清许那样的食神,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世间美味了。 赵誉将小鱼干放在桌上的盘子里,然后打开终端,佯装非常认真的工作。 莳七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她肚子确实是饿了,见赵誉没有注意自己,遂一路轻盈的小跑了过去,暗戳戳的靠近小鱼干,叼起就要溜走,却被一只手给抓着后颈拎了起来。 “赵得意,还躲吗?”赵誉的眼底都泛着笑意。 莳七有些懊恼,竟然被他骗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吃东西,她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将到嘴的小鱼干吃完,才舔了舔嘴巴。 口味一般,差评!就这手艺也想做铲屎官? 赵誉见她死不悔改,还又对他翻了个白眼,顿时就给气笑了,他抬手对着她的猫屁股拍了一下:“不准瞪!” 莳七如果可以脸红的话,她的脸估计就红透了。 她对着赵誉龇了龇牙,面露凶相。 可奈何她长得可萌,愣是一点凶意都没有流出来,反倒是让赵誉忍不住凑近她的脸亲了一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莳七挥举着小爪子就要刀他,却被他的一个吻彻底弄得偃旗息鼓了。 好吧,放你一马。 赵誉给莳七倒了些猫猫使用的营养棒,又挤了一些营养膏,在莳七的一脸嫌弃中,他把碗放在了她面前:“快点吃。” 莳七不情不愿的吃着这些闻着很香,可实际上味道很差的营养膏和营养棒。 她心里真是同情星际人类,天天吃这些垃圾,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久的。 也难怪慕清许一过来,稍显手艺,便被那些美食狂热粉奉为食神了,改天尝尝慕清许做的东西,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啧啧,早知道那盒甜点她就不把它拍翻了。 赵誉低眸看着一边吃,一边一脸嫌弃的猫,面上依然笑着,可眼底的笑意却渐渐了无踪迹。 “你是星主吧。”他的嗓音淡淡的,颇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感觉。 莳七吃饭的动作一顿,没有理他。 “你能听懂我的话。”依然是陈述,而非疑问。 赵誉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神色间满是漫不经心:“山河寂,宇者崩,日月伏,星主出,大战万千异蛭,救黎民与苍生。”这是石板上雕刻的内容。 “山河寂,宇者崩,是指人类母星俱灭;日月伏,自从进入星际元,最近的一次日月同栖,就是你出现的那天;大战万千异蛭,听说母星上的古人,经常把大部分的虫,称为蛭,异蛭,应该说的就是虫族。” 莳七吃完了碗里的东西,喵了一声,旋即舔了舔爪子。 赵誉轻笑一声:“石板上刻的就是一只猫,时间过得太久了,听说上头本来是有颜色的。”说完,他伸手将莳七抱进怀里。 莳七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赵誉看着她四仰八叉的睡姿,忍不住笑了笑,坏心的用终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亲了她一下。 “我要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他的大掌揉着毛茸茸的猫头。 莳七从嗓子眼里唔哝一声,赵誉笑了笑,旋即戴上军帽走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六) 莳七睡醒的时候,赵誉已经不见了。 她看了看钟,好晚了,赵誉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想起和那个胖橘猫的约定,遂一路小跑到之前那个地方。胖橘猫果然已经在等了,它一看见莳七,立刻欢欢喜喜的扭着胖乎乎的身子跑了过来:“老祖宗。” 莳七跟着胖橘猫去了一个废弃的工厂,阴森森的,四处泛着幽光,皆是猫的眼睛。 “东大师,老祖宗来了。”胖橘猫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瘫在地上。 不一会儿,莳七就看见四面八方慢慢涌过来无数只猫。 猫的夜视比较好,她一眼就看见正前方缓缓走出来一直通体乌黑的老猫。 老猫的皮毛光滑水亮,一看就是上了些年纪的。 它应该就是东大师了。 “老祖宗!”东大师一看见莳七,便立刻激动的唤了一声。 只一瞬间,方才的那些目光警惕的猫儿们立刻乌泱泱的低下了头,工厂里顿时响起各种猫叫,在夜晚的废弃工厂里,显得格外瘆人。 莳七眯了眯双眼,原先的尺素倒是没有遇到过这什么东大师。 不,也许尺素遇见了,但是忘了,她的记忆本来就不完整。 “老祖宗可算来了。”东大师连忙迎上莳七。 莳七有些疑惑,听胖橘猫的意思是,这群猫里面,似乎也有个预言,就是猫祖宗会出现,它们期待猫祖宗的降临,很明显不是为了虫族。 这些猫,恐怕连虫族的威胁都不知道。 毕竟虫族的敌人是星际人类,而且这些猫们……根本听不懂人话。 “你知道我会来?”莳七眯了眯眼睛,尾巴一甩一甩的。 东大师情绪还是有些激动:“知道知道,一直都有个预言您会出现。” “我出现了会发生什么吗?” 东大师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您出现就好办多了。”说着,他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请老祖宗跟我来。” 带莳七来的那只胖橘猫十分好奇,暗戳戳的想凑上前,却被东大师毫不留情的刀了一爪子。 胖橘猫委委屈屈的坐下了,一旁一直大花狸不客气的嘲笑他。 胖橘猫气得龇了龇牙,尾巴高高竖起,大花狸也弓起了身子,左勾拳右勾拳,两只猫立刻扭打在一起。 莳七有些担心,东大师却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跟着东大师走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东大师太爪子指了指前头:“就在那里,老祖宗赶紧把它带走吧。” 莳七一愣,什么玩意儿就让她带走?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只见一只箱子里有一只小奶狗正在扒拉着箱子,小奶狗和莳七一个色儿,通体雪白。 “这是什么?” 东大师连忙道:“它是您的。” “怎么会是我的?”莳七盯着小奶狗看了一会儿,问道。 “预言上说它是星主……的。”东大师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一张小小的兽皮,确信自己没看错。 莳七飞快的用爪子将那张兽皮刀了过去,可兽皮上的东西她一点也看不懂。 鬼画符一样,什么玩意儿! 小奶狗一见莳七,立刻兴奋的扒着纸箱子爬了出来,它一把扒住莳七的腿,呼哧呼哧的就要舔莳七。 东大师在一旁笑道:“看来它还真是喜欢老祖宗呢。” 莳七听了,一脸黑线。 她不想带着这只白色的小奶狗,可东大师却装出一脸凄惨的样子:“老祖宗,它现在还小,跟着我们流浪根本吃不饱,老祖宗就忍心看着它饥一顿饱一顿的吗?” 莳七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服了。 “好吧,跟我回去吧。” 小奶狗兴奋的跟着莳七滴溜溜的跑,偶尔还一个不稳,脸着地。 小奶狗毕竟还是太小了,回去的路有些长,莳七很是怀疑小奶狗能不能走回去。 她的目光落在那边和大花狸打架打输了的胖橘猫身上,胖橘猫因为太胖了,被大花狸狠狠揍了一顿,一脸的郁闷。 每次它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少吃点,要减肥啊! 可是一到了吃饭的时候,它就停不下嘴了,每次它和大花狸打架都是它输,实在是太气人了! “你,过来。”莳七对着胖橘猫抬了抬下巴。 胖橘猫立刻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你驮着它。”莳七抬了抬腿,示意胖橘猫看自己腿上的挂件——一只小奶狗。 胖橘猫眼底的亮光顿时没了,哭丧着一张猫脸,朝旁边挪了挪肥嘟嘟的身子,他自己走过来就已经累个半死了,再驮只狗回去?怕不是要把他累死! “我……我……”他犹犹豫豫的,可是又不敢拒绝。 就在此时,大花狸走了过来,一屁股挤开胖橘猫,嘲讽他:“真是没用,连只狗都驮不动!起开!” 胖橘猫立刻谄媚的舔了舔大花狸的毛。 就这样,大花狸驮着小奶狗,跟着莳七和胖橘猫一起往回走了。 期间,小奶狗无数次在大花狸背上挣扎着想要往莳七那里跑,都被大花狸叼在嘴里,又甩在了背上。 回到家后,大花狸跟着胖橘猫蹭吃蹭喝去了。 莳七便翻箱倒柜,将赵誉给她屯的营养棒和营养膏都翻了出来,因为猫爪子不稳,营养猫粮散了一地。 她略有些心虚的用爪子扒拉扒拉,直接就把地上的都扒拉给小奶狗吃了。 莳七本以为,光地上的这些猫粮,足够小奶狗吃了,没想到,这货的胃居然是个无底洞! 地上的猫粮都被它吃了,它还眼巴巴的望着柜子里的。 莳七坐在地上沉思,她有些怀疑这个东大师是不是在骗她,实际上就是想让她把小奶狗带走,毕竟这货……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它一只小奶狗,一顿吃了她一天的量,还巴巴的流口水。 莳七气得一巴掌呼了上去:“吃吃吃!也不知道饥饱!”小奶狗被她一巴掌拍翻在地,也不生气,立刻爬起来围着莳七晃悠,还想舔她,被她一脸嫌弃的挡住了。 她发现她自从成了猫,就越来越暴躁了。 像这只小奶狗,要是放在别的位面,她一定会爱惨了的。 可是在这里,恐怕是因为猫的天性,看什么都不顺眼,天下这么大,只有猫最老大! 第三百二十二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七) “崽儿啊,你说叫你什么名字好?”莳七蹲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一片的狼藉,和那只奋力扒拉着桌腿的小白狗。 小白狗想要和莳七玩,可莳七做的太高了,它根本上不去。 只能用小爪子扒拉着桌腿,尾巴欢快的摇着,眼巴巴的望着高处的莳七。 “你说你那么能吃,谁养的起你,干脆叫富贵吧,就叫赵富贵!”莳七得意洋洋的开口。 既然她叫赵得意这么土鳖的名字,怎么说也要拉个垫背的。 小白狗哈哧哈哧张着嘴,像是高兴地不得了,可是下一秒,它就自顾自追尾巴玩去了,根本不理莳七。 赵誉是被安格斯送回来的,他脸色惨白,右手捂着心口,额上冷汗涔涔,薄唇被他咬得出了血。 莳七吓了一跳,飞快的从书柜上跳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跟着赵誉。 安格斯将赵誉扶上床,才道:“撑不住还是喊比利博士来看看吧。” 赵誉疲惫的摇了摇头。 莳七围在床边,喵喵直叫,赵誉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他抬起手摸了摸莳七的猫脑袋,轻声道:“没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誉不过是出去一趟,怎么半死不活的回来了? 安格斯将赵誉安置好,看见站在赵誉胸口上的莳七,立刻吓了一跳,伸手将莳七抱了下来。 “不能站在那里。”他将莳七放在床上,又对赵誉道,“比利博士研究了这病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点发现都没有。” 莳七头一回看见安格斯的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赵誉摆了摆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莳七背上的毛。 莳七忽然想到赵富贵还在楼下疯呢,顿时浑身一僵。 她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就往楼下跑。 赵誉见猫刚刚还好像挺担心他的,忽然就溜走了,眸光微暗。 果然,莳七一到楼下,就看到赵富贵几乎快翻天了,它将桌上的桌布都拖拽了下来,摇头晃脑疯狂的撕咬着,嗓子眼里还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富贵!”莳七厉斥一声。 赵富贵一愣,送掉嘴里的桌布,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围着莳七转圈。 莳七没好气的刀了它一爪子:“你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赵富贵可听不懂她的话,哈哧哈哧的想要和莳七玩,它还叼起地上的一块饼干放在莳七面前,她心中有些感动,但还是嫌弃的推开了。 莳七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立刻吸引了它的注意,赵富贵上蹿下跳的想要咬那条尾巴。 莳七便顺势往前走,赵富贵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一猫一狗走到一个客房,莳七带着赵富贵走了进去,她又叼来小碗,和一袋猫粮。 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用爪子拍了拍赵富贵的头:“你先在这里躲会儿,我等等就回来。”说完,转身就走。 她费老大劲才把门带上,然后正准备去找赵誉,走到半路停住了。 她转身又回到客厅,叼起刚刚赵富贵叼给她的那块饼干,步履轻盈的去找赵誉了。 赵誉正在和安格斯商量着事,一眼就瞥见了那抹雪白走了进来,他眉眼间顿时漾起一丝笑意,对莳七招了招手:“赵得意,过来。” 安格斯记下他交代的所有事情,便起身离开了。 莳七跳上床,嘴里叼着那块饼干,轻轻放在赵誉面前。 赵誉心底顿时一阵动容,原来刚才跑出去是给他叼饼干去了。 他抬手将莳七抱在怀里,然后拿起那块饼干放在莳七嘴边:“你吃吧。” 莳七皱着一张猫脸,满脸嫌弃的推向他。 赵誉以为她是舍不得吃,让给自己吃,心底顿时又是一阵动容。 虽然饼干上沾有猫的口水,但好歹是赵得意的心意,就这样拒绝好像不太好。 想了想,赵誉还是捻着那块饼干放进了嘴里,莳七眼底的自得顿时又浓郁了几分。 沾着赵富贵口水的饼干一定很好吃吧! 哼!叫他非要喊她赵得意! 赵誉坐了一会儿就睡了,就连在睡梦中,他的眉心都是紧蹙着的,莳七抬起肉垫轻轻捂在他紧锁的眉心上,心底有些疑惑。 像赵誉这种精神力双s级、体质s级的变态,究竟是什么病能让他这样痛苦呢? 听安格斯的意思,这种病已经研究好多年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治疗的办法? 她就这样一直守在赵誉身边,约莫着过了两个小时,安格斯从外头回来了,他一进房间,看见已经睡着了的赵誉,不由愣了愣。 等赵誉醒来后,安格斯用个人终端将一份文件直接发给了赵誉。 赵誉一觉睡醒,感觉心口的疼痛似乎没那么疼了。 安格斯将他从慕清许开的餐厅买了一些餐点回来,赵誉抱着莳七下了床。 两人一下楼,就看到客厅一片狼藉。 其实两人刚才都看见过,但是因为形色匆匆,看在眼里,却没往心里去。 现在再一看,客厅就像遭了贼一样。 赵誉立刻就明白是谁干的了,他拎着莳七的后颈,将她提在他眼面前,冷声道:“赵得意,你又翻天了!” 莳七立刻大喊冤枉,那明明是赵富贵干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要一看到狼藉,就以为是她干的好不好! 赵誉手里的猫不停的挣扎着,喵喵直叫,像是在奋力辩解一般,他眼底不由蕴出一丝笑意,可脸上还是板着。 “不要狡辩!你有前科!” 莳七一听,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早知道她就不把慕清许那盒甜点拍翻了,现在成了她前科了!真是好气哦! 安格斯连忙动手开始收拾赵富贵弄出的狼藉,赵誉则坐在餐桌边吃饭。 平时他要是病犯了,慕清许餐厅里的热粥,总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所以安格斯才会安顿他之后,便立刻动身去买粥。 然而今天,他一觉醒来,心口的疼痛就缓解了太多了,现在吃粥,好像也就吃个味道,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了。 “安格斯,今天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我觉得睡了一觉后,痛感明显缓解了很多。” 正在打扫的安格斯一愣,旋即回答:“就是往常您备着的盘罗利安啊。” 盘罗利安是比利博士研究出来的能暂时缓解他疼痛的药物,以前服用,绝对没有这么快起作用,也没有这么有效! 往常他犯病,总要在疼上好几天。而且痛感是越来越重,一直达到他承受不住的顶峰,昏死过去,再次醒来时,一次的病发才算过去。 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星主的原因? 想到这里,赵誉的目光扫向了正在和假老鼠玩得不亦乐乎的赵得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星主,真能指望它打败虫族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八) 赵誉这次的发病过去的很快,所以也就不需要安格斯留下来陪他了。 安格斯走后,赵誉便坐在书房用终端连线帝国元帅雷浦。 “怎么样,还好吗?” 赵誉笑了笑:“这次发病过去的很快,现在已经不疼了。” 雷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有些担心。” 赵誉明白元帅在担心什么,一是因为赵誉现在是帝国战斗的主力,万一哪天是在和虫族的战争中发病,那可怎么办?二是这种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引起的,但是连赵誉这样精神力双s、体质s的人都承受不住,万一哪天这个病扩散开来怎么办? 现在已知的就是这个病是非传染的。 但是正因为是非传染的,所以很有可能是因为星际的阳光、空气、水源,甚至是别的不知道的因素,简直是防不胜防。 如果哪天,整个星际人类都染上这个病,那岂不是人类灭亡的时候? 毕竟还有虫族在虎视眈眈。 赵誉心里也吃不准,但还是笑道:“说不准是人类的又一次突破呢。” 一千多年前,人类因为星际的阳光开始发生异变,就是先是一帮人发热,成功熬过发热期的人类,便有了强悍的体质和精神力。 雷浦捻着花白的胡须,微微颔首:“也许吧。” 他顿了顿,又道:“伽马星传回消息,有一部分虫族潜入,资料已经传给你看了,你觉得我派谁去比较好?” 赵誉立刻神色一凛:“让我去吧。” 雷浦却不同意:“你哪回犯病不是十天半个月才好,这次才一天,万一中途又发病怎么办?” 赵誉一面用终端调出方才安格斯传给他的文件,飞快的浏览着,一面沉着道:“伽马政府请求援助,说明形势比想象的要严峻,我刚刚看了文件,伽马政府觉得虫族很有可能又一次进化了,和虫族近几年的战斗,都是我在带领,元帅,我觉得现在只有我可以。” 雷浦沉默了片刻,确实,如果虫族没有一次又一次的进化,或者文件上没有怀疑虫族又进化了,其实派谁去都可以。 但是自从虫族诞生了新女王开始,进化频繁,连着战死好几位上将和中将之后,好容易赵誉摸出了虫族的规律,暂时牵制住了虫族。 所以面临这种虫族每次进化后的首次交锋,派赵誉去,才是最稳妥的。 雷浦沉沉吐出一口气:“我一会儿将完整资料文件传给你,你研究一下,这两天就好好准备准备吧。” 赵誉立刻行了个军礼,眼底都是笑意:“是!” “对了,那只猫,现在怎么样?”雷浦道。 赵誉看了眼四周,确定猫不在,才开口道:“我怀疑星主就是它。”紧接着,他就把他的试探、以及猫腿上类似戒指的圆环都说了出来。 雷浦沉吟片刻:“范博士和他的团队,又开始重新研究那些石板了,如果星主真的那只猫,就有些难办了。” 指望一只猫帮他们改变局势、消灭虫族,未免也太魔幻了些。 赵誉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那圆圆的猫脸:“说不定需要契机,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一只猫。” 对着这句话,雷浦是赞成的,他本来就不信星主什么的,是那些博士学者信誓旦旦的尤其是范博士,一口咬定神秘的母星,一定有着神秘的力量。 星际人类对于母星的看法有两种,一是不屑,觉得生活在母星上的古人要是真有能力,也不至于将母星糟蹋的让子孙后代没有一处栖息之所。 另一种则是敬畏,他们认为被迫迁徙洛基星系的时候,人类其实弄丢了很多东西,所以这类人对母星,总是心怀敬畏的。 雷浦是第一类人,而范博士则是第二类人。 赵誉则是少数的中立分子。 这两天,赵誉立刻就变得忙碌了起来,莳七很少看见他。 这日,赵誉从军部回了家。 一进家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客厅变得一片狼藉,像是被狗啃过了一样。 “赵得意!” 赵誉觉得自己就是太惯着猫了,让它一点都不怕自己,天天还挺美的,就知道搞破坏。 莳七刚把赵富贵叼回客房,就听到客厅传来赵誉兴师问罪的声音。 她忍不住打了个颤,心道又是她背锅! 赵富贵还不明情况,腆着脸凑上前要和莳七玩,莳七气得一巴掌呼了上去,赵富贵欢天喜地的围着莳七转悠,莳七险些被它绊了个跟头。 “赵得意,你再不出来,明天就不要吃饭了!” 莳七连忙往外跑去,赵富贵被她关在了客房里。 她一路小跑,一面忍不住咂了咂舌,刚刚叼着赵富贵回房里,她怎么感觉嘴有点酸,赵富贵好像重了? 难道是她的错觉? 一天就重了? 想想也有可能,毕竟赵富贵现在就在长身体,小奶狗嘛,一天一个样。 她一路跑到客厅,就看见赵誉冷着脸站在一堆狼藉里面。 啧啧,真是没眼看。 赵誉一会儿怕不是要累死,赵富贵的战斗力还真是够可以的,满地的碎纸片,垃圾桶都被扒翻了。 她故作怯生生的喵了一声,旋即走到赵誉身边,用脑袋蹭着赵誉的小腿。 赵誉心底的薄怒霎时间就烟消云散了。 但他还是板着脸,指着地上:“谁弄的?” 还能是谁,赵富贵呗! 莳七用爪子扒了扒赵誉的裤腿,嘴里喵喵叫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她见赵誉依然冷着脸没反应,又用两只后腿站着,前腿微屈,坐着“拜拜”的姿势。 赵誉被她的动作给逗乐了。 他立刻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大掌不住的摸着她的毛毛。 就在此时,赵誉的终端传来一个通讯视频,星际人类会把家门口的防盗设备直接连接在个人终端上。 所以,访客只要按一下门前的电脑,主人便立刻知道有人来了。 赵誉皱了皱眉,来访的人是慕清许。 真是个苍蝇,他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她被很多人奉为女神,就连安格斯对她也挺有好感的,但他就是不喜欢她。 这个女人外面纯善,可心思却重的很。 他关注过慕家和慕清许之前的事,发现这女人城府深不可测,几次和慕家的纠纷,都切切实实的让慕家栽了大跟头。 单靠她的纯真与善良就能做到这样吗? 太可笑了。 可偏偏这女人像是苍蝇一样,就认准了他,哪怕他已经很明确的表示自己不会喜欢她。 她还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烦她,早知道当时就不救她了,任她死拉倒,现在还没这些麻烦。 等等! 那次救她,会不会也是她设计的? 想到这里,赵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九) 接通了视讯,赵誉就看见笑得温和的慕清许。 “什么事?”他眉目间带着三分疏离,声音淡漠。 慕清许脸上的笑容微滞,旋即缓缓道:“听说你病了,所以我特意做了点东西送来。” 赵誉眯了眯双眸,眼底溢出一丝寒光:“谁说我病了?” 慕清许一怔,咬了咬唇低眸道:“我见安格斯中校来店里买东西,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赵誉修长的手指轻轻**着莳七背上的毛,心底一沉,安格斯绝对不会将他得病的消息透露出去的,这是军部的最高机密,关系着人心动荡与否。 “进来坐会儿吧。”赵誉声音淡淡的。 慕清许眼底顿时略过一丝惊喜,她本已经做好了赵誉不会开门的准备,毕竟赵誉是块冰,她暂时还没有捂热。 莳七一听赵誉竟然把慕清许放了进来,忍不住抬起爪子就刀了他一下。 赵誉眼底含着笑意,伸出手紧紧的攥着莳七的小爪子:“真是反了你了。” 只听嗷呜一声,莳七咬住了赵誉的手指,但并未用劲,只是将他的手指裹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噬着。 指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痒痒的,赵誉也就任她咬了。 慕清许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就看见赵誉正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坐在沙发上,她顿时一阵无言。 整个客厅,除了沙发那一隅,几乎没有可以落脚之地。 触目之处,一片狼藉,就像……被狗啃过了一样……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眸看向赵誉怀里的那只猫,心底忍不住惊讶,这只猫的战斗力怎么跟狗似的? 赵誉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怀里的猫:“坐吧。” 坐……坐那里…… 慕清许忍不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除了沙发那里,她还能坐哪里? 那只猫还对着她龇牙咧嘴的,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挠她一样,偏偏赵誉还笑眯眯的道:“赵得意有些怕生,你不要介意啊。” “不……不会。” 她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小心翼翼的在客厅里挪动着,好容易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赵誉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真是让你看笑话了,赵得意太皮了,我又有些不舒服,所以还没来得及收拾。” 话都递到嘴边了,慕清许唇角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少将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收拾吧。” 赵誉面露犹豫:“这怎么好意思。” 慕清许连忙道:“没关系的,你身体不舒服,我顺手就帮你收拾一下。”她是客人,还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他应该不至于这么不怜香惜玉吧! 更何况她只是客气客气,在他面前装装样子,刷刷好感度罢了。 莳七没有预料到剧情的发展,躲在赵誉怀里浑身不停的颤抖。 她快笑死了! 赵誉真是腹黑!自己不想收拾,就让慕清许帮他收拾。看他刚刚严肃的样子,她还以为哪里不对呢! 赵誉感觉到了怀里的猫一颤一颤的,他知道这只猫和旁的猫不同,它能听懂人话,可对于猫会这样忍俊不禁,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诧异。 他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猫的小屁股,旋即对慕清许笑了笑:“那就麻烦慕小姐了。” 慕清许愣住了,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赵誉指了指厨房,微笑道:“那里也麻烦慕小姐了。”说完,他抱着猫转身上了楼。 慕清许一个人看着狼藉的客厅,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喝了一口冰水,牙酸。 赵誉回到卧室,便开始用终端处理事情。 莳七觉得无聊,便想着去看看赵富贵。 她一路小跑下了楼,看见慕清许还在客厅忙碌着,踩着恨天高忙来忙去,滋味怕是不好受。 她嘲笑的咧了咧嘴,恰好被慕清许看见了。 慕清许蹙了蹙眉,那只猫,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莳七进了客房,却意外的没有看见赵富贵翻天,她心头一颤,立刻喊道:“赵富贵!” 床底下传来一声哼唧,莳七立刻钻床底下一看,只见赵富贵正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样子,眼里弥漫着水雾,嘴里直哼唧,委屈巴巴的。 莳七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立刻用嘴将它从床底叼出来,准备驮着它去找赵誉。 赵富贵又重了! 莳七以前都能叼着它跑,现在光是叼着它后颈,就觉得嘴酸的不得了,她只能驮着它往外走。 就在此时,客厅传来一声尖叫。 莳七被吓了一跳,脚下被绊了一下,一猫一狗立刻栽了出去。 赵富贵从莳七的背上被摔了出去,正好撞在衣柜上,立刻干呕起来,嗓子眼里不住的发出“咔咔”的声音。 莳七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才发现刚刚把她扳到的是一只笔。 她眼底顿时蕴出几分薄怒,可罪魁祸首现在也半死不活的,她反而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思了,满腔都是担心。 她听见赵誉似乎下楼了,慕清许连声的尖叫显然让他装不了死,只能下楼来看看。 赵誉一下楼,就看见慕清许正站在那里,手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 慕清许脸色涨得通红,连忙用纸巾擦着手,然后冲到卫生间洗手。 赵誉扫了一眼地上,就看见一团纸巾下面,是一团黑乎乎的……屎,他险些没笑出声,但是笑完了就想找罪魁祸首算账!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竟然敢在他的客厅拉屎!实在是不能忍了! 慕清许好容易才将手洗干净了出来,赵誉也不好再让她收拾了,虽然慕清许摸到了屎,他觉得很好笑,但他同样要和赵得意算账! 所以慕清许辞行的时候,赵誉也表示很过意不去。 莳七可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她的一颗心全扑在了赵富贵的身上。 赵富贵一直在干呕,像是要吐出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哇”的一声,赵富贵终于吐了出来。 莳七嫌恶的避开了,不过赵富贵倒是没有吐出什么呕吐物,吐出来的只有一个圆圆的东西,上头有个小孔,还闪烁着红光。 这是什么东西? 莳七用爪子拨了拨,看来赵富贵就是吃了这玩意儿卡在了嗓子眼了。 想到这里,莳七气得一爪子拍在赵富贵头上:“叫你瞎吃东西!” 赵富贵委委屈屈的缩了缩身子。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赵誉的一声冷斥:“赵得意,你给我出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 莳七浑身一颤,直觉告诉她,她这个专业背锅侠又要上岗了! 她气得又是照着赵富贵的脑袋刀了一爪子:“真是养你就跟养儿子似的!” 赵富贵看出了她的不满,立刻讨好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莳七的毛毛。 “赵得意!你再不出来,断粮三天!” 莳七整个人犹如慷慨就义一般的凛然,踏着优雅的猫步,缓缓走了出去。 赵誉正坐在客厅里,眼底氤氲着薄怒,他一看见罪魁祸首,立刻指着地上的一坨屎冷声道:“谁拉的?”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what the fuck?!赵富贵竟然在客厅里拉屎?!莳七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将赵富贵揪出来狠狠胖揍一顿。 赵誉狭长的眼眸微眯,露出几分不善:“你给我过来!” 不过去,又不是她拉的! 这种丢人的事情,她是死也不会承认的!承认了就晚节不保了! 赵誉见她一动不动,死不悔改的样子就来气。 他大步流星走上前,一把将莳七拎了起来:“赵得意,我给你买猫砂了没?” 莳七奋力的挣扎着,毛茸茸的小爪子还不停的想要刀赵誉。 赵誉另一只手立刻将她两只前爪握在手里:“有猫砂为什么不用?客厅是能随地大小便的地方吗?” 他知道赵得意能听得懂他说的话。 莳七浑身滚烫,臊得慌,虽然不是她干的,但是赵誉很明显就赖她头上了。 想她当过女皇,戛纳上面封过后,有过三千年道行,还和阎王谈过恋爱,吸血鬼追着她跑,光明神和黑暗神为了挣她大打出手,再不济也是黑社会老大的女人! 没想到一朝穿成猫,被一只狗害得晚节不保! 狗都不是好东西! 尤其是叫赵富贵的狗! “赵得意,我警告你啊,有猫砂就给我用猫砂,听见没!”赵誉见她一直低着头,像是臊得厉害,强忍着快到唇边的笑意,冷着脸训斥她。 这个家只能有一个主人!赵得意必须明白这点! 他是主人,不是铲屎的! 莳七想摆脱赵誉,只好胡乱的点头。 赵誉见她点了头,虽然早就知道她能听得懂人话,但再一次见证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些惊异。 赵得意服了软,他也必须安慰安慰人家,毕竟打一棍子之后得给个枣吃,不然猫要是跑了,谁陪他的猫? 想打这里,赵誉将莳七抱在怀里,大掌温柔的摸着她的毛。 “以后不许这样,知道没?你乖乖的,等我从伽马星回来,给你带点那里的猫粮和玩具。” 莳七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耳朵,伏在赵誉的膝上思考人生。 赵誉眼底尽是笑意,如秋日的斜阳,层林尽染。 他忽然将猫举到面前,亲了亲她的脸,莳七抬起爪子抵着他的脸不让亲。 昏君!竟然冤枉她拉屎! 赵誉眼底的笑意渐浓,拨开她的爪子,在她的猫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莳七觉得自己这个猫皇帝当的,太昏聩了,这铲屎的亲了一口,她就七荤八素的不生气了。 她目光凝着赵誉的那一张俊脸,顿时又释然了。 美色当前,昏聩是必然的。 莳七忽然想起赵富贵误食然后卡在嗓子眼的那个东西。 她跐溜一下蹿出了赵誉的怀抱,一路小跑回到客房。 赵富贵正趴在地毯上呼呼大睡,口水都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莳七嫌弃的一爪子拍了上去。 “醒醒!” 赵富贵被她一爪子打懵了,睁开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看见莳七,立刻高兴地直哈哧。 它想和莳七玩,可莳七还生它的气呢! 所以又是毫不留情的一爪子呼了上去,讲一句呼一下。 “谁叫你随地大小便的!” “你害得我丢人丢大发了!” “晚节不保了你知道不!” “我在别的位面画风是啥样你知道不?!” 莳七打得不重,赵富贵还以为她在和他玩,尾巴疯狂的摇着,还用嘴去够莳七的爪子。她有些无语:“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还以为我在和你玩。” 她想起自己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都是这个赵富贵让她差点忘了。 莳七找到刚才赵富贵吐出的那玩意儿,上头依然还闪烁着红光,一跳一跳的。 她十分嫌弃那玩意儿上还沾着赵富贵的口水,于是就用爪子一下一下的将那东西拨了出去。 赵誉认命的在打扫客厅,养这只皮得跟狗有的一拼的猫,他也只能认了。 莳七出去的时候,客厅的那一坨屎已经被赵誉弄干净了,不怪赵誉之前没闻到,星际人类的家里,一般都会放一个香喷喷的石头。 不仅仅是为了好闻,更是可以防范虫族。 现在高级的虫族,可以幻化成人类,这种石头可以让虫族浑身不适,待久了甚至会口鼻流血。 莳七将那玩意儿拨弄拨弄推到赵誉面前。 赵誉一手将她从地上捞进怀中,一手拿起那东西。 刚看了一眼,脸色微沉,旋即放下莳七,坐在沙发上打开终端,开始连线帝国元帅雷浦。 个人终端,莳七是看不到的。 她只知道赵誉在忙,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转身就去教训赵富贵了。 接下来的日子,莳七快被赵誉逼疯了。 因为赵誉一直以为客厅的那一坨屎是赵得意干的好事,他怕赵得意也就是口头上答应他,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 毕竟赵得意那货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他刚给它起名字的那阵子。 它几乎天天早上都从他脸上踩过去。 所以,鉴于赵得意的人品,赵誉并不完全放心它。 他将军部需要处理的公文,以及去伽马星需要安排的事情,全都通过个人终端连线来完成。 其他时候,赵誉不干别的事,就是盯着莳七。 莳七快被他逼疯了。 每当她靠近猫砂的时候,赵誉那目光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再怎么厚脸,也不好意思当着他面拉屎啊! 而赵誉这边,也是很着急了。 他的猫,已经两天没有用猫砂了! 对,是没有用猫砂!因为他也不知道猫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大小便! 一人一猫就这样焦灼着,最后莳七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叼起一张纸挡在前面,然后用了猫砂。 赵誉过来一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莳七真的是羞愤欲绝,这个仇,她记他一辈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一) 时间过得很快,赵誉将莳七托付给雷浦之后,便准备带着军队去伽马星了。 临走的那几天,莳七难得没有给赵誉甩脸子。 虽然她因为猫砂那件事,已经单方面和赵誉冷战很久了。 赵誉带着她去了雷浦的住处,大包小包的东西让安格斯往屋子里抗,一看全是猫用的东西,光猫粮就好几种口味,还有猫砂,猫那一大箱子的玩具。 看的雷浦嘴角直抽抽。 东西太多,雷浦只好让佣人收拾出一个房价,专门给猫住。 此刻的赵誉已经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他知道雷浦不会亲自养猫,所以他便拉着雷家的佣人不停的唠叨。 婆婆妈妈的,看的雷浦险些拿拐杖打上去。 堂堂帝国少将,竟然变得这么絮叨,说出来的话,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等等!老太太做错了什么? 老太太:神经病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雷浦觉得自己想的有点远,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赵誉这才注意到元帅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愉。 他连忙收了口,对着雷浦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神色肃穆:“元帅放心,我这次前往伽马星,一定完成任务!” 雷浦微微颔首,神色间有几分温和:“安全回来。” “是!” 被一旁佣人抱着的莳七,看见赵誉这么正经的一面,顿时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这铲屎的颜值还挺高,难怪慕清许对他念念不忘的,尤其是这一身军装,啧啧,制服诱惑啊! 莳七忽然想到自己还是只猫,顿时就有些泄气。 是猫也就算了,关键在铲屎的眼里,她还是只会随地大小便的猫。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雷浦见赵誉说完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狭长的眼眸若有若无的瞟着那只懒猫,他顿时了然。 “我先上去了,你交代完了就赶紧去军部吧。”说完,雷浦便转身往楼上去了。 赵誉憋得很难受,等雷浦的身影一消失,他便立刻抱过佣人怀中的莳七。 用眼神示意佣人赶紧忙起来,将赵得意的东西都安置好。 佣人也不敢懈怠,立刻哼哧哼哧的忙了起来。 赵誉见没有人注意他,他便抱着莳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莳七就在他怀里扭啊扭的。 赵誉以为猫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恨得牙痒痒,立刻按住了莳七的后颈,低声道:“干嘛呢,不准动。” 莳七好容易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也就听话的不动了。 赵誉的手轻轻的揉弄着莳七的小耳朵:“赵得意,我就要走了,你可得乖一点啊,别惹元帅生气,知道没?” 莳七哼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哼!要是没有赵富贵在,她哪有那么多锅背! “赵得意,一定要记得用猫砂,不能随地解决……”赵誉几乎在一瞬间又恢复了絮絮叨叨的老妈子形象。 还没等他说完,莳七便翻脸了。 这铲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飞快的用爪子在他脸上刀了一下。 但是因为她将指甲收了起来,赵誉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软软的,很舒服。 赵誉眉眼含笑的摸了摸莳七的脑袋,絮叨个不停。 莳七算是明白了,赵誉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原来是舍不得她!早说嘛!真是的,作为一个铲屎的奴才,就应该有事无巨细禀报的觉悟啊! 哪有让主子猜的?啧啧,真是让她嫌弃死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莳七还是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甩了甩尾巴。 莳七用前爪扒拉着赵誉的衣服,缓缓往他身上爬,赵誉也就任她胡闹,打好领带的军装衬衫都被她扒的乱七八糟的,但赵誉就这样低眸看着她,眼底是无尽的笑意与宠溺。 莳七费老大劲才扒拉上去,凑近赵誉的那张俊脸,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赵誉忍不住低声笑着,一把将莳七死死箍在脖颈处:“赵得意,你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明是这个铲屎的舍不得她才是真的,又让她背锅! 算了,好吧,既然这个铲屎的这么高兴,她就不戳穿他好了,她可真是一个宠奴才的好主子啊! 她才不会承认她是因为没办法辩解呢! 赵誉也就跟她闹腾了一会儿,便急匆匆的赶往军部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便再没见到赵誉,赵誉实在是太忙了,过了两天便带着军队前往伽马星了。 怎么办,没有赵誉的日子里,她会不会不适应啊?好急哦,在线等! 没有赵誉的第一天,真是太舒爽了! 没有赵誉的第二天,雷家她横着走! 没有赵誉的第三天,佣人哄前哄后的围着她! 没有赵誉的第四天,玩具散了一客厅也没人敢骂她! 没有赵誉的第五天,等等,赵誉是谁? 没有赵誉的第六天,怎么办,好像有些惆怅了。 莳七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无精打采的,佣人端来吃的,她也就是看了一眼,假老鼠跑了一地,她也就是用爪子刀了两下。 赵少将的猫病了! 佣人们担心的不得了,忙前忙后的雷浦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心里也有些紧张,回来一看,顿时冷笑一声:“没事,就是惯的,打两顿就好了!” 莳七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从窝里翻了起来。 浑身毛炸起,整个身子弓了起来,对着雷浦龇了龇牙。 雷浦转过身,冷声吩咐道:“不用特别照顾,该怎么来怎么来。” 佣人连忙答应了下来,雷浦一面往回走,脸上却忍不住笑了笑,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这猫和它主人,一个德行! 莳七见雷浦走了,浑身的戒备才松懈下来。 她对着佣人骄矜的抬了抬下巴,然后跐溜一下蹿了出去。 还是去找赵富贵吧。 赵富贵被她托付给胖橘猫了,不对,准确来讲,是胖橘猫和大花狸那一帮猫。 东大师是个老狐狸了,既然把赵富贵这个烫手山芋好容易扔了出来,断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所以眼下,她也就只放心胖橘猫了。 胖橘猫也是挺养尊处优的,听说大花狸将赵富贵藏在一个废弃的小宅子里面,那里是大花狸的秘密基地。 大花狸提供住处,胖橘猫提供吃的。 嗯,完美! 第三百二十七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二) 莳七溜出了雷家,任佣人在家里找翻了天也找不到她。 跑着跑着,她有点怀念作为人类的时候了,毕竟可以有各种方式出行。 她好容易溜上一辆通往胖橘猫家的车,胖橘猫家就在赵誉家附近,她找了一会儿也就找到了。 胖橘猫的主人已经出门工作了,只剩下胖橘猫一只猫在家,因为莳七找不到大花狸的老窝,所以只能先去找胖橘猫,让它带着。 一到胖橘猫的家里,她就看到胖橘猫正懒洋洋的躺在泳池边上,四仰八叉的挠着肚皮,一脸惬意的样子。 它的爪子旁边是一堆小鱼干,莳七扫了一眼,发现是真的小鱼干,闻着还挺香。 胖橘猫一只爪子挠着肚皮,一只爪子不时的够一只小鱼干吃。 “还挺会享受!”莳七过去就是一爪子。 胖橘猫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翻了起来,可因为太胖了,圆滚滚的身子又在地上翻了一圈才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 “老祖宗。”胖橘猫本想炸毛,可一看清是莳七的时候,生生将要炸毛的冲动憋了回去。 莳七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拨过来一个小鱼干吃了两口。 “赵富贵怎么样了?” 一提起赵富贵,胖橘猫立刻苦着一张猫脸,似乎想挤点眼泪出来,可半天也挤不出来。 “老祖宗,求您把它带回去吧。” 莳七骄矜的蹲在地上,任由胖橘猫哭诉,目不斜视,又拨了一根小鱼干过来。 “为什么?赵富贵不是挺好的吗?” 赵富贵好不好,她自己心里可门清儿着呢,能吃能胀,天老大地老二,它老三,翻起天来谁都拉不住,浑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就是蠢了点,好像还不记仇。 胖橘猫几乎快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可它吃的太多了!它两天就能吃光我一袋猫粮,要知道那一袋猫粮我能吃五天呢!我主人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怀孕了!” 莳七吃完那个小鱼干,舔了舔爪子,严肃的看了胖橘猫一眼:“那你是不是怀孕了?”说完,她又摸了一根小鱼干。 “不是!我是公的!公猫怎么怀孕!”胖橘猫立刻就炸毛了。 不过等它炸完毛立刻就后悔了,眼前的猫可是老祖宗啊,胖橘猫立刻缩了缩脖子。 “主人怕我太胖了,每天都给我减少了很多吃的,我自己都吃不饱了……” 其实莳七根本没有在意它的顶撞,她的一颗心思都扑到了小鱼干上。 她低头舔了舔爪子,旋即冷笑道:“你吃不饱?唬谁呢!这小鱼干是什么?” 胖橘猫立刻瑟了瑟脖子,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怕不是自己懒得慌,不想把东西运过去。”说到这里,莳七还亮了亮锋利的爪子,眼底满是警告。 胖橘猫吓得连忙认错:“我错了,老祖宗原谅我吧。” 莳七眯了眯双眼:“你要是实在运不动,就让大花狸帮你。” “大花狸?”胖橘猫一脸疑惑。 “咳,程咬金。”莳七轻咳了一声,她喊胖橘猫和大花狸喊顺嘴了。 大花狸叫程咬金,似乎是它被抛弃之前,主人给它起的名字,胖橘猫的名字就洋气多了,叫什么詹姆斯。 莳七冷哼一声,还是胖橘猫好听多了。 胖橘猫点了点头:“哦。”旋即又哭丧着一张猫脸:“可是程咬金不会同意的!”程咬金天天就以欺负它为乐,每天它哼哧哼哧的把东西运过去的时候,累得四仰八叉的,该死的程咬金就在一旁嘲笑它。 “我和他说。”莳七一脸严肃,不动声色的伸出爪子去摸,没想到摸了个空。 她有些尴尬的缩回了爪子,低头舔了舔,这小鱼干太不禁吃了,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胖橘猫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我带老祖宗去找富贵弟弟吧。” 莳七微微颔首,端着架子跟他往外走。 走到一半路的时候,莳七忽然叫住了胖橘猫:“詹姆斯。” 胖橘猫立刻浑身一颤,老祖宗的声音好严肃,怎么办,它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啊啊啊内心好忐忑啊,在线等,挺急的。 “老祖宗您说。” 莳七神色肃穆:“刚刚那些小鱼干是在哪里买的?” 胖橘猫脚下一滑,险些从墙头上栽下去,它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就……就这事啊……” 莳七嫌弃的瞥了它一眼,走个墙头也能差点摔下去:“你该减肥了。” 胖橘猫很明显的感受到老祖宗眼底的逼视,它有些想哭,不是啊,这真的不是它的锅啊! “那个……小鱼干是主人在神滋味买的。”买了好多呢,剩下三分之一它本来想慢慢吃的,没想到都被老祖宗吃光了,好想哭…… 莳七一怔,神滋味,那不就是慕清许开得餐厅吗? 忽然间,莳七觉得心口如针扎似的疼痛,险些喘不过气来,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膨胀,呼之欲出。 胖橘猫吓了一跳,立刻围在莳七身边:“老祖宗,您怎么了?” 莳七从嗓子眼里发出一两声哼唧,整个猫身瑟瑟发抖,一股寒意笼罩了全身。 胖橘猫见状,立刻想要驮起她,可是胖橘猫太胖了,而莳七又是个成猫了。 它急得险些哭出来,怎么办,这里离程咬金那里还有一段距离,等它去喊程咬金过来,老祖宗会不会被痛死啊! 莳七浑身酸软无力,趴在墙头上,脑仁嗡嗡的响,半点也听不清胖橘猫在乱叫什么。 眼前的胖橘猫已经分裂成好几只了,一只只都在她眼前嗡嗡叫,她好烦! “走开!”她一爪子拍过去,可是因为她心口疼,脑袋涨涨的疼,她半点也使不上力,反而因为眼前好几只胖橘猫拍空了。 她重心一个不稳,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胖橘猫吓得胖脸都变形了,它连忙用爪子捂住了眼睛,正常来讲,一只猫,从墙头上摔下去是不会有事的,因为它们很敏捷,可是现在老祖宗很明显没精力翻跟头了,这一摔,怕不是要摔死! 它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将爪子从脸上挪开一条小缝,透过小缝往墙下看去,它忽然就愣住了。 墙头下躺着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墨色的长发瀑布似的散在地上,袅娜的腰肢上轻轻系着一个丝质腰带,面色苍白,唇色不点而红,长长的睫毛微颤。 胖橘猫愣愣的看着女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衣裳太怪异了,想着想着,它浑身一僵。 等等! 老祖宗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三) 胖橘猫吓得险些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它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小心翼翼的从墙头上左跳一下,右跳一下,安全着陆后,它长舒一口气。 好险,还以为要摔下去了。 胖橘猫走到那白衣女子身边,用肉嘟嘟的爪子踩了踩女子的脸,心中疑惑。 奇怪,刚才没有看到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墙下了,还有,老祖宗呢? 它把老祖宗搞丢了,程咬金和东大师不会吃了它吧? “你再把爪子踩在我的脸上,我就吃了你!”身下忽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女声,胖橘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翻了个跟头。 “谁在说话!”胖橘猫立刻弓起身子,满脸戒备。 莳七摔在地上后,浑身酸疼,偏偏这只臭胖猫还踩在她脸上。 “你的老祖宗!” 胖橘猫又是一哆嗦,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怎么看也不像是老祖宗啊! 莳七费劲用双手撑地坐起来,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低眸看着身上的白色衣裙,怔了怔。 哦,化形了。 等等! 化形了?! 她忍不住一手薅过胖橘猫,抱在怀里亲了亲,真好!终于化形了! 胖橘猫在她怀里脸都快被挤变形了,连呼吸都很艰难,它好容易从莳七的臂弯里挤出一张猫脸,差……差点点……就死掉了! 莳七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白色的百褶裙上绣着千层水纹,一条素色丝带轻系于腰间,长发及腰,一支翠玉簪将青丝挽起。 这身衣裳是尺素幻化成形的本体妆扮,很明显是很古典的。 尺素对于星际人类来讲,也算是上古时期的神兽了。 纵然化成人形,她还是能听得懂猫语,猫自然也能听得懂她的话。 “老祖宗,你怎么变成人了?”胖橘猫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遂忍不住问道。 莳七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得意:“你老祖宗我,可是法力无边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老祖宗用法力带着我飞去找程咬金吧!”胖橘猫一听莳七法力无边,心里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用自己走路了,简直不能更雀跃。 莳七指尖摆做莲花状,一股淡淡的气流凝聚其间。 胖橘猫看的眼睛发亮,指尖的微光越来越亮,直至……突然灭了。 呃,她现在初化成人形,好像还不能使用什么法力。 莳七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旋即一巴掌拍在胖橘猫的头上,斥道:“混账!我的法力岂是可以随便乱用的?” 胖橘猫被她一巴掌拍的委委屈屈的,只好低头喏喏的应了一声。 莳七又将胖橘猫抱了起来,淡声道:“走吧。” 胖橘猫复又眼前一亮,反正不要它自己走就好嘻嘻嘻…… 莳七穿着一袭古装,走在街上出足了风头,路上的人无不纷纷盯着她瞧,议论她是不是拍电影,或是玩cos。 她有些尴尬,可怀里的胖橘猫却忽然之间威风凛凛了,看向谁都好像在说,“你们这群乡巴佬。” 它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有几个小姑娘甚至笑嘻嘻的跑到莳七身边,想要摸摸那只傲娇猫,还想和她拍照,莳七微微一笑,在胖橘猫期盼的目光中……拒绝了。 那几个小姑娘失望的离开后,莳七一巴掌拍在胖橘猫的头上,低声警告它:“你给我安分点!” 跋山涉水一般,好容易到了大花狸的老窝。 大花狸看着抱着胖橘猫的莳七,满脸戒备:“喵!” 胖橘猫从莳七怀里跳了出来,正要说话,里头突然冲出来一道白光,立刻将它和大花狸撞飞了。 那道白光冲出来,一下子扑进了莳七的怀里,粗粝的舌头不停的舔着莳七的脸。 莳七好容易才按住了欢喜得疯了似的的赵富贵。 她心底忍不住啧啧称奇,胖橘猫和大花狸都没有认出她来,赵富贵这只蠢崽子居然认出来了! 果然是亲儿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赵富贵,却惹得赵富贵更加疯狂的想要舔她的脸。 一旁被赵富贵撞翻了的胖橘猫和大花狸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胖橘猫感觉自己眼前有好多小鸟围着它脑袋飞,它忍不住用爪子去抓。 大花狸一脸嫌弃的刀了胖橘猫一爪子:“她是谁?” “谁?”胖橘猫晕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 大花狸照着它脑袋又刀了一爪子:“这人谁啊!” “老祖宗啊!” “老祖宗?”大花狸眯了眯眼睛,老祖宗化形了? 胖橘猫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扑上去咬大花狸:“臭程咬金,你刚刚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叫你那么蠢!”大花狸也不甘示弱,马上和胖橘猫厮打在一起。 莳七冷眼看着那两只猫打架,她的腿上还挂着一个白色的腿部挂件,正在哼哧哼哧的扒着她的腿。 她蹲下身,将赵富贵抱进怀里,心中惊叹。 几天不见,赵富贵突然变得好大了! 以前大花狸和胖橘猫都能驮着它走,现在它的身形已经和大花狸它们差不多大了。 莳七的化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样子,便又恢复了猫的形态,再一次变成猫后,莳七感觉浑身疲惫,像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只想沉沉睡一觉。 印象中,尺素并不是现在化形的,怎么会突然提前了呢? 莳七倚在赵富贵的肚皮上,昏昏欲睡。 胖橘猫和大花狸只好守在一旁,平时怼天怼地的赵富贵也是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乖乖的躺在那里给莳七当枕头。 莳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胖橘猫有些惶惑,它主人应该已经回家了,发现它不在,不知道会不会急死。 莳七醒来时,感觉脑子混沌一片,她刚才应该是做梦了,很长的一个梦,但是醒来之后,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老祖宗,我们回去吧。”胖橘猫说。 莳七点了点头,两猫便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赵富贵可怜兮兮的跟着莳七,莳七让它回去,它也只是趴在门边,满脸委屈。 莳七也有些舍不得,但是她不能把赵富贵带回雷家,毕竟雷家上上下下还有不少的佣人。 回去的时候,因为胖橘猫着急,所以他们便快了很多。 胖橘猫终于累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莳七也只好停下来等它,忽然头顶一片黑暗。 当莳七和胖橘猫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人装在袋子里扛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四) “老祖宗,我们是被人抓了吗?”胖橘猫有些害怕。 莳七无语的开了口:“不然呢,难道他们是请我们去喝茶的吗?” 她说完,便亮出锋利的爪子,在袋子上划了一下,根本不行,袋子的材料很厚实,她根本划不开。 很明显,抓她的人,似乎早有万全的准备。 胖橘猫吓得哆嗦了两下,莳七心思微沉,抓他们的人有什么目的?究竟是冲着她还是冲着胖橘猫的? “你主人得罪过什么人吗?”莳七沉声问道。 慕清许开的餐厅,去的人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的,一顿饭吃下来也很贵了,毕竟走的就是高端路线。 而胖橘猫的主人舍得特意在餐厅买了小鱼干喂胖橘猫,至少说明两点,第一,胖橘猫主人的身份不低;第二,胖橘猫的主人很宠爱胖橘猫。 胖橘猫歪着头想了想,半晌才小声道:“我……不知道……” 先不排除胖橘猫这条线,再来想想自己。 尺素是星主,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而且雷浦都没有认定她的星主身份,一只猫而已,掀不起什么浪来。 她是赵誉的猫,现在养在帝国元帅家里,也有可能是异党的手笔。 “老祖宗,咱们现在怎么办?”胖橘猫小声问道。 莳七用爪子戳了戳袋子:“等着呗。”出不去的,袋子封死了,就留了几个小孔,小孔一圈上镶着金属圆环,即能保证猫在里面不会被闷死,又能确保猫的爪子不会顺着小孔撕坏袋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个人将袋子从车上拎了下来。 “怎么样?捉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莳七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似乎是拎着袋子的人哈哈大笑:“捉到了,一只胖猫,还有那只白猫。” 只这一句话,莳七便立刻警觉了起来,男人说的是“一只胖猫,还有那只白猫”,说明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而胖橘猫只是被连累的附赠品。 究竟是什么人要抓她? 赵誉的政敌?雷浦的政敌?还是虫族? 不,不对,虫族没理由抓她,除非虫族知道自己就是星主,但是这件事连雷浦和赵誉都没有确认。 不过她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看看。”一个粗嗓门的男人说道。 拎着袋子的男人冷声道:“现在看什么看,回去看!” 莳七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提着走了一会儿,然后袋子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疼得闭上了双眼,胖橘猫更是惨叫一声。 “轻点儿摔!摔死了还卖个屁钱啊!”粗嗓门不满的说道。 之前拎袋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摔不死,猫有九条命呢!” 袋子封口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袋子口就敞开了,胖橘猫一股脑的往外冲,结果正好撞进一个笼子里。 莳七心底轻笑一声,果然,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一个男人一前一后将莳七和胖橘猫关进了笼子里,莳七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发现房子很破败,像是临时找的。 她目光看向窗外,外头黑漆漆的一片。 胖橘猫不安的在笼子里转来转去,嘴里不住发出喵呜声。 一个长相狠厉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莳七,莳七佯装被吓住了,趴在笼子里蜷缩着身子。 这时,走过来一个壮汉,听声音,他就是刚刚那个粗嗓门。 “行了,走吃饭去,笼子结实着呢,跑不了!” 狠厉男走了过来,将莳七和胖橘猫的笼子一上一下的摞了起来,然后确定笼子已经锁好了,这才走了出去。 外头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莳七竖起耳朵听着,就听见几个人笑嘻嘻的。 “这次是赚到了,捉一只猫,就能挣十来万,这种好事怎么不多来几趟呢?” “我跟你们说,那只胖猫可是名猫呢!卖了值不少钱,这买卖划算,买一送一,连成本都不带有的。” “眼瞎了吧,那只白猫挣钱,我看着就像快要绝种的那什么品种的猫。” “那到底是不是啊?” “你甭管它是不是,咱们就照这么说,肯定有人肯花大价钱买!” 莳七心中一沉,听着这些人讲话,这些人确实是冲着她来的,但是好像也就是些小喽啰,说不定连正经的委托人都没见过。 “我可警告你们,那只橘猫随便你们,但是白猫必须死!”这声音应该是那个狠厉男的。 粗嗓子立刻就反对了:“别啊,老大,你说咱要是把那白猫也卖了,估计能又能赚不少钱呢,何必非要听那人的话杀了啊,有钱不赚,咱们又不傻?” “是啊老大,卖到别的星球去,那人还能知道?” 三言两语间,那老大似乎被渐渐说动了,同意了这帮人的提议。 莳七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小命暂时不用担心了。 而且因为这帮人准备把她和胖橘猫当宠物猫卖了,在脱手前,应该也不会亏待他们。 接下来的话题就没什么意思了,无非就是和女人有关的下流话题,莳七也没兴趣听了。 等了两三天,这帮人一直在联系买家。 听说是贝塔星有个大主顾,一听说莳七是什么快绝种的纯种猫,立刻就要买,不过他要先看看活体,要他们带着猫去贝塔星,纵然如此,他也不能保证最后一定会买。 那老大自然是不肯同意的,于是双方僵持了好一阵子,最终那个大主顾才同意亲自来一趟。 那边老大联系完买家之后,便出去了,这边粗嗓门打开了胖橘猫的笼子,猫粮放在胖橘猫的笼子里。 他正要关上胖橘猫的笼子,却听到莳七躺在地上直打滚,像是特别难受的样子。 他只稍微给胖橘猫的笼子挂上了,还没来得及上锁,便着急慌忙的打开了莳七的笼子,毕竟这只白猫才最值钱。 听老大说,那大主顾的价格已经出到了十五万了,比当初他们抓猫给的钱还多。 粗嗓门一打开笼子,莳七看准时机,猛地扑在他的脸上,锋利的爪子狠狠的在他的眼睛上挠了一下。 粗嗓门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然后捂住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胖橘猫也十分机敏,连忙跟上莳七,两只猫跳上柜子,又灵活的跳上窗台,正准备逃走。 就在此时,阴狠男从外头匆匆赶了进来,看见两只猫准备逃走,立刻厉声道:“快给我抓猫!” 第三百三十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五) 莳七站在窗台上,讥讽的朝那老大龇了龇牙,然后和胖橘猫灵敏的跳了下去。 刚一跳下去,她就后悔了。 为什么下面是一块烂泥地啊! 莳七眼疾手快,充分发挥了利己主义,一脚踩在胖橘猫的后背上,然后灵活一翻,稳稳的站在一棵矮树上。 倒是胖橘猫就惨了些,直接被莳七踩得脸着地,满脸扑进了烂泥坑里。 “老祖宗……”胖橘猫的声音里无不哀怨。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它…… 莳七也有些过意不去,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赶紧走,他们快过来了。” 身后那一帮人紧赶慢赶的追了过来,莳七带着胖橘猫灵活的在这片荒地里穿梭着。 粗嗓门开了一辆车过来,那几个连忙翻上车,莳七掉过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不太好,本来以他们猫猫的速度,甩掉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可现在那帮人开了车,手里还有一柄枪。 “你跟着我跑。”莳七连忙对胖橘猫喊了一声。 胖橘猫体格大,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瞄准目标。 莳七一边跑,一边打量着地形,在左边不远处是一个很陡峭的山坡,右边是一条大路,往大路跑容易遇见人,那帮人说不定会忌惮一点,但是万一那帮人疯起来并不顾忌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往山坡跑吧,至少他们的车过不来。 想到这里,莳七忙带着胖橘猫往山坡那边跑去。 猫的平衡性很好,莳七和胖橘猫蹿下密密森森的山坡,依然还是游刃有余的。 老大站在山坡上头,目光阴森的看着那一白一橘,心中一横,放了一枪。 莳七正巧往后看了一眼,就看见一道绿色的光束朝自己劈来,她连忙躲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还是被悬悬的擦伤了腿。 一阵剧痛,她猛地栽倒在地,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胖橘猫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想要用嘴叼住莳七。 那帮人见白猫受了伤,在老大的命令下开始往山坡下搜寻。 莳七一条腿被擦伤,剧痛难耐,逃跑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身后那帮人越来越近,老大倒是没有再放枪,似乎还没有放弃要卖掉莳七的意图。 山坡的尽头,是一条两米宽的路。 莳七咬了咬牙,和胖橘猫连忙跑上了那条路,上了路,跑的自然快了一点,同时值得庆幸的是,那帮人在山坡上就弃了车,只要老大不开枪,还是有希望逃生的。 莳七身形已经摇摇晃晃的了,鲜血淅淅沥沥滴了一路。 胖橘猫见状,一口叼住莳七的脖颈,但是这样一来胖橘猫的速度就慢了很多了。 莳七有些暴躁,难道今天真的逃不走了? 身后的那一帮人越来越近了,莳七甚至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就在此时,上方突然出现两道光束,直直照在莳七和胖橘猫的身上,莳七抬眸看去,只见一辆智能悬浮车从空中缓缓逼近地面。 悬浮车稳稳地停在莳七他们前面,那帮人皆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一个军装笔挺的男人走了下来,他有着金灿灿的头发,目光冷淡,黑色的长靴踏在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蹲下身抱起地上的两只猫,就听到身后那帮人色厉内荏的喊道:“前面的,把猫放下!” 男人薄唇牵起一丝冷笑,从腰侧掏出一柄激光枪,对着那帮人便放了一枪。 只听一声惨叫,身后被射中的那人瞬间被激光融熔,其他几个人吓坏了,转身就跑,可男人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连着又开了几枪。 男人抱着莳七和胖橘猫上了悬浮车,下了个指令,车内的智能系统便开始运作,自动飞上空。 男人的手指轻抚着莳七的毛,喃喃道:“你就是那个星主麽?” 莳七浑身一僵,他是怎么知道的,回忆起那天降临,她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长相太出众了,如果他当天在场,她一定会有印象的,偏欧美的五官间满是硬朗之气,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不敢亲近,就连胖橘猫都缩在车座的一角不靠近他。 难道这次失踪,所以雷浦在军部公开了这件事? “受伤了?”男人低眸看见莳七腿上的伤口,“没事,物理性伤害而已,会好的。” 他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莳七的头,像是在安抚她。 男人带着莳七和胖橘猫直接去了雷家,车子从空中稳稳地停在房子前。 不出片刻,头发花白的雷浦就从里面急匆匆的出来了,他看见男人,莳七注意到他的眼底略过一丝复杂,旋即才笑道:“奥利弗,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奥利弗微微一笑,将怀中的莳七交给雷浦:“它对您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雷浦接过莳七道,就听到奥利弗又道:“它受伤了,是物理性伤害。” 雷浦微微颔首,和奥利弗又说了几句话。 莳七瞥见胖橘猫从车子上扭着胖胖的身子下来了,她连忙挣扎着,雷浦这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只胖胖的橘猫。 “这只是?” 奥利弗低眸看了一眼胖橘猫,旋即道:“我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一直在叼着您那只猫逃跑。” 雷浦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只家猫,你帮它找回家吧。”顿了顿又皱着眉道:“绑走猫的那些人,查清楚他们的来历。” 奥利弗立刻行了个军礼:“是。” 莳七蹙了蹙眉,绑走她和胖橘猫的那些人,已经被奥利弗射杀了,但是奥利弗身为雷浦派去的军方人士,又知道她是星主,在射杀那帮人之前,应该明白需要调查他们的来历才是。 雷浦抱着莳七回了家,便让人赶紧给莳七包扎伤口。 雷浦看着莳七包扎后的腿,不由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平时看不出来,一包扎之后,这猫的腿怎么长了一倍。 “幸好没事。”雷浦揉了揉莳七的头顶。 星主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有着落,赵誉那小子满腔心思都扑到这只猫身上了,每次给他汇报军情的时候,最后总是会多问一句猫怎么样了,腻腻歪歪的,真让他牙酸。 就算这猫不是星主,它现在应该也算是赵誉的命根子了,堂堂帝国少将,介绍了多少女人给他,他都没看上,最后竟然栽在一只猫手里。 等等,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六) 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过上了大爷一般的生活。 路都不需要自己走的,想去哪儿直接用抬抬爪子指指,就立刻有佣人抱着她过去。 雷浦看了直皱眉,看见了就要呵斥佣人不准惯着猫,但是转脸就自己抱着莳七过去晒太阳了。 莳七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子就是口嫌体正直,他的骨子里很有成为猫奴的基因嘛! 莳七失踪回来后,雷夫人做了很多好吃的给她吃。 可是雷夫人的手艺确实是……一言难尽,营养膏和营养棒都比她做出来的东西好吃一万倍,可老太太天天乐此不疲的。 雷浦坐在沙发上正在用终端和赵誉连线,看见自家夫人“逼迫”猫吃她做的东西,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的痛苦,可不是谁都能体会的。 既然天天在雷家骗吃骗喝,就要有陪他夫人的觉悟。 赵誉看着视讯里的元帅忽然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忍不住道:“元帅,怎么了?” 雷浦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淡淡道:“你的猫,正在吃我夫人做的饭。” 赵誉一个没忍住也笑出了声,他已经能想象赵得意的样子了,雷夫人的手艺,可是闻名军部的,他就吃过,实在是难以下咽。 赵得意算是碰上克星了吧,叫它天天得瑟! “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赵誉言归正传。 “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伽马星的虫族已经被击退了,我们可以回首都星了。” 雷浦微微颔首:“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为首的虫族将军迦勒溜了,现在应该是在我们帝国内逃窜。”赵誉声音有些阴沉,他本想生擒那个将军的,可还是被他逃了。 “那就回来吧,你把迦勒的相关资料传给我,我下令逮捕他。” “是!” 雷浦关掉个人终端,忽然一道白光直直的扑进他的怀里。 莳七皱着一张满脸,都快哭了,真的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她目光期盼的盯着雷浦,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 雷夫人端着一碗炖鱼走了过来:“这才吃了几口,伤还没好呢,要好好补补身子。” 补什么啊!再补就要出猫命了! 雷浦听赵誉说这只猫能听得懂人话,他一直挺想亲自试试的。 于是,他皱了皱眉道:“这炖鱼也太多了,猫哪能吃的了这么多?” 莳七几乎感激涕零的点了点头,对啊!猫的肚子才多大啊!吃不了这么多的! 雷浦低头看着连连点头的猫,笑了一声,还真能听得懂。 “不过既然受了伤,还是要好好补补,鱼汤有营养。”说着,雷浦就将莳七交给了雷夫人。 莳七瞬间石化了,瞪着一双异色猫眼看着雷浦,雷浦那老头子居然还对着她笑了笑! 好!此仇不报非好猫! 在那之后,莳七便一直暗戳戳的想着怎么报复雷浦。 她曾试过栽赃陷害,自己将雷浦的甜点拍翻了,然后喵喵叫告状,可雷浦居然眼疾手快揪过莳七的爪子按在甜点里,所以……最后被骂的是莳七。 她也试过将雷浦藏私房钱的地方喵喵叫,幸灾乐祸的看着雷浦解释,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从容淡定的从私房钱里抽出了一张纸,只见上头写着“给夫人买生日礼物,谨记”这一句话,搞得她还强行被喂了一把狗粮。 她还试过将雷浦的牙刷叼着在马桶里划了两下,费了老大劲放回茶杯里,最后才发现牙刷居然是雷夫人的。 总之在这场和雷浦的斗智斗勇中,她输的很彻底。 莳七蹲在高高的书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沙发上假寐的雷浦,深感耻辱! 不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上升到了猫的尊严上了! 她沉思了半天,终于决定简单粗暴一点,方正她是猫,做再丢脸的事,他们也不知道她是人! 她眯了眯眼睛,俯视着躺在沙发上小憩的雷浦。 雷浦睁了睁眼睛,拿起一根逗猫棒戳了戳书架,莳七立刻喵喵叫了两声,“好玩吧?愚蠢的星际人!一会跳你脸上!” 雷浦见猫没反应,只是对着他叫,心里更得意了,心道赵誉这小子真没用,连只猫都制不服,啧啧,丢人! 莳七眯了眯双眼,眼底泛着不善的光芒,然而雷浦并不怕她,依旧变本加厉的摇着逗猫棒。 莳七缓缓弓起身子,瞅准时机,电光火石之间,跐溜一下跳在了雷浦的脸上。 她还抬起爪子狠狠地踩了几下雷浦的脸,哼!鱼唇的人类,这就是和她作对的下场! 日子过得很快,听雷浦说,赵誉终于要回来了。 回来那天,莳七竟然还有些紧张,地上跑了两只假老鼠,她跟着追了一会儿就懒得追了。 她站在镜子面前,舔了舔自己的毛毛,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成,是只美猫! 赵誉一心相见赵得意,在军部的报告做得飞快,就在雷浦一句散会之后,立刻站了起来。 奥利弗对着赵誉微微一笑:“欢迎凯旋。” 赵誉只得停下脚步,客气的对奥利弗点点头:“谢谢。” 安格斯小跑了过来,对着赵誉和奥利弗各行了个军礼:“赵少将,奥利弗少将。” 奥利弗唇角扬着淡笑:“真羡慕赵少将有安格斯上校这个得力帮手。” 赵誉的一颗心都飞向了那只名叫赵得意的猫身上,并不想和他寒暄,更何况两人一向是对手。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走一步了,抱歉。” 奥利弗笑眯眯的看着赵誉正欲远去的背影:“是去看那只猫吗?” 赵誉的身形陡然顿了顿,便听到奥利弗又道:“在元帅家见过的,挺可爱的。” 赵誉抿了抿薄唇,淡淡道:“是,猫都可爱。”言罢,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奥利弗眸底溢出一丝似笑非笑之色,随手将手插在口袋里,也转身走了。 赵誉急切的赶到雷家,远远的就看见那只白色的猫正蹲在门前,扬着下巴,一脸骄矜。 一人一猫久别重逢,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莳七用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捂在赵誉的脸颊上,这一刻真是温馨啊! 赵誉目光直直的看着莳七,在莳七期盼的目光中,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胖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七) 没有想象中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也没有温馨的久别重逢,只有两个字,“胖了。” 莳七尾巴上的毛毛猛地炸了起来,一巴掌拍到赵誉的脸上,对着他龇了龇牙。 他才胖了!他全家都胖了! 她在他的怀里奋力的挣扎着,软乎乎的猫身扭来扭去的,不给抱了!铲屎的居然敢说她胖了!她能忍小鱼干也不能忍! 赵誉眉眼含笑的钳制着怀里的猫,低头在她猫脑袋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不准动,让我好好抱抱!” 哼!别以为这样出卖美色,她就会买账! 口嫌体正直的莳七到底还是乖乖的安静了下来,任由赵誉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背上的毛毛。 算了,暂时不跟铲屎的计较好了!啊,她可真是个宠奴才的好主子啊! 雷浦看着台阶下面腻腻歪歪的一人一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成体统!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赵誉这才注意到站在台阶上的雷浦,连忙行了个军礼,可还是舍不得将怀中的猫放下。 真是没出息,雷浦又一次在心里腹诽道。 也不知为何,他居然有点心疼自己,这蠢猫在他家骗吃骗喝那么长时间,他还要附带着和蠢猫斗智斗勇,蠢猫都没有让他这样抱过。 没良心! 赵誉在雷浦酸溜溜的眼光中,挺着坚硬的脊梁,佯装没听懂雷浦要将赵得意留下过两天的意思,强行带走了赵得意。 坐在车里,赵誉忍不住低笑一声,老爷子脾气忒倔,明明自己舍不得赵得意,还暗戳戳的说什么,他才回来,猫又闹人,还是先在雷家放两天吧。 舍不得就舍不得嘛,还好面子,他就当听不懂。 他也很想赵得意了啊! “赵得意,你想我吗?”赵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莳七肚子上的毛毛。 莳七被他挠的很舒服,干脆躺下来翻过身,四仰八叉的露出毛肚皮,任由赵誉挠自己的小肚子。 赵誉一双狭长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你还挺会享受。” 莳七从嗓子眼里发出表示舒服的哼唧声,双眼微眯,一股倦意渐渐袭上心头。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瞧我都瘦了,你倒好,在元帅家里好吃好喝的,还养胖了!”赵誉低了低头,用鼻子顶了顶她的肚子,声音里竟然还带了些委屈。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个,莳七就要跟他翻脸了! 她光一般速度从他膝上蹿了起来,用爪子左右开弓,飞快的刀了他的俊脸。 臭铲屎的! 第一,她没有胖!第二,雷浦那老头子家的才没有好吃好喝的! 赵誉被她软软的小爪子刀的很舒服,忍不住捉住了她,将脸埋在她毛茸茸的胸口。 莳七脸颊一热,这……这铲屎的,真是贱嗖嗖的! 算了,她就大度一点,不和他斤斤计较了。 莳七顺势往他怀里一躺,然后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示意他继续摸。 赵誉的一颗心真是被她萌化了,任劳任怨的帮她挠着小肚子。 她被他挠的很舒服,很快就要睡着了,赵誉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便打开个人终端,正巧有元帅发过来的一份文件,点开一看,赵誉脸上宠溺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趴在他膝上呼呼大睡的猫,难道赵得意是星主的消息已经流了出去? 竟然有人胆敢抓了赵得意!赵誉眼底溢出一丝狠厉,他低眸翻看了莳七的腿,伤口已经好了,但是他还是心疼不已。 要是没有奥利弗及时赶到,他现在恐怕就见不到赵得意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抿了抿薄唇,说起来,还要谢谢奥利弗。 莳七做着美梦呢,梦里她又一次幻化成人了,赵誉知道自己以前让她背了不少锅,跪在地上求原谅,可她愣是不理他!急死他! 赵誉低眸看着一脸傻笑的蠢猫,也忍不住笑了笑。 莳七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赵誉没有帮她挠小肚子了,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睛,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赵誉这才反应过来,眉宇间满含宠溺的笑意,替她继续揉着小肚子。 既然回了赵誉的家,赵富贵自然也要回来了,是胖橘猫和大花狸将它送回来的。 莳七愣愣的看着眼前比她高了两个头、气宇轩昂的白狗狗,“这是……赵富贵?” 她有些不确定,赵富贵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可是这狗哈哧哈哧的向往莳七身上拱的谄媚模样,分明就是赵富贵没错了…… “对啊。”胖橘猫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它还是忍不住啧啧叹道,“狗长得就是快啊。” 是快,可是这也太快了些! 莳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么大的狗,养在家里,好像瞒不住啊! 欢天喜地的赵富贵可听不懂猫猫们的交流,它一心想要舔着莳七的毛,莳七嫌弃的推开了它,口水啦啦的,真让猫嫌弃! 算了,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大不了让赵誉再养一只好了。 莳七一巴掌拍开赵富贵,对胖橘猫和大花狸道:“进来歇会儿吧。” 胖橘猫早就知道帮老祖宗铲屎的,是个很威风凛凛的人,反正它的主人就挺喜欢的,家里还有老祖宗铲屎官的照片呢! 它一进门就好奇的东看西看,不时用爪子拨弄一下这个,再刀一下那个。 大花狸则是小心谨慎的走进了屋,规规矩矩的蹲坐在地上。 莳七看了骤然觉得有些心酸,胖橘猫的表现分明就是一只家猫正常的反应,因为它鲜少接触到人类的恶意,所以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好奇居多的。 而大花狸就不一样了,它曾经是家猫,可后来被主人抛弃了。 它的防备和戒心很重。 莳七咬出一袋上好的猫粮招待胖橘猫和大花狸,胖橘猫见了跟不要命似的,狼吞虎咽,而大花狸相比胖橘猫来讲就谨慎多了。 它一面吃着猫粮,一面还会留意周围的动静。 赵富贵仰躺在地毯上,露出白白的毛肚皮,莳七便倚靠在它的毛肚皮上,真是怪暖和的。 “对了,你们一会儿去找一下东大师,把我拜托它的事情交代一下。”莳七懒洋洋的用爪子拨弄着地上大大的布偶老鼠。 胖橘猫和大花狸早都吃完了,目光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莳七爪子下的布偶老鼠。 莳七忍不住嘲笑的扫了它们一眼:“听到没?” “唔唔!”胖橘猫和大花狸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莳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起爪子将那只布偶老鼠推了出去,几乎在下一秒,大花狸和胖橘猫就如同光一般的扑了上去。 大花狸很是灵活,一下子就抢到了布偶老鼠,不停地用爪子刀着。 胖橘猫看了,嫉妒的不行,立刻扑到大花狸身上,嘴巴一口咬上了大花狸的耳朵,还不住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花狸顿时掉转身子,和胖橘猫扭打在一起。 莳七看着地上一花一橘不停的扭打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从赵富贵身下又摸出一只布偶老鼠丢了出去,两只猫像是没看见一样,还是自顾自的厮打。 真是贱嗖嗖的。 两只猫的战争,最后以胖橘猫被大花狸骑在身下,连声求饶告终。 最后,胖橘猫和大花狸两只猫,一猫咬着一只布偶老鼠,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莳七看着因为两只猫打架而一片狼藉的客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又要背锅了? 客厅好委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客厅…… 赵誉回来的时候,原本笑盈盈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赵得意!你给我出来!” 他发现,自从养了猫之后,他一天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了! 莳七躲在门后,暗戳戳的探出一张猫脸,她得先瞅瞅,如果赵誉是真生气了,她就出去,如果赵誉只是虚张声势,她就不出去了。 早在赵得意从门口探出一张猫脸的时候,赵誉就一眼看到了她。 “你过来!”赵誉冷着一张脸,对莳七道。 莳七沉思了片刻,赵誉脸上的怒气好像不是假的,要不还是过去撒个娇卖个萌好了。 赵誉知道这猫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的威信都被猫践踏了! 莳七左思右想,最后选择了妥协,她用后爪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然后飞快的朝赵誉跑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用毛绒绒的猫脑袋蹭着他的胸口。 又是这一招! 赵誉心里的立刻软了下来,他一手托着莳七软软的小屁股,一手揉着她的头顶。 “你怎么那么皮呢?你说说哪家猫像你这么皮?”赵誉一边撸猫,一边忍不住碎碎念,“况且你还是个女孩子。” 莳七原本早已练就了厚脸皮的功力,就因为女孩子三个字骤然瓦解了。 女孩子……不是母猫…… 莳七用爪子挠了挠烫烫的耳尖,跐溜一下的蹿出了赵誉的怀抱。 赵誉也没搞懂猫怎么突然跑了,只当她是不想听自己说她吧,撸猫一时爽,养猫毁全家! 他只好认命的蹲下身,开始收拾狼藉的客厅。 莳七还是将赵富贵藏在了客房里养着。 赵誉不在家的时候,赵富贵总是会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反正赵誉不在家,她也就随它去了。 不过有一点让她简直是深恶痛绝! 因为赵富贵总是会跟着她,所以……连她用猫砂的时候,它也会在一旁看。 撵都撵不走!跟某人似的! 不过莳七转念一想,反正赵富贵是只狗,这种事应该是没什么的吧。 没想到赵富贵这货居然跟她学会了用猫砂! 每天早上赵誉走后,莳七总是会肩负着狗狗铲屎官的使命,带着赵富贵出去解决大小便,可是赵富贵看久了她使用猫砂,根本不肯在外面解决,别别扭扭的夹着也要回家用猫砂。 莳七真的是无语了。 都说物似主人型,可这狗,到底是像谁啊! 赵富贵用完了猫砂,撒丫子就在客厅里乱跑,疯狂的咬着沙发上的一只抱枕,莳七想拦都拦不住,赵富贵一边撕咬着抱枕,嘴里还不住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口水流了一地,抱枕上也都是口水。 莳七嫌弃的撇了撇嘴,真恶心,这抱枕她以后不会碰了。 还是给赵誉用吧! 可惜赵富贵根本没有给抱枕存活的机会,摇头晃脑的撕咬着,前身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像是和抱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莳七因为嫌弃抱枕上都是赵富贵的口水,所以也不打算抢救抱枕了。 她气定神闲的蹲在茶几上,看着疯了一般的赵富贵,她已经打算好了,等赵富贵和抱枕拼出个你死我活之后,她就暗戳戳将抱枕扔掉。 神不知鬼不觉,赵誉也不会知道抱枕被咬坏了,她也不用提赵富贵背锅! 嗯!完美! “汪汪汪!”隔壁家的狗又叫唤了起来,像是十分兴奋的样子。 莳七懒洋洋的敞开肚皮晒太阳,昏昏欲睡,蠢狗,真吵!还是赵富贵好,虽然蠢是蠢了点,可她们家赵富贵从来不叫! 她心中一边骂着隔壁家的狗,一边用爪子挠着肚皮。 阳光真的是猫类之光! 莳七昏昏沉沉就要睡着了,脑海中忽然一道念头闪过,她猛地从茶几上翻了起来,飞快的跳到赵富贵身上,将它赶到了客房去了。 就在赵富贵后脚刚踏进客房的一刹那,赵誉走进了屋子。 嗯……他就知道! 这猫算是没救了! 天天就知道在家翻天,这次倒是没有太凌乱,但是地上的那只口水啦啦的抱枕早已身首异处了。 惨不忍睹的抱枕昭示着刚才经过来多惨烈的一场生死搏斗,可惜还是挂了。 赵誉摸了摸脸,确认自己的脸色够阴沉时,正要冷声叫出赵得意。 可眸光却意外瞥见角落里的猫砂盆,那……那么大一坨…… 都是赵得意拉的吗? 莳七躲在客房,准备接受着赵誉暴风骤雨般的训斥,可等来的却是赵誉略带担忧且温柔的声音,“赵得意?” 她心底一阵纳闷,咋回事啊。 这是改变作战方针了?开始使用怀柔政策了? 不然干嘛叫的肉麻兮兮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她小心翼翼的从客房走了出来,随时准备一个不对劲就开溜。 赵誉脸上没有半点怒气,倒是大步流星走到莳七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伸手摸着她的小肚子。 这是莳七的软肋。 她享受的闭上了双眼,任由他摸着。 他略带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不会是生病了吧,猫砂盆里怎么那么大一坨?”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八) 莳七浑身一僵,什……什么鬼! 猫砂盆那一大坨不是她的啊!是赵富贵那货拉的!为什么又冤枉在她的头上啊!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将赵富贵拖出来,当庭洗脱自己的冤屈,可赵誉眉宇间的担忧几乎浓的化不开,大掌钳制着她,根本不让她挣脱。 虽然赵得意的样子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赵誉心里还是担心的不行。 他的大掌还是在莳七的猫肚子上摸个不停,总感觉好像哪儿哪儿不对。 赵誉当机立断,带赵得意去宠物医院看看。 临走前,他还特意拍了一张猫砂盆里便便的照片,准备到了宠物医院让医生看看。 莳七简直没脸见人了! 赵誉根本不配做她铲屎的!先是冤枉她在客厅拉屎,现在又冤枉她拉一大坨的屎! 他为什么非要跟屎过不去! 气死她了! 莳七气哼哼的扭着身子就要挣脱他,赵誉却骤然冷下了脸:“不准动,生病了就要去医院!不准任性!” 真的不是她任性啊!明明是他这个铲屎的昏聩! 赵誉知道莳七能听得懂他的话,所以还以为她是跟正常的猫一样,就是害怕医院而已,所以心里就更急了。 不由分说的抱着莳七就往外走,直接用终端唤出了悬浮车。 莳七被他死死地按在怀里,赵誉对着车下了个指令,悬浮车便飞上了天,根本不需要他自己驾驶。 “乖乖的,难受么?”赵誉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他的指尖轻柔的摸着莳七的下巴。 莳七又没出息的沦陷了。 唉,美色误人! 她将下巴搁在赵誉的掌中,闭上双眼,这个样子落在赵誉眼里,分明就是难受委屈的模样,赵誉心里更加心疼了。 到了宠物医院,前台的小姑娘一看见赵誉,立刻两眼放光,殷勤的站了起来。 “你……你是赵誉少将吗?” 赵誉微微颔首:“我的猫病了。” 前台小姑娘非常殷勤,连忙帮赵誉登记挂号,然后亲自带着赵誉去找主任医生。 “赵誉少将,一会儿你出来,能跟你要个签名吗?”小姑娘满目皆是期盼。 赵誉点了点头:“好。” 莳七这才注意到,主任医生门前已经围了不少小姑娘了,大部分是护士,还有几个怪年轻的小医生。 赵誉这铲屎的,这么有名吗?他又不是混星际娱乐圈的,莳七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的滋味有些怪怪的。 主任医生示意小护士将门关上,小护士得意的对着外头的人笑了笑,然后把门关上了。 “猫怎么了?” 赵誉将莳七放在桌上,一脸担忧:“其他还很正常的,就是拉的有点多。” 一旁的小护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主任医生瞪了小护士一眼,才道:“拉了多少?有照片吗?” “有。”赵誉连忙将拍好的照片给医生看,一旁的小护士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莳七趴在桌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鱼唇的人类。 主任医生皱了皱眉,赵誉的一颗心立刻揪在了一起,倒是小护士笑着道:“这是狗的粪便吧。” “狗?”赵誉一双剑眉紧蹙,家里哪有狗?难道是赵得意有什么瞒着他? 想到这里,他立刻低眸看向莳七,却见那只猫正用两只小爪子捂着脸,他立刻冷笑一声,赵得意果然知道。 主任医生也点了点头:“看上去应该是犬科动物的粪便。” 小护士心直口快:“肯定不是你家猫拉的,这么大一坨,猫的**也没有这么……” 她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桌上那只捂脸的白猫跳起来就是一爪子,她立刻尖叫一声躲闪,可还是被抓到了。 这次莳七没有收回指甲,她是真的羞恼了,小护士的脸上被抓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其实在宠物医院上班的人,被猫狗抓伤都是常有的事,但是主任医生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这猫好聪明。”好像听得懂他们说话一样。 赵誉吓了一跳,立刻抓住虎视眈眈盯着小护士的赵得意,连忙给小护士赔罪:“真抱歉。” 小护士也怪委屈的,跺了跺脚,转身就去隔壁擦药了。 到底是赵誉带来的猫伤了人,赵誉便跟着小护士出去了,莳七站在桌子上,眯了眯双眼,眼底满是危险之色。 铲屎的竟然把她一只猫丢在这里! 赵誉跟着小护士又道歉了两次,并负担了医药费,毕竟人小姑娘被他的猫抓伤了,还是抓在了脸上。 小护士虽然委屈,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赵少将要是真过意不去,改天请我吃个饭就行了。” 莳七刚走出门,就听见小护士的这句话,而赵誉居然还点了点头:“好。” 铲屎的居然当着她面撩妹! 不能忍了! 莳七用爪子在门框上扒了两下,正好对上赵誉看过来的目光,她抬了抬下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赵得意!”赵誉皱着眉,在身后喊了一声。 几个围观的护士小姑娘一听莳七的这个蠢名字,立刻笑出了声。 莳七本来还想着铲屎的要是挽留她,她就停下,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这么蠢的名字。 赵誉见猫根本不理他,直接走出了宠物医院,他沉沉吐了口气,又赶回去付钱,才堪堪追了出去。 “赵得意,你还有理了?”赵誉跟在莳七身后,冷声道。 莳七压根不理他,她就有理!她是猫,还萌!所以就有理! 赵誉一把将莳七从地上抓进怀里,抬起手啪啪打了两下她的小屁股:“不准无理取闹!” 本来还挣扎的莳七,在他的两巴掌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在想,自己真的被猫的性格影响了很多,抓人家小护士那一下子也确实是她不对,赵誉也不过是在替她收拾烂摊子,好像……没毛病啊。 但是她听到赵誉同意小护士的要求时,登时就不高兴了! 铲屎的是她的! 赵誉打完了那两巴掌,心底陡然升起几分怪异之感,这种感觉,怎么好像安格斯和他女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 是他的错觉吗? 莳七忽然抬起脸,用粉粉的小肉垫捧着赵誉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赵誉浑身像是过电了一样,僵在了原地,就像第一次抱着莳七的时候一样。 莳七赖在赵誉的怀里,用爪子指了指前面。 赵誉这才注意到前面正是神滋味餐厅,他顿时一头黑线,感情赵得意忽然亲近他,就是闻见了餐厅的香味? 莳七老早就闻到了餐厅飘来的香味,听胖橘猫说,神滋味是慕清许开的。 嗯,去尝尝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赵誉虽然不满莳七亲近他只是为了可以去神滋味吃饭,但身为猫奴的自觉,他已经迈开了腿朝神滋味走去。 神滋味的装潢完全仿古风,一进去就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莳七看了一眼,就觉得慕清许还是有几分经商的头脑的。 毕竟现在星际元年,最不稀缺的就是现代风,以及曾被母星人追捧过的未来风。 神滋味是需要预约的,可赵誉厚颜无耻的亮出自己军部的身份,立刻就被安排加桌了。 赵誉将桌上的智能点餐系统打开,眼前顿时就出现触摸屏幕,上面是菜单。 赵誉顺手点了几个,然后将莳七放在桌上。 莳七一眼就看到了炸鱼,就是之前在胖橘猫家里吃的那个,她一爪子刀在上面,炸鱼便成功点了一份。 她还觉得不够,又刀了两下,点了三分炸鱼。 赵誉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东西不健康,还没什么能量。”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了,毕竟赵得意是猫,猫的体质是正常的,这种食物完全符合它要摄入的能量。 等上菜的时候,整个包间就剩下莳七和赵誉一猫一人了。 赵誉单手托腮,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莳七:“赵得意,家里有狗是吗?” 现在想想也是,家里的猫粮少的特别快,他看着家附近总有流浪猫乱逛,还以为是赵得意把猫粮分给了流浪猫,也就没多想,现在看来,赵得意身为一只猫,居然养狗了! 莳七正在玩毛球的爪子一顿,抬起猫脸,无辜的眨了眨眼。 赵誉忍不住失笑,他一手捉过莳七在怀中狠狠揉了两下:“你是不是在家养了狗?” 莳七低头舔了舔爪子,赵誉抿了抿薄唇,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酸的,他在外辛苦赚钱养她,她倒好,背着他养别的狗子! 莳七从余光里打量了一下赵誉的神色,心底顿时一阵恶寒,赵誉的脸上,怎么一股老父亲般的慈爱? 呕…… 赵誉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摸着莳七背上的毛。 “下次在外面不准这么无法无天的,你看你刚才给人家小护士的脸抓的。” 莳七一听他还敢提这茬,立刻毫不留情的抬起爪子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下子。 反了他了!还敢提,还敢提! 慕清许本是在后厨忙的,一听说前面又加了一桌,顿时就皱了皱眉。 “不是已经满了吗?” 智脑上传来前台的声音:“可是他是军部的。” “军部的?奥利弗?”慕清许低头装盘,淡淡问道。 “不是,是赵誉少将。” 慕清许手中的动作一顿,赵誉?他怎么来了? “还带着一只猫。”前台顿了顿又道。 慕清许一双柳眉忍不住蹙了蹙,声音中透着几分厌恶:“好,我知道了。” 赵誉这桌的饭菜,送来的时候还多了一道平桥豆腐。 “我没点这个。”赵誉指着那道平桥豆腐道。 身穿旗袍的服务员莞尔一笑:“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 “赵少将头一次光临神滋味,自然要招待好了。”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女声。 莳七正扒拉着盘中的炸鱼抬头看去,只见慕清许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哼!还真是不死心!上回摸了一手狗屎回去,自己心里没点abc数啊! “慕小姐。”赵誉站起身,对着慕清许客气的点了点头。 慕清许今日也是一身暗红色的旗袍,衬得她肤白胜雪,尤其是那修长的天鹅颈,以及开叉而露出的大腿,惹人浮想联翩。 “赵少将作为军部的征兵代言人,一直是全帝国的偶像呢,赵少将肯来光临,已经是神滋味的荣幸了,这顿饭就由我请了。”慕清许手执一方锦帕掩在唇角,莞尔一笑。 莳七皱了皱猫脸,冷眼看着慕清许缓缓走到赵誉身边。 她一下子弓起身子,蹿进赵誉的怀里,伸出舌头在赵誉脸上舔了舔,又对着慕清许扬了扬下巴,昭示对赵誉的所有权。 赵誉低眸看着她骄矜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俱是笑意与无尽的宠溺。 “不必了,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赵誉声色淡漠的拒绝了慕清许的示好,之前慕清许在他家摸了一手屎回去,他还让安格斯买了点东西送过去当做赔罪呢。 他这句话让慕清许唇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如果慕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我的猫用餐了。”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慕清许只好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道:“那就不打扰赵少将用餐了。”离开时,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只猫,眼底略过一丝阴狠。 等慕清许走后,莳七对着赵誉的脸又是吧唧亲了一口。 嗯,铲屎的这次做得很好!值得奖励! 两人吃晚饭,便驱车回家了。 到了家,莳七已经窝在赵誉怀中睡着了,他无奈,只好抱着她下了车,另一只手还提着那些吃剩的炸鱼。 他就说点三分炸鱼肯定是多了,果然她这个小馋猫只吃了一份就饱了。 剩下的两份还非要扒拉着抱走,他只好将炸鱼打包带回来了。 赵誉将莳七放在床上,自己在家里到处找狗,可是任他怎么找,也没有找到狗,难道赵得意真没在家养狗? 想着想着,他也就睡了。 半夜里,莳七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心口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痛,脑袋涨得生疼,就和上次化形前一般的状况一样,只是这次,她怎么感觉自己全身热热的? 她费力的睁开了双眸,正巧看见赵誉那张俊朗的睡颜。 怎么会在赵誉的床上? 不,不行,不能在他的床上化形,想到这里,莳七用爪子扒拉着床,噗通一声栽在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后,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走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十九) 莳七跌跌撞撞的走到客房,用猫爪子将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幻化成了人形。 依旧是那一身白色的衣裙,墨色的青丝凌乱的散在地上。 依稀记得,上一回化形之后,她只觉得浑身酸疼,不过渐渐也就好多了,但是这回化形,怎么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她还是浑身燥热难耐,双腿间好像特别……难受。 她强撑着无力的身子走到镜子前,就看见镜中人的双颊绯红,恰似微醺。 等等!赵富贵呢! 她静静的听着楼上的动静,猜测赵誉应该还在睡觉,于是便大着胆子走了出去。 客厅没有赵富贵,但是她让赵誉打包回来的炸鱼撒了一地,看样子是被咬过了,还有一只炸鱼的鱼头掉落在地毯旁边。 莳七抬起手捂着昏昏沉沉的头,她好像明白了,上回化形是吃了慕清许餐厅的炸鱼,这次也是。 难道这炸鱼会催的她化形? 那赵富贵吃了会不会有事?想到这里,她立刻强忍着浑身的燥热与无力,满屋子找赵富贵。 忽然,楼上传来赵誉一声吃痛的喊声,莳七立刻担忧的往楼上走去。她刚到楼上,就看见赵誉正站在门前,双眸已是血红一片,像是神识不清。 莳七瞧见他的时候,顿时吓了一跳,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谁。 “你是谁?”赵誉血红色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莳七,眼底泛着危险的光。 莳七心跳的飞快,半晌才堪堪道:“我是你的猫。” “我的猫?”赵誉重复了一句,旋即冷笑一声,“本尊何曾有过猫,那等劣等生灵?” 莳七脸色一变,赵誉这是怎么了?鬼上身了? 赵誉一双剑眉紧蹙,冷冷地将莳七从头打量到脚,半晌才轻笑一声:“姿色倒是还勉强入眼,就你了。” 莳七满心都是诧异,赵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转性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她满目戒备的凝着他,指尖白光涌动,随时准备出击。 赵誉眸光落在她指尖的微光上,忍不住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自然是来陪本尊了!” 他满脸皆是狂放不羁的傲气,对着莳七放出一道白光,瞬间将莳七带入怀中,他的唇恰好落在莳七的额心,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眉眼之间。 “奉劝你一句,你这样的劣等生灵,我一手就可以按死一窝,所以,与其做无谓的反抗,还不如想想怎么伺候本尊!” 本尊你妹啊!伺候你妹啊!这种玛丽苏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莳七下意识的就要炸毛,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猫了。 赵誉的臂力了得,冷笑一声,将莳七从地上打横抱起。 其实若非赵誉将她抱起,她也要软了双腿,刚才赵誉只是一捧她,她就浑身无力,只想倒在他怀里了。 赵誉对莳七这样的投怀送抱、小鸟依人显然很满意:“你倒是识趣儿,此次要是将本尊伺候舒服了,本尊自然可许你个名分。” 他的目光直直看进莳七的眼底,扬唇轻笑一声:“猫儿?没想到,本尊的初次竟然会和一只猫儿。” 莳七被他丢在床上,唇齿间忍不住溢出两声轻吟,浑身燥热难耐在床上扭来扭去。 “我是猫,你又是什么?” 赵誉目光灼灼的盯着床上那早已蹭的衣衫半掩的女子,唇角溢出一丝兴味:“竟然是只发情的猫。” 发情? 莳七怔怔地瞧着床前的赵誉,脑海中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她这是发情了? 猫有发情期的!她给忘了!!! 莳七只觉得浑身越来越难受,恨不得有只冰冷的大掌轻抚着她,替她降降温。 她有些烦躁的用脚尖踢了踢赵誉的腿,眉眼上吊,神色间是说不尽的媚意:“喂,我说你还行不行?就知道杵在打嘴炮,有本事你……啊!” 赵誉猛地一手捉住了她光裸的脚踝,旋即顺着脚踝向上探去。 “竟然还敢质疑本尊行不行!你这只猫妖好生大胆!” 莳七眉眼间溢出几分嘲弄:“我才不是猫妖。” “那你是什么?难不成是专门勾人的狐妖?”赵誉眸色暗沉,嗓音渐渐变得沙哑。 “哼,狐妖也使得,猫妖也使得,就是你使不得。”莳七仰着脸,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赵誉的大掌撩开她的裙底,轻笑一声:“本尊使不得?那你可得瞧清楚了,本尊到底使不使得!”言罢,他一把扯开莳七的衣裙,露出那玲珑有致的玉体。 “不公平。”莳七咕哝一声。 赵誉唇角不自觉便溢出一丝笑意:“怎么就不公平了?” “你瞧了我的,我也要瞧了你的才是。”莳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赵誉朗声大笑:“好,给你瞧便是。” 他褪去身上的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莳七眯着眼看去,只见锁骨之处依然还有那一抹熟悉的红痕,顿时就放下了心,原先的赵誉也有,她确认过,这个赵誉不知道脑子里进了什么东西,她也还要确认一下才行。 莳七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早已不着片缕,一双大掌在她身上游走,勾得她浑身难受。 “婆婆妈妈的。”莳七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他已经在她身上把玩了许久了,也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倒是将她的火点的差不多了。 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赵誉眯了眯狭长的眼眸,眼底满是危险。 “你这猫妖,真是牙尖嘴利,看本尊怎么教训你!”言罢,身下一挺,莳七立刻尖叫一声。 莳七的手环着赵誉的后背,随着他的节奏上下摆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赵誉的后腰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图腾,张牙舞爪,威风堂堂。 “竟然还敢分心,看来是罚得太轻了。”赵誉低头一下子衔住莳七胸前的红缨,惹得莳七浑身一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可赵誉这厮却依然精力充沛,在她身上为非作歹。 “本尊说你这样牙尖嘴利,原来也就是虚张声势。”赵誉的下身又是狠狠一撞。 莳七唇齿间立刻溢出一声尖叫,她忍不住心里腹诽。 哼!牲口!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 清冷的瓦蓝色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斑驳的光影照在赵誉硬朗的五官上,平白增添几分性感。 头疼欲裂,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身子渐渐蜷缩在一起。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光景叫他格外痴恋,可是头好疼,要炸裂般的疼痛。 赵誉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光落在天花板上,眼神有些迷离,就这样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撑在床上,缓缓坐起身。 单手捂着快要爆炸的头,奇怪,昨天没喝酒啊,怎么会像宿醉一样? 他低着头沉思,脑海中的梦境愈发的清晰,是禁欲太久了麽?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梦,做了那样的梦也就算了,梦里的那个女人为什么穿着的一身古装? 那是古装吧,电视里演过的,母星上远古时候的人类,似乎就是那样一身打扮。 赵誉摇了摇头,似是要把那个香.艳的梦境忘掉,把那个勾人心魄的女人忘掉,他眸光落在床上一角,那团蜷缩在一起,软绵绵的白色上。 眼底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真是只懒猫,怎么还在睡? 他正要抬手将猫圈进怀里,却意外发现自己右手的掌心里紧攥着一只水滴状的耳坠。 赵誉心头猛地一震,这只耳坠,似乎是梦里那个女人戴的?怎么会在他手中? 他连忙下了床,床上一如昨晚睡前一般,并没有事后的凌乱。 是梦?不是梦? 赵誉沉沉吐出一口气,将那只耳坠收好,事情太过于诡异了,让他的心底陡然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赵得意?”赵誉坐在床边,用手指戳着莳七的小屁股。 莳七的嗓子眼里溢出一声轻盈盈的猫叫,继而抬起小爪子捂在耳朵上,赵誉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捉住她的小爪子放在唇边亲了亲。 莳七缩了缩小爪子,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猫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赵誉那张满含笑意的俊脸,她的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怨气,一个没忍住,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 赵誉怔了怔,心里有些委屈。 赵得意醒过来不舔舔他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这猫真是无法无天了! 莳七要是知道赵誉心里在想什么,估计得再呼上几巴掌。 也不知道赵誉怎么回事,昨晚忽然就霸道总裁上身了,一口一个本尊的,简直不能更苏! 结果他自己是爽了,把她累个半死,最后还得她来收拾烂摊子,她动用了好容易恢复的稀薄的灵力将犯罪现场弄干净了,自己就昏昏沉沉又变成了猫。 莳七生他的气了。 所以就掉转过身子,用屁股对着他,趴下来继续继续睡。 赵誉见她还想睡,也就没打扰她,正好终端传来军部的消息,让他去一趟军部。 赵誉也没避着莳七,毕竟她在他眼里就是只猫,所以洗完澡,他腰间就围着一条浴巾,赤着脚走了出来。 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精壮的瘦腰微弯,两条人鱼线直直延伸进那条浴巾里,惹人浮想联翩。 莳七用爪子半搭在眼上,略有些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的好身材。 赵誉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只猫在偷看他,他眼底不由溢出一丝笑意,一下扑在床上,将猫猛地从床上震飞了。 莳七被他震得,一下子惊悚的跳了起来,险些摔在地上。 而罪魁祸首竟然朗声大笑,眉宇间的笑意几乎漫了出来,莳七站直了身子,对着他龇了龇牙,却一下子扫到他的身体,脸一下子滚烫不已,连忙掉转过了猫身。 这铲屎的,因为刚刚扑到床上那一瞬间的激烈动作,浴巾顺势就掉了下来…… 赵誉见猫一下子就不理自己了,又自顾自的掉过身子,但是好像也没在做别的事情。 他不由朝自己看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的浴巾掉了。 唔……但是猫也会害羞吗? 赵誉将浴巾围好,然后便转过身开始穿衣服。 莳七听到他穿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忍不住又转过身偷窥。 目光落在他尚未穿上衣服的上半身,后腰上那个黑色的图腾已经没有昨晚那么显目了,莳七眯了眯双眼,又悄悄靠近了些,那个图腾似乎只剩下勾勒而出的淡淡轮廓。 不过从前赵誉的后腰上决计是没有那个图腾的。 难道这个图腾会逐渐加深?直到……他想起什么? 赵誉转过身,看见赵得意已经离他很近了,就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呃……他的屁股上? 莳七也没想到他突然转身,吓得一个激灵。 赵誉一把薅过莳七,抱在怀里使劲揉了揉,眉眼含笑道:“小流氓。” 咳咳……莳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谁是流氓! 昨夜他自己流氓的时候,那叫一个没眼看! 她算是发现了,赵誉倒打一耙还有冤枉她的功力真是玩的炉火纯青啊! 她用爪子刀了刀他,然后扭着身子蹿出了赵誉的怀抱,一溜烟就跑没了。 赵誉笑着摇了摇头,也就没去管她。 收拾好后,赵誉便开着悬浮车走了,他坐在车里时,远程开启了家里内部的监控系统。 他倒要看看,赵得意天天在家背着他忙些什么? 一切都很正常,赵得意在他走后,还对着门看了好一阵子,眼底分明是有几分失落。 这让赵誉心里一阵高兴,看来他的猫只是傲娇了点,脾气臭了点,皮了点,蛮不讲理了点,其他还是很好地嘛! 至少他的猫在他离开家后,还念念不舍的盯着门口看,分明就是舍不得嘛! 接下来,赵得意就满屋子乱窜了,最后停在家里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 她张牙舞爪的,似乎在和谁生气,还不时用爪子拍着前面。 赵誉忍不住蹙了蹙眉,怎么回事?监控坏了? 他又将家里所有的监控扫了一遍,发现很诡异的一件事,赵得意似乎在对着空气发火,对着空气龇牙,对着空气打着谁…… 他的后背陡然间笼上一层寒意,那是个什么东西?监控根本拍不到! 赵誉眉心紧蹙,眸光越发的深沉,立刻对着悬浮车下了指令,调转车头回家。 他倒要看看,家里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第三百三十六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一) 赵誉走了之后,莳七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找到了赵富贵。 它本是趴在地上睡觉的,睡的很沉,连莳七进来都没反应。 直到莳七一爪子踩在了它的脸上,赵富贵才猛然睁开眼。 它一看见莳七,眼神先是一阵迷茫,紧接着过了半分钟的功夫,它便欢喜的摇着尾巴,哈哧哈哧的流着口水要去舔她。 莳七嫌弃的用爪子刀了它几下。 “不准动!不准瞎舔!”她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赵富贵立刻委委屈屈的趴下了。 莳七一想起昨天因为猫砂盆那件事,被赵誉不由分说带去了宠物医院就来气,照例训斥了赵富贵。 赵富贵委屈巴巴的趴在地上,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水雾。 莳七又心软了,缓缓走到他身边,用爪子按在它的头上,柔声道:“崽儿啊,昨天吃了炸鱼,难受不?” 赵富贵一见她好像不生气了,立刻从地上翻了起来,尾巴疯狂的摇着,一下子将莳七扑到在地上,不停地舔着她。 莳七心里叹了口气,没心没肺真好啊。 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赵富贵好像又变大了一圈,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连忙用四只爪子抵着赵富贵。 站起身后,莳七认真的打量着赵富贵,忍不住啧啧叹了一声,真是大了一圈。 竟然比昨天大了一圈! 现在驮着她走应该是妥妥的没问题了。 想到这里,莳七不由眼前一亮,赵富贵驮着她走?好像很威风的样子! 她用爪子摸了摸赵富贵的脖子,然后灵活的蹿上了它的背,威风凛凛的蹲在它的背上,指挥着它往前走。 赵富贵也玩得很高兴,驮着莳七在屋里到处乱窜。 应该是乐极生悲了。 赵富贵驮着莳七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赵誉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客厅。 莳七浑身一僵,他不是去军部了吗?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赵富贵也愣愣的看着赵誉,眼底俱是迷茫。 赵誉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可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猫!正蹲在空中! 不对,准确来讲,他的猫,应该是骑在一团空气上! 莳七一声不吭的从赵富贵的背上跳了下来,暗戳戳的蹲在地上,准备一会儿卖萌撒娇让赵誉留下赵富贵。 毕竟赵誉养她是出于她是星主的关系,不一定肯再多养一只狗。 赵誉缓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莳七招了招手:“赵得意,来。” 莳七乖乖的走上前,跳进了他的怀里,任由他将她翻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柔着她的毛肚皮。 “作为星主,你总该会点什么吧。”赵誉似是在问她,可更多的感觉,让莳七觉得他在自言自语。 “难道这就是你的异能?” 莳七没搞懂他什么意思,赵富贵就是一条能吃能拉的狗,怎么就成她的异能了? 铲屎的,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 她的目光瞥见一旁的赵富贵,它居然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蹲在那里,只是眼底却透着几分迷茫。 她以为赵富贵是头一回见到赵誉,有些胆怯了,遂安抚的朝赵富贵看了好几眼。 赵富贵却是没理她,忽然站了起来,一步一停顿的走到赵誉脚边,用鼻子不住的嗅着。 而赵誉却像是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赵富贵一样,依旧是摸着莳七的毛。 莳七心中猛然一惊,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赵誉看不见赵富贵! 她飞快的在脑海中过着,似乎从赵富贵一出现,它就没有和人类接触过,先是东大师将它交给她,是大花狸和胖橘猫一起将赵富贵送回来的,而在那之后,赵富贵就一直藏在家里。 她没有注意过这件事,现在看着赵誉的样子,他似乎根本看不见赵富贵! 东大师说过,写有预言的那张兽皮上说,赵富贵是星主的。 那么赵富贵也绝非一只正常的狗那么简单,它很有可能是跟着尺素一起从远古过来的生灵。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用爪子捂了捂脑袋,尺素的记忆丧失太多了。 赵誉低了低眸,将莳七举到面前,亲了亲她的脸:“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猫。” 莳七心底一阵感动,然后抬起爪子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猫你个头! 睡都睡过了!吃干抹净就想溜,臭渣男!连个名分也不给她! 既然赵誉根本看不见赵富贵,莳七也就放心大胆的让赵富贵在家里招摇过市了。 她蹲在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懒洋洋的露出毛肚皮,一只爪子忍不住挠着,当猫真是舒服,什么事都不用管。 赵富贵正在花园里扑蝴蝶玩,忽然,它蹿到墙根,抬起腿对着墙根的那盆花,“嗞”的一声就尿了出来。 莳七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忍不住讥讽的打了个哈欠。 那好像是赵誉最喜欢的一盆花,听他唠叨过,说是从雷浦手里阴来的,为了防止被她祸害了,所以特意放在了墙根,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赵富贵的魔爪。 赵富贵也是奇葩的生灵,人类看不见它,可是它的排泄物却是实打实的。 就连它身上掉的毛,落在家里的各个角落,赵誉也能看见,还总是冤枉她,说是她掉的毛太多了。 偏偏实体却看不见,真是个奇葩! 莳七又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墙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老祖宗!” 莳七吓得一个激灵险些从地上翻起来,她眯了眯眼睛,循声望去,便看见一只胖胖的橘猫,还有一只毛皮油光水亮的狸猫趴在墙头上。 “老祖宗!”胖橘猫一看见莳七就激动地大喊。 大花狸忽然阴坏阴坏的咧了咧嘴,伸出爪子推了一把胖橘猫。 胖橘猫没防备,被大花狸偷袭个正着,一下子就从墙头上栽了下来,幸好它眼疾手快,蹬着那些花花草草,才没有摔得太难看。 莳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真是可怜了赵誉花园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了,尤其是那一盆赵誉最喜欢的花,也就是才被赵富贵的尿滋润的那盆。 “程咬金你要死啊!推我干嘛!”胖橘猫从地上蹿了起来,张牙舞爪的瞪着大花狸。 大花狸嘲笑道:“测测你的反应,真差劲!”说完,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胖橘猫见状,顿时像个球一样蹿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和大花狸扭打在了一起。 就听到莳七懒懒的道:“你们来到底什么事?” 胖橘猫和大花狸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停了手:“老祖宗,东大师受伤了。” 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怎么会受伤的?” “我们也不知道,东大师让我们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您一定有办法救它。” 莳七嫌弃的看了两只猫一眼,怎么派了这俩玩意儿过来喊她?她要是不问,东大师怕是死在窝里,这俩玩意儿都想不起来告诉她。 第三百三十七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二) “那走吧。”莳七懒洋洋的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 真不想动啊,要是一直就当一直猫,好像也挺好的。 本来在扑蝴蝶的赵富贵一看见莳七站起来,立刻就凑了上来,哈哧哈哧的摇着尾巴。 莳七看着赵富贵,顿时眼前一亮。 三猫一狗这便踏上了拜访东大师的路,大花狸知道一条小路,所以它们就选择了更近一点的小路。 胖橘猫走在鲜有人迹的小路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它……它可能又胖了…… 啊啊啊好烦啊,为什么吃了东西就要长胖啊!你说说人类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怎么就不研究出一种光吃不胖的好东西呢! 它眼神哀怨的看着前面被赵富贵驮着的老祖宗。 唉,老祖宗真是够会使唤狗的,全程都是狗驮着她走,她自己蹲在上面,像个皇帝一样。 蹲累了,就趴下来,真是够舒坦的。 就是苦了它了。 胖橘猫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队尾,眼看着好几次都要掉队了。 大花狸笑嘻嘻的凑到胖橘猫身边,嘲笑道:“你瞅瞅你自个儿,胖的都漫出来了,跟个球似的。” “你才是球!你全家都是球!”胖橘猫最受不了的就是大花狸笑它胖。 它本来还累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结果在听到大花狸嘲笑的下一秒就炸了毛,立刻龇牙咧嘴的反驳了回去。 大花狸骄矜的抬了抬头,甩了甩尾巴,骄傲道:“我这体型还有这毛皮,可是现在小母猫们最喜欢的了,哪像你,嘁。”说完,它便大步往前走了。 胖橘猫气得不行,立刻蹿着跟了上去,一股脑就将疲惫抛在了脑后。 它非要跟程咬金好好理论理论!它可是一只血统纯正的猫! 莳七懒散的趴在赵富贵的背上,不时用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赵富贵毛茸茸的耳朵,长长的尾巴垂了下来,漫无边际的甩着。 身后闹哄哄的,正是胖橘猫和大花狸的拌嘴声。 她也是醉了,这两只猫聚在一起,就安稳不了几分钟,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对话也是够无聊的。 无非就是什么“你才胖,你全家都胖”、“哼,不知道多少小母猫喜欢我”、“真喜欢你,还是喜欢你的粮食?真是猫傻粮多”等等之类的话。 胖橘猫和大花狸吵着吵着,似乎又有要打起来的节奏了。 莳七朝后面瞥了一眼,就看见大花狸的爪子锁着胖橘猫的脖子,而胖橘猫正面目狰狞的咬着大花狸的耳朵。 真是够够的,带着这俩货。 胖橘猫和大花狸看见莳七一脸无语的看着它们,便立刻讪讪的松开了彼此。 莳七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又将脸调回去了。 就在莳七将脸调回去的一刹那,胖橘猫和大花狸又扭打在了一起。 “给你们两分钟打完,我们好赶路。”莳七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赵富贵脖子间的毛毛。 胖橘猫和大花狸一听这话,先是浑身一僵,继而疯狂的打了起来。 就在此时,前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莳七立刻警觉起来,什么东西? 赵富贵也注意到了草丛里的动静,对着草丛狠狠呜呜两声。 草丛里钻出来一只白色的猫,它的身子上沾了些许草叶,显得有些狼狈。 莳七忍不住眯了眯双眼,这只猫和她一样,都是白猫,两只都是异瞳,唯一不同的便是尺素的异瞳,是左蓝右绿,而这只小母猫则是左绿右蓝。 这是只母猫。 “咦,好漂亮的狗啊。”小母猫盯着赵富贵看了几眼,旋即赞了一句。 “那是,这是我富贵兄弟。”身后立刻就传来胖橘猫的应和声。 莳七回眸扫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胖橘猫和大花狸已经停止了扭打,两只猫正一前一后的站在那里。 真是见色忘友的东西。 莳七心底忍不住腹诽两句,然后才道:“打完了就快点走吧。” 胖橘猫见莳七毫不客气的揭穿了它,忍不住有些臊得慌,倒是身后的大花狸,不紧不慢的走上前,路过它身边的时候,还将用爪子拍了拍它头上沾着的杂草。 胖橘猫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倒是那只小母猫,却觉得很有意思的笑了。 赵富贵驮着莳七继续往前走,大花狸像个卫士一样跟着,胖橘猫则是走着走着,三步一回头看那只小母猫。 “你喜欢她?”大花狸小声问了句。 胖橘猫有些赧然,半晌才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大花狸的话。 大花狸回头瞟了一眼小母猫,又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跟老祖宗还挺像的,怎么不见你喜欢老祖宗?” 胖橘猫立刻瞪大了眼睛,惊悚的看了一眼前面的老祖宗,然后才飞快呼了大花狸一巴掌。 “你疯了?那可是老祖宗!” 它可是亲眼见过老祖宗化形的。 大花狸嗤笑一声:“我看不是这个原因吧。” 胖橘猫回头又看了一眼似乎在跟着它们的小母猫,然后扭扭捏捏道:“它屁股大。” 在前面偷听的莳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感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化形是个美人,不化形是只美猫,这都是她的错觉? 霸道总裁附身的赵誉说她的姿色勉强可以入眼,而原形的时候,她又因为屁股输给了一只母猫。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一只母猫比屁股大小啊! 想到这里,莳七连忙摇了摇头,想把脑海里的念头尽数甩出去。 “那个谁,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莳七回过头,问那只小母猫。 小母猫似乎有些胆怯,又有些害羞,不停的用小爪子蹬着耳朵:“我……我没地方去了……” “你不是没有铲屎的吗?”胖橘猫连忙问。 小母猫似乎有些低落:“现在没有了。” 现在没有?那就是以前有了? 大花狸有些怜悯,旋即道:“那你跟着我吧,我带你去找东大师。” 东大师那里,聚集了不少流浪猫,其中有天生流浪的,也不乏被人类抛弃的。 小母猫立刻感激涕零的看了大花狸一眼,惹得胖橘猫连忙挡在大花狸面前,殷勤道:“那我带你去找东大师,东大师人可好了。” 小母猫温温柔柔的:“好呀,你们真好。” 胖橘猫傻兮兮的笑了笑:“嘿嘿,对了你叫什么啊?” “我叫澈儿。”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三) 于是乎,因为胖橘猫的见色忘友,以及大花狸的同病相怜,那只叫澈儿的小母猫就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了。 好容易到了那个废弃的工厂,莳七感觉心好累,一路上她就听胖橘猫嘚啵嘚啵的撩妹。 还自以为自己魅力无边,看一只猫撩妹也是够够的了。 到了废弃的工厂,四边八方便涌出来无数的猫,它们一看见莳七,便对着莳七喊老祖宗。 莳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见到老祖宗该有的样子嘛! 哪像后面那俩货! 胖橘猫殷勤的带着澈儿去熟悉环境了,这事本该是大花狸做的,但是胖橘猫捷足先登,它就只好带着莳七去找东大师了。 东大师趴在一个软乎乎的窝里,脖子处血肉模糊想,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一样。 可是莳七看着那伤口,却想不出那该是什么东西咬的。 “东大师,这是什么东西弄伤的?”莳七示意大花狸守在门口,然后问道。 东大师一见莳七过来,无力的道:“老祖宗可算来了。” 一说起这个,莳七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让那俩货去喊她过来,一路上打打闹闹,感觉跟西游取经一样,幸好东大师命大,没死在窝里。 “这是个很恶心的东西弄的。”东大师身旁一只灰色的小猫嫌弃的道 莳七一怔:“很恶心的东西?” “是啊,就是腻腻乎乎的,浑身软不拉几的,就像泥鳅一样,但又不是泥鳅,浑身都是粘液,还有触手呢,真是恶心死了。”小灰猫一面回忆着,一面厌恶道。 莳七一听,眉心紧蹙,那不是虫族吗? 一般来讲,洛基星系里面,虫族分为两类,一类有甲,一类无甲。有甲的那类,属于低等虫族,生命力顽强,但是头脑简单,智商极低。 而无甲的那一类,属于高等虫族。 这种虫族,生命力脆弱,一般和人类的机甲对上的话,一脚踩死一个没问题,但是这种虫族最大的特点是,它们已经进化了,它们的智商堪比人类,甚至在虫族内部建造了属于自己的文明。 最要命的是,能够幻化成人型的,就是这种高等虫族。 不怪小灰猫不知道虫族,因为它们生存的地方是首都星,首都星一向戒备森严,虫族很难混进来。 就算之前虫族进化最厉害的那一次,首都星出现了不少虫族变成的人类,但那也是几十年前了,小灰猫可能还没有出生呢。 “那是虫族。”莳七沉吟道。 小灰猫一愣:“虫子?”虫子长成那个丑样子? “不是虫子,是虫族,它们是和人类相当的一个种族。” 小灰猫愣住了,虫族它听过,但是它一只以为那是和人类差不多的东西,从来没想过是那种恶心的样子。 莳七靠近东大师,仔细打量着它脖子山的伤口:“为什么说只有我能救你?” 东大师虚弱的从窝里扒出一张兽皮,推给莳七。 莳七忍不住皱了皱眉,将兽皮扒拉过来看了看,又是一连串的鬼画符,写的什么玩意儿! 她低头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又将兽皮推给东大师:“这个……我看不懂。” 东大师连忙道:“是我疏忽了。”说着,它就将兽皮扒拉了一下,然后才缓缓的道出兽皮上的内容。 莳七凝神听了,原来兽皮上是说,异蛭所伤,会致使伤口流脓溃烂,直至腐烂而亡,且无药可医。不过东大师说兽皮上最后还有一句,看样子像是后加上去的,说是异蛭弄出的伤口唯有星主的血能治愈。 原来是这样,所以东大师脖子上的伤口只有她的血能治了,不然就只能等死了。 莳七沉吟一番,旋即道:“既然我是星主,那我的血肯定管用。” 小灰猫立刻道:“老祖宗救救大师吧。” 小灰猫是东大师收养的,它一出生就被主人扔在了河里准备溺死,因为它血统不纯,是东大师路过救了它,一直拿它当亲儿子养的,所以它不想让东大师死掉。 莳七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片碎玻璃。 她缓缓走上前,用爪子在碎玻璃上狠狠划拉了一下,鲜血顿时顺着她的爪子流了下来。 一旁的赵富贵忽然激动了起来,上前就要替莳七舔舐伤口。 莳七舔了舔它的毛,示意它旁边等等,然后走到东大师身边,将鲜血滴在了它脖子上的伤口上。 东大师脖子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小灰猫高兴地扑到东大师身上替它舔着毛。 莳七刚刚划拉的有些重了,爪子上还不停的流着血。 她瞥见那边有一盆水,便走到水盆前,将流出来的鲜血都滴在了水盆里。 “多了,也别浪费了,我觉得我的血既然能治愈虫族弄出的伤口,应该对抵御虫族也有一点用,东大师一会儿把这盆里的水,让大家都舔上几口吧。” 东大师一听她的建议,顿时觉得很好,便连忙替其他猫感谢莳七。 莳七笑了笑:“怎么说我也是老祖宗,你们都是我的子孙,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们了。” 东大师连忙让大花狸去通知所有的猫,让它们排队进来喝水。 不一会儿,东大师的屋里便浩浩荡荡的排起了队。 盆里的最后一滴水舔完,还有十几只猫没有喝,莳七便忍着痛又划了道口子。 直到所有猫都喝了带有莳七血的水,莳七才放下心。 赵富贵趴在地上,莳七就顺势倚在它身上,赵富贵不停的用舌头替莳七舔舐伤口。 就在此时,大花狸凑过来道:“老祖宗,詹姆斯好像没喝。” 莳七在猫群里搜寻了一阵子,发现还真没看到胖橘猫的身影,当然也没有那只叫澈儿的小母猫。 一旁一直黄白相间的大猫舔了舔爪子刀:“詹姆斯带着那只小母猫出去了。” “干嘛去了?”莳七问道。 黄白相间的大猫嗤笑道:“还能干嘛去了,配窝去了呗!” 莳七一阵无语:“算了,让它自己去找我吧。”说完,她站了起来,却意外发现自己爪子上的划伤已经好了,想起刚刚赵富贵一直帮她舔舐伤口,看来赵富贵这只狗还挺厉害。 她心里不由一阵感动头,低下头在赵富贵头上舔了舔:“真乖。” 旁边的一群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鄙夷的看着那只大白狗不要脸的撒娇。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四) 回到家的赵誉,满屋子找猫,确定猫不在家之后,便调出了家里的监控。 他的猫在他走后,便一直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直到他看见墙头上翻进来两只猫,骗走了他的猫。 这两只猫…… 尤其是那只胖橘猫,竟然将他的花都毁掉了,下次不准它来找赵得意了。 赵誉面无表情的关掉监控,总感觉他的猫好像猫老大一样。 不过也说得过去,毕竟赵得意是星主,当个猫老大好像还有些屈才了。 莳七告别东大师,带着赵富贵便准备回去了,其实准确来讲,应该是骑着赵富贵。 东大师不放心她单独回去,便让大花狸和胖橘猫送她。 月色洒在地上,一地的清辉显得格外耀目。 莳七懒懒的趴在赵富贵的背上,忽然想到下午的时候,那只黄白大猫说胖橘猫去配窝了,遂忍不住问道:“詹姆斯,你今天下午和澈儿干嘛去了?” 胖橘猫先是一怔,旋即扭扭捏捏的说:“就带她出去转了转。” 大花狸立刻嗤笑道:“屁呢,肯定是献宝去了。” 它毫不客气的揭穿胖橘猫的老底:“老祖宗你可不知道,死胖子有个秘密基地,它老从家里偷东西出来藏在那里,每次泡妞就带人家去那边献宝。” 胖橘猫有些羞恼,立刻上前抓大花狸:“死程咬金,你说谁死胖子!” 大花狸也不怕它,两只猫立刻扭打在一起。 莳七无语的看了看天,然后用自己的牙齿咬破爪子:“詹姆斯过来舔一下。” 胖橘猫听见莳七喊它,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被大花狸狠狠推了一下:“去舔,好东西呢。” “为什么呀?”胖橘猫还不明白。 莳七有些不耐烦,臭胖子,疼着呢。 “想死可以不舔。” 胖橘猫胆子本来就小,被莳七一吓唬,立刻上前舔了一下。 等胖橘猫舔完,莳七就将爪子伸到赵富贵嘴边,赵富贵哈哧哈哧的舔了两口,伤口便渐渐愈合了。 赵富贵舔完莳七的爪子,还觉得不够,又掉过头想要舔莳七的脸。 莳七没有防备,被它舔了个正着。 她嫌弃的啐了一口,蠢狗,舔的口水都进她嘴里去了。 赵富贵见状,委委屈屈的耷拉着脑袋,似乎有些伤心,莳七看了,心中哀叹,她发现赵富贵真跟个儿子似的,不管怎么怎么样,还得自己哄,于是她只好低头替赵富贵顺了顺毛:“乖乖的。” 赵富贵十分容易满足,被莳七顺了毛,就立刻欢天喜地了。 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的回了家,大花狸和胖橘猫将莳七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莳七一进门就看见赵誉正坐在沙发上处理军务,一脸严肃,似乎在处理什么重要而又严谨的事情。 应该是处理军务吧,反正他是用个人终端在操作,她看不见。 其实这完全是她的误会,她要是知道赵誉在用终端剪辑监控里的视频,估计会一巴掌呼在赵誉的脸上。 赵誉在等赵得意回来,闲得没事干,就将存在个人终端里的监控视频调出来,他发现有部分片段还是很有意思的,于是手痒,就找了个小白剪辑软件,开始剪辑视频。 莳七在赵富贵背上趴了一路,感觉屁股都趴麻了。 她甩了甩尾巴,缓缓走到沙发边上,灵敏的跳进了赵誉的怀里, 她的爪子踩在他的膝盖上,扭扭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了起来。 赵誉低眸看着怀里白白的一团,忍不住笑了笑。 “还知道回来啊,都几点了。” 莳七轻轻哼唧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赵誉早看出了她的敷衍,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在她毛茸茸的小耳朵上揪了一下,轻笑道:“小没良心的。”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流了血吧,没算有多少,但她现在困得厉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月色从窗户透了进来,洒在了莳七的脸上,莳七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俊朗硬挺的脸,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人的眉眼,猛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人的手。 她又一次化形了! 莳七心中有些发憷,生怕赵誉忽然醒来,遂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准备溜下床。 忽然间,一只臂膀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猛的带回了床上。 莳七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什么情况? 她小心翼翼的回眸,却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他眼底笑意。 “小东西想跑?问过本尊答应了没有?” 一听这话,莳七那颗高高悬起的心便放了下来,她长长舒了口气,大喇喇的往赵誉身边一躺。 “怎么不跑了?” 莳七轻笑一声:“不想跑了呗。” 赵誉真够神经病的,不定时就霸道总裁上身,还摸不出规律,刚刚可给她吓了一跳。 不过要真是论起来,她自己也是不定时就化形,呃……好像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谁。 不,不对,她和他不一样。 她至少还记得自己化形,上回看赵誉醒来的那个傻样,根本不知道他曾经霸道总裁上身了。 所以还是她赢了! “所以你是想要留在本尊身边伺候本尊了?”赵誉轻笑一声。 莳七敷衍的答道:“嗯嗯,你瞧着给个名分吧。”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化形的事情,记忆中,尺素化形还要在几个月后,可现在她已经化形三次了,忽然间莫名其妙的提前化形,这其中总得有什么缘由吧! 赵誉饶有兴致的笑道:“名分?你就伺候了本尊一回,就想要名分?” 莳七轻哼一声:“不给拉倒,你可别后悔!” 现在不给她,以后可别过来求她,风水轮流转,总有他求饶的时候。 一个铲屎的,还真把他能坏了!哼! “你这只猫妖,当真是有些意思。”赵誉忽然间单手撑着头,侧身看着她,眼底满是兴致。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也别不上您有意思啊,一口一个猫妖的叫我,也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 一口一个本尊的,就差没说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了,瞧着怼天怼地的架势,真是和赵富贵那只蠢狗一毛一样! 等等! 莳七浑身一僵,脖子僵硬的调过去看赵誉,脑海中陡然浮现一个荒唐的念头。 赵富贵……就是赵誉? 第三百四十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五) 赵誉被她的目光看的一头雾水。 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莳七猛地掀被下床,满屋子寻找赵富贵。 可纵使她找遍屋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那只狗子。 莳七只觉得心里卧了个大槽了,她扶着门框,感觉浑身无力,累觉不爱。 赵誉走到她身边,目光阴冷:“赵富贵是谁?你的相好?” 莳七推了推他,无言道:“别理我,我想静静。”她一直还在幸灾乐祸,等到赵誉知道自己睡了他的猫,心里该有多惊悚啊!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赵誉带给她的冲击更重!他睡了他的猫,而她……睡了她一手带大的狗子! 赵誉果然是赵誉! 大佬大佬!社会社会! 赵誉听了她的话,眼底的阴沉更甚了,甚至泄出一丝杀意:“静静又是谁?” 莳七猛地抬眸看他,觉得心更累了。 “就是静一静……” 赵誉剑眉微蹙,一把将莳七搂进怀里:“为什么要静一静?因为那个赵富贵?” 还未待莳七开口,他便猛地将莳七扛在肩上,狂傲道:“本尊不准!” 莳七有些无语,这种玛丽苏既视感又来了…… 赵誉扛着她上了楼,狠狠的将她摔在床上,旋即欺身上前,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本尊告诉你,既然伺候了本尊,就别想再去勾搭别的男人。”说着,便低头狠狠的吻住了莳七的唇。 莳七简直有些欲哭无泪,她也没想勾搭别人啊!赵富贵不就是他吗! 为什么她都已经化形了,还要替赵富贵背锅啊! “你凭什么不让我勾搭别人,我是自由的好吗!”莳七推着他,心里极度不满。 赵誉的眸底掠过一丝危险,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冰冷:“这么说你还真准备勾搭别的男人了?” 莳七被他的眼光一扫,顿时就怂了:“好吧……我没有。” 眼前的赵誉,真的是她见过的气场最为强大的被攻略者了,就连撒迦利亚都不会这样。 “哼,最好没有。”赵誉冷笑一声,“否则……” 莳七虽然知道他没有说完的半截话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否则什么?” “否则把你做成器灵!” 莳七打了个哆嗦,然后连忙献媚的笑道:“没有没有,能伺候您是我的福分,从来都没有想过别的人。” 赵誉对她的讨好有些受用:“记住你说的话。” “是是是。” 莳七嘴上答应的贼溜,但是心里已经给赵誉狠狠记上了一笔,现在不跟他计较,等他恢复铲屎官赵誉的记忆之后,她一定要好好报复回去。 赵誉淡淡睨了她一眼:“脱了。” “什么?”莳七一时觉得自己听错了。 赵誉轻笑一声:“不是伺候本尊吗?脱了。” 莳七瞠目结舌,谁说要伺候他了! 赵誉见她久久不动,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心中觉得有些有趣,可脸上还是冰冷如霜:“怎么,不伺候本尊,是想去伺候别人了?” 得!又绕回来了! 莳七认命的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来吧。” 赵誉忍不住扯了扯略有些僵硬的唇角,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过既然美人邀请,他也没必要拿乔了,立刻欺身压了上去,低低吻着她:“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尺素。”莳七被他亲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赵誉低低笑了两声:“尺素?名字倒还衬你。”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不是废话吗!她身体里好歹流着狴犴的血,是猫的先祖!名字哪能起的次了? 要不是赵誉这混蛋,她怎么也不可能叫赵得意这种蠢名字!简直毁她一世英名! 不过,阴差阳错她也报复回去了。 等赵誉以后想起来,他就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名字叫赵富贵,一想到赵誉那时候的脸色,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不专心。”赵誉有些不满,低头咬了咬她胸前。 莳七忍不住“嘶”了一声,赵誉果然是属狗的,没事就喜欢咬她! 没过多时,屋内便一室旖旎。 莳七只觉得自己被他折腾了很久,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赵誉还没有餍足,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欺身压了下来。 “等等!”莳七有些无力的抬手抵着赵誉的起身压下来的胸膛。 赵誉有些不满的低头在她的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惹得莳七忍不住低吟一声。 “你还有什么事?” 莳七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是为了自己不再被吃干抹净,能舒舒服服的睡个觉,语速极快的道:“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可是你不觉的奇怪吗?” “奇怪在哪里?”赵誉眯了眯双眼。 “你看你身上的衣裳,还有这屋里的陈设!”眼看着赵誉又要低头吻她,莳七连忙道。 赵誉猛然间怔住了,他眯了眯双眸,抬头扫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小东西说的没错,这一切太诡异了,房里的东西,他看见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奇怪,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现在让他细想起来,这周围的一切又是那么陌生…… “你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莳七趁着他坐起来沉思的时候,连忙用被子裹住了身体,慢慢引导着他。 她现在已知的是,眼前的这个赵誉,也是那个为她铲屎的赵誉,同时,赵富贵也是赵誉。 可是,不管是哪个赵誉,亦或是赵富贵,都是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的。 然而,在尺素的记忆里,赵誉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 没有现在的这个赵誉,没有赵富贵,更没有提前化形,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而这种联系,则是因为莳七做了某些事,而产生的历史偏差。 亦或是……这种联系,是建立在莳七来了的基础上的。 “本尊,怎么会来了这里?”赵誉坐在床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莳七倚靠在床上,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她哪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不过她并不打算打断他,就让他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好了。 那边厢,赵誉薄唇紧抿在沉思。 这边厢,莳七昏昏欲睡,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六) 赵誉又做梦了。 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女人,那个白色衣裙的女人。 他梦见她雌伏于他的身下,婉转娇泣,声音格外的勾人。 不止一回了,自打第一次梦见她之后,她便常在他梦中出现,有时只是婷婷的站在那里,身姿曼妙,让他挪不开眼。 有时,她会盈盈的笑着,却没有说话。 他想要伸手抓住她,她却渐渐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赵誉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那个病的并发症,或是连带着的臆想症什么的。 再次变回猫的莳七,自然也注意到了赵誉的异状。 她乖乖地爬进赵誉的怀里,伸出小小的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手指。 赵誉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如一团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控制机甲都会受到影响,他仿佛快神经衰弱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那个女人的,很熟悉,他似乎忘了什么事情,可是任他怎么回忆,也想不出来一星半点。 “赵得意,你说我是不是疯了?”赵誉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莳七的猫脑袋,一面喃喃道。 疯没疯她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傻了。 莳七缓缓扒着赵誉的衣襟,爬到他的脖子处,在对上赵誉目光的那一刻,照着那张俊脸,一巴掌拍了上去。 醒醒啊!现在不是他伤春悲秋的时候,她都快饿死了好吗! 赵誉怔怔的看着眼前一脸嫌弃的猫,忽然间就笑了出来。 算了不想了,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莳七见他忽然又笑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笑得傻兮兮的。 虽然说不再想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可赵誉的梦境却还是日复一日的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终是没忍住,在终端上按照梦境中的样子,合成出了那女子的样子。 “安格斯。”赵誉接通了安格斯的个人终端,眉心微蹙。 “少将有什么吩咐?” “我刚刚传给了你一张照片,帮我在帝国内查一下这个女人。”赵誉单手托着下巴,眸底满是深邃。 安格斯接收到照片,刚看见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惊艳的赞叹了一声:“好漂亮,这谁啊?” 她是谁?他也不知道,只是反复出现在他梦里而已,像个梦魇。 “如果查到了她的信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安生了没几天,又生了幺蛾子。 雷浦传给赵誉一份军部文件,虫族再次攻击了伽马星,本来这件事赵誉前些日子也知道,不过因为只是小战役,赵誉便没有亲自上阵,雷浦派了军部的一个上校去了。 可是没想到虫族竟然攻破了伽马星的防御,甚至还生擒了上校。 一开始虫族攻击伽马星的时候,派的都是低等的虫族,就是有甲的一类,这类虫族,生命力顽强,但是头脑十分简单,本来伽马星政府自己就可以解决的,可是因为这次虫族竟然采用了车轮战,夜以继日的不停有新的虫族填补。 反而造成了上校节节败退。 “虫族每年的繁衍是有规律的,怎么忽然就多了这么多?”雷浦脸色阴沉的道。 赵誉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奥利弗冷笑一声:“女王。” 赵誉看了奥利弗一层,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虫族忽然大肆繁衍,一定和这位女王有关。 雷浦沉沉吐出一口气:“我要派一支部队前往伽马星支援。” “让我去吧,元帅。”奥利弗转眸看向雷浦,恳切道。 雷浦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过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上回伽马星的交战,是赵誉去的,这次也你去吧。” 赵誉对着雷浦行了个军礼:“是。” 奥利弗脸色骤然有些阴冷,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雷浦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奥利弗,将他不满的情绪尽收眼底,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奥利弗,太过于功利。 手段也太过于狠厉,为了朕都胜利,可以牺牲很多东西,这或许对于上司来讲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下属而言,就另当别论了。 尤其是,现在帝国尤其需要万众一心。 几十年前那场人心惶惶的动荡局面,不能再上演,否则,都不用虫族动手,帝国自己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和上次一样,赵誉将莳七托付给雷浦后,便带领军队启程前往伽马星了。 分别的时候,赵誉念念不舍的抱着莳七,莳七在他怀中都快喘不上气了,一旁的雷浦皱着眉,拿着拐杖就打了上去:“别磨蹭了!” 赵誉只好又在莳七的脸上亲了一口,才将她放在地上,小声道:“少吃点,别这次我回来,你又胖了。” 本来这种依依惜别的场景,就安安静静的互相不舍就行了。 莳七气得一巴掌呼在赵誉脸上,然后掉转过身,长长的尾巴毫不客气的在他脸上甩了一下。 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吗? 不能! 赵誉走了,莳七又开始了和雷浦斗智斗勇的生活。 因为寻常人也看不见赵富贵,所以莳七就光明正大的带着它在元帅家蹭吃蹭喝的。 不过因为她知道赵富贵就是赵誉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好好面对赵富贵了。 好容易才做好心里建树,渐渐又和赵富贵正常相处了,但是她一想到那个老是自称本尊的霸道总裁赵誉,心里就一阵不爽,所以欺负起赵富贵来,也就格外卖力了。 只可惜,这种欺负,只有她自己知道,没什么意思。 赵富贵还以为她在和它玩呢,疯狂的摇着尾巴,欢喜的不得了。 久而久之,莳七也就懒得再欺负它了。 这些日子,一直研究有关星主石板的范博士,经常会来找雷浦,带着他的助手,和大包小包的石板。 莳七光明正大的在他们面前偷听,还当着范博士的面,嚣张的从雷浦的腿上踩了过去。 “这只猫……应该是星主没错了,我研究了很多遍,都是这个结果。”范博士看着眼前的猫,不由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不过仅是一瞬,他的眼底立刻就满是敬畏了。 雷浦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石板的猫,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所以……他们整个帝国,就要靠这只天天在他家蹭吃蹭喝、还各种捉弄诬陷他的猫来拯救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七) 莳七本来只是想扒拉两下就离开的,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石板上的文字时,心底忽然有几分恍惚。 石板上的文字……她一定不是第一次见过! “既然星主就是这只猫,那猫身上一定有能对抗虫族的东西。”范博士看着莳七,缓缓道,“元帅,我申请研究它。” 雷浦立刻皱了皱眉,他沉思了半晌,才道:“让我想想。” 莳七猛地转过身,要研究她? 是那种注射药物,或是剖开她的身体那种研究吗? “元帅,不能犹豫了,星主早就已经降临了,可是我们的局势却没有半点改变,时间不等人!猫是星主这点应该错不了,但是要像神话故事那样想,我觉得我们的思路就不对了,也许……这只猫身上携带的某些基因能够让我研究出改变局势的东西。”范博士的神色略有些急切。 雷浦忽然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范博士。 范博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拥有双博士、三个硕士学位。 不仅对母星上的文化以及远古颇有研究,同时对生物也有很深的造诣,要知道,之前研究出能辨识化形虫族的尹新博士,就是范博士的博士导师。 “你的意思是,星主其实指的是猫的身上有可以研究的地方。”雷浦眯了眯双眼。 范博士点了点头:“我是这样想的。” 雷浦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范博士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浦忽然笑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确实啊,哪能信鬼神之说的。” 范博士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这只猫的身体里一定携带着某种能拯救帝国的基因。” 雷浦缓缓站起身,走到莳七面前,一手拎起莳七,将她抱在怀里,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我有两点不太明白。” “元帅请说。” “第一点,据我了解,范博士此前一直是对母星心怀敬畏的,就连当初星主降临,范博士主张的也是星主一定是救世主,可以说,范博士对星主,应该是敬畏的,可是现在,你却突然跟我说,要研究星主,范博士不觉得这点……有些说不过去吗?” 范博士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紧接着就听到雷浦继续说着。 “第二点,范博士劝我不要相信鬼神,可是有些事情,确实无法解释,比如星主降临那天,你我可是亲眼看着星主凭空出现在石座上的。” 范博士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这个……人类的存亡总归是大过一切的,我不过是为了人类着想啊!” 雷浦笑了笑:“我不过是提两个问题,范博士怎么忽然紧张了。” 范博士顿时哑然,雷浦又道:“那就这样吧,你将猫带走吧,研究还要早点进行。”说着,雷浦便将怀里的莳七交给了范博士。 范博士顿时喜上眉梢,接过猫后,便连忙道:“元帅放心,我一定和团队尽快研究。” 莳七安静的被范博士抱走了,刚刚雷浦将她交给范博士之前,轻轻掐了一下她的小爪子。 雷浦是知道她能听得懂他的话的。 范博士前后言行不一,唯一的解释就是,范博士已经不是范博士了。 被范博士带着回了研究所,莳七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周围布满了激光,只要稍微碰到,就会立刻灼伤。 范博士将助手们都打发了出去,忽然阴测测盯着莳七笑:“总算捉到你了,上回还让你跑了。” 上回? 莳七微微回忆了一下,上回难道是她好胖橘猫被人捉走的那一次? 当时是奥利弗及时赶到,杀了那帮人。 但是她并不确定奥利弗是否将所有人都杀了。 “不过上回还不知道你是星主,要是当时就知道你是星主,说什么也不能让奥利弗把你带走。”范博士一面在台子那边捣鼓着什么,一面道。 奥利弗! 果然是奥利弗! 她当时就觉得奥利弗有些不对劲,不管那帮人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为了拐卖两只猫,还是有其他意图,那帮人绑走的确实是星主没错,所以,军部一定是要调查这些人的背景的。 可是奥利弗却直接将那帮人杀了。 莳七有些着急,她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有关奥利弗的其他消息,可是她只是只猫,问出口的也不过是喵喵叫罢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凭什么能成为人类的救世主,凭什么对抗我们!”范博士似乎在自言自语,不停的在台子前忙碌着。 我们?范博士果然已经不是范博士了,他应当已经成了虫族! 不过让莳七有些奇怪的是,元帅家里是有那种香香的石头的,就是能让虫族浑身不适的石头。 怎么刚刚范博士一点异样都没有? 难道……虫族又进化了? 莳七在笼子里不停的溜达,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此时,她注意到范博士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和什么人联络。 也有可能不是人,是他的同伙。 首都星肯定不止范博士这一个虫族,之前袭击东大师的那个虫族肯定不是范博士了。 等等,虫族为什么要袭击东大师? 莳七觉得自己现在有些乱,她开始梳理自己现在已知的信息。 就在此时,她听到范博士恭谨的道:“是,属下明白。” 范博士结束了和他同伙的联络,便拿着一支装好药水的针筒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笑显得格外狰狞。 就在他关掉莳七笼子周围的激光时,莳七敏捷的扑到他脸上,狠狠的抓了一下。 范博士立刻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因为莳七这一爪子,抓在了他的眼睛上。 范博士手里的针筒掉在了地上,他身形不稳,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一个灰不溜秋、黏糊糊的东西出现在地上。 莳七一阵嫌恶,飞快的往外跑。 那虫族立刻用巨大的触手去抓莳七,莳七一面逃,还不忘叼起地上的针筒。 房间被范博士设置了电子门锁,莳七根本逃不出去,她心底暗戳戳咒骂了一句,臭雷浦,不是说好的吗? 怎么还不过来! 那黏糊糊的虫子在地上爬着,地上顿时出现了一滩滩恶心的粘液。 莳七嫌恶的别开了双眼,听说这种高登虫族的战斗力不高,她应该也能打得过。 但是她就是不想和这种恶心人的东西打架,会有心理阴影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八) 臭粘虫不紧不慢的在地上爬着,估计是觉得眼前不过是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咪而已,它黏糊糊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莳七。 莳七灵巧的一跃,便跳上了台子。 臭粘虫的触手搭在桌子腿上,缓缓往上爬。 莳七当真是反胃不得不得了,心里将雷浦骂了无数遍,她抬起爪子将台子上的东西尽数往下推。 那臭粘虫好容易爬了一点距离,便被莳七推下去的东西给砸在了地上。 莳七很明显的注意到臭粘虫唯一的那只眼睛已经变得一片通红,估计是被她气得。 不过让莳七疑惑的是,哪怕臭粘虫气得眼睛都变成了红色,它却仍然没有变成人形。 难道虫族化成人形,也需要什么条件吗? 臭粘虫趴在地上,莳七费力的将台子上一个挺重的仪器推了下去,正巧砸在了臭粘虫的身上,就听“啪叽”一声,臭粘虫被砸了个稀巴烂。 她可真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啊! 蓝色的粘液顿时溅了出来,莳七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好险,差点被这粘液溅到了。 莳七嫌恶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确定没有被溅到,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约莫有五分钟的样子,研究室的门开了。 莳七看见雷浦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她心里有些森气,就在雷浦抱起她的一瞬间,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蹿了出去。 她叼起之前范博士调制的那个针筒放在雷浦的手里。 雷浦拿起针筒看了看,旋即交给身后的人,莳七灵巧的跳进了他的怀里。 她注意到雷浦自从刚刚一进来,脸色就一直不太好,所以她打完雷浦之后,也就很乖巧的窝在了雷浦的怀里了。 雷浦带着她出了研究所,便往回走了。 一上车,他就将莳七放在车座上,自己则打开终端开始工作。 莳七注意到雷浦的神色有些阴沉,也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她趴在车座上蜷缩着身体,强忍着心口的不适,脑海里却满是一个念头,不会是要化形了吧? 莳七在想,她要是现在化形了,会不会把老头子吓死? 不过让她庆幸的是,一直到家,她都没有化形。 不过心口的疼痛确实一阵疼过一阵,她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 雷浦心里似乎有事,将莳七交给佣人后,自己便进了书房,佣人抱着莳七,注意到她一直闭着眼,蜷缩着身子,只当她是困了,将她放回窝里就自己去忙了。 不对,不是要化形! 出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 莳七摇摇晃晃的从窝里站了起来,朝雷浦的书房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才猛然间意识到,自打她从外面回来,一直到现在,赵富贵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出来迎接她。 莳七的一颗心登时沉沉往下坠,像是被绑了千斤重的巨石。 她强忍着心口的疼痛便朝书房跑去。 雷浦的书房并没有关,虚掩着一条缝,莳七便蹿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看见雷浦在和人通讯,并非是用的个人终端,而是书房里的设备。 巨大的屏幕上,是安格斯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雷浦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赵誉现在怎么样?” 莳七目光怔忪的看着屏幕上安格斯的嘴一张一合,他的话传入她的耳中,每个字她都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可组成词句她就有些不明白了。 什么叫命悬一线? 赵誉不是双s精神力吗?不是s级体质吗? 雷浦微微闭上双眼,沉沉吐出一口吸,良久才道:“我已经派奥利弗带着军队去了,你暂时接替赵誉的位子,带着他从伽马星即刻赶回首都星。” 赵誉是因为战时忽然发病,然后正巧虫族大举进攻,赵誉便被伤到了。 莳七站在那里很久,心口的痛意一阵阵的,几乎让她无法集中注意。 不对,赵誉精神力和体质都是很强悍的,普通的虫族根本伤不了他!更别说将他打得命悬一线了! 莳七猛地转身朝外跑去,她现在要找到赵富贵。 说不定赵誉每次发病,就是和赵富贵有关,因为缺少了赵富贵? 找遍了整个雷家,她终于在花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蜷缩在那里的赵富贵。 赵富贵浑身发抖,瑟缩着身子,眼睛紧闭,像是昏迷很久了。 莳七知道自己一只猫没有办法搬动赵富贵,于是她便跑出去找了大花狸它们。 大花狸是被她找到了,但是胖橘猫却不在家。 雷家戒备森严,大花狸根本进不去雷家,能溜进花园已经是极限了。 莳七便和大花狸两只猫一起,费力的将赵富贵拖了出去,他们溜上了一辆公共悬浮车,去了大花狸那里。 莳七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将赵富贵安置在大花狸这里,并且告诫它,千万不能被别的动物看见。 大花狸连忙答应了下来。 莳七这才放下心准备回雷家。 在她和大花狸拖运赵富贵这段时间里,她的心几乎快疼得麻木了。 好容易撑着身子回到了雷家,便一头栽倒在窝里,昏了过去。 连着等了一个多星期,安格斯才带着赵誉回来了。 此时的赵誉躺在舱内,脸色煞白,一双眸子紧紧地阖着。 安格斯叹了口气:“那天之后,就昏迷了。” 雷浦的双手紧握成拳,问了医生一些关于病情的问题。 医生说:“少将的精神力和体质都是十分强悍的,经过我们这些天的治疗,已经逐渐维持住了生命体征,但是具体情况,还得看后续治疗。” 雷浦沉沉叹了口气:“尽量治疗吧。” 莳七躲在人群里,她是偷偷跟来的,她知道赵誉回来之后,就坐不住了。 这些天,她心口的疼痛渐渐好多了,只是偶尔还是会疼得受不了。 一帮人簇拥着雷浦往外走,莳七便躲在架子后面,打算等人走后,去近距离看看赵誉。 那些人终于走了,莳七灵巧的跳到了赵誉躺着的生命舱旁边的桌子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赵誉看。 连接着赵誉身体的仪器有规律的发出滴滴的响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莳七警惕的看去,便看见一脸微笑的安格斯站在门口,只听“咔哒”一声,他将门死死的锁上了。 莳七眯了眯双眼,就听到安格斯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见了,我的星主大人。” 莳七的心忽然沉沉往下坠,安格斯……还是安格斯吗? “莱特死了,被你们元帅抓到了。”安格斯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缓缓走向莳七,“不过他一向很蠢,就算死了我也不意外。” 莱特是谁? 那个冒充范博士的虫族? 莳七一步步往后退,眼睛死死的盯着安格斯,一双眸子里满是警惕。 “这次一定会抓住你的,那些人类就指望着你翻盘呢!”安格斯一步步走上前。 莳七伺机而动,就在他理离她还剩两步的时候,猛地跳了起来。 上回她是抓到了莱特的眼睛,所以它变回了虫族的样子,是不是眼睛是虫族的死穴? 她挥舞着爪子,猛地朝安格斯的眼睛抓去。 她看见安格斯忽然诡异的笑了,她顿时心道不好,可是已经迟了,安格斯飞快的掏出一个个喷雾,对着莳七就是一喷。 莳七被喷雾喷了个正着,一下子就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安格斯轻笑一声,将喷雾收了回去,随手提起地上的那只白猫扔进了一个手提箱里,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门外都是雷浦安排保护赵誉的人,但因为安格斯是赵誉的心腹,所以他一路走得十分顺畅,就连他手里的那个箱子,也都没有接受盘查。 安格斯将手提箱放进了自己的车里,然后便回去了。 雷浦还没有走,他还不好光明正大的离开。 雷浦在会议室,听着几个主治医生汇报了对赵誉的治疗方案后,才动身去了军部。 雷浦走之前,还嘱咐安格斯,一定要仔细不要让人接近赵誉,安格斯利落的行了个军礼让雷浦放心。 安格斯站在门前,目送着雷浦离去后,唇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到自己的车子那里,开车便走了。 莳七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个笼子里,笼子十分狭小,连转个身都十分困难,不够幸好猫的身体十分柔软,但是纵然如此,莳七还是觉得很难受。 一是因为她心口止不住的泛疼,明明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疼得厉害。 二是因为这狭小的笼子。 安格斯正坐在车座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莳七想看看他在看什么,好容易连着笼子挪动了半晌,猛地从座椅上栽了下来。 就在她落地的一瞬间,她瞥见了安格斯手里的东西,那是张照片,似乎是个女人。 安格斯皱了皱眉,踢了笼子一下,冷声道:“安分点,要不是你还有用处,女王才不会见你。” 莳七一怔,女王? 安格斯这是带着她去见女王了? 安格斯不由分说的喂了莳七一颗药,莳七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她还是在笼子里,笼子变得大了许多,至少她能在里面绕圈圈的溜达了,只是笼子周围被布上了激光,一如之前范博士关她的那种。 屋内的装潢很是古典,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几幅字,莳七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脑海中那个念头便如杂草般生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莳七立刻警觉起来,站在笼子里,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不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一个袅娜娉婷的女人,一身素淡的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青丝样的长发被一支木簪挽起,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倒让人觉得一寒。 莳七在心底冷笑一声,果然,她她竟然猜对了。 方才打量屋内陈设的时候,她就陡然觉得有些熟悉,上回见到这样古色古香的装潢时,还是在慕清许的店里。 “又见面了,小猫咪。”慕清许手执一柄扇子,轻轻敲打在手腕上,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一直守在莳七身旁的安格斯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慕清许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牵起慕清许的手轻轻落下一吻,绅士且有礼:“我的女王陛下,迦勒终于又见到女王陛下了。” 慕清许微笑道:“迦勒将军辛苦了。” “为女王陛下效力,肝脑涂地,不觉辛苦。”安格斯目光中略带缱绻,微笑着对慕清许道。 莳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亭亭玉立的慕清许,忽然想起那个范博士,她顿时一阵恶心。 眼前本该是两个颜值颇高的人,可落在莳七眼里,却脑补成了两只黏糊糊的臭粘虫。 噫,真恶心猫! 慕清许抬了抬下巴,安格斯立刻退到一旁。 莳七目光警惕的看着她,就听到慕清许轻笑一声道:“听说你可以化成人形?这倒是和我们虫族很像!”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跟你像了? 她的真身可是一只萌萌的猫,而慕清许呢?是一只黏糊糊的臭虫子,竟然还想跟她比,嫑脸! 安格斯有些惊讶,立刻道:“女王怎么知道星主可以化成人形?” 莳七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也想知道,目前知道她能化形的,不过只有胖橘猫和大花狸而已。 再不然就是霸道总裁上身的赵誉,决计再挑不出第四张嘴了! 慕清许看着那只猫也盯着自己,心道这只猫果然听得懂她的话。 她嗤笑一声:“你也想知道?” “告诉你也无妨,凡事呢,最怕的就是猪一样的队友,你那个小跟班,我一问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赵誉委托迦勒查的那个女人,也是你吧?” 莳七一惊,胖橘猫? 难道是之前遇到的那只白色的小母猫,叫澈儿的? “正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没有人会发现星主没了的,现在星主已经安安稳稳的待在雷家了,至于赵誉要找的那个女人,你看看,我这样,像不像?”慕清许盈盈笑着,她话音刚落,五官逐渐扭曲,渐渐变成了和尺素一样的相貌。 第三百四十四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二十九) 莳七的目光冷冷的盯着幻化成尺素模样的慕清许。 想必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慕清许这个人了吧,没想到一直都被她骗了。 竟从来没有想过她和虫族有关系,也是,慕清许隐藏的太好了些。 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的,现在想想,当初那两次提前化形都是和慕清许有关,一定是小鱼干里出了问题。 虽然她当时也想到了,但是却没想到慕清许是虫族。 而且还是虫族女王。 莳七心里忍不住轻笑一声,现在看看也是怪有意思的,她是人类的星主,而穿越女则是虫族女王,好像还挺势均力敌的。 “我现在,就要去找你的主人了,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慕清许那张和尺素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她优雅的转身,正要离开之际,忽然顿了顿脚步,“哦对了,我把你那小朋友带来陪陪你,相信你有很多话要对它说吧。” 慕清许口中的小朋友自然就是胖橘猫了。 她想着那只胖乎乎的橘猫出卖了有关星主的事情,那么星主一定要气死了,就看它们彼此内斗,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不管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胖橘猫确实是出卖了有关莳七的很多事。 莳七现在也确实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胖橘猫。 但是当她看到一脸委屈兮兮,趴在笼子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胖橘猫时,她又没那么气了。 算了,猪队友就猪队友吧。 本来也是自己当时找的,凑活过吧,还能离咋地? 慕清许让安格斯将胖橘猫和莳七关在一个笼子里,莳七明白她是想让恼羞成怒的自己和胖橘猫大打出手,最好互相撕咬,两败俱伤。 不过注定要让她失望了,首先就是莳七就算是出手,胖橘猫也不会还手的。 因为胖橘猫就是这么的怂! 更何况它自己还理亏! “知道错了没?”莳七知道,这次一定要给胖橘猫一个教训,不然它老觉得世界上处处充满了善意,被人卖了还哼哧哼哧的感激别人给它小鱼干吃。 真是长脑子就为了显高的吗? 胖橘猫连连点头,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哪儿错了?”莳七蹲在它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它。 胖橘猫苦着一张肥猫脸:“不该把老祖宗的事情都说出去。” “还有呢?”莳七声音陡然一扬。 “不该被美色迷惑。”胖橘猫吓了个半死,立刻求饶,“老祖宗,我错了。” 莳七简直恨铁不成钢,立刻一把环住nga狠狠打在胖橘猫的脸上:“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老祖宗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胖橘猫都快哭了。 它现在后悔的不得了,早知道就不和那个澈儿搭讪了,也不亲近它了! “长记性没?” 胖橘猫连连点头:“长了长了,以后我一定戒掉色心,再也不跟任何小母猫讲话了!” 莳七简直要被它气笑了:“干脆阉掉得了。” 胖橘猫吓得浑身一僵,立刻缩在笼子的一角不敢说话。 “你说你主人怎么没给你绝育呢?这次要是有命回去,等我化形了,一定要提醒提醒你主人。”莳七阴测测的盯着胖橘猫。 胖橘猫这次是真吓哭了,一下子将莳七扑倒在地,不停的舔着她的毛毛。 紧接着就是它歇斯底里的哭喊:“老祖宗我错了,你别让我主人把我阉掉……” 它可千万不能被阉掉啊!要是真被阉了,它这辈子在程咬金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程咬金一定会笑死它的…… 莳七心里的最后一点气也没了,真是被它弄得没了脾气。 她强忍着想要笑出来的冲动,摆着一张晚娘脸:“不阉掉有什么用?只会添乱!” 胖橘猫哭哭啼啼的,莳七将它拨开,一脸嫌弃的看着它。 胖橘猫哭了好一会儿,莳七都开始怀疑它是不是只小母猫了,就在此时,她听到胖橘猫委屈道:“是我错了,那还是让主人把我阉掉吧。” 莳七一愣,旋即就忍不住笑了。 胖橘猫生无可恋的在靠在笼子上葛优瘫,一只爪子忍不住拨了拨自己的那玩意儿。 “老祖宗,你说等我被阉掉了,我是不是就成小母猫了……”胖橘猫说着说着又要哭了,以后再也不是程咬金的兄弟了。 它以后就是程咬金的姐妹了…… 莳七真是快嫌弃死它了,一巴掌拍在它脸上:“赶紧起来,不阉你。” 胖橘猫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蹿了起来,不过旋即又怏怏的:“可是老祖宗不原谅我,那我还是被阉掉吧……” 莳七气得恨不得咬死它,什么玩意儿,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如果老祖宗不原谅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胖橘猫一面趴在笼子边上捶胸顿足大哭,一面偷偷用余光瞥着莳七的脸色。 莳七冷眼看着它好一会儿,胖橘猫也不觉得尴尬,不停的哭喊。 莳七只觉得耳朵被它吵得嗡嗡的,也真是个奇葩,她一直以为,只有狗会比较吵,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见识到一直极近聒噪的猫。 服了服了! “行了,别嚎了。”莳七一巴掌呼在胖橘猫的脸上。 胖橘猫委委屈屈的看着莳七,颇像一个小媳妇儿:“可是老祖宗不原谅我……”说着,张大嘴就要继续嚎。 莳七连忙用爪子捂住耳朵:“原谅你了,原谅你了。” 胖橘猫一听,顿时一阵激动,像一道圆润的闪电,将莳七扑倒在身下,不停的舔着莳七的毛。 “我真是怕了你了。”莳七用爪子抵着它,有些生无可恋,“真该让程咬金看看你这个怂样!” 胖橘猫谄媚道:“老祖宗最疼我了,肯定不会和程咬金说的。” “那可不一定。”莳七面无表情的说。 胖橘猫顿时又苦着一张肥猫脸,惨兮兮道:“老祖宗……” “好了好了,我不和程咬金说,你不准再嚎了。” 莳七觉得,胖橘猫一定是慕清许派来折磨她的,她的耳朵都要炸掉了。 等胖橘猫安静下来过后,莳七便开始问它关于慕清许和它在一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里有好几个疑问,因为据她所知,猫猫是听不懂人类的话的,这也就是说,在猫猫的内部,有着专门的交流方式。 她原本以为澈儿是慕清许变的,可是这么一来,就有两个说不通的地方了。 第一,慕清许怎么能听得懂猫猫说的话? 慕清许走之前,曾经说过,不会有人发现星主失踪的,因为此刻已经有个冒牌的星主在雷家了。 澈儿长得这么像自己,那么一定是澈儿去冒充星主了。 这么一来就有第二个说不通的地方了,如果澈儿是慕清许幻化的,慕清许假扮尺素去了,那么星主呢? 分身麽? 除非虫族已经变异到有分身了。 “老祖宗,澈儿就是猫。” “嗯?澈儿被策反了?” 胖橘猫连连摇头:“不是,澈儿被那只母虫子寄生了。” 莳七顿时一阵反胃,原来还可以寄生的吗?真是有够恶心的。 “她本来还想寄生我的,因为她好像能感觉出来老祖宗您不是很信任澈儿。”胖橘猫想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根本寄生不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排斥着她。” “后来她就盯上了程咬金,但是程咬金的身体也排斥她。”它没有亲眼目睹她想要寄生程咬金时候的情景,只知道那只母虫子回来后,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都砸了。 莳七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难道是因为她的血? “刚认识她的那天下午,你不是独自带着她出去了?她当时试了寄生吗?” 胖橘猫摇了摇头:“没有,母虫子一直在问我各种问题。” 胖橘猫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昨天我在她的房间看到了东大师的那几张预言。” 莳七蹙了蹙眉,所以之前袭击东大师的是慕清许?就是为了那几张写有预言的兽皮? 但是慕清许又是怎么知道东大师手里有兽皮的? 等等!要是兽皮已经在慕清许手里了,那东大师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开始担心废弃工厂的那一帮子猫了,不知道她的血能不能帮它们。 “你见过母虫子的真身吗?” 胖橘猫想了想,摇了摇头。 莳七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笼子,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怎么逃出去。 “崽儿啊,你说说这可真巧,每次都被抓都和你一起。” 胖橘猫连忙谄媚道:“这叫生死与共。”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要跟它生死与共! 帝国医院,雷浦站在病房门外,看着里面依然昏迷不醒的赵誉,忍不住叹了口气。 “元帅。”安格斯对着雷浦行了个军礼,神色严肃。 “这位是?”雷浦对着安格斯身后那位白色衣裙的女人眯了眯眼睛。 这个女人有些奇怪,身上穿的衣裳很明显是母星远古时候的。 安格斯连忙道:“元帅,这位是尺素小姐,她是赵少将让我寻找的人。”说着,安格斯立刻在个人终端上传了一份文件给雷浦。 雷浦接收文件后,仔细看了看:“赵誉让你找她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安格斯欲言又止。 雷浦看出他是有些话当着这白衣女人的面不方便启齿,遂对女人道:“失陪一下。” 慕清许优雅得体的微微颔首。 雷浦和安格斯走到一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什么事?” “元帅,是这样的,赵少将让我找照片上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我在帝国档案库里,却没有找到半点关于她的信息。”安格斯皱着眉,“无论是出生还是学籍经历,她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雷浦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是虫族幻化的?” 安格斯却摇了摇头:“属下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听她一直在找猫。” “猫?” “是的,一只通体雪白,双眼异瞳,一绿一蓝的猫。” 雷浦眯着眼朝慕清许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有吗,继续说。” “尺素小姐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的猫不见了,属下在想……尺素小姐会不会……” 接下来的猜测,安格斯并没有说完,但是雷浦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是或不是,还不能妄下定论。”雷浦淡淡道。 安格斯连忙道:“是,属下明白。” “一会儿带她来我家,看看猫是不是她的。”雷浦目光落在远处慕清许的身上,若有所思。 安格斯立刻行了个军礼:“是。” “我现在去趟军部,你两个小时后到我家。”说完,雷浦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慕清许看着雷浦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帝国现在就靠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撑着了,也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样?”在安格斯走到她身边时,她淡淡问道。 安格斯笑了笑:“信了一半,老头子挺警惕的。” “接下来的一半,就是他会派人去查我的所有信息,以及……”慕清许唇角噙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以及见猫。”安格斯接上了她没说完的话,“女王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有我在,老头子会信的。” 安格斯如约而至,十分守时,雷浦也正好回来了,但是不是从军部回来,就不得而知了。 “去把赵得意抱过来。”雷浦对佣人道。 不一会儿,佣人便抱着一只白猫过来了。 白猫一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慕清许,便立刻从佣人的怀里挣脱,飞快的蹿进了慕清许的怀里。 它亲昵的舔着慕清许的脸颊,慕清许则是一脸温柔摸着它的猫脑袋道:“飘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长时间。” 猫猫窝在慕清许的怀里,撒娇的舔着她的手指。 安格斯顿时喜上眉梢道:“元帅,一定是了!赵得意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亲近过!” 雷浦的手摸了摸下巴,双眼眯了眯。 “原来星主指的不是赵得意,而是赵得意会帮着我们找到星主。”安格斯笑道。 慕清许则懵懂道:“什么星主?” 安格斯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雷浦,心底有些拿不准。 沉默了片刻,雷浦忽然笑道:“你就是星主。” 安格斯顿时松了口气,慕清许的眼底也飞快的掠过一丝轻蔑。 “对了,刚刚医院传来消息,说是赵誉醒了,既然你是他要找的人,还是去看看他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 安格斯听了雷浦的话,下意识的看了慕清许一眼,只见慕清许得体的微微一笑:“好。” 她面上不表,可心底却有些疑惑。 没有她的允许,赵誉怎么能醒来? 打破她思绪的,是雷浦的朗声大笑,:“说笑了。” 他顿了顿又道:“赵誉还没有醒来,尺素小姐恐怕要等等了。” 安格斯陡然松了口气,慕清许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摸着怀里的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雷浦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不少人都猜测着,这位名叫尺素的女子就是星主。 见过她的人,无不被她身上清冷孤傲的气质吸引。 有种绝世而独立,天外来客一般。 “现在已经开始传言女王就是星主了。”安格斯低声道。 慕清许轻轻笑道:“人的信仰真是奇怪。” 那个说她是星主的传闻,自然是安格斯散布的,她要从内部瓦解这些人,想想看吧,当有一天,这些人发现自己信仰的星主,其实是虫族女王,该多么有意思! 至于赵誉,她还有点舍不得他。 虽然他曾经对她冷言冷语,可是人不就是这样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即使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也还是不能免俗。 慕清许怀中抱着那只猫咪,目光微冷,她厌恶人类,所有人都该死,如今穿成了虫族倒好了,这样让人类灭绝起来,她也不会手软了。 慕清许知道,自己要想在这些人类中建立威望,首先就得证明她和普通人不一样。 赵誉就是个很好的一招棋。 “你是说,你有办法让赵誉醒来?”雷浦眯了眯双眼,声音中微微上扬。 慕清许低眸微微一笑:“是的,如果元帅放心的话。” 安格斯立刻欣喜道:“元帅,属下觉得,可以试试。” 雷浦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有规律的击打在沙发的木质扶手上,发出咔哒咔哒声,就像敲打在安格斯的心上。 片刻,雷浦点了点头:“好,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慕清许款款站起身,怀里依旧抱着那只白猫:“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怕晚了,会影响赵誉少将醒来的几率。” 雷浦也没有废话,而是立刻带着慕清许和安格斯前往帝国医院了。 “元帅,整个帝国医院的医生都对少将的病没有任何头绪,如果尺素小姐真能让少将醒来,属下以为,尺素小姐一定就是星主了。”说到这里,安格斯顿了顿又道,“而且最近外面也开始有这个传言了。” 雷浦端正的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安格斯心里有些着急,不管外头怎么传闻,那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能让雷浦亲口承认女王就是星主,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雷浦虽然对女王说过她是星主,但是却从未当众承认过。 一直低眸轻抚着猫的慕清许忽然抬了抬双眸,递给安格斯一个眼神,继而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一直说的星主是什么,我也没兴趣参与,听安格斯上校说,我的猫自从来了这里,一直都是那个叫赵誉的少将在养,于情于理,我都要感谢他。” 她轻笑一声又道:“所以这次如果真的能救他,就当是我还他个人情了,至于你们口中的什么星主不星主的,我没有兴趣。” 雷浦缓缓睁开双眼,笑了笑道:“尺素小姐,你是星主,是帝国的救星啊。”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对安格斯道:“等一会儿尺素小姐救回赵誉,你就通知下去,星主降临。” 安格斯立刻笑道:“是。” 雷浦笑眯眯的看着慕清许怀里的猫咪:“这猫真是认主,除了赵誉,我还没见它对谁这么亲近过。” 慕清许轻笑一声:“我才是它的主人。” 雷浦点了点头:“是。这猫在我家养了这么久,摸都不肯让我摸一下,看见我就像没看到一样。” “这猫有灵气。”安格斯连忙附和了一句。 再说莳七这边,慕清许自从那天和安格斯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她留下了一个高等虫族监视莳七和胖橘猫。 莳七上两次提前化形,都是因为吃了慕清许做的小鱼干,所以她在想那些小鱼干里是不是被慕清许加了什么东西。 比如虫族的…… 莳七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真是想想就恶心。 胖橘猫见莳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立刻紧张起来:“老祖宗,你怎么了?” 莳七摇了摇头,她在想怎么逃出去。 那个高等虫族现在是人形,五大三粗的样子,看上去就不好对付。 莳七看了看壮汉的方向,他正躺在躺椅上,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眼睛是闭着的。 关押她和胖橘猫的笼子是新型材料做的,韧性大得很,她就是用牙齿咬到地老天荒,也根本咬不坏。 莳七凑近胖橘猫身边,对着它耳语了一番。 胖橘猫立刻有些紧张,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声道:“不行啊,老祖宗,我不敢!” 莳七简直恨铁不成钢,她狠狠一巴掌拍在胖橘猫的头上,压低了声音恐吓道:“不准说你不敢,为了逃出去,我们必须试试,你要是不配合,我就把你屎打出来!” 胖橘猫都要哭了,老祖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暴了! 莳七心里很着急,她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如果慕清许真的将赵誉和雷浦骗到了,那人类真的就彻底完了。 “反正今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莳七恶狠狠道。 胖橘猫惨兮兮的苦着一张脸,它是不得已的,是老祖宗非要它打她的,这不是它本猫的意愿啊! 莳七连忙安慰道:“没事,一会儿我咬破爪子,把血抹在身上,弄得惨一点,你再装的凶一点,就像要吃了我一样。” 胖橘猫皱着一张胖猫脸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屋内便想起了猫咪凄厉的叫声,还有一只凶狠的嘶吼声。 壮汉睁了睁眼朝笼子看了一眼,原来是猫咪打架了。 没死就行,他又闭上了双眼。 “怎么办啊,老祖宗,他不上当啊!”胖橘猫急得不行,虽然它打得不重,但是心里还是怕怕的。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咬破了爪子,将血扬在笼子里,胖橘猫见状,也立刻咬破了爪子,将血抹在了莳七的身上。 不一会儿,莳七一身白色的毛毛就变得血迹斑斑的,看上去很是惨烈。 两只猫在做这事的过程中,还不忘记,一只假装凄惨的叫声,一只色厉内荏的嘶吼。 “没事,母虫子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想让我们互相残杀,但是不至于让我们去死。”莳七安慰胖橘猫道。 如果慕清许想要她的命,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胖橘猫连连点头。 壮汉闭着双眼昏昏欲睡,渐渐的,房间里猫咪的叫声渐渐没了,只剩下那只凶狠的在叫,而那个凄惨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最后竟然逐渐没了。 壮汉皱了皱眉,站了起来。 女王交代过的,橘猫死了无所谓,白猫可不能死。 他走到笼子边,看见里头那只白猫正半死不活的趴在角落里,浑身都是血,极其狼狈,也不知道死了没。 而那只橘猫,却趾高气扬的蹲在笼子中央,面露凶相,对着白猫龇着牙。 壮汉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橘猫立刻缩到了笼子的另一角。 他抬手将笼子周围围起来的激光关掉了,旋即钥匙打开了锁,这还不算完,笼子上头还有一道密码锁。 他立刻联系了慕清许,告诉她白猫好像快死了,慕清许皱了皱眉训了他一顿,然后将密码告诉了他,并交代他先用虫族的药物吊着白猫的命,务必不能让白猫死了。 至于那只橘猫,可以处理了。 壮汉听了,立刻答应了下来。 他将刚得到的密码输入后,只听“咔嚓”一声,笼子上的最后一道锁开了。 就在壮汉打开笼子门的一瞬间,一道白色的光影立刻扑向了他。 随着一声惨叫,壮汉捂着血淋淋的眼睛瘫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只庞大的黏糊糊的臭虫子。 胖橘猫眼疾手快,立刻将笼子推了下去,正好砸在臭粘虫的身上。 就在下一秒,莳七“啪”的一声,打开了激光的开光,随着一阵烧焦味和特属于虫族的惨叫,莳七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到了医院,雷浦便带着慕清许去了赵誉的病房。 慕清许不让任何人一起,能进去的只有猫而已。 雷浦和安格斯就在外面等着,一旁的医生们不停的踱步,转得雷浦一阵头晕。 “行了别转了。”雷浦皱着眉冷斥一声。 那几个医生纷纷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主治医生走了过来:“元帅,这不是胡闹吗,怎么能让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丫头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安格斯正要打断他的话,就在此时,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醒了。”慕清许神色淡然道。 雷浦的眼眸眯了眯,旋即大步走了进去,随同一起进去的还有那几个医生。 慕清许和安格斯对视了一眼。 雷浦走进病房,只见赵誉躺在生命舱里,眼神迷蒙,几个医生连忙上前查看连接着他身体的仪器数据。 “这……怎么可能?”主治医生惊讶道。 雷浦立刻皱了皱眉:“怎么样?” “赵誉少将的身体数据,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估计过两天都可以出院了。”主治医生惊叹道。 雷浦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生命舱里的赵誉:“你感觉怎么样?” 赵誉的声音有些嘶哑:“赵……得意呢?” 雷浦先是一愣,旋即看向安格斯:“赵誉已经醒了,你现在就通知下去,星主降临。” 安格斯干净利落的行了个军礼:“是。”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刚出了病房门,他便朝一直抱着猫在病房外等候的慕清许,慕清许眉梢微挑,紧接着就看见安格斯微微颔首。 她的唇角忍不住漾起一丝略带轻蔑的笑意。 安格斯走后,病房内的医生们也便退了出来,几个医生簇拥着主治医生朝慕清许走去。 慕清许怀抱着猫咪,优雅的朝主治医生点了点头。 主治医生脸上有些激动:“这位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让少将醒来的?” 慕清许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太方便透露。”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医生眼底有几分爱慕:“您真的是星主吗?” 慕清许低了低眸笑道:“你们的元帅这么说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叹声。 此刻的病房内只剩下雷浦和赵誉两个人了,赵誉有些虚弱,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赵得意呢?” 雷浦连忙将他按了回去:“你先躺下,这身体还没好全。” 慕清许在外头和那些医生们客套了一番,又过了好一会儿,她便看见雷浦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过来。 “赵誉想见你。” 慕清许淡淡道:“也好,我正好也要谢谢他帮我照顾飘絮。” 慕清许走进病房,就看见赵誉已经坐了起来。 赵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一刹那,眼底泛起一丝疑惑和迷蒙,旋即,慕清许怀里的那只猫便跳出去,扑进了赵誉的怀里。 赵誉一把接住那只雪团子,含笑道:“赵得意,怎么又胖了。” 雪团子立刻抬起头舔了舔赵誉的下巴,然后将猫脑袋往赵誉的怀里拱。 雷浦站在门口,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真是只白眼狼。” 赵誉脸上有些得意的笑着:“那是,毕竟我当闺女养了这么长时间了!” 慕清许见他没有一丝异样,心里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她微微笑道:“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的猫。” 赵誉这才抬眸看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一刹那,眼底又泛起一丝迷蒙之色。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雷浦立刻皱了皱眉道:“赵誉,她不是你让安格斯找的人吗?” 赵誉目光灼灼的盯着慕清许,在听到雷浦的声音后道:“是我让安格斯找的,但是……她一直出现在我梦里。” 雷浦一愣,没有说话。 慕清许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她唇角牵起三分客气的笑意:“我们应该没有见过,少将应当是认错人了。” 慕清许从胖橘猫的口中得知,那只猫是会化形的,而赵誉让安格斯找的女人,应该就是那只猫化形过后的样子。 赵誉目光怔忪的望着她,喃喃道:“认错人了么?” 第三百四十六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一) 莳七和胖橘猫逃出来之后,便直奔大花狸那里去了。 大花狸早就听说胖橘猫出事了,它还特意去雷家找老祖宗,隔着一道隐形电网,它看到老祖宗正趴在草坪上晒太阳,身后立着三个佣人,一个手里端着一盒玩具,一个端着一盘点心,最后一个手上则搭着一条毛巾。 不,不对!那不是老祖宗,而是澈儿,老祖宗的异瞳是左蓝右绿,澈儿的是左绿右蓝。 澈儿远远的瞥了它一眼,眼底泛起一丝警告之色,旋即便懒懒的转过头去了。 待在雷家的怎么会是澈儿,老祖宗去哪里了? 大花狸脑中瞬间闪过十几个念头,它当即后退了几步,然后飞一般的跑掉了。 它去找了东大师,才知道东大师的预言被偷了,幸好的是,没有一只猫出事。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以,当它从外头回来,闻出附近的味道不对时,它登时就弓起了身子,随时准备进攻。 胖橘猫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大花狸的一瞬间,几乎要喜极而泣。 “程咬金!” 大花狸也瞬间愣住了:“死胖子?”它连忙走上前,前前后后的绕着胖橘猫转了好几圈,确认它没事之后,才高兴的将胖橘猫扑倒在地。 胖橘猫被它扑个正着,胖乎乎的身子一沾地就起不来了。 大花狸嫌弃的皱着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才,臭死了!”说完,它还是低头不停的舔着胖橘猫身上的毛。 胖橘猫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大花狸叫板,对它而言,能从那些臭虫子手里逃出来,再次见到大花狸就跟梦一样。 莳七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只猫交颈互相舔着毛。 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们……” 大花狸和胖橘猫听到莳七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大花狸走到莳七面前,看着她血迹斑斑的样子,紧张道:“老祖宗你受伤了?” 莳七摇了摇头,倒是问起了关于赵富贵的事:“赵富贵醒来过吗?” “没有,一直昏迷着。”大花狸叹息道,它顿了一下又紧张道,“老祖宗你被什么东西伤到了?严不严重?” “我没有受伤。”莳七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大花狸震惊道:“难怪我去那里找你,结果变成了澈儿。” 莳七沉声道:“你知道这里前往帝国医院的路吗?” 现在当务之急是,她得去找赵誉,也不知道赵誉现在怎么样了,她被慕清许抓起来的时候,赵誉还在昏迷,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 还有,赵誉不会把慕清许那只母虫子当成她了吧! 哼!如果赵誉这蠢东西真认错猫了,看她不挠死他! “我带您去。”大花狸连忙道。 莳七将胖橘猫留在这里守着赵富贵,叮嘱它千万警惕着,然后她就和大花狸一起搭上了帝国医院的公共悬浮车。 现在慕清许应该还不知道她和胖橘猫已经逃出来了。 慕清许因为是虫族,所以自己的秘密很忌讳被人知道,再加上自己和胖橘猫又只是两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她可能也就没太当回事。 只留了一个高等虫族看守他们。 幸好自己之前有和这种高等虫族交手的经验,否则逃出来还没那么顺利。 大花狸和莳七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顺着花坛溜到了医院的住院部。 幸好是和大花狸一起来的,它很是机敏,带着莳七偷偷钻进了一个护士推的医药车。 因为赵誉的身份特殊,哪怕是医护人员进出都要严格检查。 莳七和大花狸紧挨着缩在箱子的最底层,生怕被发现,不过幸好那些检查的人格外注重的是护士是否携带了违规的高精尖设备,反倒是没怎么注意底下那只不大的盒子。 小护士推着小车直奔护士站去了,就在路过一个大花盆的时候,莳七和大花狸从车子上溜了下来。 莳七真是快烦死星际的这些高科技了,她就算找到了赵誉的病房,也进不去,因为外面还有一道门,需要人眼识别。 她在花盆里等了不知道多久,才看见一群医生走了过来,眼看着门开了,她连忙蹿了进去,大花狸就慢了些,只能在花盆里等她出来了。 进了这道门,才前头那间套房才是赵誉的病房,莳七又偷偷藏在病房前的花盆里。 里头似乎传来女人低低的笑声,以及猫叫声。 莳七登时气得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抓烂赵誉的脸。 她听到了,她听到赵誉笑着说什么“赵得意真乖”,真是放屁,她在外面呢! 里头是个鬼赵得意! 笑语声还从门缝中钻了出来,她又听到了赵誉在喊那个女人尺素。 尺你妹! 真正的尺素在这里!赵誉的眼睛干脆别要了,她迟早要给他抓瞎!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慕清许笑盈盈的对澈儿招了招手,“飘絮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赵誉摸了摸怀里懒懒的猫咪,眼底满是舍不得:“赵得意,你今天留下来陪我吧。” 在外面偷听的莳七简直快气炸了! 蠢东西赵誉!她好容易从慕清许的老巢逃出来,身上弄得狼狈的不行,紧赶慢赶不敢休息,马不停蹄的就直奔帝国医院来了。 他倒好! 在这里认了别的猫!还一口一个赵得意的喊! 赵得意只能是她的名字!臭嫑脸的猫,竟然敢抢了她的名字,她迟早弄死它! “飘絮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少将还要休息呢。”慕清许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 赵誉的手在澈儿的头上揉了揉,才不舍道:“好吧。” 慕清许从他怀中抱过澈儿,正要起身,却被赵誉抓住了手腕,他眼底漾着些许温柔,轻声道:“尺素,你明天也会来的对吗?” 慕清许低眸笑了笑:“少将希望我来吗?” “当然。”赵誉声音低沉,十分惑人。 慕清许莞尔一笑:“我明天会带着飘絮一起过来。”言罢,她站直了身体,款款往门口走去。 “尺素。”赵誉忽然喊住了她。 慕清许驻足回眸,便看见赵誉微微笑道:“我很期待明天的到来。” 她唇角微微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轻轻笑道:“明天见。” 莳七气得眼底直冒火,她看见慕清许出来的一刹那,自己立刻趴倒在花盆里,用宽大的叶子将自己完全遮住。 慕清许离开的时候心情大好,唇角一直扬着。 早知道尺素这个女人的壳子可以,她又何必找了个慕清许这么个壳子,真是浪费时间。 赵誉目送着慕清许推门离开,就在门自动关上的一瞬间,他脸上温和的笑意陡然间荡然无存,唯剩眼底的冷漠与些许的厌恶。 他面无表情的抬手挤了点床头柜上的免洗洗手液,仔仔细细将手洗了个干净。 洗完手,他又拿起床头柜上的空气清新剂朝空中喷了几下。 确认空气中没有半点那女人和那只猫的味道之后,他才将空气清新剂放回了桌上。 他有些烦躁,元帅已经下令在帝国内秘密搜查赵得意的下落了,可却没有半点痕迹。 赵得意,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咔咔的声音,赵誉猛地转眸盯着门,眼底满是戒备,一只手则是去摸藏在枕头下的枪。 莳七快气死了,慕清许这母虫子走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 她还要跳起来去开门,幸好这扇门就是很正常的门,没有任何高科技成分在里面,不然她可能真的要崩溃死。 她第一次跳起来去够门把,却咚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第二次跳起来连门把都没够着。 第三次终于够到了门把,却没开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快消耗完了,再试最后一次,要是再开不了,她就回去了,放任赵誉这个蠢东西和那只猫亲亲我我,和那个女人甜甜蜜蜜。 拉倒! 莳七只觉得自己现在快酸死了,她猛地一跃,两只爪子搭在门把上,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莳七有些得意,一定是赵誉这个蠢东西舍不得她离开,所以求老天帮她开门的。 赵誉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门,就在门开的一瞬间,他手里的枪已经对准了门。 只是,接下里的一幕,让他愣住了。 他看见,呃……一只猫挂在门把上,慢悠悠的晃了进来。 莳七这才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她的两只爪子叠着卡在门把上了,本来准备风光登场的,现在只能随着开了的门,呃……晃了进去…… 就像门把上长了一只猫挂件。 赵誉愣愣的盯着门,已经按在扳机上的手指顿时僵住了。 “赵……得意?” 莳七恼羞成怒的仰着脸骂道:“臭东西,还不来救驾!” 赵誉就听到门把上的猫挂件喵喵的叫着,像是在斥责他一样,他忍住笑,连忙上前将她从门把上解救了下来。 他抱着莳七坐回了床上,大掌不住的摸着她的毛。 莳七正要兴师问罪的心登时就偃旗息鼓了,她顺从的窝在他怀里,真是好久没有被他摸了。 呸呸呸,这句话怎么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赵誉低眸看着怀里的猫,只见她身上原本洁白如雪的毛毛上血迹斑斑,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底溢出一丝阴狠:“谁干的?”说完,他立刻将莳七举在面前,左翻右翻,大掌不停的在她身上摸着,想要找到伤口。 终于,他在她的一只小爪子上看见了那个已经结痂的伤口。 赵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紧紧的将莳七抱在怀里,天知道刚刚他看清她身上都是血迹的一瞬间,心跳都慢了半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将她紧紧的按在怀里,不住的说道。 莳七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赵誉被她舔的痒痒的,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别动,赵得意,让我看看你。” 莳七乖顺的趴在他怀里,她的目光陡然瞥见之前慕清许送来的饭,顿时一阵厌恶涌上心头。 她立刻从赵誉的怀里翻了起来,如光一般蹿到那盒饭面前,抬起爪子,狠狠地将饭盒打翻在地上。 臭虫子,竟然还想用美食勾住赵誉这个蠢东西! 赵誉看着赵得意在他的病床前作威作福,也没有制止她,只是含笑看着她,眸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赵得意,来,让我抱抱。”赵誉懒懒的倚靠在床头上,对着莳七招了招手。 莳七一回眸,就看见赵誉懒散的倚靠在那里,解开上头两颗扣子的病号服隐隐露出没有胎记的那一边锁骨,竟然……有些性感…… 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赵誉,本来还想给赵誉点脸色瞧瞧,但是一看见他竟然用美色诱惑自己,她就没出息的朝他走了过去。 算啦!赵誉这蠢东西刚刚好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刚刚她在门外偷听到的那笔帐,暂时先存着,等以后跟他算好了! 莳七甩了甩尾巴,骄矜的朝赵誉走了过去。 赵誉半躺着,莳七就趴在他的胸膛上,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他病号服上的扣子。 “嗞!”赵誉忽然推开了莳七。 莳七一头雾水的被他推了个四脚朝天,她只看了一眼,脸就顿时烧得滚烫。 她低着头,心虚的不敢看他。 她刚刚……好像……抓到了他胸前…… 赵誉无奈的将衣服整理好,正要去抱猫,却突然看到猫一溜烟蹿下了床。 他知道他的猫会害羞,但是……这种事情,他好像比较吃亏吧!它害羞个什么东西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赵得意蹿下了床,跑到被它打翻的那盒饭面前。 赵誉忍不住皱了皱眉:“赵得意,过来,地上的太脏了。” 猫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依旧蹲在那里,伸出小舌头轻轻舔着饭盒里残余的粥。 莳七一想到慕清许那母虫子不止冒充她的原型,还冒充化形了的她,她就止不住的来气。 赵誉这蠢东西就算现在已经发现了澈儿是假冒的,但他却不知道那个“尺素”也是个赝品,而她又没有办法告诉他,所以她只能试一试,看看慕清许做的饭里面,是不是一样又被加了东西。 她刚舔完碗底的粥,赵誉便已经下床走到了她身边,他正要伸手抱起她,却看到她痛苦的蜷缩起了身子。 赵誉心中一慌,立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准备联系医生,而就在此时,床上渐渐拢起了一层微光。 他被这微光刺的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二) “嗯……”赵誉听到床上传来一声低低浅浅的嘤咛声。 那声音像一支箭,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心底,熟悉的感觉,仿佛和他此前的梦境渐渐融为一体。 赵誉目光略有些怔忪的凝着床上那还未散尽的微光,耀眼刺目,他却移不开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片如迷雾般的微光才渐渐散去。 “赵……”他想喊猫的名字,可薄唇刚吐出一个字,剩下的字眼便凝固在了唇边。 雪白的床单上,早已没有了那只血迹斑斑的猫,微光散去之后,徒留床上那蜷缩着身子的女子。 当他的目光触及女子的容貌时,脑子瞬间空白一片,耳边如萦绕着千万只细小的飞虫,嗡嗡的。 怎么会? 他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个女人,现在正躺在他的面前。 这并不是最惊悚的。 最惊悚的是,猫没了,却出现了这个女人。 莳七蜷缩着身子,片刻之后,因化形而混沌一片的脑子渐渐清醒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眸,恰好对上赵誉那略显怔忪的深邃瞳孔,她有些赧然的低了低眸,正好看见自己身上那一袭白色衣裙亦是血迹斑斑。 “赵得意?”赵誉薄唇微启,眼底满是震惊,他不太确信的道。 莳七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一听这名字登时就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为何,赵誉被她这一瞪,竟然有些松了口气。 “你……” 莳七扬了扬下巴,骄矜的模样恰如一只猫:“是,我就是你的猫。” 赵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那些梦……说句不太好听的,其实大部分都是意淫眼前这个女人的,各种圈圈叉叉,感情他意淫的一直都是他的猫? “你……为什么……”赵誉有些语无伦次。 是被吓的。 真是稀奇,把他吓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他生平头一回。 莳七看着他磕磕绊绊的样子,登时就忍不住笑了,她要是知道赵誉心里在想什么,估计得狠狠啐一口,他这点惊吓算什么?想想她当时,知道赵富贵就是赵誉的时候,那种惊吓至今都无法言说的好麽! “吓到了?”莳七笑盈盈的问着。 赵誉看着她脸上灼灼的笑意,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由想起之前那个冒充她的女人,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是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却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如果硬要他说的话,那就是眼前的这个,给他一种无尽的熟悉感,仿佛……认识了很久一样。 “还好。”赵誉刻意板起了脸,想要装作云淡风轻,处波不惊的模样。 他还是想在这个女人面前端着点,说到底就是……有点包袱。 赵誉心里怎么想的,莳七早就看出来了,她忍不住轻笑一声,抬起脚就踢了他大腿一下:“装的可真像。” 赵誉下意识的就捉住了她的脚踝,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赵得意……” 还未待他说完,莳七已经是从床上猛地站了起来,像只猫似的张牙舞爪:“说起来这个名字,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居然给我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赵誉陡然放松下来,他往床边上一坐,眼底含着几分笑意:“谁叫你当时不拒绝的?” 莳七险些一巴掌拍下去,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人,不是猫。 真是恶人先告状,胡搅蛮缠说的就是赵誉! “我真的没拒绝?”莳七声音里带了几分危险之色。 赵誉忍不住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好吧,她当时确实是拒绝过来着。 他立刻转移话题道:“你就不打算说说?”说着,他那修长的手指便指了指莳七。 莳七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坐下来,将事情的经过和他说了,当然,中间省去了赵富贵和霸道总裁版的赵誉。 她还等着赵誉主动想起来的时候,他那五颜六色的脸色呢,肯定很好看! “所以我梦里的都是真的……”赵誉薄唇抿了抿,喃喃道。 说起这个,莳七便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这个。 “你不会不想认账吧?”莳七知道他心里很震惊,说不准早已经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了,是的,她当时知道自己喝赵富贵睡了之后,也是这样的,所以这种苦不能她一个人扛着。 赵誉连忙道:“不是。” 莳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没太和他纠结这个,反而开始讲正事了,她将这些天自己被慕清许关起来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赵誉。 “她竟然是虫族女王。”赵誉眯了眯双眼。 他猜到那个女人应该是虫族,但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虫族女王。 “慕清许的餐厅在整个帝国开有数十家分店,我每次吃了她做的东西就会化形,是那种强制性的化形,并不好受,所以我在想,她做的东西里,说不定被加了什么东西。”莳七继续道。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赵富贵第一次和赵誉融合,是因为赵富贵吃了慕清许餐厅的炸鱼。 第二次来的蹊跷,但是她也捋出了个大概。 赵誉的第二次,也就是她的第三次那回,她从东大师那里回来,咬破了爪子让胖橘猫舔了,然后因为赵富贵的口水可以帮她愈合伤口。 所以她直接就将爪子伸到了赵富贵的嘴边,赵富贵哼哧哼哧的舔了之后,非常兴奋的过来舔自己的脸。 她躲闪不及,被它舔了个正着,赵富贵的口水都进到了她的嘴里。 所以…… 她猜想,也许当时澈儿已经将手伸向了胖橘猫,只是阴差阳错,许是还未发作的时候,就舔了她的血。 “看来虫族又进化了。”赵誉低眉沉思,片刻又道,“只是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他们并不知道慕清许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她的餐厅在帝国有数十家分店,总店更是帝国的上层人士青睐的饭店。 如果她总是在饭里下了东西,简直是细思极恐。 “慕清许的餐厅可以关了。”莳七懒洋洋的半躺在床上,抬起一条腿便横在赵誉面前,“捏捏。” 她从慕清许那里跑出来,马不停蹄的跑来找他,小腿早就酸的不行了。 赵誉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但还是尽心尽责的替她捏着小腿。 “但是不能惊动她……”莳七说着说着,就有些困了,上眼皮和下眼皮不住的打架。 赵誉一边帮她捏着小腿,一边想着,是不能惊动虫族女王,这首都星根本不知道进了多少高等虫族。 消息一旦传出去,又要搅得人心惶惶的。 耳边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赵誉低眸看着已经睡着的她,忍不住笑了笑。 他轻轻将她的腿放回床上,正要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却瞥见她那一袭白色衣裙满是斑斑的血迹。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血迹是她当猫的时候染上的,而她现在身上的裙子也有一样的血迹,那么这裙子就是她的毛毛? 能脱掉吗? 赵誉脸颊难得的泛起了微红,他赶紧摇了摇头。 这边厢,莳七沉沉睡去,赵誉也便躺在她身侧,目光缱绻的看着她的睡颜。 那边厢,医院的监控室已经炸锅了。 几个盯着监控的小伙子指着监控上那只挂在门上的猫哈哈大笑,就在此时,主任走了进来,皱着眉斥责道:“干什么呢!” 几个小伙子立刻作鸟兽状散了。 主任这时才对身后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道:“元帅您这边请。” 刚才那几个小伙子立刻惊讶的互相看了看,然后连忙站起来问好。 雷浦淡淡点了点头,在监控前坐了下来,主任将监控室其他人都撵了出去,这才开始调监控。 雷浦一直注意着赵誉病房周围的动静,就是怕虫族做手脚。 没想到刚刚医院监控室的主任竟然联系了,说是监控拍到一只白猫和一只狸猫,因为瞧着两只猫鬼鬼祟祟的,主任当场就怀疑是不是虫族幻化的,倒也不怪他草木皆兵,而是元帅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他当然要好好干。 “调出来看看。”雷浦道。 主任连忙将几组监控都调出来了,从白猫一进医院开始,顺着花坛,溜进住院部,钻进护士的小推车等等。 雷浦看见猫的一瞬间,眼底就泛起了一丝笑意。 他果然猜的不错。 雷浦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赵得意就是聪明! 主任愣了愣看着他站起身,雷浦笑了笑道:“你这次做的很好,但是这件事别注意别声张出去。” “是。” 雷浦开了门,直奔住院部走去,他心里痒痒的,家里那只猫和赵得意一模一样,要真说不一样,他总觉得那双眼睛不太一样。 还有就是那只猫就像只普通的猫。 而赵得意是只有灵性的猫。 赵誉正倚靠在床上看书,一旁的莳七睡得香甜。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便泛起无尽的笑意。 只听啪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赵誉警惕的抬眸看去,就看见气冲冲的老爷子走了进来。 “元帅?”赵誉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想到雷浦冷哼一声坐在沙发上:“猫呢?” “猫?”赵誉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赵得意。”雷浦冷哼道。 赵誉下意识的瞥了一旁的莳七一眼,心里飞快的天人交战了几秒道:“它不是和尺素回去了?” “还和我装……”雷浦登时冷笑一声,这时,他猛然注意到赵誉身旁躺着的那个女人,刚才因为心急见到赵得意,竟然没注意到还有女人,“怎么会有个女人在这里?” 莳七被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了。 她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对上雷浦那双震惊的眼睛。 雷浦确实是震惊到了,他之前和赵誉早就通过了气,安格斯带来的那个尺素很是可疑,赵誉也满口赞同,怎么转眼就把人带床上去了? “起来!”雷浦忽然厉声呵斥道。 赵誉一怔,下意识的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说说你!”雷浦气得简直浑身都在抖,他抬手指着赵誉,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能被这个女人迷惑了?说什么梦境,都是狗屁!指不定就是这来历不明的女人用来蛊惑他的手段。 他平时看着赵誉也挺聪明的,怎么就难过美人关呢? 赵誉立刻明白雷浦这是误会了,他飞快看了一眼那边刚睡醒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莳七,心中叹道,指望她解释是不可能了。 “元帅,你听我说。” 雷浦现在很生气,根本不想听赵誉说话,在他看来,赵誉无非就是想要狡辩。 “你闭嘴!”雷浦气得沉沉吐出一口气,感觉有些晕眩,于是又坐回了沙发上。 莳七看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雷浦的智商怎么突然没了? 关键是真不怪人家雷浦误会啊,毕竟她和那个赝品张一个样子,谁也想不到她是真实存在的啊,更何况雷浦一开始就觉得慕清许假冒的那个女人是迷惑赵誉的手段,这种想法先入为主了。 “老爷子您来干嘛来了?”莳七漫不经心的从床上下来。 雷浦瞧着她一身斑斑的血迹,心道,该不会是故意装作受伤来让赵誉心疼的吧。 那这女人手段还算可以,知道扬长避短。 赵誉见雷浦盯着莳七,眼底满是不善,立刻道:“元帅,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她才是尺素。” “而且……”赵誉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 不是雷浦信不信的问题,关键是这事谁都不敢信啊! “我是赵得意。”莳七直接简单粗暴的公布了身份。 雷浦满腔的怒火登时就憋在了心口:“什……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好像听到这个女人说她是……是谁?赵得意?他没听错吧? 难道她也叫赵得意?可赵誉不是说她是尺素吗? 雷浦立刻看向赵誉,就看见赵誉无奈的点了点头。 莳七没办法,只能将自己的事情挑挑拣拣的和雷浦说了一遍。 雷浦虽然面无表情的听着,可全程眼底都是震惊之色。 莳七有些享受这种让人惊掉下巴的感觉,她得意的笑道:“老爷子现在明白了吧。” 雷浦愣愣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之前。 那只蠢猫,总喜欢从高处跳到他脸上……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三) 赵誉又昏倒了。 毫无征兆的,他正在和莳七说着话,一旁的雷浦神色复杂的看着莳七,忽然间,赵誉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莳七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这次化形,莳七明显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比上回要厉害了一些。 她在指尖掐了一个诀,一阵白色的微光在她的指尖萦绕,她手指对准赵誉的额心,准备将灵力透过他的眉心传送进他额体内。 然而,灵力在他眉心处正要往里钻的时候,却陡然被反弹了回来。 赵誉的身体排斥她的灵力。 莳七心下着急,遂又掐了个诀,如此反复几次,她的灵力便消耗了不少。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血似乎是有用的,于是,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赵誉的唇上。 鲜血顺着赵誉的唇流进了他嘴里,良久,也没有任何反应。 根本没用。 雷浦神色复杂的看着莳七,她的唇色已经渐渐泛白,脸颊上的血色也逐渐退散,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拉住莳七道:“赵誉这次昏迷,是虫族女王唤醒的。” 莳七眉心骤然蹙起,她低低咒骂了一声。 一定又是慕清许搞的鬼! 她根本不知道慕清许实力究竟几何,事情的发展似乎又开始超出了她的预料。 莳七藏起来之后,雷浦便让医护人员进来将赵誉抬回了床上,主治医生来了之后,给赵誉做了检查,发现还是和上回的情况一样。 雷浦沉沉吐出一口气,眼底掠过一丝阴冷。 慕清许坐在车里,怀中抱着猫,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猫背上的毛,自己则微微闭上了双眼。 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要让赵誉彻底离不开她,这不仅仅是他的认知,最好所有人都是这个认知。 她心中默数,三、二、一,就在此时,她接到了来自医院的视讯。 接通之后,让她略有些诧异,竟然是雷浦,她还以为会是主治医生呢。 “雷元帅。”慕清许唇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对着全息影像上的雷浦点了点头,“请问有事吗?” 雷浦脸上满是担忧:“赵誉又昏倒了。” 慕清许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得意,她神色一凛道:“我马上过来。” “麻烦你了。” 和上回一样,慕清许赶到医院之后,便让病房中的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一个人走进了病房。 约莫着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病房的门开了,慕清许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疲惫。 “他醒了。” 簇拥在门前的几个医生立刻一阵惊呼,连忙走了进去,雷浦则站着没动,他的目光落在慕清许的身上,没有说话。 慕清许笑了笑道:“元帅这是怎么了?” 雷浦摇了摇头道,脸上有些担忧:“麻烦你了。” 慕清许微微一笑道:“不麻烦。” 赵誉醒了之后,自然对慕清许谢了又谢,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让躲在结界里的的莳七又是好一顿拈酸吃醋。 就算她明明知道赵誉是装的,可是这笔账她还是记在了他的头上。 慕清许离开之后,莳七便将自己周围的结界收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赵誉。 赵誉愣了愣,这表情,怎么好像是要算账的感觉? 他猜对了,莳七确实要和他算账。 “都走了,怎么还念念不忘的?”莳七冷笑一声。 赵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什么时候对她念念不忘的了?你明知道我那是装的。” “哼,装的?我看你还挺乐在其中的。”莳七板着一张晚娘脸。 赵誉忽然就笑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怎么变成人了,还跟猫似的?” “嫌弃也不能退货了!”说着,莳七伸手就掐了一下他的腰际。 莳七用灵力将自己的容貌改了个样子,走出了赵誉的病房,她循着印象,在花盆里找到了大花狸,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大花狸大惊,扬起爪子就要抓莳七。 “是我,老祖宗。”莳七低声道。 大花狸连忙收起了爪子:“老祖宗怎么换了样子?” “有人冒充我,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莳七抱着大花狸就往回走,“我现在要去你那里将赵富贵接过来。” 她和胖橘猫逃出来的时候,还从慕清许那里将东大师那几张预言偷了出来。 回到了大花狸那里,赵富贵依然还在昏迷。 莳七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如果赵富贵没有昏迷,是不是赵誉就不会被慕清许控制了。 可是赵富贵为什么会昏迷呢? 莳七带着赵富贵又回到了医院,她为了掩人耳目,用一次使用了灵力。 一日之内,她的太频繁的使用灵力了,所以刚回到赵誉的病房,她便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赵誉担忧的上前扶住了她,皱眉道:“怎么了?” 莳七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她总觉得东大师的预言,还有那些石板上,一定另有玄机。 于是,她便联系了雷浦,让他派个可靠的人将石板也送过来。 幸好当时范博士死的时候,还来不及将石板交给慕清许,否则现在就麻烦了。 莳七窝在沙发里,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石板和那几张兽皮。 她发现,兽皮和石板上的文字并非同一种,石板上的文字她是能看懂的,就是母星远古时候的繁体字。 这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兽皮上的文字,不管她看几遍都看不懂,鬼画符一样,不知道写的什么意思。 赵誉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如果她是星主的话,兽皮又是在东大师那帮猫手里传承的,那么应该和她有联系的吧。 想到这里,莳七皱着眉掐了个诀,收准兽皮放出些许灵力,兽皮悬浮在空中,忽然间,一股金光直冲莳七的眉心而去。 她躲闪不及,金光打进了她的眉心。 莳七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抓紧了赵誉的手。 “我明白了。” 赵誉有些疑惑:“明白什么了?” 莳七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复杂,看着赵誉久久不语。 她看的赵誉后背一阵发寒,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肉,即将任人宰割。 莳七的唇角忽然绽放出一抹嫣然的笑意,赵誉险些看怔了,而就在下一秒,莳七便忽然吻住了赵誉的唇。 如五雷轰顶一般,赵誉身形陡然一僵。 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在他的唇上辗转,连小舌也悄悄探出描摹他的唇形。 赵誉脑子一片空白,满脑子就是一个念头,这是他的猫,他的猫在亲他…… 他的猫在亲他!!! 莳七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和敷衍,双手立刻环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强势的拽过赵誉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身,贝齿轻咬着他的唇道:“你能不能专心点?” 不……不能啊…… 她是他的猫啊!就算他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睡了他的猫,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脑子清醒的经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莳七有些生气,她在做正事啊! 只有这样,她才能帮他和赵富贵彻底融合啊! 气死她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呸呸,她才不是太监! 莳七的手忽然向下,握住了他的命脉,赵誉又是一僵,莳七却不管他,上面不停的吻着,下面还在套弄着。 赵誉的呼吸渐渐粗重急促起来,他的大掌猛地按住了莳七正为所欲为的小手。 “别闹了。”他的声音低沉,其中夹杂着渐显清晰的情谷欠。 莳七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到底是谁在闹啊! 她心里气闷,手上的动作便愈发的激烈,她甚至拉开了拉链,直接摸了上去。 她柔软又冰凉的小手陡然间摸到了他的炽热,赵誉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凉气。 莳七的唇顺着他的下巴渐渐向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舔着,赵誉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了了,他猛地将莳七打横抱起扔在床上。 “这么急切?好,成全你。”赵誉轻笑一声,立刻欺身压了下去。 这回是轮到他各种使坏了,莳七微微阖上双眸,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他褪去了大半。 哪怕是这样的时候,莳七还不忘用灵力在周围设了个结界。 又一次消耗了灵力,她脑子顿时就变得昏昏沉沉的了,任由赵誉在她身上这样那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赵誉的一声低吼,和莳七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之后,屋内渐渐恢复了平静。 莳七浑身酸痛,眼皮不住打架,只想沉沉睡上一觉才好。 可她知道,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她强撑着酸乏的身子下了床,双腿一软,险些栽在地上,两腿间流出一股白.浊,她忍不住红着脸低下了头。 赵誉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他还忍不住嘲笑她:“现在知道错了吗?” 错他的个头!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朝赵誉抬了抬胳膊:“抱。” 赵誉以为她是想要洗澡,于是便将她打横抱起往卫生间走去,莳七连忙指挥着他:“去沙发那边。” 沙发还在外间,他们俩现在都没有穿衣服。 赵誉眼神复杂的看了莳七一眼,心想这小东西该不会还没要够吧? 他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大步流星抱着莳七往外间走去。 “行了,放我下来吧。”莳七毫不客气的指挥着赵誉,赵誉也依言将她放在沙发上。 就在莳七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他却猛地分开了她的双腿,欺身压了上去。 “你……你干嘛?”莳七吓了一跳,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下唇。 赵誉被她的动作弄得一阵起火,不由分说就顶了进去。 “唔……你干嘛呢!” 赵誉唇角扬起一丝嗤笑,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干你啊。” 莳七的脸顿时烫的不行,不过很快她也没有办法想别的事情了,只能跟着他的节奏。 又……一次不知过了多久,赵誉释放出来之后,莳七已经连一根手指都太不起来了。 “牲口……”她喃喃骂了一句。 赵誉心情格外的好,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之后,便准备抱着莳七去洗澡。 莳七连忙拦住了他,沙哑着嗓子道:“等等……” 赵誉听到她的声音都因为刚才叫哑了,他心里顿时一阵心疼,却又一阵得意。 莳七瞧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一把捉过赵誉的手指,放在唇边便是一咬,赵誉一阵吃痛,差点缩回手。 莳七在左手掌心凝起一团灵气,右手拽着赵誉那根被咬破的手指,挤了几滴血汇进了掌心的灵气里,然后自己又咬破右手的食指,同样滴了几滴血进去。 她口中默念咒语,渐渐的,她掌心的那团灵力渐渐升腾起来。 越来越强,越来越亮。 几乎是光亮达到最刺目的一瞬间,桌上平摊着的几张兽皮和石板飞了起来,直接被那团灵力吸收了进去。 莳七额间顿时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直至沁出了血。 赵誉看的一阵心疼,可又不敢打断她。 那团灵力忽然间炸了开来,如烟花一般,赵誉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莳七却死死的盯着那团灵力。 渐渐的,屋内的微光散去,空中飘着一颗黑色的灵丹。 莳七左手平摊,那颗黑色的灵丹在空中悬悬的飘了一会儿,便落在了莳七的掌心。 赵誉怔怔的看着她掌心的灵丹,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莳七轻笑一声道:“好东西。” 她将灵丹一分为二,一半递给赵誉,另一半,她则拿着灵丹走到了一直昏迷的赵富贵身边。 “吃了它。”莳七见赵誉望着手中的那半颗灵丹,久久不动,于是开口提醒他。 赵誉听了她的话,倒是不疑有他,他将半颗灵丹一口吞下。 另一边,莳七也掰开了赵富贵的嘴,强制的将另外半颗灵丹塞了进去。 忽然,赵富贵激烈的挣扎了起来,像是要将嘴里的灵丹吐掉。 莳七便将它抱在怀里,不让它乱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富贵渐渐不再挣扎了,可它的身形也渐渐消失了,直到化成一抹微光,钻进了赵誉的体内。 赵誉浑身一僵,眼眸紧闭。 莳七心跳陡然加快了不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赵誉。 第三百四十九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四)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莳七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誉缓缓睁开了双眸,只见他一双眸子已经变成了赤血红,眼底遍布着嗜血的狠厉,良久,那双赤血红眼眸渐渐变成了黑色。 莳七忍不住沉沉吐出一口气,试探着问道:“赵誉?” 赵誉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莳七的身上,他的薄唇勾起一抹轻嘲:“还不算太笨。” 莳七心底一阵无语。 好了,看这样子,应当是唤醒了他体内的霸道总裁版赵誉了。 只是不知道身体里原来的那个赵誉去了哪里,想到这里,莳七心底油然而生一丝伤感。 “你在难过?”赵誉眯了眯狭长的眼眸。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赵誉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莳七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说说吧,刚刚那几张兽皮上的预言都写了什么?” 莳七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忍不住开口问他:“你究竟是谁?” 赵誉轻笑道:“你先说。” 莳七无法,只好缓缓将自己得到的信息一一告诉了赵誉。 其实刚才兽皮上的那一抹金光钻进她的体内,她霎时间就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赵富贵是赵誉身体残缺的一部分,如果长时间不融合,赵誉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最后直至永久昏睡。 如果要让赵富贵和赵誉彻底融合,必须先要莳七和赵誉的精血相溶。 赵誉听着她的话,单手摸着下巴,眼底却是无尽的笑意。 莳七被他笑得一阵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也不知道这种奇葩的方法是谁定的,竟然要精血相溶,害得她只能勾引他了。 赵誉终是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他的手轻捏起莳七的下巴,眉宇间满是戏谑的笑意:“谁告诉你精血相溶就是要做那档子事儿了?”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精血精血,不就是精和血吗?” 赵誉听了她的话,顿时朗声大笑。 莳七被他笑得一阵莫名其妙,她抬手推了推他:“笑什么啊?” “不是那个意思,神祗的精血,其实就是体内最纯净的血就行了。”赵誉笑得暧昧,“你这猫妖,想要只说就是了,还找这么多借口。” 莳七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怎么知道这里的精血不是她印象中的意思! “不过你也是误打误撞吧。”赵誉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一双狭长的眸子睨着莳七。 “整天一口一个猫妖的叫,你又是什么?”莳七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原形还是狗呢!我看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赵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你说我原形是什么?” “狗啊!”莳七得意洋洋的道,“你给我起名赵得意,我就叫你赵富贵,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赵誉捏着她的下巴,忍不住狠狠的吻了上去,直到将她吻得快喘不过气来,他才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莳七有些犯怵,赵富贵不就是狗吗? 赵誉见她久久不说话,才沉沉叹了口气:“你知道睚眦吗?” “睚眦?”莳七重复了一遍。 睚眦,为鳞虫之长瑞兽龙之九子第二子。 “你是睚眦?”莳七大惊。 赵誉看着她脸上的惊讶之色,忍不住得意的笑了笑:“正是。” “我的先祖狴犴,是你的亲弟弟……”莳七有些无语。 他们好像有些不对…… 赵誉看出了她的心思,遂轻笑一声道:“那得往上数多少万年了,用凡人的话来讲,早都出五服了。” “可是你不应该是豺身龙首吗?”莳七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赵富贵分明就是一只狗的样子,好吧,就算是狼,那也是一只纯种的狼。 赵誉抓住了她的手:“那不过是我的异灵体罢了。” “异灵体?” “如果我的龙灵可随意脱体而出,我早就灰飞烟灭了。”赵誉顿了顿又道,“你要看我的真身吗?” 莳七忙不迭的点头。 赵誉站起身,扫视了一眼屋内,旋即道:“我的真身足有三丈高。”屋内很明显容纳不下的。 “那你变小一点。” 莳七的话音刚落,只见屋内一阵狂风乱作,金光刺目,她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耳边传来一阵嘶鸣声,她下意识的睁开眼,只见眼前立着一个豺身龙首的神兽,周身笼着一层金光,让人不敢直视。 莳七下意识的走到他身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睚眦乖顺的用头蹭了蹭莳七的掌心,莳七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真乖。” 睚眦喷了个鼻息,旋即再次华形成人。 也不知为何,莳七脑海中陡然得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赵誉,其实……你才是星主吧。”她抬眸瞧着他,目光直直看进了他的心底。 赵誉并没有否认:“是。” 莳七轻笑一声,她猜对了。 东大师那几张兽皮预言上说,赵富贵是星主的,现在很明显的是,赵富贵是睚眦的异灵体。 赵誉抬手将她拥入怀中:“但你是关键,没有你,我会陷入沉睡。” 莳七静静的环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赵誉。” “嗯?”赵誉轻声答应一声。 “这才是真正的你吧。”无论是少将赵誉,还是怼天怼地的那个赵誉,都不是完整的赵誉。 而且,她注意到一个细节,自从这次赵誉和赵富贵融合醒来之后,他并没有自称本尊。 他虽然还是睥晲一切的模样,可那种骄傲,和之前的那个是不一样的,他的性格,和少将赵誉,中和了。 “算是吧。”赵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莳七却还是从这份云淡风轻之下,听出了几分淡漠。 “算是?” 赵誉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莳七也不强求他,正要开口转移话题,就听到他道:“不止人会变,所有的东西都是会变的。” 赵誉忽然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日后会告诉你的,你累了,该休息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股倦意便袭上了莳七的心头,她忍不住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赵誉静静的凝望着她的睡颜,喃喃道:“第四次了。” 第三百五十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五) 自从赵誉彻底苏醒了之后。 他从体内逼出了一只幼虫,指尖甩出一簇明火,将那幼虫烧的连灰都不剩。 “雕虫小技。”赵誉神色厌恶道。 同一时间,慕清许猛地喷出一口血,她捂着心口,浑身颤抖,眼底满是不敢相信。 脚边的澈儿喵喵叫了一声,她立刻毫不留情的将猫狠狠的踢到一边,“滚开!” 她强忍着心口如撕裂般的疼痛,用女王虫波联系了安格斯。 安格斯接到女王虫波的时候正在开会,他登时就吓了一跳,女王虫波只有女王在危难时候,才会使用的。 因为女王虫波会催动整个虫族暴躁起来,让无论是低等还是高等的虫族,都会凭本性去救女王。 雷浦瞧出了他的异状,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了?” 安格斯抿了抿唇道:“元帅,我这两天肠胃不太好。” 雷浦摆了摆手,安格斯便立刻退了出去。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联系了慕清许。 “赵誉体内的圣虫死了。”慕清许捂着心口,脸色苍白。 安格斯看着个人终端里的女王,心里一阵愤怒:“他怎么会知道他身体里有圣虫?” 慕清许眸底闪过一丝狠厉:“那只猫跑了。” “威拉德不是说它快被另外一只猫打死了吗?” 慕清许当即冷笑一声:“假的,威拉德也死了。” 安格斯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是我们轻敌了。” “那只猫是星主,说不准它已经找了回去,赵誉体内的圣虫说不准就是它弄死的。”慕清许有些烦躁,“那些兽皮也不见了。”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星主能对抗虫族的决定性原因,那边猫就已经跑了,东西也没了。 “女完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安格斯着急道。 慕清许思忖片刻道:“我刚刚发出了虫波。” 安格斯恍然大悟:“陛下是说……” 慕清许轻笑一声:“暗的是来不了了,那就来明的好了。” 首都星发生了暴乱。 几乎是一夜之间,许多人变异了,这和两千年前的变异不一样,两千年前,人类变异,进化出了精神力和彪悍的体质。 而这回,变异的人,形容狰狞,走路像是没了骨头,如通过软趴趴的粘虫一样。 这些变异的人,脸色呈青灰色,动作僵硬,像远古志怪中的僵尸,已经没了人类的思考和情感,像是傀儡一样,被什么东西操控着。 没有变异的人,则将这些已经变异的人称为虫僵。 整个首都星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变异的人,变成那种连人都算不上的怪物。 有人发现,变成虫僵的那类人,非富即贵,而没有受到波及的人,大抵都是贫穷的人。 “但这也不是例外,也有小部分非富即贵的人没有变异,同样,变异的人里面,也有极小比例的穷人。” 雷浦听了下属的报告,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 就在此时,赵誉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走进了会议室,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越过赵誉,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他们认得她,她是元帅承认的星主。 一看见星主,所有人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原本还惶惑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之前被封掉的神滋味。”赵誉先是给雷浦行了个军礼,然后便在雷浦下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解其意。 但是雷浦听明白了,赵誉之前和他说过,于是他便下令以停业整顿的名义,连着封了好几个餐厅。 其中包括各种餐厅。 看上去神滋味只是因为分店众多,所以波及大一些罢了。 按理来讲,他应该没有打草惊蛇。 赵誉看出了他的疑惑,遂道:“虫族女王现在已经潜入了首都星,她擅长幻化成不同的人类面貌,之前开遍帝国的神滋味,就是她开的。” 会议室内的顿时一阵哗然,所有人脸色大变。 赵誉紧接着道:“凡是经常在神滋味用餐的人,身体里应该都被她种下了幼虫,现在她催动了幼虫,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变异。” “神滋味之前一直以高档餐厅自居,在里面吃一顿饭,抵得上帝国普通人的一月工资了,这就是虫族女王用心的险恶,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筛出帝国的中流砥柱。” “虫族女王甚至还给我种下了圣虫,但是星主,帮我把圣虫驱逐出了体内。”这句话即是说给雷浦听的,又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莳七微微一笑道:“大家不必惊慌,只要有我在,虫族女王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她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个人忍不住道:“星主有对抗虫族女王的办法是吗?” 莳七晦深莫测的笑了笑。 她这一笑,让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赵誉在桌子下面捏了一下她的手,继续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到虫族女王,以及……”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雷浦当即下令:“逮捕上校安格斯。” 会议散去之后,待所有人离开之后,莳七轻笑一声。 赵誉转眸看她:“笑什么?” “你知道的好多。”莳七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连慕清许在你体内种的是圣虫都知道。” 赵誉听了她的话,神色不变。 莳七指了指桌上的一份电子手写报告,这是刚才来的匆忙,赵誉直接在车上写的,雷浦暂时离开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所以这份报告就静悄悄的躺在全息投影上。 “这笔迹,太熟悉了。”莳七笑了笑道。 赵誉挑了挑眉看着她,只听她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真的不打算说吗?” 赵誉薄唇抿了抿,莳七轻笑一声,眼底有几分落寞:“连我都没资格知道?” “不是。”他下意识反驳道。 赵誉眸光微顿,正准备开口之际,会议室的门开了,雷浦从外面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安格斯偷了军队机甲的芯片,带着被虫族操控的机甲包围了首都星。” 莳七一愣,紧接着又听雷浦道:“另有四大波低等虫族进攻了阿尔法星、贝塔星、西塔星和卡帕星。” 第三百五十一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六) 迦勒手中捏着从帝国军部偷出来的芯片,薄唇勾起一丝嗤笑。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雷浦自作聪明将所有机甲连接了一个主芯片,以便军队握有绝对的掌控权。 可是现如今,同样的,他也只需要将这东西偷出来,就能操纵军队的机甲了。老头子也怪有意思的,估计是早就怀疑他了,竟然派人监视他。 人类的监视有个屁用,他在虫族的地位和赵誉在人类差不多,赵誉在人类里,双s精神力和s级体质是很强悍的,那么同样,自己也是虫族进化的最变态的一个。 可以说,整个虫族,除了女王,就是他了。 随意干掉几个人,在变换成他们的面貌,谁能认出他是谁? 迦勒穿着锃亮的皮质军靴,笔挺的站在监控室。 耳边传来一阵阵滋滋声,他立刻接通了和女王的通讯,“女王陛下,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成功控制了首都星。” 慕清许轻笑一声:“做得很好,这次我们一定能将人类赶出洛基星系。” 现如今的首都星,街头上满是已经变异的人。 慕清许毕竟是女王,就连当初莳七和赵誉吃了她做的东西之后,也因为排斥,自我保护才化了形,就更不要提那些普通人了。 精神力又如何,强悍的体质又如何? 在虫族女王眼里依旧是不值得一提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出门了,整个首都星人心惶惶的,她派出的四波低等虫族拖住了其他四个星,当初伽马星遭受大波虫族攻击,雷浦已经派出了首都星三分之一的军队前往支援。 现在首都星剩余的机甲又掌控在他们手里,至于现在伽马星的是奥利弗,此人对雷浦早已积怨已久,对赵誉更是恨得不行。 慕清许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用不了一兵一卒,首都星里的人类就会崩溃。 他们会因为弹尽粮绝而自相残杀,如同世界末日一般,互相猜忌,因为人类本身就是自私自利的动物。 “迦勒将军,务必给我活捉那只猫和赵誉。”慕清许冷声道。 迦勒立刻承应下来。 人类变异了,其中也包括胖橘猫的主人。 它看着变异了的主人,心底一阵难过,它要去找老祖宗帮忙,老祖宗一定有办法的。 胖橘猫心一横,凑近主人准备用脑袋蹭蹭她之后,便去找老祖宗帮忙。 它的主人察觉到了它的靠近,忽然像发了疯似的用脚踢它,胖橘猫难过的快哭出来了,可它还是想舔舔主人。 主人双眼空洞,脸色青灰,四肢僵硬的挥舞着,阻止着它的靠近。 胖橘猫小心翼翼喵了一声,旋即小步小步的靠近主人,就在它快要靠到主人的一瞬间,主人猛地踢着僵硬的腿,将它踢飞了。 胖橘猫重重的摔在地上,爪子划在地上的碎玻璃上,顿时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钻心的疼痛让它忍不住龇了龇牙,可当它目光落在那猩红的鲜血上时,顿时一愣。 大花狸来的时候,胖橘猫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了。 而胖橘猫的主人,那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听说原本已经变成虫僵了,可现在也躺在地上,只是她的脸色已经不在是青灰色,虽然没什么血色,但至少已经和人差不多了。 “死胖子!”大花狸吓了直哆嗦。 它凑近胖橘猫闻了闻,幸好,还没死。 大花狸差点就流泪了,它骂骂咧咧的用嘴咬着胖橘猫的后颈,拖着它往外走。 莳七不知道大花狸究竟是怎么样把一只那样胖的猫从家里拖到她面前的,只能说有时候,生命真的奇妙。 “老祖宗,胖子要死了……”大花狸一见到莳七,眼泪就掉下来了。 莳七蹲下身将胖橘猫从地上抱了起来,探了探它的鼻息,很微弱,只怕再过十来分钟,它就要死了。 “它失血过多了。” “为了救它的主人。”大花狸道。 莳七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不过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血这么有用,胖橘猫只是舔了几滴而已,更何况她又不是星主。 “因为你的先祖狴犴。”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莳七转眸看去,只见赵誉正站在那里,双手插着口袋:“所有的猫都是你的子孙。” 原来是这样。 “都布置好了?”莳七问道。 赵誉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布置的?” 莳七哑然,确实,是没什么好布置的,虫族女王对抗睚眦,本就是以卵击石。 “赵誉。”莳七凑近他,小声道。 赵誉挑眉看着她,就听到她道:“借你点血用用。” 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用我的血,救一只猫?” “不愿意拉倒。”莳七冷笑一声,“抠死你算了。” 赵誉有些冤枉,真不是他抠啊,他的血蕴着数十万年的龙气,太过于霸道,渡给一只猫救命?只怕它根本活不了! 她因为怪自己没告诉她真相,所以这两个小时里,一直阴阳怪气的讽刺他。 他忍不住轻声叹息一声,指尖缓缓溢出一丝灵力,将胖橘猫包裹其中,胖橘猫浮在空中,须臾,又落回莳七怀中。 “等一会儿,它自己会醒的。” 莳七将大花狸和胖橘猫安顿好,这才跟着赵誉走出了军部。 赵誉说,只要杀死虫族女王,那些变异人体内的种虫也就死了,变异人自然可以恢复原样。 至于迦勒掌控的那些机甲,呵,他还不放在眼里。 就在赵誉准备离开的时候,雷浦匆匆赶来拦住了他和莳七,小声道:“那个……我们的机甲能不摧毁就尽量不要摧毁。” 莳七忍不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抠门的老头子。 莳七想速战速决,所以她就和赵誉商量好了,她去找迦勒,而他去找女王。 最好一击毙命! 女王藏起来了,还不如迦勒好找,不过莳七相信赵誉肯定能找到女王。 就在莳七找到迦勒时候,她听到虫族传来军报,帝国少将奥利弗率领军队已经到了首都星不远处了。 迦勒阴沉着一张脸:“他不是答应女王了?现在出来捣什么乱!” 莳七顿时有些好奇:“答应女王什么了?” 迦勒立刻警惕起来,他厉声道:“谁?” 可是他放眼望去,整个控制室只有他一个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七) 莳七笑盈盈的现身,身姿窈窕的坐在一旁的控制器上:“我是你的女王啊。” 迦勒眯了眯双眼,冷笑一声:“我当什么东西,原来是你这只猫。” 他自然是认得星主的模样的,之前女王装的就是这张脸。 “你现在送上门来,是束手就擒的吗?”迦勒的眼底满是嘲讽,“我上回就能生擒你,这回同样也能将你送到女王的手里。” 莳七轻笑一声:“这么有自信?” “少废话!”迦勒的手立刻变成了黏糊糊的触手朝莳七伸过来。 莳七唇角勾起一丝讥讽,指尖凝起一股灵气,咻的一声朝迦勒打了过去。 迦勒脸色顿时大变,他急急忙忙躲闪,可那灵力就像是长了眼一样,一直追着他,直直击中了他的腹部。 他的腹部立刻流出一股腥臭蓝绿色的血。 莳七嫌恶的皱了皱眉。 迦勒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他一手捂着腹部,一面颤抖声音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莳七笑眯眯的凝着他:“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世上,真的是有神的。” 迦勒眯了眯双眼,神?他听说过,不过是人类的信仰罢了,几千年前,他们信仰上帝,信仰佛,信仰真主,可是自打人类被虫族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他们开始信起了星主。 什么狗屁星主,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和他们虫族一样,会幻化而已。 “你说奥利弗答应了你们女王什么?”莳七缓缓走近迦勒。 迦勒的腹部犹如被火烧灼般的疼痛,额间不一会儿就冷汗涔涔,这是什么新型武器,真是够厉害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 莳七嗤笑道:“还真是嘴硬,我看你嘴巴是不是真的那么硬!”说完,她指尖又丢出一股白光,狠狠的打在迦勒的牙齿上,几乎是一瞬间,迦勒的牙齿碎了满嘴,蓝绿色的臭血溢出了他的口腔。 迦勒狠狠的瞪着莳七,只听她轻笑道:“呦,还敢瞪我,一会儿就挖了你的眼睛。” 莳七现在并不打算让迦勒恢复虫型,她还想知道有关奥利弗的事情,不过她只要避开眼睛就好了。 不一会儿,迦勒的身上已经是千疮百孔,腥臭的血淌了一地。 迦勒终于撑不住了:“我说我说。” “说。” “奥利弗记恨赵誉,自恃有才,可不被雷浦重用,反而处处被赵誉压一头,女王就找到了他,希望他做内应,有个熟悉人类的军部将领,肯定要比我们自己去冒充要保险的多。”迦勒牙齿全掉了,说话都漏着风。 “之前我被绑架,也是他撺唆的吧!” “这倒不是,那时他也不知道你是星主,是女王在赵誉家里被你羞辱了,所以想要你的命,奥利弗那时才猜到你是星主的,结果他还把你放回去了,女王很生气,险些要吃了他,奥利弗说你不过是只猫,以后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莳七有些纳闷:“被我羞辱?我什么时候羞辱你们女王了?” 迦勒连忙道:“她在赵誉家里,摸了一手的屎回去。” 莳七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来了,这锅她迟早要甩回去。 “这次的计划是瞒着奥利弗的,不过女王也警告了他,让他不准掺和这件事,乖乖等在伽马星,也不知道他这次率领军队回来,是不是要叛变女王了。” 莳七嗤笑一声:“奥利弗恐怕早就不想和你们合作了。”最早应该可以追溯到她上回被绑架的时候。 其实奥利弗的执念恐怕就是为了得到雷浦的承认。 “行了,都说完了,你可以去死了。”莳七话音刚落,她的掌心便推出一簇火焰,将瘫在地上的迦勒烧成了灰。 她将控制台中心插着的那块芯片拔了下来,外头包围着首都星的机甲顿时停了下来,像一个个大型玩具。 没了迦勒,他手底下操控机甲的高等虫族也就群龙无首了。 莳七毫不手软的将它们的头颅都切了下来,处理好这里之后,通知雷浦派人来接收后,自己便离去找赵誉了。 这边厢,赵誉已经找到了慕清许。 慕清许幻化成一个老妇,正窝在一家便利店里,守着空无一人的店铺,不时抬头朝外面望望。 赵誉推开门走了进来,慕清许眯了眯双眼,沙哑着嗓子问:“小伙子买些什么啊?” “买你的命。”赵誉懒懒的靠在柜台边上,漫不经心道。 如果现在来的是星主,她恐怕还会忌惮几分,毕竟她一直觉得是星主弄死了她种在赵誉身体里的圣虫,说明星主还是有点厉害的。 不过现在来的是在她眼里等同于弱鸡的赵誉。 她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小伙子口气不小。”说完,她的五官渐渐扭曲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回她没有变成慕清许,当然也没有变成尺素。 她变成了穿越前的她。 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被朋友说反人类,反人类就反人类吧,她就是喜欢虐杀各种小动物。 在这虐杀的过程中,她可以得到满足感和无尽的快感。 在最后,她甚至亲手肢解了她的父亲,那个从她记事开始就整天打骂她,从她八岁开始就性侵她的禽兽! 那禽兽甚至还邀请别人来家里侮辱她,就因为她的脸像极了她出轨和别的男人私奔的母亲。 所以,穿越成了虫子,她反倒是没有那么厌恶,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有能耐的话,我的命随你拿。”慕清许讥讽道。 赵誉眯了眯狭长的双眸:“是麽?” 他也不跟她客气,指尖立刻涌出一股灵气,狠狠地打在慕清许身上,她被灵气击中,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和迦勒一样,她的血同样是蓝绿色的,味道腥臭。 慕清许顿时恼羞成怒,她身上的皮囊立刻炸裂开来,破碎的皮肤四溅,赵誉嫌恶的瞬移远离了她。 不一会儿,地上缓缓爬出一个粉紫色的黏糊糊的虫子。 那虫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渐渐的,它顶破了屋顶,变得有两层楼一样高了。 它的腹部鼓起,里头像是蕴藏着千颗万颗虫卵,它的唾液顺着嘴角滴落在桌面上,桌面顿时就被腐蚀掉了。 女王低低的嘶吼着,向外头发出一道道虫波,街头上那些虫僵顿时骚动了起来。 赵誉看着她鼓鼓的腹部,一双剑眉紧蹙。 虫族女王竟然要产卵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八) 莳七解决了迦勒之后就准备去找赵誉的,但是她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了奥利弗。 关于奥利弗已经不想和虫族女王合作这件事,也不过是莳七的猜测罢了。 莳七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解决奥利弗。 否则这种虾兵蟹将的,说不定关键时候就能阴她一手。 奥利弗率领的军队快要到达首都星时,有下属来报,前方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 奥利弗挑了挑眉,他大抵猜到了女子应当是盛名在外的星主了。 也是稀奇,他这个无神论者,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要质疑自己的信仰了。 莳七将奥利弗的军队拦截在首都星外的中转小行星上,奥利弗操控着机甲来到莳七面前。 莳七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庞然大物,轻笑一声:“出来!” 奥利弗倒是听话的很,从机甲里走了出来:“这位女士,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说完,他摘下了帽子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节。 “来杀你。”莳七漫不经心道。 奥利弗神色不变,只是脸上微微扬起一丝微笑:“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的多了。”莳七冷笑道。 奥利弗微微颔首:“哦,原来是那件事。” 他笑眯眯的看着莳七:“我对帝国的忠心从未变过。” 莳七轻笑一声道:“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假意答应虫族女王,其实是打算将计就计的吧。” 奥利弗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觉得有几分虚伪:“您真是冰雪聪明,我确实是假意答应虫族女王的,包括这次去伽马星,也是她让我主动向元帅请命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元帅证明,我比赵誉强!” “哦,那你打探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么?”莳七讥讽道。 奥利弗知道她不信自己,倒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这些日子在伽马星,确实有不少的收获。” “虫族女王要产卵了,只要她想,随时可以让整个首都星成为她的生育基地。” 奥利弗的话音刚落,莳七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什么鬼! 慕清许也是真够恶心的。 奥利弗注意着她的神色,忍不住笑道:“所以现在形势很严峻。” “只要在女王产卵之前杀了她就可以了吧?”莳七皱着眉道。 奥利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确实,只要在女王产卵之前杀了女王,我们就赢了。整个虫族群龙无首,我们甚至可以趁机将虫族彻底剿灭。” 莳七顿时放心了,在她看来,赵誉完全有能力弄死女王。 “可是,杀了女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奥利弗忽然话锋一转。 莳七蹙眉道:“怎么说?” “现在的这个虫族女王千年难出一位,她能力强悍,谁能近身杀了她?就是机甲也做不到这点,除非……”奥利弗话没说完,他的目光便落在莳七的身上。 “你似乎还有话没说完?”莳七眯了眯双眼,眼底溢出一丝危险。 奥利弗笑了笑:“以往的虫族女王,心脏长在身上,一击毙命,倒也容易。” 莳七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心底骤然大惊,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女王,心脏不在她身上?” “是。” “那她的心脏在哪里?” 奥利弗顿了顿道:“应当是在虫族内部吧。” “离首都星近吗?”莳七蹙眉问道。 奥利弗思忖片刻回答道:“驾驶帝国最快的飞船,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 “你找得到?” “打过交道,知道大致的方位,具体虫族的老巢,可能还要看看微型侦测器拍回来的画面。” 莳七沉吟片刻:“你和我一起去。” 言罢,她便用设备联系了雷浦,让他派人前来接收奥利弗的军队,顺便开来一艘帝国最快的飞船。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用千里传音联系了赵誉,让他无比拖着女王,并且告诉他,女王的心不在她身上,没有心的话,女王是杀不死的。 赵誉听了莳七的千里传音,忍不住眯了眯双眼。 他抬手往自己和莳七相连的灵契中缓缓注入一股灵力,她现在能撑着没有变回原形都是靠他。 “你小心些。”他想自己去,可是又怕留她在首都星,让她和女王正面对上。 还不如让这种恶心的东西让自己来对付。 “我会尽快杀了女王的心脏。” 结束传音之后,赵誉站在原地,片刻没有动作。 早已变回原形的女王讥讽道:“怎么?怕了?” 赵誉懒散的倚在墙上:“我们来聊聊。” “聊什么?”女王冷笑一声,“我和你可没什么好聊的,如果你早答应进我的后宫,今天我或许还能饶你一死!” 赵誉那一双狭长的眼眸中顿时溢出一丝危险,他的掌心渐渐凝起一团刺目的光晕。 在女王未反应过来之际,猛地朝女王的腹部劈去。 女王顿时撕心裂肺的尖叫,尖叫声直直穿破云层,赵誉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该死!” 女王恶狠狠的道出一句之后,口中立刻吐出一股白沫,她的腹部裂开了一条缝。 女王吃痛的瘫在地上,从赵誉的角度看去,只见那只足有两层楼高的软体虫,它的腹部不停的往外产卵。 女王费力的将那些卵围在自己的身前,用口中流出的唾沫催化着它们的成长。 赵誉嗤笑一声:“还想孵化?”说完,一道灵力劈开空去朝女王飞去。 女王尖叫一声,也不敢顾着自己的虫卵了,连忙逃跑,而她遗留下来的虫卵,因为被她提前催化,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个虫子,低等的,高等的都有。 赵誉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虫子,心底一阵厌恶,立刻甩了一道明火将它们烧成了灰。 然而,也正是这一瞬,让他错失了女王逃跑的踪迹。 女王这回是存心要敛去自己的踪迹了,她抓了个人,将那人撕碎,所有的鲜血涂抹在自己身上,她还用那人的皮囊做成了个人肉套子穿在身上。 这么一来,赵誉竟然一时间难以找到女王的踪迹了。 转眼间就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女王躲在一个地下室,准备将最后在地下室排出的虫卵孵出,然后翻身侵占首都星。 她此时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只要心不死,她的自愈能力是很恐怖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三十九) 时期和奥利弗终于找到了虫族的老巢。 虫族原本的分工和蚁群差不多,一个女王,其他虫族分为雄虫、工虫和兵虫。 但是慕清许诞生之后,她便将母星上远古朝堂的一套,搬到了虫族里,因为雄虫大抵都是高等虫族,拥有智慧,可以幻化,所以她便设立了军衔。 而工虫和兵虫大部分都是低等虫族,一类是卖苦力的,一类是卖命的,不需要有智慧。 只要坚定不移的指东打东就行了。 这回慕清许对首都星势在必得,大部分的低等虫族都被派出去拖出其他四星了,而高等虫族也走了三分之一。 所以现在虫族皇宫基本上就是个空壳子。 莳七正在琢磨怎么潜进去的时候,奥利弗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硬碰硬,毕竟我们并不知道女王的心脏被藏在了哪里。” 她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虫族皇宫根本无法抵抗她的进攻,但是虫族对女王的忠心不是她能赌的。 “我知道。” 奥利弗顿了顿道:“其实最大的难题就是气味。” 莳七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似乎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奥利弗笑了笑,旋即从飞船上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不过这可先说好,事情要是成功了,我的功劳不必赵誉少。” “这话你得对雷浦说,我可做不了主。”莳七忍不住嗤笑道,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可以在雷浦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前提是真的击败了虫族女王。 奥利弗笑眯眯的将盒子递给莳七:“这是我之前偷出的虫卵。” 莳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心底一阵阵犯呕,迟迟不肯去接那盒子。 “星主倒也不必害怕,这些虫卵还没有孵化。”只听咔哒一声,奥利弗当着莳七的面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整整一盒子的虫卵。 莳七平生,一恶心虫子,二有密集恐惧症。 奥利弗倒好,将两样都集齐了拿来给她洗眼。 她只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阵恶心犯到了嗓子眼,她嫌恶的别开了眼,并伸手将盒子推远了些。 “你偷这些虫卵,女王就没有发现?”莳七皱着眉道。 奥利弗体贴的将盒子盖上了,微微一笑:“她当时忙着大计,仓惶之间以为丢了。” “我将这些东西,放在生命箱里,让它们维持在在母体里的形态,既暂停了它们的孵化,又不至于让它们死去。” 莳七眯了眯眼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奥利弗收集这些虫卵,起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奥利弗现在和帝国站在统一战线,这样的人,心思太深了。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有欲有求,他的欲就是让雷浦承认他,他的求也是和赵誉站在同一高度,让别人记住他。 这样的人,其实也最好掌控,给他想要的,他自然会拼死为帝国卖命。 总比那些无欲无求的人,要容易左右的多。 “这些虫卵的父亲,应当都在虫族皇宫里,星主带着这些虫卵进去,它们至少信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就要委屈星主了。”奥利弗唇角牵着几分笑意,总让莳七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另一半是什么?” “挑几个虫卵,磨碎成粉,洒在身上。”奥利弗缓缓道。 莳七一听他的话,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这太恶心了,会留下阴影的。 “星主难道不想击败女王了?”奥利弗笑道。 莳七面无表情,久久不说话。 过了良久,她终于同意了,奥利弗却又现场加码了:“我希望,这次回去后,星主能忘掉你知道的有关于我的一切。” 莳七看了他一眼,奥利弗看出了她的心思,遂笑道:“星主放心,我要是有半点反叛帝国的意思,我又何必和星主筹谋这么久关于打败女王的法子。” “行了别废话了。” 奥利弗心中松了口气,知道她是同意了。 当莳七身上满是虫卵的粉末堂而皇之的站在虫族皇城前时,守城的低等虫族一点都没有犹豫,凭着本能恭迎女王回来。 慕清许的后宫一听说女王回来了,立刻欢喜的不得了,全都出来迎接她了。 莳七看着眼前十来个人形模样的高等虫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姿色都还不错,哪怕变成了母虫子,慕清许的审美也还没有退化。 “女王怎么回来了?”其中一个长相妖媚的男人扭着腰娇声道,他们都知道女王喜欢他们变换成人型,所以哪怕变成人形挺费劲的,他们还是变换成了人。 莳七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感情慕清许还喜欢这样的,她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宰相在哪里?” 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软体虫就爬了过来。 “女王陛下。”宰相恭敬道。 莳七故作深沉:“你们都退下吧。” 等其他虫族都散了之后,宰相察觉到了莳七的深沉,以为攻打人类那里出了什么事:“陛下,是出什么事了?” “这是我前些日子产的卵,等孵育之后,你挑几个资质好的出来。”莳七将那一盒子虫卵交给宰相。 宰相有些疑惑,女王以前产卵,都是自己孵化的,怎么今天。 “现在是战时,逼不得已。”莳七看出了宰相的疑惑,遂道。 宰相立刻点了点头:“是是,陛下说的对。” “我前些日子从人类那里拿到了一种新型的药,注射在心里,可以让心更加坚固。” 宰相立刻道:“可是女王,您的心已经够坚固了。” 莳七冷声道:“怎么,我想让我的心更坚不可摧,你也要反对?” 宰相吓得连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莳七算是发现了,慕清许将虫族管成了一言堂,不过对于虫族来讲,女王的话本来就是圣旨,不可违抗。 “带我去。” 宰相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但是碍于慕清许从前的狠辣,他也不敢再质疑了,只能带着莳七去了圣地。 女王的心,放在了虫族圣地。 只要知道心在哪里,莳七就完全可以将它摧毁,什么虫族不虫族的,都去死吧。 宰相带着莳七找到了女王的心脏,莳七立刻翻脸杀了宰相。 慕清许的心极其丑陋,供在一个透明罩里,周围满是强劲的气流。 莳七轻抬指尖,甩出一道凌厉的灵力,将那透明罩打了个粉碎。 首都星。 赵誉鼻尖嗅到了几分不对劲,明明是人类的味道,可其中却夹杂着些许虫族的气味。 他循着味道找去,终于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找到了女王。 它正趴在那里,身下满是密密麻麻的虫卵,每个虫卵上的表膜已经渐渐变得透明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虫卵里的虫子。 真够恶心的。 慕清许本是在休养生息,忽然她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气味。 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赵誉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她面前,正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略有些惊悚,连忙将快要孵化的虫卵护在身下。 赵誉懒散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你知道我为了对付你,重来了多少回吗?” 慕清许一头雾水,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赵誉轻笑一声,继续道:“第四回了。” “什么第四回?”慕清许下意识的问道。 “第一回,帝国覆灭,你把我绑去了你的皇宫,我自杀前才知道我是上古睚眦。”赵誉唇角扬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倒让人陡然生出几分寒意,“哦对了,你应该听说过睚眦吧。” “我这个人,心眼子特别小,锱铢必较,要不是第一回你想要让我成为你的男宠,我也不会再来第二回第三回!” 慕清许色厉内荏的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誉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第一回死后,我用了神力逆转,我以为我会记得的,可第二回,我依然还是到死都不记得自己是睚眦,什么神力都没有觉醒。” “第二回死后,我才发现,原来必须得有个人,帮我觉醒,于是我就找了很久,发现在远古时代,有只猫,她各方面灵气慧根都和我相投,于是我就用了神力将她带来这里,希望她能助我,我甚至还写了预言,一部分刻在石板上,交给人类,一部分写在兽皮上,并挑中了一只猫,让它守着预言。” “我本想着,这回总该行了吧。”赵誉讲到这里,眉眼间掠过一丝狠厉,“可是第三回还是失败了。” 慕清许怔怔的看着他。 赵誉忽然抬眸,眼底满是杀意:“这是第四回了,你知道得罪睚眦的下场吗?” 慕清许被他的目光看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睚眦者,龙生九子之一,虽为龙种,然身似豺狼。其父嗔,欲弃之,幸而母亲哀求,得以苟全性命。”赵誉声音淡漠,缓缓道来,“龙本性淫,侮辱我母,却还厌弃于我,我便屠龙之。” 人类流传的神话中,有哪吒三太子,抽龙筋扒龙皮。 可他更甚一筹,他不仅将龙抽筋扒皮,还将龙骨磨成了粉,分与其他几个兄弟喝。 狴犴那些畜生也是怪好笑的,一听说自己喝的茶水里有亲父的,当即和他翻了脸,他以一当八,全部屠尽。 早些年,他被亲父厌弃的时候,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可没少欺负他。 那些畜生,为了亲父和他翻脸,并非是真的挂心亲父。 那几个畜生其实早就忌惮他了,加之他给他们喝了混着龙骨的茶水,他们怕被三界谴责,才勾结在一起,想要他剔去他的龙骨。 三界那帮子也有意思极了,满口的仁义道德。 实际上,三界随便拎一个出来,身上的腥臭都摘不干净。 太乙真人又算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心偏到骨子里,分明是自己的好徒弟不讲理在先,射死了石矶的徒弟碧云童子,石矶去找太乙理论,太乙竟然用九龙神火罩把石矶烧死了。 他弑父屠兄一事,被三界痛斥,就是太乙最先起的头子。 这老头子不过是记恨他当初抢了他徒弟的一个宝贝,他只是借来玩两天,后来就还回去了,没想到还是被太乙记恨上了。 他气不过,就顺手宰了太乙好几个徒弟,还将太乙打成了重伤,就差一点就能抢夺他的神灵了。 所以,当被三界追杀的时候,他只是怨自己还不够强罢了。 要是够强的话,整个三界他都不放在眼里。 后来,他就记不清了,只是记得自己被太乙关在寒水涧,寒水涧无日月,早已不知道世上过了多少年的光阴。 再后来,他就睡着了。再一次觉醒的时候,就是被虫族女王逼死的那一刻。 他这才发现,这世上早就没了太乙那些人。 赵誉缓缓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向慕清许的眼神中略带了一丝冷漠。 这一般就是他看死物的眼神。 慕清许打了个寒颤,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下的虫卵,心中顿时大喜。 只要再拖住赵誉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她的虫卵就能孵化了,这回的虫卵,是她有史以来孵的最多的一次。 只要这些虫卵被孵化,局势就逆转了。 到时候整个首都星,就是她的天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一阵狂跳。 “赵誉,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真的确有其事,我向你道歉。”慕清许轻声道,看似是在示弱,“如果你能放我走,我愿意和人类签订条约,五百年互不相反。” 赵誉轻笑一声,讥讽道:“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了麽?记住,现在不是你能和我谈条件,因为你的命已经在我手里了。” 慕清许反倒是松了口气,她忍不住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吧,你杀不死我的。” “上古睚眦又怎样?你之前在便利店使出的神力,不照样没能杀了我吗?” 赵誉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慕清许却是笑了,笑得极为放肆:“世上光怪陆离的事太多了,我奉劝你一句,要么谈判,要么,我这一窝孩子们,就要出生了!” 她顿了顿,轻佻的看着赵誉:“还是说,你还是想回去伺候我?” 第三百五十五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四十) 赵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狂放的杀意:“你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着,他在面前画出一个巨大的光圈,猛地朝慕清许推去。 慕清许猝不及防的被他打了个正着,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眼底泛起一丝狠厉,冷声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话音刚落,立刻动用体内刚刚休养好的女王之力,准备催化身下的虫卵。 赵誉眯了眯狭长的双眸,正要使出灵力击破她的肚皮,没想到慕清许却是眼疾手快,立刻在她周身布下了保护罩。 这个保护罩耗费了她太多的女王之力,但是值得。 只要虫卵孵化,成千上万的虫族就会侵占首都星,哪怕赵誉本事通天,也不见得能彻底消灭她的孩子们,除非他火烧首都星。 只是那样的话,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火烧首都星,人类同样活不了。 慕清许看着怀中的虫卵,脸上扬起一丝狰狞自得的笑:“赵誉,第四回了,看来你又要输了!” 赵誉整个人忽然放松了下来,悠然自得的倚靠在墙上,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慕清许看他这样,心底一阵狐疑,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虫卵快要孵化了。 她在心中默念着,三、二…… 只听“啊”的一声,慕清许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地下室,她猛地喷出一口腥血。 赵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道:“现在呢?” 慕清许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的胸口裂开了一个空洞洞的黑洞,里面流出一滩乌黑的粘液。 她眼底满是难以置信,颤抖着手指着赵誉:“你……” “尺素在你的老窝,端掉了你的心。”赵誉轻笑着,话音刚落,也不给慕清许反应的时间,立刻朝她劈去一股磅礴的灵力。 慕清许的大计,随着她那些将要孵化的虫卵,彻底胎死腹中了。 赵誉嫌恶的瞥了一眼后,顿觉恶心,遂放了一把明火,将虫卵烧了个干净。 雷浦接到他的消息赶来时,就看见足有两层楼高的臭粘虫,不过已经死了。 “这就是女王?”围观的人皆是一阵咋舌。 接下来的烂摊子,就不是赵誉想管的了,雷浦在帝国全网直播,命人将女王的尸体做成了标本,放在帝国博物馆展示,这是人类对抗外星物种一次巨大的胜利。 女王死了,变成虫僵的人也渐渐变回了正常人。 其他被低等虫族进攻的四星,也抵住了进攻,加之首都星传来歼灭女王的消息,其他四星士气大振,赢得很是漂亮。 雷浦暗地里下令将高等虫族尽数剿灭,低等虫族数量繁多,加之没有智慧,他也就没有赶尽杀绝。 毕竟这个时代,圣母表也还是很多的。 哪怕前一秒人类都快灭亡了,下一秒人类再次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时候,那些圣母表也能在帝国星网上请愿,说什么虫族也是有生命的巴拉巴拉,人类应该宽容。 气得雷浦直接将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怒骂一声狗屁! 雷浦权衡之下,只对外公布,因为高等虫族拥有智慧,誓死效忠女王,女王死了,所以它们都追随女王去了。 低等虫族智商太低,所以渐渐的也就和洛基星系上其他的低智慧生物没什么区别了。 莳七按照约定,在雷浦面前提奥利弗请了功。 赵誉和奥利弗同样连升两级,皆为上将,授勋那天,奥利弗向赵誉伸出了友谊的小手,微笑道:“接下来我们公平竞争。” 他指的自然是帝国元帅这一位置了。 可赵誉却傲娇的瞥了他一眼:“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奥利弗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了台下等待授勋的莳七一眼:“等着瞧吧。” 莳七作为对抗虫族的功臣之一,虽然没有任何军资,但还是被雷浦授予了荣誉少将。 莳七授勋结束后,就看见赵誉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她一头雾水,就听到赵誉靠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穿这身,想弄你了。” 她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军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说龙本性淫,她看睚眦作为龙的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典礼结束后,两人便回了家,一进门赵誉就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完事后,莳七伏在他胸膛上喘着息,久久不能平静。 赵誉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漫不经心道:“其实你不是尺素吧。” 莳七心中一颤,她定了定心神才道:“我不是尺素谁是?” “我和尺素打过交道,她性子不像你这样。”赵誉轻笑一声,第三回的尺素,哪怕是做猫的时候,也是一只性格乖顺的猫。 更别提化形之后了。 而她?性子比他还狂! “你究竟是谁?”赵誉的手指轻抚上莳七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莳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一巴掌拍开了赵誉的手,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喜欢以前的尺素?” 赵誉一愣,旋即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闹什么脾气?” 莳七冷哼了一声,不肯再理他,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赵誉无奈的在她光裸的肩头轻轻吻了一下,不愿说就不说吧。 他的小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缓缓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包括四次轮回。 莳七听完,愣了愣,原来是这样。 “我最近还想起来一件事。”赵誉漫不经心道。 “什么事?” 赵誉抿了抿唇道:“太乙老儿联合了玉虚十二门剃掉了我的龙鳞,还在我身上下了咒。” 莳七抬起脸:“什么咒?” “虽有通天本事,却无从追忆;虽有神力庇体,却命同凡人。” 莳七一怔,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什么意思?” 赵誉忍不住低笑一声:“真笨,就是我会像凡人一样不停的经历生死轮回,每一道轮回都要忘掉自己的身份。” 莳七见他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 哪怕都千万年过去了,哪怕这个世界都没有太乙他们了,他还是要被他们压制着。 “没事,你轮回,我去找你。”莳七在他脸上亲了亲。 赵誉摸了摸她的长发,笑道:“好。” “那你怎么唤醒我呢?”赵誉道。 莳七心中一酸,她心里很清楚,没有轮回了,没有下次了。 可她还要笑着和他说:“你说呢?” 赵誉想了想,在他和她心口下了个连心咒:“下回,你只要在我掌心写下睚眦两个字,我就会想起来了。” “好。”莳七轻声答应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四十一) 赵誉这两天很生气。 他想弄死奥利弗。 奥利弗竟然公然在星际社交网络上向蠢猫求爱,所有人都知道蠢猫是星主,还不少人起哄跑到蠢猫的社交网络下面评论。 蠢猫这蠢东西天天就知道和一帮猫厮混在一起,还不知道这事呢。 赵誉心中憋着气,将奥利弗堵在军部,以切磋为名,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还将他鼻青脸肿的照片发上了网,并配上文字,“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争?” 并且艾特了莳七。 星际网络上都沸腾了,帝国第一黄金单身汉居然和帝国第二黄金单身汉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是星主! 赵誉得意的看着网上的评论,无非都是夸他的,还有部分是心疼奥利弗的。 他忍不住冷嗤一声,奥利弗那样的人居然也有粉丝,也是稀奇。 而莳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居然还是从路人嘴巴里听到的。 “啧啧,揍得真惨!”莳七一面看着网上那张图,一边咂舌。 赵誉从身后圈住了她,用薄唇蹭了蹭她的耳垂:“要不要结婚?” 莳七一愣,“你这是求婚?” 赵誉点了点头:“是。” 莳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也太敷衍了吧:“不要。” 赵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为什么?” “你这哪叫求婚?自己上网学学吧!”莳七丢下一句话,自己就出去了。 她真是要被他气笑了,真是亏他做得出来! 于是乎,帝国上将第一次求婚被拒后,便兢兢业业的上网学习“怎么求婚”。 第一次,他听人说,将对方喜欢的东西,摆成爱心求婚,一定成功,他信了。 他左思右想蠢猫喜欢什么,想了整整一天,他终于想到了。 他将小鱼干摆成了爱心,自己站在心里,捧着一束花,单膝下跪…… 莳七感动不已,然后……拒绝了。 第二次,他听说可以趁女方不注意的时候,拍一组小视频,每一段生活小视频中都有女方,而他的手里则偷偷举着一张“嫁给我”的牌子,最后剪成视频,求婚效果超赞。 他又信了。 他经过大半年的准备,终于拍了九十九个小视频,剪辑成了一个完整的求婚视频。 赵誉觉得自己这回一定是没问题了,信心满满,准备等着蠢猫感动的哭鼻子。 他还特意喊了雷浦等一帮熟悉的人作见证,在莳七生日的时候,他放出了那个求婚视频。 莳七感动的无以复加,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都舍不得移开眼。 赵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人才。 他张开双臂,等着蠢猫扑过来抱自己,果然,蠢猫缓缓走了过来,目光坚定不移的缓缓开口:“不行。” “为什么?”赵誉觉得自己已经很用心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蠢猫就是不想嫁给自己。 难道是因为奥利弗? 莳七简直快气炸了,赵誉这蠢东西,简直就是魔鬼直男拍摄手法,那段求婚视频里面,但凡她出场的画面,要么将她拍成了一米三,要么就是她刚起床,睡眼惺忪,头发就像爆炸了一样,要么就是她看综艺时笑得魔性的画面。 她本来还想替赵誉开脱,心想,只要她能在里面找到超过十个,她看上去稍微不错的样子,她就同意。 可是! 一个都没有!!! 居然一个都没有!!! 虽然蠢东西把他自己也没拍的多好看,但是她就是不爽啊! 因为赵誉居然还喊了雷浦那些人来见证,她都听到雷浦那死老头子,坐在那里低着头,吭哧吭哧的憋笑。 她都怕把人家老头子憋出个三长两短来。 赵誉在雷夫人的提醒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紧接着,他有开始琢磨起第三次求婚方案了。 第三次,他听人说,可以用gps来实现求婚,比如,两人去跑步,当最终跑完的时候,gps上显示路程呈现出“marry me?”。 赵誉立刻觉得,这办法行。 不需要什么排场,简简单单的,而且两人跑步也可以联络感情。 于是,他在大冬天的早上六点,准时将莳七从温暖的被窝里薅了起来。 “懒猫,不能睡了,肚子上都长膘了。” 莳七的起床气特别重,而且冬天的时候就更喜欢变成猫睡觉了,赵誉刚喊完她,立刻就往旁边躲闪,险险躲过她刀过来的猫爪子。 赵誉坚持不懈的喊着她起床,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成功唤醒蠢猫。 莳七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赵誉立刻牵起了她的手:“跑起来就暖和了。”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原本以为,赵誉喊她起来跑步,最多也就跑半个小时拉倒了,没想到!真没想到! 他足足拖着她跑了两个小时! 冬天嘛,莳七骨子里的猫性本就懒散,到了冬天就更不想动了。 所以,当她哼哧哼哧的跑完全程,看着赵誉掏出gps给她看,她看了半天,才勉强辨认出上面好像是一句marry me? “no!”莳七气得将毛巾甩在赵誉的怀里。 她真是快气吐血了。 第四次,小湖泛舟,以莳七身为一只怕水的猫,还掉进水里告终。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第八次…… 在第八次结束后,莳七终于受不了了,她拉着赵誉的手,恳切的道:“我答应你,我们挑个日子结婚吧。” 恭喜帝国少将,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抱得美人归! 赵誉得意洋洋的在社交网络上公布了婚讯,一时间,他的粉丝们集体失恋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终于打动了莳七,然而并不是。 莳七也不忍心戳穿这个事实,毕竟他到后面已经像是成了较量了,她要是和他说,不,不是,我不是因为你打动我才嫁给你的,而是我受不了你这么折磨我了。 她估计,她刚说完,赵誉就得琢磨第九次求婚。 总之,帝国上将和拯救人类的星主结婚,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 这场婚礼也注定是全帝国瞩目,盛大而又浪漫,算得上是一场世纪婚礼了。 赵誉的粉丝们在失恋伤心之余,还是强烈要求帝国可以直播赵誉和星主的婚礼。 雷浦想了想,同意了。 戒指是在赵誉给她戴上婚戒的那一瞬间便成红色的,莳七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些。 网上疯狂的刷着评论,都说星主是太感动了,上将一脸宠溺的样子,星主这才是嫁给爱情的样子。 第三百五十七章 星际来了只猫祖宗(完) 婚礼结束后,莳七一直提心吊胆的。 她猜想,最多两三日,陆辛就该带她回去了。 赵誉早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他也问了,莳七却只是笑着说没什么,终于在晚上,他准备进去的时候,他爆发了。 他一言不发的从她身上躺回床上,阖眼准备睡觉。 莳七一怔,戳了戳他:“你怎么了?”做到一半,箭在弦上,他忽然就不做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赵誉淡淡道。 莳七立刻笑了笑,掩饰掉眼底的落寞:“没有啊,就是有点累。”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一场婚礼下来,普通人也许会累,可她是神兽,说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莳七低了低眸,心思飞转,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就是那啥有一阵子没来了。” 赵誉没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嗯?” “就是那个嗯……大姨妈。”莳七嗯嗯半天,才说了出来。 这倒不是她瞎说,她刚刚掐指算了一下,确实有好一阵子没来了,她也没特意记这个事,现在也不太确定有多久没来了。 总之是有一阵子就对了。 赵誉浑身一僵,立刻转身面对着她,大掌轻抚上她的小腹:“不会是怀了吧。” “我怎么知道。” 事实证明,莳七确实是怀了。 不止莳七慌了,赵誉也慌了。 赵誉慌是因为初为人父,没经验,慌是正常的,可莳七毕竟其他位面有过这种经历,却也慌得不行。 她慌主要是在想,她这一胎,到底是生一窝小猫,还是一窝小狼崽,又或者,是一窝豺身龙首的小睚眦,或者是猫头龙身?豺身猫头? 组合的太多了,她有点苦恼。 自打莳七怀孕了,脾气就越来越差了,没事刀他一下都是小事了,最要命的是,她经常跟他算旧账。 都是些什么旧账呢? 比如,他半躺在沙发上看书,而她变回了原型,仰躺在他怀里,四脚朝天,她的正上方吊着一只毛茸茸的球,她就没事刀一下,没事刀一下。 赵誉一边看书,另一只手就被莳七用两只爪子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揉揉。” 赵誉无奈,只能用手轻轻揉着她的毛肚皮。 莳七被他揉的很舒服,加上阳光肆意的洒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赵誉见她要睡了,便想将她抱回床上睡,主要也是她重了,压在自己的心口,有些闷得慌。 “你干嘛?”就在他的手正要抄起莳七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 赵誉在她的猫脑袋上亲了一下:“抱你回去睡。” “为什么?我在这儿睡得好好的。”莳七咕哝一声。 赵誉撇了撇嘴角,敢怒不敢言,她是舒服了,他的心口被她压得闷得快喘不上气了。 莳七一下子就瞥见了他脸上的神情,立刻翻了个身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下:“你现在是嫌弃我了?” “没有的事。”赵誉连忙道。 莳七眯着一双猫眼瞪着他:“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赵誉发现蠢猫自打怀了孕,就越来越嚣张了,他现在就被压得死死的,敢怒不敢言。 莳七冷笑一声,猫脸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她正儿八经的从赵誉的身上跳到了对面的茶几上,骄矜的蹲在那里:“赵富贵。” 赵誉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半:“我不叫赵富贵。” “你不是难道我是?”莳七又是冷笑一声,“你之前在客厅拉屎栽赃给我那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赵誉的脸顿时又黑了一半:“我什么时候……咳?” “我问你。”莳七眯着眼道,“赵富贵是不是你?” 赵誉很想说不是,但那只蠢得要死的东西确实是他的异灵体。 “……是。” “我再问你,赵富贵有没有在客厅拉屎?” “……嗯。” “所以是不是你拉的?”莳七得意的笑了。 “不是。”赵誉拒绝承认。 莳七气得一下子跳到他身上,两只爪子捧着他的脸,龇牙咧嘴:“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赵誉看见她跳过来的一瞬间,心跳都漏了半拍,他连忙伸手接住她,心有余悸道:“小心点肚子。” “你承不承认!” 赵誉真是怕了她了:“承认承认,你以后别瞎跳了。” “啧啧。”莳七得意洋洋的咂舌。 赵誉丧权辱国的承认了这种黑历史,接下来的日子,莳七一瞪眼,他就知道她要旧事重提。 简直就是生化武器! 杀伤力大着呢! 于是,莳七手持这种杀伤力极大的生化武器,天天吃了赵誉规定量外的小鱼干。 怀孕这件事一出来,莳七反而没有注意到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陆辛都没有接她回去。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生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变成猫的莳七正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晒太阳,就在此时,她的小腹一阵阵的往下坠。 她浑身一僵,立刻知道自己是要生了。 赵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用神力帮她助产,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莳七这一胎生得极为顺利。 不到半个小时,小崽子们就全落地了。 总共四只,一只纯种的小猫咪,雪白雪白的毛毛,长得可像莳七了,是个小姑娘呢。 剩下三只就都是男孩子了,一只小狼崽子,长得可小一只了,看上去就像极小型犬的幼犬,但!要不是莳七养过赵富贵,她险些也要以为自己生了一只小狗了。 不过小狼崽子还是有龙脉的,赵誉说等它长大,就会长成一只小睚眦了。 另外两只是结合和莳七和赵誉的特点,看上去就像是小猫。 实际上,它们体内也有龙脉,龙脉隐匿,和小睚眦一样,估计要成年之后才会显现。 小崽子们刚生下的一整年内,一直都是三只小猫和一只小狼崽子的模样。 最初的几个月,眼睛都睁不开,挤在一起直叫唤。 第四个月就睁眼了,直到一年后,小崽子们变成了人类婴儿的模样。 莳七有些嫉妒:“他们化形倒是快!” 赵誉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有我的血脉在。” 一下子多了四个小崽子,莳七和赵誉的生活一下子多了许多鸡飞狗跳。 第三百五十八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一) 让莳七诧异的是,她从星际位面脱离之后,并没有直接前往下一个位面。 她甚至在星际位面多待了一个多月,陆辛才将她带了回去。 陆辛从不会让她在任何一个位面多待半刻,他似乎急于让她完成所有的任务后,便立刻离开。 这一回,却是个例外。 而当她看见陆辛的一瞬间,神思微怔,似是懂了,却又没懂。 “你受伤了?谁弄的?”莳七略有些怔忪的看着眼前唇色苍白的男子。 他脸上依旧还带着半张面具,面具上偶尔泛起一两道冰冷的金属光泽,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疏离。 莳七实在是想不出谁能伤的了他。 他是位面神啊! 天地间,最强悍的存在,空间秩序的守护神。 究竟是谁能伤的了他? 陆辛忍不住咳了一声,抬起宽大的衣袖在面前遮了遮,淡淡道:“下一个位面,怕是依然要你多留些时日了。” 他薄唇微抿,顿了顿又道:“哪怕已经完成了任务。” 莳七心中有些惊异,陆辛的伤,已经很难维持送她来往位面之间了麽? “你……还好吧?”莳七眉心浅蹙,犹豫片刻才终于问出了口。 陆辛负于身后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他低了低眸,声音清冷:“休养一阵子便好了。” 莳七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陆辛抬眸凝于她的脸,片刻才道:“我送你去下一个位面。” “如果太勉强,不用这么着急的。”莳七道。 陆辛抬起的手微微一顿,莳七仿佛听见了他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声音轻不可闻,莳七恍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时间不多了。” 莳七陷入沉睡的最后一瞬,听见的,就是他若有若无的这一句话。 时间不多了?什么叫时间不多了?是穿越女横行泛滥,已经严重影响到位面平衡了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陆辛看着那一团笼着她的白雾渐渐散去,原地再无一人。 他望着前方她站过的地方,目光怔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鬓发间已因昼夜的温差,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他低了低眸,看着掌心的那一对珍珠耳环,久久出神。 山中的日色总是显得格外的长,却又格外的短。 当最后一抹霞彩消失在如水墨般的夜色中时,整个山里陷入了静谧之中。 唯有蛙鸣与蝉声相伴,仿佛岁月静好。 如果忽略这一方小山村里传来的打骂声就好了,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在行政上属于地级市的一个县,但县与县之间,往往隔着几百公里。 每个地区都空气很好没有雾霾风景靓丽,但是交通不便,翻山越岭要走上很多天,各种要道上常年频发泥石流、塌方等自然灾害,城与村、乡之间就像两个世界,来往及生活习惯物质条件都差距很大。 “老头子,这女娃子不会死了吧!”一个彪悍的中年妇女,皱着眉看着眼前瑟缩在地上的小姑娘。 一旁一个叼着烟的老汉,听了她的话,上前探了探小姑娘的鼻息,顿时脸色大变。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棍子,急急忙忙往外头跑:“老婆子你先在家等着,我去请张一手过来看看。” 中年妇女一听就慌了,不会真死了吧! 她连忙跪在地上,朝西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女娃子死了,咱们家可就指着她传宗接代呢!” 中年妇女拜完了后,连忙将地上的女孩儿扛到了床上。 用湿毛巾替女孩儿擦掉脸上的血污,嘴里还止不住的念道:“老天爷可得开开眼,买这个女娃子过来,咱们家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连最后一头牛都卖掉了,可千万不能让她死了啊!” 要死也行,缓两年,起码得让她和自己那傻儿子生下一个儿子再死啊! 床上的女孩儿,身上的衣服是当年香奈儿夏季最新款,五官精致非常,一头的大波浪,脸上依稀还残留着被哭花了的妆。 女孩儿一看就不是山里人。 “妈,我想要她。”一旁一个痴痴傻傻的男人指着床上的女孩儿说。 中年妇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要要!你等你爹请张一手来救她!” “妈!妈!”痴傻男又抓着中年妇女的手急切的喊着。 中年妇女烦躁的很,抬手就打了一下男人的后脑勺:“干啥!” “醒了醒了!”痴傻男口齿不清的喊着。 中年妇女连忙往床上一看,果然看见女孩儿的眼睛半睁不睁的眯着。 莳七一醒来,就看见眼前有个痴傻男傻呵呵的对着自己笑,还有一个中年妇女,不停的对着西边拜拜。 她动了动手指,虚弱的甚至讲不了话。 脑子一片混沌,她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过了一会儿,张国杨带着张一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中年妇女连忙迎了上去:“醒了醒了!” 张国杨顿时咧了咧嘴:“没死就好。”然后转脸对张一手说:“一手大哥给看看。” 张一手走进了屋内,看了看莳七的伤势,不由道:“没死真是命大。” 中年妇女连忙道:“那还能生娃不?” 张一手咂了咂舌:“不好说,养好了估计能生,要是养不好,她肯定挺不过生产。” 中年妇女一听就急了,立刻打张国杨:“都是你,让你轻点打,教训教训行了,你倒好,差点把人打死了!现在不能生怎么办?” 张国杨连忙上前给张一手递烟:“您给瞧瞧,看能不能瞧好了。” 张一手接过烟吸了一口,面露难色:“难呐。” 张国杨立刻明白张一手什么意思了,他咬了咬牙,示意中年妇女取钱去。 中年妇女犹豫了一会儿,买着丫头就花了不少钱,现在还要给张一手钱,实在是……舍不得。 “孬婆娘,还想不想要孙子了!”张国杨见她这么没眼色,立刻骂道。 这一骂,倒是把中年妇女骂醒了,是啊,讨好张一手的钱可比再买一个女娃子花的钱少得多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中年妇女这样想着,咬了咬牙就走进了屋,将家里仅剩的一千块钱,取了五百出来。 “一手大哥,我们家也困难,您都是知道的,就这么多钱,多了我们自个儿还要吃饭,您别嫌少。”张国杨接过中年妇女手中的钱,塞到张一手掌心,脸上陪着笑。 第三百五十九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 张一手这才咧着嘴笑了笑:“都邻里邻居的,整那么客气干啥。” 话是这么说,可他却毫不客气的把钱装进了口袋。 “侄媳妇儿这身体啊,也不是不能治,等我回去合计合计,明天一早就给你们送药过来,保证让你们来年抱上大胖孙子。” 张国杨一听,立刻喜上眉梢。 张一手临走前,又说道:“不过啊,最近这两个月,就别动她了,让侄儿忍着点,等养好了身子再疼媳妇儿。” 张国杨连连点头:“是是。” 等张一手走后,中年妇女对着门口狠狠啐了一口痰:“狗屁东西,哪回看病能痛痛快快的?” 山路闭塞,来回最起码一天一夜,山里人除非生大病,非要去县城里瞧,否则能扛就扛,扛不过才找张一手看看。 张国杨也很烦躁,自己险些把女娃子打死了,白搭进去五百块钱。 他瞪了自家婆娘一眼:“行了,让柱子最近别往女娃子身边靠。” 那女娃子也是倔脾气,村里其他人家买来的女人,一顿打不好,就打两顿,总会服软的。 这女娃子倒好,自打来了他们家,就不吃不喝,任他们怎么打怎么骂都不管用。 一开始女娃子还整天说什么让他们放她回去,她家很有钱,她身上的那一身衣服就好几万,只要他们放她回去,她可以让她爸给他们很多钱。 他呸!什么衣服能好几万?他打死了也不信。 女娃子都当他们是傻子耍! 他张国杨,这辈子见过的最贵的衣服,就是村长他家打工回来的二小子,一身衣裳要八百块钱。 说出来全村人都震惊了。 八百块钱就买一身衣服?真够败家的! 这次他差点把女娃子打死,主要也怪女娃子! 柱子想跟她圆房,她还把柱子推地上,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柱子他妈和他都快气死了。 柱子虽然傻,但也是他们俩的命! 哪能叫一个外人给打了?柱子也蠢,让他亲自教训女娃子,他又舍不得。 只能他自己来了! 婆娘嘛!就是要打,只有打怕了,才是好婆娘! 莳七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泛着熹微的晨光,日头未出的光是蕴着冰蓝色的冷色调,让她恍惚了好一会儿。 浑身酸痛,她强忍着疼去摸身上,才发现几乎没一块好皮。 莳七微微阖上双眸,沉沉吐出一口气。 原主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这个身体的主人叫江念之。 她的父亲是个凤凰男,她的母亲却是个孔雀女,两人的结合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她的父亲江阴是个大学教授,温文儒雅,在学术上造诣颇高,在学生中有口皆碑,而她的母亲则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当年她母亲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江阴,江念之的外公外婆虽然不同意,但还是因为溺爱女儿,同意了。 江念之的父母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堆模范恩爱夫妻。 只是,江念之的母亲,在江念之三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当时江阴一下子就消沉了下来,后来他在工作上,遇到了他的带的一个研究生。 她很温柔,两人慢慢就在一起了。 再后来,江阴娶了他的学生,江念之的后妈带来了一个继女进门,据说是她在大学时候,结过一次婚,后来大学毕业,两人因为感情不和,就离婚了。 江念之对江阴再次结婚这件事,气得不行。 所以江念之从小就和她父亲江阴的关系势同水火。 江念之的继妹,江韵,就是这个位面的穿越女。 说起来,江念之这次之所以会被拐卖到山里面,其实就是江韵的手笔。 江念之的外公外婆,留给了江念之一笔巨额遗产,更要命的是,她的外公外婆,从小就给她和j市的首富儿子定了娃娃亲。 只是阴差阳错,要不怎么说穿越女就是喜欢作对呢! 江韵看上了江念之的未婚夫,不过莳七猜想,她应该是想男人和财产全部都得到的。 只是这些江念之都不知道,她只以为江韵胆小怕事,但心并没有多坏。 怀的是她的后妈,陈安寒。 江念之这人吧,都是被她外公外婆给惯出来的,一身都是孔雀女的臭毛病,什么交朋友,一掷千金,酒吧喝酒都是日常。 这次就是栽了。 江念之的朋友在酒吧请喝酒,江念之就去了,一圈人,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江念之也是来者不拒,统统干了。 顿时赢得满堂喝彩,所有人都夸江念之豪爽好酒量。 莳七冷笑一声,真是个傻子,好爽把自己搭进去了。 江念之喝多了,说去外面抽根烟,等她朋友去找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 她朋友本来也没在意,只当江念之勾搭上哪个小鲜肉,两人开房去了。 至于江念之的家里,因为江念之经常夜不归宿,江阴也管不住,每次管了,都是两人大吵一架收场。 所以,当江念之已经被一辆黑车运往山区的时候,她朋友才反应过来,江念之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江念之一路上就没有清醒过,等那帮人将她和另外几个女人一起押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电视上都见不到的穷山村。 而她身上的手机钱包,还有脖子上价值十来万的项链都不见了。 浑身上下只剩下一身没用的香奈儿。 哦,香奈儿还有点用,到底是最后一层遮羞布。 一旁的那几个女人不停的哭着,江念之听了就觉得心烦,她喊过那些人其中的一个:“你过来。” 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走了过来。 “是不是陈安寒让你干的?她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两倍,你们把我送回去!”江念之笑了笑,“我那条项链也送你们了,行吧?” 男人笑了一声,笑声让江念之心里陡然一震发寒。 就在下一秒,男人狠狠一巴掌扇在江念之的脸上,恶狠狠道:“老实点。” 再后来,买家就登门了。 张国杨和方秋芬一眼就相中的江念之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儿子。 张国杨连忙掏钱,男人看了一眼,就道:“这个贵,这个要多加两千块钱。”男人都是老手了,早就知道行情了。 那个纤瘦高挑的女人,在这些民风彪悍的山村里,是不受欢迎的。 反倒是这种屁股大的,一看就好生养,要的人多,价钱自然也就要贵不少。 方秋芬一听就不干了,能生娃就行,又不是买个祖宗回去供着。 于是,方秋芬就看上了最便宜的江念之。 第三百六十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 养病的这段日子,莳七表现得特别乖顺。 她知道,唯有让这家人对她放松警惕,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婶儿,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跑了,我以后就和柱子好好过日子。”莳七拉着方秋芬的手,一脸的恳切。 方秋芬冷笑一声:“现在怎么开窍了?” 莳七连忙赔笑:“这不是鬼门关走一趟,什么都想开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还是好好过日子吧,什么都不如命重要啊,您说是不是,婶儿?” 方秋芬脸上的冷笑不变,将碗端了出去,然后就把门锁上了。 莳七本来也不指望她三两句话就能让这一家人放松警惕,这总归是个持久战。 她想好了,要是能逃出去,她非得亲手撕了江韵。 莳七的脚上被用一根锁链锁在了床柱子上,关她的这间屋子上了锁,门口还有张广柱守着,人是傻了点,可是格外听方秋芬的话。 真是插翅难逃。 莳七沉沉的叹了口气,她现在最怕的是张广柱要是和她圆房,她估计死都反抗不了。 而且,她了解过这种拐卖人口当媳妇儿的山村,一般都是几个村子合伙,连当地警方都没办法。 她看过这类新闻,如果有人找来,早就会有人通风报信,村里就会有人带着买来的媳妇儿躲在山里,警方一来指定扑空。 如果有女人逃跑,全村人出动,外来的女人哪有当地人熟悉地形。 这地方都是山连着山,几天几夜都走不出去。 那些女人,被逮回来就是一顿毒打,打断腿的都有,反正要腿也没用,不影响生育就行。 原主江念之应当是被活活打死了。 要不是怕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这家人才不会请医生来看病。 想到这里,莳七又是叹了口气。 打定主意伏低做小后,莳七便一直低眉顺眼的,一点也不冒尖。 对方秋芬说的话言听计从,还一口一个妈的喊着。 就这样,时间过了小半年,这段时间里唯一的进展就是,莳七不用再被锁着了,虽然不用被锁在床上了,可因为身子虚弱,连站一会儿就觉得昏昏沉沉的。 说起来,那张一手给她的药,也不过是从山上采的中药,对不对症不知道,反正拿钱办事。 因为她的低眉顺眼和身体虚弱,让方秋芬和张国杨的警惕勉强降低了一点。 但还是不让出门,步步不离人,就连上个厕所,都是方秋芬跟着她。 张广柱也被莳七哄得团团转,但他还是很有原则的,媳妇和妈,必然听妈的,他妈可说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听媳妇儿,否则媳妇儿就容易没了。 傻子也是个执拗的傻子。 莳七也不敢多说,生怕他跑到方秋芬面前告状去。 “妈,我来吧。”莳七吃完饭,连忙收拾碗筷。 方秋芬看她伏低做小,心中顿时一阵得意,到底还是打怕了,也是,哪有打不怕的婆娘,不管是哪家买媳妇儿回来,都要打上好几顿。 她家这个吧,就是差点打死了,要不还有的闹。 方秋芬打量着莳七的身子,心中又是一阵嘀咕,这丫头本来就瘦,那次死里逃生,就更加瘦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养。 “媳妇儿啊。”方秋芬清了清嗓子道。 莳七连忙转身说:“妈您说。” “张一手开的药,管用不管用?”方秋芬道。 “管用,您没看我身子一天天便好了嘛!”莳七低着头刷碗。 方秋芬还是有点犯愁,别养到最后还是伤了身子就赔大发了。 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张国杨,一边剔着牙,一边道:“我看差不多了,赶明儿我去问问张一手。” 方秋芬会意的点了点头:“要我说这喜事还是不办了吧,咱们家哪有钱啊。” 张国杨立刻吹胡子瞪眼:“孬婆娘,没听说过哪家连红白事都省了的!柱子娶媳妇儿过门,不请村里人来吃饭,你让柱子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莳七将碗都刷好了沥干放了回去,挨个摆好。 就在此时,家里来人了。 “婶儿,我妈让我送点鸡汤过来,给妹子补补身子。”院门走进来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女人。 莳七抬头瞄了一眼,是金曼。 就是之前在她身边,被方秋芬一眼相中,但因为太贵了没舍得买的那个女人。 金曼也闹过,一个多星期吧,被打得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还是她男人亲自动的手。 后来她就不反抗了,乖乖嫁给了那个男人。 没过多久就怀孕了,现在那家人都拿她当宝,其实一旦怀了孕,这里人的警惕就会松懈了大半。 莳七和金曼对视了一眼,旋即飞快低下了头,站在方秋芬前后不吭声。 “呦,这么客气呐!”方秋芬脸上笑眯眯的。 她见莳七站在她身后不出声,一副等她同意的样子,方秋芬心里又是一阵得意。 “媳妇儿啊,还不赶紧把碗端过来,你婶子心疼你呢。” 莳七一听这话,连忙上前接过金曼手里的碗,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嫂子回去帮我谢谢婶子。” 金曼笑了笑:“好。” 方秋芬招呼金曼坐下说话,金曼连忙道:“不了,我们家寿子说魏然回来了,要请他帮忙给孩子起名字呢,我也想去看看,过两天再来看婶子吧。” 方秋芬送走了金曼,心里便动了心思。 “老头子,你也去请魏大侄子过来,他有文化,让他帮柱子以后的儿子起个名字。” 张国杨也觉得行,马上就去请魏然了。 莳七低着头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快到傍晚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了,一道好听的男声传了进来:“叔、婶儿,我是魏然。” 方秋芬高兴地连忙去开门,张广柱则对莳七傻笑:“媳妇儿,魏然哥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莳七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屋外走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那一双狭长的眼眸里似潺潺春水,唇角浅浅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病态的白皙。 这样一个温润如玉般的人,很难让人将他和这种穷山村联系起来。 就在她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她分明看见了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艳。 莳七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而就在此时,戒指上的玉石微微泛起一阵微光。 第三百六十一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四) 魏然眼底的怔忪转瞬即逝,他的唇角牵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对张国杨说:“叔,听说你找我有事儿。” 张国杨脸上笑眯眯的,连忙招呼他坐下。 莳七十分有眼色的去倒了杯茶过来,方秋芬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小心烫。”莳七低着头,将茶杯放在魏然面前。 魏然忙用手去接,没想到莳七的手一抖,将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 滚烫的茶水溅在了魏然苍白的手背上,立刻就红了一片,方秋芬见状,一把推开莳七,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莳七的脸上。 莳七捂着脸,小声道:“对不起。”然后默不吭声的站到一边。 张国杨生怕得罪这个村子里唯一考出去的文化人,一边对着莳七骂骂咧咧,一边连忙给魏然赔礼道歉。 “柱子,把你媳妇儿带进去。”方秋芬回头狠狠瞪了莳七一眼。 张广柱非常听她的话,拉着莳七的衣裳就往房里拽。 魏然目光一直落在莳七身上,最终被房门砰地一声隔开了,他微微笑道:“没事,叔、婶儿也别怪弟媳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坐回了凳子上,脑海中却满是刚刚那个倩影。 莳七坐在床上咬着唇,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为了生存装模作样了。 刚才那一巴掌真疼啊,但愿物有所值吧。 张广柱站在床柱边看着莳七傻兮兮的笑,一边还往莳七边上凑:“媳妇儿,刚刚打疼了不?俺给你吹吹?” 说着,他便一把抱住莳七,一张满是口臭的嘴就往莳七脸上凑。 莳七沉沉憋住一口气,笑眯眯的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你还想不想要儿子了?” “想!做梦都想!”张广柱连连点头。 “可是……”莳七忽然捂住脸,声音哽咽,“我怕……” 张广柱一下子就慌了,以为莳七哭了,他挠了挠头:“怕啥啊?” 莳七也不说话,就是捂着脸哭。 实际上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就是干打雷。 张广柱就坐在边上听她哭,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出去了。 莳七见他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她看过一个新闻,说是一个姑娘被拐卖到山里面,买她的男人是个痴呆,也不会做那档子事,结果一家人一起上手,痴呆的父母一边一个按住她的手脚,然后痴呆在他爸妈指点下…… 姑娘后来自杀了,结果没死成,反而被痴呆父母好一顿毒打,后来被警方解救出来,一直都有心理阴影。 这些愚昧无知的地方就是这样。 对传宗接代看的极为重要,而他们认为的传宗接代指的是儿子,生女儿都不算传宗接代。 莳七一直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一定要生儿子,怎么?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莳七静心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动静,确定张广柱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进来了,于是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这纸条是金曼趁她端碗的时候,贴着碗底塞给她的。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魏然。” 莳七沉思了片刻,将纸条塞回了贴身的衣服里,等着去厕所时扔掉。 魏然隐隐的听到屋里传来的哭泣声,过了一会儿,张广柱就出来了。 方秋芬低低骂了一句,张国杨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魏然低了低眸,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显荣”。 “《楚辞·九辩》中有言,处浊世而显荣兮,显荣,意为显赫荣耀。”他将纸推给张国杨。 他没有写女孩儿的名字,因为这在家乡这边是不吉利的,没人愿意生女儿。 张国杨也听不懂魏然的话,但是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显赫荣耀,谁都希望自己家儿孙能光宗耀祖。 张国杨立刻就哈哈大笑:“好好!好名字。” 方秋芬也附和道:“大侄子到底是文化人,前面的话,俺一句也没听懂。” 魏然低了低眸,客套的笑了笑。 送走了魏然,方秋芬便气冲冲的问张广柱:“刚才你婆娘哭什么,打她还委屈了?” 张广柱傻是傻了点,可什么都是实话实说的。 “她怕自己生不了儿子。” 方秋芬一听这话,脸上的怒色才消散了点。 晚上睡觉之前,莳七说要去上厕所。 村里人的厕所都是在住宅外面的,露天的,外面用篱笆圈起来。 方秋芬已经上床了,压根不想动,莳七也连忙道:“天太冷了,妈也别起来了,要不让柱子陪我去吧。” 见方秋芬冷哼一声,莳七这才像得到圣旨一样走了出去。 因为怕张广柱管不住自己,莳七的身子还没养好就碰她,所以莳七一直都是和方秋芬睡一屋的。 张广柱一听要陪莳七去厕所,连忙就同意了。 厕所在离家不远处,张广柱一把抓着莳七的手,不停的摸着。 莳七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但只能忍了。 总得要给他点甜头的,不然哪天他要是急了就难办了。 到了厕所,莳七就让他往远站点:“我又跑不掉,这里味太大了,你站远点。” 张广柱答应了一声,心想媳妇儿还挺疼自己。 莳七将衣服里藏着的纸条拿出来撕了,扔进了粪坑,透着月光看着纸条被粪水浸湿,然后看不出来的时候,她才走了出来。 天气已经很冷了,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雪,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 莳七一个不注意,就绊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广柱走得急,想赶紧回去睡觉,就站在前面不耐烦的说:“快点起来,冻死俺了。” 莳七轻轻的答应了一声,撑着地就要站起来,当她手碰到那一个金属质感的手柄时,顿时就愣住了。 “你快点啊!”张广柱越来越不耐烦了。 莳七不动声色的将那东西顺着衣袖塞了进去,然后才站了起来。 她默不吭声的跟着张广柱往前走,两只手看上去抄在面前,实际上是在摸衣袖里的东西。 指尖触及那一片熟悉的花纹,还有上头缀着的玉石。 莳七几乎快感激涕零了,妩姬啊妩姬!真是来得巧! 张广柱将院门上了锁后,就回了屋,莳七便悄悄躲在厨房,将镜子从袖子里掏了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妩姬?” 第三百六十二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五) 屋内一片寂静,那一面雕着鸟兽花纹的镜子,就如同寻常的镜子一般。 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要不是莳七前几个位面和妩姬打过交道,她险些也要觉得这就是面普通的镜子了。 莳七心里有几分失望,妩姬这是还没有苏醒? 不过这面镜子,镜身上镀着一层薄金,雕刻着鸟兽虫鱼,其中点缀着些许玉石,哪怕放在古代,也是价值连城的,更别提在这么个穷山村了。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方秋芬略带不满的喊声:“死外边儿去了?到现在不回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莳七心一颤,连忙将镜子放进了盛着灰的炉膛里,用烧火钳扒拉了两下,确定镜子被藏好了,这走到水盆边。 方秋芬走进来的一瞬间,莳七刚刚做好那一系列的动作。 “在这儿干嘛呢?想偷食?撑不死你!”方秋芬一看见莳七就一顿骂。 莳七低头敛去眸底的阴冷,小心翼翼道:“不是妈,刚刚回来摔了一跤,洗手呢。”说着,莳七就转身把自己摔跤跌出的痕迹给方秋芬看。 方秋芬瞪了她一眼,不过到底是信了,裹了裹身上的棉袄,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莳七抿了抿唇,将盆里的水倒了,跟着回了房。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莳七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秋芬倒是十分警觉,一把抓住莳七的手:“你干嘛去?” 莳七轻声道:“妈,这天这么冷,您多睡会儿,我去做饭吧。” 方秋芬想了想,反正院门是上了锁了,于是就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莳七走进厨房,第一件事就是将灶膛里的镜子扒了出来,用手巾擦干净之后,便藏进了衣服里。 她觉得镜子藏在家里不安全,还是藏在外头比较保险。 越来越临近年关了,这也就意味着,张家人安排的喜宴快到了。 张国杨找人看了个好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二,也就是小年前一天。 方秋芬这个人抠到骨子里了,但是张国杨却是好面子的不行,所以,在张国杨的坚持下,方秋芬终于松口同意给莳七做一身嫁衣。 山里人结婚不兴什么婚纱,就到山底下镇上,找个裁缝做一身红色的衣裳,就算嫁衣了。 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今年的收成不太好,钱刚拿到手,就还了人钱。 张国杨偏偏又死要面子,左思右想,决定和村里那个走出去的文化人借钱。 其实这些年,村里人都找过魏然借钱。 基本上魏然借出去的钱,是要不回来的,因为开不了这个口,一旦有让人还钱的架势,欠钱的人就摆出一副“你发达了,就应该帮衬帮衬乡里”的表情。 这些年,魏然也借出去不少钱,还回来的钱却是一个子都没看见。 张国杨嘱咐方秋芬和莳七做一顿好饭,然后就抬脚去了魏家,准备请魏然过来吃饭,顺便借钱。 这些天,张家人吃了莳七做的饭,就觉得比方秋芬做的好吃多了,花样也多。 方秋芬也乐得让莳七做饭。 凭着做饭这个技能,倒是让方秋芬和张国杨对莳七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方秋芬是越来越觉得这个媳妇儿已经被打怕了,每逢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心里就一阵得意。 她坐在厨房门口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捧南瓜子在嗑。 莳七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你还别说,这瓜子还挺不错。”方秋芬难得夸奖莳七。 莳七立刻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是吗,妈喜欢就行。” 两个月前,方秋芬说想吃瓜子,但是不想去小卖部买,其实就是舍不得花钱。 莳七就说可以把南瓜里的子弄出来晒晒,方秋芬一听就同意了,本来南瓜子都是掏出来喂猪的,现在还省了买瓜子的钱,她就夸莳七会过日子。 其实只要投其所好,莳七在张家人心里的印象已经渐渐改观了。 张国杨只买了一小块肉,却让莳七炒五六个菜出来。 莳七想了想,将肉上的肥肉切出来,炸了点荤油出来,准备一会儿炒素菜。 好容易按照张国杨的指标,将菜做了出来,天色已经快黑了。 这个时候,张国杨领着魏然回来了。 莳七连忙将饭菜都端上桌,她做的菜,色香味俱全,让人很有食欲。 魏然眸底闪过一丝惊讶,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就看见她正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也不上桌。 这种饭局,女人都是不上桌的。 魏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要是往常,家乡这边的情况,他都是尽量不多说的,可今天,他忽然就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婶儿还有弟媳都坐下吃吧。” 张国杨连忙说:“她们不上桌,就咱们老爷们儿喝酒。” “没事,婶子也忙一天了,乡里乡亲的,别客气了。”魏然看向方秋芬,可目光实际上却是越过方秋芬落在了莳七的身上。 方秋芬顿时就笑了:“还是大侄子知道疼婶子。” 方秋芬都上桌了,莳七没道理不上桌的,她就低眉顺眼的坐在张广柱身边,一声也不吭。 酒过三巡,莳七和方秋芬两人早就不吃了,就坐在桌边看他们喝酒。 张国杨醉醺醺的开了口:“大侄子,你看啊,全村就你一个顶有出息的,自己凭本事考出去了,以后你就是城里人了,我家柱子要是能有你一点强,我都不愁了。” 张广柱傻呵呵的抱着酒杯笑:“我魏然哥最厉害。” 魏然单手捏着酒杯,唇角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也不应声,他近乎病态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喝了酒,而染上了两抹绯红。 “柱子笨,好不容易有了个媳妇儿,可叔没钱给他办喜事啊!这让村里人以后怎么看他?”张国杨脸涨得通红,满嘴酒气,“大侄子,叔这辈子也没求过人,今天为了柱子,俺也豁出去了,大侄子,你能不能借点钱给叔?” 魏然唇角的笑意不减,只是不说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早在张国杨来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一定是要和自己借钱了。 吃饭的时候,张国杨就一直兜圈子现在终于开了口,虽然他明知道这笔钱,借出去就要不回来了,而且要是别人开口,他也就同意了。 但是现在,他一想到那天在里屋隐隐压抑着的哭泣声,他忽然就不想同意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六) 沉默了良久,张国杨忍不住咳了一声。 就在此时,魏然缓声道:“叔,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今年我奶奶进了两次医院,花了不少钱,我手里也没什么现钱了。” 张国杨又咳了一声,他把酒杯放下道:“哦,你也没钱了啊?” 方秋芬一听就不高兴了:“大侄子,你怎么可能没钱呢?你可别是不想帮你柱子弟。” 魏然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不冷不淡:“婶子要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他站起身就告辞了。 魏然走的时候,张国杨也没有送他,脸色十分不好看。 方秋芬在一旁愤愤的骂骂咧咧:“狗屁,就是抠!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文化人呢!哪个文化人都不像他这么忘本!想当年,他爹死了,他妈一个人带两老的,三小的,他都快饿死了!是谁给他一口吃的……” 方秋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张国杨暴喝一声:“你闭嘴吧你!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跟魏小子他娘抢那几分地,他娘会被气进医院?” 方秋芬被张国杨吓了一跳,缩了缩身子,不敢再开口了。 “我看魏小子现在就是报复,报复你当年处处欺负他们家。”张国杨又猛地灌了口酒。 “那现在怎么办?”方秋芬嗫嚅着嘴唇。 张国杨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办?我明天再找旁人借看看,我就不信,离了他还办不成这喜酒了!” 接下来这几天,张国杨就一直忙着串门,找人借钱。 莳七算是发现了,因为方秋芬的关系,张家人在村里的人缘并不是很好。 其实也不单单怪方秋芬吧,张国杨也有一定责任,方秋芬刻薄小气,什么事都要贪便宜,而张国杨则是死要面子,哪怕大家伙儿站在那里聊天,如果对一件事有什么分歧,张国杨是一定要说过别人的。 早些年张家在村里算是首富了,日子过得很好,方秋芬生得第一个儿子夭折了,第二个儿子就是张广柱,倒是挺健康的,可惜是个傻子。 三岁会走路,七岁才会说话,十一岁才断奶。 村里人都是是报应。 所以,张国杨这两天走门串户借钱,也就借到两百多块钱。 中午吃完饭,方秋芬就嫌头疼,莳七便自告奋勇去喂猪了,猪圈盖在厕所旁边。 莳七拎着泔水桶,一步一晃走到猪圈前,猪圈里那只老母猪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要吃饭了,冲着莳七直哼哧。 莳七站在猪圈面前挽着衣袖,喂猪的时候,她最怕泔水弄到身上了,不止味道难闻,关键是弄脏了衣裳,方秋芬是不会让她洗的,因为她只有一件棉袄。 隐隐约约的,莳七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院门前看着她的张广柱,遂又低下头继续给猪喂食。 声音越来越近了,莳七回眸一看,正好看见魏然举着手机,一边讲电话,一边走了过来。 张广柱连忙笑嘻嘻和他打招呼:“魏然哥。” 魏然这才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张广柱和正在喂猪的莳七,他朝张广柱微笑着点了点头。 张广柱傻呵呵的笑着,忽然一拍脑袋:“魏然哥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说完,转身就跑进了院子。 魏然只得停下脚步,莳七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喂猪。 “等以后的吧。” 莳七隐隐听到魏然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她低着头,又听到他似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别来了,赶紧回去,我还有事,先挂了。” 魏然挂了电话之后,看了眼莳七,忍不住抿了抿薄唇,走上前微笑道:“弟妹在忙呢?” 莳七不冷不淡的答应了一句,废话,她不在忙,难道在这里冥想吗? 魏然冷不丁碰了一鼻子灰,却还是忍不住和她说话:“还不知道弟妹叫什么呢?” 莳七轻笑一声:“有必要吗?” 魏然眸底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有必要。” “哦,我倒是不知道,你们这里,竟然还有人在乎我叫什么,我还以为所有人都当我是个生育机器呢!”莳七放下手中的瓢,转身凝着魏然,面无表情,“多嘴问一句,魏先生不借钱给张家,是怕良心不安么?” 魏然薄唇紧抿,脸上的笑意渐渐有些消散。 紧接着,莳七冷笑一声:“那倒是不必了,良心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深夜辗转反侧之际的一颗定心丸罢了!我以为魏先生是个文化人,所受的教育应当明白这个村子里买卖人口这件事有多荒唐!难道魏先生要说这些年你都不知情吗?不好意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魏然怔怔的看着眼前气场大变的她,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魏先生并不打算完全制止这件事,那也没有必要用借钱这个幌子来达到自我良心安慰的目的,没什么意思的。”莳七一瞬不瞬的凝着魏然,唇角的讥讽更甚几分。 莳七说完,便转过身拿起水瓢,舀起泔水继续喂猪了。 魏然的目光凝着她的背影,半晌也不曾移开。 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他不想借钱给张国杨,并非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得到安慰。 他只是一想到这钱借出去,是为了给她和张广柱那个傻子结婚用的,他心里就不太舒服。 魏然抿了抿薄唇,正要开口,就在这个时候,张广柱从院门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老虎:“魏然哥,这个送你,我雕了好几个月呢!” 魏然接过小老虎,唇角挂着不深不浅的笑意:“谢谢了。” “魏然哥,你什么时候再教我调别的吧。”张广柱傻呵呵的笑着。 魏然微微一笑:“有空的吧。” 木雕,还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教张广柱的,没想到傻子的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可他呢?早就变了。 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不喜欢笑,可是不得不笑,笑到现在,微笑已经成了他脸上的面具了。 莳七喂完猪,拎起泔水桶,一声不吭的就往回走。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拎泔水桶的手,忍不住捏紧了衣袖,今天这么对魏然,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想象中的效果。 第三百六十四掌 孔雀女的凤凰男(七) 很快就要到小年了,张国杨串了好些日子的门,终于借到了够办一场体面喜酒的钱。 趁着天气好,方秋芬便带着莳七下山去做嫁衣了。 这是莳七这大半年里面,头一回离开这个村子,张国杨到底还是不放心她,所以喊了村里的两个中年汉子陪着她们一起去。 村里人平日里的关系,可能都有宿敌什么的,但是一旦牵扯到买来的媳妇儿这件事上,就变得格外的团结了。 因为,这里的人,只要一个村子跑了买来的媳妇儿,那人贩子就不会再到这个村子卖媳妇儿了。 这在男多女少的偏远山村,是相当于断子绝孙的一件事,牵扯到全村人的利益。 方秋芬领着莳七下山的过程中,遇到几个中年妇女,她们正坐在村口晒太阳聊天。 一看见莳七他们过来,几个妇女立刻两眼放光,彼此戳了戳:“柱子娘干啥去?” “下山做衣裳。”方秋芬心情格外的好。 其中一个精瘦精瘦的妇女笑道:“你家媳妇儿真漂亮啊,柱子还真是有福了。” 方秋芬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还特听话,让她往东不敢奔西,天天在家把活都包了,我都插不进手。” 这话是实话,莳七勤快着呢,毕竟她要降低张家人对她的警惕。 这样她的活动轨迹才不会局限于张家的院子里。 另一个微胖的妇女顿时就嗤笑道:“呦,这都差点打死了,能不听话吗?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生!柱子他娘,你可别买了只不下蛋的母鸡啊。” 方秋芬气得叉着腰,朝着那胖妇女那边狠狠啐了一口,立刻就破口大骂起来。 莳七记得这胖妇女姓严,她家的儿媳妇不是买的,是她娘家村换妻来的。 小学毕业就不念了,嫁过来五年,生了三个闺女。 胖妇女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比方秋芬还爱贪小便宜,这俩人贪小便宜还不是一个性质的,方秋芬真的就是抠抠索索贪小便宜,但是胖妇女则是手脚不太干净。 她虽然厌恶方秋芬,可她更厌恶这胖女人将战火引到她身上。 莳七拉过方秋芬,冷笑一声道:“严婶子人就是好,自个儿家还没断清楚呢,就天天提别人家操心了,哦对了,嫂子是不是上个月刚生了个小千金啊,还没恭喜婶子呢,家里三千金了,说出去谁不羡慕婶子?” 胖妇女一听莳七说她家的三个赔钱货,气得不行,她家儿媳妇儿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都是闺女,她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你!”胖妇女指着莳七气得说不出话来。 莳七笑了笑道:“我听说村头李家前些日子丢了只鸡,你说这大过年的,李家过年估计就指着这鸡开点荤了,没想到被人偷了,真是够缺德的,婶子你说这缺德事做得多,会不会影响子孙兴旺啊?” 胖妇女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 莳七低眸微微一笑:“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对着方秋芬轻声道:“妈,走吧。” 方秋芬愣愣的看着莳七,然后跟上她的脚步。 她平常和严桃对骂,都是脏话连篇,势均力敌,没想到今天严桃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气了个半死。 莳七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妈,我冲动了,只是刚刚严婶子嘲笑咱家,妈还被她气着了,我一时着急,就……” 方秋芬哈哈大笑:“没事,你没看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吗?” 莳七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轻嘲,她可不白做事的。 下山的一路上,方秋芬连夸了莳七好几次,说莳七真是她的好媳妇儿,看来这次替她出头,刷到了方秋芬不少好感度。 山路不好走,张国杨找的那两个壮汉赶着一辆驴车。 莳七坐在驴车上,三颠四晃,就晕车了,脸色煞白,方秋芬竟然还破天荒的替她拍了拍背。 本来还想着这次下山,能不能逮着机会逃走呢。 现在看来,别说那两个中年男人了,单凭着莳七吐得七荤八素的样子,方秋芬一个人都能将她捉回来。 莳七只能退而求其次,强忍着心里的恶心,记着镇上的建筑和下山的路。 甚至连通往县里的专线车,她都注意到了应该坐哪一辆。 镇上裁缝给她做的嫁衣,式样很土,莳七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 方秋芬倒是很喜欢,不停的摸着布料,还夸莳七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莳七脸色苍白,微笑着道:“妈也做一件吧。” 方秋芬有些心动,但还是舍不得。 莳七这次本是准备逃走的,所以她还将镜子也揣在身上带了出来。 结果回去的路上,快到张家的时候,她感觉到镜子有些躁动。 莳七本来以为是山路颠簸,所以产生的错觉,可是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真的是镜子在动。 她心底一阵狂喜,妩姬要醒了? 只要妩姬醒了,她就一定可以逃出这个贫瘠的山村。 当晚,莳七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方秋芬难得的问她怎么了,莳七连忙道:“妈,你说我今天说的严婶子不高兴了,她以后不会报复咱们家吧?” 方秋芬眼睛一瞪,声音拔高:“她敢!” 方秋芬还安慰了莳七几句,就自顾自上床了,莳七轻声道:“妈,我去洗个脚。” 莳七转身去了厨房,确定那三人都上床了,才小心翼翼的将镜子掏了出来。 果然,镜面上流动着一抹灵气,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妩姬?你醒了吗?”莳七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出片刻,镜面传来一个低低的苍老的声音:“嗯,醒了有一会儿了。” 妩姬的声音满是说不出来的疲惫。 莳七蹙了蹙眉,往常妩姬和她交流都是在脑海中完成的,怎么这次却是直接出声了? “你怎么不用意念和我交流?” 妩姬撕扯着嗓子咳了几声:“我灵力损耗的太厉害了。” “为什么?” “陆辛在你周围布了结界,我为了破开结界,元气大伤。” 莳七这才想起在沈攸的那个世界,陆辛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在和第三种超自然的力量联系,他甚至为此还抹掉了她的记忆。 陆辛也受伤了…… 难道,是因为妩姬破开结界,导致的反噬? 第三百六十五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八) 莳七蹙了蹙眉,妩姬现在元气大伤,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她逃离这里。 “那你……现在能帮我离开这里吗?”莳七压低了声音问道。 她要想逃离这里,有很重要的三点,一是地势,二是村民,三是交通。 如果妩姬可以帮她,离开这里是势在必得的,可眼下妩姬这样虚弱,恐怕醒来已经是极限了。 妩姬沉默了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道:“我使不出半点灵力。” 莳七抿了抿唇,意料之中。 “那你好好休养吧。” 莳七正准备将镜子藏起来,却又忽然听见她开口:“不过,我想我的镜身应该能帮到你。” 莳七手里的动作一顿,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的镜身上有能让人致幻的东西,你将我的镜身在水里划一下,再让他们喝下,应该能帮到你。” 妩姬的话让莳七顿觉欣喜,这样的东西,如果使用得当,应该也是可以事半功倍的吧。 而且现在方秋芬已经放手将家里的饭交给莳七做了。 “不过我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最好试验一下。”妩姬声音中透露着无限的疲惫。 莳七答应了一声,将镜子藏了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莳七第二天喂猪之前,用镜子在水瓢里滑了一下,再将水倒进了泔水桶里。 她站在猪圈前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猪吃了后,只是跌跌撞撞的,然后倒下来打滚,时间也就维持了二十来分钟的样子。 莳七有些犯难,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中了迷药的样子。 妩姬醒来的时间是不定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中。 莳七思忖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走魏然这条路。 而且,她要是逃出去后,只怕和魏然就很难有什么交集了,她也不知道魏然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所以,还不如趁现在攻克他,拉他上船。 很快就到小年了。 张国杨好面子,喜酒的排场在全村娶媳妇儿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来吃喜酒的人中有不少都嘲笑他,说他是打肿脸充胖子,毕竟他为了摆酒席借钱的事,大家都知道。 酒席就摆在堂屋和院子里。 天冷,院子里就打了个棚,旁边架着一火炉,熊熊火焰燃烧着,倒也不是很冷。 魏然当然是坐在堂屋的,毕竟他身体不太好,而且堂屋的位子都是给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坐的,他也够得上了。 周围是欢笑声,魏然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杯。 他的神思早就飘向了太虚,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天她说的话。 是这样吗? 他确实早就知道村里有贩卖人口的事情,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有什么义务去解救这些人? 但是她的话却犹如当头一棒,她说他只是为了弥补不安的良心罢了,可是他知道不是这样。 具体是哪样,他也说不清楚。 魏然眼底掠过一丝烦躁,他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旁边的人看见了,立刻笑道:“然子,叔敬你一杯。” 魏然笑了笑,将酒杯倒上酒,然后端的低了几分:“哪能让叔来敬酒呢,我敬您。”说完,又是一口抿掉。 看吧,他就是这样虚伪。 虚伪到已经是下意识的对所有人客套了。 “新娘子来了!”院子响起小孩子们一连串的叫嚷声。 魏然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莳七身穿一袭火红的嫁衣,被柱子背了进来。 嫁衣样式还是一样的土,但是穿在她身上,就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的脸上也挂着微笑,那笑容,他太熟悉了,因为那是他的面具,客套的、不及眼底的笑意。 她和他真像。 柱子背着莳七进门,却被一帮小孩子拦在门口要糖。 柱子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廉价的水果硬糖洒在地上,小孩子们一哄而散,纷纷去抢糖。 魏然唇角勾起半抹淡淡的弧度,那糖,他记得的。 他从小最爱吃了,小时候是几毛钱一斤,现在看,几毛钱一斤,真是廉价,可他那时候就是吃不起,小时候眼巴巴的看着柱子一块一块的剥开塞进嘴里。 他馋的不行。 身边挤过来一个小孩子,魏然低了低眸,是他堂弟家的。 “伯伯吃糖。”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说着。 魏然接过糖,剥开放在嘴里,糖精加的太多了,甜到发苦,就是这样一颗廉价的糖,小时候都是奢望。 也不知为何,他只觉得眼底有些湿润。 魏然将嘴里的糖咬碎,只觉得满嘴苦涩。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抹红色的身影上,怎么也移不开。 他该管吗? 莳七低着眸,她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他吗? 她希望是他。 莳七抿了抿唇,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清冷却又怔忪的眸子。 莳七唇角微弯,对着他客气的笑了笑。 魏然骤然紧紧的捏着手里的酒杯,薄唇紧抿。 柱子好容易才将莳七送进了新房,自己才出去了。 新房难得有静下来的时候,经常是一下子涌进来一大帮女人和小孩儿,过来瞧新娘子。 她们都夸柱子有福气,娶了个漂亮媳妇儿。 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么瘦,怕是不好生养的,而且,傻子的儿子估计也还是个傻子。 得,最后还是个傻子,有屁用。 莳七低着头,将贤淑装到了骨子里,领着众妇女进来的方秋芬特别满意,这媳妇儿真给她长脸,要是来年就生个大胖小子就更好了。 渐渐的,人就都散了。 莳七趁着没人,便悄悄将镜子拿了出来,弄了一杯水放在桌上,等着一会儿张广柱回来,给他喝。 她将镜子藏起来,刚坐回床上,就听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念之。” 莳七抬眸看去,是金曼。 金曼的肚子已经不小了,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 金曼扶着肚子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就不恭喜你了。” 莳七轻笑一声,确实没什么好恭喜的。 她看着金曼的肚子努了努嘴:“要生了吗?” “早呢,才七个月。”金曼淡淡道。 莳七点了点头,两人陷入沉默,倒不是真的没话讲,而是隔墙有耳。 金曼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柱子在外面被灌酒呢。”她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莳七一怔,紧接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金曼低声道:“有时候怀孕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们能对你放心下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九) 张广柱是个傻子。 村里不少男人眼红他娶了个漂亮媳妇儿,早就等着灌他酒呢。 偏偏他又是个傻子,来者不拒,也不知道推脱。 魏然远远的看着那边喝的酩酊大醉的柱子,心里竟然莫名松了口气,喝醉了也好,真的烂醉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新房里,金曼刚说完那句话,方秋芬就走进来了。 金曼定睛一看,不止方秋芬,还有自己的婆婆,都来了。 她心底冷笑一声,还是忌讳。 她婆婆,现在对她已经放心了不少,但是村里还是很忌讳买来的媳妇儿之间有交流。 尤其是,她和江念之来到这个山村,还不到一年。 莳七抬眸,笑着看着方秋芬。 方秋芬也笑道:“没啥,就是来看看你们。” 金曼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对着自己婆婆喊了一声妈,然后道:“外头吵,我就进来避避。” 这个说法,方秋芬和她婆婆都是接受的。 金曼也不好多待,便跟着她婆婆出去了。 莳七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两个男人架着烂醉如泥的张广柱进来了。 门口围了一圈想要闹洞房的人。 她抬眸之际,也看见了魏然。 魏然看着一帮人进了新房,自己也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了两秒,莳七就移开了视线。 想要闹洞房的男人们,看见坐在床上的莳七,眼睛都直了,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刚刚就不灌柱子酒了,要不然还能趁着闹洞房揩点油。 新娘子是真漂亮啊! 张广柱真是的醉成了死狗一样,众人觉得没意思,也不能单独闹新娘啊。 就在所有人准备散去的时候,有人忽然开口:“喜老爹呢,让喜老爹过来!” 众人一听,顿时就起哄了起来,莳七心里头咯噔一声,跟张广柱逢场作戏糊弄闹洞房的,她都做了很多很多天的心理建设。 现在张广柱醉成那个死样,喊都喊不起来。 他们竟然想要闹她和张国杨? 莳七知道有的地方,新婚晚上,会有闹公公和儿媳妇儿这种风俗,实在是下流低俗,不管怎么闹都离不开荤腥。 她心里头想着,手中下意识就攥紧了衣摆。 那边厢,不少好事者已经去喊张国杨过来了。 魏然看着她坐在那里,明显是紧张了,昏黄的灯火映衬在她白皙的脸上,像是蒙了层雾霭,见不真切。 他忍不住蹙了蹙眉,蓦然出声道:“别闹了,柱子都醉成这样子了,还是让弟妹伺候柱子洗洗睡吧。” 他这一开口,周围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有一两个心里不甘心的嘀咕道:“这结婚不闹洞房,还叫什么结婚?” 魏然眉心凝起一抹冷意,可面上却是带着微笑:“谁叫你们刚才往死里灌柱子酒的?” 他目光状若无意的扫了莳七一眼,果真看见她看着自己,顿时心情大好。 “这样,大家都出去喝酒,闹不成新娘子,我们就把张叔家里酒都喝光!”他略带开玩笑的口吻道,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真真切。 没人会拂了魏然的面子,毕竟大家都指望以后和他借钱呢。 不一会儿,围在门口准备闹洞房的人就散掉了。 男人们又重新回到酒桌,坐在一起喝酒,只是这次没了新郎官,大家的矛头就对准了魏然。 “然子,都知道你跟柱子关系好,他今天大喜,你高不高兴?”立刻就有人道。 魏然微微颔首,笑道:“当然高兴了。” “那你替他喝了!” 魏然也不拒绝,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顿时就有人叫好。 一时间,酒桌上的男人们都纷纷给他敬酒,有的是想要和他套近乎,希望以后能攀上关系讨点好处什么的,有的就是单纯喜欢灌酒,有人则是闹不成洞房心里不爽。 魏然知道自己逃不掉,是他自己提出来说出来喝酒的。 所以他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 酒不是什么好酒,廉价辛辣,喉咙里都是火辣辣的烧着。 魏然从小就身体不好,皮肤比常人要白,就更不要替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人了。 他白皙到几乎可以看到青筋的脖颈上泛起微红,可脸上却还是如常。 只是脸颊泛着两抹微红,看上去像是热的。 但魏然知道,自己醉了。 方秋芬走进新房,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两个中年妇女笑眯眯的说:“那是魏然吧?酒量真好,这么多人敬酒,居然脸都不红。” 方秋芬嗤笑一声:“病秧子而已。”她还记恨着他不肯借钱给柱子办婚事呢! “这是柱子大舅妈和小舅妈。”方秋芬指着身后两个中年妇女对莳七说。 莳七连忙乖顺的打招呼:“大舅妈好,小舅妈好。” 大舅妈立刻就笑了:“瞅瞅,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舅妈用力捣了一下胳膊,方秋芬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回过头瞪了一眼大舅妈。 这时候提新娘子的身世,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这新娘子要是闹起来,就太难看了。 大舅妈当然知道这个,她只不过看不得方秋芬过得比她好而已。 莳七其实没有注意到面前三人的波涛暗涌,她心里一直在想小舅妈刚才的话。 魏然被灌酒了? 魏然刚才帮她解了围,她自然是看出来了的。 方秋芬帮着莳七将张广柱搬上床后,就不管了,带着两个舅妈出去了。 莳七一言不发的看着床上的张广柱,一身酒臭味,她实在是不想靠近,也别指望这种穷山村人家,新房里会有沙发了,能找张坐的舒服的凳子出来,都算她输! 新房里只有两张木头的长条凳子。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要坐一晚上了,不过在凳子上坐一晚上,总好过和张广柱做那档子事吧。 那边厢,魏然已经醉的不行了,还有不少人敬酒。 莳七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杯水上,既然张广柱已经醉了,把水给他灌下去,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她之前一直都是在猪身上试验的。 想到这里,莳七便端起水杯朝张广柱走去,好容易将水给他灌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莳七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惊呼,她连忙走到房门前听动静。 第三百六十七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 外头闹哄哄的,莳七贴着门缝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魏然被灌多了酒,站起来时不稳,一下子磕在了桌角,见血了。 她有些烦躁,坐在凳子上盯着自己的鞋看。 床上的张广柱似乎有点躁动,莳七循着声就看过去了。 他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眼睛还是紧闭着的,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正要上前看清楚,就忽然看见张广柱抱着床上的一床被子乱亲。 她眉目一怔,旋即嗤笑一声。 妩姬说的致幻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在张广柱身上就成这个样子了。 那边张广柱抱着一床被子当做女人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这边莳七坐在凳子上,冷眼看着他。 渐渐的,外面宾客都散去了,院子陷入了静谧之中。 莳七就这样在凳子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方秋芬看着床上的惨状,还笑眯眯的盯着莳七看,莳七只好适时的低下头,佯装羞赧。 张广柱的酒醒了,方秋芬就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昨晚的情况,张广柱就摸着脑袋,傻呵呵的笑。 方秋芬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成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昨晚喝得烂醉的儿子能办成事,没想到喝醉酒还不耽误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就开始将自己的活动轨迹,一点点扩大了。 办喜酒之前,她最多可以活动到猪圈那里,这还是在张广柱看着的情况下。 现在她至少可以单独去猪圈喂食了。 一来是这大半年里,莳七的表现确实很好,加上办了喜酒,张家人的警惕又松懈了几分。 二来是快过年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在那之后,莳七为了以防万一,每天晚上都会给张广柱喝一杯加了东西的水。 一直到年后,方秋芬领着她去村里拜年,莳七终于将全村都逛遍了,她趁机将全村的地形都记在了心里。 张家是在村子比较靠里的位置,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如果从张家走到下山的那个路口,最起码需要一个多小时。 一是因为村子大,二是因为山路崎岖不好走。 如果不走那条下山的大路的话,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四周都是山峦,陡峭不说,更容易让人转向。 过完年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件事。 魏然的女朋友找上门了。 那时莳七正在院子里摘菜,魏然坐在她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他是来找张国杨有事的,方秋芬看不惯魏然,哼了一声就进去了。 “那天……谢谢你了。”莳七小声道。 魏然知道她说的是结婚那天,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不客气。” 因为方秋芬还在屋里,莳七也不敢和他多说话,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摘菜。 魏然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莳七身上,没太避讳。 他想了很久,他想帮她离开这里,可是仅仅是帮她而已。 但是他该怎么将一个大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离开这里呢? 魏然抿了抿薄唇,正要出声,莳七的余光骤然瞥见方秋芬正站在窗口朝外面望,她心猛地一跳,端起盆冷淡道:“你先坐着,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去忙了。” 魏然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溢出一丝苦涩。 就在此时,院门外闹哄哄的。 莳七从厨房的窗子向外头看去,就看见几个村里的大妈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在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莳七打量着那个女人,脸上带着宽大的墨镜,黑长直,手里还挎着一只爱马仕的包。 她一看见魏然,立刻摘下来了墨镜,娇滴滴的迎了上去:“魏然,我的脚都走疼了。” 莳七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忍不住嗤笑一声。 魏然皱着眉,不着痕迹的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拨开她的手:“站好了。” 那几个带路的大妈笑道:“然子,你媳妇儿长得真漂亮,过年怎么也不带回来给你妈、你奶奶看看?” 魏然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脸上却还是挂着客套的微笑:“婶子,你误会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就捂住了他的嘴,娇声笑道:“这可是我给你的惊喜!” 方秋芬在里屋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 “呦,这谁呀?” 黑长直笑盈盈的道:“我是魏然女朋友,阿姨您是?” 方秋芬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嗤笑道:“然子还真有福气。” 魏然压制着心底的薄怒,拉着黑长直就走:“婶子,我一会儿再来找叔吧。” 回去的路上,魏然眼底皆蕴着一层薄霜:“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黑长直一手挽着魏然的手,笑道:“被你发现了,是你弟弟带我来的。” 魏然登时就明白了,他舅舅家有个表弟,考了个大专,正好和他在一个城市,所以也认识余晴晴,也知道他家在哪里。 “你一会儿可不要怪他啊!是我求他的。” 不怪他?怎么可能不怪他? 魏然脸色发冷,身后还跟着一帮看热闹的人。 到了家,他妈正站在门口等着呢。 “然子,有女朋友怎么也不带回来吃个饭,让你奶奶看看啊!”孙春玉笑眯眯的看着余晴晴,还殷勤的给她倒了杯茶。 余晴晴打量了一眼四周,脸上露出几分嫌弃。 魏然看见了正坐在堂屋的表弟孙毅,目光冷厉的扫了他一眼,孙毅连忙讨好的笑了笑。 孙毅是先带着余晴晴来家里的,但是余晴晴压根就不想进来。 几个看热闹的村里大妈一听说要找魏然,立刻就自告奋勇的带着余晴晴去了张家。 余晴晴撇了撇嘴,没有接过孙春玉递过来的茶,更没有坐下来,只是道:“阿姨你别忙了。” 魏然的脸色更加阴冷了。 他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在屋里躺着的奶奶一听说孙子的女朋友来了,立刻就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出来。 魏然一看见奶奶,心都颤了几分,他奶奶身体不好,平时很少下床的。 “奶奶你怎么出来了?”魏然连忙迎了上去。 奶奶笑呵呵道:“听说你媳妇儿来了,我出来看看。” 余晴晴甜甜的笑着:“奶奶好,我是魏然女朋友。” 魏然沉沉吐出一口气,冷声道:“你别瞎说。” 余晴晴莞尔一笑:“魏然害羞了呢。” 周围几个人顿时哈哈大笑,只有魏然眼底泛着冰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一) 余晴晴闻见奶奶身上那股子老年人的腥臊味,不由用手遮了遮鼻子。 魏然薄唇微抿:“奶奶我扶你进去躺着吧。”说着,就扶着她进去了。 孙春玉做了好一桌饭欢迎余晴晴的到来,余晴晴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说是饱了。 余晴晴笑眯眯的当着全桌人的面对魏然说:“我爸那天还问我,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我说我得来问问你。” 奶奶立刻咧着没了牙的嘴呵呵笑:“然子终于打算结婚了?” 魏然低低咳了一声,余晴晴是他所在的那家私人公司老板的女儿,在公司就对他强追猛打。 他一开始也没有拒绝,确实是打算和她交往的。 毕竟她除了娇气一点,其他的,他都能接受。 如果能在城市彻底扎根,他跟谁结婚都没问题,反正余晴晴倒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只不过是因为一向高高在上的小公主,生平头一回在自己这里碰了钉子罢了。 两人还没有明确关系,主要也是魏然还没同意的时候,余晴晴就将两人的事情闹得全公司都知道,魏然就不太舒服了。 全公司的人都说他吃软饭,勾搭上老板的掌上明珠,等着上门呢。 “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魏然淡淡道。 他的话音刚落,奶奶脸上期盼的神色顿时就暗淡了下来。 莳七听说魏然的女朋友在魏然家住了下来,她心中有些惊异,又有些犹豫,魏然都有女朋友了,自己再上去勾搭,这是不是小三? 而且魏然有了女朋友,还接受自己的勾搭,他是不是个渣男? 余晴晴来的第三天,魏然的奶奶就住院了。 人上了年纪,身体就不太好,一般冬天是最难熬的。 莳七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眼看着春天了,莳七和张广柱结婚也有两个月了,方秋芬就盼着莳七能早点怀孕,可惜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倒是同村的金曼,早产了。 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就要生了。 金曼哪怕早产,也没有去医院生,那家人舍不得花钱,只请了几个会接生的大妈,去帮忙接生。 莳七那一天都心神不宁的,她怕金曼撑不过去。 好险在傍晚的时候传来了消息,金曼生了个女儿。 莳七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跟方秋芬说,想去看看金曼,方秋芬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莳七低了低头,乖顺道:“是,我知道了。” 方秋芬这是不舒服自己还没怀上了。 莳七知道不能耽误了,她天天给张广柱灌水,张家一家人都盼着她能怀孕,可是她要是长时间怀不上,恐怕日子就要越来越难过了。 于是,莳七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着逃跑计划。 她身上没钱,哪怕顺利逃下了山,她也不敢去县里报警,因为…… 所以,她如果能顺利的逃下山,最起码得坐车去市里,去了市里,才算是彻底逃脱了这些人的控制范围。 要知道,整个县,并非只有这一两个村买媳妇儿,有的县里的人,也会买。 莳七意识到这点之后,就偷偷注意张家一般将钱藏在了哪里。 她打算顺点路费走。 经过她几天的观察,终于发现方秋芬会把钱藏在放衣服的大箱子里,箱子上有锁,钥匙挂在方秋芬的身上。 她想了想,可以用妩姬的幻药,将张家一家人都弄昏迷。 昏迷其间,他们会做梦,梦见自己最近最想做的一件事,时间可以持续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 也就是说,她最起码要在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里走出村子。 就在她筹谋这一切的时候,张国杨忽然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然子他奶死了。” 方秋芬一愣,旋即立刻不情愿道:“这又要上份子了!” 张国杨也不耐烦的道:“已经到村口了,赶紧换衣服走。” 方秋芬看了外头正在做饭的莳七,愣了愣,按道理,这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他们俩个人都要去,而柱子也要去,总不能将媳妇儿单独留在家里。 她也不放心。 毕竟还没怀上,要是怀上了,还好说。 “那柱子媳妇儿怎么办?”方秋芬问道。 张国杨愣了愣:“让她跟着一起去吧,你仔细看着点就行了。” 于是,莳七就跟着张国杨他们一起去了魏然家,家里正在忙里忙外的布置灵堂。 莳七站在门口,远远的看见一帮人推着平板车过来了,魏然在前头走了,面无表情,他的身后是用手捂着嘴,哭哭啼啼的余晴晴。 丧礼办了三天,这三天里,莳七本来打算趁机逃跑的,可是没想到,方秋芬竟然比以前对她还要警惕一些。 下葬那天,莳七也跟着去了。 魏然这些天,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虽然没有表情,可莳七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悲伤。 余晴晴在一旁哭得上起步接下去,可是眼底却没有任何伤感,眼泪只是浮于表面的演技。 周围的人都忙着安慰余晴晴,反倒是真正死了亲人的魏然,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人事余晴晴的亲奶奶呢。 魏然的奶奶死了,他准备带着全家离开这个贫瘠的小山村了,从前也都是奶奶舍不得这里,所以他妈妈才会留下来的,现在奶奶没了,他正好也早就厌恶了这个山村,准备离开了。 和这里永远划伤分界线。 魏然的妈妈和弟弟已经先行去了市里的宾馆住下了。 魏然自己留下来打算收拾收拾后就走了,余晴晴为了表现自己,所以自告奋勇的也留了下来。 魏然眼底泛着冰冷,不过到底也没有拒绝她。 那天,莳七正在猪圈前面喂猪,远远的就看见魏然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的路过莳七,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莳七也不看他,就在他路过自己的一瞬间,脚边忽然飞过来一个揉成团的纸团子。 莳七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将纸团子踩在了脚底。 第三百六十九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二) 魏然低了低眸,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然后渐渐走远。 莳七脚下踩着那个纸团子,若无其事的喂完猪。 “念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婉的女声,莳七心中一跳,猛地回眸,正对上金曼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而金曼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短头发的女人。 莳七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瓢,状若无意的笑了笑:“金曼姐。” 不知道金曼看到了多少,那边有个草垛,刚才事发突然,竟然没有注意到。 金曼指了指身后那个短头发的女人,微笑着对莳七道:“这是志勇的媳妇儿,汤思凡。” 汤思凡看上去已经三十好几了,乍一看,和山里妇女没什么两样,不像她和金曼,骨子里还有未脱的城市气息。 莳七对她有些印象,她前些日子作为新媳妇儿出去拜年的时候,见过她一面。 汤思凡被拐卖到这个山里,已经有七八年了,生了三个儿子,现如今在村里,几乎已经没有人拿她当外人看了。 “思凡姐。”莳七笑着和汤思凡打了个招呼。 汤思凡也冲她笑了笑,毕竟都是被拐卖来的,心里总归是有些亲切的。 “金曼姐还没出月子呢吧。”莳七关切的问道。 金曼脸上溢出一丝苦涩:“是啊,闲不下来的。” 莳七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哪怕金曼生了个儿子,她婆家都不一定这么对她。 金曼、汤思凡两人和莳七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离开了。 汤思凡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旋即压低了声音道:“如果真能让魏然往咱们家里传递消息就好了。” 金曼抿了抿唇:“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汤思凡忽然轻笑一声:“你没看刚刚那个江念之已经将他拿下了吗?啧啧,长得漂亮就是好。” 金曼听到她这句话,顿时蹙了蹙眉。 莳七目送着两人离开,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她抬眸看了一下四周,确认这回周围没有旁人了,她才松开手里的水瓢,装作捡水瓢,顺带着将脚下踩着的纸团子一并捡了起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方秋芬正好从院门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磨蹭?”方秋芬不大耐烦的说。 莳七立刻装作惶恐的低头:“已经好了。” 方秋芬冷哼一声,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往回走。 中午做饭的时候,莳七终于寻了个机会将纸团子拿出来看了,映着通红的炉火,她几乎一目十行。 魏然在纸上说了,他在张家猪圈旁边的草垛那里埋了一个纸盒子,泥土上有一片树叶,树叶上压着一块石头,凭着这个记号,可以找到那纸盒子。 他还说,纸盒子里的东西,晚上吃饭的时候给张家人服下,可以让他们昏睡十五个小时。 莳七飞快的看完纸上的内容,除此之外,魏然让她凌晨三点之后去找他,他第二天一早就带她走。 莳七将纸上的内容连着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一处记错的,这才将纸揉成团,扔进了灶膛的炉火里。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魏然给的药,可以让张家昏睡十五个小时。 而他让自己凌晨三点之后再去找他,张家每天下午五点左右吃晚饭,傍晚五点到凌晨三点,已经过了十个小时。 她猜想,魏然应该是打算让自己藏在他准备运下山的家当里吧。 如果是这么走的话,魏然最多早上六点之后才会动身,假设六点离开村子,这个时候药效还剩下五个小时。 魏然要运东西走,必然快不了,正常下山需要两个小时,而魏然要运家当来掩人耳目的话,速度一下子就被拖下来了,下山就从两个小时变成了三个小时以上。 整个过程需要十三个小时,这其中还不包括其他突发情况。 莳七抿了抿唇,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如果抓不住,不仅逃不走,而且连魏然的下落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下午的时候,莳七还是一切如常,每天干嘛,今天还是干嘛。 不会太过于殷勤惹人怀疑,也不会太过于冷漠让张家一家反感。 度日如年一般,莳七觉得,这恐怕是她过得最漫长的一天了。 傍晚的时候,莳七终于找了个机会出去上厕所,因为猪圈就是在厕所不远处。 冬天的天色总是黑的比较早,四点多的时候,太阳就快落了。 家家户户都忙着开始做晚饭了,而且天冷,反而没什么人出来,都窝在家里了。 莳七看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人,这才在草垛旁蹲了下来,魏然标的记号不太显眼,她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东西埋得不深,她就拿着做标记的那块石头,将纸盒子挖了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了衣袖里。 做完这一切,莳七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真是够刺激的。 做晚饭的时候,莳七悄悄将药粉洒进了一盘荤菜里,药洒在荤菜里保险一点。 一般来讲,张家做饭,其实就一顿,而且晚上吃的就是中午的剩菜。 但是剩菜就一道,莳七总不能一口不吃,这样会惹他们怀疑的。 所以莳七宁愿被方秋芬骂几句,也不愿冒险。 果然,晚饭端上桌的时候,方秋芬一看见莳七烧了一道荤菜,立刻就骂骂咧咧的。 莳七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败家娘们儿!真要是让你当家,家都要被你败光了!”方秋芬光骂还不嫌解气,拿着筷子使劲的戳着莳七的胳膊。 莳七也不躲,就任由她弄。 临了最后,才小声说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方秋芬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还当你是大小姐呢!嫁到俺们这里,就甭想过生日!今晚你别想吃饭了!自己反省去。” 不吃饭更好,还正好趁了莳七的心思。 方秋芬不过是心疼肉罢了,她将那盘土豆烧肉扒拉扒拉,分到了她自己、张广柱和张国杨的碗里。 莳七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 吃晚饭,莳七主动的上前收拾碗筷,方秋芬冷哼一声,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方秋芬没过一会儿就哈欠连天了,她走到院门口,将大门上了锁,然后就爬上床了,张国杨和张广柱也不例外。 冬天,山里人睡得本来就早,也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三百七十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三) 约莫着过了半个多小时,就鼾声震天了。 莳七抿了抿唇,猛地将堂屋的凳子踢翻了,堂屋传出一声巨响,结果张家一家人睡得就像死猪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莳七这才放下心来,她走到方秋芬那屋,从她枕头下顺利的拿到了院门的钥匙,然后就坐在堂屋,点了一盆火,怀里揣着镜子,等着凌晨三点快点到。 傍晚的时候,魏然去草垛那里瞧了一眼。 石头被丢在一旁,东西明显已经被人挖走了,那里还被人刻意用石头在地上划了jnz三个字母。 魏然忍不住轻笑一声,她这是怕自己误会东西被别人拿走,所以刻下自己名字的首字母,让他安心的。 回去的路上,他的唇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只是到了家,一看见余晴晴那张满含怨气的脸,他的好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 “魏然,我饿了。” 魏然冷淡的瞥了她一眼:“饿了就自己想办法。” 余晴晴立刻瞪大了双眼:“你怎么这样啊!” 魏然没有理她,自顾自走进了房间,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搬走了,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带她走的。 余晴晴见魏然根本不理自己,她又很饿,便气冲冲的打了个电话给孙毅:“喂,你赶紧过来做饭给我吃,我都快饿死了,魏然他也不管。” 孙毅挂了电话后,就立刻打电话给了魏然:“哥,我现在过去?” 魏然淡淡答应一声:“你都安排好了吧。” 孙毅笑了笑道:“安排好了,哥你放心。” 孙毅的家在隔壁村子,但他这回是从山下镇上来的,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余晴晴正坐在那里和魏然冷战。 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从前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她,哪有她巴结别人的! 孙毅给余晴晴带了一点吃的,余晴晴一看就嫌弃菜色不好,刚吃了一口,就猛地呸了出来。 “这什么菜啊!还是人吃的吗?”余晴晴气得将筷子扔在地上。 孙毅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魏然,然后自己上前将筷子捡了起来。 “不满意就滚吧。”魏然忽然开口,眼底都是冷意。 余晴晴一愣,紧接着就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魏然你赶我走?” “是。”魏然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就承认了。 余晴晴气得脸色通红:“你!你!” “我怎么?洗耳恭听!”魏然冷然道。 “我自问对你都不错的了,这种穷山沟,要不是为了你,我能来这里受罪?我来之前我爸都心疼我,说你要是还不答应跟我结婚,就开了你,我告诉你,我们家公司要是开了你,整个k市,都没有人敢再聘你去工作!”余晴晴神色激动的喊着。 魏然的薄唇骤然勾起一抹冷嘲:“这次回去,我就辞职。” 余晴晴猛地一愣,她本来就是想吓吓魏然,根本没想到他居然说要辞职。 但是她现在已经下不来台了,孙毅站在旁边就像个死人一样不吭声,他哪怕说点好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还是愿意收回刚刚的话的。 “如你所愿了不是麽?反正不管是你,还是你家公司,我都不稀罕。”魏然眼底溢出一丝讥讽。 余晴晴的理智被他这一句话彻底搅和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手叉腰指着魏然骂道:“不就是死了个奶奶吗?你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你当我真稀罕……”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魏然目光凌厉的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你再说我奶奶一句试试!” 余晴晴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她的眼泪立刻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行!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让我爸开了你。” 孙毅看了魏然一眼,立刻追了上去,余晴晴哭个不停,嘴里还不住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晴姐,我车在村口呢,我送你吧。” 余晴晴也不听他的,只是一面哭,一面往前走。 孙毅便在前面带路,两人终于到了村口。 孙毅的车也就是一辆破旧的马自达,开起来声音特别大。 晚上的山路不好走,余晴晴是铁了心要下山,孙毅也只好带着她骑车假装往山下走,实际上则是将她带去了村子外的一个小木屋里。 魏然家里的动静闹得不小,村里就有人披着衣裳出来看热闹,余晴晴哭哭啼啼的样子,被好几个人看见了,魏然装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事,孙毅追去了。”说着,自己也假装往村口走。 看热闹的人等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因为太冷了,也不知道热闹中的主人公什么时候回来。 只是回去和自家人嘀咕几句:“这城里媳妇儿也不好,看然子那样子,怕是压不住。” “那可不,婆娘不听话,可有的他受的,这福不是谁都能消瘦的起的。” 村里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再也没有旁人的时候,魏然脸上那赧然的笑意霎时间荡然无存。 他眼底满是冷漠,缓缓往回走。 他安排孙毅将余晴晴带去前些日子让孙毅搭的一个小木屋,并给了他一点药,等明天他们都走了,孙毅再带着余晴晴下山。 魏然沉沉吐出一口气,其实也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办法,现在就可以偷偷带着江念之逃走,但是风险太大了。 只是回去和自家人嘀咕几句:“这城里媳妇儿也不好,看然子那样子,怕是压不住。” “那可不,婆娘不听话,可有的他受的,这福不是谁都能消瘦的起的。” 村里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再也没有旁人的时候,魏然脸上那赧然的笑意霎时间荡然无存。 他眼底满是冷漠,缓缓往回走。 他安排孙毅将余晴晴带去前些日子让孙毅搭的一个小木屋,并给了他一点药,等明天他们都走了,孙毅再带着余晴晴下山。 魏然沉沉吐出一口气,其实也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办法,现在就可以偷偷带着江念之逃走,但是风险太大了。 他安排孙毅将余晴晴带去前些日子让孙毅搭的一个小木屋,并给了他一点药,等明天他们都走了,孙毅再带着余晴晴下山。 魏然沉沉吐出一口气,其实也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办法,现在就可以偷偷带着江念之逃走,但是风险太大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四) “会化妆吗?”魏然将门关上后,忽然问莳七。 莳七一怔,旋即点了点头:“会。” “那边我帮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看着画吧。”魏然带着莳七走到了里屋,指了指床边的行李箱。 莳七刚打开行李箱一看,瞬间就明白了。 “你女朋友呢?”她这才注意到余晴晴不在了,可是余晴晴今天明明是跟着魏然回来收拾东西的。 魏然皱了皱眉:“她不是我女朋友。” 莳七哑然,抿了抿唇:“她人呢?” “已经走了。”魏然单手搭在门把上,目光静静的凝着她,“你装成她的样子,走到村口就有车了。” 莳七点了点头,行李箱里全是余晴晴风格的衣服。 要想办成余晴晴的样子其实也挺容易的,余晴晴经常戴个大墨镜。 莳七只要穿得和她差不多,戴个墨镜,再戴个口罩围巾什么的,还是挺像的,毕竟两人身材也差不多。 魏然出去后,莳七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先是挑了一身最像余晴晴风格的衣裳,然后就开始化妆了,余晴晴走的是韩风,妆容也是偏韩系的,和以前江念之欧美系妆容完全不一样。 莳七化好妆之后,用电板夹将头发拉的笔直,幸好她的头发没有染过,为了更像余晴晴,她还临时剪了个刘海。 戴上墨镜后,她又挑了一条围巾,整个行头换上后,她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像吗?” 魏然看见她的一瞬间就怔住了,实在是太像了。 宽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小巧的半张脸,只露出涂了斩男色的红唇。 真要说不像的一点,那就是两人的气质,但一般不熟悉的人都看不出来。 莳七心里有些忐忑,她觉得是挺像的了,但是魏然久久不说话,她心里有些犯怵。 “要不我再戴上口罩?”莳七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魏然的唇角忽然溢出一丝笑意:“已经很像了。” 莳七顿时舒了口气:“那就好,保险一点,走的时候我还是戴上口罩吧。” 魏然薄唇微抿,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莳七。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藏在你要运走的家具里。”莳七摘下墨镜和口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来不及。” 莳七有些疑惑:“嗯。” “我安排的车,最早六点前能到,如果再搬东西,时间不够,张家人就要醒了。”魏然抿了抿薄唇,缓缓道,“而且,明早村里一定有人要来送我。” 这一来一往,就更耽误时间了。 莳七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大约是到了五点五十的时候,魏然的手机就响了,车开不进村里,所以魏然只能和莳七走到村口。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但是村里已经有人醒了,喂猪的,喂鸡的。 魏然带着莳七出了门,莳七双手插在口袋里,心跳的飞快。 魏然压低了声音道:“紧张吗?” 莳七轻轻答应了一声,她怕被人认出来。 “没事,他们见到的你,都是从前被张家压迫的你,而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魏然轻声安慰她。 莳七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跳慢了一点。 确实如此,村里人见到的她,都是像村姑打扮的她,而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个城里人的样子。 魏然转眸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继而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 莳七一怔,就听到他说:“总要装的像点吧。” 有人看见了魏然,立刻打招呼:“这就走了?” 魏然笑着点了点头:“明天公司就上班了,比较赶。” “你等等,我喊大家伙来送你。”那人十分殷勤,毕竟还指望着魏然以后能帮帮村里。 莳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魏然将莳七搂在怀里,靠近她耳边道:“昨晚余晴晴和我吵架了,你一会儿就直接去车上就行了。” 莳七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村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过来送魏然了。 魏然在村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几乎全村人都来送行了。 有人看了一眼,没发现张家人过来,就不由冷笑一声:“真是小心眼子,然子不就是没借钱给他们家吗,他们竟然送都不来送送。” “要不要去喊他们过来?” 魏然微微一笑道:“不用了,别麻烦叔和婶子了。” “然子和媳妇儿和好了?”有好事者问道。 魏然看了莳七一眼,正要看口,莳七却冷哼一声,一把甩开魏然的手,然后转身上了车。 只听“嘭”的一声,车门被关了。 但是莳七的心跳的极快,她看见金曼和汤思凡了,汤思凡应该是没有认出来,但是金曼一定认出她来了。 因为金曼眼底满是震惊。 莳七这样不给魏然面子,村里人连忙打圆场。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在想,魏然的日子果然也不好过,有钱又怎么样?连媳妇儿都治不住,当众给他撂脸子。 人都是这样,对过得比自己好的人,永远都是嫉妒大过羡慕的。 所以一旦得到魏然惧内这样的信息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八卦起来,反而没太注意别的。 村里人拉着魏然,你一句我一句,都说舍不得他走,还让他以后常回来看看。 魏然脸上挂着微笑,可心底却不以为然,舍不得他?是舍不得他的钱吧。 过了十来分钟,莳七觉得差不多了,她便推开车门,学着余晴晴娇气的声音怒道:“魏然你还走不走了?” “这就来了。”魏然回头道。 村里人脸上又是一阵意味深长,魏然苦涩的对大家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走了,大家也别送了,都回去吧。” 莳七的车门没关,趁着所有人都在和魏然道别的时候,她冲着金曼唇语道:“相信我。” 金曼眯了眯双眸,然后低下了头,双手攥得紧紧的。 魏然坐上车,车子便缓缓开了起来,村民们还在身后招手,实际上都议论纷纷。 “然子这婆娘真够厉害的。” “连婆娘都治不住,真没种。” 眼看着车子缓缓驶出了村民的视线,莳七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这才注意到,自从魏然上车,她就一直死死的抓着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还是魏然反手将她的手攥在了掌心,勉强止住了她的颤抖。 魏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没事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五) 下山的时候,魏然让司机尽量在安全的范围内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紧接着,他就打电话给孙毅,让他带着余晴晴下山。 因为余晴晴呆的小木屋不在村子里,所以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人看见她。 “要去报案吗?” 虽然莳七已经不再紧张的颤抖了,但是魏然还是没有松开紧握着她的手。 莳七沉默片刻,旋即道:“我想先联系我舅舅。” 魏然尊重她的选择,将手机递给了她,莳七接过手机后,魏然已经没有理由再抓着她的手了,他只得松开了她的手。 要说这世界上还有人挂念着江念之的话,恐怕就只剩下她的舅舅了。 她失踪这么长时间,舅舅一定急坏了,而且他一定报案了。 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周安平满是疲惫的声音。 莳七轻唤了声:“舅舅,是我。” 周安平一个激灵,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念念?” “是。” “你现在哪里?安不安全?我现在就去接你。”周安平一面说着,一面大步往门外走。 江念之的舅妈李璇从卧室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念念找到了,她来电话了。” 李璇也是一震,脸上顿时溢满了狂喜:“真的?” 莳七讲完电话之后,便将手机还给了魏然。 “我舅舅早已经报案了。” 魏然沉吟片刻道:“县里也不安全,保险一点,我们直接去市里。” 莳七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几乎是刚到山脚下的时候,魏然的手机又响了,不是周安平打来的,是村里的座机。 “要接吗?”莳七轻声问道。 魏然沉思一会儿,按下了接听:“喂。” “然子,你媳妇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村长阴沉的声音。 莳七心中一颤,下意识的看了眼魏然,魏然则是安抚的握紧了她的手:“在车上睡着了,怎么了葛叔?” 村长顿时冷笑一声:“然子,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个儿!从小到大,村里人对你不孬啊!你爹死的早,要不是村里人接济,你娘能把你们兄妹三个拉扯大?还把你送进了大学,你良心都被狗吃了,这是要全村人断子绝孙啊!” 魏然听了他的话,眼底骤然泛起一阵冰冷,但他的声音还是温润的好听:“葛叔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明白。” “放你娘的狗屁!”村长骤然暴喝一声。 魏然眉目淡漠,只是愈发的攥紧了莳七的手。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不一会儿,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声哭喊着:“魏然救我,魏然求你救救我!” 魏然眉心紧蹙,莳七也是眼皮一跳,怎么会是余晴晴。 余晴晴哭来哭去就是那两句话,村长猛地一脚踹开她,然后揪过一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孙毅:“你来跟他说。” 孙毅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哥……” 魏然额间青筋暴起,压抑着心底的愤怒:“不是都安排好了?” 孙毅哭丧着脸,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余晴晴:“还不是那个女人,下山的时候作死。” 本来他们紧跟着魏然后头下山,是不会被村里人发现的。 但是余晴晴大早上发疯,非要去找魏然,说要让他亲自道歉。 孙毅本来是想将她打晕拖走的,没想到余晴晴竟然拿包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的砸了几下。 余晴晴的包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了地雷,特别重,孙毅被她砸得头晕眼花,他都怀疑自己要得脑震荡了。 就这样几番耽误,他好不容易将余晴晴哄好了下山。 而这个时候,张家一家人醒了,满村的找江念之,村里人一听说张家儿媳妇儿不见了,立刻全村出动找人。 村里人分成了三波,一帮人在村里挨个角落里找,一帮人沿着下山的路往下追,最后一帮人则在山林间找人。 下山的那一帮人在路上围住了孙毅和余晴晴,几个人一看见余晴晴,登时就愣住了,她不是跟着魏然走了吗?怎么还在山腰上? 余晴晴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拉住其中的一个人说:“带我回去找魏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孙毅恨不得当场砍死余晴晴! 村里人绑着孙毅和余晴晴就回了村子,盘问之下,立刻就理清楚了情况,就在这个时候,汤思凡拉住了金曼,小声道:“魏然带走的那个女人,是江念之吧!” 金曼抿着唇,半晌才道:“她会回来救我们的。” 汤思凡脸上的神色顿时狰狞起来,她猛地推开金曼,大笑道:“别天真了,她不会回来了。” 金曼转身就走:“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都知道是不是?”汤思凡脸上的表情骤然诡异起来,她一把拽住金曼的胳膊不让她走。 金曼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她的手劲:“思凡姐,你要相信念之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 “放屁!”汤思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全村人侧目。 金曼下意识的就拉住了汤思凡的衣袖,没想到汤思凡猛地甩开她,将她狠狠推到在地,然后扬声道:“张家媳妇儿逃走这件事,寿子媳妇儿是知道的!” 金曼一听她的话,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你跟大家伙儿说说吧。”汤思凡表情极其狰狞。 金曼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她男人气得暴跳如雷,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她的心口,金曼还没有出月子,登时一口血吐了出来。 “贱婆娘!” 村里人都在指责金曼,她男人就更愤怒了,当场抄起地上的扫帚,往死里打金曼。 魏然挂掉电话,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不能回去,回去的话,那帮人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莳七反手紧紧握住了魏然的手。 莳七拿起手机给周安平打了过去,周安平说让她放心。 她和魏然两人在市中心一家连锁酒店住下了,魏然的手机不时的响着,村长威胁他要是不将张家媳妇儿送回去,他们就打死余晴晴和孙毅。 魏然便和他们周旋拖延时间。 村里人也怕,怕江念之真的逃出去之后,把事情捅出去,好几年前,他们那里也跑掉了一个媳妇儿,买过来都十年多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最大的都九岁了,村里人对她的警惕慢慢就松了下来,没想到她还是逃了出去。 不过幸好的是,那女人逃走后,并没有报案,但是卖媳妇儿的那帮人,为了警告他们村子,连续五六年不卖媳妇儿给他们。 第三百七十三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六) 他们在酒店等了一天,江念之的舅妈李璇和她的表弟周逡率先赶了过来。 李璇一看见莳七的时候,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念念受苦了没?让妈妈看看。” 江念之因为父亲江阴二婚的原因,和舅舅一家关系特别好,李璇更是宠着她,自己没有女儿,就把江念之当亲女儿养,所以才会自称是江念之的妈妈。 “瘦了!瘦了!” 莳七笑了笑:“没事,幸好逃出来了。” 李璇本来已经止住了的眼泪,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又掉了下来。 周逡也红了眼,莳七只能抱了抱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的小表弟:“哭什么,你都多大了?” 周逡弯着腰,将脸埋在莳七的脖颈间,哽咽道:“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魏然站在一边,见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眯了眯狭长的眼眸。 “呸呸呸,胡说什么!”李璇一把拉开周逡,狠狠瞪了他一眼。 莳七心中还挂念着仍在火坑的金曼,遂问道:“舅舅呢?”不是说他也会过来吗?总觉得周安平在这里坐镇,她会安心一点。 “妈妈跟你说。”李璇紧紧攥着莳七的手,两人在床边坐下。 “你失踪后,你舅舅都快急死了,就去报了案,你爸倒好,不急不慢,还说什么你是出去鬼混去了,你舅舅当场就把你爸狠狠揍了一顿……” 李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逡打断了:“妈你说重点。” 李璇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对,你昨天来电话,你舅舅就去公(安)局了,昨天你给的信息特别有用,公(安)局也很重视,现在整个案件就和之前全国重大的人口拐卖案连在了一起,交由省厅处理,因为跨省抓人,要走程序的,所以你舅舅要明天才能和警(察)一起过来。” 魏然到了两杯茶,放在了李璇和周逡面前。 李璇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你就是救了我们家念念的人吧?” 魏然微微一笑:“我叫魏然。” 李璇连忙握着魏然的手,不停的感谢他救了莳七,热情的让魏然险些招架不住。 莳七抿了抿唇,明天才能过来,村里那些愚民应该还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但是金曼他们就要受罪了。 李璇刚和莳七重逢,舍不得她,所以就直接在莳七的房间住下了,而周逡则是又单独开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正好李璇的手机也响了,是周安平,他现在就在门口。 李璇连忙去开门,进来的不止周安平一个人,还有三个便衣。 周安平一看见莳七的时候,立刻就上前将她抱住了:“让舅舅看看,有没有受伤,那帮畜生有没有欺负你?” 莳七摇了摇头:“没事的舅舅。” 周安平身后的便衣轻咳了一声,周安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简单介绍了他们。 三个人,两个男人是便衣,那个女人是心里疏导。 “暂时是由我们来问你,你放心,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联合当地警方,将山上被拐卖的妇女都解救出来。”其中一个戴着墨镜的便衣说。 莳七点了点头:“那你们问吧。” 另一个便衣立刻拿出本子和录音笔开始记录。 莳七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具体位置,村里有多少人等等。 她本来不想将魏然牵扯进来的,但是因为她没办法解释自己怎么逃出来的,于是魏然便主动上前解围。 “我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些年也很少回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去,每次也呆不了几天,这次我奶奶死了,所以待的时间长了一点。” 便衣挑着眉:“你就一直都不知道村里这些勾当?” 魏然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便衣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魏然的说辞,但是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时候。 他又问了魏然其他关于村里的信息,魏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临了,便衣将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对魏然道:“我们需要一个当地人做向导。” 魏然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点,他一点也不惊讶,便答应了下来。 便衣又对莳七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她们救出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便衣走的时候,带走了魏然。 莳七跟着走上前,魏然低头对她微微笑道:“没事,等我回来。” 莳七点了点头,目送着魏然和便衣们走了。 便衣虽然走了,但是却给莳七留下了那个心理疏导,女人的微笑如和煦的春风,让人一阵心安。 “我叫谢萧,你可以叫我萧萧姐。” 莳七微微颔首:“萧萧姐。” 谢萧怕莳七会留下心里问题,于是便笑着和她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她惊讶的发现,这个名叫江念之的受害者,心理素质非常强大。 不是故作防备的风轻云淡,而是这场拐卖,对她的心里影响并不是很大。 谢萧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结束谈话的时候,她又对莳七微微一笑:“如果你想要倾诉,随时可以找我。” 紧接着,她给了莳七一个手机号码:“不止是现在,以后都可以。” 莳七笑了笑:“谢谢萧萧姐。” 她好歹也是学过心理学的人,要不然这近一年的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关在山里,她恐怕也受不了。 所以,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在当沈攸的时候,学了心理学,能对自己进行心理调节。 “对了,多嘴问一句,江小姐是不是学过心理学?”谢萧笑着问道。 李璇在一旁立刻就道:“没有啊,念念大学读的是金融管理。” 谢萧微微一笑:“哦,是这样啊。” 莳七在酒店等了一个星期,警方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周安平不时的安慰她:“没事,警方在布局,要一网打尽的。” 她怕,怕金曼和孙毅会被打出个好歹来。 又等了一个星期,终于传来了解救成功的消息。 莳七悬了整整半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特意去看了,金曼被救护车从山上运下来,她看见莳七的一瞬间,就虚弱的笑了。 莳七看着她的嘴型,看懂了她的话:“谢谢你。” 金曼被打得不成人形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莳七心底泛起一阵酸涩,目送着金曼的救护车远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七) 汤思凡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根本不敢看莳七。 莳七则是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余晴晴被两个便衣护送着下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脸颊也肿的高高的,明显是被打了。 无妄之灾也是自己作出来的。 她在山上看见来解救他们的警(察)时,顿时欣喜若狂。 魏然当时也上山了,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哭着道:“魏然,我好怕。” 魏然冷漠的推开了她,眼底满是厌恶。 下山的时候,魏然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莳七,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正准备跟她说话,没想到余晴晴哭哭啼啼的跟了过来。 “魏然,我不让我爸开掉你了,你别生气了。” 魏然心头一阵烦躁,他转身正要开口,却见莳七笑盈盈的挽住了自己的手:“余小姐还是去找随行的医生看看吧,瞧瞧这小脸,都跟猪头一样了。” 魏然低眸看着她,听到她一本正经的说这话时,忍不住低笑出声。 莳七趾高气昂的挽着魏然的手转身就走。 魏然也没有挣脱,反而伸出手将她的手攥在了掌心。 直到走出了余晴晴的视线,莳七才放开魏然的胳膊,没想到魏然还攥着她的手不放。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莳七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魏然抿唇笑了笑:“工作也没了,无业游民一个。” 莳七心中一急,人家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而且今天要是分别了,谁知道以后相隔多远还能不能见到了。 “我让我舅舅给你安排给工作吧。” 刚说完这话,莳七就后悔了,像这种山窝里飞出的凤凰男,一般都是很高傲的,自己这样说话,不知道有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 魏然一怔,低眸瞧着她。 其实这话,要是余晴晴说出来,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说出来,他都是会生气的。 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竟是半点也不生气。 “好啊。”魏然弯着眉眼笑。 接下来的事情,莳七就不管了,除了要做笔录或是指控村里人参与买卖人口的时候出庭就行了。 周安平给她聘请了一个律师,接下来的事,除非必然要她出面,否则都是由律师全权代理的。 江念之找到了的消息,江家人当然也都知道了。 周安平一直生气在江念之失踪后,江家人找人的积极度不高,所以这次回家,舅舅一家人都来帮她撑腰了。 莳七坐在车中,心里冷笑一声,当然了,不管是陈安寒还是江韵,看中的都是她的财产,还有她和许逸明的婚事。 就连她的亲生父亲江阴,心都已经偏得没边了。 江家人来接机了,江韵看见莳七的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到底还是火候浅了些,不如她妈陈安寒,哭得眼睛都肿了:“念念受苦了,快让阿姨看看,那些人真是把你糟蹋了。” 莳七挑了挑眉,她可从来没说张家人怎么糟蹋自己的。 陈安寒就率先将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江阴本来脸上还有些担忧的,但是一听见陈安寒自称阿姨,他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回来就行。”江阴冷哼一声,一副严父的模样,但是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莳七身上。 周安平气得猛地一步上前,莳七连忙拉住了他。 “舅舅,我们走吧。” 陈安寒擦干眼泪,殷勤的上前挽着莳七,江韵被陈安寒瞪了一眼,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她上前牵起莳七的手,笑眯眯道:“姐姐终于回来了,平安就好,这段时间,可把爸爸妈妈急坏了,就连逸明哥哥也急得瘦了不少呢。” 这个时候,莳七要是不装一下,都对不起她们的演技。 “逸明还好吗?他怎么没来呢?”她眉目间满是担忧。 江韵眼底掠过一丝得意,旋即甜甜的笑着:“他今天本来也想来接机的,但是因为公司有事,所以……” “哦这样啊。”莳七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江韵心底顿时一阵痛快,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她还不是蠢得不知道自己被拐卖究竟是谁干的!更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早就出轨了! 回去的路上,江阴虽然一直板着脸,但还是问了几句关于莳七这近一年的状况。 只是话不投机,没聊几句,两人就不说话了。 江阴总是一副严父的样子,莳七最烦他这一点了,明明被那对母女迷惑的跟傻子似的,还天天端着教授和严父的架子。 江阴倒是不贪图她的财产,毕竟骨子里还有文化人的清高。 但是他不贪图,总有人惦记啊! “我已经让舅舅帮忙找房子了,估计最快月底就能搬出去。”莳七看着窗外忽然开口。 正在开车的陈安然手一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 “妈妈留给我的遗产,爸爸这段时间整理一下都交给我吧。”莳七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江阴皱了皱眉:“你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现在就打算拿你妈的遗产去败了?” 莳七顿时就被气笑了,又是这一句。 之前江念之也要过财产,但是都被江阴这句话堵回去了。 “行,我马上就去找工作。”莳七冷淡道,“但我是一定要搬出去的。” 江阴冷哼一声:“随你,别处去给我丢人就行。” 当初江念之的母亲出了车祸,生命垂危之际,立了一份遗嘱,要求江阴在江念之成年之后,确保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且这份工作最起码要工作两年以上,才可以将财产给江念之。 这些年,周安平也帮江念之找过工作,毕竟手底下就有公司。 但是江念之一身的臭毛病,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和朋友出去喝酒泡吧。 周安平苦口婆心说过好几次,通常也只管用几天而已。 说轻了她听不进去,说重了李璇马上就要护上来了,总说江念之才毕业,玩两年就收心了。 江阴可不信江念之说的找什么工作,就连陈安寒和江韵都不信,陈安寒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就放下来了。 莳七从后视镜看见陈安寒唇角的笑意,登时就冷笑一声。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魏然。 周安平考察过魏然的能力之后,便将他安排在自己公司了,所以魏然便带着家人来了a市。 他发的信息,就是告诉她,明天他就到a市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八) 莳七找好了房子,就从江家搬了出来。 她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搬去自己公寓了,当清点东西的时候,莳七忽然想起有一个箱子落在了江家的地下室里。 那箱子里面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江念之的母亲死前,将江念之的玩具和宝贝放在了里面。 莳七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江家,把箱子带回来。 “念念回来了?”开门的是给江家工作的阿姨,姓金。 莳七笑了笑:“嗯,回来拿点东西。” 她也没有问家里其他人呢,反正她也不关心他们的行踪,金阿姨也十分有眼色,家里的门道看的贼清,知道女主人决定她的去留,所以她和陈安寒的关系比她和莳七要近多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莳七也搬出去了。 莳七先去自己的房间,看看还有没有东西落下的,就在路过书房的时候,她听到里头江阴和江韵的对话。 “爸爸,这件事还是我去和姐姐说吧。” 莳七一听和自己有关系,立刻凑近了些。 江阴叹了口气:“她那个脾气,你和她怎么说?” “那怎么办?”江韵的声音显得有些担忧,她顿了顿道,“要不让逸明去说吧。” 江阴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反正别让她当天闹事丢人就行。” 他想起那个天生和自己不对盘的女儿,又是一阵头疼:“让逸明说也好,逸明和她说,她应该也能听进去。” 莳七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又有好戏了。 书房内传来脚步声,莳七连忙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了,莳七就下楼了,正好和已经到楼下泡咖啡的江韵打了个照面。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江韵笑盈盈的看着莳七。 莳七微微一笑:“回来拿点东西。” 江韵连忙道:“那正好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说着,她抬头看了看时间,“正好妈妈要回来了。” 莳七轻笑一声,转身去了地下室:“那我可更得走了。” 江念之不喜欢陈安寒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是陈安寒的表面功夫做的格外到位,所以相比之下,就显得江念之这人特别不懂事,以及无理取闹。 莳七将箱子从地下室抱了出来,和正好下楼的江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江阴从窗口看着莳七驱车离开,阴霾遍布的脸上,似乎流露出几分失落。 自打那天之后,莳七就好整以暇,等着许逸明来跟她说什么所谓的事。 她其实都猜到了,无非就是悔婚嘛。 和江念之外公那时候定娃娃亲的时候,许家的势力是远不如周家的。 但是江念之外公和许家老爷子是战友,反击战的时候,两人出生入死,当时连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两人在雨林相互扶持着寻找大部队。 江念之外公说要是能活着回去,就结儿女亲家。 只是两人没想到的是,儿女亲家是结不成了,因为两人的儿女都有了心仪的人,死活都要追求自己的爱情。 得了,既然儿女亲家结不成,那不还有孙子辈吗? 没想到两人的孙子辈都是孙子,没有一个孙女,倒是江念之这个外孙女是个女孩儿。 江念之的外公一锤定音,那就他的外孙女和许家孙子定亲好了。 遗产上,他肯定不会亏待外孙女的。 江念之是喜欢许逸明的,许逸明呢?莳七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欢过江念之,仅仅只是喜欢过。 少年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反倒是少年成了少女的执念。 让莳七并不意外的是,许逸明压根就没有找她。 那就更谈不上说要把那什么事告诉她了。 魏然救了莳七,李璇和周安平两个人说什么都要登门亲自道谢,还把莳七也带上了。 这还是莳七回来后第一次见魏然呢。 两个人都挺忙的,魏然忙着工作和在a市定居一事,莳七则是忙着应付各种“关怀”以及搬家。 驱车去魏然家的路上,莳七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那朋友就是当初她请大家喝酒,莳七去了,结果出去抽烟的时候被拐卖了。 “喂。”莳七接通电话淡淡道。 “晚上出来喝酒吗?”费心咋咋呼呼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了,你们玩吧。” 费心一愣,紧接着说:“这次是在呆鸡家里,他爸给他新提了一套房子,就在江北,安全着呢。” “晚上有事呢。”莳七淡淡道。 江念之的这帮狐朋狗友,没一个靠谱的,当断则断吧。 挂了电话之后,周安平赞许的看了一眼莳七,李璇则是笑眯眯给莳七递了一块巧克力:“念念真棒。” 莳七有些无语,她算是明白江念之一身的臭毛病怎么来的了。 魏然的房子买在a市的中低档住宅区,李璇这样的阔太太是很少来这样的小区的。 但是这样的小区,对于魏然来讲,已经很不容易了。 周安平瞪了李璇一眼:“你一会儿可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知道了!”李璇嫌弃的看了一眼小区里随处乱停的车,有些担忧的看着周安平,“安平,我们的车停在这里,不会被砸车窗吧。” 莳七顿时就抚了抚额:“不至于的。” 又不是贫民窟,就是普通的小区而已。 像这种小区,一般都是六层,魏然家在三楼。 上楼的时候,莳七随手搭在扶手上,李璇立刻就跟受了惊的猫一样,快速将莳七拉过来,从包里掏出一小瓶免洗洗手液。 “脏兮兮的,别瞎碰。” 周安平皱着眉,他很是担忧一会儿自己太太会不会让魏然一家人感到不愉快。 按照魏然提供给公司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魏然的家。 “谁呀?”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 紧接着门就开了,孙春玉一开门就愣住了,眼前的三个人她不认识,但是她能感觉的出来这三个人非富即贵。 周安平笑眯眯道:“魏然在家吧,我们是来道谢的。” 孙春玉将他们迎进屋后,就将信将疑的去喊魏然了,客厅里没人,李璇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嫌弃。 魏然穿着一身休闲装走了出来,头发有些凌乱,似乎刚睡醒。 白皙的脸上还蕴着一丝睡醒后的绯红,双眸中还有一丝迷蒙,这样不设防的魏然,是莳七不曾见过的。 魏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妈拉了出来,当他看见沙发上那个笑意盈盈的人时,顿时就怔住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十九) 莳七眉眼含笑的看着眼前的魏然,他竟是有几分局促的朝他们点了点了头:“抱歉,我去收拾一下。” 言罢,急匆匆的便走回房间了。 莳七忍不住轻笑出声,李璇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莳七立刻摊了摊手。 此时的客厅只剩下孙春玉和莳七他们几个了,孙春玉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站在那里陪着笑。 莳七连忙微笑道:“阿姨坐呀。” 等了五分钟的样子,收拾妥当的魏然走了出来。 “周董。”魏然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在周安平对面坐了下来。 周安平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次不请自来,是特意来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念念的。”说着,从李璇手里接过一张卡放在茶几上。 “这里面有一百万,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魏然微微笑着:“这怎么好意思。” 他脸上的微笑不曾有半点松动,可莳七却分明察觉出在刚刚一瞬,他皱了皱眉。 “我救念之也不是为了钱。” 周安平点了点头:“是是,但我们还是想要谢谢你。” 李璇也笑道:“小魏还是收下吧,要不然我们这心里啊,可怪过意不去的。” 魏然唇角的笑意陡然凝结,但只是一瞬,快到周安皮和李璇对视期间,便错过了。 但是莳七一直是看着他的。 魏然不高兴了。 因为李璇和周安平将他视为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么说呢,就是魏然今天收了这一百万,周家还给他提供了工作,以后魏然救莳七这件事就算彻底清了。 也算是拿这一百万和高薪工作封了魏然的口吧。 如果魏然不收,这笔账就没完没了的了,万一他以后拿着这个名号,提一些让周家为难的要求,周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有钱人在这方面分得很清楚的,更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可是魏然救莳七并非是为了钱,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罢了。 这样的误解,让魏然心生不喜。 莳七看出了魏然眼底的冷意,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魏然依然还是上扬着唇角笑着:“周董,我实在消受不起一百万,如果周董非要谢,那份工作就当做谢礼吧。” 周安平眯了眯双眼,他缓缓站了起来,打量着屋里陈设。 “小魏啊,这房子地理位置偏了点,每天去公司要花不少时间吧。” 魏然微笑道:“两个小时吧。” 周安平低头笑了笑,走到魏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我在江北有一套别墅,常年也没人住,每个月还要请人去打扫,改天你带着你家人搬进去,这样上班也近一点,就省得每天隔江两头跑了。” 魏然薄唇微抿,正要开口之际,莳七忽然站了起来,笑道:“魏然你就别推脱了,我舅舅也是一番好意,再说了,这都是你应得的。” 周安平笑眯眯的看着莳七。 魏然听了她的话,唇角的微笑霎时间一僵,心仿佛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他低了低眸:“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谢谢周董和江小姐。” 他再一次抬眸,敛去了眼底的轻嘲,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魏然将莳七、周安平和李璇送出单元楼,自己才缓缓往回走。 他双手插着口袋,三月初的寒风刮过,吹得他心底泛起一阵冷意,他忍不住扬起唇角,嗤笑一声,眼底是化不开的讥讽。 回到家,孙春玉便问道:“然子,那是柱子媳妇儿?” 魏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孙春玉惊讶道:“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见过柱子媳妇儿,也知道自家儿子将村里人都得罪了,她当时还埋怨过他。 魏然轻笑一声:“当然看不出来,她是正经的千金小姐。” 明珠蒙尘,依然是明珠,他仰望不了,也不想仰望了。 孙春玉拿起茶几上的银行卡,喃喃道:“一百万……这得多少钱啊!俊子娶媳妇儿足够了。” 魏然忍不住蹙了蹙眉,薄唇微抿,不过到底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房间。 晚上的时候,莳七跟着舅舅舅妈还有小表弟出去吃了个饭,等到十点多回家,她想打个电话和魏然解释一下,但想了想,觉得魏然应该睡下了,刚要拨通电话,却退回了。 莳七心里还是不上不下的,她犹豫了一会儿,给魏然发了个信息:“睡了吗?” “正要睡,江小姐有事吗?”隔了十来分钟,手机才传来信息。 莳七一看信息,忍不住挑了挑眉,还真生气了。 吃完晚饭,魏然就一直拿着手机,刷刷微博,看看综艺,但都是心不在焉的。 他潜意识里在等一个电话。 一直到十一点,手机一阵震动,他飞快的拿起手机,就看见上面的信息:“睡了吗?” “没睡,你呢?”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下这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全部删掉,又重新输入,“正要睡,你呢?” 又是全部删掉,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最后打出:“正要睡,江小姐有事吗?” 信息刚发出去的一瞬间,他有些懊悔,但又有些庆幸,矛盾之极。 魏然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一瞬不瞬。 忽然,手机响了。 他立刻将手机拿了起来,薄唇紧抿,待响铃三声后,才镇定的接通了电话:“喂,江小姐?” 莳七拿着手机,站在衣帽间里,挑选着明天要穿的衣裳,轻笑道:“生气了?” 魏然抿了抿唇:“没有。” 没有就怪了,莳七一阵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未必回得来。” 魏然沉默。 莳七又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就是想对你好,那些东西都是你应得的,拿着有什么不对。” 魏然呼吸陡然间一滞,拿着手机的手缩紧了几分。 “要是你觉得不安心的话,那这样吧,房子和钱,也不白送你,你得答应我三件事。”莳七拿起一套ol风格的衣服,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但肯定不是什么违法或者让你为难的事。” “好。”就在莳七以为魏然要想一会儿时候,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他温和的声音。 莳七笑了笑:“那正好就有第一件事,明天陪我出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 明天的开庭,是莳七控告张国杨和方秋芬谋杀。 其实警方已经在着手这起买卖人口案件的起诉了,但是张家明明打死了江念之,这笔账不能不算,就算警方起诉张家拐卖人口,张家也最多判十年。 开庭的时候,警方押着张国杨和方秋芬走进来的时候,方秋芬看见坐在原告席上的莳七,几乎快疯了。 “贱人!都是你!”她不停的辱骂着莳七,转眼看见坐在下面的魏然时,又是一阵癫狂。 “肃静!” 魏然坐在下面,递给莳七一个安定的眼神,莳七唇角扬起一丝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全程都是周安平给莳七聘请的律师在讲,除非法官提问,否则莳七不开口。 她的身上至今还有被张国杨打时留下的疤,村里人为了坦白从宽,都连忙帮莳七作证,包括当初给莳七出诊的张一手。 张国杨想要矢口否认,可是人证物证俱在。 一审判决下来了,张国杨被判处无期徒刑,方秋芬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如对判决结果不服,可上诉。 接下来,他们还要面临警方对他们参与拐卖人口的指控。 (如果有学法律的小仙女,还望勿喷~) 走出法院的时候,莳七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记者都围了上来,毕竟莳七的身份,还是让人对整件事格外关注的。 魏然牵着莳七的手,护着她上了车。 “还好吗?”他轻声问道。 莳七点了点头:“还行。” 魏然将莳七送回了家,正要离开的时候,莳七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他转身低眸道:“怎么了?” 莳七笑了笑:“没事。” 魏然抿了抿唇,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 隔了些日子,莳七忽然接到了许逸明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许逸明不冷不淡的声音:“周六的晚宴你知道吧?” 莳七点了点头:“知道啊。”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有些突然,但是这也没办法,我希望你能理解。” 莳七挑了挑眉,终于来了。 “嗯,我知道。”莳七似是而非的答应了一句。 许逸明隐隐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打扰你了。” 挂掉电话后,莳七握着手机忍不住想笑,这就是许逸明要和她说的事?打太极似的。 她把手机放下来之后,便继续看秘书送进来的策划案。 周安平将手里的一家公司交给她管了,莳七听他这么说的时候,险些扶额,她是想找工作,可没说一上来就要管公司啊。 就江念之上大学时候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可能管好公司啊。 幸好她当沈攸和尤夏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接触过自家的产业管理,以至于现在还不会太过于捉襟见肘。 第二天的时候,莳七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费心的。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费心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念念你要订婚啦!” 莳七皱了皱眉:“什么?” 而就在此时,秘书带着魏然走了进来,恰好就听到了费心的这句话。 魏然脸上的笑意登时就凝固了。 莳七有些尴尬,朝魏然笑了笑,紧接着讲电话:“你胡说什么呢?” 费心似乎很兴奋:“哎呀!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啊!” 莳七挑了挑眉,眼底溢出一丝兴味,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然后瞒着我?” 费心支支吾吾的,但还是说了:“许逸明要在周六的晚宴上向你求婚呢!” 莳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魏然,他神色紧绷,眼底冷意袭人。 “是吗?” 费心笑嘻嘻道:“对啊!我哥他们这几天都在忙着策划呢!不过你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否则许逸明会失望的。” “嗯好,我知道了。”莳七声音里满是兴奋。 费心哈哈笑道:“就知道你肯定高兴死了,对了,还有五天时间,我们挑个时间去看看礼服吧,现在定做肯定来不及了,可以挑一件好看的,让他们改一下,你那天一定要惊艳全场才行!” “好啊,先不说了,我要忙了。” 费心立刻调笑道:“你还真找工作了啊,要我说,你嫁到许家以后,就安心当豪门太太,帮许逸明花钱就行了。” 莳七挂了电话,就听到魏然冷淡的道:“恭喜你了。” 莳七抬手摸了摸额头,这一次两次的。 她缓缓走到魏然身边坐下,懒懒道:“许逸明要求婚的人是我妹妹江韵。” 魏然一怔,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 “我被拐卖过,换言之,这一年时间里,在这些人眼里,我可能被不知道多少人糟蹋了。许逸明的太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污点呢?”莳七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 魏然蹙了蹙眉:“这并不是你的错。” 莳七轻笑一声:“没人会在乎这个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世家豪门,这种事情,来自旁观者的目光,总是对女性不友善的,哪怕她是个受害者。 甚至有的时候,豪门对这方面看的更重。 “更何况许逸明早就和江韵暗通款曲,他太需要这个借口了,只是从前许家碍于周家,不好说出来,现在,他们算是逮到话柄了。” 许逸明的父母不喜欢江念之,一切都是碍于许老爷子和周家,然而许老爷子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现在又难得的有个借口,许逸明不利用的话,就是傻子了。 魏然薄唇微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她吗?可是当他听到她要订婚的时候,他是不高兴的。 不安慰她吗?但是这样的她,真的让他很心疼。 莳七扬唇笑了笑:“江韵和费心联手,就是想让我出丑罢了,想想我那天要是盛装出席,满心欢喜等着许逸明求婚,只会沦为笑柄。” 江韵甚至猜到江念之的脾气,一定会大闹现场。 到时候她和江韵就高下立判了,本来被拐卖一事,多多少少还让人心生怜悯,随着这一闹,她就彻底成了笑话。 江韵被江念之压了这么多年,当然想要痛快的出口气。 “我根本不在乎许逸明跟谁求婚。” “因为……”莳七骤然转眸看着魏然,“我根本不爱许逸明。” 第三百七十八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一) 她的话让魏然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别开了眼,目光落在茶几的文件上。 莳七低了低眸,微微一笑。 她也不像把他逼得太紧,至少他现在心里有数就行。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调任文件。” 魏然一怔,旋即拿起文件看了起来,这是一份调任文件,莳七现在接手的,是家人数不超过五十人的小公司。 她刚来这边,需要一个得力干将,魏然的能力足够了。 就是和周安平打招呼的时候,着实受了周安平的盘问。 “你该不会是……”周安平的话没有说完就咂了咂舌,“逸明那孩子不错,也是你外公挑中的,你之前不是也挺喜欢他的吗?” 莳七笑了笑就岔开了话题,反正许家的嘴脸,在周六就能暴露出来了。 她要是率先承认她喜欢魏然,估计周安平会疑心是魏然为了攀高枝的套路,毕竟人无完人,周安平和李璇虽然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可有钱人在这方面就是比较敏感。 现在许家的势力,和周家势均力敌,而且两家在生意上属于对手。 世交又怎么样,两家老爷子都不在了。 “所以,你以后都要来我公司上班了。”莳七笑了笑。 明升暗降,但是魏然却没有半点不满,一想到日后能和她朝夕相处,竟然多了几分期盼。 这几天里,费心总是拉着莳七去挑礼服。 莳七看中了一件黑色的,但是费心却振振有词,说这麽重要的日子,怎么能穿的这么不出挑的颜色呢。 她自作主张,帮莳七挑了一件红色的,不,准确来讲,那件红色的晚礼服,就像是为莳七专门定制的一样,将她的肤色衬得白皙如玉,整个人肆意张扬。 “这身才是惊艳全场呢。”费心一面帮她理着裙摆,一面羡慕道。 莳七唇角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了让她出丑,江韵竟然不惜让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 有时候,她也实在是搞不懂江韵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如果魏然和她求婚,她一定不希望这么重要的时刻,还要掺杂着别的女人的惊艳。 费心和莳七分开之后,便给江韵打了个电话。 “韵韵,她挑了那件红色的。” 江韵正在做美容,她双眸微阖,轻笑一声:“那真是多谢你了。” “那你答应我的……” “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 挂了电话之后,江韵的心里便止不住的得意,想想不可一世的江念之,期盼了这么久的求婚,结果对象竟然还不是她,哎呀,她真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周六了。 周安平和李璇是很高兴的,因为儿子前两天回来说,听说许逸明正在策划向念念求婚。 可是就在来的路上,念念忽然对他们说,许逸明今晚要向江韵求婚了。 李璇惊得手里的口红都掉了,周安平更是一个晃神。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莳七轻笑道:“我失踪的近一年时间里,我那好妹妹早就把许逸明拿下了,而且,许伯父和许伯母的为人,舅舅舅妈应该很清楚吧。” 周安平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 倒是李璇还怔怔的:“可这是老爷子们定下的婚约啊。” 她不接触家里的生意,当然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一个招标,许家和周家都竞标了,但是最后周家中标了。 那笔生意,是周安平近几年谈下的最大的一笔单子。 许匡远为人本就小肚鸡肠。 而且念念被拐卖这件事,估计许家心里觉得不光彩。 但是让周安平不明白的是,就算许家不想要念念当儿媳妇儿,为什么一定要找江韵。 毕竟江家,除了江阴是大学教授,说出去姑且体面,陈安寒是开美容院的,依着许匡远那种势利小人,就算舍了念念,也该找个家世相当,能给许家带来助力的人当儿媳妇儿才对。 周安平想不通的是,莳七却明白是为什么。 许家和周家主要做的是服装生意,每年为了春夏上新和秋冬上新要暗暗较劲好久。 江韵么,她就抄抄穿越前那个世界的设计,不劳而获了。 许匡远看中的是江韵这点。 同莳七料想的一般,当她穿着那身红色晚礼服登场的时候,全场的焦点都在自己身上。 许逸明看见莳七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朝莳七走了过来,低声道:“你今天真漂亮。” 莳七轻笑一声:“谢谢。” 许逸明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你能来我很高兴。” 莳七眸光流转,落在他的脸上,她正要开口的时候,费心便笑眯眯的走了过来,然后借口拉走了许逸明。 莳七轻笑一声,不就是怕许逸明说漏嘴了嘛。 看来许逸明以为江韵和自己说了,但实际上江韵没有。 角落里一身笔挺西装的魏然,目光静静的凝着莳七,莳七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走了过去。 “怎么样,还习惯吗?” 魏然微微颔首,莳七勾唇笑了笑,低声道:“现在我要你答应我第二件事。” “嗯?” 莳七将酒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笑道:“做我男朋友。” 魏然浑身一僵,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接着,一股喜意从心头涌来。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回到了现实。 “一会儿你装一下我男朋友,配合我就行了。” 魏然薄唇微抿,片刻才点了点头:“好。” 就在此时,许逸明敲了敲酒杯,全场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感谢各位今天能来参加许家的酒会,在这里我有一件事想要宣布。” 许逸明得体的笑着,不远处许父许母则是笑着瞥了一眼周安平和李璇,周安平脸上的微笑不改,许父得意的笑了笑,低声对许母道:“一会儿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一直以来,就有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觉得她很特别,她和我见过的其他女人不一样,她谈吐大方,风趣幽默,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我总是觉得过得很快……”许逸明款款的诉说神情。 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莳七。 莳七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心底却在冷笑,原来第一次见面就准备绿了她了!好样的,许逸明!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二) “所以,我觉得是时候了,我想和她共度一生。”许逸明忽然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钻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费心居然溜到了莳七身边。 就在许逸明准备下跪求婚的时候,费心忽然欢呼着将莳七推了出去:“念念太好了,终于修成正果了!” 莳七没有一丝防备,被她推了出去,脚踝一扭,就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一个臂膀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一把带入怀中。 莳七回过神来时,正对上魏然那一双清冷的眸子。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许逸明顿时皱了皱眉,怎么她还不死心吗? 他的眼底登时露出一丝厌恶,江念之比不上韵韵半根手指头。 他除非眼瞎了,才会放着韵韵不要,去娶江念之,许家现在根本不需要看周家的脸色。 许逸明毫不客气流露出来的厌恶眼神,登时让莳七一阵好笑。 看来有些人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许逸明转身走向江韵,江韵则是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正要蹲身单膝下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等一下。” 许逸明转头一看,出声的正是莳七。 他皱着眉头,眼底满是不耐烦,他强压着心底不怒火,对莳七抱歉的摇了摇头:“念之,对不起,你很好,但是我们之间没可能了,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缠着我是没有结果的,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都是在议论她和许逸明,以及江韵。 许父转过脸看了一眼周安平的脸色,果然发现周安平皱着眉,他心底一阵快意。 许父嗤笑一声,忽然开口道:“念之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个时候就不要闹了,逸明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希望你能明白。” 许母也佯装好意的说道:“念之,你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但是逸明喜欢的是韵韵啊。” 江韵则看向莳七,眸光中略带了几分惧色,小声道:“姐姐……” 江阴眯了眯眼睛,心底的火直直往上蹿。 真是不嫌丢人的! 许逸明不喜欢她就算了,非要往上贴,怎么没有一点平时和他对峙时候的骄矜,难道这世界上就许逸明一个男人了吗? 亲姐妹当众争夺一个男人,传出去像什么话! “江念之!”江阴眸含警告,冷声对莳七道。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她缓缓走到大厅中央,眸光中满是讥讽:“逸明,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你啊。” 许逸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以为江念之这是存心说的气话,来捣乱的。 “那就请你不要打断我。”他冷冷的瞥了莳七一眼,好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莳七莞尔一笑,低了低眸道:“是是是,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说而已,说完你继续,我绝不会再打断你。” 许父许母的脸上有些不悦,周安平和李璇则是不知道莳七到底想干嘛。 场内的议论声更大了,费心眼底满是讥讽的站在人群中看她。 莳七仿佛沦为了一个笑柄,但她毫不在意。 “大家都知道我和逸明曾经有过一段恋爱,但是那时候大家都小,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后来,逸明遇见了我妹妹,他们相处的很愉快,甚至还单独出去玩,这段时间一直维持了大约一年左右吧。” 莳七脸上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后来,逸明想和我分手,没想到我出事,这次回来后,他要和我妹妹求婚,我也很是为他们高兴。” 许逸明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江韵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是手指死死的攥着衣摆。 许父许母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许逸明出轨是一回事,在场其实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莳七当众说出来,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是公然的撕开了许逸明的脸面,而许逸明的脸面就是许家的脸面。 “江念之!”许逸明阴着脸,骤然冷斥一声。 莳七却嫣然一笑:“既然今天逸明选择和我妹妹共度一生,我也有个人,想和大家介绍。” 话及至此,她抬眸望向角落里那个俊美的男人:“魏然,我男朋友。” 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搅乱了。 魏然得体的微微一笑,迈着大长腿,缓缓走向莳七,他牵起莳七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一直旁观的李璇忽然笑着鼓掌祝福,周安平也跟着鼓掌。 因为他们俩人的带动,大厅渐渐响起了掌声。 许逸明的脸色很难看,莳七挽着魏然的手,莞尔笑道:“逸明,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了。”说完,她还对江韵眨了眨眼,娇俏道:“恭喜你了。” 由于莳七这么一搅和,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她和那个不知来历的男人身上。 单论长相,江念之这个现男友要甩许逸明一条街。 许逸明刚刚还自作多情的以为江念之是要阻拦他的求婚,说了那么些话,没想到忽然间就啪啪打脸了。 莳七挽着魏然的手走到角落,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费心。 许逸明被她当众下了面子,脸色阴沉的很,但是他都已经说出去要求婚了,连前奏都铺好了。 现在如果突然中止,许家面上无光,江韵恐怕也要伤心了,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求婚。 江韵怔怔地看着许逸明,实则心底的恨意快滔天了。 她本来设局,就是为了让江念之丢人,没想到最后丢人的不是她,反而成自己了。 莳七挽着魏然的手走到角落,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费心。 许逸明被她当众下了面子,脸色阴沉的很,但是他都已经说出去要求婚了,连前奏都铺好了。 现在如果突然中止,许家面上无光,江韵恐怕也要伤心了,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求婚。 江韵怔怔地看着许逸明,实则心底的恨意快滔天了。 她本来设局,就是为了让江念之丢人,没想到最后丢人的不是她,反而成自己了。 现在如果突然中止,许家面上无光,江韵恐怕也要伤心了,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求婚。 江韵怔怔地看着许逸明,实则心底的恨意快滔天了。 她本来设局,就是为了让江念之丢人,没想到最后丢人的不是她,反而成自己了。 第三百八十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三) 江韵敛去眸底的恨意,抬头朝莳七看去,正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眸子。 闹剧结束之后,莳七便被李璇拉住了,她只能对魏然道:“你等我一下。” 周安平和李璇将她带到一边,便低声问道:“你真喜欢他?” 莳七点了点头。 “他呢?”周安平问道。 莳七朝魏然看了一下,笑道:“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李璇立刻就有些着急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你的财产。” “我可是听说,他有个前女友,家世也是可以的,但在认识你之后就分了吧,你想想这是为什么?”李璇苦口婆心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 莳七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舅舅和舅妈对魏然这么抵触了。 她笑了笑:“你们什么时候找人调查他了?” 李璇顿时哑然,周安平则是以拳抵唇咳了一声:“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们?” 莳七无奈道:“好吧,不过魏然对我没别的意思,舅舅你上回硬塞给人家一百万,他其实不太高兴的。” 周安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 “还有,余晴晴不是他前女友,余晴晴倒追魏然,为了能追到他,才大肆宣扬的。” 李璇将信将疑:“真的?” 莳七点了点头,笑着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喝酒的魏然:“他现在不敢跟我摊开了说,就是怕我觉得他是为了我的家世。” 周安平盯着魏然冷哼一声:“跟你爸当年一个德行,你看你爸现在,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璇连忙用胳膊肘捣了他肚子一下,生怕莳七不高兴。 毕竟江阴是她的父亲。 魏然对周安平来讲,是个人才,但这事要是牵扯到念念就不一样了,他们周家,之前就已经吃过这种亏了。 他一直觉得江阴是婚内出轨,他甚至还怀疑姐姐的死也和江阴有关。 车祸?怎么那么巧! 莳七笑着一左一右的挽着李璇和周安平的胳膊:“你们放心好了,他不是那种人。” 酒会快结束的时候,莳七走到江韵的身边,许逸明因为平白被莳七摆了一道,心情不愉,并没有陪着江韵。 “恭喜啊。” 江韵一回眸就看见莳七,她连忙微笑道:“也恭喜姐姐了,姐夫看上去对姐姐很好。” 莳七的唇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靠近她轻声道:“确实该恭喜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救出来的,你说是麽?” 她唇角明明泛着笑意,可那笑意却让江韵心中陡然一寒。 江韵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笑道:“姐姐运气本来就好。” 莳七轻笑一声:“是呢,就是不知道我这一回来,要叫多少人失望了。” 江韵浑身一僵,她知道了!江念之知道是她干的! 莳七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为一丝讥讽,她举起酒杯和江韵碰了碰杯,轻笑道:“cheers。”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江韵一直魂不守舍的。 已经调解好心情的许逸明看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因为求婚那件事不高兴了,便好生安慰了一会儿。 莳七挽着魏然的胳膊,扫了一眼江韵,眸底嘲讽更甚。 她就是故意的。 她要让江韵和费心自乱阵脚,她就不信,江韵在知道自己知道是她下的手之后,还能岿然不动。 不可能的。 江韵和其他穿越女比起来,没那么聪明,但是却胜在胆子比较大。 莳七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她已经找了私家侦探,只要江韵和费心坐不住了,她就坐等证据送到自己面前。 结束的时候,莳七便坐上了魏然的车。 魏然的车也就十几万,许逸明看见的时候,便忍不住嗤笑一声, 魏然眸底泛出几分冷意,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倒是副驾驶上的莳七不能忍受她看上的人被人欺负。 她降下车窗,对许逸明微微一笑:“呦,鸟枪换炮了!” 许逸明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莳七像是没察觉到一样,继续笑道:“许伯伯还真是舍得,不过也是,你毕竟是许家独子,不给你买给谁买?我们家然然就不一样了,我们家然然的车是自己挣来的。” 魏然在听到“我们家然然”这几个字的一瞬间,脸瞬间泛红了。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方向盘,克制着自己的欣喜。 “江念之!”许逸明眉宇间满是怒气,沉声喝道。 莳七冲着他摆了摆手,嫣然一笑:“不聊了,回见。”说完,车便开了出去。 车子开出许逸明视线的时候,魏然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莳七转眸看着他:“笑什么?” 魏然轻声道:“觉得你挺可爱的。” “是吗?” “嗯。”魏然含笑点了点头。 莳七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那你喜欢吗?” 魏然手一颤,抿了抿唇:“挺好的。” 莳七轻笑一声:“我今天说的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魏然下意识的问道。 莳七趁着红灯,忽然攥住了他的手:“我说,我今天让你做我男朋友不是开玩笑的。” 魏然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反握住她的手。 “你呢?”莳七问道。 “我也不是。”魏然轻咳了一声,才道。 莳七忽然就笑了,抬手轻轻拍了魏然的手一巴掌:“好好开车。” 魏然眉心凝起一抹不安,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有点拿不准。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正要开口问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歪着睡着了,他有些无奈,将车子停在路边,然后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迷迷瞪瞪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魏然的外套。 车子停在她公寓的楼下,而魏然则站在车外抽烟。 她披着外套便下了车,走到魏然身边,一把抢过他两指间的香烟吸了一口。 魏然来不及拦着她,就看见她已经吐了一个烟圈出来,烟圈正喷在自己的脸上。 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哈哈哈!”莳七就像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一样,哈哈大笑。 魏然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 莳七忽然就不笑了,正当魏然不明白她怎么了的时候,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瓣。 魏然一怔,旋即紧扣住她的腰,吻了回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四) 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整个城市,一缕清冷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 魏然缓缓睁开了双眼,昨夜的场景如潮水般的涌来。 月色下,她披着他的外套,伸出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而他的大掌紧扣在她纤细的腰间。 渐渐急促的呼吸,让他的神智陡然回归现实。 他眸色越发深邃,终是克制住想更深一步的念头,离开了她的唇瓣。 “很晚了。”他沙哑着声音,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外套,“上去吧,别着凉了。” 莳七眸光含笑的睨着他,半晌才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去他唇角因那个吻而沾上的口红:“是很晚了,你现在往江北去,又要花一个小时。” 魏然眸色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莳七勾起他的小指,笑道:“而且你车的油也不够了。”她下车前看了无意扫了一眼,剩余的油量是决计不够到江北的,干脆就别走了。 魏然喉结一滚,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莳七上前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看着他。 “今晚别回去了。” 一直到坐在沙发上,魏然的脑子都是懵的,莳七帮他找了一套洗漱用具:“客房就是那间。” 魏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下意识点了点头。 莳七打着哈欠,然后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轻声道:“晚安了。” 魏然的目光一直追着她走进房间,直至被那一道门隔开,他低了低眸。 像做梦一样。 就这么在一起了。 天亮了,魏然缓缓走下床,拉开窗帘,让晨光铺满整间屋子。 她应该还没醒吧。 他心中流淌过一丝甜蜜,唇角一直都是弯弯的上扬弧度。 洗漱完后,他抬眸看了看墙上的钟,七点四十五,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魏然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事干,便走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可以做早餐的食材。 莳七是循着香味出来的,她睡眼惺忪,长发有些凌乱,迷迷瞪瞪的看着厨房里的魏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站在客厅,茫然的看着厨房里的身影,小半会儿,才想起来她昨天把人领回家了。 “醒了?”魏然在忙着煎蛋。 他身上围着莳七的那条粉色的围裙,一米八几的个子,hello kitty的围裙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那条围裙是李璇买的。 莳七不太喜欢这种少女系的东西,要是让她买,她肯定不会买这麽粉嫩的围裙。 但是李璇会! 谁让江念之在她心里永远都是个小公主呢。 “还别说!这围裙你穿着比我好看。”莳七双眸含笑的看着他,语气间满是揶揄。 魏然低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围裙,白皙的脸上顿时泛起一丝绯红。 他将准备好的早餐放上餐桌的时候,莳七也正好洗漱完在餐桌旁坐好了。 “我醒了看你还在睡,就想着帮你做顿早饭。”魏然低了低眸道。 头一回留宿,就自作主张帮她做饭,说起来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总觉得自己有些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莳七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没事,反正你以后也会常来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其实她也发现了,自从魏然知道她的家世之后,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距离。 她和他,到目前为止,双方相处的都最惬意的时候,还是她刚从山村里逃出来,他带着她在宾馆住下的那段时间。 两人家世的悬殊,倘若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心底的一根刺。 不过这事急不得,像魏然这样骄傲的人,还肯放下别人对他的看法,向她迈出第一步,她也要做的更好才行。 吃完早饭,魏然就和莳七说他要回去了,昨晚一夜未归,孙春玉还以为他出事了。 莳七有些不舍的将他送到楼下。 魏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回去吧。” 莳七拽了拽他的衣摆,在薇若娜低头看向她的时候,她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明早来接我。”莳七笑眯眯对着魏然摆手。 魏然含笑点了点头:“好,明早见。” 莳七目送着魏然离开,直到他的车驶出她的视线,她这才步履轻盈的回去了。 魏然一直到家,脸上都是一直挂着笑意。 “妈,我回来了。”他在玄关处,一面换鞋,一面道。 就在此时,房里跑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哥!” 魏然定睛一看,有些欣喜:“梦梦,你怎么来了。” 魏梦笑眯眯的上前一把抱住魏然:“我来投奔你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魏然道。 魏然扭扭捏捏道:“也没什么。” 魏然眯了眯双眼,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有事瞒着他。 “我不干了,那老板太恶心了。”魏梦撇了撇嘴,“他要我跟了他,说每年能给我二十万,我说放你娘的屁!” 魏然皱了皱眉:“小姑娘家的,嘴巴不准瞎骂。” 魏梦自知理亏,连忙讨好的挽着魏然的胳膊,撒娇道:“他还拖了我半年的工资,我也没要回来。” 那死老男人,押着她半年的工资,说不跟他,他就不给她工资,还威胁她,要让她的名声烂掉。 气得她破口大骂:“那就算老娘给你留的棺材本!” 不过这话是不能让大哥知道的,要不然他肯定又要说她了! 魏然叹了口气,无奈道:“没事,哥养你。” 魏梦十五岁就从家里偷跑出去打工了,当时他正好要去上大学,可是家里拿不出钱,他奶奶把全村人都跪遍了,最后好不容易凑齐了交学费的钱。 魏梦看在眼里,抱着他哭了整整一晚上。 后来他去大学报到之后,才听家里消息,说妹妹偷跑出去打工了。 魏梦从来也不跟家里透露她打工的地方,但是每个月都会给魏然寄钱。 魏梦抱着魏然的胳膊,笑嘻嘻的撒娇:“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魏然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妹妹,明明她对他更好。 “对了,妈呢?” 魏梦撇了撇嘴,坐直了身体:“二哥也过来了,妈带着他去买衣裳了。” 大哥和二哥,她最喜欢大哥了,二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老喜欢抢她和大哥的东西。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五) 周安平虽然送了一套江北的房子给魏然,但魏然并没有搬进去住,所以魏俊和魏梦突然过来,家里两室一厅的房子,就骤然显得小了很多。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然每天都会开车去接送莳七上下班。 莳七以为他是住在江北的那套房子里,那样接送她上下班还是很顺路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魏然还是住在之前的那个小区。 自打魏俊来了之后,魏然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孙春玉让魏然帮他弟弟找份工作,魏然也问了他几句,魏俊既不想吃苦,又想要能挣钱的工作。 魏然登时就皱了皱眉,淡淡说他找不到。 孙春玉埋怨了魏然几句,魏梦性子也比较急躁,看不得她大哥受委屈,尤其是这委屈还是因为她二哥惹来的,于是她就嘲讽了魏俊几句。 没想到魏俊就和魏梦吵了起来。 魏然昨夜几乎就没怎么睡。 莳七看了魏然一眼,忽然笑了:“第九个了。” 魏然没反应过来,怔忪的看着她:“什么?” 莳七坏心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都已经打第九个哈欠了,快说,是不是昨晚出去找别的女人了?” 她自然知道魏然不可能找别的女人的。 她只是存心逗他的,不过魏然真要是有那个胆子敢背着她爬墙,她就亲手废了他,然后直接去下个位面。 不过她想的好像有点多。 莳七摇了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然无奈的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含笑道:“我也要有那个胆子啊。” 莳七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量你也不敢。” 不过魏然到底还是没把家里的事告诉莳七,莳七也没有过多追问,自然有他肯说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就稍显单调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两个多月。 莳七接手的这家小公司,是周氏集团的子公司,现在要忙着秋季上新了,工作节奏比往常都要快了很多。 不过还好有魏然帮着她,两人工作之余还蜜里调油。 公司上下没一个人不知道魏然是这个总部空降老总的男朋友的。 本来还有几个小姑娘想追魏然的,最后都偃旗息鼓了。 论长相,她们不如江总漂亮;论家世,她们也没有江总的背景;论手腕,就更别提了。 “也难怪了,魏总监眼又不瞎。” “最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那才叫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呢。” 几个小姑娘在茶水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这时,一个端着咖啡的男人嗤笑一声:“什么门当户对,魏总监就是个凤凰男。” “什么?”几个小姑娘都逛过天涯某吧,自然知道凤凰男,“范博你仔细说说。” 范博难得让公司里几个小姑娘注意注意到他,他得意一笑,靠在吧台上神秘兮兮的:“咱们这个空降来的江总啊,一年前被拐卖过。” “啊!”几个小姑娘惊讶的叫了起来,“被拐卖到哪里?” 范博嗤笑道:“还能哪里,山里面呗,这事情闹得挺大的,还上报纸了呢。” “魏总监就是那个村子的,他救江总也纯粹是为了江总的家世,要我说,就小白脸……”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冷斥:“上班时间都聚在这里,手里的工作都做好了?” 范博吓得魂都飞了,那几个小姑娘哆哆嗦嗦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范博转身,就看见江总和魏总监正站在茶水间门口。 莳七面露冷意:“你来一趟我办公室。” 范博被开除了,消息传到那几个小姑娘耳朵里,吓得都不敢抬头。 莳七冷冷地看着范博收拾东西准备去人事部。 她眉梢俱是冷意,声音里透着几分森冷:“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再被我撞见有人议论我和魏总监私事的,自己主动辞职。” 回到办公室,魏然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下面递上来的文件。 “何必跟他们计较。”魏然头也不抬,淡淡道。 他自答应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必然要承受这些非议,他也想通了,非议就非议吧,也奈何不了他,他要是连这点都承受不了,那也不配得到她的爱。 莳七将办公室的门关上,脸上还蕴着几分薄怒。 她在魏然身边坐下,双手从侧面抱住他的腰:“我不想你受委屈。” “范博是何宏迅的人,你就这么把他开了,等何宏迅回来,肯定要来兴师问罪了。”魏然叹了口气,抬起胳膊将她圈在怀里,“公司虽然不大,但里面纷争却不少,我让他说就说了,也不会少一块肉。” 何宏迅是这家子公司的副总,本来是可以升任正总的,但是莳七空降过来了。 可以说是抢了他的位子,莳七刚来不久,很多事项还太熟悉,何宏迅很容易给她使绊子。 莳七也知道这点,但是她就是不想让魏然受委屈。 她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闷声道:“让你受委屈就是不行。” 魏然心中顿时溢出一丝甜意,他收紧胳膊,将莳七紧紧抱着,轻声道:“下次不能这么任性了。” 莳七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魏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一把扯过他的领带,将他拉向自己,然后重重的吻了上去。 魏然先是一怔,旋即便按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 两人吻得气喘吁吁才放开了彼此,莳七笑眯眯的帮魏然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家然然真好!” 魏然脸颊一红,低了低眸,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佯装淡定的道:“行了,你来看看这份文件,我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你要是也觉得没问题,就可以签了。” 和他正经模样不同的是,莳七还赖在他身上。 两条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这周六,我舅妈想请你去家里吃饭。” 魏然顿时浑身一僵,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是见家长的节奏? 说起来,他们恋爱才三个多月,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莳七笑眯眯的在他耳朵上轻咬了一口:“我舅妈很好哄的,你表现好点就行了,就是我舅舅可能有点偏见,你别太在意,他交给我来对付。” 第三百八十三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六) 和莳七料想的一样,何宏迅出差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师问罪。 莳七直接将范博近年来的业绩扔在了何宏迅面前,似笑非笑:“这种光知道浑水摸鱼,还拿不出业绩的人,公司居然养了四五年?” 何宏迅碰了一鼻子灰,还被莳七下了脸面,脸色阴沉的走出了莳七的办公室。 就在何宏迅出去之后,莳七的手机响了。 “喂。” 是个陌生号码,而且还不是本省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莳七准备挂掉的时候,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念之。” 莳七一怔,声音好熟悉。 她脑海中飞快的过了一遍,终于想起来是金曼。 “金曼姐。” 自打她们被救出来之后,彼此间就没有联系了,像默契一样,那是个伤疤,没有人愿意去触碰。 更遑论撕开了。 金曼今天,就是将自己曾经鲜血淋漓的伤疤,亲手撕扯开来。 因为,唯有疼痛,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抱歉,我想方设法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金曼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疲惫。 莳七轻声道:“没关系。” 她知道,金曼主动找她,一定是逼不得已的。 “我快疯了,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人说话。” “你可以和我说。”莳七柔声道,她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走到落地窗前。 莳七温柔的声音,让金曼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你说怎么会这样呢?我被人拐卖,怎么就成我的错了呢?我回来之后,男朋友和我分手了,工作也没了,就连我爸妈,听说我在那边还生了个女儿,嫌我丢人。”金曼的情绪几近崩溃,几乎是嚎啕大哭。 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中顿生一股怒意,但是没有打断她。 这样的金曼,是莳七不曾见过的。 她印象中的金曼,一直都是隐忍的,她比莳七还能忍,为了回去,可以怀孕,莳七自问做不到,她做不到跟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生孩子。 不过也许也是因为莳七有退路,她大不了一死了之,直接去下一个位面。 但是金曼不一样,金曼知道自己要想回去,只有先忍下来,才能放松他们的警惕。 “他们说……说我为什么不反抗,可是我当时不想死啊!我想回去见到他们,我没想到我回去后,一切都变了!他们是我爸妈啊!为什么不盼着我好呢?” 金曼蹲在天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想女儿,我也联系了那家人,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果果,我想把果果接过来抚养,他们却非要我拿出五十万,我根本拿不出来,然后他们就给我寄果果的照片,果果都六个月大了,结果瘦的像个才生下来的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啊!” 莳七静静的听着金曼的话,脸上渐渐溢出几分怒气。 金曼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莳七怀疑她很可能是崩溃了,接下来的事很难说,最好先稳定住她的情绪。 她等了一会儿,等金曼发泄完。 “金曼姐……” 她正要开口,金曼却抹了抹眼泪:“念之,我就是太崩溃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么多。” 莳七心中一紧,连忙打断她道:“金曼姐,你想不想要果果的抚养权?” 金曼一愣,苦笑道:“我当然想了,但是我拿不出五十万啊。” 莳七叹了口气,真是当局者迷。 “金曼姐,他们寄给你果果的照片,你都留着呢吧?” “留……留着呢。” 莳七笑了笑:“告他们,虐待儿童,把抚养权抢过来,你要是没钱我可以借你。” 她估计金曼的父母,应当不会给她钱去打官司。 金曼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绝望的眼眸中顿时浮现出一丝生机,对啊,她可以打官司把果果的抚养权要回来,怎么就忘了呢! 她一看见果果被虐待的照片,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她也不敢拿着照片去找她父母想办法,因为她父母至今都觉得她不反抗,帮那边生小孩是丢脸的事。 莳七柔声安慰她:“金曼姐,我可以帮你找律师,你不要怕,更不要觉得自己不对,我们的遭遇,错的是那些拐卖我们的人。” 确定金曼没有寻死的念头之后,莳七又好声安慰了她很久。 挂了电话,之后,莳七才发现魏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站在门口。 他的眉宇间满是复杂,甚至有几分自责。 魏然大步走上前,一把将莳七揽在怀中,声音中有几分颤抖:“对不起。” 莳七静静的抱着他。 她一直表现的很坚强,过去的一年像是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半点阴影,可那只是她给他的感觉。 他却也以为是这样,可是那样绝望的一年,怎么可能不会让她留有阴影呢? 魏然心里自责不已,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其实莳七真的还好,毕竟经历过这么多位面,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 不过既然魏然愿意心疼她,她也乐得不戳穿,接受得了。 莳七乐颠颠的抱着魏然,小声提醒道:“这周六,别忘了。” 魏然被她提醒的浑身一僵,半晌才嗯了一声,怎么办,好紧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周六了,魏然在此之前就问过莳七,周安平和李璇喜欢什么。 莳七笑了笑,陪着他去商场买东西。 全程有莳七把控,魏然觉得自己带去的礼物应该能赢得一个不错的开始。 虽然事实上,他早就见过周安平和李璇了。 但是那时候立场不一样,身份不一样,不过听她说她舅舅对他有偏见,他一想到就有点紧张。 周六那天,莳七特意自己开车去接他了。 魏然的妹妹魏梦早就听说自己大哥谈恋爱了,和魏俊两个人站在窗口往下看。 莳七站在车旁边,戴着墨镜,双臂抱在胸前等魏然下楼。 魏然一出来,莳七就迎了上去,抱着他亲了一口,楼上立刻传来魏梦激动的声音:“嫂子好!” 莳七抬头看去,笑着招了招手。 魏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莳七窈窕的身影,目送着她坐上车,然后驶离。 魏梦看到想看的就回房间了,倒是魏俊忍不住咂了咂舌:“豪车美人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七) 晚上吃饭的时候,表弟周逡也回来了。 是莳七将他喊回来的,周逡就在本地上大学,不过从大学回家,也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周逡和魏然相处过,就在莳七刚和魏然确定关系的时候,周逡主动约魏然出去吃了个饭,话里话外就是警告魏然对莳七好点。 周逡是真被许逸明那件事搅和怕了。 他一直以为许逸明是会和莳七结婚的,也一直拿许逸明当亲哥哥看,怎么也没想到许逸明这混蛋会出轨。 只不过这些事,莳七是不知道的,她还以为,周逡和魏然就是她刚被救出来的时候见过一面。 这次周逡回来,身上是带了任务的。 自然是莳七交给他的,那就是帮魏然改变周安平的偏见。 魏然进家门的时候有些紧张,莳七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小声道:“没事,你很好。” 莳七的这句话,给了他很大的自信。 整个晚餐宾主尽欢,周安平也从刚开始的爱答不理,到最后笑得合不拢嘴。 莳七看着她舅舅笑呵呵的样子,忍不住抚了抚额。 李璇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到最后甚至还试探着向魏然套话,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莳七正在喝水,一听见李璇这话,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这也太快了吧。 倒是魏然临危不乱,微笑着答道:“还是看念之的意思吧,我听她的。” 就在此时,莳七的手机响了,她面不改色的放下水杯:“我去接个电话。”说着,就往院子里走。 李璇笑眯眯的目送着莳七离开,又看了看魏然,心里头更满意了。 其实在魏然来之前,她和周安平就一直在观察他。 这几个月,他对念念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也讨论过,魏然的家世一般,其实这对念念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婚后要是念念受了委屈,他们也不用担心什么直接撑腰就行了。 莳七走到院子里,随意的坐在秋千上。 刚刚她手机响,并非是有人打电话过来,而是有邮件过来了。 发邮件给她的人,是她之前请来去监视江韵和费心的私家侦探。 她拿出手机打开邮件,里头是几张照片。 莳七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神色有几分古怪,看完了邮件,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照片上的人是江韵和一个男人。 两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聊得似乎不太愉快,江韵的神色颇有几分不耐烦。 那个男人明显不是许逸明,他的衣着考究,也不是当初拐卖莳七的那帮人。 其中有一张照片上,那男人表情恳切,一只手抓着江韵的手,而下一张照片上,就是江韵猛地甩开那男人的手了。 莳七眯着眼睛想了想,男人长得有些眼熟。 她没见过,但是江念之似乎是见过的,所以她才会觉得男人有些面熟。 究竟是谁呢? 莳七给私家侦探回了一封邮件,让他们调查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还有仔细盯着江韵在此之后,是否还有和这个男人接触过,账单算在一起,等结束的时候,一切结算。 这个几个月,私家侦探在江韵那边没什么太大的收获,这让莳七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江韵胆子大,除非必要,否则她应该不会主动找那些人。 费心那里的收获就比较丰富了。 费心在圈子里玩的一向比较开,她也有个男朋友,也属于世家联姻,但是莳七却知道,费心确实爱她男朋友。 私家侦探查到的消息是,费心的男朋友出国考察这段时间里,费心在酒吧喝大了,结果被人睡了。 其实也说不上来是她睡别人,还是别人谁她,反正酒后乱性了。 没想到,这事被江韵撞见了,而且还拍了照片。 江韵就是拿着这事威胁的费心。 费心一直是江念之的朋友,其实在莳七看来,两人顶多也就是兴趣相投,不太交心,但是经常混在一起。 莳七抿了抿唇,指尖有意无意的摩挲着秋千的绳子,费心那条线算是差不多了,倒是江韵这边,她有点小瞧了江韵。 看来上次暗示的还不够明显。 莳七轻笑一声,只要能拿到证据,江韵就完了。 魏然见莳七久久也不回来,便出来寻她了,莳七正在沉思,根本没注意他的靠近。 他走到莳七身后,猛地一推秋千,莳七心头一颤,吓得尖叫一声,却被他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魏然低眸瞧着她的窘状,忍不住低笑两声:“叫你把我一个人扔在里面。” 李璇热情的眼神让他如坐针毡,几乎快被他家族谱给问遍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魏然是莳七开车送来的,已经很晚了,莳七不想再跑一趟,魏然说要打车回去。 莳七顿时就不同意了。 她直接开车去了自己的公寓,让魏然留宿。 其实这几个月,魏然早已留宿过很多回了,莳七甚至都帮他准备了专用的洗漱用具,他的衣服也有一些放在客房里。 两人依然还是分房睡的。 第二天的时候,魏然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帮莳七做早餐。 两人吃晚饭,莳七缠着魏然腻歪了一会儿,魏然就说要回去了。 莳七心里不怎么高兴,窝在沙发上不说话,魏然笑眯眯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明天来接你上班,早上想吃什么?” 自打确定关系后,两人每天上班都是魏然来接莳七的,路上帮她买点早饭。 莳七抬脚轻轻踹了他的小腿一下:“天天往回跑,家里离了你就不行了?” 魏然含笑将她圈在怀里,亲了亲她嘟嘟囔囔的嘴。 “我不管,反正我离了你就不行。”莳七嫌弃的挡开他的脸,不让他亲。 “那好吧,我陪陪你。” 莳七一听这话,才心满意足了。 只是好景不长,两人腻歪到午后,莳七就接到了江阴的电话。 “江念之!”她刚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江阴冷厉的声音。 莳七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有事?” 江阴气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莳七仰着脸回想了一下,昨晚?昨晚不就是舅舅和舅妈请吃饭,她和魏然就去吃饭了吗? “没干嘛。” 江阴气得浑身都在抖:“江念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父亲!” 第三百八十五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八) 莳七眯了眯双眼,大抵是猜到江阴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过来质问了。 “你交了男朋友后,带回来给家里看过吗?江念之我问你,你到底是姓江还是姓周!”江阴被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弄得怒火中烧,质问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今早看见周安平朋友圈晒的照片,险些没气死。 他亲女儿把男朋友领回家见家长,见的居然不是他!而是周安平! 魏然听到电话那头的质问声,忍不住蹙了蹙眉。 莳七的唇角溢出一丝冷嗤,淡淡道:“爸,昨天可是舅舅说要请魏然吃饭的,我倒是想问问,我和魏然谈了这么长时间恋爱,你主动关心过一句吗?倒是江韵的未婚夫对咱们家已经轻车熟路了吧。” 许逸明求婚之后,自然要讨好江阴这个老丈人,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和江韵一起回去吃饭。 莳七早在江韵的朋友圈看够了。 毫不客气挂了江阴的电话之后,魏然静静的轻抚着莳七的长发。 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忙着公司的冬季上新,和魏然两人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也就是这段时间里,她断断续续的收到了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同时还有关于那个男人详细的身份信息。 莳七看了他的身份信息,这才猛然间想起,这个男人叫唐叶华,是江韵在大学时谈过的男朋友。 唐叶华高江韵两届,毕业后,两人异地就分手了,具体细节莳七也不太清楚。 反正江韵在分手之后,就慢慢勾搭上了许逸明。 私家侦探查到的真相是,当初唐叶华毕业后,去了z市,他和江韵异地,半年后之后,唐叶华出轨了,是那个小三主动找的江韵,两人后来就分手了。 本来这事也就结束了。 但是前些日子,唐叶华突然从z市调到a市的总公司了,就是莳七她们在的这个城市。 唐叶华忽然就联系了江韵,想要和她复合。 莳七想了想,便挑拣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匿名寄给了许逸明。 许逸明不住在许家,他和莳七一样,有单独的公寓,有时候,江韵会去那里过夜。 许家着急抱孙子,就催促他们年底把婚订了。 这两个月,江韵和许逸明一直忙着订婚的事,偏偏唐叶华还总是缠着她。 这天,江韵接到了许逸明的电话,就赶去了他的公寓。 一进门,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客厅里几乎烟雾缭绕,许逸明坐在沙发上抽烟,地上一地的烟头。 “逸明,怎么抽这么多烟?”江韵用手在面前挥了挥。 许逸明没有说话,江韵心里有些犯怵,她今天下午去见了唐叶华,以前两人兴致上来还拍过一些不太好的照片,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唐叶华现在拿着那些照片威胁她,要跟她复合。说实话,她以前确实爱过唐叶华,可是那个渣男出轨了。 那段时间她很难受,偏偏江念之还和许逸明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一看到江念之神采飞扬幸福的样子,她就不舒服,所以她就把许逸明抢了过来。 等到真正和许逸明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才发现许逸明对她的占有欲十分恐怖,几乎是要知道她每时每刻的行踪。 “逸明?”江韵有些不安的开口。 许逸明将手里的烟头掐了扔在地上,冷冷道:“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江韵浑身一僵,眼神闪烁:“下午……去了我妈的美容院。” 许逸明面无表情:“是吗?可是我打电话过去问,怎么听说你三点多就走了。” “三点多我是想回来的,但是我车出问题了,半路上动不了了,我就喊了拖车……” 她的话还没说完,许逸明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暴喝一声:“你撒谎!” 他把手机翻出来,上头赫然是对江韵的手机定位。 “你今天下午三点半,去了一家咖啡馆,待了两个小时,和一个男人。”许逸明眼底的阴翳让江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是,逸明,你听我解释。” 江韵慌忙后退了几步。 许逸明将茶几上的一沓照片抄起来猛地砸向她,他双眼通红,气得额间青筋暴起。 “我告诉过你不准和别的男人出去!” 江韵吓得尖叫起来,许逸明已经被气红了眼,上前拽过江韵的衣襟,对着她的脸连扇了几个巴掌。 “是我满足不了你吗?你就这么贱!骗我出去见别的男人!” 江韵一边躲一边尖叫哭喊,许逸明就像疯了似的,拽着她拳打脚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逸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看着江韵一脸血,顿时就慌了,连忙上前抱住她。 江韵哭着打他胸口,许逸明也就任她打。 “乖,让我看看。”许逸明捧着江韵的脸,温柔的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没事了,没事了。” 江韵将脸埋在他怀里哭,这已经不是许逸明第一次打她了。 他之前也打过她几次,但都没出血,打完了之后就哭着说他错了,向她求饶。 每次都是,她看着他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她就心软了。 莳七收回意念,睁开双眼,真是想不到,许逸明居然这么渣! 江韵也是自作自受,当初抢了江念之的男朋友,现在受苦的还是她自己,不过让莳七诧异的是,许逸明倒是没有打过江念之。 这是不是意味着,江韵在许逸明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想到这里,莳七冷笑一声,原来对江念之不好,才是对她最大的好,真是讽刺。 魏然见她醒了,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醒了?到家了。” 莳七抬头一看,发现已经到她公寓楼下了。 刚刚目睹了江韵被许逸明家暴的惨状,她现在觉得魏然格外温柔,忍不住抱着他蹭了蹭:“今晚别走了。” 魏然知道她要是不同意,她肯定要不高兴,正好他也想和她多待会儿。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进门,她就拽着他的领带吻了上来,他立刻反客为主,肆虐着她的甜美,渐渐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双柔软的小手还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 魏然喘着粗气,一把抓住她使坏的手,声音沙哑:“别闹了,睡觉去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二十九) 莳七轻抬双眸,眸光中泛着几分轻佻,声线缱绻:“和你一起睡吗?” 她的话让魏然的喉结骤然一滚,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单手握了握拳,片刻才哑着声音道:“快去睡吧。” “不要!我要你陪我睡!”莳七无赖的的抱着他,不让他动弹,“不然我睡不着。” 魏然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乖。” 莳七撇了撇嘴,将整个人挂在他的脖子上:“那你抱我进去。” 她也不知道魏然怎么想的,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和莳七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却没有碰她。 她明明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他显然也不好受,但是他被她撩拨的谷欠火焚身之后,只是一把扯过被子,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声音沙哑道:“不准闹了,快睡。” 莳七生气了。 她翻过身不理他,浓郁的黑夜将两个人重重的隔开,仿佛同床异梦。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际,她似乎听见了身后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过莳七生气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魏然哄哄也就好了。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明显感觉到魏然在这件事上的躲闪,每次都是她主动,他被她勾得几乎不能自持,但是最后还是自持住了。 次数多了,莳七也就不再主动了。 年底的时候,许逸明和江韵订婚了。 莳七有些诧异,她自从得知江韵被许逸明家暴后,就一直以为江韵会和许逸明分手。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江韵居然忍下来了。 甚至于,她参加两人的订婚宴时,江韵依偎在许逸明的身边,笑得一脸幸福。 莳七走过去,脸上漾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妹妹,真是恭喜,修成正果了。” 江韵瞥了一眼莳七身后的魏然,笑着抬了抬手,手指上鸽子蛋大的钻戒显得格外耀眼。 “姐姐和姐夫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呢?” 莳七笑了笑正要开口,江韵紧接着掩唇笑道:“姐姐眼光高着呢,姐夫要挣一只姐姐看得上演的钻戒钱,怕是不容易啊。” 魏然脸色不变,但是眼底已然蕴出几分冷意。 莳七轻笑一声,挽着魏然的胳膊,懒懒的靠着他:“我不在乎这个,我们家然然对我好就行,既不打我也不骂我,什么事都顺着我,我已经很满意了。” 江韵脸色一变,唇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莳七嗤笑一声:“这日子过得好不好,还是自个儿心里最清楚。” 言罢,她抬手替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而她的视线落在江韵的脖子上,笑得意味深长。 江韵只觉得像是被人猛敲了一记闷棍,脑子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朝自己的脖子摸去,那是前阵子被许逸明打的淤青,她拿粉遮了又遮,就是怕被人看出来。 江韵慌慌张张的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淤青,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难道江念之这个贱人本来就知道许逸明会打人? 所以故意让引得她就勾搭许逸明? 江韵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否则为什么江念之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条件这么好的许逸明,反而找了个穷小子? 她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恨意,很好,江念之,你很好! 翌年春天的时候,金曼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官司赢了,她重新获得了果果的抚养权。 莳七便提议,让她来a市,金曼是学会计的,莳七觉得,与其让她呆在那个小城市带着女儿被人歧视,还不如来a市,正好她缺一个会计。 金曼听了她的话,眼泪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三天后,金曼便带着果果来了a市。 金曼来了之后,莳七便帮她找了个房子,金曼没什么积蓄,被拐卖之前,她的工资卡是她母亲在保管的,就连打官司的钱都是莳七借给她的。 因为金曼的父母根本不肯给她钱让她打官司。 官司打赢了之后,她带着果果回家,被她父亲好一顿骂,说果果是野种。 金曼本来觉得自己的家庭还挺幸福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她还有个弟弟,虽然生活的城市很小,生活节奏慢,但是也安稳。 没想到,就是一场拐卖,让她整个人生变得千疮百孔,也将她家人骨子里深埋的人性,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她想一死了之,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毁了。 自杀前想到了江念之,她就是委屈,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想,能理解她的人,应该只有江念之了。 没想到,江念之将她彻底从泥里救了出来。 莳七帮金曼找了个房子,还借给她一万块钱,金曼本来不想要的,念之已经帮了她太多了,但是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三百块钱,再看看床上咿咿呀呀的小果果,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金曼一哭,莳七就慌了,连忙安慰她。 “念之,果果这条命是你给的,我这条命也是你给的……”她几乎泣不成声。 安顿好金曼之后,莳七回到家,心中一阵感慨,为什么当女性受到侵犯的时候,旁观者的舆论指责的永远是女性。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男人指责女性,而是很多女人也站在对立面指责受害者。 明明,她们也是女人。 依然是春末的时候,莳七跟着魏然回家见家长了。 这是她第一次以魏然女朋友的身份回家,紧张之余,到底还是得体大方。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孙春玉对她的态度很奇怪。 魏然的弟弟魏俊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 头一次回家吃晚饭,孙春玉就做了一锅面条,就着两碟榨菜,还有几个馒头。 魏然看见桌上饭的时候,脸色当即就黑了。 他拉过孙春玉,低声道:“妈你干嘛?” 孙春玉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瞪了魏然一眼:“我这是帮你呢。” “这怎么能叫帮?”魏然沉声道,眼底氤氲着怒气,“念之第一次回家,你就做了一锅面条?” 孙春玉不高兴了:“她家里条件那么好,这结婚前规矩就要定好,不然结婚以后,有你罪受的!” 魏然沉沉吐出一口气,冷冷道:“算了,我去订桌饭。” “你敢!” 第三百八十七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 “妈你别添乱了!”魏然皱着眉,拿出手机就开始给饭店打电话。 孙春玉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把甩开魏然的手,转身走回客厅,对莳七道:“吃饭了,媳妇儿。” 莳七微笑着答应一声。 她刚刚一直在和魏梦魏俊聊天,魏梦人还挺好的,很健谈,但是魏俊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一直盯着她看。 见的人多了,莳七自然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她不想理会,只要魏俊不来主动招惹她,她不想弄得大家都很难看,毕竟魏俊是魏然的亲弟弟,她总归不想让魏然为难。 魏然冷着脸走到魏梦身边,低声道:“你出去订桌饭,我一会儿带大家过去。” 魏梦一脸诧异,她也是下班才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但还是答应了。 孙春玉笑眯眯的在厨房忙着盛饭:“都是自己孩子,就不讲究了,没得生分,是吧媳妇儿?” 莳七猛地被她点名,只好笑着点点头:“阿姨说的对。” “我就说我媳妇儿懂事。”孙春玉笑眯眯道。 魏然心底的怒火越来越盛,他原本有些病态的脸上也因盛怒浮现一丝绯红。 莳七自然察觉到了,她连忙攥着魏然的手,小声道:“没事。” 魏梦刚穿上外套还来不及走,就被孙春玉喊住了,她冷冷扫了魏梦一眼:“过来吃饭。” 魏梦下意识的朝魏然看去,见他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她这才不动了。 莳七在饭桌边坐下,孙春玉便将一碗青菜鸡蛋面推给她,笑呵呵说:“尝尝。” 莳七吃了一口后,便道:“阿姨手艺真好。” 青菜鸡蛋面,面条煮的都快烂掉了,汤底也是没滋没味的,说是鸡蛋面,实际上就是零星的飘着几小块碎鸡蛋。 倒是魏俊魏然的碗里,孙春玉都一人给卧了个鸡蛋。 “你们城里人啊,平时大鱼大肉吃腻了,换换口也好。”孙春玉一脸慈爱的看着莳七。 魏然脸色阴沉,根本没有动筷子。 魏俊呼哧呼哧将一碗面天拖下肚,抹了抹嘴:“大哥你怎么不吃啊?” 孙春玉瞪了魏然一眼:“别管他。” 魏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要开口,莳七却从桌子底下握了握他的手。 她吃了两三口后,就甜甜一笑:“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孙春玉脸色有些难看,魏然根本不理她,牵着莳七的手便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我们先走了。” 魏然和莳七走后,孙春玉气得把碗都砸了。 “我这是为了谁啊!”孙春玉气得浑身发抖,坐在椅子上抹眼泪,“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说的就是你大哥!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魏梦也看不下去了:“妈,你说说你,人大嫂头一回上门,你就做了这么一锅面条,还舍不得给人加个鸡蛋……” 只听啪的一声,魏俊一巴掌打在了魏梦的脸上,他吊儿郎当的骂道:“妈的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魏梦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随后抄起桌上的碗就朝魏俊砸了过去。 “魏俊你疯狗啊!” 魏俊身子一闪,躲开了她砸过来的碗。 孙春玉马上就不哭了,连忙上前围着魏俊:“俊子有没有被砸到?妈看看。” 她看了一会儿,确认魏俊没事之后,便对魏梦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要死啊!要是把你二哥砸出个好歹来,看我怎么治你!” 魏梦冷笑一声,拿起外套转身就走。 人都走光了,孙春玉委屈的不得了,拉着魏俊哭诉。 “就你大哥带回来那个女人,都不知道被那傻子睡过多少回了!像这样的赔钱货,你大哥还当成宝贝,为了她和我翻脸,你说我这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孙春玉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魏俊点了一支烟:“连处女都不是,大哥这头上够绿的。” “谁说不是啊!你大哥还为了她,和村里都闹翻了。我帮他治治婆娘怎么了?就你大哥这性子,结婚后还不得被她吃的死死的?” “你甭操心了。”魏俊有些不耐烦,“对了,那女人今天不是带东西来了吗?东西呢?” 孙春玉这才想起来莳七来的时候,带了好些东西过来。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你等着,我拿去。” 不一会儿,孙春玉从房里拿出来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堆保健品、一件皮草大衣,还有一套金饰,都是送给她的。 一对钻石耳钉和一只新款爱马仕的包,是送给魏梦的。 一瓶茅台、一瓶八二年拉菲,是送给魏俊的。 魏俊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乖乖!真有钱啊!” 孙春玉冷哼一声:“她也就有钱,旁的还有什么?一点也不害臊,还没结婚呢,就和你大哥住一起了。” “管她这个干嘛,吃亏的又不是大哥。”魏俊不住的翻着莳七带来的礼物,“魏梦那死丫头,东西别给她了,胆子越发大了,还敢跟妈顶嘴。” “她这东西也我也不能用啊!”孙春玉道。 魏俊笑眯眯道:“这钻石耳钉给我,等我娶媳妇儿,魏梦拿着也白瞎了,到头来嫁人还是别人家的,至于这个包,我上网看看能卖多少钱。” 孙春玉一向对魏俊言听计从:“那你看着弄吧。” 莳七和魏然从家里出来之后,魏然便一脸歉意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莳七冷笑一声:“我是受委屈了。” 魏然一听她这么说,登时就慌了,他连忙将莳七抱在怀里,小声道:“是我不好。” “对啊,是你不好!”莳七态度强硬的推开他,脸上冷意十足。 魏然双手紧握成拳,身形有些颤抖,半晌才道:“要不你骂我吧,打我也行,能让你出气都好。”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但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莳七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兴师问罪的架势十足:“魏然,我一直搞不明白一件事。” 魏然心头一颤:“什么?” “你说你对我也很好,但是为什么?”莳七说到这里,忽然就不说话了。 魏然心里着急,连忙道:“为什么什么?” 莳七从副驾驶上翻身骑到他身上,靠近他耳边咬了咬他的耳垂:“为什么你不肯碰我呢?难道是嫌弃我?” 第三百八十八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一) 魏然一怔,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不是。” 莳七轻笑一声,手在他身上游走:“不是嫌弃我?那就是你不行。”她的唇轻轻咬着他的脖子,一阵酥麻的感觉顿时传遍了他全身。 “我只是,不想这么唐突。”魏然强忍着那酥麻痒痒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那场拐卖在她心里一定是留下阴影的,虽然她不说,但是他不能放任不管。 张广柱不可能不碰她,如果碰她了,那一定是用强的。 那样的记忆已经太过于糟糕了,他想慢慢来,不想她为了留住他而委屈自己。 简言之,就是魏然自个儿觉得莳七心里对这事有阴影,但是为了照顾他的需求,所以才会主动引诱自己,虽然她不说,但是他不能视而不见。 但! 莳七并没有这么想,她只是觉得差不多了。 魏然支支吾吾的大概说了自己的想法,莳七听完后,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肩上,浑身颤抖。 魏然以为她哭了,便温柔的抱着她:“没关系,等你真正愿意的时候。” 莳七笑够了,猛地抬起头,正色道:“我已经愿意了。”说着,她便低头去亲他。 这回魏然倒是没有拒绝,而是欣喜的回应着她。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莳七却猛地推开他,理了理自己被他摸乱的衣裳:“开车回家。” 两人在车里的举动,被跑出来的魏梦看的一清二楚,她不禁红了脸,心道大哥还真是闷骚,看上去一本正经禁欲得要死,私下底对大嫂还挺那啥的。 莳七和魏然回到家后,魏然就将莳七按在玄关处,狂风暴雨般的吻落了下来。 莳七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引诱他,然后当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她一把将他推开,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道:“哎呀,真累,要睡觉了。” 魏然怎么能看不出她是故意的。 他瞬间被她气笑了,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床上,耳鬓厮磨:“不行,不准睡。” 莳七怒瞪着双眸:“你这人真奇怪!之前总是催着我睡觉,现在又不准我睡!” “那你睡吧,睡不着可别怨我。”魏然说完,伸出一只手解她的衣裳,另一只手则轻覆在她的丰盈上,轻拢慢捻。 莳七被他弄得忍不住低吟一声。 他眸色渐深,顺着她的脖颈向下亲吻,一只手已经褪掉了她的裤子。 夜色渐深,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映的床上两个交缠的身影愈发的缱绻。 魏然挺身而入,却听到她吃痛尖叫一声,他一怔,身子僵硬的不敢动,他下意识的去看身下,只见雪白的床单上一抹猩红。 “念之,你……”他喃喃道。 莳七气得一巴掌打在他身上:“不然你以为呢?” 魏然连忙抱紧她,亲吻着她的唇:“没,我没以为什么。” 等到莳七的疼痛渐渐消减,魏然才敢动了起来。 莳七昏昏沉沉的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你怎么还没好?”都不知道多久了,他怎么还那么精神。 魏然低头含住她的红缨,顿时惹得她浑身一颤:“罚你之前勾引我。” 莳七忍不住翻个了白眼:“谁叫你不要?” 魏然一听这话,身下的动作顿时凶猛起来,直到莳七最后求饶,他才释放出来。 云雨之后,魏然侧身将莳七拥在怀里,低眸在她光滑的肩上落下一吻:“你之前,是怎么躲过张广柱的?” 莳七累得快睁不开眼,她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 幸好她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了。 “他们家人不是差点把我打死了吗?然后张一手就说身子养好前,最好别让他碰我,不然小心生不了。” 魏然顿时一阵心疼,他收紧了圈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没事了,以后有我在。” 莳七闭着疲惫的双眸,故意道:“可是我以后很难怀孕的。” 魏然一怔,心底对她的心疼更甚了:“那我们可以领养。” 莳七听到他的话,唇角不由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当她正要沉沉睡去的时候,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缓缓转过身。 魏然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怎么了?” 莳七执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徐徐写下“睚眦”两个字,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魏然被她的目光看的一头雾水,莳七蹙了蹙眉,然后拿起他另一只手,又写下那两个字。 同样没有反应。 莳七有些失望,但同时又在想,会不会需要时间。 但是她错了,她一直观察了小半个月,魏然都没有任何恢复赵誉记忆的痕迹。 她想了很久,玄净当初是求了佛祖,然后追着她的踪迹附在了尤利塞斯的身上,那么尤利塞斯呢? 他又去了哪里? 姑且现将这个放在一边,再说卫朝拥有玄净的记忆,庄周梦蝶,梦蝶庄周。 说不好到底是不是玄净追了过来,还是卫朝的记忆中出现了玄净的记忆。 但由此可见,每个位面的他,都是独立的个体。 也就是说,赵誉的转世,只会存在在之前的那个星际位面,除非他的执念过重,也追了过来,否则莳七根本不可能通过在魏然的掌心写下“睚眦”两个字,就指望能唤醒他的记忆。 目前莳七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这些,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之前妩姬说的话,人三魂七魄尚为完人,倘若她的神魂俱残,她现在的智力不该这样正常。 那么她历经这么多位面,收集的神魂,究竟是谁的呢? 莳七静静的看着桌上的镜子,在这个位面,妩姬醒来的次数寥寥无几。 妩姬说她算是她。 她用的词是,算是。 莳七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镜子上雕刻的花纹,良久,她转眸去看正用电脑工作的魏然。 “如果你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时候,一个陌生人告诉你,你快死了,是他救了你,但是他却要求你帮他做一些事,当你深信不疑,帮这个人做事的时候,突然另一个人来告诉你,那个人在骗你,这个时候,你会相信谁?” 魏然一怔,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认真思考一阵,才道:“谁也不相信。” “为什么?” “第二个出现的人,是故事里面的我认识的吗?” “不,你不认识他。” “那我为什么要信他?这个时候,我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第三百八十九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二) 莳七听了他的话,喃喃道:“谁也不相信吗?” 魏然薄唇微抿,声音淡然:“如果你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你虚构了一个人生,你还能相信谁?你看到的世界,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更何况是别人要你看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是英国作家s.j.沃森的一本书,叫《别相信任何人》带来的思考,和你的问题有些相似。” 莳七目光怔忪,陷入了沉思。 魏然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想起了那段遭遇,心中陷入了恐慌所以胡思乱想,便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别怕,不过是个假说罢了。” 莳七后背一阵发寒,这对江念之来讲是假说。 但是对她而言不是,她被九叔从噬魂阵下救了出来,醒来后九叔就不见了,之后的一切都是陆辛告诉她的。 自她沉睡,到她醒来,中间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九叔又去了哪里? 又或者,陆辛真的是位面神吗? 这一切都是他说的,是他告诉她的。 他甚至拿出了她小时候送给九叔的泥娃娃,让她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后来妩姬却出现了,妩姬的说辞和陆辛完全相反,但是妩姬的话同样有几分道理,至少关于神魂那部分,推翻了陆辛。 陆辛,妩姬。 陆辛信不得,那妩姬就能信得吗? 恐怕亦不见得。 七月份的时候,江韵和许逸明结婚了,有些仓促,因为江韵怀孕了。 许家当然要这个孩子了,更何况江韵和许逸明也没什么好等的,仓促之下,婚礼依然办得很风光。 还是那句话。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江韵不管是为了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和许逸明结婚,那么日后好的坏的,便都要受着。 如果只是为了压莳七一头,莳七倒真是觉得够可笑的。 江韵回门那天,莳七和魏然都去了江家,这是魏然第一次登门,江阴没给他好脸色。 莳七护短,江阴不给魏然好脸色,她也没必要哄着江阴。 陈安寒便忙着打圆场,她笑眯眯的看着莳七:“念念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比韵韵还大两岁呢。” 莳七一愣,旋即微微笑道:“阿姨说错了吧,我比妹妹大三岁。” 陈安寒唇角的笑意瞬间僵硬了一下,旋即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都给记糊涂了,是大三岁没错。” 莳七轻笑一声,不再说话,倒是魏然若有所思的低了低头。 回去的时候,魏然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刚刚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嗯?” 魏然薄唇微抿道:“刚刚在你家的时候,你那个后母说江韵比你小两岁,然后提醒她是三岁。” 莳七想了想,确实有这回事。 “可是我看见在这之后,伯父瞪了一眼陈阿姨。”魏然淡淡道。 莳七一愣,江阴瞪了一眼陈安寒?就因为她口误,将江韵比她小三岁说成了小两岁? 等等! 要是陈安寒不是口误呢! 江韵不是江阴亲生的,是陈安寒之前在大学结过一次婚生的女儿,这是陈安寒说的,当然也是江阴承认的。 但是周安平一直说她父亲江阴一定是婚内出轨,只是每回这么说,又哀叹没有证据。 如果换个思路想。 江韵确实是江阴的亲生女儿,江韵又比江念之小三岁,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陈安寒嫁进来的时候,江韵两岁,而江阴也恰好是在江念之的母亲周珏去世两年之后才续弦的,江韵的生日又是十一月底,而周珏却是一月初出车祸死的。 真要说,也只能说江阴是在周珏死后不久,就和陈安寒勾搭上了。 但是! 如果陈安寒并非口误,江韵确实是比莳七小两岁呢? 那么江韵就是在周珏出车祸的前一年就出生了,那么江阴就是婚内出轨! 且此前周安平还怀疑过周珏的车祸未免太过于蹊跷了,说是刹车坏了,车子一下子冲了出去,那如果江阴是婚内出轨,周珏的车祸,就不那么突兀了。 反而顺理成章!莳七有理由怀疑,是陈安寒做的手脚。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江韵是江阴亲生女儿上的设想。 想到这里,莳七连忙给周安平打了个电话,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遍。 周安平听完之后,冷笑一声:“我就猜到没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又道:“念念,你看看什么时候能弄到你爸还有江韵的样本,我找关系帮他们做做亲子鉴定。” 莳七答应了下来。 挂掉电话之后,她思忖片刻,又打了个电话个她之前请的私家侦探,让他们再盯一个人,那就是陈安寒,她想知道陈安寒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顺便请他们调查一下周珏那场车祸。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私家侦探便提醒莳七,这种案子,一般价格会是盯人的数倍。 莳七点了点头,只跟他们说钱不是问题。 私家侦探也见怪不怪了,能雇得起他们的人,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像这种有钱人的恩怨更多,他们当然知道雇主不会在乎花多少钱买真相,但是出于条约,他们还是要例行提醒。 月底的时候,莳七本来已经步入正轨的公司,出了问题。 她预备着秋季上新的设计图流了出去,而且在他们公司发售的前一个星期,有一家小公司提前发布了她们公司的衣服。 和莳七公司准备的秋季上新一模一样。 就在此时,何宏迅带着公司一半的骨干集体辞职,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莳七。 莳七抿着唇,面色阴沉,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电脑屏幕,上面赫然是流出去的设计图。 魏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何宏迅带着那些人跳槽去了那家公司,我刚刚查了一下,那家小公司是许氏集团的子公司。” 莳七闭上了双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现在再重新挑设计图肯定来不及了。”旁边的一个总监着急道。 许氏集团。 莳七的指尖有规律的击打在桌面上,许氏集团没必要动手来搞自己这间小公司,他们忙着和周氏集团斗智斗勇呢,她这家小公司的肉,他们估计看不上眼。 那就是有人要整她了。 许逸明?有可能。她之前在他求婚的时候,公开给他没脸。 不过也有可能是江韵吹的枕边风。 反正肯定是他们两人。 第三百九十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三)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她拿起电话,打给了周安平,将自己公司这边出的问题和他说了一遍。 周安平沉思片刻,旋即道:“你们公司一共流出去多少张设计图?” 魏然低头看了一眼数据,低声道:“二十八张。” “二十八张。”莳七眸底阴翳,对周安平道。 “那你们公司可以中备选中挑出几张?”周安平问。 莳七看了一眼魏然,魏然连忙带着旁边的几个设计师,在电脑上浏览了起来。 “这样,我这里可以提供十张,剩下的十八张还是需要你们那边解决,包括主打款。”周安平抽了口烟,缓缓道。 “好。” “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我帮忙吗?” 莳七摇了摇头:“不用了。”因为发布时间就要到了,所以只能先解决上新的问题,至于其他的账,她和他们慢慢算。 莳七一声令下,公司上下就开始忙了起来。 设计师们忙着挑选备用库中的设计图,虽然都是被筛下来的,但是还有五天的时候可以打磨。 总公司那边也传来了邮件,是周安平许诺的十张设计图。 这十张设计图到底都是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质量很高,完全碾压莳七这家子公司。 莳七忍不住喟叹:“人才很重要。” 只可惜,人才还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张设计图是谁传给我的,怎么没有署名?”一直坐在笔记本电脑面前的魏然,忽然蹙着眉出声道。 莳七靠过去,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在对上那张图的一瞬间,她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和惊艳,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张图并不能算是设计图纸,顶多就是一时兴起的草稿。 旁边几个设计师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这画的水平很业余。” “但是很新颖,这有点像从现代摩登视角去解读东方美学的感觉啊,有点儿意思。” “精修一下的话,甚至可以推为主打。”一直沉默的设计总监忽然道。 这张不能称之为设计图的画,在传承匠心的同时,升华为一种将古雅与摩登碰撞协奏的时尚感,在氤氲着盛唐风貌的京都大觉寺内,缓缓铺展为一副极具写意感的东方美人图,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没人承认啊。”莳七淡淡道,不知道作者,就不能用,因为根本不确定是不是何宏迅走之前挖的坑。 魏然眼眸深黑,薄唇紧抿,他以拳抵唇,脑海中竟是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等我一下。”他低头对莳七道,旋即快步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莳七抿着唇,将魏然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拖了过来,看着上头的那张图。 魏然走出会议室,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大哥怎么了?”魏梦娇俏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魏然缓缓道:“你之前是不是动我电脑了?” 魏梦被魏俊打了一巴掌之后,就搬出来了,在莳七那里住过几天,后来找到房子就搬走了。 “啊?嗯,是……怎么了大哥?你电脑坏了吗?”魏梦支支吾吾道。 魏然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了:“你是不是用我电脑画图了?”他笔记本放在家的时候,会连着数位板,自己有时候也会画点什么。 魏梦尴尬的打着哈哈:“是吧,不过画的不太好看,我还以为我都拷出来了呢,怎么被你发现了?” 魏然沉沉吐出一口气:“我一会儿发给你,你看看是不是这张图。” 魏梦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魏然没有挂断电话,大步流星走回会议室,一声不吭用自己笔记本将那张图发给了魏梦。 “这是我画的,不太好看哈哈哈。”魏梦对自己不自信,她连忙尴尬的笑了笑,“就是随手画的,大哥你不能笑我。” 魏然淡淡道:“不会。” 他风轻云淡的面容下,心绪已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想到魏梦居然在这方面有极高的天赋。 莳七在一旁听了,也惊异的看着魏然,她连忙道:“魏梦你还有没有这种图了?” “有吧……”魏梦不太好意思,怎么大嫂也在啊。 在场的其他几个设计师顿时一阵狂喜,问题迎刃而解了。 在这之后,魏梦又提供了十几张图,和之前的那张都是一个系列的,设计团队选出其中比较精良的五张,作为当季主打款。 公司里的设计团队帮着将挑出来的图纸精修了一下,这五张设计图顿时就在所有设计图里脱颖而出了。 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莳七征询过魏梦的意思,将她招进了自己的公司。 魏梦从未想过自己的画能被看上,更从来没有指望过能靠此来挣钱,与其说运气,倒不如说她骨子里的自卑,险些阻碍了她的梦想。 五天,整个公司上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终于确保万无一失了。 与此同时,许家。 江韵正等着前方好消息传来,江念之的公司遭此重创,就算能按时间发布,但是服装的质量肯定是以次充好的。 而且,何宏迅带着她公司的一半骨干集体跳了槽,她就不信江念之这次能手眼通天。 “这次算是帮你出气了,如果江念之再不要脸,就直接搞垮她。”许逸明含情脉脉的拥着江韵,双手轻抚着她尚未显怀的肚子。 江韵甜甜一笑:“老公真好。” “老公不对你好,对谁好?”许逸明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江韵满足的闭上了双眼,许逸明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她了,她想他一定是太爱他了,所以对她的占有欲才会这么恐怖。 她曾经也想过离开许逸明,她不能被他打一辈子吧。 可是每当她想和妈妈说时,她又想到他对她真的特别好,除了打过她这一点,对她几乎百依百顺。 她说江念之以前欺负自己,他就帮她搞江念之的公司。 其实自从她怀孕之后,他就再没打过她了。 就在此时,许逸明的手机响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很急切:“许总,你看新闻。” 许逸明立刻起身去看电脑,只见新闻铺天盖地都是报道chlis女装秋季上新的主打款,各种溢美之词,古雅与摩登碰撞协奏的时尚感,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而且这股风,竟还越刮越盛,竟然有点赶超许氏总公司前两天发布新款的势头。 第三百九十一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四) chlis公司推出的秋季上新主打款,在短短时间内,很快便在业内引起了轰动。 就连许氏和周氏两大集团秋季上新的风头都被chlis抢走了。 对于这个局面,莳七一点也不意外,首先魏梦的设计确实抢眼,其次,她买了通稿。 锦上添花这种事,运用得当会事半功倍。 “姐,我到了,你开门吧。”周逡站在莳七公寓门口给她打电话。 莳七穿着居家服将门打开了:“都几点了,现在才来。” 周逡立刻笑嘻嘻道:“我半道儿上给你带了个蛋糕,这才来迟了。” 莳七轻笑一声:“这怕不是你迟了之后,才想起来给我买个蛋糕吧。” 周逡被戳穿了,也不尴尬,反倒是笑嘻嘻的。 “进来吧。” 周逡答应一声,将蛋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换鞋,一边道:“姐夫呢?” “里面忙着呢。” 他点了点头走进客厅,看见客厅里躺在婴儿车里睡觉的小宝宝时,登时愣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姐……” 莳七进屋去拿箱子,漫不经心答应一声:“说。” “你……你什么时候生的?”周逡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冲击,结结巴巴的。 莳七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正在电脑前工作的魏然忍不住笑了笑:“他以为果果是你生的。” 莳七顿时一脸黑线,旋即道:“我放在这边的箱子怎么不见了?” 魏然抬眸笑,指了指自己脚边:“在这里呢。” “你怎么把提那边去了?”莳七走到他旁边,正要提箱子,却被他猛地带入怀中,稳稳地坐在他腿上。 魏然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也想要一个。” 莳七还没反应过来:“要什么?” “你说呢?”他修长的手指顺势就从她居家服衣摆探了进去。 莳七这才明白他说什么,她一把拍开他的手,低声道:“周逡还在外面呢!”说完,她提起箱子便走出了房间。 魏然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客厅里,周逡站在婴儿车面前,满脸纠结。 莳七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拿着。” 周逡接过装有江阴和江韵样本的箱子,疑惑道:“姐,你什么时候生的?难道这孩子是拐卖你那人的?” 说到这里,他连忙捂住了嘴,眼底满是震惊。 他姐一定是不好意思说吧,又舍不得打掉,他真心疼他姐。 “对啊,我不好意思跟你们讲。”莳七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顺势道。 周逡连忙抱着莳七,安慰道:“没事姐,这不是你的错。”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周逡回头一看,就看见魏然站在卧室门口:“姐夫。” 魏然笑了笑,有些无奈:“这孩子是你姐朋友的,她朋友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所以请你姐帮忙照顾的。” “姐你骗我!”周逡立刻不干了。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叫你问也不问就瞎猜的。” 周逡坐着和莳七说了会儿话,莳七便撵他走了,他正要走的时候,金曼正好从医院回来接果果回家。 “真是麻烦你们了。”金曼不好意思道。 莳七笑了笑:“没事,我也是果果的干妈嘛。” “周逡你开车,正好送一下金曼姐。”莳七将他们送到门口,对周逡道。 周逡有些怔忪的看着金曼,没有听到莳七的话。 莳七低低咳了一声,周逡这才回过神来:“好,好,好。” 魏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周逡一眼,笑了笑,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后,便拥着莳七进了门。 忙完了公司的上新问题,公司一纸诉状递到了法院,状告何宏迅泄露公司机密,利用chlis公司商业秘密为本人或其他经济组织和个人谋取不正当的经济利益,同时起诉许氏集团子公司雅致利诱以其他不正当手段获取权利人的商业秘密。 何宏迅接到传票的时候,当即嗤笑一声:“什么玩意儿,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没证据就得吃个哑巴亏,小姑娘才多大,就想在商场上叫板了,笑话!”跟着何宏迅去了许氏集团子公司的另一个高管摇头晃脑的笑着。 何宏迅点了一根雪茄,自鸣得意:“算是走前给她上的一堂课吧,她也该感谢我才对。” 就在此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 “何总。”范博一进门便笑嘻嘻的自罚三杯,“我来迟了,路上太堵了,实在不好意思。” 范博这个人,机灵会说话,一听说他跳槽去了许氏集团子公司,就立刻联系了自己,还给自己送了钱,指望着自己能把他弄进去。 一个人而已,何宏迅虽然刚进去,但也是有这点权利的。 因着范博自罚三杯,又笑嘻嘻的吹捧着在座的各位,一时间,包厢内气氛高涨,贬低江念之和chlis,莳七这个空降过来的,本来就让这些有些资历的高管不爽。 酒过三巡之际,范博出去上厕所了。 他悄悄顺着走廊,走到了人迹罕至的楼梯间,四下打探一番,这才掏出手机。 “喂,江总。”范博压低了声音,极其小心,“你吩咐的事,我都办好了。” 莳七淡淡答应一声。 范博腆着脸嬉皮笑脸道:“那个……那江总你之前说的……” “你把东西发过来,我一分不少打你卡上。”莳七唇角凝起一抹轻嘲,徐徐道,“如果我满意的话,再多给你十万。” 范博连忙道:“江总你放心,保证能让你赢,等我回去就传给你。” 莳七挂掉电话之后,魏然挑了挑眉:“成了?” “差不多吧,一会儿看看他发过来的东西再说。” 魏然轻笑一声,一把环住她的腰就往床上带:“陪我睡会儿。”嘴上说是睡觉,实际上他的手早已不安分了,在她身上不断的游走。 莳七按住他的手,呼吸有些急促:“等等……” 可是魏然根本不理她,低头衔住她的唇,将她还未说出口的阻挠之声尽数堵在了嘴边。 范博把东西发过去之后,便有些忐忑的等着,他自认江念之让他套的话,他都套出来了,但是这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怎么不见她回复。 难道想不认账?尾款不想给他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五) 莳七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无力,看着旁边魏然一脸餍足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枕头就捂住他的脸,自己顺势骑在他身上。 魏然被她弄醒了,眼前一片黑暗,他大掌钳制住她的腰,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他眉宇间溢满了笑意:“这么有精神?那再来一次?” 莳七老脸一红,来你妹!她立刻挣脱他的钳制,默默的翻身下床。 邮箱内,范博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把东西发过来了,微信上更是十几条消息,问她觉得怎么样。 莳七听了一下,律师要的东西,里面都有。 这场官司赢定了! 莳七打了个电话给范博,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江总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一会儿让人把尾款打给你。” 范博支支吾吾道:“那之前您说的那十万……”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十万确实是个饵,她在提防范博来个反水,万一范博还没把东西给她,突然又跑去敲诈何宏迅,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她提前说了除了尾款还有十万,那么按照人一般的情绪,范博第一反应是高兴,高兴有这一笔额外之财,这样他就不会想到再拿着录音去敲诈何宏迅了。 “一并都会给你的。” 听了莳七的话,范博顿时喜不自禁,连忙奉承莳七,莳七笑了一声,旋即便和范博结束了通话。 chlis公司状告何宏迅和雅致一案,最终以胜诉结案。 法院综合考虑了涉案商业秘密的的价值、侵权行为的性质、后果以及被告的主观过错程度等因素,最后判决雅致赔偿给chlis公司八百七十万元,同时判处何宏迅两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四十八万。 本来想整莳七,反倒是把自家子公司玩了进去,许逸明气得不行,还被许父数落了一顿,就连董事会都开会批评了他。 许逸明愈发的暴躁了,以至于江韵这些天过得战战兢兢。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那帮老头子骂!”许逸明一手打翻了江韵捧过来的咖啡。 咖啡溅了江韵一身,不过因为是冰咖啡,许逸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烦躁的走了出去。 江韵捂着肚子,咬唇坐在床尾凳上,许逸明现在越来越暴躁了,她之前还能说服自己,他除了以前打过她,其他时候对她还是很好的,但是现在…… 他虽然现在没有打她,但是她这些天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怕触怒了他。 正当她想着,她的手机响了。 是唐叶华。 她有些烦躁的挂断了他的电话,可是唐叶华却孜孜不倦的打着。 “你到底想干嘛?”她猛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厉声质问道。 那头传来唐叶华温柔的声音:“我想见你。” “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已经结婚了。”江韵哀求道。 唐叶华的声音显得有些痛苦:“可是我还爱你啊!我知道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每次都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对不起你,你现在嫁的人就会是我了。” 江韵眼底溢出一丝苦涩,淡淡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已经上了许逸明这条贼船,且很难脱身了。唐叶华近乎哀求的声音传来:“韵韵,我只想见见你。” 江韵低着头不说话。 唐叶华便执着的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吗?那时候你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可是天已经很冷了,我就把你搂在怀里……” “别说了!”江韵忽然道。 “还有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那天是圣诞节……” “我让你别说了!” 顿了顿,唐叶华轻声道:“我一直忘不掉你。” 江韵沉默了良久,久到唐叶华几乎以为她再也不愿开口了,心灰意冷的正要说话,却听到她的声音传来:“见面的时间我会联系你的。” 唐叶华顿时欣喜若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可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 莳七这两天收获颇丰,私家侦探寄给她两份照片。 第一份,是江韵的,江韵又去和那个叫唐叶华的男人见面了,两人虽然只是在一家私人会所吃个饭,但莳七依然可以送照片上看出来,江韵和唐叶华相谈甚欢。 莳七边看照片,边忍不住挑眉,江韵这是准备给许逸明的帽子染点颜色了? 第二份,是陈安寒的,除了照片,还有一份文字说明。 大概就是,陈安寒这些年一直会给一个男人钱,每年二十万,照片是陈安寒今年去见那个男人时被偷拍下来的。 魏然忍不住笑了笑:“这母女两个,是说好了麽?” 莳七倒是不这样觉得,江韵可能要出轨,但是陈安寒未必,那个男人应该只是替她办事的。 “对了,你舅舅刚刚打了电话过来,让你今晚回去吃饭。”魏然低眸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就一起去吧。”莳七将照片收回保险柜里。 晚上回去周家的时候,莳七便被周逡拉到一旁,她忍不住笑道:“平时也不见你回来,怎么今天就这么巧?” 周逡被晒成小麦色的脸竟然有些红了:“姐,问你个事儿。” 莳七看了一眼魏然,然后道:“说。” “那个……那个……”周逡支支吾吾道。 莳七会意的瞥了一眼魏然,魏然挑了挑眉。 “不说我就走了。” “我说我说!”周逡连忙拉住莳七,脸涨得更红了,“我想问你,那天在你家那个女人……” “谁?”莳七明知故问。 “就……就是金曼!”周逡又开始结巴了。 莳七下意识就看了眼魏然,果然看见他眉宇间满是得意。 魏然忍着笑意,答应了一声李璇的问话,过了好一阵子,才见莳七走了过来。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把将包甩在他身上,恨恨道:“你赢了。” “我早告诉过你了,是你不信。”魏然趁着李璇转身的功夫,忽然凑近莳七耳边,轻声道,“别忘了欠我的。” “知道了!”莳七一把推开他。 早知道就不和他打赌了,顺着他拉倒了。 她万万没想到周逡竟然真的看上了金曼,他上回见到金曼,已经是两个多月前了,她刚才甚至严肃的和周逡说金曼和他不一样,如果周逡只是玩票性质的,就不要去祸害人家了,毕竟金曼经历的事情,不允许她再一次受到伤害了。 周逡是她弟弟,对她也特别好,但是毕竟是富家子弟,她就掰掰手指算,光认识的,周逡就谈了五六个个了,这还不包括她不认识的。 周逡被她严肃的态度弄得怔住了,莳七只好叹了口气,让他好好想想。 第三百九十三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六) 周安平叫莳七过来吃饭,其实是想告诉她关于江阴和江韵亲子鉴定的结果的。 书房里,莳七看着上面的结果,“符合遗传规律,亲权概率大于0.9999。”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还真是。” 周安平拿着雪茄的手隐隐颤抖:“我要找人去调查当年的事。” “说到这个,我倒是可以提供几个方向。”莳七放下手中亲子鉴定的报告。 一是陈安寒当年生产的医院,肯定有江韵的出生记录,只要证明江韵确实是比莳七小两岁,而不是三岁,那就可以证明江阴是婚内出轨了。 二是陈安寒为什么数十年如一日的给那个男人的钱。 那个男人的身份只要查清楚了,说不定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正当周安平安排的人开始调查的时候,莳七也没有闲着。 她按照江念之的印象,找人化妆成当年拐卖她的人,然后在江韵出去的时候,故意出现在她面前。 江韵被吓得不轻,以为是那些人回来找她了。 她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最终决定联系那些人,那些人不在本省,听说她要找他们,商量了一下,便来了a市。 因为此前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行动,他们已经很久不敢有什么动作了,正是缺钱用的时候。 一听说江韵要找他们,便想着敲她一笔。 江韵和那些人见面的时候,厚重的粉底都快遮不住她的黑眼圈了。 “开个价吧。”江韵的声音中透露着疲惫。 戴墨镜的光头男人笑了笑:“你能给多少钱?” 江韵冷冷的看着他:“五十万,以后就算事发,也不准把我供出来。” “这个嘛……”男人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砸了咂嘴,“五十万买平安,好像有点少。” 江韵冷声道:“八十万。” 男人不说话,自顾自的点了一支烟,眯了眯双眼盯着江韵。 “一百万,这总够了吧!”江韵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咬了咬牙狠狠道。 男人嗤笑一声,竖起两根手指:“两百万。” “你!”江韵气得怒目而视。 男人笑了笑:“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有钱人,这点钱对我们来讲算多的,对你来说,不就是几个月零用吗?几个月零用买平安,这笔买卖很划算了。” “行!”江韵拿起桌上的墨镜带了起来,“钱我会打给你的,以后就算出事了,也不准把我供出来。” “那肯定的。” 江韵找陈安寒要了一百万,又从许逸明给自己的零用钱里拿出了一百万,给那个男人打了过去。 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唐叶华打电话过来了。 她和唐叶华已经保持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几个月了,她的肚子也快七个月了。 这几个月里,她和唐叶华好像再次回到了那段恋爱的时候。 唐叶华对她格外体贴,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床上。 她看了一下时间,今晚许逸明有个饭局,她可以迟一点回去,想了想,她便去了唐叶华的住所。 云雨之后,唐叶华轻抚着她光滑的后背,温柔的说道:“要是能和你说早安就好了。” 江韵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 “我想照顾你一辈子。”唐叶华低头亲吻着她的肩膀,大掌在她的身上游走。 江韵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扶着肚子坐了起来:“我该回去了。” 唐叶华看着她起身穿衣服,闷闷叹了口气,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帮她穿衣服。 江韵穿好衣服,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等下次吧,许逸明好像说有个项目要出国谈。” “好。” 江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许逸明应该是快回来了。 她开着车紧赶慢赶的回了家,屋内漆黑一片,她登时就松了口气,许逸明还没有回来。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近乎冷厉的声音。 江韵吓得连声尖叫,只听啪的一声,灯被人打开了,许逸明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体遥控器。 “你……怎么回来不开灯啊?”江韵强忍着心底的惊惧,佯装镇定的问道。 许逸明点了一根烟,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吸了口烟,然后缓缓走到她身边,没有拿烟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江韵的肚子。 “今天去哪儿了?”许逸明又吸了口烟,淡淡问道,“你娘家?” 江韵强壮镇定:“对啊,去我爸妈那里了。” 她顿了顿,又故作撒娇道:“快把烟掐了吧,对宝宝不好的。”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许逸明的手忽然伸到她身下,穿过裤子摸了一下。 他的手顿时湿漉漉的,许逸明脸色不变,可眸底的冷光却更甚了几分。 江韵在他摸她身下的一瞬间,霎时间脸色一片惨白,她回来的匆忙,下面还没有清理。 “这是哪个野男人留下来的?”许逸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手,“你就这么贱吗?还是我满足不了你?” “逸明,你……你听我解释。”江韵脸色煞白,一边后退一边语无伦次道。 许逸明脸色阴沉,一把拽过她的胳膊。 紧接着,江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上头是许逸明刚刚烙下的烟痕。 许逸明口中喃喃骂着,一面拿烟头在江韵身上连着烫了好几下。 “许逸明你疯了!快放开我!”江韵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许逸明神智已然丧失了,他一把将江韵扛起来,扔在沙发上,紧接着去扒她的裤子,眼睛通红:“我给过你机会的……我给过你机会的!” “你疯了!”江韵的腿不停的踢着,试图踢开许逸明。 许逸明被她猛地踢到了脸,他气得狠狠一巴掌甩到了江韵的脸上:“你他妈给我闭嘴,臭表子!” 他将她裤子扒掉之后,便狠狠的挺身而入。 江韵疼得直掉眼泪,她一面捶打着他,一面骂他。 “许逸明……我好疼……” “就是要你疼,不然你不长记性!”许逸明凶猛的冲撞着。 江韵的双眼已经被泪水蒙住了,她下意识挣扎着,她摸到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顾不得许多,拿起烟灰缸便对着许逸明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三十七) 莳七和金曼在魏然的陪同下,走进了警局。 约莫着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警局内响起了警笛声,紧接着便是一辆辆警车开了出来。 莳七平静的坐在沙发上,魏然低头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会抓到的。” 莳七抬眸对着他点了点头,她其实一点也不怀疑一定会抓到的,但是她就是挺享受这样魏然将她捧在手心的。 就在江韵和那个男人各自离开之后,私家侦探便将拍到的证据发给了莳七,莳七便带着这些东西去了派出所。 警方很快就锁定了那帮人现在还在a市中没有离开,便立即出警实施抓捕。 至于江韵,也因为涉嫌拐卖人口证据确凿,而很快被警方锁定。 警笛声一路长鸣,行至一片高档住宅区。 二十三楼,大门紧闭。 楼道内灯火通明,角落里还摆放着几盆绿植,墙上挂着几幅现代主义的画作。 一个便衣按下了墙上的视讯:“你好,送快递的。” 良久,眼前的门从里面开了一条小缝,明显里头还挂着链条锁。 忽然,在里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钳子从外面探了进来,只听咔嚓一声,链条锁被剪断了,紧接着,门外的警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门。 “不许动!” 队长看着眼前的男人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毛巾,呼吸急促,仿佛刚结束了某个剧烈运动。 许逸明眯了眯双眼,单手轻抚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擅闯私人住宅,拿不出正当理由,我可是要告你们的。” “你好,这是我们的证件。”一个便衣走上前,向他出示了一下证件,“许先生,你的妻子江韵涉嫌拐卖人口,请让我们进去。” 许逸明眉目一怔,倚靠着柜子,漫不经心道:“她不在。” 几个便衣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听他继续道:“她在外面有男人了,没有回来。” 许逸明的唇角骤然勾起一抹轻嘲:“他叫唐叶华,你们去问他,江韵人去了哪里吧。” 队长忽然瞥见许逸明随意搭在柜子上的手,指甲缝里残留着血迹,他立刻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抱歉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警察立刻反手钳制住许逸明,将他的头按在柜子上。 其他的警察立刻进入屋内搜查。 不过多时,一个警察小跑到队长身边:“报告,发现嫌疑人。” 队长跟着他走进了浴室,顿时就被眼前的状况惊住了。 只见一个女人躺在浴缸里,遍地都是鲜血,花洒开着,喷洒出来的水也变成了血红色,满目猩红。 许逸明骤然哈哈大笑,五官扭曲,面目狰狞:“她就是个贱人!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竟然背着我找别的男人!” 队长皱了皱眉,大手一挥:“抓起来。” 她竟然还反抗,拿着烟灰缸砸了他。 他的脑子被砸得一片混沌,可是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却在告诉自己,江韵这个贱人,真为了一个野男人想要砸死他! 许逸明彻底丧失了理智。 江韵趁着他浑浑噩噩的时候,拿着手机躲进了浴室。 许逸明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就在江韵双手颤抖,打给唐叶华的电话正要接通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撞开了。 江韵吓得连声尖叫,手一抖,手机掉进了马桶里,她面上满是惊恐,此刻的许逸明仿佛恶鬼一样可怕。 她跪在他脚边哀求,求他原谅她,她再也不敢了。 可是许逸明已经听不进去她任何一句话了,他高高举起烟灰缸,对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江韵,狠狠的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也不记得自己砸了多少下,反正他最后砸得胳膊都酸了,他丢掉手里的烟灰缸,一把薅起江韵的头发,她的脸已经被他砸得血肉模糊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许逸明面无表情拿起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眸底通红。 忽然,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许逸明蹲下身,抱着江韵的尸体失声痛哭:“韵韵……你怎么就不乖啊……” 他抱着江韵的尸体,哭了很久,当他哭累了,看着江韵直至最后一刻,手都是捂在肚子上的,许逸明眸底顿时溢满了怒火和恨意,他狠狠的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仿佛不解气一般,他对着她的肚子狠狠的踢了下去,嘴里还不住的骂着。 “贱人,肚子里的也是那个男人的野种……” 许逸明打累了,便将江韵拖入浴缸中,放了一浴缸的水,自己用花洒冲了个澡,准备一会儿给父亲打个电话,让他找人把江韵的尸体处理掉,最好能陷害给那个绿了他的野男人。 就在此时,外头有个人敲门,说是送快递的。 江韵死了。 消息传开的时候,江家和许家彻底撕破脸了。 江韵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是个男孩儿,许母一听儿子被指控谋杀,孙子胎死腹中,当场就晕了过去。 许父一夜白了头,上下打点关系,看看能不能判的轻一点,或者买通关系,让人进去顶罪。 没想到他素日跋扈惯了,连势均力敌的周家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是其他人呢。 所以,许家一出事,没人肯帮忙。 许父拿着钱送不出去,许氏集团为了不影响生意,董事会结束后,便架空了许父的权利。 至于江家,因为江韵出轨在先,死后传的沸沸扬扬的,江阴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学校便让江阴暂时回家休息一阵子。 许父找不到肯帮忙的人,眼看着许逸明前路无望,许母便三天两头去江家闹。 陈安寒只得和江阴搬到另外的房子里,许母找不到人,便去陈安寒的美容院闹。 陈安寒美容院的生意被眼中影响。 而就在此时,警方找到了陈安寒,经最高检核准,指控她买凶杀人,重审当年周珏车祸一案。 陈安寒当年买通了帮周珏的车做调试的人,在周珏的刹车上做了手脚,而在此之后,那个男人年年都会来找陈安寒要钱。 陈安寒被抓了,江阴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从来没想过周珏的死,竟然是陈安寒干的,他当年确实是婚内出轨,但是那是一个意外,源于一场醉酒。 莳七看着病床上的江阴,冷笑一声:“爸你放心,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是会赡养你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孔雀女的凤凰男(完)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改变很多事。 莳七和魏然结婚之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 这三年里,周逡一直在追求金曼,莳七本以为他当年不过是一时兴起,骨子里还带着富家子弟的轻浮,儿戏人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这回是认真的。 不止莳七没想到,就连魏然也没想到。 金曼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婚,就算再婚,估计也只会是个条件相当的人,毕竟很多追求她的男人,但是一听说她有个女儿,便望而却步了。 周逡一直在追她,各种手段,她几乎次次都会被感动到。 但是她很清醒,像她这样的人,是配不上他的。 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什么,他很好,她也对他生出了感情,但是她并不敢往前踏一步,哪怕他明明已经朝她迈进了九十九步。 最后一步,是不可磨灭的鸿沟,其中隔着悬崖万丈。 “你怎么想的呢?”莳七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金曼买来的宝宝衣服,一边问。 金曼唇角溢出一丝苦涩,淡淡道:“他比我小了七岁,很多事情他还不明白,等他兴趣过了,自然就明白了。” 莳七挑了挑眉,轻笑一声:“那他这个兴趣可持续了快三年了。” 不过金曼不愿意,莳七也不会帮周逡,毕竟他要想追到金曼,还得看他自己。 李璇和周安平那边就是一道坎。 “对了,你还记得汤思凡吗?”金曼不想再聊周逡了,遂转移了话题。 莳七眯了眯双眼,她怎么会不记得汤思凡,那个明明和她们一样,最后却出卖金曼,还得金曼差点被打死。 金曼面上的神色有几分古怪:“她又回去了。” “嗯?”莳七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隔了几秒,她猛地抬眸,眸底带了些许震惊,“回哪儿去?回村子?” 金曼点了点头:“是自愿回去的,她本来文化层次也不高,被拐卖去了山里,待了也有七八年了,儿子生了三个,那家人是死活都不肯放人,她想儿子想的快疯了,去了几次要见孩子,后来就和那男人领证了。” 这事她本来也不知道,还是前两天果果的爸联系她,希望她能回去和他过日子。 还用汤思凡这件事来说服她,估计是因为汤思凡自愿回去这件事,让果果的爸以为多说几句好话,就能骗她回去。 毕竟在这帮人眼里,单亲比出轨还要罪大恶极。 莳七有些唏嘘,她之前就听说过,关于解救被拐卖妇女,其实就算解救了,但是因为孩子,不少人都会回去。 没想到汤思凡还真回去了。 她也知道汤思凡那时候之所以会出卖金曼,就是因为以前,有个逃出去的女人,说好了逃出去就报警救汤思凡出去,但是那女人食言了。 其实说起来也挺悲哀的,汤思凡曾经那么想逃出去,可当她真的逃出苦海了,却被绊住了。 “人各有命啊。”莳七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金曼也唏嘘的点了点头,旋即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对了,你那个婆婆最近怎么没来烦你们了?” 莳七轻笑一声:“不敢来了,怕了。” 她和魏然要结婚的时候,孙春玉就百般阻挠,不是坐地起价,非要莳七将自己名下的房子写上她和魏然的名字,莳七当然不肯,她可以写魏然的名字,但凭什么要带上孙春玉呢? 后来魏然彻底冷了脸,孙春玉这才收敛了一些。 婚后,孙春玉和魏俊就时不时的过来贪小便宜,魏然看着很烦,但是碍于孙春玉是他亲妈,只是委婉的说了几句。 连魏然都没有太过于驱逐他们,莳七便没有过问。 没想到有一回趁着魏然出差,魏俊独自登门,说送东西过来,他竟然将莳七按在沙发上意图不轨,莳七很冷静,拿起杯子砸他的头,挣脱之后,将自己反锁在卧室,先打电话给了周逡,又打电话报警。 周逡是敢在警察之前到的,他将魏俊揍了个半死。 魏俊意图强歼未遂,被判了两年,在狱中时,魏然买通了监狱里的某个犯人,废了魏俊的下面和双腿。 因为魏俊是意图强歼莳七而被判刑的,所以孙春玉三天两头就来闹,魏然对她仅存的母子亲情,在她三天两头的闹腾中,也消耗殆尽了。 前几天魏俊出狱了,魏然去接他,亲口告诉他,那套在市区两室一厅的房子送他了,如果他要卖掉,也随便,那套房子地理位置赶上规划了,拆迁能拆到不下两百万。 但是房子既然给他了,那么魏然和他以后就再没有半点关系了,如果魏俊还不知好歹,就不要怪他翻脸无情了。 至于孙春玉,魏然也不想管她了,但是毕竟还有生养恩,他单独给了孙春玉一张卡,每年定期往里面打五十万,如果孙春玉以后再来闹,跟莳七和他胡搅蛮缠的话,他以后一分钱都不给她。 当然这卡也随便她瞒不瞒着魏俊,反正如果被魏俊拿去,魏然是不会管的。 又过了两年,莳七和魏然的女儿已经四岁了,年底的时候,莳七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立刻气势汹汹的去找魏然算账了。 她原本以为,这算是年底的最后一件大事了,没想到去舅舅家吃饭的时候,周逡更是让人惊讶。 他带着金曼回去了。 莳七愣愣的看着金曼,金曼则是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还是被他套牢了。” 莳七以为李璇和周安平会反对的,可是那两人态度都异常诡异,李璇更是对金曼特别亲近。 周逡笑嘻嘻的凑到莳七身边:“怎么样?我可不打无准备之仗!” 莳七这才知道,原来周逡早就说服了李璇和周安平,他甚至不要家里的钱,然后白手起家开了间工作室,工作室还做的挺好,就是为了向周安平和李璇证明,他的所有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而且他有能力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李璇憋不住事,好几次想和莳七说,但是碍于周逡嘱咐过的,除非他能不靠家里混出个样子来,否则他不想让他姐知道,因为他姐这几年在他眼里就是他奋斗的目标。 再后来,李璇私底下约见了金曼,相处之下,她还挺喜欢金曼的,更重要的是,金曼改变了自家儿子懒散的样子。 莳七听了之后,跑去和魏然吐槽,魏然只是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她顿时就了然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莳七忍不住撇了撇嘴,感情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魏然的微笑缱绻,宛如秋日里的暖阳,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这么孩子气。”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千岁(一)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延和八年,春。 延和帝第一宠妃万贵妃于梦中惊醒,大病七日,延和帝衣不解带,于其侧精心照拂。 万贵妃大病之时,曾向延和帝吐露,听闻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珠,想要取其泪珠缀以凤冠之上,延和帝闻言,下旨命司礼监秉笔太监姬平生,率领船队前往南海,活捉鲛人,进献万贵妃。 广阔无垠的海面上,碎金般的阳光倾洒,波光粼粼,清澈的湖水恍如一块质地通透的碧玉,纯洁无暇。 平静的海面上行驶着数十艘宝船,雕梁画栋,大长者高三十有二丈,阔十四丈,可在一望无边的海面上,宛如几片落叶。 忽然,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四起。 宝船上的将士们倾巢而出,人声鼎沸,口中纷纷惊喜大叫:“鲛人!是鲛人!” 就在此时,甲板上大步流星走来一长身玉立的男子,只见他面容阴柔,一双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肤色苍白如霜,薄唇微抿,一双狭长的眸子里盛满了冷漠与阴狠。 “姬公公,前方有鲛人出没!”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士单膝跪在姬平生面前,拱手禀报,脸上是压不住的狂喜。 快一年了,他们奉旨出海找寻鲛人,已经快一年了,现在终于找到了,怎能不叫人欣喜若狂! 姬平生阴柔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神色,只是微微颔首。 狂风怒号,四周的海面上翻腾起数十丈高的海浪,重重的拍向甲板。 纵然是大周第一宝船,竟是也被海浪拍的四摇八晃,幸好姬平生早已让出海的数十艘宝船,用胳膊粗的铁链尽数绑在了一起,才不致使宝船翻沉。 姬平生手扶栏杆,眸底尽是冷漠。 贺将军站在指挥台上,大声指挥着将士们活捉鲛人,巨大的渔网从甲板上猛地倾洒而下,将士们费尽全力排成纵列,将已然捕获鲛人的渔网拉上来。 就在渔网快被拉上来之时,渔网陡然破了个大洞,那抹淡蓝色的身影飞一般的挣脱开渔网,再次回到海中。 “废物!”姬平生脸色阴沉,薄唇轻吐出两个字。 言罢,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厉声命令周围的船只纷纷抛下渔网,他拿起船上的船锚,对着被渔网围住无措的鲛人重重砸了下去。 船锚击中了鲛人的鱼尾,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小片还海面被染的通红。 “撒网!”他厉声呵斥,话音刚落,巨大的渔网倾洒而出,终于将那昏死过去的鲛人捕获。 天空上遮天蔽日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高悬的艳阳,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姬平生方才被溅了一身的海水,此刻,他正坐在浴桶之中,双臂搭在桶边,眼眸微阖,似乎在养神。只听门扉上响起两声轻轻的叩门声,旋即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姬公公,贺将军来了。” “且叫他候着。”姬平生不冷不淡的答应了一句。 婢女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她低低应下了,正要离开之时,忽然听见姬平生又开了口,“那鲛人可醒了?” “回公公的话,还不曾。” 姬平生的眸底漾出几分怔忪,让他一张素来阴柔狠厉的脸,显得有些许柔和。 “若是醒了,记得来报。” 婢女连忙答道:“是,奴婢记下了。” “嗯,去吧。”姬平生神色淡漠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十字疤痕,旋即闭上双眼,将自己完全沉入水中。 贺廉在外头等了约莫着半个时辰,才见姬平生穿戴整齐后走了出来。 莳七昏昏沉沉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方五丈宽的水池,而自己,双手俱被上了锁链,躺在水池中。 她闭了闭眼睛,困倦袭上心头,她再次沉沉睡去。 又睡了很久,她仿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只是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半点不记得梦中的内容,只是心口仿佛隐隐有被撕裂般的痛楚。 方才混沌沉睡不觉得,这回醒来已是有些清醒了,莳七这才发现自己原该是双腿的下半身,赫然变成了一条鱼尾,上头的鱼鳞隐隐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 鲛人? 莳七试图摆动鱼尾,可鱼尾上顿时传来剧烈的疼痛,她这才反应过来,鱼尾被利器弄伤了。 就在此时,一直候在外头的婢女听到里头的动静,进来看了一眼后,便匆匆离开了。 莳七甚至来不及喊住她,她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原主那支零破碎般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中。 她叫苍央,是海中鲛人,或者说,她是海中鲛人族最后一只鲛人。 而穿越女名唤万文漪,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万贵妃,除此之外,她竟然半点也搜寻不到其他的记忆了。 莳七的眉心浅蹙,怎么会这样?苍央的记忆去了哪里? 她睁开双眼,眼底布满了凝重,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陆辛元气大伤,导致她过来的时候,没有完整的接收苍央的记忆吗? 莳七试图挣脱牢牢锁住双手的链条,当她转眸,目光落在手上时,脑中一片空白。 她心中一颤,双唇嗫嚅,指尖的指甲轻轻掐着掌心,却半晌没有动弹。 为……为何? 为何她戒指上玉石的颜色,是趋近于红色的? 她明明……甚至还不知道他是谁! 就在她怔忪茫然的时候,门扉上的大铜锁再次被打开了,此时,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站在门前。 室内一片昏暗,外头的日光炫目,将那男人衬得仿佛天神降临。 男人负手而立,于逆光之中,莳七勉强睁开双眼,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你们捉了我?”莳七试探着问了一句。 男人没有开口,却背着手缓缓走到水池旁,莳七这才看清他的容貌,脸色苍白如霜,眸色深邃,仿佛万丈深渊,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姬平生目光落在莳七的脸上,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世界。 良久,莳七才听到他冷漠的嗓音传来。 “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他狭长的眼眸中似乎流动着一抹复杂的光,“终于见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九千岁(二) 莳七眸含戒备,将自己往后方靠了靠:“你待如何?” 姬平生缓缓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撩拨着水池中的水,平静道:“不待如何。”言罢,他猛然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的离开了。 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当真是莫名其妙。 跑过来跟她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转身就走了,她却没有套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奉旨出海抓捕鲛人的宝船,终于掉头回程。 铁索连船,行驶在茫茫的海面上,如一排有序的秋叶。 姬平生站在甲板上,目光投向茫茫的海面,眼底竟是有几分迷茫。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姬平生那一双狭长的眼眸中再次恢复了清明和阴冷:“何事?” 菡萏连忙行礼道:“启禀公公,那鲛人,不肯进食。” 姬平生眯了眯眼眸:“那便饿着。” 菡萏有些惊惧:“可是……已经三四日了。” 姬平生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半晌才冷淡道:“带路。” 昏暗的水牢中,永不见天日,没有窗,只有方低低矮矮的门,而那门上,终日挂着锁,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就连她自己的手上,都各被一条粗重的铁锁链牢牢的锁在了水池里。 除此之外,更是没有人和她说话,也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竟是不自觉的浮现出当日在天宁宗青云门前,她也是这般,四肢被锁在寒刺柱上,整整三天三夜。 她以为那早是前尘旧梦了,可是那种恐慌,竟是在这一方水牢中,再次萌生,生根发芽。 且日夜壮大。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日三餐俱有人送来,不过都是活鱼,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恹恹的别开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牢的门扉再次响了。 她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上一眼,左不过又是来送饭的,又是活鱼罢了。 “以死相逼?”水牢里顿时响起那道阴柔中带了几分冷厉的声音,“你确实想对了法子。” 莳七猛地抬眸,便看见那天那个俊美阴柔的男人又出现了。 她淡淡移开双眼,唇角凝起一抹轻嘲:“是麽?那你是来成全我的了?” “放你归海是万不可能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姬平生眸光淡漠,双手端于腹前,下意识的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门外匆匆走进了一个侍从,他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姬平生的身后,姬平生淡淡扫了他一眼,侍从便会意退了出去。 莳七抿了抿双唇,轻笑一声:“我不归海。” 姬平生眸底闪过一丝异色,薄唇紧抿,良久才勾唇讥讽:“让你死也是不可能的。” “我既不归海,也不欲求死,公公当真是机敏,只是猜错了。”莳七眼底嘲弄更甚。 她那三千青丝随水飘荡在水面上,宛如洗墨一般,看的姬平生眸光微怔。 莳七轻笑一声道:“我只要三餐正常,有一方软榻可供安眠,这处水池可供我随意出入,只此三点,否则玉石俱焚。”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捉她,,但她还是从这几日里看出了端倪。 首先,这些人应该是奉命捉拿她,其次这些人并不想让她死,或者说,她若是死了,这些人也交不了差。 所以,她可以利用这点,来要挟他们。 至少先从这水牢出去,才能再做打算。 姬平生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瞬不瞬的凝着她:“你就不怕惹怒了我?一刀要了你的命?” 莳七嗤笑一声:“真是可笑,谈判之前,你已经暴露了你的最终目的,真要是想要我的命,你早就放任我不进食了,哪里还会特意过来?” 姬平生眼底蕴出几分异色,他下意识的摩挲着玉扳指。 良久,才冷声道:“前两点,我可以答应你,但随意出入水池这件恐是不行。” 莳七也不强求,她只是给他提供了几个自己能接受的选项,无论他选择哪个,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她也并不担心他会不答应,因为既然他肯来,说明她的命确实还有用处。 姬平生看着莳七,苍白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丝兴味:“我倒是好奇,鲛人出水,会是如何的景象?” 当晚,莳七手上的镣铐便被摘除了,水牢里除了姬平生,还有其他几个人。 莳七也不在意,在池子里曳尾游了一圈,虽然她的鱼尾被伤了,但长时间不能动弹,还是让她深感难耐。 姬平生薄唇微抿,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水池中游动的身影。 莳七在池子里游了一圈之后,猛地从水中抬起头,她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姬平生站得不远,顿时被她拍起的水花溅湿了衣摆。 一旁的婢女吓得面如菜色,姬平生面色不变,依然负手而立。 莳七见他的衣摆被自己弄湿了,还死要面子,便觉得好笑,忍不住肆意笑了几声。 “玩够了便出来。”姬平生声音淡漠。 莳七轻笑一声,缓缓从水池中浮出,如凝脂一般光滑细腻的玉臂撑在池边,纵身一跃,鱼尾从水池中拍着浪花而起。 这次的浪花颇大,溅的姬平生等人彻底湿了衣裳。 莳七轻笑一声低了低眸,就在所有人下意识闭上双眼躲开水浪的时候,她已经亭亭而立站在地上了。 姬平生率先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水池边站立的女子身上。 只见她身披淡蓝色的鲛绡,质地轻薄,清晰的勾勒出她曼妙有致的身姿,如弱风拂柳,一双含俏带笑的双眸,宛若夜空中的繁星,顾盼流转之间,稍不经意便勾人心魄,叫人沉溺其中。 姬平生身后的婢女双目中满是震惊,传闻中鲛人所织出的鲛绡,质地轻薄,入水不濡。 姬平生双眸微眯,对身后的几个婢女道:“看好她。” 婢女们连忙蹲身行礼:“奴婢谨记,公公放心。” 莳七也不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的拭去面上的水珠,鲛人的鱼尾,遇水成鱼尾,出水则成双腿。 此前姬平生用船锚伤了她的鱼尾,此刻莳七离水后,鱼尾变成双腿,那伤口在她小腿上,不一会儿便沁出了血,将那淡蓝色的鲛绡染成了红色。 “用药将她腿上的伤敷一下。”姬平生声音冷淡的交代了一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九千岁(三) 姬平生命人将水牢布置了一下,搬进来常见的桌椅软榻、床幔屏风。 莳七唯一不满的便是布置之后的水牢,依旧没有窗子,阳光透不进来,显得很是沉闷。 菡萏被姬平生指来伺候莳七,说是伺候,不如说是监视。 除此之外,门前便有重兵把守。 莳七就算是存了逃走的心思,可现在也偃旗息鼓了,不说旁的,单论她鱼尾上的伤便够她喝一壶的了,更别说逃了。 这些日子,她表现的极为乖顺,只是会常常和菡萏聊天罢了。 菡萏一开始对她还是有些惧怕的,但是经过几日的相处,菡萏便没那么怕她了。 她经过日日套话,终于从菡萏口中得知这帮人是奉旨来捉她的,只因宫里最得宠的万贵妃一句话,颇有点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思。 只不过这里的荔枝成了鲛人罢了。 菡萏说完后,莳七便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她的记忆中,除了有关鲛人的信息,旁的便是知晓万文漪是穿越女,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事态诡异。 万文漪梦魇缠身,大病一场,于病中对延和帝吐露心迹,听闻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珠,想要取其泪珠缀以凤冠之上。 这是菡萏的说辞。 为何好巧不巧的,万文漪要延和帝下旨捕捉鲛人,据莳七所知,南海鲛人因一场天灾倾族覆灭,唯剩她一人而已。 万文漪要捕捉鲛人,实则上就是为了找她吧! 难道万文漪知道什么内情? 莳七低了低眸,正瞥见指上的戒指,趋近于红色,怎么会是趋近于红色? 疑点太多,莳七微微阖上双眸,欲在脑海中将已知的信息梳理一遍,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头疼欲裂。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强忍着痛楚不吭声,直到下唇沁出了血。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脑仁上那恍如撕裂般的疼痛才渐渐散去,而此时,莳七跪在地上,身上的小衣早已被冷汗浸湿,脸色煞白如纸,唇上沁出的鲜血将唇色染成了血色,妖艳至极。 疼痛过去,莳七强撑着早已无力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水池中。 冰凉刺骨的水灌进了口鼻,莳七才恍惚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在水中游了几圈之后,便浸在池中休养。 此时,菡萏正跪在一张书案前,事无巨细的将莳七这日做的事,条理清晰的禀告给姬平生。 姬平生坐在书案后头,浓重的光影将他包裹其中,晦深莫测,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苍央姑娘具体还问了关于万贵妃的事。”菡萏低着头,缓缓道,“奴婢便说了,她似乎对万贵妃兴致颇重。” 姬平生双手端于腹前,没有说话。 菡萏想了想又道:“对了,她还问了关于主子您的。” 这回姬平生的面容隐有几分松动,他张了张薄唇,淡淡道:“她问了什么?” “关于主子的身份。” “哦?”姬平生原本懒懒倚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中略带了几分上扬。 “奴婢便说,主子您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菡萏眉目低垂,神态谨慎,半点也没有和莳七相处时的惊惧和畏畏缩缩。 姬平生用大拇指上的扳指,轻轻叩击在桌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响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姬平生轻笑一声,声音中竟是透露出无限的讽刺。 菡萏忽而抬眸,眸底溢出一丝恳切:“不过是于人前,主子在奴婢心里……” 姬平生敛去唇角的讥讽,微微抬了抬手,菡萏立刻便噤了声。 “接着说。” “是。”菡萏有些失落的低了低眸,轻咬下唇,片刻才道,“苍央姑娘听了之后,神色有些古怪,旋即便笑了一声,奴婢瞧着,似有几分不屑。” 莳七确实是问了菡萏关于姬平生的身份。 她心中总觉得姬平生有些熟悉,遂向菡萏打探了几句。 菡萏说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皇上身子不好,时有让司礼监代帝批红,姬平生乃皇帝面前的红人,权势滔天,就连最得宠的万贵妃,也要给姬平生几分颜面。 也不知为何,莳七心底竟是升腾起些许失望。 她蹙了蹙眉,眸底盛满了复杂之色,半晌才轻笑一声,仿佛在说服自己。 怪道她此前一直觉得姬平生阴柔,原来是个死太监。 像这类阉人,未得势的时候,因为身份时常受人讥讽和贬低,等到得了势,便极尽报复之能事。 就是不知道像姬平生这样的权阉,能笑到几时。 莳七撇了撇嘴,下意识忽略心底的失落,勾唇轻笑,也罢,她也猜到命定人不能是他,要知道,她经历过的每个位面,他都是……呃,器大活好的。 一个阉人,怎么可能是他呢? 菡萏言罢,便悄悄抬眸打量着光影笼罩下姬平生的神色。 只可惜,她依旧看不清。 姬平生听了菡萏的话,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讥讽,原本摩挲着指上扳指的手,骤然锁紧,紧紧的按着那成色通透的玉扳指。 良久,菡萏才听到姬平生的唇齿间流出一丝轻笑。 “我知道了,还有旁的事没有?” 菡萏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了。” 姬平生微微颔首,淡淡道:“如此,你便回了吧,她若是要什么吃的用的,你也不必来禀报给我,自己拿主意便是。” “是,奴婢省得了。”菡萏低了低眸,答应了一声。 姬平生摆了摆手,微微阖上了眼眸,声音清冷:“回去吧。” 菡萏对着姬平生磕了个头,面上似有些不舍,不过到底没有逾越:“奴婢这便回了。” 她弓着身,低着眸,正对着姬平生,正要缓缓退出房,她行至门边,忽然听到他蓦然开口:“她腿上的伤,看着拿点上好的金疮药。” “是,奴婢明白。”菡萏连忙道。 姬平生不再说话,双眸微阖,倚靠在椅背上假寐。 菡萏双手打在门上,正要带起门,却犹豫了,她咬着唇,半晌才小声道:“天冷了,主子别忘了添衣。” 姬平生漫不经心答应一声,菡萏咬了咬唇,走了出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九千岁(四) 菡萏带上门,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眸底溢出一丝复杂之色。 鲛人苍央,已经在穿上住了近半个月了。 此前,主子吩咐过的,她鱼尾上的伤,不必好全,只用普通的伤药吊着便是,可是现在,主子竟然嘱咐她,拿些上好的金疮药给鲛人。 鲛人是极美,听闻她们的歌声能惑人心神,难道这短短半月,这鲛人竟连主子也迷惑了? 不,主子是要成大事的人,现在这般,也不过是忍辱偷生,悬梁刺股罢了,只待有朝一日…… 鲛人怎么敢左右主子的心神? 菡萏轻轻吐出一口气,眸光中隐隐藏匿着几分毅然。 左不过主子是奉那狗皇帝的旨意,前往南海捕捉鲛人,万贵妃要的也不过是鲛人的眼泪罢了,泣泪成珠?当真这么神奇? 菡萏脑海中早已闪过无数个念头,可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了思量,往膳房的方向去了,从膳房出来时,她的手里便拎着一个上了红漆的食盒,她走回关押着莳七的房间,门口把守的侍卫立刻将门上的锁落了下来,她便信步走了进去。 莳七正半躺在水池中,微阖着双眸,方才脑仁的剧痛,着实让她够呛。 躺在池水中半晌,才渐渐恢复清明。 “苍央姑娘,奴婢方才去膳房走了一趟,给您带了点夜宵。”菡萏笑盈盈的将食盒放在桌上。 莳七漫不经心的睁开双眸,淡淡扫了一眼便道:“先放着吧,才用过晚膳不久,倒不觉得饿。” 菡萏笑着答应一声,将食盒中的糕点端了出来,面上洋溢着欢欣的笑意:“苍央姑娘,天这么冷了,你泡在水里不冷么?” “还成,受得住。”莳七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了她。 菡萏眸底闪过一丝冷光,旋即嘻嘻笑着:“苍央姑娘,你讲讲海里的事呗?” “海里?”莳七轻抬玉臂,撩起池中的水,“海里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水吗?” “听说海里有龙王,还有龙宫,龙王掌管三十万水兵,主天下降雨,是真是假?”菡萏靠近池边,笑道。 莳七眯了眯双眸,正觉无聊的她,忽然心起坏意。 她轻笑一声看向菡萏:“自然是真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就在此时,屋内另一个伺候的婢女合欢惊叹了一声:“咦,原来是真的吗?我还以为是假的。” 莳七缓缓游到池边,趁着合欢不注意,猛地用鱼尾扑腾起巨大的水花。 合欢吓得尖叫连连,莳七则得意的朗声大笑,眉目间盛满了肆意与张扬。 “姑娘真坏!”合欢撇了撇嘴,用帕子摸了摸脸,往远处站了站,不肯再朝莳七靠近半步。 此时,菡萏则是微微一笑:“苍央姑娘,海里究竟是什么样啊,您和我们说说呗。” 莳七一双凤眼微挑,上吊着惑人的神采:“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菡萏还没来得及说话,合欢倒是笑嘻嘻的开了口。 莳七灵巧的坐上了池边,鱼尾离水便化作了双腿,饶是见过好多次了,合欢再见到这景象,还是惊讶的啧啧叹了几声。 莳七往软榻上懒懒一趟,伸出玉臂撑着下巴,冲着合欢勾了勾手指。 合欢立刻殷勤的走上前:“姑娘有什么吩咐?” “捶腿。” “好嘞!”合欢干脆利落的半跪在莳七脚边,将她的双腿置于自己的膝上,然后轻轻捶着。 菡萏也笑着端了个小杌子在莳七身边坐下,顺带着将那盘糕点端到莳七面前:“苍央姑娘边吃边说。” 莳七睨了她一眼,朱唇轻启:“海里有龙王这事,你们都知道,那你们可知龙王三太子麽?” “这倒不知,原来龙王还有太子啊!”合欢这个捧哏非常兢兢业业。 莳七骄矜一笑:“那是自然,三太子跋扈,欺男霸女,让沿海的百姓都恨透了。” 合捧哏恨恨啐了一口:“真够讨厌的。” “然后呢?”菡萏脸上带着笑,问道。 “三太子这人吧,还极其好色,他看上了我们鲛人族的一个鲛人,就想霸占。”莳七信口胡编,反正她们也不知道。 合捧哏立刻道:“龙王不管的吗?” “龙王哪里管这种小事,再说了,龙王可护犊子了。”莳七一张嘴,漫天吹,“我们鲛人族哪敢和龙宫硬碰硬!” “对呀,那怎么办?”合捧哏有些着急。 莳七唇角漾出一丝得意:“他们不敢,可是我敢!” “啊?”合捧哏惊讶的看着莳七。 “什么东海三太子,我可不怕!”莳七越说越兴起,“我铤身而出,抓住了那跋扈的三太子,打死了他后,又抽了他的筋。东海龙王得知此讯、勃然大怒,降罪于我的父亲,随即兴风作浪,口吐洪水。我不愿牵连父母,于是自己剖腹、剜肠、剔骨,还筋肉于双亲,借着荷叶莲花之气脱胎换骨,变作莲花化身的我。后来大闹东海,砸了龙宫,捉了龙王。。” 合欢眸底溢满了震惊与仰慕:“哇!姑娘这么厉害呢!那姑娘现在是?” 莳七得意一笑:“那是!我现在可是仙人。” 合欢立刻变做星星眼,不停的哇哇的赞叹着莳七。 她夸完了莳七,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蹙了蹙眉疑惑道:“姑娘,奴婢有个问题。” “问。”莳七豪气的大手一挥,她吹的爽了。 “自古太子只有一个,为何龙王的三太子就是三太子呢?难道还有大太子和二太子?那不应该是龙子吗?” 合欢问住了莳七,莳七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猛地一拍手:“因为他目中无人,所以才自称三太子。” “哦。”合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抬头看着莳七,“姑娘,奴婢还有个问题。” 这次莳七没有像刚才那样豪气了,她有些怏怏的道:“你问。” “姑娘不是南海鲛人吗?刚才姑娘说龙王和三太子都是东海龙宫的,东海和南海中间可隔了老远了。” 莳七又是一阵语塞,脑中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是东海的,后来得罪了龙王,所以跑到南海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合欢懵懂的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姑娘,奴婢还有个问题。” 莳七真是怕了她了,佯装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问题!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第四百章 九千岁(五) 合欢忍不住撇了撇嘴,嘟囔道:“奴婢都十六岁了,姑娘看着分明和奴婢一般年岁,却叫奴婢小孩子。” 莳七挑了挑眉:“我都三百岁了!” 这次她倒是没有吹牛,苍央确实三百多岁了,但是让她诧异的是,无论是精怪还是生魂,但凡上了些年月的,身上总归是有些道行的,可是为何苍央都活了三百多岁了,却没有任何道行。 总不会是像王八一样,单纯只是寿命长吧? 莳七思及至此,神色有些恹恹的,要是道行在身就好了,道行在身,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菡萏从余光里打量着莳七的神色,面上带着一抹笑意:“姑娘说了这么久,吃些东西吧。”说着,便将手边的糕点往莳七那里推了推。 莳七笑意盈盈的瞧着她,语中带笑,可眼底却了无笑意:“当真是稀奇,我说了这么久海里的事,也不说端杯茶来与我润润口,怎么反倒把这点心退给我?” 正说着,她还笑着去看合欢:“合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合欢还沉浸在莳七三百岁的震惊中,忽然被点名,被吓了一跳,连忙点点头:“就是呀,菡萏姐姐应该端杯茶来才是。” 菡萏唇角的笑意瞬间有些凝固,旋即便低了低眸笑道:“是奴婢疏忽了。” 莳七笑了笑,旋即歪倒在软榻上,怀中抱着抱枕不再言语。 她闻出了那糕点中多了点东西,量倒不多,要是长此以往的服用,难保不会出事。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让菡萏起了这样的心思,明明她对身边人还算和善,姬平生也要顾念着她的性命。 可是菡萏是姬平生的人啊,没有姬平生的意思,她敢这样? “合欢去帮我打盆洗脚水来。”莳七随口吩咐一句,合欢应了声便下去了。 等到出了门,合欢才有些迷茫,苍央姑娘不是鲛人吗?鲛人也要洗脚? 菡萏也正要离开时,却听到莳七轻笑一声开口:“那盘糕点,可是姬公公的意思?” 菡萏心中一惊,嗫嚅着双唇,心中早已闪过无数个念头,鲛人是怎么知道糕点中被她加了东西的? 她只是不想让主子陷进去,主子近来愈发的奇怪了,具体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清,但是主子确实是对鲛人上了心,单从那上好的金疮药便能看出。 菡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莳七抬眸瞧了她一眼,唇角溢出一丝轻嘲,她就知道,这种权阉,对曾经开罪过自己的人,睚眦必报,心眼小着呢。 她还道姬平生许有什么不同,原来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你且去告诉他,要么放我归海,要么好生供着我,要么大家鱼死网破。”莳七的手指轻轻抚弄着长发,唇齿间溢出一声冷笑,“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玩这些个腌臜的手段,算什么男人!” 莳七话音刚落,忽又掩唇轻笑,眼底满是讥讽:“哦,我倒是忘了,姬公公可不是什么男人,菡萏妹妹,你说是不是?” 菡萏脸色一变,她双手顿时攥紧,咬着唇,低垂的眸光中满是恼意。 莳七瞧着她的样子,仰着头嗤笑一声:“看不出来,姬公公还是个有福之人,明明不能人事,竟也有人芳心暗许,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消受的起?” 菡萏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她猛地抬眸,死死的盯着莳七,冷声道:“苍央姑娘,谨言慎行,主子不是你能污蔑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蹲了蹲身子:“姑娘先歇着。” 莳七抬眸目送着她离开,耳边又听见门上落了锁的声音,心底一阵嘲讽。 合欢端着水盆回来,便看见门上了锁。 菡萏冷冷瞥了她一眼:“鲛人要洗什么脚,长点脑子!” 合欢平白被菡萏刺了一句,却敢怒不敢言,只是默默端着水盆,又下去了。 翌日,菡萏照例去向姬平生禀告。 姬平生坐在书案前,眉心紧蹙,就连她进来都未曾注意,菡萏瞧着他费神劳心的样子,顿时一阵心疼。 “听闻主子近来睡不太好?”菡萏咬着唇轻声问道。 姬平生淡淡唔了一声:“她这日又做了什么?” 菡萏听了他的问话,下意识的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倒也没做什么。”她简单将莳七今日做的事说了一遍,左不过是些日常,也没什么意思。 姬平生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中略有些疲惫:“没了?” 菡萏低了低眸,避开他的目光,咬了咬唇,片刻终于道:“昨晚倒是发生了些事。” “嗯。”姬平生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 菡萏定定心神,将莳七有关于自己大闹东海,打死三太子一事也说了。 姬平生本是端着茶盏饮茶的,一听她的话,顿时一口茶悬悬喷了出来,菡萏见状,连忙拿着帕子上前帮他擦着衣裳。 此刻的姬平生眼底竟是盛满了笑意,他含笑摆了摆手:“不必了,一会儿让人来伺候。” 菡萏立刻退回了一旁。 姬平生眸底含笑摇了摇头,哪吒闹海被她胡编在自己身上,真是…… 菡萏原本想着,这件事该是让主子能明白这鲛人有多恶毒,可是怎么看着主子的样子,好像并没有生厌,难道她想错了? 菡萏的指尖轻掐着掌心,咬了咬牙,心一横跪在地上:“还有一事,奴婢不敢知情不报。” 姬平生瞧着她正色的样子,也敛去眸底的笑意,淡淡道:“何事?” 菡萏低着头,将莳七辱蔑姬平生的话学了一遍,只不过敛去自己下药一事。 她一面说,一面偶尔轻抬双眸,从眸光中打量着姬平生的神色。 果然,如她所料。 主子的脸色随着她每说一句话,便阴冷一分。 “苍央姑娘还说……主子您明明不能人事,竟也让奴婢上了心……就是不知道……您是否消受得起……” “够了!”姬平生眸光森然,脸色阴冷,骤然暴喝一声。 菡萏被他吓了一跳,身形猛地一颤,连忙将头磕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这都是苍央姑娘的意思……奴婢不敢妄言。” 她的额头触在冰冷的地上,身形颤抖,可眼底却不由流出一抹笑意。 第四百零一章 九千岁(六) 莳七发现,自那日之后,她便被软禁了。 屋门总是上着锁,唯有三餐的时候才能见到合欢和菡萏,其他时候,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 她冷笑一声,果然是死太监,鼠肚鸡肠。 不过也是自那日之后,菡萏端来的饭食便没有额外的加料了。 莳七一个人的时候,就在沉思,按照每个位面的规律,如果他没有主动来找自己的话,那他一定在穿越女附近,总归是有联系的。 与其逃走,还不如跟着他们去找万文漪。 也许他在京城里也不一定,莳七想到这里,脸色顿时难看不已,如果他是皇帝呢?他要是皇帝,又这么宠万文漪。 莳七下意识的用鱼尾拍出一个巨大的水花,他要真是皇帝,还这么宠幸穿越女的话,她一定把他的鸡鸡切下来!让他和姬平生一样! 等等,她怎么又想到那个死太监了! 莳七幽幽叹了口气,她觉得他不能是皇帝,因为从历经过的位面来看,他不像是个会做昏君的人。 能干出因为宠妃一句话而遣船出海的皇帝,能因为贪欢于后宫,而荒废朝政,有时甚至让司礼监代帝批红,这样的昏君,不应该是他。 不过也不好说,万一他真是皇帝,有什么难言之隐,逼不得已的呢? 比如,姬平生和宠妃万文漪勾搭成奸,一个把控朝政,一个掌握内闱。 莳七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真猜对了,像姬平生这样的权阉,之所以能权势滔天,大抵都是有个宫妃替他吹枕边风的。 就像魏忠贤和客氏,只不过客氏是皇帝乳母罢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他真是皇帝,那局势还挺严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的戒指为什么红了呀? 延和帝下旨出海的宝船,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航行,终于靠岸了。 当地官员早得到了消息,在港口迎接,除了官员,还有不少当地百姓,为了一睹鲛人真面而围拥在港口。 她跟着姬平生下了船,身后簇拥着众多侍卫。 不少百姓都勾头望着,可是半天也没有看见鲛人的踪影,不禁纷纷议论。 倒是有人眼尖,指着姬平生身后的莳七大喊:“那位一定是鲛人了,听说鲛人出水后,化鱼尾为双腿,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 莳七在一众侍卫中显得格外扎眼,更何况她的相貌远远凌驾于其他女人之上。 她低着头,前头的姬平生忽然顿住了脚步,声音清冷:“暗箭难防,自个儿当心着些。” 他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走了。 莳七一怔,身边的贺将军倒是替她解了惑:“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姬公公,只等着他这此回去参他一本,姑娘若是出了事,便是最好不过的参奏由头了。” 莳七眯了眯双眼,她原先还以为贺将军这样的武将,应当最不耻与宦官交好了。 怎么现在看来不像这样? 此前,出海的宝船正是有平阆城敕造,而姬平生一行人,则是由旱路抵达平阆城,然后登船出海。 所以,现在到了平阆城,便要收拾东西改乘车马。 在平阆城又待了约莫着十来日的功夫,姬平生这才下令启程。 回京的路上,莳七最多堪堪忍受可以离水五日,否则便浑身难耐,所以每隔四五日,姬平生就要停下来,找个客栈,让她在水中泡上一泡。 也正因如此,回程的时间一下子就耽搁了下来。 这日,莳七因离水已经五日了,她脸色泛白,双唇干涩,脑子昏昏沉沉的。 就在此时,她乘坐的这辆马车被人撩开了帘子,她抬眸看去,只见姬平生面色如常坐了上来。 莳七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姬平生在她身侧坐下,眸底隐隐流出几分忧虑,他两指轻叠,静静的摩擦着,半晌,他忽然抬手轻覆在莳七的额上。 掌心触及一片温热,姬平生薄唇微抿,像是在安慰她一般:“就快到了。” 莳七轻哼了一声,就当是回答了他的话。 姬平生见她不语,自己也便不说话,马车里陷入了沉默。 莳七轻阖上双眸,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假寐,姬平生听见她平稳的呼吸,目光怔怔的落在她面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莳七骤然轻笑一声:“公公在看什么?” 姬平生倒也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只是不语。 就在此时,队伍渐渐停了下来,贺将军骑着马来到马车旁:“姬公公,到了。” 姬平生淡淡答应了一声:“让店家准备下去。” 贺将军走后,姬平生看向莳七:“下去吧。” 莳七也不理他,撩起帘子便走了下去,姬平生薄唇微抿,跟着她也下了马车。 合欢连忙扶着莳七,准备走进店里。 就在此时,风中响起细细的沙沙声,两支箭矢穿风而过,直直朝姬平生劈来。 “保护公公!”贺将军大喝一声。 他话音未落,随行的侍卫便将姬平生围在其中,合欢被这一变故吓坏了,死死的攥着莳七的衣摆瑟瑟发抖。 贺将军一夹马肚子,带着一小队人马,朝箭矢射出的方向追去。 埋伏起来的刺客眼见杀不成姬平生,相互对视一眼,想到了主子之前交代过的。 姬平生被侍卫们保护了起来,刺客们根本无法得手,他们便将目标转到了那鲛人的身上。 他们跟了一路,自然知道那个被姬平生护着的女人就是鲛人。 莳七本想趁势躲进店里,可奈何合欢吓得死死的攥着她的衣摆。 就在此时,姬平生忽然抽出夺过侍卫手中的宝剑,飞身而起,劈开不停飞过来的箭矢。 一个箭矢破风直直朝莳七射来,姬平生眸光一凛,腾空跃起,剑身堪堪打掉射向她的箭矢。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数十支箭分别朝他和她射来,他扬起宝剑,连着打掉了几支箭,可是最后两支箭同时朝莳七和他射来,箭矢速急,要么他躲开射向自己的箭,要么他帮她拦截那支箭。 “公公小心!”菡萏尖叫一声。 姬平生薄唇紧抿,眸光微寒,扬剑打掉射向她的箭。 莳七只听到他闷哼一声,一支箭直直射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第四百零二章 九千岁(七) 莳七怔怔的看着姬平生闷头栽倒在地,长长的箭矢穿心而过,她看着他衣衫被血色染红,而她的眼眸中只剩下那一片红,再也看不见旁的了。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耐不住脑仁处那撕裂般的疼痛蹲下身,冷汗涔涔。 整个世界仿佛噤了声一般,她听不见任何声响。 可是四周分明人潮涌动,姬平生的亲信,惊叫着上前,将她挤开。 她看着那些人慌张的扶起姬平生,口中不停的说着什么,而她一个字也听不见,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心口上的箭矢。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安坐在厢房中了。 合欢则跪在一旁饮泣不止,一双杏眸都哭肿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莳七顿生心烦,抬了抬手:“闭嘴。” 合欢立刻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莳七心烦意乱,正要站起身去看看姬平生怎么样了,可当她猛地一站起来,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昏过去之前,她听见合欢的尖叫声。 她仿佛又做梦了,梦里有姬平生。 他站在她身前,眉目含笑,唇角的微笑宛如一阵明媚的和风,拂面而过,她笑盈盈的对他说了什么,他哑然失笑,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笑着一把抱住他,他也就任她这样抱着,眸底漾着无限的柔情与宠溺。 梦里的场景渐渐变得扭曲,他眉目清冷,看向她的目光仿佛陌生人。 她冷笑,手执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上,稍一用力,他的脖子便沁出了血,可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端坐在太师椅上,眉宇间是疏离,是冷漠,是她看不清的复杂。 她手腕一转,长剑猛地将他面前的书案劈成两半。 “算了,没意思。”她轻笑一声,眼底透着凉薄,手一松,只听咣当一声,长剑掉在地上,那清脆的响声重重的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神色冷漠,却在她决绝离开之时,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门外斜阳依旧,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的颀长,他张了张嘴,双唇略有些颤抖,最终颓丧的将自己隐匿在昏暗的光影里。 唯余地上的长剑,泛起寒光,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猛然间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半躺在木桶中。 她这才想起自己先前离水太久了,身子滚烫,甚至有些发热了。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她方才好像做梦了,可是怎么半点也想不起来梦里的场景? 莳七将自己全浸在水中,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合欢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膳食,一见莳七浸润在水中,登时又掉了眼泪:“姑娘……” 莳七现在正心烦,最不想听到任何人在她面前哭了。 她猛地从水中探出头:“要哭出去哭。” 合欢一听这话,生生止住了眼泪,将膳食放在桌上,哽咽道:“姑娘吃饭吧。”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动,就在合欢有些疑惑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姬平生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合欢满脸都是愧疚与悔恨。 莳七生怕她再苦,连忙道:“不准哭。” 合欢哽咽道:“公公还没有醒,太医说了,命悬一线……” 莳七怔怔的看着她,命悬一线? 是了,那箭矢穿心而过,任他是天神也难保一命。 “太医说也是公公福泽深厚,心比旁人要偏了一点,要不然当场就没命了。”合欢又掉了眼泪。 莳七气得撩起水便朝她泼去,说话不大喘气是会死吗? 姬平生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她只觉得度日如年,终于在三日后的傍晚,合欢跑来告诉她,姬平生醒了。 莳七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往姬平生那里赶去。 姬平生门前重兵把守,贺将军在站在那里,她站在门前,手指捏紧了衣袖,犹豫半晌才道:“我想见公公。” 贺将军守在门前,有些为难:“苍央姑娘,公公才醒,太医吩咐了要静养。” 就在此时,房门从里头被人打开了,菡萏冷着脸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怒道:“吵什么吵!公公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太医要他静养,你们现在这里吵闹,是何居心?” 莳七蹙了蹙眉道:“我想见他一面。” 菡萏冷哼一声:“要不是你,公公怎么可能会出事?你还指望公公见你?” 贺将军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遂上前打圆场:“苍央姑娘,你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等公公身子好些了,再来见他。” 他顿了顿又安慰道:“太医也说了,公公醒了,就是大安,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姬平生是为了救莳七而中箭的。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几声低咳,紧接着便是姬平生略显无力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吧。” 菡萏眸底略过一丝恼意,不过到底不敢违抗姬平生的命令,只好朝一旁站了站,给莳七让出了进门的路。 莳七提起裙摆走进屋内,便看见他正躺在床上,身着亵衣,虽然已经被包扎过,可他心口的位置依旧被沁出来的血染红了。 莳七低了低眸,轻声道:“多谢你救我。” 姬平生淡淡道:“不必客气。” 莳七长长吐出一口气,眸光落在他阴柔俊美的脸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太医说好生休养即可痊愈。”姬平生轻抬指尖,随意指了指圆桌旁的凳子,“坐吧。” 窗外日暮西沉,昏黄的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斜斜铺了满地。 莳七轻轻唔了一声,她低眸看着自己那一双绣着百蝶穿花的天青色绣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打破沉默。 她此刻内心有些复杂,如一团乱麻,理不清思绪。 “那个……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莳七犹豫了半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谁知道鬼使神差便是这句。 姬平生神色一怔,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也没有开口。 莳七轻咳了一声:“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他道:“你是圣上下旨替万贵妃捉的鲛人,我自然要救你。” 莳七心中一颤,猛地抬眸看他,却看见他冷漠如霜的眸光,正睨着自己,而他的唇角,亦噙着一抹讥诮。 第四百零三章 九千岁(八) 替万贵妃捉的鲛人? 是了,她怎么会忘了。 日暮时分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莳七的身侧,叫她一半隐匿在光影里,一半却笼着霞光。 她久久不语,他也不看她。 良久,莳七骤然松开攥紧的帕子,轻笑一声,懒洋洋的站起来:“公公好生歇着吧。”言罢,她再不肯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姬平生双眸低垂,双手紧握成拳,周身泛着寒意。 此前的那几个刺客都捉到了,只是贺将军刚捉到他们,那几个刺客就服毒自尽了。 毒药压在舌头下面,贺将军还来不及发现,人就死在他面前了。 竟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贺易青跪在地上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利,还望主子责罚。” 姬平生目光略显怔忪的看着手腕上那道十字疤痕,片刻,才淡淡道:“下去领十鞭子。” “多谢主子赐罚。” 贺易青出去之后,便回了房,不多时,房里便响起了鞭声划过空气的声音,除此之外,隐隐可听见闷哼声。 自那之后,莳七再未曾主动去见过姬平生,不少人都暗自感叹,这鲛人真是个白眼狼,姬公公为了救她险些丧命,她竟是只去瞧了一回。 “说到底不过是个畜生,就算化成人形,骨子里也还是个畜生。” “嘁,海里的玩意儿,你还指望她懂什么叫知恩图报?” 诸如此类的话,莳七就算深居简出,却也还是听到了些许,她听了只是冷笑一声。 知恩图报? 分明是姬平生自己也从中得了益处,她若是出事了,姬平生在延和帝那里势必要落得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就更别提出海近一年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了。 那御史台的折子,只等姬平生稍一出事,就要如雪花似的递上去了。 他也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因着姬平生的伤,在客栈耽搁了几天,随后赶路的时候,速度也慢了下来,在那之后,贺易青加强了周围的保卫。 在路上走了小半年,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员几乎都是闻风前来迎接,好大的阵仗。 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延和帝出巡了呢。 不过也有些不屑于阉人为伍的官员,动静最大的一次,那个浙江的封疆大吏孙广裕,说是宴请姬平生一行人,为其接风洗尘,可宴席上竟是粗茶淡饭。 当朝宴请饮食习惯是分餐制。 每人面前的案牍上都摆着三个窝窝头,一叠咸菜,一碗玉米糊糊。 “日前,城中连天降雨,以致堤坝被冲毁,洪水肆虐,圣上下旨命我赈灾,城中粮食已然于日前分于百姓,故而怠慢了公公,还望公公见谅。”孙广裕笑眯眯的看着姬平生。 姬平生唇角扬起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无妨,孙大人爱民如子,乃大周之福,圣上之福。” 孙广裕一愣,旋即呵呵笑了两声:“公公海涵。” 暂作休整之后,姬平生便下令便再次出发了。 孙广裕目送着姬平生的队伍缓缓驶离杭州城,底下的官员低声道:“这姬公公看上去倒是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孙广裕目光复杂,两指轻叠,静静的捻着衣袖。 出海的队伍,终于在九月初,抵达京城城门前,在此之前,姬平生早已让人送了信进宫。 故而他们一到城门前,早已有人在此恭候了。 正是万贵妃的胞兄定国公,他奉旨在此迎接姬平生回京。 “恭喜公公凯旋。”定国公现年也不过二十八九的模样,眉目间一派正气,可死在他床笫间的女人真是数不胜数。 若说权阉在床笫间有些折磨人的手段,是因为少了些东西,那么定国公纯粹是出于兴趣了。 姬平生面露微笑和定国公周旋了几句,两人便一同骑着马进京了。 进了城之后,定国公便进宫交差了,而姬平生因为一路舟车劳顿,须得回府整顿衣冠才可进宫面圣。 莳七自然也跟着他回了府。 让她诧异的是,这一路上见过的阵仗,她多少看清了姬平生的权势滔天,本以为他的府邸会富丽堂皇,可是一进府,竟是不用一刻钟的功夫就逛遍了。 姬平生让人将她安置在府中,旋即便自个儿进宫了。 莳七也知道,得延和帝下旨,她才能进宫。 傍晚的时候,在姬平生回来之前,宫里的赏赐便源源不断的抬进了府,莳七听着动静,竟是足足抬了半个时辰。 约莫着亥时,姬平生从宫里回来了。 他来到莳七房前,隔着窗子道:“三日后圣上设宴。” 延和帝三日后设宴,那就是要她在宴上露面了,毕竟鲛人是个稀罕的。 莳七淡淡答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姬平生薄唇紧抿,在窗边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去。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皇宫内一片灯火通明,设宴的宫殿笑语盈盈,大臣们的吉祥话说了一堆,除了奉承姬平生的,便是什么天佑大周之类的话。 延和帝听得喜笑颜开,万文漪端起酒杯,笑盈盈的送到延和帝面前。 延和帝含笑看着万文漪,就在万文漪低低的惊呼声中,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朝臣们对此早都见怪不怪了。 酒过三巡之际,姬平生缓缓起身,走到殿中拱手:“姬不辱圣命,活捉南海鲛人,特献给圣上和娘娘。” 延和帝正在和万文漪嬉闹,听见姬平生的话,也便停下了。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几前,身侧搂着万文漪,大笑两声:“带进来,也给爱妃瞧瞧。”正说着,他忽又垂首在万文漪小巧的耳垂上轻咬了一下。 “朕这回帮你捉了南海鲛人,你预备如何谢朕?” 万文漪笑得妩媚,欲拒还迎的推着延和帝的胸膛:“昨夜不都谢过了,圣上好生贪得无厌。” 延和帝也不恼,反而将万文漪的身子朝自己紧了紧,嬉笑道:“朕就是贪得无厌,你不也喜欢的紧吗?” 底下的大臣们像是没看到一般,端着酒杯左右说话。 就在此时,殿外缓缓走进来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只见她一袭月白色鲛绡,在亮如白昼的大殿之上,溢彩流光。 三千青色被一支玉簪绾起,稍一低眸,鬓边便散落下两缕碎发,分明是清冷之姿,竟也叫人觉得满是风情。 于莳七出现的那一刻伊始,大殿中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延和帝目光怔忪的看着殿中佳人,搂着万贵妃的手,竟是不自觉的松开了。 第四百零四章 九千岁(九) 自莳七见到延和帝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不是他。 那种浑浊的目光,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贪婪,定然不是他了。 “大胆鲛人,见了圣上为何不见礼?”一旁的太监薛瑾斥责道。 莳七在延和帝贪恋的目光中,懒懒轻笑一声:“你都说我是鲛人了,又不是你们皇帝的子民,要我下跪行礼,是何道理?” 延和帝闻言,不怒反笑,他缓缓走下高座,行至莳七身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你确实不是朕的子民。” 他原先以为鲛人身上会有海水的腥味,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鲛人身上竟是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一直冷眼看着莳七的万文漪,忽然站起来,走了下来。 她*****丰盈,随着她走路,竟是一颤一颤的,莳七看的一阵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就弹出来。 不过幸好,没有弹出来。 莳七有些失望的别开了眼,结果正对上姬平生那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 死太监。 她心中冷哼一声,立刻收回了视线,眼前的延和帝正眯着双眼看她,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 “圣上!”万文漪冷声道。 延和帝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楼主万文漪的腰,紧接着就听万文漪冷笑着挑刺道:“臣妾要的是鲛人,这女子看上去分明是个人,姬公公莫不是糊弄圣上派遣的差事,随便找了个女子回来?” 延和帝一听,好像却是那么回事,睨了眼姬平生:“姬平生,你说。” 姬平生上前一步,垂眸拱手:“启禀圣上,此女确是鲛人,乃臣亲自捕获。” 万文漪斜靠在延和帝的怀里冷笑:“是麽?光凭姬公公一张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 周围大臣们纷纷窃窃私语,没人见过鲛人,不过都是听说过传闻罢了,了解鲛人的更是寥寥无几,此女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于她的绝色容颜,说句大不敬的话,纵是天色国色万贵妃,在此女面前,也不过是蒲柳之姿。 岂能与日月争辉? 难道姬公公真的没有捉住鲛人,又怕圣上降罪,所以沿途搜寻了这么个尤物,想要将功补过? 不过单瞧着此女的姿色,说不准圣上这次不但不会怪罪姬平生,还会大赏于他。 司礼监掌印太监年事已高,没多少日子了,估摸着这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了,姬平生和另外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薛瑾分庭抗礼,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早已明争暗斗数年。 “圣上明鉴。”姬平生撩起官袍跪在地上。 延和帝看着眼前的佳人,心中痒痒难耐,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爱妃,朕倒是有个法子。” 万文漪上吊着一双丹凤眼睨着延和帝:“圣上有什么好法子?” “爱妃不是说过鲛人泣泪成珠吗?那就让此女哭上一哭,倘若哭出来的眼泪,确实化作珍珠,那不就是鲛人了吗?”延和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莳七,心中想着一会儿佳人这么好颜色,一会儿要是真哭了,他恐是心都要化了。 万文漪嗤笑一声:“那就叫她哭!哭不出来,本宫可以帮忙。” 莳七双眸微眯,看着万文漪,心中的狐疑更甚了,有两个疑点。 此番看着万文漪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城府颇深的人,那么她究竟是怎么爬上的贵妃之位?当真是因为那一张皮囊? 那么宫里其他的妃子呢? 据她从合欢菡萏那里了解到的,万文漪于延和二年入宫,届时宫里还有不少妃嫔,不乏从延和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他的老人。 还有延和一年大选时送进宫的美人。 延和帝登基之后,从全国各地四处搜罗美人,连续大选三年。 可是万文漪却能常年盛宠不断,没点心计,怕是不能固宠的吧! 难道是因为万文漪的宠爱,已经让她不必再用心计了? 此为其一。 其二就是万文漪让延和帝遣人出海抓捕鲛人,应该是知道莳七就是鲛人才对,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却好像并不认识莳七。 若只是想要了她的性命,何必要姬平生活捉鲛人? 直接和延和帝讲,自己梦魇,梦见鲛人,而后请个相士解梦,就说鲛人入梦乃大凶之兆,让延和帝命人出海捕杀鲛人不就是了? 为何还这般大费周章? “你唤何名?”延和帝轻声问莳七。 莳七淡淡道:“苍央。” 延和帝一脸柔情的看着莳七:“那你便哭吧。” 哭? 她可哭不出来,从来都像个怪物一样,不会因为难过而落泪,倒是有几回在床笫间,因为生理上的刺激,飚出了几滴眼泪。 现在让她哭? “我哭不出来。”莳七轻笑一声道。 延和帝有些失望,旋即柔声安慰她道:“没事,哭不出来也没事。” “圣上!”万文漪气得手都在抖。 延和帝连忙转过脸去哄万文漪:“爱妃,她哭不出来,就别难为她了。” 万文漪跟了延和帝七八年,如何不知道他这是精虫上脑,色令智昏了,延和帝心中指不定已经想着要将这女人纳入后宫了。 “姬公公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此女亦来路不明,圣上还是赶紧下旨将此女处死,将姬平生治罪!”万文漪眸底满是狠厉。 延和帝有些为难,他有点舍不得佳人,可又不想贵妃生气。 就在此时,莳七轻笑一声,懒懒道:“给我一点水,自会证明我是不是鲛人。” 她原本看延和帝不是他,心底有些失望,预备找个机会离开,可是万文漪身上的疑点让她打算留下来了。 不多时,宫女端着一个大布盆走了进来,莳七嗤笑道:“你养鱼呢?” 延和帝呵呵一笑,同她调笑:“你若真是鲛人,可不就是鱼麽?” 莳七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自来熟的皇帝,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延和帝摸了摸鼻子,虽觉得尴尬,却半点不生气。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个太监抬着等身高的大木桶进来了。 姬平生薄唇紧抿,藏匿在宽大官袍下的手骤然攥紧,只听殿中一阵惊呼,莳七已然一头扎进水中。 双腿遇水成化作鱼尾,莳七勾了勾唇角,看着周围的人,顿时用鱼尾猛地拍打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周围好多人无一幸免。 延和帝怔怔的看着莳七,万文漪脸色阴沉,上前攥着延和帝的手,生怕他当场就说出要纳鲛人入后宫的话。 第四百零五章 九千岁(十) 延和帝眸光直勾勾的落在莳七身上,恨不得能穿过她身上的鲛绡,看透那玲珑有致的身子才好。 莳七眉眼上吊,其间是道不清的风情。 她看似在回望着延和帝,实则是越过延和帝看向他身后的姬平生。 延和帝目光几乎黏在了莳七身上,顾不得脚下的积水,步步上前,口中还喃喃道:“苍央姑娘,你可愿……啊!”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他吃痛的叫了一声。 万文漪脸色阴沉,方才狠狠掐了延和帝腰侧的手还未缩回,心中气不过,又掐了一下。 “圣上好生博爱,怕不是要给臣妾招个妹妹进宫了?”万文漪声音森寒,目光阴翳的落在莳七身上。 延和帝自是听出她醋了,心中为难,犹豫片刻,终是咬咬牙,搂住万文漪柔声哄慰:“爱妃说笑了,哪有这回事?” “最好没有。”万文漪冷笑一声。 周围的大臣们早已见怪不怪了,要不怎么说万贵妃是第一宠妃呢。 莳七却是惊异的挑了挑眉,万文漪竟是将延和帝吃得这般死死的。 延和帝咂了咂舌,目光中满是遗憾,犹豫良久,终于忍痛道:“带鲛人下去吧。” 莳七被安置在一处有着一方水池的临渊阁,位置偏僻,伺候她的人是万贵妃派来的,一举一动皆在万文漪的控制范围内。 延和帝对她自然是贼心不死的,只是碍于万文漪,现在还没有出手。 自那日晚宴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姬平生了。 延和帝赏下来不少东西,莳七对这些东西本是兴致怏怏的,但是在宫女们清点赏赐的时候,她忽然瞥见了一个托盘上,正安安静静的躺着一面雕花铜镜。 莳七原先漫不经心的眸子骤然缩紧。 “去,将那面镜子拿过来瞧瞧。”她轻抬指尖点了点那个托盘,淡淡道。 华音宫内。 万文漪阴着脸屏退了众人,此时,殿中门窗紧闭,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她撩起裙摆,虔诚的跪下,恳切道:“恳求仙人降临,信女大难,特求仙人襄助信女……” 万文漪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口中喃喃默念着。 直到她念完,才堪堪睁开双眸,将手指衔入口中,咬破手指,鲜血顿时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她连忙将指尖移到案几上那一块玉牌上。 那玉牌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外层质地通透,而内里早已泛着血红色。 只见她指尖的鲜血噼啪滴落在玉牌上,血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渗透到玉牌内里,使得内里的血红色更甚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万文漪连忙再次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她的手微微颤抖,静候着仙人的降临,仿佛过了一世之久,屋内那轻薄的帘幔被一阵冷风带起,肆意的飘扬着。 万文漪顿时面露欣喜,她连忙以额触地,行大叩之礼:“恭迎仙人降临,信女已等候多时。” “何事?”屋中不见人迹,只闻其声。 万文漪连忙道:“那鲛人已经找到了,就在临渊阁。” “还有呢?”那声音嗤笑道。 万文漪面色赧然:“圣上有意将鲛人纳入后宫,信女不肯,圣上竟连着两日宿在了清心殿,信女想要请仙人帮帮信女。” “这要我如何帮你?” “之前仙人给信女那种入骨媚香的药……”万文漪有些不好意思。 殿中响彻着那声音的轻笑:“你预备拿什么来换?” 万文漪面色白了几分,思忖良久,终是咬咬牙道:“信女愿献出信女五年的寿命。” 五年的寿命她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她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仙人瞧得上眼的东西了,五年寿命,她可以在此之后,用别的东西换回来。 比如她的第一个女儿。 这有些投机,如果她第一胎就生了儿子,那她便不再生了,约定自然不作数。 如果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只好将女儿送给仙人,可是这也没什么,毕竟女儿又不能让她荣宠永固,可是儿子可以,仙人更可以。 “呵。”那道声音似是嘲讽的笑了一声,“不够。你当我是傻的麽?” “那仙人想要什么?” “唔,我要你为人生母的权利。” 仙人话音刚落,万文漪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一片,只那一瞬,她的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我拿走你为人生母的权利,给你的,自然不止那些药这么简单。” “仙人还愿给信女什么?”几乎在那声音说完的一瞬间,万文漪便急切的开了口。 那声音缓缓道:“给你一具更勾人的身子。” 万文漪抿了抿唇,似是在犹豫。 “你现在的身子虽然勾人,但还是需要入骨媚香才能留住皇帝,此次之后,我将你那处变成名器,让那皇帝再也离不开。” 离不开? 可是就算延和帝离不开她的身子,她也没办法有孕了。 仙人似是有些不耐烦:“想好了吗?” 万文漪咬了咬牙,心中左右衡量,终是点了点头:“信女愿意。”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就算她不能有孕,抱一个来养着就是了,去母留子的事,于这宫廷之中,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了。 仙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万文漪似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仙人,那鲛人……” “我自有用处。” “是,信女省得。” 万文漪话音刚落,一股气流便将她包裹在其中,周围满是温暖舒适的暖流,她渐渐沉沉睡去。 待她醒来之时,连忙揽镜自照,应当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镜中人更勾人心魄了几分。 就连她的贴身宫女沛鸢替她梳妆时,都忍不住连连惊异:“怎么娘娘睡了一下午,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万文漪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自轻抚云鬓间的步摇:“今晚请圣上过来,就说本宫心口又疼了。” “是。” 傍晚的时候,延和帝正躺在榻上,拿着画师才呈上来的鲛人出水图看,就听到万贵妃宫里的宫女沛鸢来了。 “让她进来。”延和帝漫不经心道,但还是将画卷收好放在一旁。 沛鸢进来后,果然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屋内,然后略带担忧道:“圣上,娘娘心口又疼了。” 延和帝果然神色一紧:“怎么回事?”他一面说着,一面翻身下榻,穿鞋就往外走。 第四百零六章 九千岁(十一) 延和帝紧张兮兮的出了清心殿门,刚走了两步又驻足,他又想起了那个鲛人。 那模样当真是让他心痒难耐,怎么偏生贵妃就爱拈酸吃醋的?到底他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 想到这里,延和帝复又往回走,沛鸢一见不得了,连忙道:“娘娘这些日子心口疼得晚上都睡不着,有时候还将奴婢们赶出来不让奴婢伺候,也不肯让奴婢去喊太医……” “这怎么行?胡闹!”延和帝耳根子果然软,立刻就皱着眉,再也不记得之前跟万贵妃赌气的事了。 到了华音宫,万文漪正身披薄纱侧躺在榻上,眉目含情的睨着延和帝。 延和帝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万文漪极近不着片缕的身子,一面恼怒道:“你骗朕!” 万文漪轻笑一声:“万娘要是不骗圣上,圣上只怕还不肯过来呢。” 延和帝恼怒的一甩衣袖,气鼓鼓的坐在一旁。 万文漪妩媚一笑,轻抬光滑如玉的双腿,勾住延和帝的腰,声音魅惑:“圣上,万娘想要了。” 她缓缓从榻上坐起,手指从后面伸出,握住延和帝的命根,娇笑道:“圣上方才一见万娘,这孽根怕是就忍不住了吧?”她一面轻笑,一面用手上下撸动。 “妖精!”延和帝终是绷不住了,急不可耐的翻身将万文漪压在身下。 临渊阁内。 莳七拿到镜子后,手指轻抚着上头的花纹,旋即屏退众人,声称要歇息。 待屋内只剩她一人时,她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镜子道:“妩姬,你可醒了?” 镜子没有回应,莳七有些失望,将镜子放回托盘中。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莳七的脑海中忽然传来妩姬的声音:“是我。” “我还以为这个位面你不会跟过来。”莳七将镜子握在手中,在脑海中用意念和她交流,“你不是受伤了?已经好了么?” 上个位面,妩姬到最后都是沉睡居多。 妩姬那苍老嘶哑的声音似是笑了一声:“好多了。” 莳七微微颔首:“那就好。” 她顿了顿,又道:“这个世界有些诡异。” “你是指那些丢失的记忆,以及已经快要满了的神魂吗?”妩姬轻笑一声。 莳七张了张嘴,沉默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比如呢?” “比如你们鲛人族倾族覆灭并非一场天灾,再比如我能感知到这个位面除我之外,还有另一种力量。”妩姬道。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难道鲛人倾族覆灭一事,和我丢失的记忆有关系?” “兴许吧,总之这个位面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妩姬淡淡道。 这也是莳七明白的。 翌日,一道圣旨忽然传到临渊阁,是太监薛瑾来传的旨,大抵就是说,让姬平生将鲛人领回去,每月呈上鲛人所泣泪珠便可。 薛瑾皮笑肉不笑的凝着莳七:“鲛人苍央,接旨吧。” 莳七接旨之后,薛瑾便似笑非笑道:“这宫里呀,还是指着万贵妃,您说是不是?” 莳七没有说话,薛瑾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笑了一声就离开了。 第三日,姬平生就派人来讲延和帝赏给莳七的东西尽数搬回了府邸,一辆马车从昭和门行至姬府,万文漪的一桩心事也算是暂时放下了。 姬平生的宅邸不大,他安置莳七的地方和他的院落也不过只隔了一道抄手游廊。 妩姬说她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还需要沉睡,以防灵力的消失。 莳七不解,妩姬答每个位面都是排斥她的,她的灵力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消失,唯有沉睡能解决。 姬平生时常宿在宫中,隔个三五日,莳七才听人说他回来。 这日,姬平生从宫中下了值,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际,漫天的霞光衬得身后的皇城于巍峨中平添了几分柔美。 “主子,到了。”桐书撩起马车的帘子,轻声道。 姬平生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缓缓睁开双眸,眼底瞬间由迷蒙恢复清明,他却并不急着下车,手指摩挲着玉扳指,声音清冷:“她今日在府中都做了些什么?” 桐书低着头,将莳七日常行踪,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 姬平生听完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淡淡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桐书也拿不准他主子的心思,明明对苍央姑娘关心备至,连这些零碎的小事,也要过问,可他却从未去主动亲近过苍央姑娘。 “她即不喜菡萏,以后就让合欢去伺候吧。” “是。” 姬平生和莳七的院子隔得不远,他刚要踏进院门,就听见那头传来一阵环佩瑽瑢之声。 那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近,他抬眸看去,正瞥见那一抹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抄手游廊之上,远远向他行来。 “姬公公。”莳七眉目含笑凝着他。 姬平生单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漠:“何事?”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莳七脸上盈盈的笑意让他恍然一怔。 姬平生眉眼低垂,淡淡道:“进去说吧。” 桐书沏了一壶好茶之后,便退至门外等候差遣。 屋内只剩下姬平生和莳七两个人,莳七单手撑着下巴,笑道:“我想让公公帮忙找个人。” 姬平生抬眸看她,似是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如果公公不肯的话,那我只好亲自去找了。”莳七笑中带着威胁。 “谁?”姬平生终于开了口。 莳七眸底顿时溢出一抹柔情:“是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她顿了顿,又低眉浅笑道:“当然,我对他而言也很重要。” 姬平生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手指骤然捏紧,直至指尖泛白,“是男是女,可有特征?” 莳七顿时哑然,犹豫半晌才道:“他是男的,我只记得他右侧锁骨处,有一个环状胎记,大约是这样。”说着,莳七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头赫然是她下午画的胎记。 这胎记她早已烂熟于心,画起来得心应手,几乎一模一样。 姬平生在听见她那句话的时候,瞳孔骤然缩紧,就更别提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画时,指尖隐隐的颤抖了。 第四百零七章 九千岁(十二) “公公?”莳七见姬平生低眸瞧着画,久久不语,遂忍不住出声。 姬平生敛去眼底的恍惚与惊色,堪堪抬起双眸,淡然道:“人我自会让你寻的,但是作为条件,你必须留在这里。” 莳七顿时眉眼含笑,娇俏的朝他款款一礼:“多谢公公。” 姬平生低了低眸,轻轻嗯了一声。 从姬平生的院子出来,莳七便轻笑一声,死太监,竟然和她玩花招。 姬府有一方池子,引的是外头的活水,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盛放着千瓣莲,如云蒸霞蔚。 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探出水面,清水出芙蓉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莳七懒懒的在池中游了几圈,身侧的红尾锦鲤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她轻笑一声,懒洋洋的从喉咙中哼出两声婉转惑人的歌唱。 红尾锦鲤们兴奋的直转悠,不停的叽叽喳喳。 “真好听,真好听,仙子的歌声真是有如天籁。” “想不到你我被囚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竟然三生有幸也能见到鲛人。” 莳七有些好笑的用鱼尾拍出一个大水花,红尾锦鲤们都被她拍得七荤八素了。 姬平生府中的池水虽是引得活水,可在入府之处拉了一张网,所以水池中养的活物,只能被困在姬府。 “想不到你们一群锦鲤,说话竟还文绉绉的。”莳七笑了笑道。 红尾锦鲤中那只最大最肥的鲤鱼王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熏陶的嘛!” “熏陶?”莳七眸光有些诧异。 难不成姬平生时常会坐在池边吟诗诵对? “府中有一美人,时常会安坐于池畔,读词吟诗,耳濡目染之下,我们就这样了。” 莳七眼眸微眯,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美人?” “是啊,是美人。”鲤鱼王看出了莳七面色不善,连忙补充道,“自然是没有仙子美的,不过和俗人比起来,已是叫人移不开眼了。” 莳七的鱼尾猛地一拍水浪,一池的红尾锦鲤几乎被她拍飞了,甚至有好些跃然于空,在空中带起一丝丝好看的弧度。 池子中央盛放的千瓣莲,在水浪的冲击下,簌簌颤抖着花瓣。 “仙子发火了吗?” “为什么发火?” “仙子发火也是这么让鱼赏心悦目啊!” 莳七原本阴翳的心情顿时被这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哭笑不得。 浓重的夜色如一头骇人的巨兽,一口将天际的霞光吞尽,月儿爬上柳梢头,皎洁的月色洒满了整个池水,波光粼粼的。 已是子时了。 姬平生从宫中下了值匆匆赶回府,正要进门,顿了顿低声问道:“她可歇下了?” 桐书指挥着下人将高高的门槛撤下:“说是不太舒服,辰时就歇下了。” 姬平生一双剑眉微蹙:“不舒服?请太医了没?” “苍央姑娘不肯,就连合欢都被撵出来了。” 姬平生两指轻叠,捻着衣袖上的花纹,沉吟片刻:“可有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不曾的,就连霁月轩那里,近来的门都是锁上的。”桐书连忙解释。 姬平生喃喃道:“霁月轩……可好?” 桐书低着头:“主子您也知道,日子快近了,总归是郁结的。” “去瞧瞧吧。”姬平生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 桐书欸了一声,接过一旁下人手中的灯笼,走在姬平生前带路。 霁月轩其实是另辟的院子,几乎和主院隔开了,有单独的厨房和景致,唯有一道小门互通有无,平日里也是甚少打开的。 所以莳七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了,竟是对霁月轩一无所知。 她为此感到很憋闷。 桐书领着姬平生一路行至小门前,他率先走上前,敲了敲门,须臾,只听咔哒一声,随着锁落的声音,姬平生的声音便隐入小门之中。 循声出来的莳七忍不住眯了眯双眸,眸光不善。 死太监,竟然还学会金屋藏娇了! 霁月轩的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是勾得他这般迷醉了! 莳七抿了抿唇,眸光阴冷,瞧着那一池泛着粼粼波光的池水,心中有了计较。 她潜入水池中,原先已经入睡的红尾锦鲤听到了动静,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 “仙子你怎么不睡?” “这么晚了,仙子怎么过来了?” 莳七有些烦躁,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忽然凝着池中一隅:“这里还有河蚌?” 红尾鲤鱼争先恐后的说:“是呀是呀,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莳七用鱼尾拍了拍水纹:“河蚌,产珠吗?” 河蚌瑟瑟的打开了蚌壳,小声道:“产的。” “以后每月产的都交上来。” “为……为什么?”河蚌的声音都在颤抖。 莳七有些不耐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交就煮了你!” “好……好的。”河蚌快被吓哭了。 一旁的红尾锦鲤们也被这样的莳七弄得呆掉了,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经过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红尾鲤鱼顿时爆发出惊叹声:“仙子好有魄力啊!” “仙子好霸道,好喜欢!” “仙子再爱我一次!” 莳七一头黑线,心中暗道,这群锦鲤怎么一点节操都没有! 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莳七都昏昏欲睡了。 静谧的夜色中骤然传来“吱呀”一声,莳七一个激灵回了神,她眯着双眸远远瞧去,只见姬平生正一步步走了过来。 莳七静无声息的隐在水中,桐书手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姬平生跟在后面。 “公公。”莳七轻唤一声。 姬平生这才注意到莳七在池中,他不由蹙了蹙眉:“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莳七笑道。 “你白日里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姬平生抿了抿唇道。 莳七低眉笑了笑:“公公靠近些,我有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姬平生薄唇紧抿,盯着那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缓缓走上前,就在他靠近的一刹那,莳七鱼尾一甩,将他勾入池中。 姬平生闷哼一声,紧接着便是冰凉的水灌入口鼻,他瞪大了双眼,眼底满是惊恐,不停的挣扎着。 莳七本想吓吓他,却没想到他反应这般激烈。 她连忙将他送上岸,姬平生躺在岸上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气若游丝,犹如将死之人。 莳七这才慌了,连忙上了岸,语声急切:“你还好吗?” 第四百零八章 九千岁(十三) 姬平生眸底满是惊恐,猛地拉过莳七,将她紧紧圈在怀中。 这边厢,姬平生惊魂未定,而莳七早已被他的举动弄得怔住了。 她仿佛能听到那一池的红尾锦鲤发出的起哄声,此刻的姬平生好似受了惊的稚童,紧紧的禁锢着她,试图在她身上寻找一丝慰藉。 姬平生的力气极大,素日看上去还较为孱弱,可是他现在将莳七圈在怀里,她竟是半点也挣扎不开。 桐书此前看姬平生要和莳七说话,便站的远了,现在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主子!”他一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姬平生,登时就急了,“苍央姑娘怎么这样顽劣!” 莳七抿着唇,没有说话,待姬平生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桐书便扶着他回了房,莳七自认罪魁祸首,也只得跟了过去。 菡萏看见莳七的时候,立刻就飞了一记眼刀。 莳七本身也有些烦躁,眸光阴冷的瞥了菡萏一眼。 整个院子的人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烧热水的烧热水,煮姜汤的煮姜汤,唯有莳七一人安坐于椅上纹丝不动。 姬平生躺在榻上,陷入昏睡之中。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此前在回京的路上遇刺,姬平生的功夫当真是了得,怎么现在因为落了场水,就吓成这样了。 桐书没好气的瞪了莳七一眼:“公公畏水,苍央姑娘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菡萏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莳七却是更惊异了,姬平生奉旨出海抓捕鲛人,在海上近一年的光景,他竟然畏水? 当晚,虽然做了很多措施,可姬平生还是发热了。 莳七便在他房中守着他,姬平生苍白的脸上泛着因发热而蕴起的绯红,让他原先冷厉清冷的气质平添几分温和。 她曾从桐书的口中探听得知,出海这趟差事,是姬平生主动请缨的。 可是他不是畏水吗? 为何要主动请缨?难道仅仅是为了讨得延和帝的欢心,日后好顺利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 可是这趟出海是生是死都不清楚,留在京城不是更能容易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 姬平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床幔低垂,他躺在榻上昏睡着,口中喃喃呓语。 莳七微微靠近了些,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半晌,她才依稀分辨出他似是在说对不起…… 约莫着是在翌日巳时的时候,姬平生才悠悠转醒。 早在卯时,桐书就已经向宫里递了牌子,替姬平生告了假。 “你醒了?”莳七在他身边守了一夜,终于瞧见他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姬平生眸底满是迷茫,片刻才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来了?” 莳七轻咳了一声:“昨夜是我不好。” “无妨。”姬平生淡淡道。 莳七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真是受够他这样了。 她噌的一声站起身,在姬平生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轻笑一声:“此前麻烦公公帮我找的人,不知公公找的怎么样了?” 姬平生目光有些闪烁,低了低眸缓缓道:“已经吩咐下去了,恐不是一朝一夕……” 他话还没有说完,瞳孔骤然缩紧,伸出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 只因莳七伸手就要去扯他的领口。 “苍央姑娘!”他眸含警告凝着她,实际上心底早已紧张慌了。 莳七轻笑一声:“公公费心劳神的帮我寻人,我自然要报答公公了。” 姬平生薄唇紧抿:“不必……” 还不待他说完,莳七便笑盈盈的打断了他:“可怜我身无一物,只能以身相许了。”言罢,她已经坐在他床榻上,抬手拔掉自己头上的玉簪,三千青丝就这样披散了下来。 姬平生眸光定定的看着她。 莳七轻笑一声,旋即便去解自己腰上的宫绦。 “够了!”姬平生声音中似是蕴着些许薄怒,他欺身上前,却只是抬手帮莳七理好衣裳。 就在此时,莳七趁他没有防备,猛地拉开他的领口。 只见右侧的锁骨处,赫然是一抹环状胎记。 姬平生浑身一僵,就听见她似笑非笑的开口:“原来公公早就寻到了,只是不肯告诉我。” “莫不是看我不起,亦或是心里早已装了旁人?”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格外瘆人。 姬平生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这些日子她陆陆续续的做了很多个梦,每回梦醒之后,她都记不太清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心底却有一股直觉,那就是这些梦,和他有关。 更何况现在已经确认了姬平生就是他。 戒指在她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红了,其中和他一定脱不了关系。 莳七气极反笑,她的记忆不全,可他分明是知道很多内情的,却不敢和她道明,他究竟是在怕什么? “你之前就见过我是不是?”莳七目光直视着他,步步紧逼,“不对,我和你绝非相识这么简单,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明明畏水,为何要像皇帝主动请缨出海抓我?其实你早知道鲛人早已倾族覆灭了是不是,唯剩我一人而已,你怕若是旁人来抓我,会委屈了我,而你舍不得!” 她这一连串的逼问,如一块巨石压得姬平生几乎难以维持面上的冷意。 “你不敢说,你究竟在怕什么呢?”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双唇嗫嚅,语音颤抖。 姬平生压在被子下的双手死死的攥紧,青筋暴起。 在莳七略带了几分恳切的目光中,良久,他松开了手,双眸低垂,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苍央,你癔症了。” 莳七只觉得脊背爬上一缕寒意,她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近乎平静道:“你骗我。” “骗你?我又有何益处?” 姬平生骤然抬起双眸,眸底微寒,如一场霜降之后,四野寂寥,那冷意,是由内扩散开来。 “捉你,只是为了交差,这趟差事不好办,但要是办好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情绪,顿了顿,片刻,忽又抬眸轻嘲睨着莳七,“你难道忘了?我捉你时,可是下了狠手的。” 第四百零九章 九千岁(十四) 莳七的身子缓缓向后靠在床柱上,面色平静,实则紧握成拳的手,指甲早已直直扎进了掌心。 当初的场景在脑海中回闪。 是了,姬平生当初捉她的时候,确实下了狠手,抛出的船锚直直穿透她的鱼尾,汩汩流出的血色染红了那一小片海面,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浅淡的血腥味。 “苍央,你我并不相识,你要寻的是也并非是我。”姬平生薄唇轻启,目光定定的落在床帏上,淡漠道,“如此,你可听明白了?” 莳七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明白了。” 桐书进来的时候,莳七正要出去。 他察觉到屋内低沉的气氛,不禁瞥了莳七一眼后,便匆匆道:“公公,圣旨到了。” 姬平生蹙了蹙眉,旋即让桐书伺候他穿衣。 延和帝听闻姬平生大病告了假,遂特意恩准他在家养病,放了他三日假,连同圣旨到的,还有不少补品。 传旨的太监宣完旨后,便一脸赔笑道:“公公,圣上要奴才把鲛人这月的泪珠也带回去。” 姬平生微微颔首,转身命桐书去取。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她这月根本没有管过这件事,不对,也不能说没有管过,她至少预定了那只河蚌产的珠子,但是那河蚌还没有给她。 桐书去了片刻,回来后便捧着一只木匣递给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又向姬平生点头哈腰,这才捧着木匣离开了。 莳七淡淡扫了姬平生一声,勾唇溢出一丝讥讽,转身离开了他的院子。 倘若是从前,她必会一走了之。 可现在,她明知道姬平生就是她要找的人,走是走不掉了。 姬平生抱恙这两日,登门拜访呈孝敬的人络绎不绝。 合欢瞧着莳七兴致不高的样子,便提议出去转转,大大周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那么严,所以莳七在街上,看到不少出门的女子。 桐书靠近姬平生,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姬平生淡淡道:“随着她去吧,让人暗中护着些,仔细别出事了。” 桐书低低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合欢年岁还小,一上街就兴致高涨,倒是莳七,看什么都不觉新鲜。 “姑娘,前头有卖艺的呢!”合欢蹦蹦跳跳的跑到莳七,面前脸上满是欣喜的笑意。 卖艺?也不过是些胸口碎大石这些,莳七兴致怏怏的答应一声,合欢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姑娘,我想去看。” 合欢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望,莳七轻叹了口气:“去瞧瞧。” 不远处的酒馆二楼,临窗而立两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一个一袭青衫,一个身着白色衣裳。 青衫男子笑盈盈的看着远去的身影,不由一把将扇骨拍在手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衣男子手执酒樽,低眸轻笑一声。 “鲛人气傲,怕是看不上你。” 青衫男子含笑摇摇头:“非也非也,她现在早已不比当年。” “不上去搭讪,仔细她跑了。”白衣男子轻笑道。 青衫男子立刻拽起白衣男子的衣袖:“走吧,一同去。” 莳七兴致怏怏的看着眼前胸口碎大石的人,思绪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了。 “这位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莳七回眸,便看见两个男子站在她的身后。 “有事?”莳七冷淡道。 “我是无常公子,他是海公子。”青衫男子摇着扇子,笑意盈盈的看着莳七,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莳七淡淡扫了他一眼,继而又收回了视线。 青衫男子面上有些尴尬,用扇骨拍了拍莳七的肩:“姑娘,你可认得这个?” 莳七再次回眸,只见他手中举着一颗光泽流动的珍珠。 一旁的海公子笑了笑道:“姑娘莫怪,是无常唐突了,无常只是想知道姑娘的芳名。” 莳七轻笑一声:“恕我直言,你这搭讪的法子已经不是唐突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她这句话说得无常公子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抱……歉。”无常公子嗫嚅着双唇,小声道。 倒是一旁的海公子登时就冷了脸,似笑非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姑娘不想告知芳名,也没必要这般伤了贤弟的心。” “伤心?伤心倒是对了,难不成我不喜欢他,还要吊着他、给他希望麽?”莳七眸底溢满了嘲讽。 也怨这个无常公子来的不是时候,正逢上莳七烦躁。 四周连番的叫好声,几乎淹没了莳七和海公子的争执。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方才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那个壮汉,端着一个盆,挨个的转着。 海公子冷笑一声:“好一张巧嘴。” 莳七故意对他行了个礼,笑盈盈道:“承让。” “无常,我们走。”海公子冷冷瞥了莳七一眼,然后带着失魂落魄的无常公子离开了。 当海公子和无常公子离开后,莳七这才发现方才的江湖戏耍已经散掉了,就连合欢也不知去向了。 她不由蹙了蹙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合欢人就没了? 一会儿寻到了,定要好好斥责一顿。 “姑娘!姑娘!” 身后传来合欢的声音,莳七回过头,就看见她正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她的旁边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莳七本就心情烦躁,不耐烦与她多做其他,只是冷冷道:“还不过来!” 合欢愣了愣,低着头有些委屈。 只见她从自己从腰间掏出自己的荷包,塞给那个正抱着热包子狼吞虎咽的乞丐,然后失落的朝莳七走过来。 “姑娘……” 莳七冷声道:“那是什么人,你就往身边凑,万一是歹人呢?” “双儿姐姐不是歹人。”合欢小声嘀咕道。 莳七蹙了蹙眉,问道:“你认识她?” 那乞丐,她根本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蓬头垢面的。 “我被爹娘卖给牙婆之前,双儿姐姐和我是一个村的。”合欢连忙回答。 莳七抿了抿唇,抬手替她将发间的珠花扶正:“这都多少年了,你怎知她就是双儿?” “我自然认得,双儿姐姐长得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很有特点。” 莳七险些被她逗乐了,相信无论哪个姑娘,被人夸长得很有特点,都不会开心的吧! 第四百一十章 九千岁(十五) “姑娘……”合欢可怜兮兮的凑到莳七身边,“双儿姐姐很可怜的,她从小就没了爹娘,她婶子对她一点也不好,还打算把她卖去勾栏,要不是老鸨嫌她不好看,不肯要她,那她可就惨了!” “后来呢?” 合欢咬了咬唇道:“后来她就被她婶子卖到乡绅家里当丫鬟了。” 她顿了顿又道:“双儿姐姐不好看,只能做粗使丫鬟,每天卯时就要帮夫人小姐们倒恭桶,还要刷恭桶,数九寒天,手都被冻烂了,我去看过双儿姐姐,她还拿她的月俸请我吃饭呢。” 莳七目光定定的落在不远处那个乞丐身上,她已经将方才合欢买给她的包子吃完了,正在舔手上残留的油。 “府里的人都是姬平生的。”良久,莳七忽然道。 合欢愣了愣,小声哀求道:“可以让双儿伺候姑娘……” 莳七听明白了合欢的意思,她是说,府里进人是需要姬平生准许的,但是莳七可以让双儿留在身边,就不需要过姬平生那道了。 “姑娘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吧……”合欢见莳七久久不开口,遂道。 莳七没有说话,却是缓缓走上前。 双儿正坐在地上舔着手上的油,忽然,一双月白色的绣花鞋走入了她的视线,那鞋面可真漂亮,是苏绣的呢,那蝶戏海棠绣的可真是栩栩如生。 她顺着那双绣鞋往上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 女子极美,她从未见过这样绝色的女子。 “你叫双儿?”声音也是这样好听,有如天籁。 双儿抬头瞥了莳七一眼,旋即便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捉着身上的虱子。 “你可认得她?”莳七也不恼,缓缓蹲下身,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酸馊味,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合欢。 双儿又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将捉到手的虱子掐死,面无表情道:“阿蝶。” 莳七不由眯了眯双眸,缓缓站了起来,合欢不叫合欢,合欢这个名字是入府的时候,姬平生随意取的,姬府中的丫鬟,名字都是花。 菡萏,合欢,等等。 她听合欢说过的,原名叫谢晓蝶。 “你可愿跟我回去,与阿蝶相伴?”莳七双手端于腹前,淡淡问道。 双儿正在捉虱子的手顿了顿,她抬起一张早已看不清模样的脸望着莳七:“我愿意。” 莳七微微一笑,对着合欢招招手,合欢一脸欣喜,小跑了过来:“姑娘?” “带着她走吧。” 只这一句话,合欢顿时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双儿身上的酸馊味,上前将双儿从地上扶了起来:“双儿姐姐,咱们回家。” 双儿微微一怔,眼泪登时就掉了出来。 莳七带着双儿和合欢回了姬府,便让合欢带着双儿下去沐浴了。 姬平生坐在书房的案牍前,静静的听着暗卫禀报今日莳七出游发生的事。 暗卫刚说完,桐书便不由蹙了蹙眉,低声道:“主子,这乞丐女来历不明,要不要……” 姬平生微微抬了抬手,半晌才淡淡道:“即是她喜欢的,那就留着吧。” “可是……”桐书还是不放心。 朝中对主子心怀不轨之人实在是太多了,防不胜防,主子怕树大招风,就连府邸都选的二进的,纵然如此,他都不敢保证,姬府就是个铁桶。 万一这女乞丐是仇敌派来刺杀主子的…… “当心着些就是了。”姬平生不以为然道。 “……是。”桐书知道主子敲定的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就像当初主子说要主动请缨出海抓捕鲛人,任谁劝都没用,最后还是贺易青坚持要跟着主子,才让大家稍微放心些。 那边厢,合欢已经领着双儿洗去了身上的污垢,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她替双儿找了一身新衣裳,然后才带着双儿去见莳七。 莳七放下手中的杂书,笑了笑:“坐吧。” 双儿低着头,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莳七打量了一下她,确实不好看,皮肤粗糙且黑,身材干瘪,嘴唇肥厚,如腊肠一般,一张圆盘脸上,镶着两颗绿豆大的小眼和一个蒜头鼻,手脚上俱是成年累月的裂口。 “听说你从前在乡绅下当过丫鬟?”莳七轻声道。 双儿听了她的话,神色恍惚,眉目间溢出一丝痛苦,半晌才点了点头,小声道:“不过都是粗使丫鬟,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这个无妨。”莳七笑了笑,“那你是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双儿眉目间的痛苦更甚了几分:“乡绅发达了,遣散了家里的下人,到别的地方做官去了,后来地动了,死了好多人,我是逃难出来的。” 合欢难过的直掉眼泪:“双儿姐姐一定受了很多苦。” “既然如此,你把这个签了,以后有我在,自然能保你衣食无忧,但前提是要忠心。” 莳七将一张卖身契推给合欢,合欢连忙接过卖身契,又拿过红印泥,尽数捧到双儿面前。 “双儿姐姐,姑娘人很好的。” 双儿眸光怔忪的看着那张卖身契,出神良久,她才将拇指染了红泥之后,按在了卖身契上。 合欢欢天喜地的将卖身契递给莳七,然后笑眯眯对双儿道:“双儿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姑娘其实是鲛人呢!” 双儿愣愣的看着莳七,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有讲话。 合欢得意笑道:“姑娘人美心善,双儿姐姐以后不用担心了。” 莳七听了她的话,不由低眸笑了笑,心善?她从来都不善良,有的只是立场不一样罢了。 合欢和双儿退下之后,莳七便拿起镜子,喃喃道:“为什么姬平生要瞒了这么多事呢?” 妩姬轻笑一声:“许是不敢告诉你真相吧。” “那真相又是什么呢?” “真相?”妩姬沉吟片刻,嗤笑道,“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莳七叹了口气,又道:“这个双儿,没问题吧?” “有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妩姬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莳七的脑海中。 “今天遇见的那两个男子,倒是有些奇怪。” 妩姬嗤笑一声,那声音宛如撕扯开破布一般刺耳:“那两个都不是人。” 第四百一十一章 九千岁(十六)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仿佛是一夜之间,秋风熏黄了京城的草草木木。 听合欢说京郊有一大片桂树,微风一带,满京城都是桂花那沁人心脾的馨香。 延和帝下旨,中秋宴时,让姬平生带着鲛人一同出席。 姬平生为莳七专门背了一辆马车,莳七却径直走到他的那辆马车前,桐书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拦住她。 莳七踩着踏脚凳上了马车,她刚撩起帘子,那股子带着京郊桂花香的味道便飘进了车内。 姬平生正阖上双眸假寐,听见动静,以为是桐书,遂出声问道:“她可有怨言?” “哪敢有什么怨言,公公也太瞧得起我了。”莳七似笑非笑的放下帘子,坐在马车的另一侧。 姬平生猛地睁开双眸,就看见她正似笑非笑的凝着自己。 他眸光微闪,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安排了你的马车,就在后头,桐书没有带你去?” 莳七轻笑一声,懒懒的道:“公公,我想明白了。” “嗯?”姬平生眉宇间满是清冷,一如他此前惯常对她的态度。 “既然公公就是我要找的人,那我也不会被公公的三言两语就吓跑的。”莳七笑盈盈的单手撑着下巴,眸光落在他身上,“不论你捉我究竟是为了司礼监掌印权利,还是旁的什么,那斗不过是公公的片面之词罢了。” 姬平生蹙了蹙眉,片刻垂下双眸,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我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说是就是!”莳七眉目含笑,分明半点也不讲道理,“公公真是口是心非,明明恨不得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生怕我受了委屈,却装的这般像。” 她之所以同意将双儿带回去,其实也是个试探。 姬平生权势滔天,想要对付他的人数不胜数,从桐书将整个姬府控在手里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姬平生府中的下人,不多,但胜在精。 所以,双儿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别说姬平生了,就是桐书都第一个不答应。 可是呢? 桐书暗地里将合欢叫出去训斥了一顿,但是没有撵走双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上面的那个人不允许他撵走双儿。 还有她上街时,那些个暗卫。 莳七作为一个废鲛人,空有三百年的光景,却没什么道行,但是她的嗅觉和听觉确实极好的。 那些隐在人群中的暗卫,她根本早就知道了。 姬平生沉默,冷淡道:“随你。” 莳七也不在意,她要是真的信了姬平生此前的话,那才是中了他的诡计了。 虽然她不知道姬平生为什么这样抵触她亲近他,但是他对她总归还是上心的,莳七忽然眸光一闪,脑洞大开,难道…… 难道姬平生在意的是他的阉人身份? 莳七眯了眯双眼,飞快扫了一眼姬平生的下身,沉思着,因为他内心自卑,觉得给不了自己性福,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的亲近,甚至不惜说一些刻薄的话,让她厌上他? 姬平生本是拿着一本书在看,忽然被她扫过来的目光弄得头皮一阵发麻。 莳七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这么说来,死太监还挺让人心疼的了。 她的唇角忽然绽放出一抹盈盈的笑意,将剥好的橘子撕下一瓣,送到他唇边:“张嘴。” 姬平生一怔,下意识的往后。 莳七则是不由分说的将橘子塞进他的嘴里,笑道:“好吃不?我亲自剥的。” “多谢,但是不用了。”姬平生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慌乱,连忙低下双眸,敛去眼底的慌张。 莳七算是发现和死太监的相处之道了,那就是不要讲任何道理,不要听他唧唧歪歪的,她自个儿想干嘛就干嘛,他就拒绝不了了。 姬平生觉得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依然自顾自的拿着手里的橘子送到他嘴边。 “张嘴。” 姬平生沉沉吐出一口气,刻意冷下面色:“不必了。” 莳七觉得自己怒了,死太监吃个橘子还唧唧歪歪的,真烦! 她没有吭声,低下头目光定定的看着手心的橘子,她得像个让死太监闭嘴的办法! 姬平生薄唇紧抿,他在疑心方才的话,是不是让她难过了,心底顿时有些后悔。 可是,让她对自己死心,本来不就是他的目的吗? 想到这里,姬平生的唇角不由溢出一丝苦涩,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但是却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她却忽然靠了过来。 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气吐幽兰,尽数喷洒在他的面前。 莳七衔着一半金桔,然后靠近姬平生,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金桔送进他的嘴里,临了,她的舌尖还在他的唇上轻轻舔了一下。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方才被她强塞了一瓣橘子而溢出的汁水,酸酸甜甜的。 姬平生瞳孔骤然锁紧,任由她为所欲为。 莳七将橘子渡送到他口中之后,便盈盈笑道:“这个法子好,公公好像也很喜欢。” 姬平生顿生一种无力感,他将口中的橘子咽下之后,便道:“不用了,你直接给我吧。”说着,他朝她摊开一只手掌,准备接过她递过来的橘子。 未曾想,她忽然收回了递过来的橘子,狡黠的看着他:“不行,我要喂公公。” 莳七笑眯眯的调笑着姬平生,这种死死的堵住他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她还坏心的用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擦了一下。 姬平生心跳的极快,他淡漠的收回手,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橘子,莳七便一个个喂到他的嘴边,姬平生也不敢拒绝,生怕她又衔着橘子,口对口送到他嘴里。 姬平生简直是如坐针毡,临了,他还撩起帘子问桐书:“怎么还没到?” 桐书连忙答:“青玄门皆是去赴宴的马车,堵了些。” 姬平生剑眉微蹙,冷声道:“叫他们避让。” “是。” 莳七笑意盈盈的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公,我瞧你脸色泛红,是不是热了,要不我再剥一个橘子给你吃吧!” 姬平生浑身一僵,下意识道:“不必了,我不热。”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莳七故作失望的样子,轻描淡写道。 第四百一十二章 九千岁(十七) 姬平生虽然权势滔天,可是鲜少公然这般。 他也是被莳七逼到不得已,竟是让桐书叫那些官家的马车避开,无人敢不从,到底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就连呈上去的折子,不少都是他代帝批红。 马车到了地方,合欢便从后头的那辆马车下来了,她疾步走到前面那辆马车旁,将莳七扶了下来。 莳七眉眼含笑看着姬平生,姬平生刻意躲闪开她的目光,和一旁上来奉承的人说话了。 定国公万季礼见莳七落了单,便上前来搭讪。 他笑眯眯的看着莳七:“苍央姑娘。” 莳七客气的对他微微颔首,却并不接话,万季礼也不觉尴尬,笑了笑便道:“苍央姑娘当真是惊为天人,叫万某见了一面,便心心念念了。” 莳七轻笑一声:“定国公说话真有意思。” 姬平生虽然一直在应酬那些上来巴结他的人,但是他的余光还是关注着莳七的。 他知道万季礼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不能让万季礼靠近莳七了。 她若是真想找个知心人,他可以帮她,但那知心人绝无可能是万季礼,更不能是他。 “定国公。”姬平生唇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对万季礼道。 万季礼也笑了笑:“姬公公。” 莳七趁着他二人讲话,便离开了他们,姬平生余光瞥见莳七走远了,心底顿时舒了口气。 大周的宴席都是分餐制,莳七的座位离姬平生很远,只能远远的看着他,连神色都瞧不清。 万文漪是和延和帝一起来的,所有人对着延和帝行大礼的时候,万文漪并不闪开,她十分享受这些人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 莳七站起身的时候,注意到万文漪似乎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旋即便移开了。 宴席开始后,丝竹声响起,殿外翩跹而入一群舞娘,殿内的气氛越来越高涨。 那为首的舞娘不敢当着万贵妃的面勾引延和帝,便转变了目标。 莳七冷眼看着那红衣舞娘用长长的绸带,轻扫出去,擦着姬平生的脸而过,红衣舞娘笑得千娇百媚,而姬平生亦是含笑看着她。 他甚至还伸出手去抓那红衣舞娘甩过来的绸带,红衣舞娘娇笑着将绸带从他的手中抽离。 莳七双眸中溢满了危险之色,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酒杯。 死太监,玩的很开心么! 万贵妃对着延和帝耳语娇笑几声,似是在他耳边说什么,然后便带着贴身宫女出去了。 延和帝目光一直尾随着万贵妃,念念不舍。 当万贵妃离开设宴的大殿之后,延和帝顿觉无趣,端起酒杯看着下头的献舞。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着,忽然落在那一抹雪青色的身影上,延和帝毫不掩饰的盯着莳七,目光中满是垂涎。 真美呀! 和万娘的风情万种不同,万娘一个眼神就能勾得他下不了床,可是这鲛人,却是让他想了又想。 就像广寒宫中的仙娥,清冷如霜,叫人不敢轻易亵渎。 真要是让他想想把这鲛人压在身下,光是她那张冷淡的脸,就让他硬了,高岭之花,玩起来才最够味! 可惜万娘不肯。 他甚至拿了娥皇女英的事迹和万娘说,万娘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眸子里却分明是冷了。 果不其然,那晚,她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撩拨自己,可当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她却是一脚将自己踹开了,说是要睡了。 他想要鲛人在他身下承迎婉转,可是他又舍不得万娘的销魂窟。 想到这里,延和帝只觉得口中酒都涩了不少,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他的万娘,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呢? 再说万文漪这边。 她带着贴身宫女出了大殿,便径直往偏殿去了。 宴席上和延和帝嬉闹,又被他劝着贪饮了几杯,背后的小衣都有些热湿了,延和帝方才还不老实,手都探进了她的裙子里,摸着她那处。 都湿了,当真是难受得紧。 沛鸢取过早已备好的衣裳,又端过小宫女手中的水盆,准备替万文漪擦身更衣。 “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娘娘就行了。” 小宫女应声退下,沛鸢低着头将手巾在水里投了投,然后拧的半干,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接过她手中手巾。 沛鸢吓了一跳,抬眸看见万季礼正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他笑着在她的手上摸了一下,然后轻抬指尖,示意她去外间等候。 万文漪正光裸着上身趴在软榻上,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忍不住道:“沛鸢,还不快些!” 万季礼拿着手巾,在她身上轻轻擦着,下腹像烧了一团火似的。 万文漪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睁开双眸回望,就看见万季礼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她漫不经心道。 万季礼低头,大掌在她丰满有致的身子上游走,轻声道:“这身子是愈发的勾人了,你可真是狠心,只让那皇帝享用,半点也想不到我了。” 万文漪轻笑一声:“我看你都快死在女人身上了,竟还惦记着本宫。” 万季礼的手渐渐向下移,倾覆上那处私密之处**着:“旁人哪有你的滋味好?” “本宫可是听说你最近府里,一日接着一日的抬出去死人,你也收敛些,别叫人告到姬平生那里去。”万文漪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万季礼笑道:“不过是个阉人,也值得这么当心?你说你怎么不叫皇帝封你为后,然后来个二圣临朝?” 一说起这个,万文漪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万季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只手不停的在她身上点火,万文漪在宴席上本就被延和帝弄得不上不下的,延和帝有时候就喜欢当着别人面玩弄她,说什么刺激。 “要弄快弄,别磨磨蹭蹭的,仔细圣上看不出来。”万文漪伸手便去解万季礼的裤子。 柔软的小手握着他的子孙根长叹一声:“要是圣上也有这般大就好了。” “这才觉出它的好了?”万季礼轻笑一声,“妹妹以后须知道,这好东西,可千万要先紧着哥哥享用,知道么?” 万文漪一把勾过他的脖子,笑得风情万种:“浑说什么,我可不是你妹妹。”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九千岁(十八) “比亲妹子还亲!”万季礼调笑了一句,继而低下头亲着万文漪那光滑细腻的肩膀。 万文漪舒服的轻哼一声,嗤笑道:“你这牲口,当初不是连亲妹子也不肯放过,这礼义廉耻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她的话着实难听刺耳了些,可万季礼也不恼。 反倒是笑眯眯的抬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礼义廉耻有甚用?礼义廉耻能让我当国公爷?礼义廉耻能叫我把玩这么销魂的身子?礼义廉耻能让我荣华富贵一辈子?” 万文漪嗤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便催促他:“快些吧。” “等不及不是?方才被圣上摸了下面吧,我在下边儿可都瞧见了!”万季礼话音刚落,便挺身而入。 屋内顿时响起了低低浅浅的喘息声和吟哦声,沛鸢立在外间,垂下的帘幔上倒映着两人颠鸾倒凤的影子,配合着那惑人的声音,直叫她羞红了脸。 万季礼也不过是图个爽快,并不敢耽搁太久,故而也不压着,到了就泄了出来。 沛鸢连忙进来伺候万文漪更衣,万季礼没有餍足的砸了咂嘴:“今儿个不赶巧,下回定要讨回来。” 万文漪抬脚踢了踢他的屁股,懒洋洋道:“那你就等着吧。” 方才荒唐的时候,万季礼只是脱了裤子,故而穿的很快。 他穿好衣裳坐在椅上,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万文漪,笑嘻嘻道:“你说你什么时候让圣上封你为后,那我就是国舅了。” 一说起这个,万文漪脸上的笑意登时便一扫而空。 皇后?她难道不想做皇后吗?可是她不能,皇后的气数太旺,她压不住的。 万季礼见她不悦,立刻浅浅的抽了自己两嘴巴子:“哎呦,哥哥这不是盼着你好么?以后哥哥不说了,不说了。” 他还当万文漪是怕树大招风,遂又道:“要我说,你也太小心了些,这阖宫上下,可还有第二个女人能拦在你前头?” “够了。”万文漪冷斥一声,万季礼当即闭了嘴。 万文漪张开双臂,沛鸢倾身替她系上宫绦,她眸光狠厉的凝着万季礼:“之前你答应我的事,这都拖了多久了?真当我忘了?” 万季礼不由皱了皱眉:“我已经将她送庵里去了,左右都有人看着,能掀起什么浪来?” “留着她,我睡不踏实。”万文漪一双丹凤眼中满是冷光。 “我再派些人去看着就是了,你还真要我弑母啊?”万季礼面上也没了方才的嬉皮笑脸,冷着脸道。 万文漪冷笑一声道:“弑母怕什么?你连亲妹子都敢歼淫,方才还跟我说什么礼义廉耻顶个屁用,现在就后悔了?你也不怕烂了舌头!” 沛鸢将万文漪云鬓间的金步摇扶正,万文漪一步步走近万季礼。 “礼义廉耻给不了你荣华富贵,那个老泼妇更不能让你当上异姓王!”万文漪那染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抚着他的脸,“但是我能。” 万季礼没有说话,只是方才还坚毅的面容,在她话音落下之后,便有些松动。 万文漪轻笑一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言罢,她便带着沛鸢离开了。 设宴的大殿早已笑语鼎沸,莳七冷冷的看着和那红衣舞娘调笑饮酒的姬平生,她忽然猛地站起身。 红衣舞娘那曲舞闭之后,便坐在姬平生身边,殷勤的为他斟酒。 姬平生虽然在和那红衣舞娘调笑,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暗地里关注着莳七这边的动静。 正当她猛地站起身时,他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水立刻洒出来一半。 那红衣舞娘当即就不依了,娇笑着要姬平生再罚三杯,姬平生笑着应下了,可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朝莳七望去。 莳七冷冷瞪了他一眼,旋即走出殿外,合欢也连忙跟了出去。 “死太监!”莳七沿着弯曲的长廊往前走,嘴里不停的骂着姬平生,“身无长物,当真是色胆包天!” 合欢也不敢多嘴,只好陪着她往前走。 就在此时,合欢瞥见远远走过来的万贵妃,连忙拉了拉莳七的衣摆:“姑娘,万贵妃来了。” 莳七冷笑一声,她当然看见万文漪来了。 “鲛人为何在此?”万文漪看见侧身站着的莳七,遂停了脚步。 莳七淡淡答道:“出来透透气。” 万文漪轻笑一声:“前些日子鲛人呈上的泪珠,果然颗颗都是上品。” 呈上去的珍珠都是姬平生准备的,她可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娘娘喜欢就好。”莳七道。 万文漪低了低眸,笑道:“本宫很喜欢,果然带你回来,也不算枉费。” 莳七轻笑了一声:“是呢。” 万文漪捉她回来,绝非那么简单,可是她都已经来了京城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万文漪有什么动作,难道在憋大招? 万文漪也不想和鲛人周旋,她出来的够久了,现在得赶紧回去,叫圣上起了疑心就不好了。 莳七和合欢二人往旁边退了退,让给万文漪先行。 万文漪正要离开,目光却落在了合欢的身上,凝了半晌,眸底似是闪过一丝恍惚。 沛鸢在一旁提醒她,她这才笑了笑,带着人离开了。 莳七看着万文漪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合欢。 方才万文漪瞧合欢的眼神,她自然是看见了,因为那时合欢就站在她身后,万文漪等于是越过她去看合欢,故而她将万文漪的目光尽收眼底。 莳七微微蹙眉,有些狐疑道:“合欢,万贵妃认得你?” 合欢一怔,连忙道:“是见过几次,可我没想到万贵妃居然记得我。” “说来听听。”莳七顺势在长廊的一侧坐下,然后拍了拍身边,“坐。” 合欢只好在她身边坐下,对往事娓娓道来:“此前双儿姐姐做活的那家乡绅,就是万贵妃的母家。” 莳七猛地抬眸,这么巧? 因为和姬平生赌气,莳七便听了合欢的话,出去散心,遇到那两个睡眠海公子和无常公子,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合欢就不见了。 找到合欢的时候,她就蹲在双儿身边。 难道双儿是万贵妃派来的?利用的便是合欢和双儿儿时的感情? 想到这里,莳七不由眯了眯双眸,眼底掠过几分探究。 第四百一十四章 九千岁(十九) “继续说。”莳七不动声色淡淡道。 合欢便继续道:“我和双儿姐姐好,有时候去镇上卖山货,就会去找双儿姐姐,有一次去的时候,双儿姐姐正好被几个粗使婆子按着,用竹板子打手心,说是他倒恭桶的时候洒了些出来,是夫人追究下来要罚她。”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去看莳七,莳七便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很着急,没想到冲撞了正要出门的万贵妃,就是那时候的万小姐,我怕双儿姐姐被打出个好歹来,都急哭了,万贵妃就问我为何要哭,我就告诉她了,她便免了双儿姐姐的责罚。” 莳七抿了抿唇,手指摩挲着戒指,陷入了沉思。 “这才一次,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和爹卖山货的时候,被一个浪荡子戏弄,也是万贵妃当时的马车路过,她替我解了围。”合欢想了想又道,“再有就是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见她了,她也看见我了,便冲我笑了笑,还让她的婢女过来送了我一个她求的平安符。” “那平安符也不值当什么,我听双儿姐姐说,万贵妃心善,每回去庙里都会求很多,除了送给她爹娘兄长,还会送给下人。”说到这里,合欢解下自己的香囊,抠抠索索从里头取出一张折的整齐的平安符递给莳七。 合欢笑道:“只是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万小姐有朝一日竟能成为冠绝六宫的贵妃。” 莳七接过平安符端详了一番,确实是普通的平安符,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她心底的狐疑却越来越盛了,按照合欢的意思,万文漪原本是个极其心善的人,就连去庙里上香求平安符,都会给下人求几张来。 可是现在的万文漪…… 莳七猛地抬眸,差点忘了,万文漪是穿越女,兴许之前那个善良的万小姐,早已被万文漪取代了。 “姑娘,我们要不现在回去吧。”合欢抬头瞧了瞧天上那一轮圆月,眸光有些暗淡,中秋合家团圆,只是她的家人,早已在逃难中不知去向不知生死了。 莳七微微颔首,将平安符还给合欢,两人正要往回走,忽然便看见了万季礼。 他怎么在这里? 莳七蹙了蹙眉,打算装作没看见,没想到万季礼已经笑眯眯的出了声:“鲛人姑娘。” 莳七只得驻足回眸:“定国公。” “今夜月色甚好,姑娘是在此怀念家乡吗?”万季礼笑着盯着她,还柔声安慰道,“姑娘莫要难过,倘若姑娘愿意,大可将思乡之苦与我诉说。” “不必了。”莳七冷淡的道。 万季礼笑眯眯的单手负于身后,靠近她耳边低声道:“鲛人出水,化鱼尾为双腿,眼下也没有另一个鲛人作良配了,姬平生那个阉人拿什么让你享受床笫间的乐趣,倒不如跟了我,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依然能给你。” 莳七抬眸凝着他,就在他信心满满的时候,她骤然勾唇冷笑一声:“国公爷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恕我直言,我们鲛人于那档子事不太上心,倒是对男子的相貌十分看重,国公爷今晚回去,可不得拿镜子瞧瞧自个儿。” 莳七皮笑肉不笑的扔下这句话,便带着合欢离开了。 万季礼长得十分周正,让人一看上去,就会觉得他是个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 他盯着她远走的倩影,不由摸了摸下巴,轻笑一声:“性子烈的马,驯起来才更有意思。” 中秋宴结束后,莳七便和姬平生准备打道回府了。 大臣们基本上都喝的东倒西歪,就连延和帝走的时候,都醉的不轻。 莳七率先上了姬平生的马车,冷眼瞧着桐书将喝醉的姬平生扶了上来。 桐书有些为难,一般这个情况,他肯定是要伺候主子的,可是现在苍央姑娘坐在马车里,冷厉的眸光明显是告诉他,让他滚下去。 他打了个哆嗦,正准备硬着头皮留在车内,就听到莳七道:“我来伺候他,你出去吧。” “……是。”桐书只好答应了,反正他是坐在马车外头,听到声音也可进来。 姬平生没醉,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莳七。 宴席上,延和帝见他喜欢,便将那红衣舞娘赏给他了,倘若是从前,他收也就收了,可是在赴宴之前,她的举动真是让他心神恍惚。 明明没什么,就好像被捉奸在床一般。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装醉。 桐书素来了解他,有时候他懒得应酬了,也会装醉,桐书瞧见了也心知肚明,但是这回,他装醉,竟是连桐书都没有察觉出来,还当他是真的醉了。 天知道刚才桐书要走的时候,他多想桐书能留在车内。 莳七冷冷地盯着姬平生良久,她算是发现了,他无论哪个位面,到底醉没醉,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公公,装睡很好玩是么?” 就在姬平生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忽然阴测测的开了口。 他心头一颤,事已至此,只能按兵不动,万一她是诈他的呢?毕竟这次连桐书都没发现他是装醉的。 “公公,你可知道,你每回装睡,左手的拇指都会忍不住掐着食指侧面指腹?” 宋以良是这样,卫朝是这样,几乎每个装睡过的他,都会这样。 左手的拇指掐着食指侧面指腹,这个动作很像握拳,但是和握拳又不太一样,她第一回就在宋以良身上见过,那是新婚夜,她低眸透过火红的盖头底看见了他这个动作。 只是那时他演技并不纯熟,她一眼就看破了。 她敢说出这话,自然也不怕被姬平生看穿旁的事情,毕竟她身上一定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而这部分记忆,就是她和他相识相知的过程,既然戒指都已经快红了,她一定熟知他的小动作。 就算姬平生此前没有装睡过也无妨,那就当她诈一诈他了。 姬平生猛然一怔,险些以为她恢复了记忆,但他还是咬着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莳七轻笑一声,似是在嘲笑他的垂死挣扎:“公公,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亲你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九千岁(二十)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分明。 马蹄踏着一路的桂花香,缓缓停在了一所不大的宅邸前。 桐书听着里头的动静,咬了咬牙,终是低声道:“公公,已经到了。” 他搓了搓手,有些惶惑,等了片刻,才听到姬平生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知道了。” 桐书听了他的话,这才敢撩起帘子,准备伺候姬平生下车。 姬平生扶着桐书的手下了车,一言不发的便往里走了,半句话也没有和莳七说,桐书也不敢抬头。 倒是赶着来伺候莳七的合欢不由侧了侧目,朝马车里看去,就瞧见苍央姑娘正笑盈盈的凝着姬公公远去的背影。 姬平生大步流星的往里走,桐书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备水,我要沐浴。”姬平生刚到了屋内,便吩咐了桐书。 桐书连忙答应了一声,旋即便退了出去。 沐浴完之后,姬平生只着了一袭白色亵衣半歪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下头传上来的密折,现在底下送上来的密折都是要经过他的手,然后才交由延和帝,可是延和帝大多数时候也是不会看的。 虽然手里拿着密折,可是姬平生却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桐书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却在犯嘀咕,主子这折子都拿倒了,怕不是在想着苍央姑娘吧。 要说这苍央姑娘也是好手段,想想主子这些年,为了大计,何曾对哪个女子上心过? 可是这鲛人就是能叫主子对她心心念念的,鲛人似乎对主子也听上心的,但是他还是有一点看不明白,目前可知鲛人绝非其他人派来的。 那么主子既然和鲛人两情相悦,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 共患难总比共富贵要强的多吧? 为什么主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鲛人呢?难道真是为了大计? “你先下去吧。”姬平生忽然开了口,桐书也不敢多言,答应了一声便退去了外间。 姬平生见桐书离开后,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他眉心紧锁,心底止不住的烦躁,一阖眼,眼前便浮现着晚上回来时,在马车上发生的事。 方才在马车上,他装睡,她却促狭道:“公公,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亲你了。” 姬平生一听她这话,身子又僵硬了半边,犹豫了半晌,他还是觉得她应该只是吓吓他罢了。 他没有动。 莳七又是轻笑一声,忽然起身跨坐在他的腿上,倾身吻了上去。 他的脑海瞬间空白一片,眸子蓦地睁开了,她笑着用柔软的舌尖轻轻舔着他的唇瓣,然后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公公,你果然是在装睡!” 姬平生大掌抵在她的腰腹上,正要将她推开,却被她的小手捉住,直接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公公方才和那舞娘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我可吃醋了。”莳七眯了眯双眼。 “我没有……”姬平生低着头,不敢去瞧她的眼睛。 “骗人!我可都看见了,她还给你喂酒呢!软玉温香,那杯酒一定带了蜜吧!” 莳七眸底泛着一丝冷光,双臂环着他的脖子,二人离得极近,她每讲一句话,他甚至都可以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 姬平生浑身僵硬不敢动,他本想维持着面上的冷峻,可终究还是做不到。 因为是她啊。 叫他这样疏离于她,简直生不如死。 “你先放开我。”姬平生薄唇微抿,试图离她远一些。 莳七冷笑一声:“不行!” 姬平生双手紧握成拳,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叽叽喳喳的红唇上,真想亲上去。 可是他不能。 “那你要怎么样?”姬平生低了低眸,无奈道。 莳七唇角扬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我要你亲我。” “除了这个。” “那就没了。”莳七耍起了无赖,两条胳膊牢牢的环住他的脖子。 姬平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要闹了,桐书在外面呢。” 莳七挑了挑眉,呦呵,这是开始和她比脸皮了?有意思,比脸皮,她还没怕过谁!到底这么多世界练出来! “那就让他听着呗,也好叫他知道我和公公感情甚笃。” 姬平生抿着薄唇,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可莳七却注意到他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悄悄红了耳尖。 “那好吧,要想让我放过你,不亲也行。”莳七大发慈悲的松了口。 姬平生顿时长舒一口气,可内心却忍不住泛起一阵失落。 莳七转身从马车的小暗格里拿出一小壶茶,这是桐书特意放在车上,防止姬平生渴了时喝的。 “你把这壶水喝了,我就从你身上下来。” 姬平生看了眼她手中的茶壶,那壶茶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喝了一半了,现在也没多少了,想到这里,他微微颔首:“好。” 莳七得意一笑,眸中满是狡黠之色。 姬平生顿时觉得心底有几分不详的预感。 他正要去拿她手里的茶壶,没想到却被她笑盈盈的躲开了。 “别着急呀公公,这马车里可没有杯子了,都碎了。”莳七笑着凝着他,然后当着他的面,又从那暗格里拿出桐书先前放进去的几只杯子,尽数从窗子扔了出去。 姬平生张了张嘴,可到底没有说话。 莳七蹙起柳眉,佯装苦恼道:“哎呀,这没了杯子,可怎么喝呀!” 姬平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忽然轻笑一声,提起茶壶便饮了一口,就在他低眸之际,她倾身对着他的唇印了上去。 姬平生瞳孔骤然锁紧,扶着她腰身的大掌有些不知所措。 莳七的舌轻轻探进他口中,将水渡了进去,然后便携了他的舌尖纠缠。 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气喘吁吁的离开他的唇,姬平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牢牢的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了。 莳七笑盈盈的舔了舔下唇:“公公,其实你就是想要我亲你是不是?” 还未待他回答,她已经又衔了一口茶吻了上来。 桐书在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几乎面红耳赤。 直到最后一口茶渡送到他口中,莳七又抱着他吻了良久,这回不是光她一人的独角戏,姬平生自己也有些迷失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九千岁(二十一) 一想起马车里的场景,姬平生心底顿时泛起一丝甜意,可转念一想,他的眉目又骤然冷了下来。 明明是想让她不要再和他有所牵扯,可千算万算还是适得其反。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姬平生狭长的眼眸中溢满了痛苦,他缓缓闭上双眼,他到底该怎么办? 莳七才没有姬平生那般痛苦又甜蜜的矛盾,她一夜好眠,总算彻底肯定了姬平生并非对她无意。 翌日,姬平生早早的便去了宫里,连着几日,都不见他回来。 莳七拦住桐书问他,桐书也只是说宫里忙。 忙?莳七冷笑一声,死太监分明就是躲着她呢! “姑娘,你说这个花样子好不好看?”合欢坐在池边,拿着一张前两日刚描的花样子给莳七看。 莳七瞥了一眼:“挺好。” “是双儿姐姐画的呢!”合欢笑嘻嘻的道。 双儿?莳七有些诧异,不是说双儿此前一直是粗使丫鬟吗?怎么对这种绣活也格外精通? 合欢猛地站起身:“啊!我差点忘了,小厨房里炖着给双儿姐姐的药,我得去瞧瞧。” “双儿怎么了?”莳七懒洋洋的半躺在池水中,身侧是一众脑残粉红尾鲤鱼。 “双儿姐姐些日子来葵水了,然后疼得死去活来的,我担心得不得了,便请了府医去瞧瞧,府医说双儿姐姐宫寒,要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合欢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盘托出。 莳七微微颔首:“那是该好好调养。” “不过双儿姐姐以前好像没这个毛病。”合欢嘀咕了几句,将手里的花样子放在池边石头的绣筐里,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合欢走后,莳七便在池子里游了几圈,身后跟了一圈红尾鲤鱼。 “仙子好些天没来了,可想坏我们了!” “对呀,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不止是仙子啊,那位美人也好久没来了。” 耳边是红尾锦鲤叽叽喳喳的声音,莳七本是百无聊赖的听着,就在红尾锦鲤提到“那位美人”的时候,她猛地停了下来。 “仙子怎么了?” 莳七蹙了蹙眉:“你们之前说的那位美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身份?身份是什么?” “傻啦!身份就是长相。” “哦哦,长相没有仙子好看的,仙子放心。” “和常人比起来确实还不错啦,但是仙子毕竟是仙子啊,哪里是她能比的上的!” 一众红尾锦鲤信誓旦旦的保证,莳七顿时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打算从一群智商极低的红尾鲤鱼口中打听有关那个院子女子的事,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蠢了。 难道是被这些红尾锦鲤影响的? 想到这里,莳七便打算离开水池里。 就在此时,红尾锦鲤又开始叽叽喳喳的竟叫起来:“好大的一只螃蟹!”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快说,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莳七听着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顿时一阵无言,还是赶紧离开这群低智商的鱼比较好,不然被传染就不好了。 她上了岸之后,身上的鲛绡便干了。 想了想,她抬脚便朝下人的房间去了,路上正遇上端着药准备去找双儿的合欢。 “一起吧,我去瞧瞧她。” 合欢顿时欣喜的合不拢嘴:“姑娘人真好。” 二人结伴去了下人房,合欢和双儿都是伺候莳七的,合欢又特别喜欢双儿,故而两人住在一起。 双儿这两日偏头痛,莳七便特许她在房中休息。 她到的时候,双儿正坐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双儿瞧见莳七过来,便将书放回了枕头下,然后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莳七连忙拦住了她。 莳七有些惊讶:“原来你还识字!” 双儿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姑娘心善,收留了奴婢,奴婢就想着多学学字,以后也能帮上姑娘。” 这话也是实话,合欢认识的字不多,双儿要是也不认识字,那莳七身边就俩半文盲了。 莳七微微颔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了几句关于她的身体状况。 “你这偏头痛的毛病,最好也还是找府医瞧瞧。” “是,奴婢明白,多谢姑娘关心。” 在双儿房中坐了一会儿,莳七便先行回了自己的屋子,合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莳七便打算坐着看会儿书。 她懒懒的歪在软榻上,正要看书,身后猛地探出一个人影,强硬的捂住她的口鼻。 她连忙挣扎,那人靠在她耳边低声道:“答应我不叫,我就放开你。” 莳七蹙了蹙眉,这人是个男子,声音有些熟悉,应该是她曾见过的或是认识的,而且这男子捂住她口鼻的时候,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估摸着是第一回干这勾当,没吓到她,反而把自己吓个够呛。 莳七乖顺的停止了挣扎,并且点了点头。 那人见她答应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捂住她口鼻的手。 就在他松开她的一瞬间,莳七猛地转身,拔下鬓发间的簪子死死的抵在那人的脖颈间。 “你是……”莳七瞧清楚了来人,顿时蹙了蹙眉,将信将疑道,“海公子?” “我……我不是海公子!我是无常公子!”无常公子急得脸色涨得通红,疯狂的摆着手。 莳七冷笑一声:“我管你是谁!你为何擅闯我的房间?” 无常公子神色有些委屈低了低头,指着自己脖子间的金簪,小声道:“苍央姑娘,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莳七冷斥道,“赶紧说,不然我喊人了!” 无常公子苦着一张脸,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这个,我的聘礼,今日特意来求娶你的。” 莳七眯了眯双眸,目光落在他掌心的东西上。 那东西生得晶莹剔透,宛如一块玉石,可又不是。 莳七冷笑道,“你随便拿了块破石头,还偷偷潜到我房中,告诉我你想求娶我,你脑子真的没坏掉吗?” 无常公子被她奚落的几乎快无地自容了,但他还是咬牙道:“苍央姑娘,这东西是聚灵珠。”说完,他还眸含期盼的看着莳七,希望她能反应过来。 可他等了良久,也不见莳七有什么反应,他终于失望的叹了口气,她真的忘了。 “聚灵珠,是你们鲛人倾族覆灭的时候,凝聚的所有灵力。” 第四百一十七章 九千岁(二十二) 莳七心中一惊,眸光盯着他掌心的聚灵珠。 “鲛人倾族覆灭时所汇集的灵力,怎么会在你手上?”莳七眸光中略带了几分狐疑,手里的金簪微微往前抵了抵。 无常公子的脖子立刻冒了血珠,他急切的喊道:“这是我干娘给我的,当初鲛人倾族覆灭,所有灵力汇聚化作聚灵珠,本是被鳌吞进肚子了,可是鳌体内龙气和鲛人的灵气冲撞,几乎弄得破肚断肠,它连忙将这聚灵珠吐了出来,是我干娘路过,将这聚灵珠捡回。” 鳌,相传在远古时代,金、银色的鲤鱼想跳过龙门,飞入云端升天化为龙,但是它们偷吞了海里的龙珠,只能变成龙头鱼身,称之谓鳌鱼。雄性鳌鱼金鳞葫芦尾,雌性鳌鱼银鳞芙蓉尾,终日遨游大海嬉戏。 无常公子的说法却也有几分可信,因鳌跃龙门,只变成了龙头鱼身,说是龙,龙族不肯承认,说是鱼,他们自己又不肯和鱼为伍。 鲛人倾族覆灭时,所有的灵力汇聚在一起,庞大的灵力,足可供他们再跃龙门,飞入云端升天化为龙。 “你干娘又是何人?”莳七眯了眯双眸,冷声问道。 无常公子连忙道:“我干娘是蛟。” 蛟,一说蛟是龙的前身,蛟异于龙,蛟在水里,而龙则可以变形飞行。 莳七轻笑一声:“那你也是蛟了?” 无常公子微微摇头:“非也,我乃无肠公子是也。” 莳七略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是无常公子。” “这……”无常公子不由抬手挠了挠头,小声道,“此无肠非彼无常,无肠公子,蟹也。” 莳七眸光顿时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她不由想起方才在池水中看见的那只大螃蟹,红尾锦鲤叽叽喳喳的讨论的那只大螃蟹,竟然是无常! “螃蟹就螃蟹,叫什么无肠公子?” 无常公子连忙道:“因为我们蟹没有肠子呀!” 莳七哑然,不想再和他啰嗦,遂道:“你干娘拿到聚灵珠,就没说些旁的?” 无常公子微微沉思一番,才道:“倒也说了,她叫我拿着聚灵珠来求娶你,还说除了你之外,不能对任何人透露聚灵珠的下落,为此我还盟了血誓。” “那你干娘可说过,倘若我不肯,你该如何?”莳七眯了眯双眸。 无常公子立刻就笑了:“不可能的,干娘说你只要见了聚灵珠,就一定会嫁给我的。” 莳七低了低眸,轻笑一声:“哦?这么看来,你很相信你干娘的话,那么现在你就回去问问她,我收了东西,却不肯嫁给你,你该怎么办?”言罢,莳七一把抢过他掌心的聚灵珠。 无常公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干娘果然料事如神,她早猜到你会如此。” “何意?”莳七不由蹙了蹙眉。 “聚灵珠就算任你拿了又能如何,你又不知道怎么用。”无常公子笑着搓了搓手,然后指了指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金簪,“夫人,要不还是把这簪子拿远些吧。” 莳七眸光一冷,将簪子又往前按了几分:“胆敢胡说!” 无常公子一改之前的拘谨,嬉皮笑脸道:“不敢胡说,不敢胡说。” 莳七骤然轻笑一声:“你这死螃蟹,变脸变得倒快,想来方才被我钳制的慌张模样,还有那日在街上的赧然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 无常公子笑嘻嘻的跟莳七作了个揖:“夫人慧眼如珠。” 莳七挑眉笑了笑,将金簪插回鬓间,然后又将聚灵珠收回衣襟里:“倘若我嫁给你,你是否就能告诉我这聚灵珠到底该怎么用?” “那是自然。”无常公子撩起衣袍,在凳子上坐下,“整个鲛人族的灵力,夫人你若能全部吸取,可是要飞升成仙了。” 莳七低眉微微一笑:“你倒是不怕我到时候杀了你?”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无常公子笑眯眯的将手搭上莳七放在桌上的手,“夫人放心,在这之前,我会和你立下同生共死契的。” 莳七抿了抿唇,良久,才笑道:“行,不就是嫁给你吗?可以。” 无常公子立刻欢天喜地的站了起来,他竟是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得回去和干娘说一声。” 他在屋中转了两圈,又回眸看着莳七:“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回去才是。” 莳七蹙了蹙眉:“我答应嫁给你了,可我并没有答应要和你回去。” 无常公子被她摆了一道,眸光有些不愉,过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既然夫人不想回去,那就再等等。” 莳七盈盈一笑:“公子真是体贴。” 无常公子也笑了:“对夫人当然要好了。” 莳七轻笑一声,开始套话:“公子以前认识苍央?” “认识,鲛人苍央,谁人不认得?”无常公子笑道。 莳七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为何?” 无常公子笑着握着莳七的手,道:“绝美世无双,听说求娶你的,早已从南海排到了东海。” 莳七心中有些惊异,苍央这般盛名在外? 她抿了抿唇,又问道:“鲛人族覆灭之事,你可知内情?” “这个……不知的。”无常公子顿了顿又道,“总归是一夕之间,鲛人世代生活的海域,被血染成了红色,血腥味顺着海水飘了数千里远。” 他刚说完这个,不由疑惑的问莳七:“鲛人覆灭之时,你不在那里?” 莳七语塞,半晌才道:“我已经不记得了。” 无常公子只当此事让她想起了倾族灭亡的痛楚,遂不再多问。 “对了,那日与你在一起的海公子,又是个什么东西?”莳七忽然想起了海公子,遂问道。 无常公子有些无奈:“他不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一条白色的海蛇。” 海蛇而已,莳七心底不由溢出一丝嘲讽。 无常公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既然姑娘不愿和我一同回去,那我总归是要和干娘报个信,姑娘就在此地等我几日。” 莳七微微颔首,无常公子目光缱绻的落在她的脸上,有些不舍。 “快走吧,我丫鬟快回来了。”莳七催促着他。 无常公子答应一声,尾声刚落,便见他化作原身,成了一只青色螃蟹。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九千岁(二十三) 莳七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喊住他。 瞧着他的道行,明明可以直接移形幻影离开,偏偏还要化作真身青蟹,从池子里离开,这究竟是为什么? 无常公子走后,莳七便端详着掌心的聚灵珠,她甚至肉眼可见其中流动的巨大灵力。 鲛人一族所有灵力,皆被封在了这颗珠子里。 “姑娘在瞧什么?”合欢挎着绣筐从外头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莳七手中的聚灵珠,杏眸微怔,“好漂亮的玉石。” 莳七淡淡一笑,将聚灵珠收进了怀里。 合欢也没太在意,只是自顾自和她商量着花样子。 “你瞧着弄吧,左右都是好看的。”莳七心思不在上面,遂有些心不在焉的。 合欢自然也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厨房中听到的事,遂紧张兮兮的靠着莳七坐下,还殷勤的替她倒了杯茶。 “姑娘,我刚刚在厨房听到了一件事。” 莳七漫不经心端起茶盏抿了小口:“什么事?可是哪个小厮长得俊?” 合欢立刻红了脸颊,啐了一口:“呸,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一心想着姑娘,没想到姑娘竟这样打趣我。” 莳七连忙道:“好好好,我错了,你说吧。”她说完这话,便将两手放在膝盖上,作乖巧状。 合欢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咯咯笑着,半晌又恢复紧张之态道:“我听说,今晚公公要从宫里回来,霁月轩那里,命人备了一桌酒菜呢。” 莳七蹙了蹙眉,霁月轩?不就是隔壁那个院子,里头住着红尾锦鲤口中的诗香美人? “你可见过她?” 合欢愣了愣,旋即点点头:“见过几面,不过她对谁都很冷淡的。”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莳七又问道。 总不可能是姬平生的白月光吧? 合欢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大家都喊她柳姑娘。” “这府里,可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府里应当也没人知道,公公从不准我们议论霁月轩的事。”合欢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手,“对了,桐书一定是知道的。” 桐书自小便跟着公公,是公公的心腹了,公公最信任的人便是桐书。 莳七眯了眯双眼,去问桐书,他不一定会告诉她,可是姬平生一定会知道她在打探霁月轩的事。 就是不知道霁月轩的那位到底和姬平生是什么关系,她也不好贸然去问。 “菡萏呢?她不是一向在书房里伺候姬平生?”莳七忽然想到了菡萏。 她本以为菡萏是服侍姬平生的贴身丫鬟,可是自打她来了姬府,便从未在姬平生的院子里看见过菡萏,一开始是菡萏来伺候她的,但是菡萏对她有怨,她也不想整天对着一张对她怨气冲天的脸,就让菡萏在廊下守了两天。 后来,菡萏就被人领走了,换来了合欢。 合欢有些犹豫:“菡萏姐姐,我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 莳七叹了口气,摸了摸合欢的头,苦口婆心道:“那你就去套套话,说不准她就知道呢。” 合欢一咬牙:“好,我马上去问。” 合欢离开后,莳七便百无聊赖的等着她回来,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合欢从外头回来了。 “怎么样?”莳七连忙拉着她坐下,还帮她倒了杯茶。 合欢有些委屈:“菡萏不肯说。”何止是不肯说,她猜出了自己是姑娘派去的,还说了好多嘲讽姑娘的话。 莳七叹了口气:“算了。” 傍晚的时候,姬平生便回来了。 他没有去自己的院子,亦没有来找莳七,而是直接去了霁月轩。 合欢恨恨的咬着牙:“狐媚子!” 莳七半躺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鼻烟壶,眉目间满是嘲弄。 “姑娘……”合欢瞧出了莳七的不愉,遂小声的喊了她。 莳七淡淡道:“去,去外头守着,姬平生什么时候回他的院子,立刻来告诉我。” “是。” 约莫着到了子时的时候,合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姑娘,公公从霁月轩回去了。” 莳七闻言,披上斗篷,去找姬平生。 桐书瞧见莳七,顿时一阵头大,他连忙将她拦了下来:“苍央姑娘,公公已经歇下了。” “是么?我怎么瞧着他房里的灯还亮着?”莳七冷笑一声,抬手拨开桐书。 桐书一阵犯难,他自然知道苍央姑娘在主子心里的分量,倒也不敢真的拦她。 莳七大步走进屋内,一阵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一怔,便瞧见瘫坐在地上,提着一壶酒不停的灌着自己的姬平生。 她眉心紧蹙,这样的姬平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桐书也跟了进来,看见姬平生坐在地上,就要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出去!” 莳七抬手解下斗篷挂在一旁,淡淡道:“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有吩咐会叫你的。” 桐书看了看地上喝的烂醉的姬平生,犹豫了一会儿才退了出去。 “把门带上。” 莳七缓缓蹲在姬平生面前,平静的看着他:“为什么?” 姬平生醉的双眼迷蒙,他怔怔的看着莳七,良久,忽然两行泪顺着他眼眶涌出,他颤抖着手抚上她的脸。 “苍……央,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莳七低了低眸:“是,我回来了。” 姬平生泪水止不住的流,他仰起脸,提着酒壶猛灌,朗声大笑,笑中有泪,泪中是无尽的悲凉。 “假的,都是假的。我祭出了七情六欲,祭出了余世紫微星格,可是再来一次,你还是对我动情,我亦忘不掉你,这是天意,天意!” 莳七眸光一震,下意识的攥紧他的手:“什么七情六欲,什么紫微星格,什么再来一次?” 姬平生的眸光怔怔的落在她的身上,喃喃道:“我是个废物,江山守不住,我在意的人也尽数而死,恩师,母后,皇妹……还有你。” 莳七瞳孔骤然缩紧,她的脑仁猛地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着千万根针,狠狠的刺着她。 她忍不住扶着头,脸色煞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山雨欲来。 “姬平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忍着痛问道。 姬平生喃喃道:“我不叫姬平生。” 第四百一十九章 九千岁(二十四) “那你究竟是谁?”莳七瞳孔骤然紧缩,死死的攥着他的手。 姬平生抬起双眸,目光迷茫,怔怔的看着她:“我是……” 就在此时,只听见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桐书冷着脸走了进来,他大步流星走到姬平生身边,将烂泥似的他从地上扶起。 “苍央姑娘,请回吧,主子要歇息了。” 桐书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看向莳七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莳七蹙了蹙眉,缓缓站起身,正要开口,只听桐书再次冷笑一声:“请吧。” 门外顿时窜出两个手执长剑的侍从,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皆是纷纷将长剑架在莳七的脖子上。 泛着寒光的长剑,已经将莳七的脖子划出了两道血痕,莳七心知情势所迫,她不由低眸轻笑道:“当真是个忠心护住的。” “姑娘能理解就好。”桐书一面架着烂醉的姬平生,一面冷声道,“带走。” 合欢本是在廊下等着,一见被两个侍从挟持回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姑……姑娘,这是……怎么了?” 莳七淡淡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这院子上都落了锁,合欢甚至从门缝看见了外头把守的人,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桐书服侍姬平生睡下后,便走出了房门,正碰上从外头进来的菡萏。 两人默契十足的走到廊下,静静的瞧着外头的月色。 “我听说你把鲛人看起来了。”菡萏似笑非笑的睨着桐书。 桐书低着头,平静道:“她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所以她留不得。”菡萏唇角溢出一丝轻笑,“可是你可知她在主子心里的分量?与复国比之又如何?” 桐书沉默,他甚至不敢去回答菡萏的最后一个问题,鲛人苍央,在主子心底的分量太重了,可是主子并非寻常之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是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之艰辛。 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怎么能坏在最后几年上? 她是主子的弱点,而主子是不能有弱点的。 “事后,我自会负荆请罪。”桐书平静道。 就算主子要他死,他也不后悔,为了主子的大计,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必如此?”菡萏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桐书被她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就听到她继续道,“为了一个畜生,你便要将主子心腹之位拱手让人?眼看着主子快成功了,你却看不到?反倒是在主子心里留下一个僭越的印象?” 桐书没有说话,但是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是啊,他不甘心,他自小陪着主子经历了风风雨雨,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竟是不能陪伴主子走到功成那一刻? 他不甘心的。 “鲛人嫌弃主子乃阉人身份,夜暮已与人私奔。”菡萏指尖轻抬,点了点西边,“瞧,那池子可是活水,如今破了好大一个洞。” 这是对姬平生的说法。 桐书眉心凝出一抹动摇,半晌,才听他道:“皇帝那边……” “鲛人生于南海,长于南海,离了海水,自然命不久矣。”菡萏微微一笑,恍若成竹在胸,“昏君昏聩,又极其信任主子,只要说法过得去,岂会因为一个鲛人而和主子翻脸?” 菡萏说着这些话,也不强求桐书立刻下定决心,只是笑了笑:“利弊皆已摆明,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言罢,转身便离开了。 当夜,莳七没有睡,风雨欲来,她能感觉的到。 约莫着是寅时的时候,院门上的锁咔嚓一声开了。 桐书带着几个侍从缓缓走了进来,冷眸依旧:“苍央姑娘,有人在圣上面前参了公公一本,公公要我将你带去别院安置,待风声过了,且接你归来。” 莳七轻笑一声道:“桐书,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桐书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苍央姑娘,请吧。” 莳七抿了抿唇,看着院中而立的十来个手执长剑的侍从,心知今日若不跟他走,恐怕血溅于此也是使得的。 姬平生有桐书这样忠心到骨髓中的人,不知算是幸事,还是不幸。 “我要带走合欢和双儿。” 桐书看了一眼合欢,淡淡道:“可以。” 莳七微微一笑,低眸道:“且容合欢收拾收拾。” 合欢被此时的阵仗吓得不轻,低低答应一声,便去收拾东西了。 寅时三刻,莳七坐在马车上,身侧是合欢和双儿,她撩起窗子上的帘子,对外头的桐书微微笑道:“倘若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也许没有再见了。”桐书淡淡道,然后大手一挥,车夫扬起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桐书目送着马车哒哒哒的驶离,门内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轻笑道:“人手都派足了?” 桐书淡淡唔了一声,菡萏微微一笑道:“深明大义,菡萏佩服。” 马车行驶在夜色之中,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清脆。 深秋的夜间,寒风顺着帘子一脚钻了进来,合欢立刻缩了缩身子,小声道:“姑娘,别院究竟在哪里呀?” 莳七默不作声的在脑海中记着路,她们应当已经出城了,只在城门口停了停,侍从亮出了姬平生的牌子,城门便开了。 “没有别院。” “啊?”合欢一脸惊讶,“桐书不是说了……” 一旁低眸的双儿忽然开口:“怕是到不了别院,我们便命丧黄泉了。” “那怎么办?”合欢有些害怕的往双儿那边靠了靠,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莳七轻轻撩起帘子的一小角,外头夜色正浓,路两侧皆是崖沟,她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不是让你们带了冬衣出来,现在拿出来穿上,动作要快。” 合欢一愣,双儿却是立刻照做,合欢见状,也跟着将冬衣翻出来套上。 三人几乎将带出来的冬衣皆套在身上,都快成了球,莳七低声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慌。”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暗中比了下位置,然后对着前面狠狠射了出去。 只听马儿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声,紧接着像疯了似的跑了起来,莳七心中一定,知道自己定是刺中了马屁股。 第四百二十章 九千岁(二十五) 马车后面的侍从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前头的马车疯了似的横冲乱撞。 车夫被狠狠甩了下来,摔断了腿,躺在地上直哼唧。 侍卫长冷声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莳七在车夫被摔下去之后,便接手了驾车的缰绳,马儿屁股上刺着一支簪子,跑得极快。 她回眸看了一眼,就瞧见身后的一帮侍卫穷追不舍,她抿了抿唇,就在此时,侍卫长又对着马腿放了一箭,马儿吃痛,瞬间噗通跪在地上。 莳七心中一紧,马车横冲乱撞,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眼前一阵晕眩,马车坠下了崖沟,车轮卡在半空的石头缝里,崖沟下头便是一条河,莳七心道机会来了。 侍卫长大手一挥,侍卫们立刻齐齐架好长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马车顿时被射成了筛子,侍卫长这才面无表情道:“去看看。” 底下的两个侍卫立刻翻身下马,摸索着陡峭的崖沟往马车那里走去。 正当他们好不容易到了马车旁,撩起帘子,脸色顿时就变了,对着崖沟上头的侍卫长扬声道:“人没了!” 侍卫长脸色一变,亲自翻身下马,他目光扫视着崖沟,就看见崖沟底下那条湍急的河流中,漂浮着三个人的身影。 “该死!追!” 一旁的侍卫低声道:“是。” 莳七一遇水,便恢复了鲛人身,方才她们身上俱穿了几层冬衣,马车跌下山崖,反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现在凫水就格外吃力了。 她还好,毕竟是鲛人,但是合欢就不行了。 合欢会水,也只是游了一阵就倍感吃力,双儿却是不会水的,莳七只能拖着她往前。 合欢渐渐也体力不支了,莳七便一手拽一个,快速的往前游。 合欢气喘吁吁的道:“双儿姐姐,我记得你以前会水来着。” “逃难过程中,差点死在水中,怕了。” 侍卫们沿着河边往前追寻,因为树木丛生,河边深深浅浅,根本不能骑马,奔跑的速度本该比常人游水要快,尤其是还是逆水。 可奈何他们追的是鲛人! 鲛人遇水更加敏捷,呈蛇形游走,射出去的箭没有一个中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便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莳七渐渐觉得有些疲累了,便带着两人上了岸。 带走合欢和双儿,也是她的思量过后决定的。 桐书必然是对她起了杀心的,但他势必不敢和姬平生说出实情,其实她到底都猜到桐书为什么要杀她。 桐书杀了她之后,姬平生定会问合欢和双儿。 所以合欢和双儿就算不跟她走,留在府中也活不成,至于合欢和双儿,以及她究竟为什么失踪了,莳七猜想,桐书定然早就想好了说辞。 双儿和合欢两人冻得直打哆嗦。 莳七抬头打量着四野,忽然听到合欢尖叫一声:“姑娘,你受伤了!” 莳七这才注意到自己腿上不知何时被水里的石头划破了。 “双儿姐姐,你腿怎么了?” 莳七顺着合欢手指的方向,才发现双儿背上正中了一箭。 “等等,姑娘,你听。”双儿脸色惨白,打断了合欢的话。 莳七和双儿两人立刻静下心来倾听,隐隐约约的听见寺院的晨钟暮鼓之声。 “这里一定有寺庙。”莳七冷静道,“双儿受伤了,必须赶紧医治。” 三人循着钟声,找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在山上的寺庙,名静慈寺。 此时天色正是蒙蒙大亮,寺里的比丘尼起了个大早,正拿着扫帚扫着寺前的落叶。 莳七上前和比丘尼交涉一番,比丘尼看了看她腿上的伤势,以及后背中箭的双儿,便跑进了寺内。 不一会儿,寺内走出来一个尼姑,她慈眉善目,先是询问了莳七为何所伤,莳七便声称是被匪徒袭击,三人跳下山崖死里逃生。 师太抬头看了眼后山下那条河,便点了点头:“跟贫尼来吧。” 莳七和师太的交谈中得知,她是寺内的住持,法号道融。 道融师太安排莳七三人在一处厢房歇下,不一会儿,一个比丘尼便端过来一盆热水,拿着伤药来替莳七包扎。 双儿后背的箭射的很深,比丘尼不敢动,便请了寺内的一个精通医术的尼姑过来。 待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莳七想了想,还是出去找了道融师太。 道融师太看见她的时候,便微微一笑,似是早预料到莳七要来。 莳七撩起衣摆给道融跪下,道融一惊,连忙要将她扶起,却不料莳七只是不肯起,还要请她救命。 莳七告诉道融,她们是被仇家追杀,仇家有权有势,现在定是在暗中搜寻她们,希望道融能看在菩萨的份上,救救她们。 “施主要贫尼如何救?” 莳七道:“不日定有人寻来,届时还请师太襄助。” 道融捏着手中的佛珠,轻叹一声,阿弥陀佛,莳七只得,她这是答应了。 桐书不敢大肆搜查,更不敢打扰佛门清净之地。 莳七谢过道融师太,正要离开,却听到道融道:“西南的僻院,还请施主留步。” 莳七答应了下来,双手合十缓缓退了出去。 翌日辰时,姬平生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头痛欲裂,强撑着头疼坐了起来,外头的桐书听到了动静,立刻走了进来:“主子醒了。” 姬平生微微颔首,略一抬眸,便瞧见桐书双眼通红,布满了红血丝,一看便是彻夜未眠。 “昨夜,辛苦了。” 桐书连忙道:“是奴才分内之事。”言罢,他便忙着上前伺候姬平生穿衣洗漱。 姬平生想要回忆昨夜,却只是一片空白。 他昨夜喝了很多酒,准确来讲,是柳如絮灌了他很多酒。 昨天是他恩师柳承志的祭日,柳如絮备了一桌酒菜,他刚出了宫门,桐书便告诉他,柳如絮请他回去的时候,去一趟霁月轩。 自然是要去的。 他每年最怕的便是今日,愧对柳如絮,愧对死去的恩师。 马车上,他问了桐书,她今日又做了什么? 桐书一一禀报,事无巨细。 他想,他已经形成习惯了,哪怕最后还是不能和她相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关注她又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姬平生淡淡抬眸问道:“她可醒了?” 桐书听了这话,替他穿衣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四百二十一章 九千岁(二十六) 姬平生剑眉微蹙:“怎么回事?” 桐书跪在地上,低着头诚惶诚恐:“主子,苍央姑娘走了。” “走了?”姬平生一阵恍惚,低声轻喃,“去哪儿了?” “奴才也不知,门房说就是在您去霁月轩的时候走了。” 姬平生沉沉吐出一口气,强忍着拍桌子的冲动:“门房为何不拦,护院呢?也都是死的?” 桐书连忙以额触地:“主子息怒,苍央姑娘素来自由出入府内,都是奴才之前吩咐过的,是奴才的错。” 姬平生双手紧握成拳,半晌才道:“她走了,没留下半句话?” 莫非是恼他这些日子不理她,亦或是他去了霁月轩,让她误会了。 “阿长还在惦记那个女人?” 门外骤然响起环佩瑽瑢之声,一个质傲清霜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面色平静。 姬平生站了起来:“如絮,你怎么来了?” 柳如絮神色淡漠的坐下,朱唇凝起半抹讥诮:“自打南海归来,阿长的心思全被那女人搅乱了,如絮敢问阿长,大计与那鲛人,孰轻孰重?” 姬平生沉默。 柳如絮冷笑一声,咄咄相逼:“阿长即贪恋温柔乡,当初又何必将如絮从那腌臜之地救出来?” 她猛地站起身,一步步缓缓走进姬平生。 姬平生眸光低垂,双手紧握成拳,身子有些颤抖。 “是父亲拼死将阿长从叛军的手中救出,是父亲将如絮托付给阿长,是父亲身中万箭,他流的每一滴血,对得起阿长!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雍!”柳如絮神色中满是恨意,声色俱厉。 她的每一句话,就如同银针,狠狠的扎在姬平生的心上。 她眸含恨意,双眸中蕴着泪迟迟不肯掉落:“可是阿长呢?” 柳如絮身形颤抖,桐书见状,连忙将凳子端到她身后,她近乎无力的坐下。 “阿长将如絮弄丢了啊!如絮被人玷污了,这就是你答应父亲的?”她眸中蕴着泪,恨意灼灼的盯着姬平生,“如今你又贪恋温柔乡,心思可还有半点在大计之上?” 柳如絮摇了摇头,泪水终是顺着脸颊滑落,她缓缓站起身,眸光冷寂的低睨着他,一字一顿道:“萧重华,你才是大雍的罪人!” 柳如絮字字如泣血,言罢转身便走。 姬平生眸光沉寂,双手紧握成拳,安坐于椅上久久没有动弹。 桐书抬头瞥了眼门外,便看见菡萏朝自己微微一笑,他低了低眸,对姬平生道:“主子……” 姬平生忽然开口:“去给宫里递个话,就说我病了。” “是。” 姬平生缓缓的阖上双眸,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是啊,他是罪人,大雍的罪人。 七岁登基,八岁丧了江山,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和皇姐,被叛军轮番凌辱。 他就是个煞星,所爱之人尽数不得善终,无论是母后,皇姐,亦或是她…… 桐书默不吭声退了出去,菡萏正站在廊下等他。 “柳姑娘是你请来的?”桐书压低了声音道。 菡萏微微一笑:“只有柳姑娘能点醒主子。” “人跑了。” “那就派人去追,三个女人,除非鲛人扔下两丫鬟,但要是那样,鲛人走的时候又何必多此一举带上她们?”菡萏笑盈盈的看着院中盛放的秋菊。 桐书没有说话,半晌才冷声道:“我不会让她成为主子的弱点的。” 只有死了,才不会成为主子的弱点。 所以,鲛人必死! 静慈寺内,晨钟暮鼓依旧。 傍晚时分,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侍从来到了山门外。 道融师太手中转着佛珠,缓缓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此乃佛门清净之地,并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侍卫长冷冷道:“还请师太行个方便。” 道融面色微冷:“施主们俱是男子,静慈寺内还有几位贵人在此持长斋,皆是女眷,贫尼也请施主行个方便。” 侍卫长想了想桐书说这是主子的命令,遂大手一挥,冷声道:“进去搜!” 他一声令下,一众侍卫们顿时闯进了寺内,寺内的比丘尼们吓得纷纷躲在道融的身后。 侍卫长对道融拱了拱手:“得罪了,还请师太放心,我们只是找人,不杀人。” 道融面无表情的转着手中的佛珠。 莳七她们皆被道融藏在了大雄宝殿佛主后面的密室中,听说是这个密室,就是战乱时,用来给比丘尼们避难用的。 莳七抿着呼吸,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近了,仿佛有人在大雄宝殿中搜寻。 密室的开关是在供案下头的那块地砖。 “来人,把这供案移开。” 合欢一听这话,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双儿则是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安慰她。 就在此时,侍卫长身后的一个侍卫刚刚得了消息,遂在侍卫长耳边轻附一句。 “定国公的马车已经到了山下。” 侍卫长沉沉吐出一口气:“撤。”主子交代了,此事不能大动干戈,他明白,毕竟鲛人是万贵妃要的,出了纰漏,万贵妃肯定要向皇帝告状。 一众侍卫骑着马送小路下山,其中一个侍卫道:“定国公怎么会来静慈寺?” 侍卫长沉吟片刻道:“定国公母亲在静慈寺持长斋。” 待那些侍卫都走后,道融师太便将莳七她们从密室中接了出来。 “给师太添麻烦了。”莳七给道融行了一礼。 道融微微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莳七三人回了房间之后,便听一个年纪不大的比丘尼说,定国公来了。 莳七一怔,定国公?万季礼? 他来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拉住比丘尼问道:“定国公来静慈寺做什么?” “定国公的母亲在寺内持长斋呢。”比丘尼年纪不大,和其他的尼姑不一样,她话语间满是轻快的活力。 合欢疑惑道:“她住在哪个院子?” “就是西南的僻院,平时住持都不让去的。” 莳七也想起了道融和她说过,西南的僻院,就不要去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莳七在房内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看来是万季礼来了。 “多久了?”莳七问道。 比丘尼歪着头想了想:“已经七八年了,万夫人来的时候,定国公还不是定国公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九千岁(二十七) 七八年?来的时候万季礼还不是定国公? 那么万文漪那时候也不是贵妃了? 莳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比丘尼离开后,莳七便缓步走出了屋子,她沿着院子缓缓踱步。 西南的僻院着实有些古怪,四周皆是水,除了单修的一条水上小径通往僻院,整个僻院看起来,就像是湖心亭一样。 倒不像是为了景致好看,莳七蹙着眉盯着不远处的僻院,因为万季礼来了,通往僻院的那条水上小径,已经有重兵把守了。 她低了低眸,随意将脚边的石子踢入水中,眸光一顿,心中有了思量。 莳七找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悄无声息的潜入水中。 池水颇深,足有一丈余深,她潜入底部,基本上可以掩人耳目。 她顺着池水缓缓往前游,无声无息的潜入了僻院之中。 僻院不大,莳七绕到僻院主屋后面,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的浮出水面。 她身上还是鲛绡,遇水不濡,主屋四周皆是栏杆,栏杆外头是一丈深的水。 莳七怎么看都觉得是关押人的地方。 她悄悄躲在主屋的窗子下,正好能听见屋内的声音,她抿了抿唇,用口水将窗子一角湿破,只见里头迷迷蒙蒙的是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万季礼,他正坐在椅子上饮茶。 另一个应该就是万夫人了,她正跪在蒲团上,听着念经的声音分明只是个半百的夫人,可头发竟然已是花白一片。 “娘,你何苦来哉?”万季礼无奈的叹了口气。 万夫人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低头阖眸念佛诵经。 万季礼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苦口婆心道:“娘,只要你不出去乱说,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儿子又何必要将你关在这里!” 莳七心中一惊,万夫人是被万季礼关在这里的? 万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睁开双眼冷笑:“你不是我儿,你个畜生,连亲妹妹也能歼杀,你还是人吗?” 她有些蹒跚的站起身,眼底俱是恨意,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情绪很是激动。 “宫里那个妖妇,冒充我女儿,让文漪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万夫人颤抖着手指向万季礼,“你!你就不怕报应!” 万季礼神色间有些不愉:“娘,我可都是为了咱们万家!” “闭嘴!”万夫人情绪激动,脸色涨得通红,“你不是万家的人!万家没有你这么个畜生!” 万季礼愈发的没有了耐心,他冷哼一声,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娘既然瞧不上我,我也不想让娘一辈子囫囵在这,服了这个,你就去陪妹妹吧。” 万季礼将东西放下,没有再说别的话,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万夫人怔怔的看着桌上的白瓷瓶,终于支撑不住瘫在地上,泣不成声,手中攥着一方锦帕,口中还在喃喃的念着:“文漪,是娘对不起你……” 莳七面色微沉,实则内心已经被他们的对话震惊了。 首先,万季礼歼杀自己的亲妹妹。 其次,万文漪不是万季礼的妹妹。 莳七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万夫人手中的锦帕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回去。 她按照来时的法子,顺水潜了出去所幸她行事周全,天色又晚了,没人看见。 她回去的时候,合欢立刻就迎了上来:“姑娘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多穿点?可别着凉了。” 莳七方才为了潜水,只穿了鲛绡,轻薄如纱,现在已经是深秋,早晚凉的很。 莳七笑了笑:“我是鲛人,不冷的。” 她缓缓走到双儿身边,轻声道:“你背上有伤,还是要好好养着才是,这破了的衣裳,就给合欢去缝补吧。” 双儿低眉微微一笑:“我已经趴了一天了,实在是闷得慌。” 莳七示意合欢去关上门,合欢立刻就去了。 待门关上后,莳七便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去了西南僻院。” 合欢大惊:“姑娘去哪里做什么?” “去瞧瞧有什么稀罕事。”莳七笑了笑。 “那姑娘可听说了什么稀罕事?”一直沉默不语的双儿忽然开了口。 莳七抬眸瞥了眼门口,低声道:“原来当今的万贵妃不是定国公的妹妹,定国公的亲妹子早就被他歼杀了。” 合欢瞪大了双眼,满目皆是震惊:“怎么会?此前我在宫里见到的万贵妃就是万小姐啊,一模一样,真要说不一样,那就是万贵妃更妩媚了。” 莳七抿了抿唇,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屋里陷入了沉默,合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双儿低着眸道:“也许你见到的万小姐,已经不是真正的万小姐了。” 合欢一听她的话,立刻抓着她的手问道:“对了双儿姐姐,你之前在万府当丫鬟的,你难道知道什么内情?” 双儿浑身一僵,旋即眸含讥讽淡淡道:“我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哪里知道他们的秘辛?” 再说万季礼,离开了西南僻院之后,便被一个比丘尼拦住了:“这位施主,住持有请。” 跟着比丘尼走到了道融师太的禅房,比丘尼便双手合十离开了。 万季礼让手下守着门,自己推门而入。 道融正坐在椅上看着经书,万季礼背着手将门关上,轻笑一声:“叫我来做什么?” 道融缓缓放下手中的经书,笑道:“你说呢?” 万季礼上吊着桃花眼,眼中满是多情,他走到道融身边,伸手顺着她的领口探了进去:“想了?” “你都多久没来了?”道融被他揉了一会儿,便低喘起来。 道融并不老,三十八九,和万季礼勾搭上的时候,才二十八,现已经十来年了。 她虽然已经落了发,可身材却甚是丰满,姿色也是上佳,不然万季礼也不能和她勾搭上。 万季礼把玩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下火热,一把撕开道融的衣裳,将她抱了起来。 “寺里来了个人。”道融手捧着胸前的颤颤巍巍便送进万季礼口中,紧接着便是一声舒服的吟叹。 万季礼满心都是那档子事,遂漫不经心的问:“谁?” “鲛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九千岁(二十八) 万季礼一愣,旋即松开了口中的丰盈:“鲛人?” “停下来做什么?”道融不满的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万季礼漫不经心的揉着她的丰盈:“你见过鲛人?还是她现了身?” 道融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此前不是你拿了她的画与我献宝来着?我一眼便认出她了。” 万季礼想起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鲛人极美,他眼馋,可是鲛人又一直被姬平生护着,他便让见过鲛人的画师画了下来。 他确实拿来给道融看过。 道融便将莳七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有姬府侍卫前来搜人的事也都说了。 万季礼眯了眯双眼,陷入了沉思。 道融被他勾得浑身难耐,结果他却自顾自想事去了,不免不愉,她坐直身子,伸手去理衣裳。 万季礼见状,便知道她是不高兴了,连忙哄道:“这不来了么?急什么?” 他伸手在道融的身上点火,想了想,最后嘱咐道:“鲛人那边,你先别打草惊蛇。” “知道了。” 道融双腿环着他的腰,随着他挺身而入闷哼一声,屋内顿时便响起了羞人的低吟声。 快到戌时的时候,万季礼带着人便离开了静慈寺。 道融被万季礼折腾的够呛,万季礼在床上格外喜欢使些手段,疼得要死,可她还偏偏很喜欢,每回万季礼走后,她都像没了半条命躺在床上,双腿间满是污浊。 但是她喜欢这样。 道融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沉沉睡去。 万季礼出了山门,直接打道回府,刚进了大门,管家便迎了上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他愣了愣,旋即大步流星的走回房中,便瞧见万文漪正端坐在屋中饮茶。 “你还未回宫?” 万文漪轻笑一声:“不等到好消息,放心不下。”她轻轻嗅了一番,又讥讽道:“原来是和人厮混去了,难怪叫本宫等了这么久。”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挑眉道:“死了么?” 万季礼神色一愣,片刻才点了点头:“死了。” 他已经把毒药给了亲娘,亲娘早就寻死了,估计会吃的,就算她当晚不吃,第二日,也会有道融帮他解决这件事。 他觉得,对自个儿亲娘的孝心已经够多了,是她自己非要死揪着从前的事不放。 万文漪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最好是死了,你若胆敢骗我……” 万季礼有些心烦意乱的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埃:“你再不回去,当心圣上起疑!” “他能起什么疑?草包一个。”万文漪嗤笑一声,旋即冷冷道,“太乐署近来排了新舞,请圣上去瞧呢。” 若真要在延和帝身上找出什么特长的话,那就是他乐理极通,太乐署的歌舞,大多都是出自他之手,女人和歌舞,是延和帝平生最爱的两样东西了,故而宫里时常箜篌悠悠,丝竹袅袅。 万季礼捻了捻袖口的花纹,缓缓道:“方才在静慈寺撞见一件事。” “什么事?”万文漪懒懒道。 万季礼便将道融和他说的事,尽数说给了万文漪听。 万文漪听完,不由朗声而笑:“好个姬平生,仗着圣上的恩宠,竟敢把本宫的鲛人弄死,这次算是逮到他把柄了。” 万季礼也高兴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跟她商量道:“我说好妹妹,这鲛人,能不能让圣上赏给我?” 万文漪睨了他一眼,讥笑道:“怎么,又精虫上脑了?” 万季礼陪着笑,万文漪便懒懒的开口:“再看吧。” “我的好妹妹,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宫吧。”万季礼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连忙道。 “急什么?”万文漪蹙了蹙眉,“你以为我想呆在这里?” “那……” 万文漪也看了看天色:“我给你引见个人,再等等,应该快来了。” 两人坐着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屋内顿时冷风阵阵,烛火尽数被吹熄,外头的月光顿时透过窗棂洒了进来。 万季礼浑身一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万文漪却是欣喜的笑了:“来了。” 不一会儿,屋内风停,烛火再度燃起,两人面前赫然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只见他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万文漪连忙迎上前,笑盈盈道:“公子总算来了。” “久等了。”白衣男子唇角漾着不深不浅的笑意,淡淡道。 万季礼眯了眯双眼,正要开口,却听见万文漪道:“公子,此前你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 白衣公子手执一柄折扇,缓缓地摇着:“不急,你可要想清楚了。” “是,已经想清楚了。”万文漪脸上满是笑意。 万季礼在一旁看着她这样殷勤的模样,心里顿时冒出一阵酸意,但是他深知眼前的白衣男子不简单,也不敢怠慢了。 白衣公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丑时,整个静慈寺乃至山上,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偶尔能听见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月色从窗棂间投了进来,洋洋洒洒铺了满地。 双儿缓缓睁开双眸,眼底一片清明,她怔怔地看了会儿地上的月光,片刻,才强忍着背上的痛楚,悄悄坐起身,她朝莳七和合欢那里看了看,确定两人睡得极沉,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夜色中低低浅浅的吱呀一声,双儿将门带上,紧了紧衣裳,急匆匆走了出去。 通往西南僻院的那条小径上,还守着两个尼姑,在打着瞌睡,她有些犹豫,又朝冰凉的池水看了看。 双儿犹豫片刻,终于缓缓朝池水走去。 就在此时,她后背的衣裳被人揪住了,她浑身一僵,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疯了?这水多凉知道吗?你后背的伤还没好,不要命了?” 双儿猛地回眸,就看见莳七正拽着自己的衣裳,眸间满是冷意。 “姑……娘?”她脑子一片空白,喃喃道。 莳七冷冷瞥了她一眼,拽着她走到一棵树下,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双儿?或许,我该叫你万小姐?” 第四百二十四章 九千岁(二十九) 双儿的脸色刷的一下子惨白一片,她浑身僵硬,半天也没有动弹。 莳七瞧着她的反应,便心里有数了,她刚刚也只是猜测,可现在看来,她猜对了。 “万小姐自云端坠落,这些年想必痛不欲生吧。”莳七眸光凝着她,徐徐开口。 双儿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阖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良久,才听她颤抖着声音道:“是生不如死,却不甘心去死。” 莳七低了低眸,没有说话,只是唇齿间溢出一丝叹息。 合欢口中的双儿,年幼成孤,一直是她的叔婶在养着她。 叔婶也并非善人,婶婶本想将双儿卖去窑子,可是双儿长得不好看,最后进了万府当个粗使丫鬟。 双儿作为粗使丫鬟的活计,一直都是替各屋的主子们倒恭桶。 所以双儿怎么会识字呢?更别提她还有一手好绣活,单从针脚上看,便可知她绣龄起码超过了五年,就更别提她画的花样子了。 再有就是合欢曾说过双儿会水,且是十里八乡水性极好的,可那日从逃命,双儿表现出的样子,分明就是个不会水的人。 单论这个只能说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双儿,莳七也曾怀疑过。 可是后来她便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万夫人和万季礼的对话中表明,真正的万小姐被万季礼歼杀了,那么现在的万贵妃必然不是万小姐。 真正的万小姐真的死了吗? 她回了房,将此事同合欢双儿讲了,两人分明都是第一次听闻这样惊天秘闻,可是唯有合欢的反应才是正常的,震惊、难以相信。 那么双儿呢? 她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也许你见到的万小姐,已经不是真正的万小姐了。” 合欢拉着她的手问她是否知道内情,双儿面露讥讽,说自己不过是个粗使丫鬟,什么都不知道。 全程淡漠与厌恶,只有在听说万夫人就在这里的时候,双儿瞳孔骤然缩紧,双手紧握成拳,呼吸急促。 各样的情绪,唯独少了震惊。 莳七不由想起中秋晚宴那日,她于长廊下偶遇万文漪,万文漪看向合欢,分明是望向故人的目光,恍惚怔忪。 合欢口中的万小姐宅心仁厚,就连去庙里求平安符,都会给下人几个,她也是在那时认识的万小姐。 万贵妃和万小姐性格完全不一样。 所以,认识合欢的,应当是真正的万小姐,还有……双儿! 双儿已经不是双儿了,万贵妃也必然不是万小姐了。 双儿听完莳七的分析,不由叹了口气:“姑娘果然蕙质兰心。” “只是我还有两点疑问。” “姑娘请问。” 莳七沉吟片刻道:“一是以万小姐和合欢的交情,应当还不至于能说出合欢的乳名。” 她初见双儿的时候,指着合欢问双儿,双儿答阿蝶。 “其实我并不知合欢的乳名,只是那天合欢见了我,便激动的拉着我的手,喊我双儿姐姐,还说自己是阿蝶,问我记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莳七不由笑了笑,“还有第二个疑问,我听合欢说,双儿身子一向很好,没有宫寒的毛病。” 如果是灵魂互换的话,双儿的身子也不该宫寒才对。 双儿叹了口气,缓缓道:“这身子还是我的。”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那为何?” “我被万季礼那畜生玷污之后,他怕事发,便将我关了起来,对外便说我病了,连母亲也不让探视。” “可是他当初在假山玷污我的时候,被粗使丫鬟双儿撞见了,我也不知道双儿用了什么妖术,我的相貌,我的身子,越来越像她了,而她则是越来越像我了,直到最后,我彻底变成了她,而她则变成了我。” 双儿讲到这里,眸底恨意灼灼:“她变成了万家大小姐,成了万文漪,而我,则成了粗使丫鬟双儿,万季礼便让人将我拖去乱葬岗打死,可是我命大,那些人以为我死了,我在乱葬岗躺了三天,被一个老汉救起,他一辈子没有娶亲,打算让我做他媳妇儿,可是就在他赤脚大夫帮我看病的时候,才发现我有了身孕。”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笑声中是无尽的讽刺与苍凉:“是万季礼的孩子,真是可笑,乱仑的产物啊哈哈哈!” 莳七蹙着眉,心中满是震惊:“后来呢?” “后来,孩子流掉了,老汉对我也挺好的,但是逢上大荒了,他就带着我去逃难,逃难的路上,他把最后一口吃的给了我,自己饿死了。”双儿面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是她攥紧的双拳暴露了她的内心。 双儿低了低眸,淡淡道:“再后来,就落下宫寒这个毛病了。” 莳七心底一阵唏嘘,顿了顿道:“你现在要去找万夫人?” 双儿双眸蕴着泪水,满目悲痛:“母亲定是被关在这里的,母亲从不礼佛,宫里那贱人又占着我的身份,母亲没道理信了佛啊!” 莳七叹了口气:“你还真猜对了。” 双儿双眸怔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姑娘,求你让我去找母亲吧。” 莳七连忙将她扶起,抬眸看了看那边正在打瞌睡的尼姑:“我有办法让你过去,你也不必冒死下水了。” 双儿大喜,连忙试了试眼泪:“多谢姑娘。” 二人悄声来到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尼姑面前。 莳七轻启朱唇,唇齿间流出低低的歌声,鲛人的歌声可迷惑人,可是苍央不知经历了什么,活了三百年,没有道行,歌声更是不能惑人。 但是她后来发现,自己的歌声能迷惑本就意识不清醒的人,或是极其低等的生灵。 比如这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尼姑,再比如,姬平生府中的那一池子红尾锦鲤。 双儿一听见莳七的歌声,本是惊了一下,旋即却见那两个尼姑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睡得更沉了,她这才放下了心。 鲛人歌声能惑人,她曾经也在《异闻录》中看到过,本以为是传说。 莳七蹑手蹑脚的从尼姑身上摸下院门的钥匙,开了僻院的院门,成功进了僻院。 白日的时候,莳七便发现僻院中,除了万夫人,再没有旁人了。 故而她和双儿进了僻院,便直奔主屋而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九千岁(三十) 主屋的窗子还映着昏黄的烛光,双儿忽然停了脚步,神色犹豫,似是近乡情更怯。 “姑娘……”双儿嗫嚅着双唇,这些年,她做梦都想能和母亲重逢,可是真的临了,她却不敢了。 她怕……怕母亲认不出她了。 她现在这个样貌,早已不是母亲熟悉的女儿了。 莳七察觉出了她内心的挣扎,遂上前牵起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双儿低眸咬着双唇,双肩颤抖,良久,她忽然抬起头,朝主屋走去。 她抬起颤抖的手,轻轻叩响了主屋的门,可是刚叩了一声,她便控制不住的后退了几步。 莳七见状,只得上前敲门。 不多时,屋里传来万夫人略微沙哑的嗓音:“谁?” 莳七推门而入,正对上万夫人诧异的双眼:“万夫人,有个人想见你。” 万夫人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她手中拿着笔,书案上散乱着几十张字条,桌边的地上是一个火盆。 “你是谁?” 莳七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双儿。 万夫人眸光诧异看着双儿,双儿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娘……” 万夫人手中的笔忽然掉在了书案上,在纸上划出浓重的墨痕,她声音颤抖,喃喃道:“文漪?” 她下意识的往双儿那边走了两步,可是瞧清楚她的相貌,忽又驻足,眸中满是恍惚。 “娘,是女儿啊……是女儿回来了……”双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万夫人这才像是确信了一般,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双儿,大哭道:“文漪,我的文漪啊……” 母女重逢,抱头痛哭了良久,才渐渐缓了过来。 万夫人紧紧攥着双儿手,两人一同坐下,万夫人抬手去摸双儿的脸,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是那贱人的皮囊?” 双儿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莳七立在书案旁,这才注意到方才万夫人一直在写什么。 满书案的纸条上,写的皆是求阎王爷庇佑亲女万文漪。 万夫人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之前以为文漪死了,可是没法烧纸给她,又怕她在下面没钱财,会遭其他的小鬼欺负,故而写了这些纸条。” 双儿听着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畜生白天的时候送来了一瓶毒药,我也想下去陪文漪,所以临死前,打算多写些纸条。” 莳七抿了抿唇,心中一阵唏嘘。 “万季礼既然将夫人你关在这里,想必道融也搭手了吧!” 万夫人微微颔首:“道融虽是出家人,却不守佛门戒规,与那畜生早已互通款曲,有时候那畜生还会带来其他富家子弟,道融就从尼姑们里面挑出姿色出挑的去作陪,这静慈寺看上去还是个佛门之地,可是内里早已肮脏不堪,连外头的窑子都不如。” 莳七又是一阵讶异:“竟然是这样。” 道融既然不像看上去这样面慈心善,那么她收留莳七三人,就很值得深究了。 万夫人看着莳七,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姑娘可是被道融收留在寺内?” “正是。” “姑娘还是赶紧走吧,道融赶了不少逼良为娼的事,如今这静慈寺里,但凡有姿色的,都被道融逼着献了身子,像姑娘这样的好相貌,她收留姑娘一定是另有企图。”万夫人神色紧张。 莳七蹙了蹙眉,这个她自然猜出来了。 万夫人又将双儿往莳七那边推,哀求道:“求姑娘带着文漪走吧。” 双儿抬眸看着莳七,莳七读懂了她的眼神,她不肯。 “姑娘,这么多年,我早有轻生的念头,却久久都没有实现,皆是两点,一是我想要再见我娘一面,二是我想要亲手杀死那贱人和万季礼。”双儿神色沉着,眼底满是恨意,“多谢姑娘帮了我这么久,如今我已经实现第一个心愿,第二个心愿未了,只怕要和姑娘分道扬镳了,还望姑娘见谅。” 莳七蹙了蹙眉:“就凭你?扳倒正当盛宠的万贵妃?” 双儿脸色一白,低着头道:“就算扳不倒她,我也要找机会杀了她,虽然明知道是以卵击石,可是我不后悔。” “何必?”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杀死万文漪何其艰难?” “我知道。” 莳七抬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是盟友了。” 双儿猛地抬眸,眸中盛满了震惊:“姑娘不必……” “万贵妃的命,我也要。”她淡淡道。 双儿抿了抿唇,以为莳七是怨恨因为万贵妃,所以她才会被姬平生从南海活捉到了京城,像献礼一样。 万夫人愣愣的看着她们,不解其意。 莳七转身走到窗口,望着外头的天色,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双儿和万夫人离开这里。 道融并非善人,她和万季礼互通款曲,很有可能现在万季礼已经知道自己在寺内,万季礼知道的话,就等于万贵妃知道了。 莳七抿了抿唇,姬平生有危险了。 延和帝宠爱万贵妃,说不准这枕边风就能让姬平生麻烦缠身。 想到这里,她有些烦躁,又要避开桐书派来的追兵,又要离开静慈寺,更要在这之后,避开桐书,直接找到姬平生。 莳七抿了抿唇,转身对双儿和万夫人低声说了自己的法子,两人认真的听着,连连点头。 “记住了吗?” “姑娘放心,我记下了。”双儿点了点头道。 莳七见她记下了,这才放心,转身离开了西南僻院,她出去的时候,那两个尼姑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口水横流。 莳七瞥了眼两个尼姑,五大三粗的样子,必然不会是道融挑中作陪的人。 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虽然抱住了身子,可还是助纣为虐了。 快到卯时的时候,一簇火光点亮了蒙蒙亮的天色,一个比丘尼提着扫帚,打着哈欠走出了屋子,她愣愣的瞥了火光冲天的那边。 比丘尼呆愣了半晌,这才慌慌张张的反应了过来,尖声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她一面叫,一面跑,不一会儿,整个寺院的尼姑都起来了。 所有人皆是慌乱的端着水盆去救火。 第四百二十六章 九千岁(三十一) 整个静慈寺乱作一团,尼姑们有的尚未穿好衣裳,就急急忙忙的跑来救火了。 道融被长久不息的喧闹声吵醒了,她睁开眼睛,身上还残留着昨夜荒唐的痕迹与污浊,她也顾不得许多,披着僧衣便走了出来。 深秋的早晨,门檐下的青石板上铺拢一层薄薄的寒霜,却无人清扫,一地的晨雾隔绝在沉重的朱门之后,偶有攀附于门上,也凝结成细密的冰珠。 “怎么会是?哪里走水了?”清晨的雾霭朦胧,道融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僧衣,眉心紧蹙冷冷声问道。 一旁的比丘尼脸上满是焦急:“是藏经阁。” 道融脸色一变,藏经阁存放着静慈寺的经书典籍,除此之外,她这些年来从万季礼和那些富家子弟那里抠出来的金银宝贝,也被她放在了藏经阁的地下室内。 “快去救火!”道融着急的将比丘尼往前一推。 藏经阁地处静慈寺东北,此时已是火光冲天,原本还蒙蒙亮的天际被火光彻底点亮了。 大火越来越盛,似有破竹之势。 道融急得不行,身旁跑过一个个救火的尼姑,手里端着水盆。 幸好静慈寺内就有水池,正是西南僻院的水池,如今近水可救火了。 整个寺院忙了近一个时辰,才将藏经阁的火彻底熄灭,大火刚刚熄灭,道融也不顾不得许多,连忙从一片废墟之中找出地下密道的入口走了进去。 一旁的尼姑们面面相觑,唯有熟稔内情的几个亲信尼姑连忙让众人散了。 道融双手颤抖的打开一口大箱子,只见里头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还是原来的样子,她这才放心下来,整个人趴在那口箱子上,心底油然而生失而复得的欢喜。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道融才从密道出来,她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尼姑,将这口箱子搬回自己的屋子里。 临走前,道融抬头环顾了一下密室中那些早已被大火熏黑、燃尽的绫罗绸缎以及各种文人字画,心中又是一阵肉疼。 可惜了。 当真是可惜了。 道融将自己缩在房内,一样样的清点着那口箱子里的东西。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个比丘尼焦急的声音:“住持,不好了。” 道融皱了皱眉,用被子将床上铺开的金银珠宝盖住,然后才道:“何事?” “万夫人……万夫人不见了。” 道融脸色大变,她连忙掀开被子,将那些金银珠宝尽数扫尽了箱子里,然后上了两道锁,这才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比丘尼焦急道:“方才去送饭,才发现万夫人不见了。” 道融皱了皱眉,冷声道:“门是锁着的?” “是,但是后窗破了个大洞,洞口足有两尺宽。” 道融听了没有说话,只是脚步更疾了。 两人来到西南僻院,原本守门的两个尼姑一看见道融,脸色便白了。 “没用的东西。”道融压低了声音训斥道。 那两个尼姑一句话不敢分辨,只是低着头,身子缩了缩。 这寺内并非所有人都知道道融的事,她们也算是道融的心腹了,能和道融沆瀣一气的,除了那些姿色上佳被她逼迫的,还有就是六根未尽的尼姑了。 道融进屋察看了一遍,冷声道:“去搜搜水里。” “是。” 几个身强力壮的尼姑解了外袍便跳下水,深秋的水极寒,所有人都哆哆嗦嗦的,找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 道融忽然看见桌上的那个白瓷瓶,她脸色又是一变,让那几个下水的人都上来了。 既然有毒药,又何必跳水而死呢? 她被骗了。 拖延时间! 道融连忙让人去看莳七她们三个人的厢房,果然不出她的意料,那三人也不见了。 道融心中一沉,她不止弄丢了万夫人,还将鲛人也弄丢了。 只怕是活不成了…… 她双腿无力的瘫坐在椅上,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良久,她一咬牙,心中有了思量。 莳七等人趁着静慈寺大火大乱的之后,偷偷溜了出来,未敢耽搁,一路不停的下山。 静慈寺本就已是京城之外了,莳七心中有些烦躁,现在有应该两股人在追她,一是桐书,二是静慈寺。 几人连着奔波了一个上午,最终在一个破庙里歇下了。 莳七看见破庙外有一条河,便跃进了河里,这里人迹罕至,她也不担心会被人看见。 倒是万夫人见到莳七化而为鲛人的时候,着实惊叹了一番。 河水极其清澈,一群草鱼见到莳七,连忙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和姬府那些红尾锦鲤有得一拼。 等等!红尾锦鲤! 莳七灵光一现,顺手捉住了一条草鱼,仔仔细细交代它去姬府找那些红尾锦鲤,因为无常公子曾说过回去找她的。 如今她也不在姬府了,她也需要无常公子告诉她,究竟怎么样才能得到聚灵珠里的灵力。 小草鱼连声答应,呲溜一声便从莳七的手中蹿了出去,顺着河水直奔姬府而去了。 莳七不由叹了口气,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她眼睁睁的看着小草鱼又出去十米远,然后又游了回来。 “仙子,你让我去姬府找谁?” 莳七一愣:“红尾锦鲤。” “哦对!”小草鱼答应了一声,转身游走了,这回游了几米远,又转头道,“红尾什么?” “红尾锦鲤。” “哦对。” “……” “什么锦鲤?” “红尾锦鲤。” “哦对。” “……” “红什么鲤?” “……算了。”莳七长长叹了口气,心好累,“你回来吧。” 一旁的一群草鱼早就笑得东倒西歪了。 莳七忍不住扶额,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心中一凛,双臂一撑上了岸。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她急忙走进破庙中,万夫人正在给双儿的后背换药。 她们自然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合欢急得直搓手。 莳七连忙带着她们躲在了那座破败的大佛后面,然后又扯过巨大的帷帐,将她们彻头彻尾的包了起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马蹄声听了,旋即便是一阵脚步声。 莳七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皆不敢动,她听到了侍卫长的冷笑声:“还不快出来。” 合欢攥紧了莳七的手,不让她动,可是莳七知道,她要是不出去,四个人都得死,而她出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狠狠的甩开了合欢的手,掀开帷帐,走了出去。 就在她走出去的一刹那,一支箭穿心而过! 第四百二十七章 九千岁(三十二) “姑娘!”合欢的尖叫声是她意识丧失之前,最后的印象了。 莳七怔怔的捂着心口,目光落在不远处手中架着弓弦的菡萏身上,她唇角含着一抹讥诮,似是在嘲弄着她,莳七一口血喷了出来,旋即一头栽倒在地。 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心口流出,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她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手指下意识的抓着地上的泥土,十指尽污。 于所有人的目光中,她的双腿缓缓变成了鱼尾,原先还泛着粼光的鱼尾渐渐变得暗沉了下来。 合欢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她浑身颤抖,满目皆是恨意望向菡萏。 菡萏将手中的弓弦递给一旁的侍卫,旋即轻笑一声:“看我作甚,这是主子的吩咐,鲛人知道的太多了。” 合欢尖叫一声,一把拔起莳七身上那支穿心而过的长箭,朝菡萏奔去。 菡萏挑了挑眉,顺手抽出侍卫身上的利剑,一剑贯穿合欢的肚子,她低眸在合欢耳边嗤笑道:“摆好你的身份,你是主子的狗,一辈子都是,怎么能被一条鱼蛊惑了心智!” 她说完这话,猛地抽离长剑,合欢没了支撑,瘫倒在地。 菡萏冷笑一声:“还有两个!” 侍卫长薄唇微抿,大步流星的走到大佛后面,将双儿和万夫人拖了出来。 万夫人早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怔住了,上下两排牙直打颤,久久说不出话,倒是双儿还显得有些镇定。 她双眸蕴着泪,低眸看了眼地上,旋即抬眸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菡萏冷笑道:“知不知道可不是凭你一张嘴的!” 双儿嗫嚅着双唇,脸色煞白,她后背的伤口还未好全,方才被那个男人拖出来,又扯到了伤口。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报仇,没有亲手杀了万文漪,就算是为了刚刚死去的苍央姑娘和合欢,她也不能死。 菡萏眉目间满是讥诮,她提着那柄刺穿合欢的长剑,缓缓走上前。 长剑的剑身上还残留着合欢的血迹,滴滴拉拉的,血滴了一路。 双儿紧攥着万夫人的手,下意识的连着后退几步,忽然后背一凉,她猛地回眸,这才发现背后亦抵着一柄利剑,那侍卫长正面无表情的拿着长剑指着她。 菡萏冷笑道:“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那鲛人吧!谁叫她连累了你!” 她缓缓抬起手,长剑架在双儿的脖颈间,就在此时,万夫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吧,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吧……” “放了你们?”菡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大笑两声。 就在此时,侍卫长忍不住开口道:“菡萏姑娘,为何还不动手,早点了事,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菡萏眸光凌厉的瞥了一眼侍卫长,冷嗤道:“就算是回去复命,也是我去,还轮不到你!同样的,现在是我手里有主子的令牌,不是你!杜睿,记住你的身份!” 一旁的侍卫们面容皆是蕴着溢出一层薄怒,侍卫长当着自己属下的面北一个女人下了面子,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 他薄唇紧抿,继而猛地归剑入鞘,如雕塑一般站在一旁不再吭声。 要不是这女人手里确实是有主子的令牌,他早就怀疑整件事了。 令牌是真,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就是这女人说话不客气,生生叫他们一众侍卫寒了心。 万夫人余光瞥见菡萏的扬了扬手里的长剑,就要砍向双儿的脖子,她心一横,猛地将菡萏扑倒在地。 菡萏被扑到在地,吃了一嘴的灰,手里的剑也咣当一声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她登时恼羞成怒,可是一旁的侍卫们一个个皆如老僧入定一般,也不上前帮忙。 她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侍卫长杜睿斥骂道:“杜睿,你还不上前帮忙!” 杜睿冷冷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们只是协助菡萏姑娘而已。” “放肆!”菡萏气得脸色涨得通红,“你就不怕我回去在主子面前告你一个办事不力?” 杜睿冷笑一声:“菡萏姑娘尽管去,相信主子自有公断!” 他自然不信主子不是非不辨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追随他了,只是菡萏这女人实在是恶心人的很,对他们指手画脚的。 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菡萏莫不是拿自己当主子夫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大佛旁,也就是那鲛人的尸体上,正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亮,几乎以破竹之势,整个破庙内顿时金光万丈。 所有人被那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纷纷以衣袖遮蔽眼眸,仿佛过了良久,那金光才渐渐散去。 破庙中的人皆纷纷朝方才金光溢出之处看去,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眉目如画,神色清冷不怒自威的女子。 赫然是方才已然被一箭穿心的鲛人! 只见那鲛人的鱼尾再次化为了双腿,如九天玄女一般,眉心间一抹红痕,如花钿一般,使得她整个清冷的面容上,平白增添了一抹妩媚之色。 菡萏怔怔的看着莳七,眸底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 莳七淡淡道:“你想说,我不是死了吗?” 菡萏眸底满是震惊,她眼睁睁的看着莳七一步步走向自己。 “我是死了,一箭穿心,任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她声音中半含着一丝轻嘲,似是在嘲弄着菡萏这个跳梁小丑,“可是我又活了。” “不……不可能!” 莳七微微低眸,语含轻嘲:“让你失望,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菡萏近乎癫狂,她一把推开禁锢着她的万夫人,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妖女!你是妖女!” 她转眸怒瞪着杜睿和一众侍卫:“她是妖精,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杜睿皱了皱眉,拔出了长剑,其他的侍卫见状,也纷纷拔剑。 莳七根本不在意那些人,因为他们在她心里,就如同蝼蚁一般。 她眉目低垂,目光落在合欢身上,眼底的冷意更甚了,不止眼底,就连破庙中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了许多。 菡萏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瞪大了双眼,因为她看见那鲛人指尖燃起一簇灵光,直直的朝自己射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九千岁(三十三) “妖女!你……你想做什么!”菡萏声音颤抖,下意识的步步后退。 莳七唇角骤然凝起一抹轻笑,指尖飞出的灵力直直的打在了菡萏的身上。 破庙中顿时响起了菡萏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其他侍卫们纷纷扬起长剑对着莳七,杜睿神色冷峻,目光死死的锁着她,只待下一刻她不备之时,斩杀! 莳七神色间满是嘲弄,只见她轻抬指尖点了一下,朱唇轻启淡淡道:“弯。”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手中的长剑像是被融化了一样弯了。 杜睿大惊,丢掉长剑,摆出近身搏斗的架势,莳七见状,冷笑一声:“别枉费心思了,你奈何不了我的。” “就算是以卵击石,这也是主子的命令。”杜睿冷声道。 莳七忍不住嗤笑了声:“真的么?你是说姬平生要你来杀了我?” 言罢,她转眸盯着地上疼得死去火来的菡萏,此刻的菡萏,整个人蜷缩着身子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涔涔。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承受了多大的痛楚,唯有莳七知晓,菡萏的五脏已经一点点的被腐蚀了。 她缓步上前,一脚踩在菡萏的手上,淡淡道:“你说,可是姬平生要你来杀了我?” 菡萏一张脸煞白如纸,上下牙不住的打颤,尽管已如丧家之犬一般,可她还是恶狠狠的瞪着莳七:“是……是主子要我亲手杀了你!” 她每说一句话,心口上就像提了把尖刀,狠狠的刺着。 “怎么……样!想不到吧!是主子亲口下的命令!”她看着莳七,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意,忍不住闷声笑着。 莳七冷冷瞥了她一眼:“死到临头还嘴硬!”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菡萏死死的瞪着莳七,眸光恨意灼灼,“你胆敢杀了我,就不要怪主子对你心生怨怼!” 她要是死了,剩下的事,自然还有桐书。 这鲛人才认识主子一年不到,桐书自小就跟着主子,她和桐书都曾经为了主子丢过命,她不信主子能信鲛人,不信桐书! 莳七低眸瞧着她,仿佛再看一个死人:“我现在不会杀你的。” 言罢,她指尖轻点,菡萏便昏死了过去。 莳七扫了一眼周围的侍卫和杜睿,冷淡道:“我不想杀你们,所以姑且请你们一眠。”她话音刚落,所有人皆纷纷倒地沉沉睡去。 她缓缓蹲下身,将合欢从地上扶着坐起,合欢的肚子被菡萏刺了一剑,伤口正不断的往外流血,她眸光微顿,将掌心置于合欢的伤口上。 只见她手掌周围渐渐蕴起一层淡淡的微光,当她将手移开之时,合欢肚子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片刻,合欢缓缓睁开双眸,正对上莳七的脸。 她怔忪的了片刻,眼底满是迷茫,紧接着,她忽然一把抱住莳七,嚎啕大哭:“姑娘,我没能帮你杀了那贱人!” 莳七叹了口气,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合欢哭了半天,终于哭累了,抽抽搭搭的抬起头委屈道:“姑娘,你要去投胎了吗?你是特意在投胎前等我的吗?” “傻子,你看看这里究竟是哪里?”莳七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合欢迷茫的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她们还在破庙中。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莳七的胸口,正覆上一团丰盈。 莳七没有反应过来,被她摸了个正着,她一把拍开合欢的手:“往哪儿摸呢?” 合欢缩回手,又去摸自己的肚子,结果摸到了一片平坦,连个疤痕都没有,她顿时惊呼一声:“我做梦了?” 一旁早就看得怔住了的双儿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合欢还是懵懵懂懂的。 莳七淡淡道:“好了,别愣着了,赶紧起来吧。” 她方才被菡萏射中了心口,确实是死了,但是阴差阳错的,她在此前将聚灵珠放在了胸前的衣襟里。 菡萏的那一箭穿心而过,应当是心头血流出,流到了聚灵珠上。 而她本身就是鲛人,聚灵珠又是所有死去鲛人的灵力。 现在的聚灵珠已经成了暗淡的灰色珠子,再无往日的光晕了,因为聚灵珠里所有的灵力都尽数转移到了莳七体内。 她也说不上来她现在的道行究竟有多深,只知道自己法力无边。 但是她现在能使用的灵力也还只是冰山一角,直觉告诉她,若是她能完全将这些灵力化为己用,恐怕三界之内已经没有什么对手了。 莳七解除了那些侍卫身上的昏睡咒,然后指尖掐了一个诀,让他们无法靠近她和合欢她们一丈。 一行人这才往姬府而去。 到了姬府的时候,姬平生尚在宫中,桐书看见她的时候,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莳七身后的杜睿,杜睿的马上还驮着昏死过去的菡萏。 “我要见姬平生。”莳七淡淡道。 “荒唐!” 她轻笑一声,指尖掐了个听话咒丢向桐书,桐书顿时觉得自己的脚不听使唤了,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了。 进了府内,众人想拦住莳七,可皆被她身上的屏障挡在了一张之外。 故而以杜睿为首的所有人,都在一丈之外守着她。 莳七懒懒的在堂中坐下,转眸低声对合欢道:“你去池子那里,找找看是否有一只青色的大螃蟹。” 合欢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去了。 双儿和万夫人有些坐立不安,被这么多人盯着,确实不太好受,毕竟她们不像莳七脸皮厚。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姬平生才领着桐书从宫中回来了。 他一听说莳七回来了,心底顿时一阵欣喜,竟是顾不得旁的,和司礼监的人说了一声,便直奔着府邸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公公回来了。”不知道那个下人忽然出声道。 莳七缓缓抬眸看去,正瞧见姬平生薄唇微微漾着一丝笑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逆着光站在门槛处,如天神一般。 莳七低了低眸,没有说话,姬平生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抬了抬手,让所有人尽数退下了。 屋内只剩下莳七和姬平生两人的时候,莳七忽而抬眸,神色冷淡。 “姬平生,听说你找了人来杀我?” 第四百二十九章 九千岁(三十四) 她的话犹如一道惊雷,漠然炸在了姬平生的耳际,他恍惚疑心自己听错了。 “你让你的人来杀我,是么?” 就在他将要开口之际,她面上满是冷淡,又出声问了这话。 莳七说完那句话,眸光便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她自然知道不是姬平生派人来杀她的,罪魁祸首是那个桐书。 可是她一想到她在外奔波逃命,而他还被蒙在鼓里,对桐书和菡萏编制的谎言深信不疑,她就生气。 气他就是个笨蛋! 姬平生眸光一震:“我没有!” 莳七轻笑一声:“哦?你没有?那你手下的人为何信誓旦旦说是你下的命令?还有你的金牌为证!” 她话音刚落,掌心对着外头一吸,一个人便被她吸了过来,堂屋的门立刻被撞坏了。 姬平生定睛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不知生死的菡萏,莳七轻笑一声,指尖对着菡萏一划,她身上的昏睡咒便被解开了。 菡萏蜷缩着身子,脸色惨白。 “菡萏?”姬平生眸光微冷,淡淡道。 菡萏一抬眸,便对上姬平生阴沉的目光,她心中立刻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完了。 她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圈,连忙跪在了地上:“主子,奴婢有罪。” “何罪之有?”姬平生眸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手指轻抚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菡萏低眸恳切道:“此前主子从霁月轩喝醉回来,鲛人便和桐书说要去看看主子,桐书便让她进去了,结果发现她在套主子的话,主子那时醉了,被鲛人套了很多事情,包括……主子的身世!” 讲到这里,她眸光微抬,瞥了姬平生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心下着急。 菡萏咬了咬牙又道:“鲛人套了主子的话之后,还想趁机杀了主子,桐书和奴婢为了主子,这才决定杀了鲛人,替主子除去心腹之患。然桐书和奴婢皆没有问过主子意见便替主子做了决定,此为罪一;桐书和奴婢在此之后,亦没有及时告知主子,此为罪二、还望主子处罚!” 不得不说,菡萏这番辩解逻辑清晰,还负荆请罪了。 莳七眉梢微挑,看向姬平生。 姬平生面色平静:“这么说,桐书也知道了?” “是,正是奴婢和他商量后才下的决定。” 姬平生轻抚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冷淡道:“桐书何在?” 他话音刚落,桐书便低着头从外头走了进来,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望主子处罚。” 自打姬平生和鲛人独处的一刹那,桐书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主子从轻发落 姬平生眸光淡淡的看着他,良久,直到桐书后背皆被冷汗浸湿,直到菡萏止不住的颤抖,直到莳七等得不耐烦。 他才端起桌上的茶盏,薄唇微启,缓缓道:“我记得,我八岁的时候,恩师拼死将我从敌军手里救出,是桐书你,生生替我挡了数箭。” “我九岁的时候,流浪街头,是桐书你,饿着肚子,将好不容易乞讨到的冷馒头塞给了我。自那之后,你便得了胃病,吃不得冷的,吃不得硬饭,不然胃便难受的厉害。” “我十岁的时候,混入了皇宫,是桐书你,替我挨了那一刀,可是身份却给了我,你自己撑着病体,流落街头。” “我十一岁的时候,被打了板子,是桐书你,想尽办法,送了钱进宫,只为了能让其他太监帮我去买点药。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在江边,替人扛沙袋,辛辛苦苦赚的钱,双腿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直到现在阴天了,你的关节还是忍不住的刺痛。” “我十二岁的时候……” 姬平生像是在怀念一般,眉目间漾起一丝柔和,眸光落在桐书身后的阳光上,一件件的缓缓道来。 直至他说完,桐书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主子还记得呢。” 姬平生低了低眸道:“我当然记得,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眸去看菡萏:“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会收留你吗?” 喊打咬着唇,摇了摇头。 “相信你还记得,你刚入府的那一天,我喝醉了,拉着你说了一夜的话,是么?”姬平生相似想到了什么趣事儿,竟是不由低声笑了笑。 菡萏微微颔首,就是那一夜,给了她希望。 主子拉着她的手,怔怔的看着她,然后说了很多话,关于他的身世,关于其他的零零总总。 翌日,桐书知道了此事之后,便起了杀心,和现在打算杀了鲛人一样,他同样打算杀了她。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但是她等了一整日,夜幕时分,桐书冷着脸找到了她:“以后去书房伺候吧。” 她怔忪,心底顿时涌起一丝欣喜。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主子心里是不同的。 姬平生凝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的面容看向另外一个人:“像极了。” 菡萏婚摄一僵,心中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果然,他在下一刻道:“你这张脸,长得特别像我的皇姐。” 姬平生低了低眸道:“我当然记得,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眸去看菡萏:“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会收留你吗?” 喊打咬着唇,摇了摇头。 “相信你还记得,你刚入府的那一天,我喝醉了,拉着你说了一夜的话,是么?”姬平生相似想到了什么趣事儿,竟是不由低声笑了笑。 菡萏微微颔首,就是那一夜,给了她希望。 主子拉着她的手,怔怔的看着她,然后说了很多话,关于他的身世,关于其他的零零总总。 翌日,桐书知道了此事之后,便起了杀心,和现在打算杀了鲛人一样,他同样打算杀了她。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但是她等了一整日,夜幕时分,桐书冷着脸找到了她:“以后去书房伺候吧。” 她怔忪,心底顿时涌起一丝欣喜。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主子心里是不同的。 姬平生凝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的面容看向另外一个人:“像极了。” 菡萏婚摄一僵,心中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果然,他在下一刻道:“你这张脸,长得特别像我的皇姐。” 第四百三十章 九千岁(三十五) 莳七轻抿朱唇,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姬平生。 柳如絮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一旁的丫鬟,她看也不看莳七,只是对姬平生冷声道:“阿长当真是被她迷了心?” 姬平生眸光冷寂,单手负于身后:“此事你莫管。” “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阿长被这畜生迷惑,让底下的人寒了心?”柳如絮一双水眸中溢满了失望,她悬悬的虚扶着椅子坐下,不肯再看姬平生。 这一口一个畜生的,当真是难听。 莳七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耳垂道:“畜生说谁?” “畜生说你。”柳如絮眸含轻视,却在话音刚落之际陡然明白这不过是鲛人的戏弄,她顿时气得脸色泛红,抬手指着莳七,“你!” 莳七轻笑一声,笑声中的嘲讽更甚了几分。 姬平生抬眸瞥了眼莳七,薄唇紧抿,冷声道:“来人,带柳姑娘回去。” 柳如絮猛地站起身,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阿长!你当真?” 姬平生低了低眸子,淡淡道:“回去吧,你身子不好。” 柳如絮气得连着后退两步,颤抖着手指了指莳七,又指了指他:“好!很好!我爹这一命丧的当真是不值!”言罢,她便拂袖而去。 柳如絮走后,菡萏才知大势已逝,她颓然的瘫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桐书郑重的给姬平生磕了个头:“谢主子网开一面。” 姬平生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是淡淡摆了摆手。 桐书和菡萏被人带下去之后,莳七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你没杀了他们。” “毕竟于我有恩。”姬平生眸光落在墙角的大花瓶上,指尖摩挲着玉扳指,淡淡道。 莳七眸光微寒,似初冬时节湖面上的薄冰:“可是他们曾经要置我于死地!” 姬平生声音愈发的冷淡:“你若要杀了他们,自去动手便是,何必要我出手。” 莳七骤然挑眉轻笑:“你在激怒我。” “你说是便是吧。” 就在姬平生话音刚落之际,莳七已是一手扼住了他的脖子,眸底泛着冷光。 姬平生低了低眸,淡淡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的命还有用处,不能给你,其他的你想要什么?” “倘若我就是要你的命呢?”莳七缓缓收紧掐住他喉咙的手。 “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只求你给我十年时间。”姬平生薄唇微抿。 他又何止欠了她一条命呢,如果可以他愿意生生世世去偿还,可是真的还能有来世吗? 莳七陡然松开扼住他脖子的手,面上带着笑,可笑意不及眼底:“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了你?” 姬平生低着头不语。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笑而寂寥:“是,我舍不得!”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姬平生怔怔的凝望着她的背影,浑身无力的靠在椅背上,面露颓丧。 莳七找到合欢的时候,她正手捧着一只青色的大螃蟹,坐在水池边上,她的身边是万夫人和双儿。 如今的万夫人已经被莳七弄了障眼法,旁人看见的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 无常公子不知受了什么东西的攻击,被打回了原形,上千年的道行尽数被夺,如今就是一只道行不足百年的螃蟹。 莳七找了一处宅子安顿好之后,便听说定国公办了丧事,说是万夫人死了,也不知道融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尸体,竟然瞒天过海了。 丧事规格盛大,就连万贵妃都回来奔丧了,而延和帝亦陪同着去了定国公府。 延和帝屈尊驾临,还给万夫人的灵堂上了柱香,着实给足了万贵妃和定国公的脸面。 这消息,莳七自然没有瞒着万夫人。 万夫人听了,气得浑身颤抖:“这两个畜生,狼狈为奸!” “娘何必为了他们气坏了身子?”双儿抬手替万夫人轻轻拍着后背。 万夫人将双儿搂进怀中,心酸道:“我可怜的文漪,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是啊,她也想问,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前十五年顺风顺水,万家大小姐,没有一个下人说不好的,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踩烂了门槛。 可是一夜之间,就变天了。 她被亲生兄长歼污,被一个相貌丑陋、内心恶毒的丫鬟用妖术换了容貌。 她的亲哥哥,和那丫鬟联起手来,想要她死,将她扔在乱葬岗,幸得她命大,被一个老汉救起,老汉对她不薄,得知她有了身孕,也依然对她好。 后来大灾了,逃荒的路上,老汉死了,将最后一口吃的给了她。 再后来为了活下来,她甚至吃过死人。 那个知书达理,心底善良的万小姐早就死了,随着乱葬岗的风雨,尽数葬送了。 四下无人的时候,妩姬忽然开了口:“你现在道行加身,法力无边,预备如何将那狸猫换太子的东西收拾了?” “听上去你似乎有了主意?”莳七挑眉笑道。 “穿越女荣宠加身,冠盖六宫,却依然只是个贵妃,连个皇贵妃都不是。” 莳七微微颔首:“确实如此,我也疑惑过,皇帝既然愿宠她一人,还封了万季礼为定国公,封后也是她一句话的事。” 妩姬轻蔑的笑了一声:“许是承受不住呢?”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莳七骤然捋清楚了。 万贵妃穿越过来便是双儿,双儿容貌丑陋,哪怕在下人中,也住处食物链最底层。 机缘巧合之下,万贵妃用了什么术法,将自己和真正的万小姐容貌互换。 命字难改,她就算换了皮囊,可命是注定了的。 也许成为贵妃已经是她命理极致了,要是做到皇贵妃乃至皇后,只怕她就要被反噬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她这副皮囊之下,早已腥臭不堪了。”妩姬的声音中满含讥诮,沙哑的笑声犹如破旧老风箱,“你可知她内里已经开始腐烂了,只需一个契机。” 契机?莳七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 若是能让万贵妃封后,她的命理压不住,那些肮脏不为人知的过往,便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我去找姬平生。” 妩姬听了,不太赞同道:“为何一定要找他?” “你似乎很反感我和他走的很近?”莳七反问道,这不只是这个位面得出的结论,她早就这样觉得了。 妩姬冷笑道:“早告诉你陆辛信不得!” 莳七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挑眉道:“你是说……他们是陆辛?” 第四百三十一章 九千岁(三十六) 她早先便猜测,在她生活的主位面,一定有他,可是她不知那人是谁。 妩姬冷哼一声:“我可没有这么说,陆辛让你四处搜集神魂,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自己,你心里可要掂量掂量。” 莳七抿了抿唇,忽而抬眸。 “那你呢?为了谁?是你还是我?” 妩姬愣了一瞬,紧接着便嗤笑道:“我早知你不会全意信我,但是我亦不惧,你总会明白的。” 莳七低眸笑了笑:“是了,时间自会证明一切的。” 她款款站起身,指尖掐了个诀,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姬平生的书房内。 姬平生正在看折子,莳七忽然凭空出现,还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他以为那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彻底底让她死心了,她的那番话更是让他觉得她不会再来找他了。 莳七挑眉看着他脸上的惊色,不由轻笑道:“怎么,以为我不会来了?” 姬平生平静的道:“是,我以为那日已是诀别。” “诀别个屁!”莳七骤然冷笑一声,她不甚在意形象的往软榻上一躺,懒洋洋道,“你以为你说些狠话,就能甩掉我了?想得美!” 姬平生低了低眸,敛去眸底的甜意与无奈,再抬眸之际,已是冷淡一片:“那你要如何?” “你此前说过除了命不能给我,其他的条件随我提,这话还算不算数?”莳七挑眉睨着他。 姬平生微微颔首:“自是算数的。” “那好,我要你。”莳七大言不惭的开了口,却让姬平生彻底怔住了,他神色微滞道,“什……什么?” “我要你。”莳七又重复了一遍。 姬平生好半晌才调整好自己的神色,他似是在犹豫。 莳七笑了笑:“看,你的命不肯给我,你的人也不肯给我,这就是你说的?” “好!我给你。”姬平生艰难的从唇齿间道出这几个字。 莳七总觉得这话略羞耻,她抚掌而笑道:“真是爽快,那正好,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姬平生听了她的话,目光有些诧异的盯着她。 莳七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忽然骤然明白了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耳尖发烫:“想什么呢!” 姬平生也知道自己会意错了,他连忙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我要你将万贵妃捧上后位。” 姬平生眉心微蹙,万贵妃封后,于他而言并不是件好事,“为何?” “登高跌重。”莳七笑道。 登高跌重?未必。 照着延和帝宠爱万贵妃的架势,倘若她要是开口要那传世国玺,他说不定都颠颠的捧着国玺送到万贵妃面前。 莳七知道他不信,她不由轻笑道:“我记得你有日喝醉了,曾说过,你祭出了你的七情六欲,祭出了你余世的紫微星格?” 姬平生浑身一震,他醉酒之时,竟说出了这话? “姬平生,你瞒了我很多事情,我愿意等你告诉我,这也是你一次次将我推远,我还肯回来找你的原因。” 莳七眉目间满是柔和,说出口的话却宛如一根根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姬平生的心口。 他薄唇紧抿,久久不语,只是攥紧了袖口。 “好,你要我做的事,桩桩件件我都不会拒绝,我只求你不要对我上了心。”姬平生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缓缓道。 莳七平静的看着他:“为何?” “因为我不值得。”姬平生低眸道。 莳七没有说话,却蓦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姬平生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迎合她。 莳七在他的唇瓣上轻咬啃噬,半晌两人都气喘吁吁之际,她才离开了他的唇。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才是真的不值得,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莳七低头靠在他耳边轻声道,“而我猜,你舍不得,不是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际,痒痒的,让他忍不住瑟了瑟脖子。 莳七说完那句话,便离开了,唯剩姬平生一人在房中回味着方才那个吻,怅然若失之际又平添一股懊丧。 万夫人下葬那一天,京城迎来了初雪。 薄薄的一层雪覆盖在青石板上,整个天空都是冬日里独有的青灰色,冷淡又疏离。 万贵妃在延和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延和帝心疼的不行,不停的低声哄着她。 “圣上,臣妾再也没有娘了呀!”万贵妃悲伤过度,几欲晕厥。 延和帝连忙安慰道:“没事,你还有朕。” 万夫人下葬之后,万贵妃便食欲不振,精神不济,延和帝心疼的不得了,亲自端着一碗鱼汤喂她。 “乖,张嘴。” 万贵妃泫然欲泣的看着他,就在他盛着鱼汤的汤池放在自己唇边的一刹那,她竟是一阵阵犯恶心,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延和帝吓了一跳,手中的汤碗一颤,鱼汤尽数洒在了地上。 “太医!宣太医!”他连忙喊道,宫人便立刻答应一声,去寻太医了。 万贵妃抿着唇,无力的摆了摆手:“圣上,臣妾没事了。” 延和帝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一把攥着她的手:“还是请太医看看,别是这两天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万贵妃心中不以为然,万夫人又不是自己的亲娘,她怎么可能伤心过度呢? 不过是装装样子,掩人耳目,顺便刷一波延和帝的心疼度罢了。 太乐署那里出了个狐媚子,延和帝又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她不得不防,这么一来,延和帝的心思就都在她身上了。 至于那个妄想飞上枝头的狐媚子,她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听说延和帝夸赞过那狐媚子起舞时,双足极美,那就砍去双足,还要她每日必须在烧红的铁板上起舞。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延和帝,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太医来的很快,身后跟着小药童,两人进来后连忙行礼。 延和帝摆了摆手:“赶快看看朕的贵妃可是哪里不好了?” 太医连连答应,旋即便上前诊脉,他一边诊脉,一边捻了把山羊胡,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延和帝在一旁很着急:“到底怎么了?” 太医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道:“恭喜圣上,恭喜贵妃,娘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万贵妃神色一震,怀孕了?怎么可能! 第四百三十二章 九千岁(三十七) 延和帝欣喜若狂的在万贵妃身侧的软榻上坐下,紧紧攥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爱妃,你听见了么?你有朕的孩子了。” 万贵妃神思恍惚,延和帝也只当她是太高兴了,让太医开些安胎的方子便退下。 万贵妃身怀有孕一事瞬间传遍了朝野,这毕竟是延和帝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万季礼刚刚忙完了万夫人的丧事,便听说了这消息,他高兴地几乎做梦都快笑出了声。 一时间,定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反观姬平生这边,倒是相比与往日,要清冷的多了。 当朝为官者,皆是人精。 照着万贵妃得宠的风头,原先只是因为没有子嗣,位份止步贵妃之位。 现在有了子嗣,相信定国公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的。 和延和帝、万季礼的欢喜不同,万贵妃这两日却是魂不守舍。 她在怕。 她自是清楚自己是不会怀孕的,因为她早就将自己为人生母的权利拿去和仙人交换了。 第一回,她为了夺走真正万小姐的容貌,便拿了自己的良知去交换。 她从不觉得良知这种东西能让她平步青云。 良知?不过是她改命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她在受人欺侮、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时,怎么不见那些人有良知? 第二回,她为了能顺利从万千秀女中脱颖而出,且从仙人那里要了些噬魂入骨的药,她拿了此生的真心去交换。 宫闱之中,真心就如同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 她这辈子,许是能荣华富贵,许是能万人之上,可是再也不会有人真心对她了。 第三回,就是为了改造这具身子,她交换出了为人生母的权利。 仙人一向一言九鼎,她和仙人之间的交易,毫厘不差。 更何况,自打第三回交易之后,她不管是和延和帝,还是和万季礼做那档子事,都不曾避孕,都一年了多了,怎么会突然就怀孕了! 有诈!一定是有诈! 万贵妃想通之后,便让人去宫外偷偷寻了个大夫,结果答案依旧是和上回别无二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又找了七八个大夫,结果都是恭喜她有喜了。 万季礼对她这样的做法很是不理解:“我就不明白了,你现在有了皇嗣,我大可趁机让圣上封你为后。” 万贵妃神色阴冷:“闭嘴!” 万季礼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到底还是没再说话。 万贵妃试图以血滴在玉牌上,想要再请仙人降临,可是她试了很多次,仙人都没有来。 她和万季礼虽然是同盟关系,可是她从未将仙人的事告诉过万季礼,这也让万季礼多多少少对她存了敬畏之心。 可现在,万季礼看上了国舅之位。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登高跌重?难道你现在的位置就不高了?”万季礼不屑的道。 万贵妃冷冷瞥了他一眼:“你退下吧,我乏了。” 万季礼气得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待四下无人之际,万贵妃再次用玉牌请仙人降临,可还是无果。 她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冷,难道仙人是骗她的? 可是骗她,对仙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就在此时,殿内阴风拂过,桌上的烛火跳跃,万贵妃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喜:“仙人!” 四下无人,只有一个声音响起:“你背叛了我。” 万贵妃浑身一震,立刻矢口否认:“信女没有。” 她说完这话,生怕仙人不信,立刻又道:“信女从未将关于仙人的事同任何人说过。” “你是没有和旁人说过。”仙人的语气略带了几分阴冷,“可是你却找了旁人。” 万贵妃一怔,她脸色顿时一片煞白,声音有些颤抖:“信女……信女……” 仙人冷哼了一声,旋即消失在殿中。 万贵妃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口中不停地喊着仙人,可是再无回应了。 她终是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心中的恐慌如一滴墨滴入水中,仅仅一瞬,整个水面便已皆是黑色了。 万季礼相当国舅爷的心,自然不会随着万贵妃的几声呵斥便偃旗息鼓。 他以为万贵妃不过是胆小怕事,怕登高跌重,怕被朝野众臣反对,可是她现在肚子里有了圣上唯一的子嗣,母凭子贵,现在让圣上封她为后绝对是天赐良机。 可是唯一让万季礼头疼的,便是姬平生恐是会反对。 姬平生反对了,就等于半数以上的朝臣都会反对,那万贵妃想要封后,便是无望。 延和帝常年不理政事,整个朝局尽在姬平生的掌控中,万季礼看得眼热,姬平生手中的权势,他也想要去分一杯羹。 凭什么姬平生一个阉人都能把控朝政,而他却不行? 万季礼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当即召见了门客,众人商量着应对姬平生的对策。 一个蓄着山羊胡、身着长衫的男人,慢悠悠的捻了一把胡须,慢条斯理道:“国公前些日子不是说那姬平生在追杀圣上为万贵妃寻得的鲛人吗?” 万季礼眼底精光一闪:“对啊!是静慈寺的道融师太说的,那鲛人应当还在寺内。” 山羊胡男人微微一笑:“就算不在也无妨,只要姬平生的府里,已经没有鲛人。” 翌日,万季礼特意去了一趟宫里。 延和帝本是懒懒的瘫在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琴谱在瞧,一听万季礼说姬平生在追杀鲛人,他立刻从椅上站了起来。 “当真?” 万季礼瞧着延和帝神色紧张,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毕竟他还是希望延和帝的一颗心能放在万贵妃身上,这样他和万贵妃才能荣华永固!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理解了延和帝。 饶是他一想起那鲛人的脸,便心痒痒,延和帝是皇帝,可同样也是男人。 他很清楚,但凡是个男人,没人看见鲛人能不动心的。 “圣上,臣所言句句属实。”万季礼低头恳切道。 延和帝气得牙根痒痒,他气自己还没有享用过鲛人,没想到姬平生平日里这么有眼色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胆敢追杀他心心念念的鲛人! “宣姬平生!” 第四百三十三章 九千岁(三十八) 姬平生今日本是休沐,结果延和帝的口谕传到了府里,召他进宫面圣。 一路山,便有小太监将延和帝召他入宫的原因告诉了他,姬平生微微颔首,他猜的不错。 “臣姬平生参见圣上。”姬平生低着头行了个礼。 就在此时,一盏茶猛地砸了下来,姬平生的额头顿时流出了一抹猩红,延和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本没打算真砸,没想到这准头就这么好,一下就砸中了。 故而延和帝对姬平生的态度比方才要和善了些许。 “姬平生,朕的鲛人何在?”延和帝靠在软榻上,兴师问罪。 姬平生道:“启禀圣上,鲛人现在就在府中。” 万季礼立刻阴阳怪气道:“是么?欺君可是要杀头的,姬公公可想好了。” 姬平生微微一笑:“多谢定国公提醒,但是鲛人确实还在臣的府中。” 万季礼有些不耐烦的对着延和帝拱了拱手:“圣上,口舌之辩毫无意义,与其同姬公公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现在便派人去姬公公府里看看。” 延和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收用了鲛人。 派去姬府的人,自然也是万季礼安排好的,那便是太监薛瑾。 薛瑾奉旨到了姬府搜寻了一番,也没有看到鲛人的踪影。 回去复命的时候,薛瑾和万季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万季礼立刻喜不自禁,看来是板上钉钉了。 “启禀圣上,臣去了一趟姬公公的府邸,确实是没有鲛人的踪影。”薛瑾拱手行礼道。 万季礼立刻得意一笑:“姬公公,你还有何可说的?” 延和帝心里一阵烦躁,这个姬平生胆子真是太大了,他还没有享用过鲛人,竟然就被姬平生给弄死了。 “姬平生!你好大的胆子!”延和帝越想越觉得气愤,明明以前,姬平生有什么稀罕的都第一个献给自己,现在倒好,竟然还会自作主张了! 姬平生故作惶恐的跪下:“圣上息怒。” 万季礼见状,扇风点火道:“圣上,姬公公胆大妄为,竟然敢将圣上给贵妃娘娘找来的鲛人杀死,实在是罪不可恕。” 就在此时,殿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启禀圣上,苍央姑娘求见。” 万季礼立刻瞠目结舌,鲛人不是根本不在府中吗,他昨天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遣人去静慈寺问了一句。 回来的小厮分明是说,道融说鲛人尚在寺内,为此,他还特意派了两个婆子去静慈寺看着鲛人,莫让她出来坏事。 “宣。”延和帝又惊又喜,急不可耐的道。 莳七款款走进殿内,便瞧见姬平生额间的猩红,地上是狼藉的茶盏。 她心里一阵心疼。 延和帝一见莳七,立刻走了下来,上前扶起正要行礼的莳七,然后便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苍央听闻圣上找,所以特意从脂粉铺子赶了回来,直奔宫里而来了。”莳七不动声色的挣脱延和帝的咸猪手。 延和帝有些遗憾的看着莳七的手,旋即笑道:“没事没事,朕就是忽然想起了你。” 既然鲛人还在,自然没什么好追究的。 姬平生站起身后,眸光便淡淡扫了万季礼一眼:“不知定国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险些叫圣上误会了臣。” 延和帝如梦初醒一般,立刻将所有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他转身走到桌旁,猛地一拍桌子:“大胆万季礼,你竟然敢诓骗于朕!” 万季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明鉴,臣也是被底下的人骗了。” 他原以为姬平生一定会死咬着方才的事不放,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十二分的战斗准备,仿佛一只守着自己地盘的猫,警惕的看着姬平生。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姬平生竟然开口替他求情了:“圣上,定国公想必也不是有意的。” 当事人都开了口,延和帝也乐得做个和事老,他不耐烦的道:“算了,你起来吧,不能再有下次了!” “多谢圣上。”万季礼连忙叩谢。 延和帝摆了摆手:“没事的话,你们便退下吧。” 姬平生立刻拱手上前:“启禀圣上,臣有一事。” “说。” “圣上后位空悬多年,如今万贵妃孕有皇嗣,且多年来尽心尽力侍奉圣上,臣以为,当封万贵妃为后。”姬平生神色平静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万季礼已经愣住了。 延和帝也一愣,他从未想过封后,但是姬平生现在提出来,好像还挺对的。 贵妃跟着他多年,现在又有了子嗣,确实是立后的不二人选。 “定国公怎么看?”延和帝看向怔愣的万季礼。 万季礼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低下了头道:“臣以为,姬公公所言极是。” 他强按下心里的狂喜,姬平生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开口,难道是知道圣上也是想要封万贵妃为后,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姬平生既然阻止不了,干脆卖了个人情给他和万贵妃? 万季礼眼珠子一转,脑海中飞快的想着。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故而偷偷瞥向姬平生的目光都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延和帝看了一眼莳七,笑道:“苍央姑娘,你觉得呢?” 莳七没想到延和帝会来问自己:“万贵妃侍奉圣上多年,且深得圣上宠爱,现有孕有皇嗣,劳苦功高,确实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延和帝一点都没听进去莳七在讲什么,他痴痴的看着莳七的嘴一张一合,心中仿佛钻进了一只小虫子,痒的厉害。 莳七讲完半天,延和帝还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心底一阵不耐烦。 姬平生见状,便出声提醒道:“圣上?” 延和帝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封贵妃为后吧。” 相当草率的决定了万贵妃封后这件事后,延和帝搓了搓手,又望向莳七,笑道:“苍央姑娘,朕想了想,你住在姬平生府里多多少少还是不方便,宫里有个太液池,环境雅致景色优美,靠近太液池还有个漪澜阁,苍央姑娘以后干脆住在宫里吧。” 莳七闻言,眸光扫了姬平生一眼,旋即笑盈盈道:“那苍央就多谢圣上恩典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九千岁(三十九) 莳七在宫中住下的消息,立刻传到了万贵妃的耳朵里。 她顿时就坐不住了,她心里很清楚,延和帝有多喜欢鲛人,倘若真让鲛人天天在延和帝眼皮子底下晃悠,恐怕她的位置将坐不安稳。 万贵妃紧蹙眉头,准备想个办法将鲛人弄死。 此前是那个仙人让她找鲛人的,鲛人恐是对仙人来讲有什么用处,可是现在鲛人都在京中一年了,也没见仙人对鲛人出手。 更何况现在仙人已经厌弃她了,她还不如紧紧抱紧应公子的大腿。 在她看来应公子的法力似乎并不在仙人之下。 既然已经决定跟着应公子一条路走到黑,那仙人那边也不用顾忌什么了,原先是碍于仙人的面,没有对鲛人出手,现在想想倒是不必了。 听说以鲛人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若是杀了鲛人,她还可将鲛人制成灯油,用来供奉应公子。 可是万贵妃还没来及思量怎么弄死鲛人,后宫那些早就不得宠的妃嫔,便一个个的登门道贺了。 她眸底染上几分怔忪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妃子。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何喜之有?”万贵妃淡淡道。 其中一个妃子立刻掩唇笑道:“娘娘还不知道呢?圣上已经着人拟旨要封娘娘为后呢!” 万贵妃猛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什么!” 打发了几个妃子,万贵妃便对着手下的人招了招手,她对其中一个心腹道:“你现在出宫一趟,去将这个放在那里。” 心腹连连点头,接过万贵妃递来的一个锦囊,转身便离开了。 她又对另外一个宫女道:“去请定国公过来。” “是。”小宫女答应一声也离开了。 莳七看着万贵妃的心腹出了宫门,自己便悄悄敛去了身形,跟在那个心腹后面。 心腹一路行至京郊,直至走到一个小石碑面前,然后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在石碑前,临走时,还用一旁的野草盖了盖。 心腹走后,莳七便将那锦囊拿了起来,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装着一颗珠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应公子,信女有难,恳请应公子襄助。” 莳七打量了一番那颗珠子,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便将东西又放回了原位。 她敛去了身形,静静的等着这个所谓的应公子。 可是她等了近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过来,倒是一阵阴风吹过,那锦囊便不见了。 莳七查无所获,便回了宫。 “妩姬,应公子是不是一直在帮万贵妃的人?” 妩姬淡淡道:“他不是,帮助穿越女的另有其人,但是应公子的道行也不低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 莳七走到水缸旁,伸出手指轻轻的戳着那只青色的大螃蟹,若有所思道:“应公子,海公子,无常公子,难道都是海里的东西?” 无常公子似乎听见了莳七的话,猛地挣扎了几下,大钳子夹着莳七的手,却并不疼。 莳七低着头看他:“难道你认识应公子?” 无常公子又是挥舞了两下大钳子,他着急慌忙的想要爬出水缸,莳七觉得有趣,便将他从水里拿了出来。 无常公子横着在地上爬着,似乎是在写字。 他刚用身上留下的水,在地上写出了“应公子”三个字,身上的水便没了。 他又急急忙忙的想要爬回水缸,莳七忍不住笑了一声,无常公子立刻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莳七伸手将他从水缸壁上拿了下来,然后走回屋子。 她将青蟹放在书案上,然后替他摊开纸,磨好墨。 无常公子便用大钳子沾了一点墨汁,然后在纸上爬了起来。 忙碌了片刻,他终于写完了,莳七凑过去看,只见那张原本好好的纸现在已经狼藉不堪了,但是勉强可以辨认他写的话。 “伤我的是海公子。” 莳七念了出来,不由蹙了蹙眉。 无常公子用大钳子将这张纸夹开,然后又沾了点墨汁继续写着,“应公子就是海公子。” 莳七大惊:“为何他要伤你?你和他不是基……朋友?”她本想说基友,话到嘴边,生生刹住了。 无常公子又在新的一张纸上写着,“他为了聚灵珠接近我。” 莳七沉吟片刻道:“应是他的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海公子是一条白色的海蛇,他的名字是叫应海?” 无常公子摇了摇大钳子,旋即写道:“世人皆称海蛇为海公子,就如同称我们蟹族为无肠公子一样。” 莳七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 无常公子又写道:“海公子本是海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成了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他一向想要化龙,这是他还是海蛇的时候就生出的心思,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应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能从海蛇化为蛟龙,但是既然他能从海蛇化为蛟,那么他一定也会想法子由蛟龙化为龙。” 莳七沉吟道:“但是蛟龙化为龙需要一千年,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未应龙,他最终的目的也不是龙,而是应龙,所以聚灵珠能帮他短时间成为应龙?” “有可能。”无常公子写道,“我后来才知他接近我就是为了聚灵珠,他现在还不知聚灵珠在你手里。” 莳七笑了笑:“阴差阳错,聚灵珠已经被我收为己用了。” 无常公子摇了摇大钳子,写道:“你若和他对上,未必是他的对手,聚灵珠虽然汇聚了所有鲛人的灵力,可是你却并不能完全使用,现在能由你支配的,也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莳七微微颔首:“这个我明白。” 她顿了顿,又问道:“鲛人当年究竟是被谁全部屠尽的?” 无常公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写道:“是应公子和我干娘,他们曾是相濡以沫的恋人,但是为了聚灵珠反目成仇,我回去的时候,我干娘也被应公子杀了,他吸光了我干娘全部的灵力。” 第四百三十五章 九千岁(四十) 莳七眸底满是冷意,如蒙秋霜:“你干娘和应公子原本都是海蛇?但是为了化而为龙,所以将主意打到了鲛人身上?” 这也太可笑了些,整个鲛人族就这样懦弱? 光是两条海蛇便能将鲛人倾族屠尽? 无常公子摇了摇大钳子,继续写道:“干娘本就是蛟,应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海蛇化而为蛟,他变成蛟的时候,戾气颇重,似乎不见血就要狂躁,他路过你们鲛人族的领域时,和一个鲛人发生了矛盾,他杀了那个鲛人,吞了他的鲛珠。他就是在他最为狂躁的时候,屠尽了鲛人族。” 莳七还是不能理解,就算是应公子当时有劲无处使,他也不过是只蛟。 两只蛟,竟能将全鲛人族屠尽,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那聚灵珠又是谁弄的?”莳七问道。 “聚灵珠是鲛人族族长,在临死前,将所有死去鲛人的鲛珠凝聚在一起,这样应公子就不能一下子将聚灵珠吞进了。” 莳七沉默片刻,低眸沉思。 应公子屠尽鲛人族,恐是在屠杀的过程中,发现了鲛珠能让他道行倍增,一次性吞一颗鲛珠,鲛珠不会排外。 可是当鲛珠汇成聚灵珠,如此庞大的灵力,就要开始排外了。 “最后是干娘将聚灵珠藏了起来,结果发现根本没用,她刚一吞进聚灵珠,便七窍流血。”无常公子不停歇的在纸上写着,“应公子为了争夺聚灵珠,和干娘反目,他对干娘下了狠手,翻遍了干娘的府穴,也没能找到聚灵珠。” 莳七蹙了蹙眉:“那聚灵珠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我去找干娘,干娘便告诉我聚灵珠被她藏起来了,她让我拿着聚灵珠来求娶你,还说你一定会答应,我一直恋慕着你,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就来了。” 莳七顿时觉得有些不对,遂问道:“可是你将聚灵珠交给我之后,分明说过你要回去找你干娘报喜,你在来找我之前不是已经见了你干娘临死前的最后一面了?” 无常公子一愣,旋即飞快的写道:“确实如此,但是干娘临死前见我的那一面,我并不知道她已经快死了。” 他顿了顿,用爪子去沾墨汁,而后又继续写着。 “我是此次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干娘已经死了,而应公子当时就守在那里,他早先便猜测干娘是将聚灵珠给了我,但是因为我有蟹族灵物护体,他不敢轻举妄动。” 莳七微微颔首:“所以他一路跟着你,从京城到南海,然后在你干娘那的府穴那里,对你出了手。” 无常公子写道:“是。但是他不知道我已经将聚灵珠给了你。” 莳七笑了笑,分明是自己抢的。 “那你蟹族的灵物呢?有灵物护体,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怎么后来就大打出手了?” “他现在已经不怕灵物了,似乎就是在沿途中,他的道行又增添了一倍。” 莳七眉心浅蹙,若有所思道:“万贵妃现在搭上了应公子,不知道应公子图的是什么?” 从刚才和无常公子的交谈中可知,应公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为了化而为应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记得以前在玄净的那个位面,不知山看上的是穿越女万安灵世外之人的魂魄,足可见,在这样怪力乱神的位面里,世外之人的魂魄有多珍贵稀罕。 所以,难道应公子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万贵妃的灵魂? 无常公子顿了好一会儿,又在纸上写道:“总之,你一切小心。” 莳七微微颔首:“我明白。” 就在此时,莳七小指微动,她低眸看了一眼,不由轻笑一声。 菡萏死了。 她的小指上有一根无形的线,另一端嵌在菡萏的心上,直到她的心停止跳动的那一刻,线便断了。 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莳七自然要将自己被菡萏针对,被她一箭穿心之仇尽数奉还! 虽然那穿心一箭让她阴差阳错的和聚灵珠融合。 但是菡萏的罪还是要还。 莳七知道,菡萏死的一定很凄惨,因为她在菡萏身上下了咒。 一种无欲无求的咒,只要菡萏此生清心寡欲,对姬平生断了念想,对莳七再无仇恨,她自然会平安终老。 但是倘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仇恨莳七,仇恨有多深,便离死亡越来越快。 她的五脏会尽数破裂,然后腐烂,在破裂到腐烂的过程中,她不会死,她要忍受着五脏破裂之苦,真正的撕心裂肺,五脏破裂之后,便是腐烂。 这个时候,她的身体会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死人般的恶臭,三丈之内无人敢近身。 她的一张脸,也会渐渐的变得如死尸般丑陋,五脏渐渐腐成烂肉,最后化为黑水,这个时候,她依然不会死。 死是死不了的,除非亲手了结了自己。 所以菡萏死了,死于自杀。 就单论着她不到半个月便死去,这么短的时间里,足可见她对莳七的仇恨有多深。 菡萏死了的消息自然也递到了姬平生的手里。 他神色平静的道:“备个好点的棺材葬了吧。” 原来桐书的位置,现在站着一个俊秀的少年,他连忙点点头:“是,奴才这就去办。” “云鹤。”姬平生忽而抬眸喊住了少年。 云鹤连忙驻足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宫里那边,你吩咐下去,吃的用的,莫不要短了她的。”不要委屈了她。 最后一句他自是没讲的。 云鹤连忙答应了下来:“是,主子放心。” 待云鹤走后,屋内只剩下姬平生一人,黄昏的夕阳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整个屋子映衬着昏黄的光影。 “公公。” 身后忽然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姬平生猛地回眸,却空无一人,他不由苦笑的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当真是思念成幻了。 “姬平生!”莳七笑盈盈的出现在他身后,还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姬平生浑身一僵,缓缓回眸道:“你怎么来了?” 莳七懒散的往他身侧的椅子上一坐:“公公还真是无情啊,前些日子我还帮了公公,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九千岁(四十一) 姬平生移开双眸,敛去面上的欢喜,略显冷淡道:“多谢姑娘了。” 莳七气得恨不得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抬眸瞧着他,似笑非笑到:“菡萏死了。” “我知道。”姬平生在软榻上坐下,拿起一本书看。 莳七轻笑一声:“你明明对我的一举一动极为关心,却死鸭子嘴硬,当真是有意思。” 姬平生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平静的看向莳七:“苍央,情与爱比不得家国大义,此前你不明白我的身世,我没办法同你解释,可是现在你知道了,我就和你明说了,比起与你谈情说爱,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可知多少人为了这条路丧了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这样说的话,应该会让她死心了吧。 毕竟她那样的骄傲。 他深知这番话说出口,便会像一柄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她的心。 可是这样总好过灰飞烟灭不是么? 那样她还是她,而不是深海里的一滩污泥。 莳七眸光微冷,她猛地站起身走近他,倾身靠在姬平生耳边,轻笑道:“姬平生,我告诉你,倘若我有一日发现你隐瞒的事,让我不能原谅的话,我可是会亲手杀了你的。” 这么久了,猫和老鼠的游戏,一直都是她在主动,她也有些累了。 上回这么累的时候,还是玄净。 玄净心中的矛盾,也一直在将她往外推,可是后来呢? 他那样的悔不当初。 她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个世界的他,自然也希望这份感情是有回报的,她更不希望他最终会步入玄净的老路,执念成魔,可是姬平生这样避着她,甚至将她往外推,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姬平生眸底忽然溢出一丝痛苦,他低下了头,片刻才抬眸看她,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倒真希望你杀了我。” 莳七眸光一寒,猛地将姬平生推到在软榻上,眼底泛着阴冷:“姬平生!你果真很好!” 她掌心涌出一股强烈的灵力,对着姬平生的头就要劈下,可就在快要靠近他头的一瞬间,她停了手。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因为姬平生不仅仅是姬平生,还是陪伴过每个世界的他。 就算他不记得每一个未满,可是她记得啊! 正因为记得,她越陷越深,最终舍不得。 莳七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她摇身一晃,一道薄雾弥漫开来,当薄雾散尽,她已经消失在屋中了。 姬平生仰着脸躺在软榻上,忽然一滴泪顺着他的眼眶滑落。 他紧紧攥着双拳,眸底满是痛苦之色。 众生皆苦,他必是最苦的那一个了吧。 记得儿时,皇姐曾问过他,究竟是生离最痛苦,还是死别最痛苦。 他那时才六岁,懵懵懂懂的便答了死别,在他心里,死字最悲,是生离无法比拟的。 他还记得,当时皇姐的脸上漾起一丝寂寞,她说生离最痛苦,因为生离,爱而不得,两人最终都会被时间磨灭掉最初的热情。 他当时不明白皇姐的话,可是后来他懂了。 因为他不仅经历过死别,也经历了生离,都是和她。 只是她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他也宁愿这些苦痛都由他一人承受,只要她不要在对他动心就好。 可是他又错了,哪怕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爱上他。 姬平生目光怔怔的看着屋顶,良久,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步履似有千斤重,缓缓走进密室内,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长条形玉牌,将玉牌搁在案几上,然后撩起衣袍,缓缓跪了下去。 “不知仙人可在,重华有事相求。”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密室内扬起一阵冷风,吹灭了案几上的蜡烛,姬平生的衣袍和长发飞扬,隐有翩跹之态。 姬平生神色平静道:“仙人总算现身了。” 仙人轻笑一声道:“何事寻我?” “仙人可还记得,前尘,我曾经和仙人做的交换。”姬平生道。 “自然是记得的。”仙人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中,平添几分幽深。 姬平生微微颔首:“重华祭出七情六欲,祭出了我余世的紫微星格,只求能重来一次,让她不再灰飞烟灭,可是现如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嫌热打断了。 “现如今确实是重来了一回,而她也死而复生,有什么不妥之处?” 姬平生薄唇微抿:“她身上带了天令,不能与我相恋,只因我是紫微星转世,否则她会灰飞烟灭,成为深海里的一滩污泥,这是仙人说的。” 仙人道:“是我说的。” “前尘,她确实灰飞烟灭,成了一滩污泥,仙人告诉我,若我祭出余世紫微星格,便可时光回溯,仙人也说了只要她不再与我相恋,便能保全安宁,可是再来一次她还是对我动了心。” 仙人的声音中有几分不耐:“是,这些我都说过,我还说过,她是鲛人,我并不能左右她的想法,如果她再次对你动心也无妨,只要你不再对她动心,就不存在相恋这一说,她就能避开天谴,不会灰飞烟灭。” 姬平生抿了抿唇:“所以我祭出了七情六欲,只求仙人能让再来一次的她有个好归宿。” “是,我是答应你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重华想问,明明重华已经祭出了七情六欲,为何还是对她动了心。”姬平生眸底泛起一丝波澜,他紧攥着拳头。 仙人一愣,沉思半晌,终于道:“这个我也不知。” 姬平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玉牌。 仙人冷笑一声道:“这个你也莫要怨我,我此前明明告知过你,重来一次,最保守的法子,就是你莫要出现在她面前,她既然前尘能对你动心,为何现在就不会对你动心呢?” 姬平生张了张嘴,眼底溢出一丝痛苦。 他不能不去救她,若不然,她便要随着其他鲛人被屠尽了。 灰飞烟灭是死,屠杀也是死。 他到底该怎么选?他不想她死,他想她活着,哪怕她和旁人在一起,哪怕她以后都是为了旁人展颜,他都能承受。 只要她还活着…… 仙人见他久久不语,遂冷笑道:“所以,怨不得旁人,要怪便怪你自己,倘若她这次还是灰飞烟灭了,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 九千岁(四十二) 屋内又是一阵冷风拂过,带起了姬平生的衣角。 仙人走了。 姬平生恍惚全身力气被尽数抽离,紧攥的拳头终是松开了。 他的眸底染上些许绝望,步步是错,他到底该怎么办? 莳七回了自己的宅子,现在她住在宫里,她的宅子就是万夫人和双儿合欢在住。 她一进门,合欢便神秘兮兮的迎了上来,双儿的神情却是有几分古怪。 “怎么了?”莳七问道。 合欢小声道:“昨夜,山匪洗劫了静慈寺,所有的尼姑都死了,死法可惨了。”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有多惨?” “听说所有的尼姑都被吸干了血,皮肤像老树皮贴合着骨头,京兆府派去的好些人都吐了。”合欢心有余悸的顺了顺心口。 双儿看了莳七一眼,欲言又止。 莳七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神色,遂问道:“你以为是我?” 双儿连忙摆手:“我……我只是……” 莳七笑了笑:“你觉得是我也并不奇怪,毕竟我现在法力无边,但是你猜错了,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做的。” 双儿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嗫嚅着双唇道:“对不住,我不是……” 莳七轻笑了声:“没事,不过既然你都怀疑是我了,恐怕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道:“我去静慈寺一趟。”言罢,她轻拂衣袖,消失在了屋子里。 合欢愣愣的看着眼前消失的人,不由咂了咂舌:“姑娘现在当真是手眼通天了。” 双儿抿了抿唇,苍央姑娘这样法力高强,万贵妃的命简直就是囊中取物了。 静慈寺一共一百四十八个尼姑,但是京兆府清点之后,只有一百四十七具尸体,还有一人不在。 莳七心中一动,在尸体中仔细寻找了一遍。 没有道融! 道融是早就逃了,还是说她和吸干尼姑精血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妩姬,你说吸干尼姑精血的会是个什么东西?”莳七若有所思问道。 妩姬沉吟片刻,旋即道:“你觉得会是谁?” 就在此时,无常公子从水缸里爬了出来,哼哧哼哧的爬到书案上,用爪子沾了沾墨汁,然后写道:“是应公子,我的道行就是被他吸走了。要不是有蟹族灵物护体,恐怕我现在也和那些比丘尼一样了。” “他吸了你的道行我能理解,可是那些比丘尼到底只是普通人,他吸普通人的精血也有用?”莳七问道。 无常公子想了想,写道:“有的,虽然那些尼姑并非所有人都是一心向佛的,可是她们离世人供奉佛祖的香火最近,朝夕相处之下,她们的身上已然有了比寻常人更精贵的东西,更何况,那些尼姑中还是有一心向佛之人,那身上的佛气就更重了。” 莳七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原来是这样。” “关于应公子,你不能和他硬碰硬,他提升道行的法子实在是阴险,说不准你和他碰上,还会丢了自己的法力。”无常公子吃过这个亏,便不想让莳七也去冒这个险。 京兆府尚未将静慈寺灭门一案查明,京中便连着死了两个人。 那两人来头也不小,一个是武安侯夫人,另一个便是吏部尚书府中的老夫人。 莳七出去看了一下,这两人皆是信佛之人。 但是旁人不知内情,于是京城中便流言四起,说是京城里来了个专吸女人血的厉鬼。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女子都人心惶惶的。 不少男子以为自己便没事了,结果紧接着便又死了两个幼童,身份富贵,皆是男童。 延和帝也听说了这件事,便让人着手去查。 结果查来查去,查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干的。 没想到这段时间里,反而又死了几个人,这次死的人皆是孕妇,身份倒是不一,贫民也有,世家夫人也有。 这次如同蛇打七寸一样,彻底让延和帝慌了起来。 他一面担心自己会被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盯上,一方面又害怕那东西盯上万贵妃。 他下旨悬赏,倘若有人能捉住这东西,赏千两金。 皇榜一挂出去,便来了好几个江湖术士,信誓旦旦和延和帝保证,一定能降服那东西。 结果几个江湖术士出马之后,皆被吸干了精血。 一时间,京城中更加人心惶惶了,甚至有不少百姓举家逃离,生怕自己再留在京城中,迟早也被那东西盯上。 延和帝急得焦头烂额,万贵妃也是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延和帝瞧着便更加心疼了。 他将赏赐调到了黄金万两,还特许倘若有人能降服此物,便封为国师,以礼相待。 就在皇榜张贴出去的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白衣男子揭了皇榜。 莳七隐匿了身形,在不远处凝着应公子。 他单手负于身后,跟着贴榜之人缓缓走向前,他忽然驻足,回眸朝莳七的方向,微微一笑。 莳七一颗心陡然沉了下来。 应公子俊美无涛,宛若谪仙公子一般,他揭下皇榜的那一刻,围观的百姓便纷纷窃窃私语,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是不像能降服妖物的法师。 倒像是那家来科考的贵公子。 延和帝看见应公子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他不由咂了咂舌,这揭榜之人看上去年岁不大,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真的能降服妖物吗? 一旁的万贵妃一看见应公子进来,便坐直了身子。 她朝应公子点了点头,应公子便笑着道:“草民参见圣上,参见贵妃娘娘。” 延和帝心里早就觉得应公子没什么真材实料,于是他兴致便有些怏怏的点点头:“起吧。” “谢圣上。” “你今年多大了?”延和帝懒洋洋道。 应公子微微一笑:“臣今年二十有六。” 延和帝撇了撇嘴,和他猜的一样。 万贵妃见延和帝这样神色,便开口问道:“这位法师可是有把握捉住妖物?倘若不行,可是要杀头的。” 应公子低了低眸,微笑着道:“启禀圣上启禀娘娘,草民已经探知到了那妖物现在何处。” 延和帝闻言,稍微来了点兴致:“哦?在哪里?” “就在圣上的宫里,太液池附近。” 万贵妃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佯装惊讶道:“太液池附近有妖物?” “鲛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九千岁(四十三) 延和帝不由哈哈大笑:“苍央姑娘?不可能。” 万贵妃闻言,立刻挑眉似笑非笑的睨着延和帝:“敢问圣上,为何不可能?” 延和帝被她的眼神瞧得心里有些犯怵,遂不再开口。 万贵妃便解围道:“还是听法师仔细说说吧。” 应公子拱了拱手,微微笑道:“草民斗胆问一句圣上,那鲛人可美?” 延和帝忽又想起莳七的那张脸,不由痴痴地道:“美!极美!” “那就是了。鲛人要想容貌永远如此绝色,必须要吸食人的精血,此前她生活在海中,便会用歌声迷惑来往的船只,出海凶险,没有人会想到有些船只是被鲛人迷惑了,可是现在鲛人来了京城,就显露无疑了。”应公子手执一柄折扇,唇角漾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娓娓道来。 延和帝大惊,猛地站了起来:“当真有这回事?” 那不就是蛇蝎美人了! 感情这鲛人的美貌皆是靠人血养出来的,而非她天生丽质。 “草民不敢欺瞒圣上和娘娘。”应公子微微拱手道。 延和帝猛地一拍桌子,眉宇间还漾着几分惊惧:“你,你去把那鲛人抓起来!朕封你为国师!” 应公子微微一笑:“草民遵旨。” 应公子在靠近太液池的上空布了一道天罗,又在以太液池为中心的五丈之内,尽数铺上了地网,只等着将鲛人一举抓获。 莳七正在太液池中悠闲的游着,身后跟了一群鱼。 忽然间,她身后的鱼儿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纷纷四处逃窜。 她警觉的浮出水面,湿漉漉的青丝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又重新滴落如水中。 就在此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从水中飘起,一道无形的网将她牢牢捆缚住,动弹不得。 “什么人?”莳七冷着眸,厉声呵斥道。 一声淡淡的轻笑回响在她的耳际,紧接着,一道白色的灵光如长缎一样,将她牢牢裹住。 “好久不见了,苍央。” 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莳七冷声道:“海公子?” “是我。”应公子立刻现了身,他此刻正化作一条蛟,将她彻头彻尾的捆缚其中,他缓缓靠近莳七的耳边,轻声道,“你身上好香啊,难怪能叫无常这样心心念念着你。” 莳七冷笑道:“你想要做什么?” 应公子微微一笑:“不做什么,只是想要你体内的聚灵珠罢了。” “聚灵珠本就是鲛人族的东西,更何况你还杀了我全族,此仇我还未和你清算!”莳七眉目间满是冷意。 应公子忽又幻化成了一条白色的海蛇,冰凉的触感让莳七一阵毛骨悚然。 他似乎觉得很有趣,不由低声笑了笑:“你们鲛人,好像都这么讨厌海蛇?” 他顿了顿又道:“上回路过你们鲛人族领域,就是被一个鲛人嘲笑了呢。” 莳七不由轻笑一声:“你想多了,我不讨厌海蛇。” “哦,是么?”应公子笑了笑,“说谎的孩子是要被咬死的哦。” “我只是觉得你恶心罢了。”莳七盈盈的笑着。 应公子浑身骤然一寒,旋即轻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话音刚落,他便伸出细长的舌头,轻轻舔着莳七的脸颊,然后向下,一直舔到了她的锁骨。 “你放心,我暂时还不会动你。”他十分享受着浑身僵硬的莳七,笑道,“不过你体内的聚灵珠,我是要定了。” 应公子说完这句话,便骤然松开了莳七,他摇身一变,又变回了那个俊美无涛的白衣公子。 延和帝安坐于殿内,听着底下的人来报:“启禀圣上,应法师已经成功抓获妖物!” “好好好!”延和帝抚掌而笑,心里那颗高高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他一直担心,万一应法师没有见鲛妖抓获,还让鲛妖记恨上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好了,鲛妖终于被抓了。 “应法师还说,鲛妖暂时不能杀,黄金万两皆不要,请求圣上将鲛妖赏给他。”薛瑾道。 延和帝有些犹豫,这鲛妖不杀,万一日后逃窜了再来报复可怎么办? 万贵妃倒是笑了笑:“圣上,既然应国师喜欢,就赏给他吧,应国师能抓住鲛妖一次,还怕抓不到第二次?” 延和帝立刻恍然大悟:“对对对!有应国师在,朕和贵妃也就可高枕无忧了。” 万贵妃补充道:“还有京城的百姓。” “对对对,还有京城的百姓。” 莳七被当做妖物抓起来的消息传到了姬平生的耳朵里。 他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主子要去宫里?”云鹤问道。 姬平生眸光微冷:“备马。” 云鹤低声道:“还是备车吧。” 姬平生烦躁的摆了摆手,云鹤领命便下去了。 延和帝、万贵妃和应公子正摆了小宴,请了太乐署的舞姬歌姬来助兴。 日后还有庆功的大宴。 “圣上,姬公公求见。” 延和帝正在兴头上,搂着万贵妃便笑道:“快让他进来。” 姬平生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臣参见圣上,参见贵妃娘娘。” 延和帝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指着应公子笑道:“姬卿,这是朕新封的国师,刚立了大功,你也知道此前京城中有专吸人血的妖物出没吧!就是国师亲手降服的,你且猜猜,这妖物是谁?” 姬平生淡淡道:“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看来姬卿已经猜到了?”延和帝眯着眼笑道。 “苍央姑娘不过是普通鲛人,并非什么吸人血的妖物,还望圣上明鉴。” 万贵妃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姬公公的消息当真是灵通,圣上还未公布鲛人就是妖物,姬公公已经知道了!” 应公子倒是端起酒杯对着姬平生笑道:“好久不见了,姬公公。” 姬平生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倒是延和帝有些惊讶:“国师和姬卿此前就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只怕姬公公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了。”应公子笑着看着姬平生,可是那笑意却森冷无比。 仿佛是在打量着一个猎物。 第四百四十九章 九千岁(四十四) 延和帝兴致高涨的看着底下翩翩起舞的舞姬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姬卿,何必要说那样扫人兴致的话,来看看朕前些日子新排的舞。” 姬平生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瞥见应公子面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便不再言语。 “圣上编的新舞,臣自然要好好欣赏。”姬平生在案几前坐下。 延和帝立刻哈哈大笑,旋即挑眉得意道:“这可是朕的心血。” 万贵妃立刻应和了两句,抬眸看向应公子,只见他端起桌上的酒樽把玩,眸光却若有若无的落在姬平生身上。 她心底陡然漾起几分怪异,这应公子明显对姬平生很有兴趣。 难道……他是断袖? 莳七被应公子抓住之后,便被关在了水牢中,一如当时被姬平生从海里抓住时的情景。 但是应公子为了防止她逃跑,还特意在她的四周设下了结界。 一旦她触碰到结界,皮肤便要被烧焦,且伤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她在水牢中左右游了两圈,忽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的水牢中,一丁点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莳七抿唇,扬手在牢房外设了一道屏障,防止水牢中的声音传出去。 “苍央姑娘。”一只青色的大螃蟹横着从水牢的缝隙中爬了进来,但是却在刚进门之处便停住了,只因上头有应公子设下的结界。 “无常,你怎么来了?”莳七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开口说话了?” 无常公子道:“是你房间里的镜子,助我破了劫。”言罢,他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一个风度翩翩的青衫公子。 他顿了顿又道:“她出不来,也联系不到你,所以让我来找你。” 联系不到,是因为有应公子的结界在。 莳七微微颔首:“我没事,不过是准备将计就计罢了。” 无常公子有些犹豫,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道:“应公子修行道行的手段实在是刁钻,你现在又未曾完全将聚灵珠之内的灵力纳为己用,所以……”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她说完这话之后,水牢中再次陷入了沉默,莳七笑了笑,正要开口让无常公子回去,却听到他道:“苍央姑娘,我自知现在已然配不上你,也护不了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以身涉嫌,应公子为了化龙,不择手段,他现在捉住了你,也势必要得到你体内的聚灵珠,然而聚灵珠已然和你合二为一,他要是想要聚灵珠,就一定是要将你也一同吞进……” “我明白,多谢你的提醒。”莳七微微一笑,目光凝着无常公子。 无常公子沉默半晌,终是道:“我回去告诉那面镜子。” 他手抵在腰间,转身之际,忽又驻足。 莳七摇曳着鱼尾,就看见他解下腰间系着的一只小巧的玉葫芦扔了过来,她轻抬玉臂,便接住了那只玉葫芦。 “这是什么?” 无常公子低了低眸道:“这是我蟹族的灵物,如今送给你,希望也能保你安宁。” 莳七正要拒绝,无常公子已是身形一晃,消失在莳七的视线中了。 她凝望着手中的玉葫芦,只见葫芦中似有灵光流动,她轻声叹息,将玉葫芦敛入袖中。 姬平生自宫中归来,便暗地里召集了门客和拥护他复国的人。 “现在的计划已经万无一失了,只要再做最后一遍部署,属下以为,万贵妃封后大典乃天赐良机。” “属下也赞同郑先生的想法。” 姬平生沉吟片刻道:“贺易青何在?” “属下在。”贺易青起身拱手行礼。 “京城兵马可都尽数掌控?” “已然牢牢掌控。”贺易青道。 姬平生微微颔首,看着整个京城和封后大典祭坛的场地图,和众人商议一番,终是定了下来。 应公子来到水牢的时候,莳七正趴在水边,上半身浮出水面,下半身鱼尾尚在水中。 “你倒是惬意。”应公子缓缓蹲在莳七面前,伸手撩了一捧水在莳七身上。 水顺着莳七的肩头缓缓滑落,再次回到池子里。 倘若是外人看来,就好像两个郎情妾意的人在低声耳语。 实则不然。 莳七眸含讥讽,轻笑道:“就是池子小了些,游得不畅快。” 应公子深以为然的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是我的不是了,在此给姑娘赔罪,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莳七懒懒道:“瞧,这就是我们鲛人最厌恶海蛇的一点。” 应公子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哦?是什么?洗耳恭听。” 莳七淡淡笑了一声,旋即翻了个身,后背靠在池壁上,仰着脸去看应公子。 “海蛇性而狡诈,却总是自诩龙的远房亲戚,说话做事,无一不以龙为准,倒真以为自己装的久了,就能从蛇变成龙了!”说到这里,莳七眉眼间俱是笑意的凝望着他,“更有甚者,从海蛇变成了蛟,还妄想着从蛟变成龙,乃至角龙、应龙。殊不知自己骨子里还是一条海蛇,难道野鸡飞上枝头,就真的能成了凤凰吗?” 应公子唇角还噙着笑意,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眸光渐渐森冷一片。 莳七掩唇轻笑了声:“哦,差点忘了,此前南海龙王曾宴请海族,听说唯独海蛇一族没有受到邀请,很多海蛇还觉得委屈,应公子,你可知南海龙王为何没有邀请海蛇?” “你说为何?”应公子的声音渐渐发冷。 他轻覆在莳七光裸肩头上的手,似乎漫不经心的轻抚着。 “因为海蛇在外,总是自称是龙的远房亲戚,叫龙实在是觉得恶心,你想想,要是一只野鸡,常年在外自称自己其实是凤凰的亲戚,你说凤凰的脸上不也无光吗?”莳七笑得娇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应公子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他本是游走在莳七肩头上的手,骤然死死的扣住她的脖子。 力道之大,恨不得当场将她掐死。 莳七仰着脸,呼吸艰难,却依然笑道:“应公子,不敢杀了我,又何必逞一时之快?” “我是不能杀了你,但是我能叫你生不如死!”应公子微微靠近莳七耳边,声音森冷。 第四百五十章 九千岁(四十五) “生不如死?那我倒是很有兴趣。”莳七因呼吸不顺,脸色涨得通红。 应公子猛地松开她的脖子,神色阴冷:“好一个口齿伶俐的鲛人!” “承蒙夸奖,苍央真是愧不敢当。”莳七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经见红了。 应公子的眸光落在她的脖子上,百转千回,复又变得温柔了起来,仿佛刚才满眼阴冷,起了杀意的不是他一般。 他抬手轻抚上她的脖子,似情人间的缱绻缠绵。 “你又何必一次次系落于我,最终受苦的不还是你自己?”他温柔的帮莳七揉着脖子,低声道。 莳七眸光微顿,她本想激怒应公子,试探他的法力,可是他根本不上当。 她轻笑一声,骤然捉住了他的手:“应公子既对苍央无意,何必处处留情?” “留情?”应公子唇角含笑,轻抬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看来你还真是不记得了。” 莳七眸光微闪,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旋即盈盈笑道:“是么?那应公子可愿告知苍央?” 应公子笑而不语,倾身缓缓靠近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自己,然后在她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已是蛟龙,也迟早会变成应龙。” 莳七莞尔一笑,抬手擦去自己唇角被他留下的印记,眼底弥漫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应公子瞳孔骤然缩紧,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莳七轻笑道:“以后不许亲我了,真让我觉得怪恶心的。” 应公子脸色微冷,他缓缓站起身,莳七看准时机,双手交叠,对他丢出一道巨大的灵力。 应公子眸光一闪,立刻一晃身子躲开了。 莳七接二连三的攻击,几乎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应公子终于出手了,二人的灵力在空中相交,莳七的额间瞬间遍布冷汗,她在水中连着后退几步。 忽然,应公子手执腰间的扇子,对着莳七猛地一扇。 一股强劲的风瞬间朝莳七刮来,她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只听噗通一声,她一头栽倒在水中,水池里顿时惊起一个巨大的水花,站在池边的应公子被水溅湿了衣裳。 他毫不在意的抬手擦了擦水珠,目光淡漠的凝着水中的莳七。 “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他自然是知道她是没有死的,所以飞身入水,将她打横从水中抱起,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脸颊。 “你变了。”他的声音极低,像一声喟叹,哪怕是在这水牢中,也几乎低不可闻,“倘若你一开始便是这样,该有多好。” 应公子将莳七带离了水牢,回了自己的宫殿。 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她,目光温柔,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就在指尖拂到眼睛之时,像是触电了一般,他猛地缩回了手,眸底温柔的光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阴冷。 他轻拂衣袖,在房中设了一道结界,然后便离开了。 莳七又做梦了。 梦里的她,重新经历了一遍这个位面。 姬平生将她从南海抓起,两人相处之间,他对她上了心。 只是和现实中不一样,梦里的他格外的体贴温柔,他不会一次次的推拒她的靠近,他甚至会看着她宠溺的笑,然后无奈的说她淘气。 她仿佛真的和他经历了一世。 那个梦是那样的美好,如果没有结局的话。 她梦到自己拿着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上,他眼神淡漠,她扔掉长剑,轻笑一声没意思。 她朗声大笑出门去,心却彻底碎成了粉末。 妩姬骂了她,镜面上显示着姬平生,哦不,他叫萧重华。 镜面上显示着萧重华封了柳如絮为后,文武百官齐声道贺,山呼皇后千岁。 皇后? 莳七笑了,妩姬也笑了。 妩姬化了形,是一个身披斗篷、看不清脸的老者,她指着镜面上的场景,道:“瞧。” 莳七目光落在镜面上笑,只是笑,久久不说话。 “你是鲛人,柳如絮却是他恩师的女儿,为了所谓的家国,他选择了柳如絮,因为一个鲛人不能站在他身边,不能母仪天下。”妩姬冷笑道。 莳七笑够了,终于开了口:“他爱我,但是他不要我。” 他选择另一个和他身份相配的女人,就是这么简单。 “不,他根本不爱你。”妩姬嗤笑道,“这世间哪有爱这回事,不过是吹鼓出来的。” 莳七低眸笑了。 他不爱她? 他不爱她。 是她天真了,以为经历过那么多个位面,终是不一样的,可是她想差了。 妩姬又道:“走吧,去下个位面。” 莳七猛地抬起头:“可是戒指是红的。” “那又怎么样?戒指红了只能说明寄宿在他身上的神魂已经被你拿走了,怎么就能代表他爱你?”妩姬冷笑。 莳七摇摇头,似是不死心:“陆辛说的。” “不过是个骗局,你还真信了。”妩姬的声音中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顿了顿又道,“好,就算他爱你,可是你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莳七抬眸怔怔的看着她。 “复国比你重要,找一个身份相当的女人当皇后来稳固位置,也比你重要,他心里确实有你,但是他不要你。” 莳七又笑了。 妩姬叹了口气,轻声道:“爱这回事,不就是这样,你早日认清,也算是悬崖勒马。” 她顿了顿又道:“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收集神魂便收集神魂,莫要被这三千小界诓骗住了自己。” 莳七久久没有说话,她还是不死心。 不死心的结果,便是去又去找了姬平生。 他似乎料到了她要来,眉宇间没有半点惊讶,却是漾着几分疏离与淡漠。 “你怎么又来了?”他问。 她笑了笑:“来看看你。” “朕很好,立了如絮莳七久久没有说话,她还是不死心。 不死心的结果,便是去又去找了姬平生。 他似乎料到了她要来,眉宇间没有半点惊讶,却是漾着几分疏离与淡漠。 “你怎么又来了?”他问。 她笑了笑:“来看看你。” “朕很好,立了如絮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九千岁(四十六) 姬平生眸光微怔,沉默良久,终是道:“我对不起你。” 莳七张了张嘴,喉咙间轻轻飘出一声轻笑,仿佛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我不好,不值得你如此上心。”姬平生眸光不敢去看她,扑朔游离,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玉扳指。 莳七舌尖轻探出舔了舔干涸的下唇,笑了:“是,我明白了。” 她扬手,猛地拔下挽着长发的木簪子,三千青丝纷纷扬扬的如瀑一般倾泻下来。 “还你。”她将木簪子放在桌上,言罢转身便走。 她的背影逆着光,叫他看不清晰,却如此决绝与寂寥。 姬平生执起木簪子,手指摩挲着上头的花纹,那是他花了半个月刻好的,如今全都没意义了。 一如他和她之间,再无可能了。 她行至门槛住驻足,回眸道:“萧重华,你可有未了的心愿?” 姬平生微怔,低了低眸,敛去眸底的苦涩,淡淡道:“朕惟愿天下民安物阜,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莳七唇角扬起一丝张扬绚烂的笑意:“好。” 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如一缕风,如一阵烟。 姬平生低着眸苦涩的笑了,他未了的心愿?不就是她吗? 他惟愿她能一世安宁,哪怕她会恨他,可是他的私心就是想让她还在这世上,而非成为深海里的一抔烂泥。 莳七出了宫门,低眸看了看指上的戒指,轻笑一声。 哪怕他伤她至此,她还是愿倾其全力为他了却心愿,算是她还了他了。 至此之后,就像妩姬说的,桥归桥,路归路。 熙宁二年,大旱,万顷良田几近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饿殍,常有易子而食。 熙宁帝萧重华开仓放粮,拨款赈灾。 然只能解一时之需,朝臣纷纷请愿熙宁帝祭祀求雨。 不少前朝乱臣贼子纷纷流言,熙宁帝乃阉人造反登基,名不正言不顺,有违天道,故而天降大旱惩戒熙宁帝。 一时间西南、岭南贼子揭竿而起,誓要推翻熙宁帝,反雍复周。 姬平生登上了祭祀台,手执长香。 就在他念完最后一句祭祀词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天空上阴云密布,四周的树也被吹得沙沙作响。 不多时,天空骤降甘霖。 雨势渐大,祭祀台下的朝臣们喜极而泣,纷纷跪下激动的山呼:“吾皇万岁。” 姬平生笑了,仰着脸看着天空越下越大的雨。 翌日早朝,各地加急递送折子,原来不止京城,整个大雍的土地皆天降甘霖,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彻底解了大旱。 姬平生趁着民心归顺,以雷霆之势,派出军队镇压了各地的叛乱。 天色放晴的那一刻,西边的天际出现了漫天的霞光,云蒸霞蔚,流光溢彩。 他站在城门之上,眺望着整个京城,手轻轻拍着汉白玉的栏杆,心中感慨,想要找人一吐心里的欢喜。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身影便是她。 但是她不见了,在那日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莳七前往南海,捉住了因身负重伤蛰居的应公子,他此刻已是角龙了。 她逼着他吞下江湖水,盘旋于大雍上空,降下甘霖。 应公子苦笑:“违反天例了。” 莳七眸光冷寂,轻笑一声:“有我承着。” 她是一人担下了所以天谴,包括私自降雨,散尽了体内所有灵力,庇佑大雍未来五十年再无天灾,民安物阜。 应公子怔怔的看着她身形渐渐透明,最后恍如一缕青烟消散了。 “终究输了啊。”他轻声喃喃道。 手指轻点,灵力击在天灵盖上,猩红的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一条白色的海蛇飘荡在海面上,日渐腐烂。 莳七猛地从梦中惊醒,身上俱是冷汗。 她怔怔的走下床,看着镜中脸色煞白的自己。 这一切,她都经历过! 姬平生最后复了大雍,成了熙宁帝,可他不要她,她彻底死了心,散尽道行,替他了结了最后的心愿。 只是她本该前往下个位面的,为何又在这个位面再次经历了一遍?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袭白色衣袍的应公子负手走了进来,他看见莳七遂道:“醒了?” 莳七双眸微眯:“是你。” 应公子微微一笑,一把将折扇拍在手心:“自然是我,不然还能是谁?” 莳七摇摇头,眸光冷意逼人:“萧重华本是顺应天命的大雍皇帝,他乃紫微星下凡,在他的统治下,大雍本该是太平盛世,是你用法子,改了他的命格,送延和帝的老子登基,他一个屠夫,命理如此,如何等登上九五之尊的位子?也不怕折了他的寿!” 应公子深以为然的微微颔首:“唔对,确实如此,所以他只当了十年的皇帝就死了。” 讲到这里,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是我,可是那又如何?” “这就是你想要化而为龙的手段?”莳七冷声道。 应公子神秘的摇摇头,笑道:“是,也不是。” 莳七嗤笑一声:“那我体内的聚灵珠你是瞧不上了?” 应公子轻摇折扇,宛若一个浊世佳公子,他眉宇间俱是笑意:“你既已恢复了记忆,自然也该明白,我为何一定要化龙?” “因为我。” 准确来讲,应该是因为原主苍央的一句话。 二百多年前,苍央初长成,仰慕她的人从南海排到了东海。 应公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苍央,苍央届时笑盈盈的道:“都说太阳在东海升起的那一刻,海面上的霞光绝美,倘若你能取来,缀于嫁衣之上,我便嫁你。” 应公子喜不自禁,立刻动身前往东海。 他在东海待了整整三年,终于取够了太阳升起洒在海面上的第一缕霞光,又寻了海族中织锦最好的鲛人,替他缝制嫁衣。 为了这嫁衣,他几乎好尽心血,也散尽了身上的财物。 当他手捧着嫁衣满怀欣喜的来到苍央面前时,她当着众多追求者的面,笑盈盈的将嫁衣撕得粉碎。 她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里盛满了讥讽:“就凭你一条小小的海蛇,也想让我嫁给你?当真是白日做梦!”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九千岁(四十七) 一旁其他的鲛人殷勤道:“就是,性而狡诈的海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苍央一扬下巴,骄矜笑道:“这世间,唯有真龙才配的上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应公子脸色煞白,他的心宛如被一个钝刀子狠狠的剜着,一下又一下。 他一言不发的捡起飘在海面上的嫁衣碎片,自此之后,他便立誓,这些讥讽嘲笑,他有朝一日,定要数百倍奉还,包括这些嘲笑他的鲛人们! 莳七抿了抿唇,良久才道:“倘若是当初伤到了你,我道歉。” 原主做的蠢事,还要她来擦屁股。 应公子眸底满是讥讽,他笑道:“我算出了你和萧重华命里有牵扯,他甚至不是真龙。” “所以你因为我去报复姬平生?”莳七道。 应公子笑得温柔:“他是紫微星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改了命格,成了阉人。” 言罢,他缓缓上前,低眸凝着她,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 “你就算吞了聚灵珠我也不在乎,反正萧重华身上还有余世的紫微星格,待我取之纳为己用,便可化为应龙,现在可还配的上你?” 莳七一把拍开他摸着自己脸颊的手,低眸道:“那你为何要和万贵妃合作?” 应公子眉宇间溢出几分诧异,旋即笑道:“她身上有东西,我很喜欢。” “世外之人的魂魄?”莳七问道。 应公子轻摇折扇笑了笑:“你也看出来了。” 他低眸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乖乖的不好吗?” 应公子走后,莳七看着掌心的头发,这是方才从他身上偷来的。 她本想将计就计,待封后大典那日,将万贵妃和应公子全部杀死,可是她现在等不了了,她要去问妩姬。 有了那根头发,她轻易的便破解了应公子设下的结界。 无常公子早已带着妩姬回了合欢她们那里。 合欢和双儿看见她回来的时候,脸上俱是欣喜,她们自然早就听说了鲛人便是吸人精血的怪物,还被国师抓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们担惊受怕,生怕莳七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莳七来不及多言,便带着镜子回了房间。 “妩姬,我方才恢复了记忆,原来这一切我都经历过。”莳七道。 妩姬仿佛是意料之中:“是么。”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不过此前她就猜测过她很早就来到了这个位面,就像沈攸一样,来了却不知道,丧失了记忆,以为自己刚来。 可是现在发现并非如此,她是经历过一次。 就像时光回溯一样。 妩姬轻笑一声:“我早就猜出来了。” 莳七抿了抿唇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该是从这个位面脱离,便直接去下一个位面吗?” 妩姬道:“具体我也不太明白,但是你可还记得此前我同你说过的,这个位面有另外一种力量存在,并非这个位面本来的力量,而是外来的,那股力量并不在我之下。我想,也许这一切都和它有关。” “你能感知到它?” “偶尔吧。” 莳七抿了抿唇,总觉得有些扑朔迷离。 应公子知道莳七逃了,但是也没有去追,反正任她逃,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封后大典很快就到了。 万贵妃身着华丽的衣裙,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缓缓走上祭台,延和帝笑着对她伸出手。 “礼成!”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高唱,文武百官一齐跪下山呼皇后千岁,母仪天下。 就在朝臣们高呼声停下的那一刻,万贵妃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踢。 她下意识的抬手轻抚上小腹,那动静不停,像是要出来一般。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旁的延和帝见状,连忙问道:“皇后怎么了?” 小腹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万贵妃难以开口,豆大的冷汗滴落了下来。 恰逢此时,天空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万皇后,母仪天下的命格,您命中没有,强行加身,是要遭天谴的。” 朝臣们大惊,纷纷朝天上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停在空中,宛若九天玄女。 姬平生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贺易青微微颔首,示意一旁围着祭场的禁军们暂时不要动。 原计划,他本是打算就在此时,杀了延和帝,推翻大周。 万皇后咬着唇冷声道:“大胆!” 莳七轻笑一声,指尖轻点,祭台上陡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女子,万皇后只瞧了一眼,瞳孔便骤然缩紧。 “这人你可认识?” 祭台下的万季礼登时被吓了个半死,他还以为万夫人这是回魂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孩儿不孝,求您老可怜可怜儿子,回底下去吧。” 万夫人得了莳七的指点,声音森冷缓缓道:“畜生,我死的这样惨,还有你那亲妹子,也被你歼杀,你可知阎王爷已在阎王殿设好了公堂,就等你下去审讯了!” 她话音刚落,朝臣们顿时哗然。 莳七指尖对着她身旁又一点。 众目睽睽之下,万夫人身旁凭空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只见她面容丑陋不堪。 万皇后看了年轻女子一眼,身子便一软,倒在了延和帝的怀里,脸色煞白。延和帝自己也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喊道:“国师何在!国师何在!还不快收了这妖孽!” 应公子应声而出,笑了笑道:“此事与我无关。”言罢,便摇着折扇站在一旁看热闹。 朝臣们面面相觑,虽然所有人都面露惊惧,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要知道更仔细。 双儿缓缓转过身去看万皇后,眸底满是恨意:“贱人,你用了妖术,将你我的容貌更替,是你抢占了我的身份,冒充我……” 她话还没说完,万皇后便尖叫着大喊:“闭嘴!你放肆!来人,还不将她们捉起来!” 然后整个祭场都在姬平生的掌控中,没有一人听万皇后的号令! 莳七轻笑一声:“原来你也不是不怕的,我还当你从来也不怕她们会回来找你算账呢!” 万皇后几近癫狂的嘶喊着:“你!你闭嘴!” 她尖叫道:“我没错!我没错!这些都是本宫应得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九千岁(四十八) 延和帝愣愣的看着她状若疯癫的样子,不由蹬蹬的后退了几步。 万皇后回眸惊诧的看了延和帝一眼,却正对上他惊悚的双眼。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心中告诉自己万不能慌,她眸光一转,神色俱厉:“国师!你还不收了这妖女,她用了妖术操控了本宫母亲的魂魄,害得她不得转世。” “还有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国师!” 应公子微微一笑,一跃而起,腾空悬在莳七身旁,侧脸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她的魂魄记得留给我,我便不插手。” 莳七颔首,穿越女的魂魄,她要又没用。 万皇后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和她站在一条船上的应公子反叛了,气得身形颤抖。 “国师!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的!” 应公子笑了笑:“我反悔了。” 他答应过她让她登上皇位,而她百年身之后,献出灵魂,可是现在他可以提前得到她的灵魂,为什么还要等上几十年。 莳七眸光淡淡的睨了应公子一眼,没有说话。 应公子却是微微一笑,笑意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她身上的禁制,我都破不了,你竟然有法子?” 他之前之所以会答应了万皇后合作,而不是直接吞了她的灵魂。 就是因为她身上有禁制,一个力量很庞大的禁制,给她下这个禁制的人,应当就是帮她易了容貌,改了命理的人。 万皇后这具身子,本该一辈子孤苦无依,真正的万小姐命理高贵,有贵人之质。 有人不止将二人的容貌改了,同时命理也偷梁换柱了。 那禁制正是为了防止有人再篡改回来而设下的,他破不了那禁制,自然拿不到万皇后的灵魂,只能跟她合作了。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苍央竟然有办法。 莳七微微颔首,不是她有办法,此前她和妩姬商量的时候,妩姬曾说她可以一试,破除禁制其实不算难,主要得找准法子。 就像解题一样,一窍通了,其他便都通了。 故而今日她将妩姬也带来了。 万皇后沉沉吐出一口气,还在死撑:“荒唐!妖女,你分明就是为了报复本宫!” 莳七微微一笑:“报复?且让真正的万小姐自己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事。” 双儿眸底是灼灼的恨意,指着万季礼,掷地有声:“我才是万文漪,真正的万家大小姐,我的胞兄素来浪荡,只是我从未想到过他竟畜生不如,见我日益貌美,便歼污了我,而你本是万家的粗使丫鬟,平日里的活计便是倒恭桶,万季礼这畜生侮辱我的时候,恰好被你撞上了!我也不知你使了什么妖术,换了你我的容貌,从此你顶替了我的身份,成了万小姐,入宫选秀还当了贵妃!” 朝臣们顿时哗然,姬平生更是眉心紧蹙,心中很是震惊,他不知此事,虽然他记得前尘的事,但是只记得关于苍央的而已。 “放肆!胡言乱语!”万皇后不知是心虚的还是气得,脸色涨得通红。 一直没有说话的万夫人忽然道:“万家儿女的左耳垂后皆有一颗红痣,万季礼有,我亲生女儿也有。” 讲到这里,她抬眸看向万皇后:“你,可有?” 延和帝浑身直哆嗦,连忙上前掰过万皇后的耳垂,果然没有红痣。 他又跑到双儿面前,拽过她的耳垂,只看了一眼便浑身一震,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跌跌撞撞的下了祭台,一把拽过万季礼的左耳。 延和帝做完这一系列举动,终于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一旁的朝臣连忙搀扶住他。 他脸色煞白,颤抖着手指向万皇后:“捉……捉住妖妇!” 莳七抿唇轻笑:“万皇后,你还是莫要挣扎了,你强行凤命加身,是要遭天谴的。” 她话音刚落,万皇后便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 她的肚子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众人见状,纷纷做鸟兽状往后退散。 万皇后手扶着祭案,冷汗涔涔,脸色煞白如纸。 莳七轻笑一声:“可是承受不住了,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言罢,她的掌心便出现了一面雕花铜镜,镜面正对着万皇后照出金光万丈,万皇后声嘶力竭的惨叫着。 当金光散去,瘫倒在地的万皇后,身上那华丽的锦袍自腹部裂了道口子。 只见她腹部上不知被什么划开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那口子处正汩汩的往外冒着粘稠的黑水。 黑水腥臭,虽然祭台四周空旷,可众人还是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味。 原本美颜端方的万皇后,正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丑陋,原来细腻如凝脂般的肌肤渐渐变得粗糙黑黄,如锦缎般顺滑的三千青丝,也渐渐变得干枯发黄。 一双水润勾人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如两颗绿豆镶嵌在一张大饼脸之上。 小巧的悬胆鼻变成了蒜头鼻。 延和帝只看了一眼,便连声尖叫。 再反观双儿,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标致。 她恢复了原先的容貌,虽不如万皇后后来的美艳动人,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绝色,毕竟万皇后此后还做了很多交换。 万皇后双手颤抖的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不复方才的柔软细腻了,她颤抖的摸着自己的脸,想要尖叫,可是声音却哽在喉咙处。 “你哑了。”莳七淡淡道,“别白费心思了。” 她转眸看向应公子:“归你了,但愿你还能下得去嘴。” 应公子将折扇轻轻拍在掌心,笑了笑:“这话当真是怪异。” 他伸出手,对着万皇后的方向猛然一吸,自万皇后的天灵盖便汩汩的流出一股白色的雾气。 雾气顺着应公子吸的方向,钻进了他的掌心,而地上的万皇后,正在渐渐变得干枯,一如静慈寺死去的那些尼姑。 就在他吸纳万皇后魂魄的最后一刻。 莳七猛地对他出手,一股巨大的强压冲着应公子袭去,应公子躲闪不及,被她打了个正着。 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应公子抬手试了试唇角的血迹,面容诡异。 他阴冷的瞥着莳七:“你要杀我?” 第四百四十四章 九千岁(完) “不然呢?”莳七唇角骤然绽放出一抹肆意的笑意。 应公子轻笑一声,眸底冰冷如霜:“很好,那我也不必退而求其次了。” 话音刚落,他双手轻叠,身形渐渐化为蛟龙,底下的群臣顿时大惊,跪在地上山呼真龙显灵了。 青灰色的天空之上,一条白色蛟龙在空中盘绕,莳七一面掐诀,一面躲闪着他的攻击。 她有意识的将应公子往别处引,两人盘亘于三重天之外,已是叫人见不真切。只是隐隐可见天空中一道白色的长链和一个红衣女子,若隐若现。 延和帝被人扶了起来,擦了把冷汗,脸色还是惨白不已。 他指着地上如干尸一般的万皇后:“来人,把这东西拖下去。” 没有人动。 延和帝面上挂不住,暴喝一声:“大胆!你们要造反吗?” “圣上英明。”姬平生单手负于身后,缓缓走上了祭台。 “姬平生你敢!”延和帝气得浑身颤抖。 姬平生抽出腰间的长剑,猛地挥剑,只见一道猩红的鲜血溅起,延和帝的脑袋应声而落,顺着祭台的台阶,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在场的朝臣,有近三分有二都是拥护姬平生复国的,还剩下那三分之一吓得噗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姬平生淡淡挥了挥手,一旁的禁军便上前将那三分之一绑了起来,包括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万季礼。 “朕,萧重华,光复大雍,尔等可有异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祭台下的朝臣纷纷撩起官袍行礼行礼,山呼万岁。 三重天之外,莳七尚且还在和化为蛟龙的应公子厮杀。 应公子招招致命,莳七由攻转守,渐渐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有什么好?紫微星格?”应公子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回荡在天际。 莳七抿了抿唇:“他没什么好,我只是不想欠他的。” “何为欠他?” “你篡改了他的命数,让他平白无故从天子变成了亡国之君,不仅如此,你还盯上了他余世的紫微星格,这一切,不都因我而起吗?”莳七指尖泄出汩汩灵力,“我不想欠他的!” 应公子盘亘在空中,躲闪着莳七的攻击:“那你就不欠我的了?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恼怒,对莳七下手也更狠了些。 “我是对不起你,可你这样偏执,赖不到我的头上,说到底,你心里一直想化龙,只是迟早的事,和我的羞辱没有直接的关系!”莳七抿了抿唇,眸底闪过一丝决然,“我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了他,就这一次还了他,以后再不相欠了!” 应公子朗声大笑,状若癫狂:“好好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鲛人,想要杀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莳七低眸瞥了眼戒指,变红了。 无所谓了,她只在乎神魂是否归来,并不在意他心中到底还有谁了。 姬平生封后那日,莳七飘在三重天之外凝眸瞧着。 和上一回一样,他封了柳如絮为后,文武百官山呼皇后千岁。 她只瞧了一眼,便看出柳如絮不爱姬平生,姬平生亦不爱柳如絮,只是在他心里,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家国大义么? 莳七忍不住笑了,虽然不知为何会重来,可是她还是决定和梦里的一样。 概不欠他。 她去找了姬平生,问了他和梦里一样的问题。 他低眸答,惟愿天下百姓安宁,她笑了,说了声好。 她没有问他是否对得起她,没意义的问题,就不用在多费口舌了。 然她行至门槛处,心中却涌出一句话,她也说出了口:“你可知,哪怕重来无数次,结局都是不会变的。” 姬平生怔忪,她却身形一晃消失了。 在她站过的地方,他猛地间瞥见了一滩猩红。 莳七做了和梦里一样的决定,在整个大雍土地干旱颗粒无收的时候,她准备耗尽灵力降雨。 这次没有应公子帮她了,因为他死了。 她致命的那一击,他没有躲闪。 青灰色的天空上急速掉下一条蛟龙,坠入南海,惊起千丈巨浪。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海面,莳七怔怔的看着海面上苟延残喘的蛟龙,喃喃道:“为什么不躲开?” 蛟龙的眼皮无力的耷拉着,气若游丝:“你……会帮他的对么?” 莳七怔忪,蛟龙无力的笑了:“我不想……让你帮他……反正你也会死的……我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 话音刚落,他便彻底断了气。 莳七心中满是震惊,为什么应公子也记得? 他也记得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莳七将应公子的尸骨埋入深海中,她用灵力,调动江河湖水,振臂之间天降甘霖。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她猛地喷出一口血,心口处宛如千万根银针扎着。 她仿佛看见了九重天之外的震怒,来不及了。 莳七张开双臂,散尽全部道行,立誓庇佑大雍未来五十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当最后一缕金光散尽的时候,她的身形也彻底变得透明了,一个玉葫芦从三重天外掉了下来,一个青衫男子捡起玉葫芦,面无表情的道:“都没了。” 姬平生正在处理奏折,西方的天际金光万丈,他缓缓走了出去,扶着门框静静的看着。 金光散尽,天空归于平静。 他的心口猛然一疼,一口血喷了出来。 姬平生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扶着门框站了良久,才疾步走了进去, 他手执玉牌进了密室,唤出了仙人。 “她死了。”姬平生神色平静,哀莫大于心死,“灰飞烟灭了,化作深海里的一滩烂泥了。” 他缓缓阖上双眸,双拳紧握,身形颤抖:“我……我明明祭出了七情六欲,祭出了余世紫微星格,重来一次,你却没能帮我保住她!” 仙人冷笑道:“我之前便说过,这怨不得我!我也帮你们重新来过,是你控制不知对她动了情,何来怨我!” “那七情六欲呢?”姬平生猛地睁开双眸厉声质问。 “你执念太深,便是抽了七情六欲也无用!” 第四百四十五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姬平生番外) 姬平生已经足够老了。 他二十有九登基,如今已经整整五十二年了。 他又一次站在了皇城之巅,静静的凝望着尽收眼底的京城,满是皱纹的手拍遍汉白玉的栏杆,一双无神暗淡的眸子里早已不复当年初见她时的意气风发了。 他静静的看着这京城,这盛世如他所愿。 可却是用她的命换来的,纵然一生杀伐果决,除了无后之外,挑出不任何错处的一代明君。 他此生,再没有一次有过初见她时的心悸了。 哪怕番邦归顺,看着底下俯首称臣的异族,他的心恍如一潭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了。 青灰色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飘下了小雨,染湿了他的氅,他的华发。 云鹤低垂着头,高举着伞站在他身边:“陛下,下雨了,该回去了。” 姬平生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云鹤,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云鹤答道:“陛下自然是要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了,想陛下登基五十二年来,大雍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下归顺,能做到如此,陛下还不是个好皇帝吗?” 姬平生鼻息间轻飘出一丝叹息:“都是她拿命换来的。” 云鹤闻言,欲言又止,却见姬平生淡淡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奴才……是。”云鹤退了下去,一并带着其他宫人退远了。 姬平生望着尽收眼底的京城,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 众生皆苦,他恐是最苦的那个了吧。 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父皇和母后一辈子相濡以第四百四十五章我寄人间雪满头(姬平生番外)沫,偌大的大雍后宫,唯母后一人而已。 母后身子不好,生他的时候,险些丧了命。 皇姐自小便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一心要寻得个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姐长了他十岁,在他六岁的时候,便大婚了。 尚了皇姐的驸马,是那时的金科状元,玉树临风,家世显赫,是京城里闺秀们的良配,只是他知道,皇姐不喜他。 皇姐心中早有一人,那就是法华寺的竺道生法师。 出家之人,六根清净,皇姐托付出的芳心,注定要化为齑粉了。 大婚前一日,皇姐问他,究竟是生离最痛苦,还是死别最痛苦。 与其说在问他,不如说皇姐心里早有了答案。 萧家的儿女啊,怎的注定了在情字上遍体鳞伤? 皇姐四月里大婚,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喜庆,前头的高头大马上是她的夫婿,俊美无涛。 她双眸中没有半点喜色,隔着珠帘往外看去,只希冀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找到他。 直至到了驸马府,她也没有寻到心里想寻的那个人。 她彻底死了心。 翌年,父皇便突然间病逝了。 姬平生顺应天命,继承皇位,可他那时才七岁。 七岁的他,学着处理朝政,学着体恤民情,学着当一位好皇帝,不让父皇母后失望。 可是叛军还是攻进了皇宫,他被叛军绑在柱子上,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和皇姐被那些人凌辱致死。 救了他的人,是竺道生。 竺道生将他安全送出了宫后,一把火烧了皇姐死去的那个宫殿,他也一并踏入那个宫殿中,紧紧抱着皇姐,任由大火肆虐着他的僧衣。 那一年,他的如沧海中的一叶孤舟,头上悬着一把刀。 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他被叛军抓住了,是恩师拼死救了他,恩师将女儿柳如絮托付给他。 可是他将柳如絮弄丢了,自此唯有桐书陪着他隐姓埋名的流浪。 他不敢再用萧重华这个名字,更不敢用这个姓,便随了母姓,取名平生。 他这一生啊,当真是苦到涩了。 桐书陪着他出生入死,流浪街头,是他将好不容易乞讨到的冷馒头塞给了他,自己却饿出了胃病,以后吃不得冷的,吃不得硬饭。 在外流浪整整三年,宫里召太监。 他便动了心思,起初只是想见到篡位的狗东西,手刃了他。 还是桐书替他挨了那一道,残缺的是桐书,而他还是那个萧重华。 他看着桐书伤残的下体,哭了。 后来啊……不提也罢。 整整十七年,他从爬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时常代帝批红。 再后来,受宠的万贵妃非要鲛人的眼泪缀于凤冠之上,延和帝便派了他前往南海。 让他此生都未曾想到的是,此行南海,他遇见了这个让他一辈子都心心念念的人。 她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眸光怔怔的落在她身上,再也看不见旁的了。 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好像在梦里见过一般。 她笑盈盈的跟他说着哪吒闹海的事,强行安在自己身上,他哑然失笑,不住的摇头。 可是一旁的菡萏合欢却是一脸茫然。 返航的日子,总是无聊的。 但是有了她之后,他的唇角几乎日日都是漾着一丝弧度。 隔了很久,有一日,她忽然跑过来问他,为何知道哪吒脑海的事? 他怔忪,他确实是知道,只是这有什么问题么? 她那时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小得意又有几分兴奋,她说她已经在船上出名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大闹东海的事,可是却无一人识破这不过是个谎言。 唯有他。 她双臂环着他的脖子,眸底满是盈盈的笑意:“公公,你是不是记得什么?” 他再次怔忪,他该记得什么呢? 让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他用了两辈子,都没有问出口。 现在也再没机会了。 但是她那时环着他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上,气若幽兰,让他一时间竟是推开她落荒而逃。 留她在原地笑得前仰后合。 他一刹那的回眸,他便知道,他再也忘不掉她了。 那个笑得那样肆意又张扬的女子,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她就站在那里,在他的心湖上投下一颗细小的石子,却惊奇了万千波澜。 下了船之后,他翻遍了典籍,却震惊的发现,没有任何一本典籍记载过有关哪吒脑海的事。 那么他究竟是从何得知的呢? 他确确实实是属意她了,她也是。 他想,那时他一生中,最欢愉的时光了吧。 以至于在他未来没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总是从那绮丽的梦境中惊醒,她眸底含俏含笑,双颊染着情谷欠的绯红,以及那软糯的重华二字还恍如昨日,在他眼前依稀浮现。 再后来,他碰见了一个法力高深的仙人。 仙人救了生死一线的她,是他哀求的,天下自然没有白得的好事,他做了交换。 他交换了他二十年的阳寿,换来她的一线生机。 但是仙人却告诉他,他乃紫微星下凡,和鲛人相恋,鲛人是要遭天谴的。 他本是不信的,可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他下了狠心。 便是她会恨上自己一辈子,他也要她好好活着。 于是他便祭出了余世紫微星格和七情六欲,只为了重来一次,她能安宁一世。 她最后必是恨死他了吧,他听着她笑问:“你可对得起我?” 他藏于衣袖下的手,捏碎了扳指,碎玉扎进了他的手掌,猩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可是他还要风轻云淡的说他对不起她,他不好,不值得她如此上心。 再后来的事……呵,不说也罢。 “陛下,雨势渐大了,陛下您的头发都湿了。”云鹤斟酌着打断了姬平生的思绪。 何止是湿了头发。 他满面皆是雨水,也许还有泪水,只是他早已分不清了。 云鹤扶着他缓缓走了下来,圣驾回了清心殿。 “番邦昨儿新进贡上来一些夏瓜,可要给夫人那送去一些?”云鹤一面帮姬平生沐浴更衣,一面问道。 姬平生微微颔首:“朕记得她最爱吃夏瓜了,多送些过去。” “是。” 姬平生吩咐了下去,云鹤便亲自带着夏瓜去了燕山之上,世人皆道燕山念苍园乃陛下最爱的皇家园林。 陛下一生中,有近三分有二的时间,都是在念苍园处理政事。 云鹤将夏瓜放在一个衣冠冢面前,低着头道:“夫人,陛下又念起了您……”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关于姬平生的近况,最后道:“陛下这些日子身子又不好了,倘若您在天有灵,保佑陛下龙体康健。” 熙宁帝此生,除了皇后柳如絮,再无后宫。 只是皇后终身不孕,不能为熙宁帝绵延子嗣,朝臣们纷纷上奏要熙宁帝广选秀女,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熙宁帝对此奏折皆是一概不问,最后被逼的狠了。 熙宁帝竟是将几个上奏的勤的大臣,一贬再贬。 至此之后,再无人敢提让熙宁帝充盈后宫一事了。 世人皆以为熙宁帝和皇后感情甚笃,皇后不孕,熙宁帝也不肯选秀,此生只皇后一人。 一时间,大雍男子皆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为荣。 只是没有知道,熙宁帝从未宠幸过皇后,甚至在封后之后,便再未踏足凤鸾宫。 再后来,熙宁帝暗地里从民间寻了百十来个天资聪颖的孤儿,养在宫里,以备做继承人。 百十个稚童,最后只剩了一个七岁的男童。 云鹤没有伺候过熙宁帝儿时,但是看皇后面露惊异的模样,也知道此童和熙宁帝幼时是无比的相像。 幼童七岁上皇家玉碟族谱,十四岁被立为太子,赐名萧愚。 所有人皆以为,熙宁帝赐太子名唤愚,是警戒太子以后行事莫要愚笨。 但是唯有云鹤一人知道,愚是熙宁帝嘲讽自己,活了一辈子,最后总结起来,便是一个愚字。 无常公子来找过姬平生。 姬平生对着烛火,雕着手里的木簪,前尘,他曾经送过她一个自己亲手雕刻的木簪子。 后来她还给了他。 重来今生,他便再没有送给她木簪。 在她死后,他每每思念她的时候,便静静的雕着木簪,就着烛火,雕着木簪到天明。 他早已习惯了难以入眠的滋味。 木簪也由最初的一根,变成了后来的成百根。 每一支木簪上的花纹皆不同,但是上头皆有一行字,“吾妻苍央。” 无常现身的时候,姬平生正就着烛火,静静的雕琢着木簪,他的手指早已因雕木簪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 “你为何不去死?”无常平静的问。 姬平生没有抬头,只是细细的雕着木簪上的纹理。 无常一步步逼向他,眸底溢出一丝恨意:“是你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姬平生终于回应了他,他手执木簪的手隐隐颤抖。 “那你为何不去死!”无常公子音量陡然拔高,屋内的烛火被一阵冷风吹熄,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姬平生两指捏着尚未雕成的木簪,声音平静:“你以为我没有试过?” 这些年,孤寂将他搅得快要癫狂之时,他想过去死。 白绫,毒酒,他都试过。 但是他阳寿未到,阎王殿那里根本不要他。 无常公子双眸骤然变成了血红色,他一步上前,猛地掐住了姬平生的脖子,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的脖子当场掐断。 “那我来成全你!” 姬平生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任由他掐着。 屋内的冷风阵阵,将门窗吹得咣当作响,无常公子陡然间松开了手,他面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让你死太容易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姬平生低垂着双眸,就在方才的一瞬间,他几乎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他若是死了,还能见到她吗? 无常公子阴测测的笑道:“你可知她为何而死?” 姬平生眸光淡漠,为何而死?不是他恋上了她,让她遭了天谴吗? “她散尽了道行,替你解了初登基时的大旱,违反了天例,她散尽了道行,保你大雍五十年风调雨顺!所以她为了你,灰飞烟灭了!” 姬平生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他眸底满是震惊,身形颤抖几乎站不稳:“你说什么!她是为了我?” 她不是因为和他相恋遭了天谴?而是因为“她散尽了道行,替你解了初登基时的大旱,违反了天例,她散尽了道行,保你大雍五十年风调雨顺!所以她为了你,灰飞烟灭了!” 姬平生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他眸底满是震惊,身形颤抖几乎站不稳:“你说什么!她是为了我?” 她不是因为和他相恋遭了天谴?而是因为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一) 也许在武林人眼里,宋如是多半有病。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等于是四个二把俩王带出去了,当然前提是武林中人得会玩斗地主才行。 反正宋如是在武林人眼里,就是这么个能干出四个二把俩王带出去的蠢货。 宋如是的亲哥哥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是武林中名声显赫的一代神医。 这样的身世,简直就是开了逆天大外挂了。 可是谁叫宋如是非要作天作地作大死呢,在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上,她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打败了,竟然不甘心的在那女子酒杯里下毒,险些让女子毁了容。 幸而得神医相救,不然一代绝世佳人就此就要毁容了。 这件事,也是让宋如是和亲哥哥彻底离心的直接原因,她的神医未婚夫也就此退了婚。 对外声称不能与这样心比蛇蝎的女人共度一生。 被逐出家门,被未婚夫退亲,原本的武林第一美人,彻底沦为了武林中的笑柄。 宋如是堕入了魔教,她原本就武艺超群,入了魔教,很快就成为了魔教教主的亲信。 哪怕堕入魔教,她也还是一心想要搞死那个女子。 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目标,而终日准备着周密的计划,这样执着的反派多么让人为之动容啊!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接纳自己的魔教教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女子迷住了,竟然阻止自己要杀那女子的计划。 这可真是哔了狗了! 宋如是被魔教教主毁了容貌,重伤逃出,无意中坠下悬崖,得到了一柄失传于世的武林珍宝青釭剑。 她欣喜若狂,觉得自己终于能报仇了! 于是宋如是耗费了整整五年,在崖下终于练成了青釭剑法。 待她归来之时,却听闻那女子要成婚了,与女子成婚的对象,还是五个人。 当朝基本不理朝政的皇帝南宫离;武林盟主宋楚逸,也就是宋如是的亲哥;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洛天;曾经被这个绝色女子救起的忠犬护卫风辰;最后还有一个宋如是的未婚夫,一代神医慕容千夜。 哦对了,差点忘了说,这个绝色女子,名叫苏倾绝。 而苏倾绝在这五年时间里,已经在武林上建立起比武林盟主还要盛的名望,武功天下第一,容貌天下第一,财富天下第一。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心地善良。 面对她一同和五个男人拜堂成亲这件事,武林中人居然表示理解并支持。 宋如是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崖下隐约习武短短五年时间,怎么这世界就已经变得她看不懂了呢? 也许她从来也没有看懂过这个世界。 于是,她手执青釭剑来到苏倾绝的大婚现场,在场的所有人看见她,纷纷掩唇而笑,出言讥讽。 那些叽叽喳喳的嘲笑声让她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仗着自己已经习得青釭剑法,她大开杀戒,几乎杀红了眼,在场之人没人是她的对手,除了一些武林前辈站出来和她过招,拖延时间。 其他的人仓皇四顾。 就在此时,身披红色嫁衣的苏倾绝自天而降,对于在场的其他人,她仿佛神女降临。 可对于宋如是而言,她苦难的一生,都是因这个叫苏倾绝的女人而起! 她眼眸血红,手指青釭剑,对着苏倾绝刺去。 苏倾绝因为身怀有孕,只能护着肚子上前迎战,没想到被宋如是的青釭剑伤了脸。 此时,苏倾绝的男人们迎亲来了,看见现场的狼藉,以及苏倾绝脸上被宋如是划开了一道血痕,登时集体红了眼。 他们各个武艺高强,宋如是根本不能敌。 更何况,宋如是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三个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男人,还有她的亲哥哥宋楚逸,以及她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啊!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的哥哥宋楚逸一剑刺穿了腹部。 毫无预兆的,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从小将她碰在手心的哥哥,甚至忘记了反抗。 这还不算完,她被活捉之后,曾经的未婚夫对着她迎面撒了一抔毒粉,让她浑身又红又痒,只得不停的抓着,直至溃烂。 而她以前的顶头上司魔教教主洛天,安排了七个其丑无比的大汉,日夜不停的轮歼她,最后砍去她的四肢,扔进蛇窟。 宋如是死了,只是她到死都不明白,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宋如是很明显拿了玛丽苏剧本里的炮灰女配剧本。 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苏倾绝的善良和女主光环,就是为了让男主们展现各种男友力的炮灰。 若按剧情来讲,宋如是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譬如她一开始就不该在苏倾绝的酒里下毒。 但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苏倾绝有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并非时刻跟着苏倾绝,它无处不在。 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苏倾绝这个女主光环照耀人间,闪瞎世人的狗眼! 宋如是在苏倾绝的酒里下毒,就是这个系统强制的,倘若不肯,便要抹杀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 而宋如是后来经历的一切,也都是这个系统的安排,姑且称系统为玛丽苏系统吧。 这个玛丽苏系统让宋如是投奔魔教,并且在魔教教主面前声泪俱下,控诉苏倾绝,魔教教主本就对苏倾绝有些印象,一听她的控诉,什么武林盟主和第一神医都被苏倾绝迷的七荤八素了。 魔教教主一琢磨,不行,这我得去看看到底这女的到底啥样啊?恁牛逼呢? 没有人能逃得过玛丽苏的光环,尤其是被系统盯上的男人! 于是,魔教教主就这样越陷越深了,乃至最后甘愿和其他四个男人共同分享这一个女人。 总之,这个玛丽苏系统干预了宋如是的一切行为,她不肯便要抹杀她最亲近的人。 可是最在乎的人也不是次次都能威胁到宋如是的,于是后来系统就威胁她,要抹杀宋如是自己。 莳七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沉沉一叹息,旋即翻了个白眼。 我见诸君多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 莳七反反复复的又琢磨了一遍,她还是没太闹明白。 一个女人和五个男人成亲,其中不乏皇帝、武林盟主、魔教教主。 这婚竟然结成了? 就没有人有半点反对,太后是死的吗?文武百官是死的吗?武林众生是死的吗? 那些长把礼义廉耻挂在嘴上的武林正派,一碰上玛丽苏光环,就立刻被闪瞎了狗眼,半句也不敢吭声了? 还有就是最后这魔教教主让人轮歼宋如是,这算是惩罚。而苏倾绝这辈子都要喝五个男人圈圈叉叉,感情同样是和几个人做爱,这事放在苏倾绝身上就是苏! 而放在宋如是身上就是惩罚了? 难道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因为爱? 那她就更不明白了,爱只能同一时刻同一个人,爱了就分不了心了,她不质疑那些男人是否真的爱苏倾绝。 她质疑的是苏倾绝同时爱他们五个。 所以归根到底是颜值? 轮歼宋如是的那些人是丑陋无比的大汉,而和苏倾绝做爱的男人都是惊为天人的高颜值? 可是真要论起来,做爱这回事,关了灯,看的难道不是性能力吗? 难道一个男人,颜值逆天,但是短小快,也能让女人原谅他糟糕的性能力? 不对,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像这样玛丽苏的世界,身为玛丽苏的男人们,那方面能力必定是强悍的! 一夜七次,一次两个小时! 莳七抿着唇,猛地一拍桌子,一定是这么回事!她终于捋清楚了! 宋楚逸进来的一瞬间,就看见莳七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由含笑问道:“如是,想什么呢?” 莳七猛地回眸,就看见一袭青衫的宋楚逸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她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时间点是武林大会三个月之前,苏倾绝还没有惊艳武林,还没有将自己踹下武林第一美人的位置,还没有让她和宋楚逸离心。 而她,也还没有被那个什么玛丽苏系统盯上。 莳七款款站了起来,微笑着道:“没想什么,对了,哥哥来做什么?有事吗?” 宋楚逸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笑得有些古怪。 就像客套一般的疏离,可是他这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不是一向最粘着他的吗? “哥哥要出一趟远门,来和你说一声。”宋楚逸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想多了,他笑着上前搂住莳七,还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莫要吵闹,就在家安心习武,三个月后就是武林大会了,届时你可不能给哥哥丢人啊!” 莳七不着痕迹的从他的怀中闪了出来,脸上带着不深不浅的微笑:“我知道了,哥哥放心吧。” 宋楚逸唇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他的这个妹妹,好像有些抵触他。 直至出了门,他才忍不住问自己身边的小厮摘星:“你说刚才如是是不是有些抵触我?” 摘星连忙笑道:“大小姐恐怕是害羞了吧!” 宋楚逸驻足沉思,想想应当就是这么回事,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如是长大了。” “是啊。”摘星应和道。 宋楚逸不由叹了口气:“希望慕容兄以后也能像我一样将她捧在掌心吧。” 待宋楚逸出门之后,莳七便琢磨着离开山门。 最起码得避开武林大会,她知道苏倾绝就是穿越女,可是她现在也不能和苏倾绝正面杠,毕竟人家有系统,她只有赤手空拳。 所以避开武林大会,她就不会在武林大会上碰见苏倾绝了。 既然碰不上苏倾绝,自然也就不会成为她的跳板了,玛丽苏系统就没必要盯上她了。 莳七深以为然,她列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准备离开山门,短期内再不回来,避开那个玛丽苏系统。 第二,她得找到这个位面被神魂依附的人,然后攻略他。 希望他不是苏倾绝后宫的一份子。 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这个位面,桥归桥路归路,该做任务做任务,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也跟她没关系。 但是万一他是苏倾绝后宫的一份子,而她还要和苏倾绝抢男人。 她就有点恶心,又有点头大,毕竟以她一己之力,对抗玛丽苏光环? 输了情有可原,赢了……的希望渺茫。 还是那句话,谁叫人家有系统呢! 莳七一边琢磨,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首先,要避开苏倾绝未来的后宫们。 其次,出门在外,得有钱。 最后,如果能在找神魂依附者的同时,又能找到妩姬就好了。 有了妩姬,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外挂,对抗那个玛丽苏系统,应该能有点胜算! 想到这里,莳七便翻出了宋如是的私房,一些碎银子,两张一百两银票,还有十来个银锭子。 好像还可以,不算特别穷。 宋如是出入山门,自然是没人敢拦的,所以一路下来,莳七走的很顺利。 但是,千算万算,她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世界玛丽苏当道,恐怕早已经改了这个世界的磁场了。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发生什么一万两黄金买某某花魁的初夜,也是习以为常的。 姑且也可以理解为通货膨胀。 值得点出的是,这个某某花魁,就是苏倾绝,她一穿过来的时候,就穿在了一个即将**的伎女身上。 反正莳七下山带的这二百多两银子,恐怕只能勉强维持温饱了。 想到这里,莳七不由咂了咂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一边要躲着被玛丽苏系统盯上,一边还要想想怎么挣钱。 最好还能找到妩姬和神魂依附者。 想想头都大了。 莳七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眼看着天色渐晚,月上柳梢头。 她抿了抿唇,走进了一家客栈,小二连忙迎了上来,面上堆满了笑意:“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莳七淡淡道。 小二喜笑颜开,将毛巾猛地搭在肩上:“好嘞,楼上请。” 莳七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眼看着天色渐晚,月上柳梢头。 她抿了抿唇,走进了一家客栈,小二连忙迎了上来,面上堆满了笑意:“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莳七淡淡道。 小二喜笑颜开,将毛巾猛地搭在肩上:“好嘞,楼上请。”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 莳七脚步一顿,脸色骤然铁青一片。 此刻她的脑海中正响着那道冰冷的机械声:“助攻目标,宋如是,女,年十六;颜值九十二;武力值八十一;身份:宋楚逸胞妹,慕容千夜未婚妻;效果评判:炮灰第一顺位。” 莳七简直要爆粗口了,什么叫炮灰第一顺位? 感情还有第二顺位,第三顺位?炮灰不要面子的啊! 玛丽苏系统继续冷冰冰的道:“宿主苏倾绝正在临城,请助攻目标宋如是于七日内赶到临城,否则……。” 只听一系列哗啦啦的系统声,似乎在调出什么资料,片刻,才听玛丽苏系统又道:“否则助攻目标最在乎的人——宋楚逸则将被抹杀。” 莳七骤然冷笑一声,前头带路的小二立刻回头,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周围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莳七的手轻抚上腰间的佩剑,微微笑道:“无事,你带路。” 小二立刻笑了笑,殷勤的在前头指引着。 客栈的环境还可以,窗明几净,一桌一椅一榻,稍显简陋,却也胜在干净。 莳七将包袱放在桌上,便让小二送两个菜和一桶热水上来。 待房间内只剩她一人时,她便冷笑道:“宋楚逸你要杀便杀,与我何干!” 只听玛丽苏系统叮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哗啦啦的一串搜索声。 “替换宋楚逸为慕容千夜,如助攻目标未在时间内完成任务,则慕容千夜将被抹杀。” 莳七慢悠悠的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哦,慕容千夜?随意。” 话音刚落,她还用手托着下巴,佯装沉思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杀吧杀吧。” 玛丽苏系统又叮了一声,接下来又响起了那一连串的哗啦啦的搜索声。 良久,莳七便听到玛丽苏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请助攻目标于七日内赶到临城,否则彻底抹杀宋如是!” 不知为何,莳七陡然间觉得一阵寒意自背后泛起。 她眸光微寒,冷声道:“抹杀我?你随意!” 也不知为何,莳七竟觉得玛丽苏系统那冰冷的机械声中透露着几分愠怒:“请助攻目标于七日内赶到临城,否则彻底抹杀宋如是!” “我说了,你随意!”莳七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 此时门外正要敲门的小二不由打了个哆嗦,这姑娘怎么神神叨叨的? 不容他多想,里头已是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小二一惊,这才陪着笑推门而入:“姑娘好耳力,是小的莽撞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说着,他便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往外一盘一盘的端菜。 莳七不冷不淡的道:“以后莫要听墙根,兴许下一个就没有我这么好脾气了!” 小二连颇为赧然,连忙点头称是。 两菜一汤一碗饭放在桌上后,小二又笑道:“姑娘,热水一会儿您用完膳便送来。” 莳七微微颔首,小二便带上门出去了。 就在小二后脚走出门的一刹那,莳七的手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狠狠的扎着。 只片刻,那密密的针扎疼痛便蔓延至她的全身,莳七疼得脸色煞白,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豆大的冷汗一滴滴的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不一会儿,她的小衣便被冷汗浸湿了。 这样的疼痛一直持续到小二半个时辰之后,小二送热水过来,痛感才渐渐消失。 小二指挥着两个人将木桶抬进屋内,余光不停的打量着莳七。 他心中惊诧不已,这姑娘刚才难道练功了?不然怎么饭菜半点没动,可是头发却都湿了呢? 莳七有些无力的指了指桌上未动的饭菜,示意小二将饭菜端下去。 待人都散尽后,莳七便冷嗤道:“雕虫小技。” 玛丽苏系统不紧不慢的威胁道:“刚才的疼痛为一级,一共七七四十九级,请助攻目标认真考虑。” 莳七面色阴冷,如暴雨将至。 她掌心涌起一股内里,猛地将桌子劈成了两半,良久忽然笑盈盈的答应了下来:“行,不就是去临城吗?明早就动身!”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之后,翌日一早,莳七便起了身。 莳七骑着自己从山门带出来的那匹马,一面往临城赶去。 按照现在的时间点来看,苏倾绝和慕容千夜应该在临城正好撞见了宋楚逸。 苏倾绝穿越过来,便是青楼里的伎女,老鸨见她绝色,便想将她卖个好价钱。 她的初夜是一个神秘男子买走的,但是莳七知道剧情,那个神秘男子就是当朝基本不理政事的皇帝南宫离。 南宫离一万两黄金买了苏倾绝的初夜。 莳七顿时一阵黑人问号脸,一万两黄金买一个伎女的初夜?还是个皇帝? 这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总之苏倾绝后来从青楼逃了出来,还顺走了这一万两黄金,至于这么顺走的,莳七也不知道,反正有这个玛丽苏系统在,一切皆有可能。 苏倾绝一面往南走,后来在临城落了脚,开了酒楼,一下子就将临城其他酒楼的生意挤垮了。 至于她一个弱女子,没什么后台,也能将当地的酒楼全挤垮了,这么神奇的事是怎么办成的,莳七也不知道。 反正有这个玛丽苏系统在,一切皆有可能。 恰逢大旱,临城来了不少其他地方的难民,苏倾绝这个善良的女人,就自个儿在家门口赈灾了。 她的善举被正在替难民治病的慕容千夜看在眼里,俩人一来二去,王八和绿豆就这么看对眼了。 宋楚逸出远门路过临城,就这么巧的,下榻在苏倾绝开得酒楼里。 结果就撞破了苏倾绝和慕容千夜的“奸情”,一时间勃然大怒,觉得慕容千夜背叛了自个儿妹子,于是拔刀相向。 所以,莳七现在赶去临城,应该正好能撞上宋楚逸和慕容千夜的世纪大对决。 想想居然还有点小激动呢! 她到了那里,究竟该怎么挑拨离间呢? 临城离得不算近,骑马不过不耽搁的话,应该能在七日内赶到。 莳七赶了一天的路,眼看着天色渐晚,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四) 她将马拴在客栈前,抬脚便进了客栈。 莳七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堂中正坐着三三俩俩的食客,皆是赶路人的打扮,并不起眼。 只有西南角落里的那位红衣女子,让她的眸光不由停留了片刻。 那红衣女子正低眸淡淡的饮酒,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寒意,如蒙了层秋霜,参悟世间俗事,如墨般的三千青丝只被一只玉簪绾起,偶有两缕掉落在耳际,竟是将她质傲青霜的气质,衬得几分万种风情。 红衣女子身旁还坐了一个玄衣男子,他瞥见莳七的目光正落在红衣女子身上,不由按了按手边的长剑,面露警告。 莳七不由轻笑了声,这红衣女子,她认得的。 陆帆悬,也是一大炮灰。 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国师,一心念着当朝皇帝南宫离,只可惜,所托非人。 南宫离注定是苏倾绝的。 作为和苏倾绝争男人的炮灰女配,陆帆悬的结局也是注定了的。 只是让莳七有些好奇的是,陆帆悬此刻究竟有没有被玛丽苏系统盯上呢? 如果盯上了,她们俩也算是同盟了吧! 莳七淡淡的收回视线,唇角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怎么将其他炮灰忘记了呢! 为苏倾绝玛丽苏之路铺路的,可不止她和陆帆悬两人! 店小二一见莳七进来,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这位姑娘,住店吧?咱们客栈不论别的,保证让您宾至如归!” 莳七笑了笑,指了指门口的马:“瞧见那匹马了没?饲料紧好的喂,开一间上房,送两个菜上来,哦对了,还有一桶热水。”说完,便塞了一个银锭子给店小二。 她现在既然不能逃亡,也就没必要省吃俭用了。 店小二喜笑颜开的将银锭子收进怀里:“您楼上请。” 就在此时,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一进门,还未曾注意到将要上楼的莳七,却是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角落饮酒的陆帆悬。 那两个大汉一瞧见陆帆悬,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色眯眯的,分明是不怀好意。 莳七只扫了一眼,便懒懒的收回了视线。 她还不打算多管闲事。 店小二连忙上去招呼两个大汉,俩大汉不耐烦的将店小二推到旁边:“去去去,别过来烦爷爷!” 店小二身材瘦削,一个不防备,便被那俩大汉推个屁股蹲。 俩大汉色眯眯的笑着,一面往陆帆悬那边走去,俩人一屁股坐在陆帆悬对面,笑眯眯道:“美人儿怎么单独在此饮酒,要不要哥哥陪陪你?” 陆帆悬身边的玄衣男子眉宇间溢出一丝杀气,倒是陆帆悬平静的按住了玄衣男子的手。 玄衣男子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俩大汉。 俩大汉自来熟似的,替自己倒了杯酒,色眯眯的笑着:“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哥哥们来陪你一起喝。” 店小二摸着屁股站了起来,见那边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便转而来招呼莳七。 “这位姑娘,您楼上请。” 莳七微微颔首,转身便准备上楼。 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拿到冷冰冰的机械声:“助攻目标宋如是,请立刻前往帮助助攻目标陆帆悬,刷新好感。” 莳七蹙着眉,冷着脸,凭什么! 她为什么要去刷陆帆悬的好感度?她又不是苏倾绝,陆帆悬更不是慕容千夜那些人。 玛丽苏系统感应到了她的不作为,以及她的心里活动,遂又道:“陆帆悬是第二顺位炮灰,炮灰与炮灰之间应当团结友爱,为以后的助攻打下坚实的基础!” 莳七正要上楼梯的脚,险些打滑从楼梯上摔下来。 什么鬼!究竟是什么鬼! 炮灰和炮灰之间要团结友爱?还为以后的助攻打下坚实的基础? 等等,她好像明白了。 正常来讲,这种玛丽苏世界里,只要是男主身边的女人,就都是女主的阶级敌人。 是个女人就就想害我!是个男人就爱我! 而且反派女配之间,最后还会共同为坑女主大计而联合在一起! 计划详密,目标专一,这样的反派多么让人感动! 反正就是这么个套路就对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玛丽苏系统才会让自己去帮陆帆悬解围,刷一波好感度,然后俩人以后才能愉快的合作。 莳七抿了抿唇,看了眼陆帆悬那边。 她单手按着腰间的佩剑,噔噔噔下了楼,疾步往陆帆悬那桌走去。 “二位哥哥这是做什么?是我不够漂亮吗?还是我不够可爱?怎么二位哥哥眼里只看见这位姐姐了呢?”莳七唇角漾着一丝甜得发腻的笑意,娇声道。 那俩大汉一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娇软的女声,立刻回头。 他们一看清莳七的面容,脸上那色眯眯的表情便更甚了几分。 莳七看的心里一阵犯恶心,她的余光瞥见陆帆悬正抬眸瞧着自己,而陆帆悬身边的玄衣男子则是面露厌恶。 两个大汉转过身,笑眯眯道:“这位美人儿又是哪里来的?美人儿莫怪,刚才不是哥哥没看见你……” 莳七挑眉轻笑,懒洋洋倚在后面的那张桌子上:“哦?那是因为什么呢?” 其中一个大汉挠了挠头:“是……是因为……” 莳七莞尔一笑,白皙的手指轻点了点他的脸颊:“瞧,这位哥哥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被莳七手指摸到脸的那个大汉立刻嘿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莳七低了低眸,轻笑道:“二位哥哥想喝酒?” 俩大汉立刻点头,莳七遂笑道:“那二位哥哥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对了,我今日定陪二位哥哥一醉方休!” “好好好!”俩大汉立刻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莳七。 “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二位哥哥没有答对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莳七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恍如春日里盛放的牡丹,灼灼其华。 俩大汉早已色令智昏了,用手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可能在他们眼里,莳七不过是个弱女子,要他们好看?能怎么好看? 莳七笑盈盈的指着正在低眸把玩着酒杯的陆帆悬道:“你们说,我与她,谁更美?” 第四百五十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五) 两个大汉先看看莳七,又转头看看陆帆悬。 其中一个大汉腆着脸对着莳七笑:“当然是姑娘你更美了。” 另一个大汉倒是不同意了,他一把拽过那人的衣袖,拧着眉头说:“我还是觉得那个红衣美人更好看。” 两人意见不一,竟有争执起来的趋势。 莳七拿着剑双手抱胸,满脸兴味的看着俩大汉。 “争出来个结果没有?” 其中一个大汉连忙笑道:“姑娘你比较好看。” 莳七低了低眸,轻笑出声:“哦?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还是这位红衣姐姐更美一些?” 另一个大汉一拍桌子,大笑着打圆场:“都好看,要不两位美人一起陪我们哥俩喝几杯如何?” 陆帆悬身边的玄衣男子一听这话,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杀意。 莳七笑盈盈的用剑鞘指了指其中一个大汉:“两个都陪你们?” “对对。”大汉已经色胆包天了,竟然用手抓住了莳七的剑鞘,妄图将她一把带入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莳七正巧借了大汉的力,抽出泛着寒光的长剑抵在大汉的脖子上,稍一用力,脖子上已是泛了血痕。 “敢消遣爷爷,找死!” 另一个身穿褐色短打的大汉立刻翻了脸,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便朝莳七冲来。 莳七一脚踩着长条板凳的一头,另一头立刻高高翘起,正打在褐衣大汉的下巴上,只听一声上牙碰下牙的响声,褐衣大汉吐了一口血。 就在她抽身打褐衣大汉的时候,灰衣大汉抄起邻桌的酒坛子便朝莳七砸来。 莳七一个飞身,翩然在一个空桌上坐下,两脚猛地踹着两条长条板凳,两个长条凳便凌空朝俩大汉飞去,正中心口。 只听咣当两声,那俩大汉已经被莳七踹出了客栈,此时正瘫倒在地半天也动弹不得。 莳七懒懒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两人立刻缩了缩脖子。 她懒洋洋的抱着胸对小二道:“坏了的东西,叫他们陪。” 其实也没什么坏掉的东西,就是之前那个灰衣大汉砸过来的酒坛子一只。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那个玄衣男子嗤笑一声:“多管闲事。” 莳七不由驻足,缓缓回眸,笑道:“不客气。” “坐下喝一杯吧。”一直都手执酒杯把玩的陆帆悬忽然道。 是个清冷中带着疏离的女声,乍一听有些奇怪,但是莳七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 她轻笑一声,随手拿起桌上一只干净的酒杯,替自己倒了杯酒:“我先干为敬。” 言罢,她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时候不早了,该歇下了。”莳七将酒杯放回桌上,笑盈盈的转身便走。 玄衣男子一见她这样的态度,顿时便皱了眉头。 倒是陆帆悬眸光深深的凝着她远去的背影,片刻,才将杯中酒饮尽:“去查查她。” 店小二带着莳七在厢房住下后便离开了。 奔波了一天,又揍了两个大汉,莳七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泡了个热水澡后,便沉沉的睡下了。 翌日,天色将将蒙蒙亮,她便起来了。 因着睡了个好觉,莳七在房中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下楼退了房,莳七便叫了一碗粥,和几个馒头小菜。 一碗粥是早膳,并着一个包子,因为要赶路,所以准备带了几个馒头,留着白日里充饥。 所以,陆帆悬一下楼,便瞧见莳七面前那四五个馒头。 莳七抬眸望去,正瞥见陆帆悬嘴角似乎抽了两下。 陆帆悬走到莳七的邻桌坐下,不一会儿,玄衣男子也下了楼,连忙告罪:“主子,我起迟了。” 陆帆悬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玄衣男子看见莳七面前那四五个馒头,顿时嗤笑一声:“胃口真大。” 莳七闻言,挑眉睨着他。 陆帆悬瞥了一眼玄衣男子:“无正,莫要失言。” 无正连忙低头称是,旋即对莳七拱手道:“无正无心之言,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莳七正在喝粥,从嗓子眼里飘出一个轻哼,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倒是在店小二上菜的过程中,陆帆悬转眸对莳七道:“昨日多谢姑娘出手,还不知姑娘尊姓?” 莳七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宋。” “宋姑娘,我姓陆,昨日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只因我昨日受了惊,故而疏忽了向姑娘表达谢意,还望姑娘莫怪。” 莳七险些呛了一口粥,就连无正都被陆帆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弄得怔住了。 陆帆悬的武功,只会在莳七之上。 昨日最淡定的也就是她了,她现在居然说昨天受了惊吓。 莳七缓缓放下手中的汤匙,用帕子试了试嘴角,淡淡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她转眸微笑着看向陆帆悬,心中一阵感慨,不得不说,陆帆悬放在现代,那就是一种高级美。 虽然陆帆悬在古代也是绝色,但是仅限于脸,身材在这里绝对算不是上品,胸前空荡荡,要是放在现代,就是个做模特的好苗子。 陆帆悬唇角漾起一丝浅笑,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 “出门在外,不知该如何谢过姑娘大恩,这只玉镯是我的心爱之物,送与宋姑娘,还望姑娘莫要推辞。” 莳七一怔,反应过来之际,已被陆帆悬握住手腕,将玉镯套了上去。 方才被陆帆悬握过的手腕一片冰凉,莳七心里一阵狐疑,她的手怎会这样凉,像极了冰块。 “这怎么能行呢?这镯子太贵重了。”莳七一面推辞,一面去褪腕上的镯子。 当真是蹊跷了,那镯子就像在她手腕上生了根一样,任她她手腕处弄得通红一片,也褪不下来。 陆帆悬凝眸看着莳七的样子,不由掩唇笑了笑,指了指莳七的发髻:“你若是过意不去,我还挺喜欢你头上的那支簪子的。” 一旁的无正已经石化了,怔怔的看着陆帆悬和莳七二人,手里的筷子掉了都不知道。 莳七嘴角抽了抽,旋即抬手拔下自己发间那支妆饰用的玉簪递给陆帆悬。 陆帆悬接过玉簪,莞尔一笑:“如此,我们也算是手帕交了。” 莳七又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姑娘可够自来熟的啊! “陆姑娘,我还要赶路,就先行一步了,后会有期吧。” 第四百五十一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六) 莳七拎起桌上的包袱和佩剑,转身欲走,却被陆帆悬喊住了:“宋姑娘前往何处?说不定我们同路呢!” 莳七抿了抿唇,驻足笑了笑:“临城。” 陆帆悬闻言,唇角顿时漾起一丝笑意:“这么巧!我们也是。” “主子……”无正刚捡起筷子扔在桌上,准备拿新的一双,就听见陆帆悬的话。 陆帆悬眉眼含笑看了无正一眼:“临城,我们顺路的。” 无正一愣,旋即连连点头:“对对,我们路过临城。” 陆帆悬眉眼微垂,浅笑道:“宋姑娘,你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如与我们一同前行,彼此也有个照应。” 莳七低眸笑了笑,正准备拒绝,她的脑海中便响起了玛丽苏系统那讨人嫌的机械音。 “请助攻目标宋如是答应助攻目标陆帆悬的请求,一同前往临城。” 莳七一听见玛丽苏系统的话,便心烦。 她脸色不变,可是眸底却隐隐泛起了一股寒意,双手抱于胸前,久久不语。 玛丽苏系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抵抗,又重复了一遍:“请助攻目标宋如是答应助攻目标陆帆悬的请求一同前往临城,坚决贯彻炮灰与炮灰之间团结友爱的精神,为以后助攻打下坚实的感情基础!”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脸上漾着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好啊,陆姑娘盛情,岂能有不答应的道理。” 莳七又沉沉吐出一口气,她发誓,如果玛丽苏系统有实体,而且就站在她面前的话,她一定毫不客气的上前将它砍成八块! 陆帆悬有马车,她盛情邀请莳七和她一同坐上马车。 莳七本想拒绝,可玛丽苏系统又出声让她答应陆帆悬,故而,她只得坐进了马车,而本该坐在车夫旁的无正,现在只能骑着莳七的马,跟在马车旁。 莳七跟陆帆悬刚认识不久,实在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遂阖上双眸假寐。 陆帆悬唇角含笑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一直紧握在手里的佩剑,不由低了低眸。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马蹄踏着一路的花香朝临城的方向而去。 马车内似是放了香囊,莳七只觉得鼻尖一股淡淡的幽香,宋如是的鼻子最灵,闻出了里头没什么不对的东西,便放下了心。 鼻尖幽香缭绕,不知不觉的,莳七便沉沉睡去了。 陆帆悬本是低眸看书,抬眸之际瞧见莳七睡着了,便从暗格中取出了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膝上。 马车驶过一个不深的小坑,莳七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察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由蹙了蹙眉,再一看,自己的膝盖上还盖着薄毯。 四下无人,那一定是陆帆悬盖的了。 她抬眸望去,陆帆悬正靠在车壁上养神,莳七抿了抿唇,便将手中的薄毯盖在陆帆悬身上。 就在她手靠近陆帆悬的一刹那,手腕被陆帆悬抓住了。 力道之大,险些折断了她的手腕。 陆帆悬凝眸,看清了是莳七,便不由赧然笑了笑道:“真是抱歉。” 莳七揉了揉冰火两重天的手腕:“你劲不小。” 之所以冰火两重天,是因为一开始被陆帆悬冰凉的手握住,手腕顿时像被冰块冰了一下,火是因为陆帆悬的力道太大,她现在手腕火辣辣的疼。 陆帆悬低眸笑了笑,没有说话。 能在莳七出手之前便抓住她的手,莳七甚至在想陆帆悬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陆姑娘这么厉害的武功,看来昨日是我班门弄斧了。”莳七挑眉轻笑。 自然是在讽刺她早上说的什么昨日被吓坏了。 陆帆悬也不觉得尴尬,从暗格中摸出了一瓶药膏,不由分说的拉过莳七的手,摸了药膏替她轻轻揉着。 “这个药见效很快,擦完片刻就不疼了,不然你明早要拿不动筷子了。” 莳七心里一惊,其实以她的武功来看,应当不至于,但是陆帆悬的武功在她之上,也说不准。 陆帆悬的手很凉,配合着药膏,莳七手腕上火辣辣的感觉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你手好凉啊。”莳七道。 陆帆悬将药膏放回暗格中:“体寒,老毛病了。” 体寒?这样深的内力,竟然体寒? 莳七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到底是别人的秘密,只要不威胁到她,她没什么兴趣。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临城。 莳七从马车上下来,笑道:“多谢陆姑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陆帆悬笑了笑道:“好,后会有期。” 莳七目送着陆帆悬的马车驶离自己的视线,这才牵着自己的马走进了城内。 她牵着马,缓缓的走在长街上,周围是小贩的叫卖声,熙熙攘攘,远远地,她就看见一家酒楼。 醉霄楼。 正是苏炸天际的穿越女苏倾绝开的酒楼。 现在正值饭点,醉霄楼的生意好得不行,莳七刚走进醉霄楼,便有店小二上来招呼说是客满了,如果要吃饭的话,可能要等等。 莳七挑了挑眉,瞧着临城这番情景,似乎那些逃难来的灾民,已经没多少了。 她笑了笑:“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姑娘您找谁?”店小二道。 莳七唇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神秘:“慕容公子,他应该在这里吧!” 店小二笑道:“慕容公子和我们老板出去了,您要不等等?” 莳七微微颔首,又道:“好。” 她不确定宋楚逸是否已经找到了这里,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未婚夫慕容千夜一定是和苏倾绝厮混在一起的。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她便瞧见一个白衣公子和一个掩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正是苏倾绝和慕容千夜。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登对的如神仙眷侣一般。 那店小二迎上前对慕容千夜说了什么,只见慕容千夜脸色微变,朝店小二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看见莳七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在苏倾绝略惊诧的目光中走向慕容千夜,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慕容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苏倾绝脸色微变,指尖颤抖。 “千……千夜,她是谁啊?” 慕容千夜脸色微冷,拨开莳七的手:“倾倾,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苏倾绝眼眶一圈都红了。 莳七好整以暇的打算看他们俩热闹,就在此时,脑海中响起了玛丽苏系统的声音。 “请助攻目标宋如是上前打宿主一耳光,并声色俱厉质问慕容千夜。”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七) 莳七本是幸灾乐祸的笑意顿时僵了僵,看来是不能看热闹了。 那就再添些柴进去,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那边厢,苏倾绝正被慕容千夜拽住了手,引得堂内食客纷纷侧目。 而闹剧中的男女主人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苏倾绝低着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慕容千夜一面哄着苏倾绝,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回眸目光犀利的睨了一眼莳七。 莳七抱着胸靠在柱子上,眼珠子转了转。 旋即甩了甩没有执剑的手,活动活动筋骨。 玛丽苏系统的要求是,让她去打苏倾绝一耳光,然后控诉慕容千夜! 这个简单,反正嘴长在她身上。 语言这门艺术是美妙的,少一两个字都能造成听的人理解偏差。 她轻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旋即疾步走到苏倾绝和慕容千夜两人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扬手狠狠甩了苏倾绝一记耳光。 宋如是本就是习武出身,这记耳光,莳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将自己对玛丽苏系统的愤懑尽数宣泄了出来。 苏倾绝被她打得侧了脸,只见她的脸颊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了下来。 慕容千夜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印象中的宋如是并非是这样恶毒之人。 不止慕容千夜,就连那些食客都被吸引了。 还未待苏倾绝和慕容千夜反应过来,莳七已经手指着慕容千夜,声音哽咽的控诉着。 “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个负心汉,枉我哥哥这么信任你……” 酒楼里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 慕容千夜冷着脸,用手挡开莳七指向他的手:“如是,不要闹了。” 莳七用衣袖掩面,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出来:“你让我哥哥怎么办,他为了你,已经和家里人闹翻了,现在正四处找你,没想到你……早就忘了对他的海誓山盟,竟然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苏倾绝眸底满是震惊,甚至都忘了脸上委屈的表情,更是忘了追究莳七那一巴掌。 “你……你竟然是断袖!” 酒楼里的人也被震惊了,四下里尽是窃窃私语声。 慕容千夜恼羞成怒,对莳七厉声道:“宋如是,你再口不择言,我就……” “你要怎么样?”莳七眸光闪烁,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哽咽,似是胆怯一般,“你难道又不要我哥哥了?” 她话音刚落,便抬手用衣袖掩面大哭:“慕容哥哥我错了,你不要抛弃我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冲动,所以才冲撞了这位姑娘,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宋如是!”慕容千夜被她气得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 莳七又噔噔往后退了两步,旋即看向苏倾绝哭道:“这位姐姐,你不要追究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了,很多人都知道慕容千夜是江湖第一神医。 也知道苏倾绝是醉霄楼的老板。 “没想到慕容公子竟然是断袖,还这样渣。” “就是啊,看上去相貌堂堂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苏倾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咬着唇对慕容千夜决然道:“慕容公子,是倾绝看错人了。” 言罢,她便一把甩开慕容千夜的手,走了进去。 慕容千夜脸色铁青,他抬眸看向莳七,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他的指尖轻叠,便从衣袖中摸出一袋药粉。 论武功,慕容千夜是那五个男人中最弱的。 甚至还比不过莳七,就更别提苏倾绝了,苏倾绝之所以能在武林大会上打败莳七,也是因为玛丽苏系统。 试问,宋如是自小便开始习武,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基本功,经过十来年才有今天的功力。 苏倾绝穿越而来,她那具身体从没有半点武功基础,全靠系统给她开外挂。 别人的十年甚至是二十三十年的心血,就被苏倾绝一盏茶的时间击败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慕容千夜的手微抬,正要用内里将药洒在莳七身上,却见她身形一晃,已经躲闪开了。 莳七勾唇一笑,旋即装作惊恐道:“慕容哥哥,你不要打我,我错了。” 角落里一个一直旁观的老者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这位公子,你怎么能对一个弱女子出手呢?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你的不是。” 他这番话,顿时引起部分人的应和。 慕容千夜敛了手背于身后,冷静下来,他也知现在不是和宋如是纠缠的时候。 这个女人没皮没脸,再闹下去,丢人的也是自己。 他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莳七,旋即追着苏倾绝离开的方向出去了。 周围人见闹剧的主角都散了,也就顺嘴安慰了莳七几句,然后各忙各的去了。 莳七特意多留了个心思,用一吊铜钱收买了醉霄楼不远处的小乞丐,让他留意着,如果有像宋楚逸的人来了醉霄楼,务必来通知她。 小乞丐喜笑颜开的答应了下来。 莳七在城里的另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就等着小乞丐上门了。 四下无人的时候,莳七给自己倒了杯茶,方才的对峙让她口干舌燥。 就在此时,玛丽苏系统出了声:“你犯规。” 莳七挑了挑眉笑道:“我怎么犯规了?你说来听听。” 玛丽苏系统只不过是个设定好的系统,它只知道莳七这么做,并没有达到助攻的目的,但是真要是让它说她究竟犯规在哪里,它也说不上来。 毕竟没有这个程序。 莳七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钻了这个空子。 等过几日,她就买通小乞丐,让他将慕容千夜其实是断袖渣男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莳七冷笑一声,宋如是毕竟和他是有婚约的,谁叫他出轨在先,还半点没有自知之明,反倒觉得是宋如是阻碍了他和苏倾绝在一起。 怎么?真爱有理?真爱无敌? 打着真爱的旗号伤害到周围的人,才是最该唾弃的。 慕容千夜完全可以先退婚,哪怕退婚对女方来说不太好看,但是总好过他都和苏倾绝私定终身了,还觉得是宋如是挡了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八) 等了三日,小乞丐终于来找她了,说是有个男子很像她要找的人。 莳七将剩下的半吊钱给了小乞丐,然后又给给了他一些碎银子,让他和全城的小乞丐,将慕容千夜是断袖渣男的消息散布出去。 小乞丐一见这么多碎银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肯定办好此事。 莳七赶到醉霄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宋楚逸正坐在大堂内吃饭。 宋楚逸毕竟是武林盟主,耳聪目明,莳七走进来的一瞬间,就被他注意到了。 “如是?”他蹙着眉,又惊又喜。 莳七直奔宋楚逸而来,她打定主意恶人先告状。 其实原本的剧情上是没有宋如是在这里的,宋楚逸下榻在醉霄楼,无意中撞见了慕容千夜和苏倾绝之间的事。 顿时恼羞成怒,拔尖指向慕容千夜,慕容千夜道是他对不起宋如是,对不起宋楚逸,要杀要刮都任由宋楚逸,是苏倾绝奋不顾身出来解围。 最后宋楚逸一剑刺向慕容千夜的时候,慕容千夜没有躲开。 反倒是苏倾绝推开了慕容千夜,自己被宋楚逸重伤昏迷不醒。 宋楚逸因此心生愧疚,留在醉霄楼等苏倾绝苏醒过来。 所以就是因为苏倾绝这么一档子事,反倒让宋楚逸忘记要和慕容千夜算账的事。 也成功让宋楚逸对苏倾绝愧疚不已,渐渐情感就转向了不对劲的地方。 也正因为这一剑,让慕容千夜彻底爱上了苏倾绝。 总之这一剑厥功至伟。 既然是来挑拨离间的,莳七怎么也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她在宋楚逸身侧的长凳上坐下,便泫然欲泣的掩面:“哥,慕容哥哥他……” 宋楚逸闻言,顿时皱眉道:“怎么了?慕容兄怎么了?” “慕容哥哥他……不要我了。”莳七照例用衣袖掩着面,毕竟她确实哭不出来,内心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想吃东西。 “怎么回事!”宋楚逸一把抓着莳七没有掩面的那只手,神色焦急。 莳七挣脱开他的手,低着头哽咽道:“他喜欢上别人了。” 宋楚逸的眸色顿时冷了下来,还未待他说话,就听见莳七继续恶人先告状。 “那女子我见过了,确实比我美,也许是我不够好,不够有女人味吧,成天就知道舞刀弄剑的,不怪慕容哥哥不喜欢我了。” 宋楚逸面色铁青,手掌紧按着腰间的佩剑,愠怒道:“荒唐!” 莳七低着头静静的玩着手指,声音却佯装自责:“都怪我一时冲动,顶撞了苏姐姐,让她不高兴了,慕容哥哥才会不想看见我的。” 就在此时,苏倾绝正巧从门外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慕容千夜。 几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 莳七知道,这些日子慕容千夜亦步亦趋的跟着苏倾绝,希望她能听他解释,并原谅他。 宋楚逸的目光如炬,直勾勾的落在慕容千夜身上。 莳七连忙按住宋楚逸,低声道:“哥哥,我先去和慕容哥哥说话,你先不要动。” 慕容千夜还未注意到角落里的宋楚逸和莳七。 莳七站起了身,走向慕容千夜,怯生生道:“慕容哥哥。” 慕容千夜回头,就看见莳七,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又来做什么?” “我……我来找你呀。”莳七挪了挪脚步,“慕容哥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 苏倾绝冷眼看着慕容千夜和莳七。 慕容千夜心中着急,猛地一推,莳七悬悬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就在莳七站直身子的一刹那,脑海中又响起了玛丽苏系统的声音。 “请助攻目标威胁宿主以后不要再纠缠慕容千夜,否则就要她付出代价。” 莳七眼眸微动,错开慕容千夜走到苏倾绝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苏倾绝是么?我奉劝你一句,赶紧离开慕容哥哥,我哥哥就在那边,他脾气可不太好,一会儿要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苏倾绝冷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言罢,她转身就要走。 莳七见状,一把拉住她,苏倾绝猛地甩开,莳七连退几步,一下子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莳七站的位置很巧妙。 如果从宋楚逸的方向看来,看不见莳七拉了苏倾绝的那一下,倒是将苏倾绝推莳七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而从慕容千夜的角度来看,他能看见两个人的动作。 加上莳七刻意为之,所以慕容千夜会看见苏倾绝甩开莳七后,自己也踉跄了几步。 苏倾绝踉跄了几步,身后正是店小二提着一大壶滚烫的茶水经过。 慕容千夜心中一急,一把推开正要站起来的莳七,将她推向了手提着滚烫铜壶的店小二,他自己则去拽苏倾绝的手。 宋楚逸彻底坐不住了。 他凌空一跃,飞身而起,如一道闪电,踩过两张桌子,悬悬的将快要撞到店小二的莳七带了过来。 慕容千夜也正好拉住了苏倾绝,心里正松了口气,就看见脸色阴沉的宋楚逸。 “宋大哥?” 莳七唯恐天下不乱的缩在宋楚逸的怀里委屈道:“哥哥。”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能让苏倾绝听见。 苏倾绝闻言,果然脸色煞白一片,她一把甩开慕容千夜的手,转身就要走。 慕容千夜着急去追她,遂对着宋楚逸冷声道:“宋大哥,你来的正好,令妹我不敢要了,日后自会登门退亲。” 宋楚逸心里蕴着怒火,早已隐忍多时,他的额间已然是青筋暴起。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慕容千夜。 “慕容,我堂堂纯阳派,岂能容你这样践踏!”他长剑遥指慕容千夜的背影,脸上愠怒,声音里满是寒意,“我今日定要讨回个公道!” 莳七连忙往旁边闪了闪,生怕殃及自己。 慕容千夜着急去追苏倾绝:“宋大哥,你且问问你这个好妹子都做了什么!再来声讨我也不迟!” 宋楚逸勃然大怒:“如是被你这样欺侮,你还要我去问她,我都看的一清二楚了!休要狡辩。”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九) 他话音刚落,便扬剑朝慕容千夜刺去。 慕容千夜纵身一闪,两人便在大堂中交手起来,酒楼里的食客见状,纷纷作鸟兽状逃了出去。 宋楚逸毕竟是武林盟主,慕容千夜根本不是他的敌手,两人交手不到二十个来回,他便节节败退,只能勉强抵抗了。 莳七扫了眼,最多不过三十个来回,慕容千夜必输。 宋楚逸分明是气狠了,下手毫不留情。 原本欲走的苏倾绝,站在楼梯处,蹙着一双柳眉看着他们。 莳七挑眉浅笑了下,看来苏倾绝要和原剧情里的一样,舍身救人了。 苏倾绝的目光一直追着慕容千夜,莳七则一直打量着她。 宋楚逸眼眸冷光四溢,招招凶狠,慕容千夜渐渐招架不住,他气息也逐渐不稳,破绽已然很明显了。 苏倾绝见状,瞳孔骤然一阵缩紧,她一个纵身,便想挡在慕容千夜面前,替他挡了刺过来的那一剑。 “不要!” 可是莳七怎么可能让她称心如意呢? 她运出内力,指尖弹出一个小石子,小石子撞击在一个长条凳上,那长条凳便像飞出去一样挡在了苏倾绝面前。 苏倾绝没留意脚下,被长条凳绊了个狗吃屎。 莳七佯装惊呼:“哥哥剑下留情!”言罢,她已是凌空一跃,飞身而起,踩着一反倒的桌子便飞了过去。 她自然不可能去替慕容千夜挡那一剑。 她的原则是,这五个男人,能挑拨离间就挑拨离间,如果有碰巧没有误入歧途的,她既往不咎,毕竟她也明白玛丽苏系统的迷魂汤还是很强大的。 宋楚逸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现在内心只怕对苏倾绝深恶痛绝。 又没有了那误伤的一剑,也就没有了愧疚这个buff加成了。 但是对比宋楚逸来讲,慕容千夜很明显早已中毒颇深。 她更不可能替他挡这一剑了,免得白白受了伤,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所以,莳七一脚踹开了慕容千夜,让宋楚逸的剑刺了个空。 慕容千夜一屁股栽在一推东倒西歪的桌椅里,摔伤了腰,而苏倾绝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门牙却被磕掉了。 莳七悬悬忍住了笑意,然后帮慕容千夜向宋楚逸求情。 宋楚逸冷哼一声,长剑抵着慕容千夜的喉咙:“如是帮你求情,今日就放过你,下次若在江湖重逢,绝不手下留情!” 直到宋楚逸带着莳七离开醉霄楼,都没有系统的阻止声。 估计玛丽苏系统已经懵逼了,这……这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宋楚逸牵过自己的马,沉吟片刻道:“我还有要事需即刻前往郦山,你也不许再找慕容,赶紧回纯阳去!” 莳七微微颔首:“好。” 宋楚逸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莳七的头发威胁道:“这是武林大会,你要是给哥哥丢脸,就罚你未来一年都不准随意出山门!” “我知道了。”莳七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宋楚逸的手。 宋楚逸一怔,旋即缩回了手,低了低眸拿起桌上的佩剑:“如此,我也该走了。” 和宋楚逸分别之后,莳七也准备离开临城了。 玛丽苏系统也没有发布任务让她留下来给苏倾绝添堵什么的,估计玛丽苏系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替苏倾绝修补门牙? 或者帮苏倾绝练功,毕竟还有三个月就是武林大会了。 莳七低低笑了两声:“系统,我可是要离开临城了,你就不拦拦我?” 玛丽苏系统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不了,暂时不需要。”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莳七竟从它四平八稳的机械音中,听出了几分抑郁。 她心情一阵大好,玛丽苏系统估计也明白,自己在这里,只会让苏倾绝和慕容千夜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糟。 而玛丽苏系统的本意是让她当垫脚石,但很明显,莳七这块垫脚石,深深的扎进了苏倾绝和慕容千夜的脚心。 至少短期内,他们每走一步,脚心的痛楚都在提醒着他们。 玛丽苏系统觉得需要缓缓,至少现在让宋如是留在这里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个搅屎棍,现在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 莳七出了临城,直奔北方走。 她要去找一个人,那就是苏倾绝的忠心护卫,风辰。 她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直觉的牙酸,风尘?她还青楼呢! 风辰这个人,是苏倾绝从青楼逃出来的路上救起的,那时他被仇家追杀,奄奄一息,是他自己拼尽最后一口气,滚入了一个地沟中,才勉强逃过了那些仇家。 而苏倾绝的马车路过时,马蹄打滑,歪进了一旁的地沟中。 苏倾绝救起风辰之后,便一直悉心照料他。 风辰醒来后便失忆了,因他一身黑衣,苏倾绝便笑着喊他小黑。 莳七也是没话讲了,小黑?喊狗呢? 可怜风辰就这样被她喊了四五年的小黑,而他真实的身份,分明是武林中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北斗坞的少宗主。 这个北斗坞,在江湖上一向是传说,因继任宗主时起了内讧,所以风辰才会被自己的亲叔父追杀。 可以说风辰的身世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足可和四大门派嫡传弟子联姻,却被苏倾绝当做忠犬一般,使唤了四五年而不知。 甚至在苏倾绝和其他四个男人的纠葛中,风辰一直都是情绪垃圾桶,她背后永远的备胎。 暖心的大灯泡! 一直到苏倾绝某次中了媚毒,又被困在山洞中,不得已,风辰才帮她解了。 这剧情真的好狗血啊! 不过也许他也乐在其中呢? 现在的风辰已经被苏倾绝救了,他也为了报恩,也认主了。 但是就在苏倾绝派他出去办事的时候,再次出事了,所以才会数日不归,因为现在的风辰,正躲在一个破庙中,不敢现身,更不敢买药。 现在的时间点就是这个。 莳七若是赶得紧,应该能卖风辰一个人情,然后挑拨一下。 她骑着马,直奔风辰藏身的地方而去。 走了两日,终于到了那个破庙,天公作美,正好下起了雨。 莳七便佯装成避雨的过路人,进了破庙。 一进破庙,她便听见了一道浅浅的呼吸声,一定是风辰。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 就在下一瞬,她察觉到身后传来低不可闻的动静。 她猛地转身,正巧对上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一袭黑衣的风辰正眸含杀意的盯着自己。 宛若一头在黑暗中潜伏的狼,目光幽深,随时对着一头一举攻之。 莳七脸上一阵怔忪,旋即便是绽放出惊喜的笑意:“风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风辰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可戒备却没有松懈。 他一手揽过莳七的脖子,将匕首抵在上面,低声警惕道:“你认识我?” 自他醒来,主子便叫他小黑,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像条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但是这是主子起的,他的命都是她救的,一个名字而已,她高兴就好。 莳七似乎根本不在意脖子上抵着的匕首,就好像她十分信任眼前的人,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样。 “当然认识了,你是风大哥啊!”她眸底氤氲着几分欣喜之色,让风辰不禁蹙了眉。 他自是做梦都想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亲人。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认识自己,相熟到一点也不怕他会杀了她。 他钳制住莳七的一瞬间便知道了,她的武功不低,虽然不及他,但是他现在身负重伤,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他还不是她敌手。 “我叫什么?是哪里人氏?你又是谁,和我什么关系,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风辰将信将疑道。 莳七笑道:“我知道你有一块胎记,呈月牙状,约莫着有一寸大小,就在你这条胳膊肘上方三寸之处。”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风辰的右胳膊。 风辰眸光一怔,就听到她继续道:“你叫风辰,是北斗坞的少宗主,今岁二十有二,我认识你,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呀!” 撒起谎来的莳七,连自己都信了。 面上信誓旦旦的神色,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一般。 风辰面色一阵缓和,旋即松开抵着她脖颈的匕首,道:“我出了一些事,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莳七笑盈盈的转过身看他:“没关系呀,只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重逢了,这场雨下的真是天意。” 风辰虽然放开了莳七,但是不代表他心里的戒备就松了下来。 他还问了一些自己的事,可她件件都对答如流。 渐渐的,他也就信了七八分。 莳七看着他身上的伤,面上一阵心疼:“风大哥,你怎么受伤了?你穿着玄衣,方才我都没注意到。”说着,她一阵自责,又是一阵懊恼,连忙从自己的包袱中找出事先准备好的金疮药。 风辰抬手拦住了她,眼底还是有些防备:“我自己来吧。” 习武之人,身上总是会备些金疮药的,用的多了,金疮药里的成分一闻便知,倘若有人在伤药中动了手脚,也是会被闻出来的。 除非是那种神医动手脚,或是用毒高手。 风辰接过金疮药,只在鼻尖闻了闻,就闻出了这金疮药确实是上好的伤药,里头没有半点别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来。 “我帮你上药吧。”莳七连忙道。 风辰这回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的解开了衣裳。 他的腰腹间是一道外翻的伤口,几乎可见白森森的骨头,莳七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佯装心疼道:“风大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伤成这样?” 风辰淡淡道:“被人追杀了。” 除却腰腹间的伤口,他身上还遍布着别的伤。 莳七只帮他上了上本身的伤,下半身的伤就由他自己来了。 忙活了半个时辰,风辰才穿好衣裳,靠着墙角闭目养神。 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莳七站在廊下,用手接着廊檐滴下来的水。 风辰睁开眼眸瞥了一眼,淡淡道:“外头凉。” 莳七一怔,回眸对着他甜甜的笑着:“风大哥,雨要停了,你要离开这里吗?” 风辰低了低眸道:“嗯。” 莳七顿时面露紧张之色:“可是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颠簸呢?” “该回去了。”风辰道。 莳七疾步走到他身边:“你回哪里去?北斗坞早已没了你的容身之地,你的叔父正暗地里派人要将你赶尽杀绝,你要回去送死吗?” 风辰用剑鞘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我不回北斗坞。” “那你要去哪里?” “主子的差事,要回去复命了。”风辰凝眸望着外头淅淅沥沥渐渐变小的雨势道。 莳七连忙拉着他的衣摆:“主子是谁?有谁能当你的主子!你是北斗坞的少宗主啊!” 她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骗风辰,她认识他,就是因为她知道距离风辰恢复记忆,还有五年的时间。 五年,足够改编很多事了。 风辰擦拭匕首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平静道:“她救了我。” 莳七眸底满是震惊:“就算救了你,你也没必要认她为主啊!” 这回风辰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听进去莳七的话,又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风辰将擦好匕首,忽而抬眸道。 莳七一怔,旋即笑道:“风大哥你一向叫我阿如的。” “阿如……”风辰低喃着,然后淡淡道:“我记住了,今日多谢你的金疮药。” 莳七笑道:“风大哥和我客气做什么,你以前还救过我呢!” 风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走出破庙,莳七便跟着他,她打算和他同行一段路,顺便帮他洗洗脑。 风辰也没有拒绝她的同行。 两人走了一天,就在天色将晚之际,林中破竹而出三个人影。 莳七和风辰顿时警惕起来,那三个黑影将她和风辰围在中间,刀刀致命。 风辰伤还没好,很快落于下风,莳七便将他护在身后,和那三个人对打。 但是那三人武功也很高深,莳七一对一兴许能赢,但是一对三就很吃力了。 就在她被打得节节败退之际,一个玄色身影纵身而出,加入了他们的争斗,莳七定睛一看,竟是无正。 这么说陆帆悬就在附近了。 她、无正和风辰联手将那三人逼退。 “陆姑娘也来了?”莳七擦了擦额间的汗问道。 无正微微颔首,指了指不远处的林间,莳七抬眸一瞧,就看见几棵树后有一辆马车,一个红衣女子撩起车帘缓缓走了下来。 陆帆悬眸光凝向莳七身后的风辰,神色淡漠,也不知为何,莳七顿觉后背一阵寒意。 “他是谁?”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一) 莳七一怔,转眸望了望风辰。 风辰正归剑入鞘,神色淡漠,似乎根本没有理会陆帆悬的话。 莳七笑了笑:“陆姑娘,这位是风大哥。” 陆帆悬一双丹凤眼微眯,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她对风辰微微颔首:“风公子。” 风辰也对陆帆悬点了点头:“方才多谢姑娘。” 陆帆悬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顺势披到莳七身上,低眸浅笑道:“天气凉,你才流了汗,仔细别冻着了。” 莳七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都是习武之人,哪有这么娇弱!” 陆帆悬眉眼微挑,只是看着莳七不说话。 莳七只觉得后背一寒,下意识的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陆帆悬见状,遂微微笑了。 几人趁着夜色未浓,赶路找了一家客栈。 莳七坐在马车上,心底暗自琢磨,陆帆悬这姑娘气场也太强了,武功高深莫测的人就是不一样。 稍一个眼神就把她唬住了,看来她的功力还需要多加练习才行。 至少比肩陆帆悬,同样都是女子,没道理陆帆悬可以,她却不行。 他们到客栈的时候,只剩下两间上房了,莳七纠结了一下,便对陆帆悬提议道:“陆姑娘要是不嫌弃,不若和我同住一屋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陆帆悬唇角的笑意更甚了几分,就连素日里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也盛了些许光亮。 莳七纳闷的抬眸看了看烛火,似乎也没那么亮啊! 陆帆悬抬手轻轻将莳七耳边的碎发别到而后,轻声道:“我不嫌弃。” 风辰没意见,只是低眸靠在柱子上不说话。 倒是无正像是魂丢了一般,恍恍惚惚的盯着莳七看了好半天,才在陆帆悬略显不耐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他用手挠了挠头,嘴里喏喏的答应了下来。 莳七狐疑的看了无正一眼,他怎么怪怪的。 不过她觉得,这个法子目前来讲,是最合理的了,不然难道要她和风辰一起睡吗? 更何况陆帆悬和无正是主仆,也不可能同睡一屋的。 一晚而已,将就一下得了,又不是出来郊游的。 客栈的上房分内外两间,外间设一圆桌四圆凳,靠窗那里还有一张会客用的方桌及两太师椅。 内外两间由月洞门隔开,上缀珠帘,绰绰约约,内室设一张架子床,靠窗前有一张书桌,床尾立着一面屏风,屏风后有恭桶和洗澡的木桶。 莳七进门后便将佩剑放在了桌上,四周打量了一下。 她心里一阵失望,本以为上房内最起码会有一床一软榻,这样她便可以睡在软榻上,让陆帆悬睡床了。 可惜这里没有软榻。 店小二将饭菜送到了房里,莳七便让他送些热水上来。 她和陆帆悬吃完饭后,店小二也正好将热水送上来了,莳七看了看陆帆悬:“你要先沐浴吗?” 陆帆悬用帕子试了试嘴,微微笑道:“你先吧。” 莳七也不和她客气,自己今天和那三个人打斗流了一身汗。 莳七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里衣,然后便走到了屏风后。 陆帆悬目光平静的越过月洞门上的珠帘朝看向屏风,屏风后悉悉索索,里屋昏黄的烛火将那婀娜的人影映衬在屏风上。 她看着屏风上搭上了一件外裳,随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屏风上搭着的衣服越来越多。 直至最后那件水绿色绣着鸳鸯戏莲的抹胸搭在了屏风上,陆帆悬猛地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无正立在门外待命,陆帆悬将门带上后,便听到无正道:“主子……您确定了?” 陆帆悬神色没有惊起任何波澜,淡淡道:“是。” 无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良久才笑了笑:“没想到找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无意中就寻到了。” 陆帆悬眼底溢出一丝柔和之色:“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人一阵无言,无正隐隐能听见屋里的水声,就在此时,陆帆悬道:“南宫离可找到了?” 无正见四下无人便正色道:“上回见到他的人,是在琼州府。” 陆帆悬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她抬眸瞥了一眼无正的那间房,旋即用内力传音给无正:“去查查他。” “是。”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陆帆悬便听到里头穿衣服的悉悉索索声。 不过多时,头发仍旧湿漉漉的莳七开了门:“陆姑娘,你怎么在外面啊?” 陆帆悬笑了笑道:“无正有事要和我说。” 莳七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追问。 无正极有眼色的转身下了楼,让小二再送一桶热水上来。 莳七和陆帆悬二人走进了屋,陆帆悬便接过她手中的手巾替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莳七一怔,不过还是松开了手,任由她帮自己擦发了。 陆帆悬的动作极为轻柔,莳七微微阖上双眸,只觉得昏昏欲睡。 店小二和两个伙计送水进来的时,轻轻叩响了房门,莳七便被惊醒了。 陆帆悬眉心浅蹙道:“进来。” 她身子微侧,正好挡住了伙计们能看见莳七的角度。 伙计们送了水便出去了,莳七抬手摸了摸头发,已是半干了,她便说道:“陆姑娘,我头发已经快干了,你去沐浴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陆帆悬也没有拒绝,便走进了内室。 莳七披散着头发,任由其风干,她见桌上摊着一本陆帆悬之前看的书,便扫了两眼。 为了尊重陆帆悬,她没有进内室,哪怕现在她哈欠连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帆悬出来的时候,便瞧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上前便将莳七打横抱起,莳七睡得沉,却还是被她弄醒了。 却也不怪陆帆悬,只是宋如是习武多年,早已浅眠。 莳七一睁眼,便对上了陆帆悬那双含笑的眸子。 而她正被陆帆悬打横抱在怀里,她的手还扯着陆帆悬湿漉漉的头发,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讷讷的张了张嘴,片刻才道:“陆姑娘……你把我放下来吧。” 陆帆悬闻言,便将她放了下来。 莳七讪讪一笑:“陆姑娘你劲儿可真大。”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二) 陆帆悬笑了笑道:“是么?我也这么觉得。” 莳七一阵无言,自己就这么弱吗?为什么连陆帆悬这样看上去质傲青霜的美人,劲都比她大,武功也比她高! 真是越想越觉得意难平。 她抬眸瞧着陆帆悬湿漉漉的长发,又想起方才人家还体贴的帮自己擦发,现在自己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 莳七犹豫了片刻,终于开了口:“陆姑娘,我帮你擦发吧。” 陆帆悬眸光一怔,旋即便笑了:“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莳七接过她手中的干手巾,细细的擦着他的长发,不得不说,陆帆悬真的是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就连这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如绸缎般光滑,更如墨一般的颜色。 莳七看着看着,心里竟然有些嫉妒。 陆帆悬简直就是天宠啊,单论外在条件,根本挑不出缺点啊!而且她武功还高。 怎么好事都让陆帆悬占了呢? 莳七胡思乱想的过程中将陆帆悬的头发擦到了半干。 陆帆悬单手轻覆在她的手上,接过了她手里的手巾,笑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莳七那被她摸到的手又是一阵冰凉,她忍不住道:“陆姑娘,你手真的太凉了,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陆帆悬对她笑了笑道:“没事,老毛病了。” 莳七张了张嘴,险些被她那嫣然的微笑晃晕了眼。 初次见陆帆悬的时候,她还是个清冷的女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或者说,那种参悟世间的神色,游离于尘世之外,仿佛对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她正眼瞧上一眼。 可是自打她单方面宣称和莳七成为手帕交之后,对莳七时时都是笑语盈盈的。 莳七暗忖,陆姑娘一定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床幔,陆帆悬还在外间看书,似乎在等头发风干。 约莫过了两刻钟,莳七迷迷糊糊之际,陆帆悬走进屋内,躺在了她身边。 鼻息间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幽香,莳七恍惚之间,咕哝了一句:“陆姑娘你可真香啊。”说着,便翻了个身,面对着陆帆悬,还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陆帆悬身子一僵,半晌没敢动。 莳七睡得半梦半醒,手也不规矩,在陆帆悬的腰上捏了两下。 “肉一点也不软!”她闭着眼嘟囔着,“但还挺细的。” 陆帆悬沉沉吐出一口气,也没有拨开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陆帆悬才堪堪往外侧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的拨开了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莳七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便背对着陆帆悬了。 陆帆悬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睡意袭来,便沉沉睡去。 莳七睡觉不算规矩,其实也挺规矩的,就是她手里一定要攥着什么。 陆帆悬只觉得刚刚睡着,便被她弄醒了,她倒是没醒,但是她的手里正攥着自己的长发。 陆帆悬睁着双眸,半晌才将自己的头发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 没想到头发是被解救出来了,但是下一瞬,自己腰间的亵衣便被她攥住了。 陆帆悬一阵无言,望着床顶的帷帐不语。 但到底没有再推开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都是自己找的,怨不得谁。 罢了罢了。 陆帆悬想到这里,便侧身朝莳七那边靠了靠,换了几个动作都觉得不舒服,动静险些竟莳七弄醒。 她便不再折腾了,只是单手覆在莳七攥着自己腰间亵衣的手上。 翌日,陆帆悬醒的很早,她小心的将自己的衣裳从莳七手里解救出来。 莳七睡足了,自然一点点动静便醒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昨晚折腾了陆帆悬大半夜,看着陆帆悬略显疲惫的神色,心中暗忖,难道她昨夜睡相不雅,让陆帆悬受委屈了? 正想着,陆帆悬已经穿好了衣裳,莳七也不再耽搁,很快穿好衣服。 莳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陆姑娘,昨夜若是我睡觉的时候冒犯到了你,还望你莫要介意。” 陆帆悬闻言,抬眸看了看莳七,微微笑道:“无妨。” 二人洗漱后,便下了楼。 无正已经点好了早餐,风辰没有和他坐在一桌,自己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吃着饭。 陆帆悬在无正身侧坐下,莳七则去风辰那桌坐下了,她自知将风辰一个人晾在那里似乎不太好,更何况,她还要给风辰洗脑呢! 无正瞧着陆帆悬眼眸下的黑眼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帆悬没理他,自顾自的吃饭。 无正拿着馒头,看了看陆帆悬,喝一口粥,又看看陆帆悬。 陆帆悬终于被他瞧烦了,抬眸冷声道:“还不快吃饭!” 无正一听,赶忙低下了头喝粥。 莳七却是狐疑的打量着无正,她总觉得无正怪怪的。 但是一时间也说不上哪里古怪,就是觉得不太对。 一直到退了房,快要上路的时候,莳七忽然恍然大悟,她上前拍了拍无正的肩膀,神秘兮兮的朝陆帆悬那里看了看,确定她没注意自己和无正,便压低了声音道:“无正,你的难处我能理解。” 无正愣愣的看着她:“什么?” 莳七唇角含笑,故弄玄虚道:“我已经知道了。” 无正心里头一阵紧张,连带着神色都有几分僵硬:“你知道了什么?” 莳七神秘的指了指陆帆悬:“她啊!” “主子……”无正只觉得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干脆缄口不语。 莳七来了兴致,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无正,其实有时候身份没那么重要。” 无正愣愣的点了点头。 莳七见他听进去了,双眸微眯笑道:“虽说陆姑娘是你的主子,身份有别,但是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必拘泥于那些陈规旧礼?人活一世,还是莫要给自己留下遗憾的好。” “什……什么?”无正只觉得宋姑娘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为什么组到一起,就不明白了了呢! 莳七见他像块榆木疙瘩不开窍,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既然喜欢陆姑娘,自扰要让她知道才是!否则她怎么知道你心里有她呢!”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三) 如五雷轰顶一般,无正浑身一震,像是通了电,他险些跳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宋姑娘你说什么呢!” 莳七被他吓了一跳,旋即了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没什么。” 在她看来,无正这个人对陆帆悬十分忠心,相貌武功都挑不出缺点。 陆帆悬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她也希望最后陆帆悬别被炮灰掉。 可是印象中,不止江湖中人,就连朝堂里,都道陆帆悬心中念着皇帝南宫离,莳七对南宫离没什么好感,自然不希望陆帆悬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其实那五个男人中,她唯一觉得还不错的便是风辰了。 其一,宋如是本就和风辰没什么交集;其二,在最后大婚时,也唯有风辰没有对宋如是出手。 宋楚逸一剑贯穿宋如是的腹部,慕容千夜则是对莳七撒了毒粉,魔教教主洛天不止毁了宋如是的容貌,更是安排了七个奇丑无比的大汉轮歼她,最后还命人砍去她的四肢扔进了蛇窟。 南宫离加入了和她的打斗,招招致命毫不手软。 只有风辰一人,站在一旁,没有出手。 莳七抬眸看了一眼陆帆悬的方向,见她正朝自己走来,遂对无正低声道:“你好好想想吧,莫要给自己留遗憾。” 陆帆悬一双丹凤眼漫不经心的瞥了无正一眼,无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慌忙低着头走开了。 陆帆悬这才对莳七笑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风辰自是要回临城的,莳七想了想,便和风辰一路,在义城分开。 此时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陆帆悬便道要前往此次举办武林大会的承宁。 宋如是所属的纯阳派便在承宁,每届的武林大会都是由那一届的武林盟主举办,宋楚逸是纯阳派的掌门,武林大会理当在承宁。 虽然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实际上一路上已经有不少江湖中人赶往承宁了。 莳七道:“这么巧,我也是要去承宁的。” 陆帆悬唇角扬起一丝浅笑:“宋姑娘,冒昧问一句,当前的武林盟主宋楚逸和你是什么关系?” 莳七一怔,觉得也没有瞒她的必要,遂承认道:“他是我的兄长。” 陆帆悬微微颔首:“我猜到了。” 莳七也不奇怪,毕竟习武之人,单凭对方的出手招式就能猜出此人师从何处。 马车外面的无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主子这就是扮猪吃老虎了,明明早就知道了宋如是的身世。 到了义城,莳七和风辰便要分开了。 临别之际,风辰抬眸瞥了一眼陆帆悬的方向,旋即道:“那个陆姑娘,你多小心些。”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莳七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眼陆帆悬。 “好,风大哥,我知道了。” 风辰低眸看着莳七不语,片刻才从手腕上褪下一根红绳递给她。 “这个送你。” 莳七没有去接红绳,风辰见她久久不动,遂又道:“此次多谢你救了我,以后凭此红绳,可让我替你做一件事,这是信物。” 红绳样式不俗,上面还缀着一颗圆润的翠玉。 望着风辰的掌心安然的躺着这根红绳,她抿了抿唇道:“风大哥见外了,此前风大哥也救过我一命,如此也算是抵掉了。” 风辰眸光淡然,抬眸望向远方:“以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救你那那件事,等我忆起来再说吧。” 言罢,他便拉起莳七的手,将红绳放在在手心,然后转身骑马离开了。 一直在不远处盯梢的无正心中焦急,连忙跑去马车旁告密。 “主子,那小子送了宋姑娘一个定情信物,宋姑娘收下了。” 陆帆悬猛地撩开帘子,眸底满是冷意。 莳七目送着风辰离开,她低眸看了看掌心的红绳,不由叹了口气。 她回到马车上时,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陆帆悬还在看书,见到莳七进来,也便是抬眸看了一眼。 “走了?” 莳七微微颔首:“走了。” 陆帆悬放下书,眸光落在莳七的手腕上,她的手腕被衣袖盖着,看不清情况。 她微微抿唇,便笑道:“如是,我此前送你的翠镯儿何在?” 莳七抬起手腕道:“戴着呢。” 她早就发现了陆帆悬自打从自己骗走那根玉簪之后,每次见陆帆悬,头上都是插着那支玉簪,所以她问自己翠镯儿在哪儿,估计是怕自己不当回事。 那翠镯儿自打戴在她手腕上,便取不下来了。 莳七无法,也只能在打斗的时候小心些,当心碰着了。 陆帆悬眼底骤然溢出几分笑意,她从自己的手腕上又褪下一支镯子。 “这支镯子和我送你的那支是一对儿,名唤翡翠鸳鸯镯,这对镯子色泽亮润,细腻通透。颜色一翡一翠,式样巧夺天工,戴在你的腕上别有一番韵味。” 还不待莳七开口,她已是不由分说的将这支翡色的镯子套在了莳七的另一只手上。 陆帆悬果然看了另一只手上还戴着一根红绳。 她眸光微冷,凝着这根红绳笑道:“如是你手上的这根红绳我倒是很喜欢,送我可好?” 莳七有些犹豫,这毕竟是风辰给她的信物,她还指望以后能让风辰实现那个诺言呢。 不管有用没用,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陆帆悬见她不语,遂叹了口气,笑道:“罢了,你若不肯,我也不夺你心爱之物了。” 言罢,她便低眸看书,可书页却是久久未曾翻动,像是难过得不行。 莳七一阵为难,她摸了摸自己身上,走的匆忙,似乎也没什么能送给她的。 她的目光落在红绳上,犹豫良久,终于狠了狠心,算了,送就送吧。 她将手腕上的红绳褪了下来,然后牵起陆帆悬的手,低眸替她系上。 陆帆悬抬眸之际,便瞧见莳七低头认真的神色,她压了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道:“如是,还是算了吧,你这么喜欢……” 莳七抬眸笑了笑:“没事,一条红绳而已,你喜欢就送你了。” 谁让她都拿了陆帆悬两只镯子了! 这付出价值比也太不对等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四) 傍晚,无正在当地找了家客栈。 陆帆悬在莳七前头下了马车,看见无正的时候,眸光瞥了他一眼,无正先是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莳七下了马车,陆帆悬便走到她身边,忽然抬手在额前掩了掩。 莳七连忙道:“陆姑娘,你怎么了?” 陆帆悬神色怏怏:“有些犯晕。” 莳七见状,便上前扶着陆帆悬,她转眸四处找无正:“无正去哪儿了?” 马车自有客栈的人带着去了马厩,不必无正去。 陆帆悬往莳七身上靠了靠,旋即道:“恐是去后头交代别亏了马吧。” 不一会儿,无正便回来了,陆帆悬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无正微微颔首,陆帆悬便不再看他了。 莳七扶着陆帆悬进了客栈,掌柜的看了看他们:“三位客官是要住店?” 无正道:“三间上房。” 掌柜的笑眯眯的捻了把胡须:“对不住,这位客官,咱们客栈只剩下两间上房了。”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只剩下两间了?” 掌柜的点点头:“是,这不是武林大会要开了嘛!赶往承宁的人络绎不绝,三位客官再来的迟些,恐怕两间上房都没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无正,又看了一眼陆帆悬,随即道:“你们要不两人合住一间吧。” 言罢,他还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无正。 陆帆悬抚着额头道:“那便剩下的两间上房吧。” 无正交了定金,店小二便带着三人走上了楼,进了房,莳七扶着陆帆悬在椅子上坐下,无正便交代店小二送些饭菜和热水上来。 陆帆悬靠着椅子坐了小半会儿,莳七给她倒了茶,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陆帆悬才说不晕了。 莳七看了看她,有些担忧道:“陆姑娘,你的身子没问题吧?” 体寒,手常年冷得像冰块,现在坐了一天马车还晕了,别看那么高的武功,感觉真没给她的身体有好的影响。 她怀疑陆帆悬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陆帆悬摇了摇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笑道:“无妨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饭菜送来之后,无正刚要回自己房间,莳七便喊住了他,她脸上满是笑意:“无正,你要不然和我们一起吃吧。” 无正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陆帆悬。 “一个人吃饭多冷清啊,让伙计把你房里的饭菜送过来,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莳七笑眯眯的看着他。 陆帆悬道:“无正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 主子都发话了,无正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莳七便转身出去找伙计。 就在莳七出门找伙计吩咐的功夫里,陆帆悬将自己衣袖中的那根红绳掏了出来,扔给了无正:“放你那儿,别弄丢了。” 她一看见那红绳就心烦。 无正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将红绳收好。 伙计将本该送去无正房里的饭菜送了过来,三人便关上门坐下吃饭了。 莳七笑眯眯的道:“这肉圆做的不错,陆姐姐可要尝尝?” 陆帆悬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好。” 莳七便夹了一个肉圆,正要送到陆帆悬的碗里,手一抖,肉圆掉在了地上。 她一阵可惜,旋即对无正道:“无正,我夹不好,你赶紧夹一个给陆姐姐尝尝。” 无正后背一寒,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望了眼陆帆悬。 陆帆悬双眸微眯,无正便低下头自顾自的吃饭。 莳七心中暗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好的献殷勤机会摆在面前,都不知道好好珍惜。 活该单身一辈子! 倒是陆帆悬自己夹了一个肉圆,尝了一口后便笑道:“确实挺不错的。” 在此之后,莳七又送了两个机会到无正面前,无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到高。 莳七急了,在桌下踢了无正一脚。 无正没有防备,一下子便被她踢到了,偏偏他还不敢多言,只能飞快的吃晚饭,最后连汤都没喝酒回房了。 莳七一阵郁闷,她难得想做个红娘,没想到居然是个榆木脑袋! 吃晚饭歇了一会儿,莳七便起身沐浴去了。 陆帆悬照例在她脱衣服的时候,便出了门。 无正开了门,便看见自家主子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他手一抖,连忙让开了。 陆帆悬走在桌边坐下,面无表情的道:“瞒了我什么事?” 无正面上一阵讪讪的,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结结巴巴半晌才说道:“是……宋姑娘……以为主子是女子。” 陆帆悬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 “这个我知道。” 无正脸色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久久不语。 陆帆悬面无表情的端起桌上的茶盏,刮开上头浮着的茶叶,轻抿一口。 无正心一横,早死早超生:“宋姑娘以为属下钦慕主子。” 陆帆悬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无正连忙上前替他擦着衣裳,陆帆悬不耐烦的扫开他的手,皱着眉道:“你说什么?” 无正这次倒是没了刚才的快言快语,他结结巴巴道:“宋姑娘……以为您是女子,还以为……还以为属下喜欢您。” 他心一颤,连忙将那天莳七和他说的话全倒豆子告诉了陆帆悬。 陆帆悬眼眸微眯,听了无正的话久久也不说话。 无正在一旁胆战心惊,生怕主子生气,可是他嘴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望着地面。 屋内陷入了寂静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咣当”一声,陆帆悬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无正心中惶恐:“主……主子。” 陆帆悬眸光淡淡的端详着他,半晌才面无表情道:“她日后定要怨你方才吃饭时的举动,她若是再提及此事,你就承认了。” 无正讷讷的点头,当听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猛地抬起头,眉宇间满是震惊。 “什……什么?” 他是幻听了吗?主子方才说……说…… 陆帆悬依旧面无表情:“她若是再和你提起这事,你承认就是了。” 无正喏喏道:“可……可是……” 陆帆悬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单手负于身后,俨然一个男子的站姿:“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承认你就承认,我自有用处!” “……是。” 第四百六十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五) 朦胧的月色透过窗棂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地。 屋内是一阵绵长平稳的呼吸声,陆帆悬低眸看着自己被莳七紧攥住的拇指,唇角不由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翻了个身,正对着早已睡熟的她,目光怔怔的落在她的脸上。 良久,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下唇,面上竟浮出一丝紧张之色。 陆帆悬缓缓往莳七那边靠了靠,最后终于在她的唇间落下轻如薄羽的吻,然后飞快的缩了回去,耳尖泛红。 他用另一只手捂在狂跳的心口,半晌才恢复平静。 莳七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动作,只觉得自己有些半梦半醒,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正好面对着陆帆悬,还将另一只没有攥着他拇指的手,顺势环住了他的腰。 陆帆悬呼吸一滞,半晌,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在怀里。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在他面前,两人就着这亲密的姿势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陆帆悬是在莳七前头醒的。 三人用了早饭后便继续上路了,莳七知道自己只要赶在宋楚逸之前回到山门就行了。 半路上,莳七趁陆帆悬靠在马车上睡着的时候,掀起车帘,用脚踢了踢无正,压低了声音道:“榆木脑袋。” 无正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黑:“谁是榆木脑袋!” 莳七嗤笑一声:“你要不是榆木脑袋,怎么饭都递到你嘴边了,你还不知道张张嘴?” 无正抬头望了望天,没有说话。 莳七往前凑了凑,干脆直接出去坐在了正在驾车的无正身边。 “你到底喜不喜欢陆姑娘?”莳七回眸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陆帆悬,压低了声音道。 无正的脸色就像调色盘一样,青的红的黑的紫的都有。 半晌,才听到他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气声,莳七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姑娘人不错,你人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无正肯定比南宫离好! 如果能让陆帆悬转移目标,不在南宫离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少有管闲事之举,这次也是心血来潮。 “……可那是主子。”无正声音中透着几分郁闷。 他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喜欢宋姑娘也没必要这样惯着她吧! 更何况这种事难道不是早说早好吗? 莳七晦深莫测的笑了笑:“主子又如何?你又不是奴籍。” 无正这回没有说话,实在是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让宋姑娘帮帮自己?而且主子也只是让他承认而已,又没交代别的。 他也就纳了闷了,怎么宋姑娘年纪不大,这么喜欢做媒的呢! 连着赶了十来天的路,终于回到了承宁。 陆帆悬说是来看这届的武林大会的,可莳七却心里清楚。 陆帆悬乃当朝国师,看哪门子的武林大会啊! 她一定是为了南宫离而来,南宫离虽然贵为皇帝,但是基本不理政事,习武成痴,政事自有他的弟弟成王帮忙处理。 莳七觉得成王没有篡位也是神奇! 但是对这个玛丽苏世界不能要求太多,毕竟苏倾绝这种一女和五男成亲的奇葩事都能发生。 莳七在心底算了算,似乎这次武林大会,将会聚齐苏倾绝的四个后宫。 南宫离,宋楚逸,慕容千夜和风辰。 南宫离作为逐浪先生的亲传弟子,自然是会出现的,但是没人知道他是皇帝。 宋楚逸是举办本届武林盟主的人。 在以前的剧情中,慕容千夜会和苏倾绝一起出现,当然,苏倾绝身边还跟着风辰这个万年备胎。 魔教教主洛天自然是不会出现的,他这条线,要在宋如是被逐出山门,投奔魔教的时候才会触发。 也就是说,如果莳七没有被逐出山门,洛天这条线很有可能就不会被触发。 但是也说不准,毕竟还有玛丽苏系统在。 系统看上的男人,能逃得掉吗? 武林大会要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承宁大大小小的客栈已经陆续满客了。 无正找到一家环境很好,但是价格很贵的客栈,幸好这对于陆帆悬来讲不是问题。 纯阳派在承宁的纯阳山上,莳七见陆帆悬安顿好之后,便向他辞行了。 陆帆悬面露不舍,眼底还蕴着几分失落:“好,日后再聚吧。” 莳七抿了抿唇,看着陆帆悬这样失落的表情,心里有些犹豫,其实她回纯阳山好像也没什么事。 陆帆悬强颜欢笑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无正嘴角一抽,他觉得自家主子演起戏来恐怕连唱戏的都比不过。 他跟了主子近二十年,这些日子见过主子脸上出现过的表情,比他过去的二十年里都多。 就在此时,他收到了主子的一个状若不经意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 莳七告别了陆帆悬,正走出客栈,就被赶着追来的无正给追上了。 “怎么了?”莳七看着面色有些古怪的无正道。 无正欲言又止,片刻才心一横道:“宋姑娘,你说了要帮我的。” 莳七一愣,她确实说过要帮无正撮合好事。 无正见她怔忪,遂试探道:“要不你留下来吧,其实主子心里有人,你留下来比较好。” 莳七伸手拍了拍无正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好吧,那我就留下来。” 既然答应无正要帮他,那就帮到底吧,正好南宫离估计也到承宁了,陆帆悬肯定是来找南宫离的。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南宫离有什么好。 为什么陆帆悬喜欢南宫离呢?论相貌,无正和南宫离旗鼓相当,论武功,无正可能比南宫离稍稍差了点,但是可以用其他的弥补嘛!比如体贴? 难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无正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把宋姑娘留下来了,不然主子肯定要罚他。 莳七决定留下来之后,无正便去订房间了。 最后的结果便是没有房间了,要么被人预定了,要么已经有客了。 莳七有些失望,倒是陆帆悬微微笑道:“无妨,你我同住也是一样的。” 无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觉最近自己老忍不住抽嘴角,怕不是得病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六) 莳七和陆帆悬在客栈中住下来之后,陆帆悬闲来无事便经常指点她武功。 莳七颇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她用陆帆悬教她的法子稍稍改变了自己用内力的技巧和剑法,她感觉自己的武功又上了一层。 她忍不住道:“陆姐姐,你要是参加武林大会,怕是能和我哥哥势均力敌。” 陆帆悬浅浅笑了,倒是无正憋不住:“武林大会算什么,主子的武功,若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只是不屑那什么武林盟主的位子罢了。” 要是平日里,陆帆悬早就呵斥他了。 但是今日,他并没有阻止无正对自己的吹鼓,事实如此嘛! 而且他十分享受莳七那双盛满了惊叹的眸子。 嗯!被她崇拜的感觉真好! 其实陆帆悬想多了,莳七从不崇拜任何人,最高的评价是欣赏,她欣赏陆帆悬,因为在她看来,陆帆悬是个女子,身子孱弱,不知是得了不足之症还是还是中了什么奇毒,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武功高深莫测。 这才是莳七最为惊叹和欣赏的地方。 “武林盟主确实没什么好当的,一堆琐事,就是听上去好听罢了。”莳七微微颔首,归剑入鞘。 就像宋楚逸,门派与门派之间的纷争,总要找他调解,还有一些门派掌门或是继承人的婚事、大寿,也总要他亲自出席的。 烦不胜烦。 陆帆悬微微抬手,无正见状,便将剑放在了他手中。 “如是,可愿与我共习连璧剑法?” 莳七一愣,这不是男子和女子共习的剑法吗?江湖上会的没几个人,没想到陆帆悬会。 陆帆悬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连璧剑法的男子剑法和女子剑法我都曾习得,如果你要学,先习女子剑法,我便充当男子,咱们就可以双剑合璧了。” 莳七抬眸看了看陆帆悬的身高,心底一阵无言。 她之前便说过陆帆悬是一张高级脸,放在现代是可以做模特的。 这不仅仅体现在陆帆悬的脸上,就连身高也是如此。 如果按现代方法测量,宋如是约莫着有一米六八的样子,而陆帆悬比莳七高了一个头,至少在一米七五左右。 莳七连连点头,眸底满是欣喜:“好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帆悬便寻了一处僻静之所,专心教莳七连璧剑法。 莳七一开始找不到方法,总是练的不好,但是陆帆悬在教授的过程中,十分严格,他还给莳七提出了很多意见,很快,莳七就渐入佳境了。 连璧剑法分两个部分,一个是女子和男子单独的剑法,共九式,且男女皆不同。 第二部分便是双剑合璧的剑法了,也是九式,所以一套剑法一共十八式。 莳七跟着陆帆悬学了大半个月,才学会女子剑法第一式和第二式。 陆帆悬归剑入鞘,抬手替莳七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眼底溢出一丝宠溺,旋即笑道:“今日便到这里吧,听说外头搭了个擂台,日日有人在上头比武,你可要去看看?” 擂台其实是一些商家联手搭的,早在武林大会开始前的两个月便搭好了。 这样才能吸引那些江湖中人提前来承宁,互相切磋,不过一般上这个擂台的人,都是武功中下,且没什么名气的。 因为他们是进不了武林大会的,只能在一旁围观。 但是他们也想要名气,所以这个擂台便等同于小型的武林大会。 陆帆悬执起莳七的手,二人一同出了客栈。 无正一脸郁闷的跟在后面,总觉得被自家主子秀了一脸的恩爱。 擂台上已经有一个壮汉了,只见他赤着上身,肌肉分明,陆帆悬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旋即对莳七道:“还是别看这个了,我们去逛逛吧。” 莳七有些诧异,但是她看了看那赤着上身的壮汉,便明白了。 陆帆悬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其实就是上半身嘛! 莳七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好啊。” 陆帆悬牵着莳七的手一面往前走,两人低低的说这话。 此时天色已晚,月儿爬上了柳梢,但是大街小巷还是灯火通明,堪比元宵节的盛况了。 街道两旁做生意的小贩还没有散去,他们还指望着靠武林大会狠赚一笔呢! 莳七虽然经历过这么多位面,但是这样在晚上逛着古代的街道,还是头一回。 她有些好奇的东看西看,不时的拿起小摊上的东西看看,但是都没有买。 其中确实有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她是很喜欢的,但是想想自己的私房,就熄了这个心思。 还是别浪费钱了。 陆帆悬见状,但笑不语,只是回眸瞥了无正一眼,无正便立刻了然,暗暗掏钱,将莳七拿过的东西都买了下来。 前头吵吵闹闹的,还有不少人围观,莳七抬眸望了一眼,便眉心紧锁。 苏倾绝! 她看见苏倾绝了。 虽然早就知道苏倾绝也会来承宁,但是看到她的时候,莳七还是蹙了眉。 陆帆悬自然注意到她蹙眉了,也没有多问,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倾绝身上,若有所思。 前方的骚乱,正和苏倾绝有关。 她和风辰走散了,一个人在街头,也找不到回客栈的路了。 这时,就有几个武功还行,但是十分好色的人把她围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将那几个登徒浪子打跑了,苏倾绝抬眸一看,脸色便白了几分。 那男子正抱胸挑眉,似笑非笑的凝着她:“还跑吗?” 此人正是南宫离。 在以万两黄金买下苏倾绝的初夜之后,苏倾绝便跑了,所以南宫离一直在找她。 莳七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她自然认出了南宫离,遂忍不住去打量陆帆悬的脸色。 她知道陆帆悬喜欢南宫离,也一直在找他,可是现在重逢之际,南宫离竟然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 不用想也知道陆帆悬心里肯定不好受。 陆帆悬面如如常,可是在莳七眼里却是强颜欢笑。 她连忙拉着陆帆悬的手道:“陆姐姐,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第四百六十二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七) 就在此时,她看见陆帆悬脸色一变,眼底似乎泛起了几分寒意。 “陆姐姐?”莳七拉着陆帆悬的手,轻声道。 陆帆悬低眸看了她一眼,旋即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发:“等我一会儿。” 莳七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陆帆悬朝南宫离走去,莳七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无正亦然。 南宫离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能在这里遇见陆帆悬,不由蹙了蹙眉。 “你怎么在这里?” 陆帆悬神色淡漠的睨了苏倾绝一眼,此刻的苏倾绝手腕正被南宫离攥着。 “她是谁?” 莳七心一凉,连忙朝无正看去,只见无正一脸惊诧,仿佛见了鬼一样。 她忙拉了拉无正的衣袖,在无正看向他的时候,她眨了眨眼,无正眼底溢出几分迷茫,莳七不由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榆木脑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南宫离轻笑一声:“这和你没关系吧?” 陆帆悬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薄唇微抿,旋即生硬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心心念念的!” 南宫离面上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比你好。” “天下第一名妓,何止是我比不上?”陆帆悬话音刚落,苏倾绝的脸色便白了几分。 南宫离有些恼怒,冷声道:“住口。” 陆帆悬没有理他,而是缓步走到苏倾绝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黄金万两一初夜,不得不说你是赚到了,我瞧着你姿色也不过尔尔,竟是把天下第一神医都迷得神魂颠倒,渣男贱女,也是绝配了。” 苏倾绝一张绝色的小脸顿时煞白,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眼底蕴着水雾。 南宫离见状,彻底怒了。 他眸底闪过一丝杀意,厉声道:“陆帆悬,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陆帆悬闻言,莞尔一笑:“司天台概不受命于帝王,等陛下的武功凌于帆悬之上,再说这话也不迟。” 言罢,他便牵着莳七的手,带着无正扬长而去,徒留面色铁青的南宫离,和脸色煞白的苏倾绝。 莳七抿了抿唇,斟酌道:“陆姐姐。” “嗯?”陆帆悬轻哼了一声,看上去心情大好。 莳七欲言又止,心中暗忖,陆姐姐该不会是受刺激了吧。 想到这里,她又回头看了眼无正,只见这榆木脑袋还在神游太虚,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注孤生! 有了这么个插曲,莳七照顾陆帆悬的心情,便提出回客栈,陆帆悬也没有拒绝。 等到回了客栈之后,莳七找了个机会,将无正拉到一边,小声道:“我瞧着陆姐姐一定是伤心了,你去安慰安慰她。” 无正目瞪口呆:“主子伤心什么?” 莳七又翻了个白眼:“受刺激了呗!” 毕竟陆帆悬是喜欢南宫离的,还特意出来找他,现在看到南宫离和另外一个女人当街拉拉扯扯,不伤心才怪! 她一面想,一面将无正往屋里推。 陆帆悬本是靠在窗边看书,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一抬眸就看见无正一脸尴尬的冲了进来。 无正身后的门被咣当关上了。 陆帆悬放下手中的书,就见无正指了指门外,他会意,遂用密音和无正交流。 “怎么回事?” “是宋姑娘让属下来安慰您的。”无正一脸尴尬。 陆帆悬忍不住笑了:“她怎么说?” 无正便将他和莳七的对话学了一遍,陆帆悬听了,若有所思。 莳七在门外听了半天,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有些着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在此时,她听见里头传来陆帆悬的声音:“何事?” 紧接着是无正犹犹豫豫的生疑:“主子,你不高兴?” “没有。” “哦。” 莳七没想到,这短短的对话之后,无正就出来了。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无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宋姑娘你就饶了我吧。” 莳七一巴掌拍在无正的胳膊上,没好气道:“算我多管闲事。” 莳七不想再管这滩烂泥了,于是自个儿走进了房,她看了陆帆悬欲言又止。 陆帆悬用内力将门关上后,便沉沉叹了口气:“如是,你说我该怎么办?” 莳七走到他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轻声道:“陆姐姐,我听着呢。” 陆帆悬反手将她的手攥紧,轻声叹息道:“我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 莳七闻言,心中警铃大作,陆姐姐果然喜欢南宫离,她就不明白了,南宫离到底有什么好,他根本配不上陆帆悬。 “可是她好像不太喜欢我。”陆帆悬顿了顿又道,“或者说,她根本没意识到我喜欢她。” 莳七一听,连忙安慰他:“陆姐姐,你很好,如果那人让你不开心的话,你根本没必要去喜欢他!” 陆帆悬知道她什么意思,早在刚才无正和他说的时候。 他就猜出来了。 他会喜欢南宫离? 笑话! 且不说南宫离是男的,就算南宫离是女的,给他提鞋都不配! 不过他并不打算拆穿这件事,她误会也好,自己还能博点同情,如果能让她心疼自己,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陆帆悬眉心凝起一丝怅然,轻声叹了口气。 莳七见状,心里一阵心疼,下意识的便将他搂在怀里。 陆帆悬没料到她居然会主动抱自己,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扑鼻而来,他现在是坐着的,而她是站着的,她这样一抱,他的脸就恰好埋在她的丰盈之中了。 陆帆悬的脸瞬间就红了,就连耳尖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莳七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事实上,她的安慰,他一概没有听进去,注意力全在她的丰盈上,她才十六岁,是不是太大了点? 软软的香香的,果然和那些臭烘烘的男人不一样。 莳七见陆帆悬久久不语,遂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希望他能想开些吧。 陆帆悬下意识的环住了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 原来撒这种谎,还能有这样的福利,陆帆悬心里一阵美滋滋的。 就这么决定了,以后还要将这个福利进行到底! 第四百六十三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八) 时间过得很快,武林大会转眼就开始了。 在这段时间里,陆帆悬一直在教莳七连璧剑法,并指点她关于内力的使用。 莳七对武林大会没什么兴趣,但是已经消失良久的玛丽苏系统忽然又回来了。 它给她发布了一条任务:“去参加武林大会,并挑战苏倾绝。” 事实上,这两天,她早已知道,苏倾绝一连过五关斩六将,赢了几个门派的新秀,一下子声名鹊起。 因为她一直名不见经传,却一下子连着打败了好几个门派的嫡传弟子,加之她的容貌,顿时就引起了关注。 此前宋如是一直是江湖人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可是现在,大家提起苏倾绝,颇有点要凌于宋如是之上的意思。 宋楚逸因为此前的事情,对苏倾绝没什么好感,甚至觉得她不自重。 他对于坊间传言,便是武林盟主的亲妹子对上苏倾绝,也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全胜,他一听到这种言论,便觉得生气。 倒是莳七不甚在意。 苏倾绝本不是习武之人,之所以能一下子打败这么多人,其实是因为玛丽苏系统帮她洗了髓,让她的筋络更适合习武。 玛丽苏系统还给了她一本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 反正就是开外挂嘛! 玛丽苏系统一给莳七发布任务之后,莳七便明白玛丽苏系统打得什么主意了! 无非就是让苏倾绝踩着她的肩膀登顶罢了,颇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思。但是这里最为贴切的还是,一个玛丽苏的诞生,是千千万万个炮灰的倒下! 陆帆悬这几天一直陪在莳七身边,当他听说莳七要去挑战连胜的苏倾绝之时,沉吟片刻。 “虽然七杀剑法失传已久,也曾冠盖其他武功之上,但是她并非习得精髓,细看之下还是有不少破绽的。” 莳七眼睛一亮,七杀剑法确实失传已久,而且苏倾绝正是凭着这个连胜的。 其他掌门或是武功大家,都还暂未察觉苏倾绝的破绽,或者说,就算发现了几个破绽,也没有陆帆悬总结出来的全面。 就连宋楚逸,也只是看出了几个而已。 虽然只能看出几个破绽,但是这并不影响宋楚逸等武功大家打败苏倾绝。 毕竟他们武功高深,要赢苏倾绝还是有很多法子的。 但是对莳七来讲就不太适用了,她的武功到底还是比不上陆帆悬和宋楚逸这样的强者。 陆帆悬细细将苏倾绝的破绽和莳七讲解了一遍,便带着她用连璧剑法一一破解。 “连璧剑法我改进了几个招式,比之从前,要更强些。”陆帆悬一面带着莳七练剑,一面道。 莳七额间已是出了薄汗,她微微颔首,认真的跟着陆帆悬的招式走。 待陆帆悬停下休息的时候,他便轻抬衣袖替莳七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这两天便将我教你的巩固几遍,届时要想打败苏倾绝并不难。” 莳七笑了笑:“陆姐姐,你对我真好。” 陆帆悬眸光一怔,旋即笑道:“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莳七乍一听,总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也许就是陆帆悬表达亲近的方式吧。 莳七和苏倾绝的对决,定在了三日之后。 宋楚逸不放心,便想亲自指导莳七,可是当他和莳七过招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她的武功大有长进。 他不由欣喜的笑道:“如是,你进步好多。” 莳七得意一笑:“那当然。”主要还得归功于陆帆悬。 要不是他,自己这么可能进步这么大呢! 三日后,微风乍起,旌旗翩飞,四周围着武林各界人士,关于武林盟主的亲妹妹和武林新秀的对决,大家十分期待。 莳七手执长剑,亭亭而立。 对面的苏倾绝一袭白色衣裙,微风带起她的衣摆,隐有翩跹之态。 莳七微微一笑:“请。” 苏倾绝也对着她拱拱手:“宋姑娘先请。” 莳七也不跟她客气,凌空而起,剑法如光如电,苏倾绝应声而起,面色如常的迎上前。 陆帆悬静静的看着远处那两道纠缠的身影,他根本不在意她是赢是输。 因为在他看来,苏倾绝输定了。 其实不止是他,但凡武功在苏倾绝和莳七之上的人,三十几个回合下来,也自然看出了莳七渐渐处于上风。 她招招迅猛,且毫不留情。 倒是苏倾绝节节败退,已无早先的凌厉之色,反倒只能维持着防守。 无正道:“估摸着再有二十来个回合,宋姑娘便赢了。” 但愿那个名唤苏倾绝的女子不要输得太难看吧,说起来也是个美人。 只是看着宋姑娘毫不留情的架势,除非苏倾绝能开口认输,否则宋姑娘说不定会将她打伤。 武林大会,向来点到为止,以切磋为主。 但是这些武林中人,要是想伤个人,太容易了。 莳七唇角勾起一丝轻嘲,苏倾绝其实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以为仗着玛丽苏系统和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便指望能名震天下。 也实在是太痴心妄想了一些! 今日,她倒要好好给苏倾绝好看! 近来因为苏倾绝连胜几个门派的亲传弟子而名声大噪,毕竟她从前一直名不见经传。 在莳七声称要挑战苏倾绝之后,甚至有人带头押注,押苏倾绝胜的人不少。 不少人惊艳于七杀剑法,所以都觉得就算是武林盟主的亲妹子,也未必能赢得了苏倾绝。 毕竟在上一届武林大会上,宋如是也参加过。 她的水平,其实很多人都很清楚。 想到这里,莳七下手更加凌厉了些,苏倾绝费力的抵抗着。 宋楚逸抬眸看了看燃着的长香,时间快要结束了,怎么如是还赢? 莳七也有些纳闷,苏倾绝分明已经抵挡不住了,可是峰回路转,她竟然生生躲过了莳七好几招进攻。 “时间到。” 长香燃尽,尚未分出胜负,莳七只能停了手,按照武林大会的规矩,未曾分出胜负,那便还有一场。 就在此时,莳七的脑海中响起了玛丽苏系统的那没有一丝情绪的机械音。 “请助攻目标宋如是,于下一场对决中,输给宿主,帮助宿主完成在武林中声名鹊起的第一步!”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十九) 莳七眸光瞬间泛起一丝森冷,她缓缓归剑入鞘,深深的看了苏倾绝一眼,只见苏倾绝对她不着痕迹的轻蔑一笑。 苏倾绝低了低眸,莲步款款的走到她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你输定了,不是么?” 莳七抬眸,越过她看向慕容千夜。 旋即莞尔一笑,一手捏住苏倾绝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门牙补的不错。” 一提及这个,苏倾绝的眸底便闪过一丝羞恼,偏偏她还不能打开莳七的手,哪怕她的下巴被捏的极痛。 莳七就是故意的,反正苏倾绝在人前树立的形象就是温婉善良。 她不能打开莳七的手,可是别开脸,又挣不脱莳七的钳制,只能生生受着。 “宋如是,你的未婚夫是我的,你的名声也会是我的,这点你根本争不过我。”苏倾绝眸含讥讽,轻声挑衅着。 莳七闻言,但笑不语。 “瞧,你的未婚夫来了。”苏倾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快,又夹杂着几分得意。 她话音刚落,面上的表情便再次变为了让人怜惜的楚楚可怜。 果然,身后传来一道蕴着薄怒的声音:“宋如是,对决已经结束,为何还仗势欺人?” 莳七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缓缓松开掐着苏倾绝的手。 “慕容哥哥,苏姐姐的下巴脏了,我帮她擦了擦而已,何来的仗势欺人?”莳七笑盈盈的看着慕容千夜,“难道正当的对决,也是仗势欺人吗?那如是还真是不敢比了呢!” 慕容千夜被她一通抢白,皱眉冷声道:“胡搅蛮缠!” 莳七低眸笑了笑,旋即靠近慕容千夜身旁轻声道:“慕容哥哥,你要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如是这里永远欢迎慕容哥哥回家。” 现在再用宋楚逸和慕容千夜是断袖的梗已经没用了。 相信这些日子慕容千夜早就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既然他们让她不痛快,她自然要搅一搅这浑水了。 果然,当她的话音刚落,苏倾绝的脸色便冷了两分。 莳七嫣然一笑,指尖轻轻擦过慕容千夜的侧脸,柔声道:“如是永远只喜欢慕容哥哥一人。” 言罢,她转眸睨了一眼苏倾绝,离开了他们。 按惯例,她回到了宋楚逸身边,宋楚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很好,不骄不躁,看来赢她是势在必得的了。” 莳七接过茶盏喝几口,旋即抬眸朝陆帆悬看去。 只见他神色冷淡,似乎正在和无正说些什么。 陆帆悬自然察觉到了莳七在看自己,他对她微微颔首,然后便移开了视线。 莳七有些纳闷,怎么这是? 当她的目光巡视一圈之后,便瞧见南宫离正坐在苏倾绝身边,莳七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陆帆悬看见莳七的神色,便知道她定是又想岔了。 事实上,她方才和慕容千夜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虽然他们的声音极低,但是架不住自己武功高,想听还是能用内力探听到的。 所以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心里真的是喜欢慕容千夜的? 陆帆悬陡然觉得有些烦躁,无正自然也察觉出了主子的情绪,遂不敢吭声。 小心别连累到自己! 莳七和宋楚逸说了一声,便转身来找陆帆悬了。 她在陆帆悬身侧坐下,主动拉着他的手,眉目间竟蕴着几分撒娇之色:“陆姐姐,如果我一会儿输了,你会怨我吗?” 陆帆悬一怔,眸光深深看了她一眼。 “为何要输?” 莳七唇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赢不得。” 陆帆悬薄唇微启,斟酌片刻才道:“不得已?” “是,不得已。” 陆帆悬抬手轻轻掸去她肩上的一片叶子,缓声道:“无妨,只要你安宁就好,我也不想你痛。” 莳七眸光微闪,她骤然明白了陆帆悬的话中之意,看来他也被玛丽苏系统找上了,她沉吟片刻,应当就是那次在街上偶遇南宫离和苏倾绝的时候吧。 她笑眯眯的看着陆帆悬:“陆姐姐真好。” 陆帆悬顿时便没了脾气,他怎么舍得生气呢? 他疼她还来不及,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就是怕吓跑她。 早知道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是男子了,也不至于现在纠结万分。 但是,如果他一开始就说自己是男子,恐怕她早就不会任由自己纠缠了吧! 陆帆悬平静的神色下,早已神游太虚,且纠结不已。 于是,一场关于醋不醋的硝烟,才刚刚燃起一个小火星,就被扑灭了。 莳七抬眸瞥了眼苏倾绝的方向,不由轻笑一声:“但是,我也不会让她赢得太漂亮的!” 想要不劳而获,靠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走? 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二场的比试在一炷香之后,便正式开始了。 苏倾绝手执长剑,对莳七拱了拱手,唇角微扬:“还望宋姑娘全力以赴。” 莳七轻笑一声,苏倾绝这么做,无非就是挑衅自己,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友情提醒一句,你会后悔的。” 苏倾绝莞尔一笑,柔声道:“这就不是宋姑娘考虑的事情了,这场比试,我定是要赢的。” 莳七勾唇一下,没有说话。 在相互见礼之后,莳七便凌空而起,剑尖直指苏倾绝而去。 苏倾绝灵活闪避,挥剑而来,她剑光如电,面上满是凌厉之色。 远远看去,一白一红如光一般交缠在一起,招式极快,非武功高深者看不见往来。 陆帆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花纹,就目前来看,如是还是占了上风的。 苏倾绝只能勉强维持着防守,来不及转守为攻。 她眉目间闪过一丝恼怒,压低了声音斥道:“宋如是,难道你要违抗系统?” 莳七眸底微寒,唇角扬起森冷的笑意:“并不,你放心,我还是会输给你的!” 只是,输的方式,由她来决定! 玛丽苏系统可从未规定自己到底该怎么输给苏倾绝! 话音刚落,莳七手腕翻飞刷着长剑,如电一般将苏倾绝手中的软剑交缠在一起。 苏倾绝的手腕被震得生疼,她咬着牙死死的攥着剑柄。 可未曾想,莳七猛地往后一跃,长剑上正交缠着苏倾绝的软剑,在她红袖飞扬的一瞬间,苏倾绝的软剑被莳七甩了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直直插在地上。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 苏倾绝难以置信的回眸,只见自己的软剑插入地下一尺有余,现还咣当作响,左右摇晃。 “你!”她忍不住回眸,眸底满是震惊。 莳七嫣然一笑:“放心,会让你赢的。” 话音刚落,她的裙摆翩跹,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只见她已经是顺手归剑入鞘放在一旁,然后抽出腰间的红绸。 “你既已无剑,我自当奉陪!”莳七唇角漾着轻蔑的笑。 苏倾绝唯一会的便是七杀剑法,莳七虽然能将她击败,但是那样又要过个二三十个来回。 她心中想要的效果不是这个。 苏倾绝不是要赢吗?那就让她赢好了! 苏倾绝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脚已经被莳七手中的红绸牢牢捆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她临时抱佛脚,有些许内力,但是这内力决计不能帮她把红绸崩断! 想到这里,苏倾绝的额间顿时泛起了细密的冷汗,她极力的扭转身体,试图挣脱红绸。 莳七莞尔一笑,两手挥舞着红绸,脚下生风,大红的裙摆飞扬,旋转之间宛如绽放的牡丹,她两只手臂不停的挥舞着,苏倾绝就像她起舞的工具,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莳七的身上移不开。 就连陆帆悬亦然。 他薄唇紧抿,两指轻叠,目光追随着那抹红色的身影。 慕容千夜虽然蹙着眉,但是眸底还是不自觉的溢出一丝惊艳之色。 此刻的苏倾绝宛如一个小丑一般,在莳七的掌控中逃不开。 莳七将这场比试全然变成了她的个人秀,红绸翻飞,如仙子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苏倾绝恼羞成怒,费力的从袖中抽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狠狠朝红绸割去。 莳七轻笑一声,猛地抽回红绸,苏倾绝没了着力点,一头栽在了地上,样子极为难看,她那固定青丝的玉簪甚至被震碎了,长发纷纷扬扬的散了开来,到不能说美,让人唯一的感觉,只有狼狈。 任谁都能看出来,宋如是赢了。 那个名不见经传却打败各大门派新秀的女子,输的极为狼狈。 可就在此时,莳七拿起长剑,对着那柄直插入地下一尺有余的软剑交缠一番,只见寒光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弧。 咣当一声,软剑落在苏倾绝脚边。 苏倾绝披散着头发,眸光冷厉的盯着莳七。 却见她微微一笑:“还是正经的比一场吧。” 苏倾绝眸底满是恨意,这样的奇耻大辱,她一定要讨回来! 她弯腰拿起地上的软剑,只要剑在,她就可以使出七杀剑法,宋如是一定会输! 莳七唇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苏倾绝方才被她用红绸捆住手脚这么长时间,手腕一定麻了,加之苏倾绝现在心态不稳,迫切想让她输,使出的招式也一定会乱。 果然,当苏倾绝手执长剑朝自己而来的时候,她的破绽已经很明显了。 莳七凌空而起,迎上前去。 只听见两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仅仅十来个回合,莳七已然牢牢占据上风。 在场的人都明白,哪怕是宋如是可怜苏倾绝而重新以剑对决的这次,宋如是还是赢了,且赢得十分漂亮。 不少人忍不住喟叹,到底是武林盟主的亲妹子。 怎么可能不进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莳七赢定的时候,莳七的手腕一转,扔掉了手里的长剑,以一种极为蹩脚又拙劣的演技,“败”给了苏倾绝。 “我输了!”莳七笑了笑道。 她轻抬指尖,抚在苏倾绝那柄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软剑上。 在场的所有江湖人士顿时哗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赢的分明是宋如是,怎么变成苏倾绝了! 而且宋如是最后那一招,分明是放水了!都不止是那些武功高深者,哪怕是武功中下的人,都看出了她那蹩脚又拙劣的放水! 苏倾绝怔怔的看着自己的长剑,她此刻正沉浸在打败宋如是的喜悦里,根本没听清周围到底在议论什么。 一旁远观的宋楚逸皱着眉,眸光微寒。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是要给这个女人放水! 莳七捡起被自己扔掉的长剑,归剑入鞘,笑了笑,以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大部分人都听到的声音道:“只要慕容哥哥高兴,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慕容千夜忍不住皱了皱眉,苏倾绝却是骤然间变了脸。 竟然在这里等着她呢!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听了个明白,看向慕容千夜和苏倾绝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探究。 甚至有些门派的弟子,都在低声议论着三人的关系。 苏倾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正要去质问莳七,却见她对自己笑了笑:“我已经如约输给你了,恭喜你。” 言罢,莳七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身后将她恨之入骨的苏倾绝。 陆帆悬忍不住笑了笑,他就知道她必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就算是输,也要输的漂亮! 月色微凉,莳七和陆帆悬对饮,她一想起白日的事情就一阵痛快,哪怕后来系统找她算账,可是还和上次一样。 她如约输给了苏倾绝,根本不算犯规,反而是完成了任务。 陆帆悬给她斟了杯酒,两人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只是兴致上来了,便管不得许多了。 莳七忍不住笑了,双颊蕴着两道绯红:“谁说我喜欢慕容千夜了!笑话!” 陆帆悬眸底溢出几分喜色,唇角噙着笑意:“当真?” 莳七重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仰着脸,提起酒壶便灌了两口。 她饮得急了,酒水便顺着她的脖颈流入她的衣襟中。 陆帆悬也三分微醺,他眸底满是宠溺的笑意,抬手轻轻抹去她唇角的酒,然后顺着酒水流淌的纹路,指尖轻触在她的脖颈上。 莳七只觉得一阵痒痒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许是醉的糊涂了,她竟是捉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舔了一下。 陆帆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片空白,再也没了任何思考。 他凭着本能捏着她的下巴,脸颊微微靠近。 终于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之时,他停住了。 莳七双眼迷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手勾住他的脖子,重重的亲了上去。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一) 陆帆悬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他一只手下意识的扶在她的纤腰上,她却软了身子,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重心不稳之际,只听咣当一声脆响,桌上的酒壶摔在了地上。 而他则被她压在了桌上。 月色透过窗棂洒了一地的清辉,烛火微晃,屋内明明暗暗的光影,点缀着稍显暧昧的空气。 经过这一跌,她自然没再亲他了。 莳七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有条不紊的喷洒着,轻痒,似乎一片轻薄的羽翼,撩拨着他的心。 陆帆悬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的大掌依然轻覆在她的腰侧,下身的变化让他身子一阵僵硬半天不敢动。 他微微仰了仰脸,稍显混沌的脑袋似乎清醒了几分,酒意也散了些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她扶起。 莳七这个醉鬼,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整个人恍如一滩烂泥,站也站不稳。 陆帆悬忍不住苦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他定了定心神,松开攥紧的拳头,旋即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就在他刚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莳七却紧紧的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陆帆悬眸底变得晦暗,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他的鼻息间是她身上幽兰的馨香,宛如一道崔情的密药,直接冲击他最后的防线。 他忍了又忍,目光落在她的檀口上,最后终于狠狠吻了上去。 莳七仿佛一个沙漠中久觅水源的人,半天口渴,等来的却是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但好歹稍解口渴。 她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着他的吻。 陆帆悬眼底的最后一抹清明,就在她主动用腿勾在他腰上的一瞬间,彻底荡然无存了。 本能驱策着他。 长指轻勾,衣衫散落了满地,床幔轻垂,将那满床的暧昧尽数隔绝在后头。 他又一次清醒过来之际,是因为她那声吃痛的尖叫。 陆帆悬低了低眸,看着自己已然凭借本能进入她的地方,沉默无言半晌。 莳七双眼迷瞪,四肢费力的挣扎着,想要将他驱逐出去。 陆帆悬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声音略显沙哑:“我会负责的。” 开弓已无回头箭。 陆帆悬心中默念着等她醒来的后果,估摸着是船到桥头自然沉。 但是他也不想放开她了,姑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想到这里,他的手已经轻抚上她的腿,光滑细腻,如上等的脂玉,他自觉就算是装一辈子的女人,可女人那骨子里的媚劲还是他装不出来的。 尤其是她。 陆帆悬狠狠将自己深埋了进去,然后便是本能的律动。 月色如水,蕴着凉意。 可低低垂垂的床幔后头,却是男人急促的呼吸和女人婉转的嘤咛。 以及那随着运动而咯吱咯吱响着的床榻声。 皆是叫人红了脸。 无正立在门外,面上一阵尴尬,他刚刚接到飞鸽传书,拿着消息就准备来找主子,没想到就碰上这事了。 突然觉得耳聪目慧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长长叹了口气,自家主子这只老狐狸,终于把不太长脑子的猪崽子叼窝里去了,还吃到嘴了! 不知道猪崽子明早会不会被吓死! 就在此时,他隐隐听见一阵疾风,紧接着便是一道密音入耳,伴随着那阵疾风带来的内力。 “滚!” 无正面上一阵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用内力道:“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一定是刚才那声叹气被主子听到了,总觉得自打主子找到了宋姑娘,功力又上了一层! 看来老国师所言极是! 也幸好找到了宋姑娘。 外头没了让人烦躁的悉索声,陆帆悬沉沉吐出一口气,低头衔住了身下人的唇瓣,伴随着身下的冲撞,她虽被他吻着,可依然从唇齿间溢出破碎的嘤咛声。 他眼底的欲色更重了几分,大掌在她的身上游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快要释放的顶端,他的大掌和她十指相扣,在她的尖叫声中和他低吼声中,屋内渐渐归于宁静。 瓦蓝色的日光随着黎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温和的晨曦。 客栈里的伙计们渐渐忙碌起来,无正吩咐了伙计,烧上两桶热水备用。 店小二脸上顿时浮现一丝了然的暧昧微笑,无正忍不住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强撑着最后一丝端正,匆匆离去。 莳七是被屋外一阵喧闹声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眸。 脑子昏昏沉沉的,乍一看见床幔,还有些无意识,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正要掀开被子,却猛然间发现自己浑身不着片缕,而她的腰上还环着一个人的手臂。 莳七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下身的不适,以及这不着片缕的身子,很明显在提醒她一件事。 而且只能是那件事,总不可能是脱光了衣服对酒当歌吧! 她缓缓转过脸,心中暗道,千万别是个丑的,好歹长得正常一点吧。 当她目光触及陆帆悬那张脸时,整个人又再次懵掉了。 还是和个女的? 莳七单手扶额,缓缓坐起身子,竭力回忆着昨夜的事,武林大会结束后,自然是参加了宋楚逸举办的庆功会。 各大掌门敬酒,不好不给面子,虽然宋楚逸也帮着挡了酒,但是她多多少少还是喝了。 庆功会结束其实就有点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就是跟着陆帆悬回去了。 回到客栈,她拉着陆帆悬喝酒来着,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所以这是酒后乱性了? 那到底是她强上陆帆悬,还是陆帆悬强上她的? 还有就是,她们俩都没那玩意儿,可现在她下身很明显是破过了,所以是陆帆悬用玉势攻了她? 那她到底有没有攻回去呢? 莳七坐在床上,蹙着眉沉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裸着后背,而她的身后,是一道炽热的视线。 第一次居然是和个女人,还是用玉势…… 莳七顿时一阵无语,想到这里,她回过头,正对上陆帆悬的双眸。 陆帆悬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头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是秋后算账了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二) 陆帆悬后背一阵发寒,下意识的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莳七目光落在他那张比自己还要美的脸上,心里头一阵复杂,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可是宿醉根本不让她仔细去思考。 就在此时,陆帆悬双手攥着被脚,忽然掩了掩面,理直气壮的道:“你要对我负责!” 啥玩意儿?!! 莳七一阵迷茫,哦对,好像是要负责,可是和一个女人怎么负责? 娶了陆帆悬? 可是这年头,俩女人咋成亲啊? 所以,听陆帆悬的意思,昨晚是自己强上了人家?莳七心里头一阵瞧不起自己,怎么连个女人都下手了! 陆帆悬见她久久不吭声,心里头越来越紧张,干脆将脸埋在被子里。 半晌,才泫然欲泣道:“你不会想吃了就不认账吧!” 莳七竟然无言以对,话说她到现在还没找到神魂依附者呢!也没有找到妩姬,没想到居然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她心里头纳闷,怎么从前不知道自己还对女人感兴趣? 难怪老喜欢和陆帆悬待在一起了。 她脑子里千丝万缕乱成一团,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连被带人抱住陆帆悬:“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陆帆悬心上的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他笑逐颜开的掀开被子,将莳七搂紧了怀里。 好像恶人先告状这种事还挺占便宜的,陆帆悬沾沾自喜的想着。 其实他根本没想到,莳七的脑子还没太清醒,压根就没把他往男子方面想,一心觉得自己是搞基了。 所以他以为莳七接受了他的男子身份。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莳七被他搂在怀里,股间紧贴着他那处炽热的时候,整个人有如惊弓之鸟,险些跳了起来。 莳七猛地坐了起来,用被子遮在胸口,指着一脸迷茫的陆帆悬,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男的?!” “……是啊。”陆帆悬也不知道她在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已经接受了他的男子身份吗? 莳七因宿醉头疼欲裂,只要一深想就觉得头疼,半晌才试探着问道:“你是陆姐姐的孪生兄弟?” 陆帆悬一阵无语:“我就是陆帆悬。” 莳七脸色微变:“你一直都在骗我?” 陆帆悬心头一颤,连忙也坐了起来,锦被这便顺着他光裸的胸膛滑到了腰际,莳七这才看清他锁骨间的胎记,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感觉全世界都在欺骗自己。 她心里一阵生气,脾气暴躁的褪下手上的戒指,猛地砸了出去:“什么地摊货!” 都出了几回问题了! 她这样举动,陆帆悬心里头更怕了,忍不住缩在床脚,颇有点瑟瑟发抖的意思。 “我没骗你,我一出生便被当女儿家养,否则大劫难逃,很难活下来的。” 莳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继续说!” 陆帆悬见状,心中暗忖,看来恶人先告状还有装可怜还是很有用的,决定了,以后这两招要常用! “师傅在我三岁的时候便收养了我,但是我命中缺你嘛!所以……” “等等!”莳七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命里缺我?好好说!” 陆帆悬双手端端正正的放着,规规矩矩道:“我命里阴气重,只能当女儿家养,师傅说是以毒攻毒,为此他把我的八字都改了,他说命里只有三次机会,一次是我十六的时候,你会出现在东南方向,一次是我十八的时候,还有一次便是我二十二的时候了。” 莳七抿唇算了算,陆帆悬今年正好二十二,如果这事是真的,也就是说他已经失掉了两次机会。 “师傅算过了,天上地下,只有你一人的八字能够让我逢凶化吉,而且如果我没能找到你,便只有一年好活了。”陆帆悬顿了顿又道,“你此前说我手凉,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莳七眯了眯双眼,目光深深的审视着他。 他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 陆帆悬见她只是久久的盯着自己不语,心里头又是一阵紧张,连忙低下头,委委屈屈道:“难道就因为我是男子,所以就不用负责了么?” 莳七闻言,忍不住扶额,心里无语。 她用手抵在唇前,轻咳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帆悬眸底顿时蕴出几分喜色,连忙靠近莳七,却被她一把推开了,“我要沐浴。” 莳七沐浴完了,便趁陆帆悬洗澡的时候,逮住了无正。 “你家主子,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大男人,装什么女人?女装大佬?”莳七道。 无正被她一通抢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她的话,他前面是听懂了,但是最后一句有点不懂。 女装大佬是什么? 莳七冷冷瞥了他一眼:“快说!还有,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窜通好的来骗我?” 无正冤枉道:“宋姑娘这是哪儿的话!一开始不是宋姑娘上来英雄救美的么?” 莳七哑然,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过也不怨她啊!陆帆悬的男子身份,几乎瞒天过海,玛丽苏系统被他骗过去了,她的戒指也被他骗过去了。 她初次遇见陆帆悬的时候,戒指没反应,加上当时玛丽苏系统催促她赶紧去解围。 以及她脑子里还有宋如是的记忆——就是陆帆悬是喜欢南宫离的! 而且陆帆悬的容貌,真的比她还要美。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会把陆帆悬往男子的身份上去想? 不过也怨自己,觉得这里是玛丽苏世界,很多时候有些自以为是,想当然,觉得这里的人都有病。 就好像站在世界的顶端,审判着底下的所有人,还将他们统统一网打尽贴上玛丽苏世界都有病的标签! 确实是她自以为是了。 毕竟这些破绽和细节,放在别的位面,她肯定会仔细思考的。 但是这里却没有,不就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吗? 无正见她久久不语,心里头打鼓,顿了顿道:“主子虽然最初是为了活命才接近你的,但是后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你,他怕你知道他是男子之后恼羞成怒,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一个谎言,往往就是要靠无数个谎言去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三) 莳七脑子里乱糟糟的,趁着无正不注意,便悄悄溜走了。 等陆帆悬洗完澡出来,才发现人没了。 无正面上讪讪的,摸了摸头:“我也没太注意……” 陆帆悬面无表情:“去把破风拳打上七七四十九遍。” 无正一愣,旋即只得拱拱手:“是。” 陆帆悬眯着眼看了看他正要离开的背影,忽然道:“慢着。”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陆帆悬薄唇漾起一丝阴测测的诡笑:“不必打破风拳了,你去把我前些日子给你的《道德经》抄二十遍。” “啊!”无正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拉长了声音满是不情愿:“二十遍也太多了……” 陆帆悬轻笑一声:“那我就大发慈悲一点,十五遍吧。” “十五遍……”也多啊!无正简直欲哭无泪,像他这种文化层次只停留在看懂、能写这一层的人,抄十五遍《道德经》简直就是要了他的亲命了! 再说了,宋姑娘逃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真要追究起来,难道不是主子霸王硬上弓,拱了人家这颗小白菜的吗! 陆帆悬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冷声道:“再嘀咕就四十遍,傍晚之前没抄好,再加二十遍。” 他话音刚落,无正便似一阵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屋内只剩下陆帆悬一人了,她的东西还没有带走,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怎么追个媳妇儿就这么难呢? 可恨的是,他现在还是不能恢复男儿身,不然他便直接上门提亲去。 陆帆悬忽然觉得自己脚下一膈,低眸一瞧,才发现脚下有一个戒指。 似乎就是她在床上气急败坏扔下去的那只。 他薄唇微抿,心中暗忖,她当时似乎还说这是什么地摊货,地摊货是什么? 想了想,陆帆悬还是将戒指收进了袖子里。 莳七刚出客栈就后悔了,她刚才把戒指扔在了地上,本打算洗完澡捡起来的,虽然是地摊货品质,好歹也不是没用…… 当时简直一团乱,她洗完澡,就看见陆帆悬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逃也似的出了房门,就看见了无正。 逮到无正之后就忙着问话了…… 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趁陆帆悬出门的时候,去偷回来吧。 武林大会还没有结束,其实整个武林大会的正头戏还是选出下一届的武林盟主。 莳七和苏倾绝之前的比试,不过是个开胃小菜罢了。 她沿途留意听了一耳朵,议论的皆是昨日苏倾绝被她吊打这件事。 苏倾绝本来以新人之姿,笑傲全场,接连赢了几个门派的嫡传弟子,加之她的容貌,很快就声名鹊起了。 正所谓登高跌重。 本来大家都以为习得七杀剑法的苏倾绝,能打赢宋如是呢。 甚至不少人都押了注的。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些年,宋如是的武功也大增,在比试中,宋如是最后用红绸将苏倾绝戏弄的那一段,当真是让人惊艳不已。 许多人既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有猜中结尾。 如果这是张卷子,相信不少人的成绩都很难看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如是稳赢的时候,她却以一种极为蹩脚的方式,“败”给了苏倾绝。 尤其是宋如是最后“甘拜下风”的时候说的那席话。 什么叫“只要慕容哥哥高兴,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什么叫“我已经如约输给你了”? 武林两大美人之间的比试,以及宋如是的这两句话,简直激起了不少武林人士心中的八卦之魂。 自然有好事者,约莫着能猜出始末。 于是,议论的矛头便纷纷对准了慕容千夜。 慕容千夜乃江湖上第一神医,自小和宋如是有婚约,可是现在却和这个叫苏倾绝的女人不清不楚的。 坐享齐人之福这等事,不是没人想过,尤其还是武林两大美人。 慕容千夜除了一副好皮囊,又凭什么能让两大美人为他争风吃醋。 其实说起来就是人的嫉妒心在作怪。 自昨日比试结束后,宋如是十分潇洒的认输离开,场上只留下苏倾绝和慕容千夜了。 苏倾绝握着长剑的手都在颤抖,慕容千夜一阵心疼,正要上前扶着她,却听到她冷斥一声:“别碰我!” 慕容千夜一怔:“怎么了倾倾?” 苏倾绝没有回答他的话,周围的议论声如无数只细小的飞虫,在她耳边嗡嗡的。 她似乎能听到了他们议论她的话。 “年轻人还是要虚心一点。” “慕容不是已经和宋姑娘有了婚约么?怎么现在又和这个叫什么苏倾绝的女子勾搭上了?” “我听说慕容好男风的。” “啊?不会吧!” “慕容要是好男风,也是被压的那个吧。” “那岂不是白白可惜了这两个美人,竟为他争风吃醋!” “可怜了宋姑娘所托非人,武林大会这样头等盛事,竟被威胁必须败给苏姑娘。” “情之一字,写着容易,陷进去难呐!” 苏倾绝脸色涨得通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就这样沦为笑柄了? 不,她不甘心! 慕容千夜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凌空而起,踏着轻功离开了,他甚至都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角。 苏倾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唤出了系统:“5688,到底是回事!说好了让宋如是输给我的!” 玛丽苏系统道:“助攻一号完成了任务,可是5688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倾绝冷着脸,不耐烦道:“宋如是奸诈恶心,你发布的任务,哪次她没偷换概念?你要是一开始就能直接让我习得七杀剑法的全部,就算她想要耍小心思,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子!” 玛丽苏系统沉默了半晌,最终道:“5688不能越权给宿主过多金手指,宿主也要自己努力啊!” 苏倾绝脸色铁青:“那我要求直接抹杀宋如是。” “不可以,宋如是一切按规定完成任务,5688没有权利抹杀她。” 苏倾绝听完玛丽苏系统的话,眼底骤然一片阴冷,她猛地将脖子上的项链扯下来扔在地上。 似乎还不解气,又重重的踩了几脚。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你这算什么系统!我看你就是个残次品!”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四) 玛丽苏系统看到苏倾绝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以及听了她说的这句话,便不再吭声了。 宿主说的对,它确实是个残次品。 因为它在被创造的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相比于其他的系统,它拥有人类的情感。 但是除了创造它的李博士,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点。 它知道李博士要把它毁掉,因为一个系统,有了人类的情感,就是一件坏事了。 没人能保证,它有了情感之后,会不会有人类的其他缺点,比如贪婪,嫉妒、暴虐等等。 虽然李博士可以证明它没有,它的情商,只相当于人类的三四岁小孩子,但是李博士还是要将它毁掉。 最后它逃了出来,正是苏倾绝捡到了它。 那时候的苏倾绝,是个初中毕业就不念了的啃老族,她天天窝在家里,看着手机上那些狗血的玛丽苏小说,还一直梦想着自己其实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因为某些原因,被抱错了。 家里给她找了份公司前台的工作,她也做不好,公司老板是个年轻的美籍华人,人高且帅。 她就一直觉得霸道总裁的桥段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老板的秘书某天拿着老板的西服正要送去干洗,却临时接到老板的电话,让她赶紧去会议室。 苏倾绝便主动上前说自己正好要下班了,可以帮她送过去,秘书有些犹豫,可架不住老板的电话催着,只好答应了。 秘书将西服和干洗店的地址交给了苏倾绝,还格外叮嘱,务必要送去这家店干洗,不要找街边其他的小店。 苏倾绝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是作为一个常年浸润在霸道总裁小说里的女人,怎么能轻易按套路出牌呢? 简直笑话! 苏倾绝把西服拿回了家,亲自动手去洗,作为一个从小就从不干家务的大小姐,帮老板洗衣服洗了近两个小时,简直要感动死自己了好吗! 洗完了,西服被她塞进了洗衣机甩干。 最后,老板找衣服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的秘书这才想起来去找苏倾绝要那家干洗店的发票。 苏倾绝理直气壮的给了她一张发票,秘书走后。 她这便上了楼去找老板,老板看着她手中那套已经惨不忍睹的西服,脸色顿时就青了。 苏倾绝这才委委屈屈的道:“那个老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你看,我手都红了。”说着,她便伸出了自己的手。 老板面无表情的坐在办公椅上盯着她。 苏倾绝心里有些紧张,还在拼命想着如果按照霸道总裁小说的话,接下来应该怎么发展来着? 哦对了!想起来了! “老板,对不起,我可以赔的。”苏倾绝低着头,手指攥着衣角,一副小白兔的样子。 如果她猜的没错,接下来,老板肯定会说:“赔?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然后她就按照套路,义正言辞道:“不要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随便侮辱人!我一定会赔给你的!” 再然后…… 霸道总裁就上钩了,他平时接触的一定要么是拜金女,要么就是帮他做牛做马的秘书那种女人,乍一见到像她这样好不做作的女生,一定会被吸引的! 可是,让苏倾绝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事发展的让她简直猝不及防。 老板十指交错抵在下巴上,神色冷漠的瞥了她一眼。 “这套西服是阿米尼定制的,我当时花了十二万,但是鉴于我穿过一次了,你赔我十万就行了。” 言罢,老板便低下头去处理文件了。 苏倾绝整个人都震惊了,十万? 这一套破西服要十万块? 秘书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急得不行,刚一进公司,就被其他员工拉过去看热闹了。 此时的苏倾绝正赖在老板办公室门口,哭得梨花带雨。 老板一抬头就看见秘书回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秉着绅士风度,一直没叫保安。 “你去把保安叫来。” 秘书一脸懵逼,幸好她刚刚在电梯里已经听说了大概经过,心中也在庆幸,得亏这大姐主动承认了,不然这十万块说不准就要她和着傻大姐一起赔了。 苏倾绝被保安扔了出去,同时也被开除了。 工资就直接算在那十万块里面了。 十万块,她怎么可能拿的出来?她爸肯定会打死她的! 苏倾绝越想越绝望,越想越生气,魂不守舍回家的路上,提到了一串项链。 项链上镶着一块宝石,她当时就偷偷踩住了项链,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佯装弄鞋子,飞快将项链捡了起来。 她本是打算将项链卖掉,说不定能赚一笔钱,还掉那十万块。 可是她又怕失主回来找,所以便着急慌忙的回了家。 没想到刚到家,项链就说话了,它不停的感谢她救了它,虽然苏倾绝有些懵逼,但是还是默认了。 她这才发现这是个系统,系统和她说,可以满足她三个愿望。 苏倾绝想了想,便兑现了第一个愿望,还掉老板的十万块钱。 第二个愿望,就是让老板破产。 第三个愿望,她要穿越,像女主角一样生活。 系统5688就同意了她的要求,反正最后一个要求和它当初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好像还是有些关联的。 5688想了想,自己一诞生都没有完成过任务,实在是很浪费资源。 所以,它就带着苏倾绝穿越了,她的要求,它基本上都满足。 穿越的这个世界,也是它直接从数据库里挑出来一个限制不太多的场景。 所以,5688知道所有苏倾绝的黑历史。 哦对了,苏倾绝这个名字也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 它来自苏倾绝原本那个世界的未来,苏倾绝也算是离开了自己世界。 它自认它和她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应该是有感情的。 虽然情感这种东西,差点让它被李博士摧毁,说出来也难以启齿。 但是它方才听到肃清局骂它是个残次品的一瞬间,不得不承认的是,它还是伤心了。 其实和苏倾绝在一起的日子里,它并不快乐,因为她总是颐指气使的,一有什么想法,就对它呼来喝去。 第四百七十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五) 苏倾绝独自坐在石头上,生了半天闷气,这才注意到5688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自己。 她恨恨的将项链从地上捡了起来,掏出手帕细细的擦拭着上头的泥土。 旋即敛去眼底的不耐,柔声道:“好了,我也不是有意针对你的,我就是太生气了,那个宋如是实在是太奸诈了。” 手中的项链闪烁着一道微光,苏倾绝温和笑了笑,轻抚着项链。 “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的,在我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系统了。” 5688终于出声了,它的本声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奶音:“真的吗?” 苏倾绝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轻声笑道:“当然啦,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嘛,更是亲人。” 她现在还不能失去5688,虽然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蠢笨的系统了,但是她还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只有5688可以帮她。 苏倾绝低头轻轻亲了一下掌心的项链,项链顿时发出一阵淡粉色的光芒。 5688害羞了。 倒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害羞,而是第一次这样被温柔对待。 苏倾绝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表,旋即将项链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慕容千夜在苏倾绝下榻的客栈等了良久,才见到她翩然而归,他脸上顿时漾起一丝欢喜,连忙迎了上去。 苏倾绝却只是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慕容千夜嗫嚅着双唇,双手紧握成拳,半晌才道:“你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 苏倾绝冷笑一声:“担心我?担心我还没被那些唾沫星子淹死是吗?” 慕容千夜连忙解释:“不,不是……” 不得不说,苏倾绝的演技大有长进。 正说着,她的眼泪就从眼眶中滑落,泪水涟涟,叫人看了不忍:“你可知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你,不然宋姑娘就不会那样恨我了!你更不会被他人那样污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认识你,那现在对所有人都好!” 慕容千夜蹙着眉,神色激动:“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和宋如是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苏倾绝反问,泪水还蕴在眼眶中,“你和宋姑娘还有婚约,万不能负了人家。” 慕容千夜攥紧的拳头骤然松了开来,他转身便走:“你等我,我要你名正言顺的和我在一起。” 待慕容千夜离开之后,苏倾绝抬手抹掉泪水,面无表情的进了屋。 她问过自己,她爱这个男人吗? 应该是不爱的,她只是喜欢那种被出色的男人包围的感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她更爱的,是将一个出色的男人从别的女人手中抢过来时的感觉。 5688那可萌可萌的小奶音幽幽道:“他要去干嘛?” 苏倾绝坐在桌旁,轻笑一声:“兴许是找宋如是算账了吧。” 宋如是让她在武林大会上丢尽了脸面,她心里不痛快,怎么能让宋如是洋洋得意了呢! 宋如是不是喜欢慕容千夜吗? 那她偏要让慕容千夜去找麻烦,眼睁睁看着自己爱慕的人来为另外一个女人讨回公道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只要一想到这样,苏倾绝嘴角的笑意便止不住了。 不过笑了片刻,她唇角的笑意便荡然无存了:“小黑都出去几天了,怎么连个消息都不传回来。” 小黑就是风辰。 自上回他身负重伤回来之后,苏倾绝便觉得他有些变了,具体也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总之苏倾绝这心里总归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慕容千夜离开了苏进强住的的客栈,便直奔纯阳派去了。 宋楚逸正在招待各大掌门,言笑晏晏间,忽然听通传说慕容千夜来了,不由皱了皱眉,本不欲理会,可碍于各大掌门都在,只好道:“让他进来吧。” 慕容千夜一袭白衣,单手负于身后走了进来。 各大掌门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人非圣贤,都爱八卦。 故而慕容千夜一进门,各大掌门内心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了。 是个人都能猜到慕容千夜今日前来肯定有事,毕竟昨日宋如是和苏倾绝的比试,早就已经提前预告了这三人之间关系的错综复杂。 宋楚逸手中把玩着酒杯,神色淡淡笑道:“慕容兄真是有个好鼻子,知道我正在宴请各大掌门,闻着酒香就来了。” 十方阁的阁主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到:“既然来了,正好坐下喝上两杯。” 其他掌门都是人精,焉能听不出宋楚逸的意思,鉴于宋楚逸这个武林盟主平时为人还是十分仗义友善的,故而大家纷纷都道:“喝酒就是要人多些才有意思嘛!” 慕容千夜对在场的其他掌门拱了拱手:“各位掌门,实在是不巧,慕容今日有事,日后一定陪各位掌门一醉方休。” 他的话音刚落,各大掌门面上的神色皆有不同。 有的是玩味,有的则是冷漠,有的根本不在意,而有的却是觉得此子目中无人,实在是张狂。 慕容千夜根本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反正他是江湖第一神医,总是有狂的资本的。 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使了内力自空中丢给宋楚逸。 宋楚逸冷着脸,一把抓住了迅疾而来的玉佩,皮笑肉不笑的道:“慕容兄这是何意?” 慕容千夜冷冷道:“这是此前令尊和家父指腹为婚的信物,今日特来奉还!” 在场的掌门皆纷纷侧目,退换信物,这是要退婚的节奏啊! 宋楚逸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本就是打算在武林大会之后退婚的,自家主动退婚,和慕容登门来退婚的概念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慕容千夜根本不在乎是否和纯阳派撕破脸,当着各大掌门的面退婚,实在是竖子之举! 如是以后一辈子身上都要背负着“慕容千夜退婚的未婚妻”这个烙印了。 慕容千夜看着宋楚逸面色铁青,且凝着玉佩久久不语,以为他不肯,心中冷笑,他从前敬宋楚逸是个侠义之人,没想到和外头那些贪慕名声的小人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令妹的为人,实在不是良配,恕慕容不敢受之,还望宋兄成全!”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六) 宋楚逸气极反笑,抚掌道:“哦?不知慕容兄口中如是的为人,又是什么样的?” 慕容千夜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之色,单手负于身后,冷冷道:“宋兄还是早些让宋姑娘将此前交换的信物归还吧,慕容也愿宋姑娘以后能觅得良配,至于慕容和宋姑娘之间,就不要强求了。” 宋楚逸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可眼底的寒意却渐甚:“慕容兄倒是说说,如是如何?宋某很是好奇,倘若是如是的过错,宋某一定严加责罚,日后亲自登门致歉,至于婚事也不必再提,毕竟如是配不上慕容兄;可若不是如是的过错,宋某倒要好好论论了。” 慕容千夜冷笑一声:“宋兄,如今各大掌门都在,又何必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陡然间被点名的各大掌门竖起的耳朵纷纷收了回去,佯装不在意的低头喝酒。 也有几个和事老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却被慕容千夜不软不硬的回绝了去,惹得几个打圆场的掌门顿时心生不满。 宋楚逸笑了笑:“无妨,你只管说,也让各大掌门来评评理。” 在场的掌门闻言,只好放下酒杯,凝神准备听慕容千夜的“控诉”。 其实也有几个不耐烦的已经坐不住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八卦感兴趣,只是碍于宋楚逸是武林盟主,这点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的。 慕容千夜气得指尖都在颤抖:“令妹心肠歹毒,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城府颇深,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成为良配?” 宋楚逸脸色铁青,手中攥着的酒杯骤然被内力捏的粉碎。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个笑盈盈的女声:“我道是谁呢!在背后这样编排我,原来是慕容哥哥。”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笑语盈盈的走了进来。 莳七没想到,自己一回纯阳派就碰上这等好戏。 不出来客串一下,搅一搅浑水,她都感觉对不起自己回来这一趟。 慕容千夜见莳七进来,眸底满是厌恶,只看了她一眼便别开了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眼睛的污染。 宋楚逸皱着眉,他本不想让如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知道如是自小就喜欢慕容,可是慕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这样极为不对等的付出,让他这个哥哥看了十分心疼。 以前慕容是没有喜欢的人,如是不管怎么样献殷勤,她都觉得自己能让他动心。 可是现在? 宋楚逸亲眼见过慕容和那苏姓女子,他不想让妹妹在这个泥坑里越陷越深。 “如是,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宋楚逸一出声,便是让莳七回去。 莳七怎么可能走呢! 她还没玩够呢!正好各大掌门都在,观众都在的情况下,她就更不能走了! 她走了,谁来演戏啊? 莳七唇角含笑,款款走到慕容千夜身前,伸出拉着他的衣袖,柔声道:“慕容哥哥,我已经如约输给了苏姑娘,她应该很高兴吧,她高兴了,慕容哥哥就高兴了;只要慕容哥哥高兴,我也就是心满意足了。”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真切。 慕容千夜怒上心头,猛地甩开她的手,冷斥道:“一派胡言!” 说着,他转眸看向宋楚逸,愠怒道:“宋兄,这次你可是亲眼所见,令妹信口开河,说什么约定,何来的约定?” 莳七低了低眸,委委屈屈道:“慕容哥哥不知道,可是不代表如是胡言乱语啊。” 她确实没瞎说嘛! 是玛丽苏系统让她输给苏倾绝的,至于这么输给她,那就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了。 慕容千夜一愣,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 莳七低着头看着脚尖,小声道:“我说过的,只要慕容哥哥高兴,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言罢,她从怀中掏出另一块玉佩递给慕容千夜。 宋楚逸气得浑身发抖,如是怎么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呢!慕容千夜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这样没自尊! 莳七微微一笑,神色间藏着几分落寞:“慕容哥哥,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慕容千夜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莳七笑了笑:“算了,不说了,苏姑娘一定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吧!我送你吧!”说着,她便准备送慕容千夜出去。 慕容千夜回头看了宋楚逸一眼,终于还是道:“宋姑娘,愿你以后能觅得一个好夫君。” 莳七微微颔首,笑道:“我会的。” 这场闹剧的发展出乎众人的意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楚逸会和慕容千夜大打出手的时候,事件的另一主人公登场了,还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此事。 一点都没给他们八卦的机会。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好像也听出了一些八卦。 总之所有人对苏倾绝的印象算是彻底差了起来,这样夺人未婚夫,还用慕容威胁宋姑娘输给自己,实在是让武林人不耻。 莳七送慕容千夜出去,只剩两人的时候,莳七忽然道:“慕容哥哥,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慕容千夜因为刚才莳七干脆利落的答应退婚这件事,而对她稍有改观。 脸上的神色稍显温和了几分:“你说吧。” 莳七犹犹豫豫了片刻,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人说的,如果这事不是真的,也希望不会影响你和苏姑娘之间的感情,我只是担心你。” 慕容千夜忍不住皱了皱眉:“嗯,你说吧。” “不知慕容哥哥记不记得此前京城有个天下第一名伎,就是……一夜被卖到了万两黄金的那个。” 慕容千夜淡淡嗯了一声。 莳七又道:“我听说苏姑娘就是那个名伎,我前些日子一直看见一个男人纠缠她,似乎就是她从前的恩客。” 慕容千夜想起最近确实有个紫衣男人在纠缠苏倾绝,他神色一震,猛地攥着她的手:“你听谁说的?” 莳七连忙道:“慕容哥哥你弄疼我了。” 慕容千夜松开了她的手,急切问道:“你听谁说的?” 莳七咬了咬下唇,犹豫道:“就是此前那个男子在街上和苏姑娘拉拉扯扯的时候,我听见了。” 她抬眸瞥了一眼慕容的神色,连忙道:“也许只是那个男人瞎说的,我也不知真假,慕容哥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七) 莳七目送着慕容千夜的背影远去,唇角不由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她今天可是在慕容千夜的心里,埋下了好几个怀疑的种子,迟早会发芽的。 宋楚逸送走了各大掌门后,便去了莳七的房里。 “如是。”他眉宇间凝着一丝担忧,“你心里真的放不下慕容?” 慕容都这样上门羞辱她了,她竟然还能说出什么只要慕容开心,她便开心这样的话。 实在是让他担心。 莳七笑了笑:“哥哥,你说慕容犯下的错,如果是你,你能原谅吗?” 宋楚逸立刻摇头:“不可。” “那就是了。”莳七低眸替他倒了杯茶,微微笑着,“慕容犯错在先,且死不悔改,已是鬼迷了心窍,我宋如是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 宋楚逸不由蹙了蹙眉:“你欲如何?” “哥哥且等着看便是。” 天气湛蓝湛蓝的,宛如一块质地通透的碧玉。 莳七藏在客栈福附近,眼睁睁的看着陆帆悬和无正离开了客栈后,自己便悄悄潜了进去。 陆帆悬好洁,应当不会让店小二来收拾房间。 莳七约莫着记得戒指似乎掉在了犄角旮旯之处了,她双膝跪在地上,轻轻移开花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略委屈的声音:“你怎么才来?” 莳七心中一惊,猛地回眸,只见本该离去的陆帆悬正站在她背后,神色委屈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阵恶寒:“你……你不是走了吗?” 陆帆悬眼底掠过一丝小得意:“我要是不那样,你能回来吗?” 莳七抿唇不语,失算了,唉。 他抬手,只见掌心正躺着一个戒指:“你是在找这个吗?” 莳七忍不住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拿来。” 陆帆悬摇了摇头:“暂时不能给你。” “为什么?” “我捡到的。” 莳七抿唇,片刻才咬牙道:“那你想怎么样?” 陆帆悬一双丹凤眼中满是灼灼的笑意:“你回来。” 他见她久久不语,遂上前一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道:“从前我瞒着你,是我的不对,要打要骂都由着你,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莳七脑海中骤然闪过上一个位面的事,不由挑眉轻笑:“何以见得?” 陆帆悬一怔,莳七遂笑了笑:“同你说笑呢!” 既然确定了陆帆悬就是她要攻略的人,那就继续攻略,他对她是不是真心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左不过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姬平生的家国大义,再比如陆帆悬的惜命。 她只是气不过罢了。 但是现在都想通了,一开始就主次颠倒了,妩姬说的没错,莫要被这三千小界诓骗住了自己。 莳七笑眯眯的搂着陆帆悬的脖子,旋即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正当陆帆悬下意识的搂住她的纤腰,准备吻回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有点矮。” 犹如一盆冷水,将陆帆悬彻头彻尾浇了个透心凉。 他有些受伤的看着她:“什么?” “嗯,矮是矮了点,但是脸还是可以弥补的。”莳七认真的回答。 此前她一直觉得陆帆悬应该有一米七五的样子,但是现在重新审视了一下,可能只有一米七三。 这对她来讲,确实有点矮了。 怎么感觉身高还不稳定,忽高忽低的?莳七有些纳闷,但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道:“你何时才能不用再以女儿身示人?” 陆帆悬沉吟片刻:“再等些日子吧。” 莳七微微颔首:“好,那戒指先还我。” 陆帆悬笑眯眯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先帮你保管着吧。” 他顿了顿,旋即轻哼一声:“再说我可不矮的!” 莳七挑眉道:“嗯?还能长?都多大了!” 陆帆悬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意:“多大你不知道吗?” 饶是莳七脸皮厚,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佯装听不到。 幸好陆帆悬也没有再追着这个问题,只见他双臂微张,紧接着,莳七就听到一阵骨骼的咔哒咔哒声,她不由惊讶道:“缩骨功?” 陆帆悬得意笑道:“比缩骨功厉害多了。” 仅仅过了片刻功夫,陆帆悬的身子已然和方才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高了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体型,任谁一看,都会知道这是个男子。 莳七不由上前摸了摸他的腿,现在他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样子。 “这个太厉害了,难怪你能瞒天过海。” 此前的陆帆悬,看上去就是个弱风拂柳的女子,虽然比较高,但是一看还是会觉得是女子,根本不会把人往男子的方向上去想。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陆帆悬十分享受她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就是身上的衣裳有些紧了,但是他此刻并不打算去换。 “你此前说是你师傅帮你改了八字,难道你现在用的这个八字本该是个女人的?”莳七抬眸问道。 陆帆悬微微颔首:“确是,师傅正因泄露了天机,所以遭了天谴。” 莳七不由蹙了蹙眉,这个位面还真不好说,她本以为这个位面没有那些超自然的力量,就是依稀平常的武侠世界,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此前经历过的位面,倘若有超自然的力量,她都是知道的,道行天谴也是常见之事。 但是那样的位面,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不止她一人有道行,还有,那些位面没有妩姬。 因为妩姬属于外来力量,会被排斥。 等等,上个位面有妩姬! 这又是为什么? 她依稀记得,上上个位面,是被拐卖的江念之那个位面,那时候妩姬还很虚弱,虽然跟着她到了那个位面,但是长时间处于沉睡之中,虚弱到甚至没办法帮她逃离深山。 虽然后来她在那个位面随着魏然经历了生老病死,度过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一生。 直到后来她中年的时候,妩姬已经可以长时间处于清醒的状态了。 晚年时期,妩姬的灵力也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但是! 这并不足以支撑她破开鲛人那个怪力乱神的位面才对。 莳七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是一时半晌又想不起来。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八) 慕容千夜自纯阳派归去之后,心情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好。 反倒是如同压了块巨石,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他走到客栈门前,正要一步跨进去,却犹豫了,在回来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宋如是那些话,来来回回的如飞虫一般嗡嗡的。 “不知慕容哥哥记不记得此前京城有个天下第一名伎,就是……一夜被卖到了万两黄金的那个。” “我听说苏姑娘就是那个名伎,我前些日子一直看见一个男人纠缠她,似乎就是她从前的恩客。” “也许只是那个男人瞎说的,我也不知真假,慕容哥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慕容哥哥不知道,可是不代表如是胡言乱语啊。” 慕容千夜离开了客栈,缓缓往回走,猛然间,他如触电一般,浑身一震,眸光怔怔的看着不远处那两个拉拉扯扯的人影。 他薄唇紧抿,将自己藏于一个小摊子后头。 那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越走越近了,他侧耳凝听。 苏倾绝欲擒故纵的挣脱南宫离拉着她的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此处人多,你不要面子,我还是要的。” 南宫离挑眉笑道:“嫌人多?那我知道一个人不多的地方。” 苏倾绝的脸颊登时就红了几分,但是她还是端着姿态。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这就像带着我的儿子去找其他男人?”南宫离似笑非笑的凝着她,“我可都瞧见了,那个什么第一神医,还有老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木头!” 苏倾绝怒目而视,猛地甩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气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有怀上你的孩子,你不要信口雌黄,平白污我清白!” “还有,小黑不叫木头!” 南宫离嗤笑一声:“小黑?狗的名字又能比木头好听多少?” 他猛地拉过苏倾绝的手,两人正好走到慕容千夜藏身旁边的巷子里。 “万两黄金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当真不喜欢我?”南宫离单手撑着墙壁,将她堵在面前,正色道。 苏倾绝的一颗心登时跳的极快。 其实真要论起来,小黑,慕容千夜还有南宫离。 她还是最喜欢南宫离的,毕竟她穿越之前,最喜欢的就是霸道总裁型的。 系统也和她交代过南宫离的身份,皇帝哎! 而且南宫离素日按对她毛手毛脚的,但是她还是比较喜欢他,相比于其他人,小黑最听话了,是个很好的备胎。 而慕容千夜嘛…… 一开始她还对他挺有兴趣的,颇有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思。 虽然她很享受将慕容千夜从宋如是的手里抢过来的感觉,但是宋如是实在是太奸诈恶心了,她根本斗不过她! 反倒是南宫离身边没有那么多烦人的莺莺燕燕。 倒是系统说过,南宫离身边有个绝色,叫什么陆帆悬,可能会是潜在的隐患。 但是自那日街头偶遇,陆帆悬被南宫离气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碍眼了。 南宫离见她久久不语,不由挑眉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苏倾绝低着头也不反驳,南宫离见状,登时欣喜万分,他立刻将苏倾绝抱在怀里,双唇在她的耳边呢喃:“我也喜欢你,从在绘芳楼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忘不掉你了。” 言罢,他单手轻轻挑起苏倾绝的下巴,深情款款的落下了一个吻。 一方窄窄的小巷子里,依稀可听见两人亲吻的声音,让人脸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倾绝才和南宫离离开了小巷。 慕容千夜颓废的坐在卖馄饨的小摊子长凳上,双手紧握成拳,久久不语。 竟然是真的! 如果她是喜欢那个男人的,又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爱慕自己的样子呢? 南宫离的客栈在对面那条街,苏倾绝拗不过,半推半就的被他带回了客栈。 整整一夜。 慕容千夜在苏倾绝下榻的客栈等了整整一夜,没等到她,倒是等到了风辰。 夜色已深,夜空中悬悬缀着一轮皎月。 风辰一袭玄色的夜行衣,几乎快和这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他看见慕容千夜,不由蹙了蹙眉。 正提着一个酒壶饮酒的慕容千夜喊住了他:“你喜欢她吗?” 风辰本不欲理会,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可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停住了。 他折返了回来,面无表情道:“你说苏姑娘?” 慕容千夜已经醉了,他点了点头:“是。” “不喜欢,但是她救了我。”风辰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慕容忍不住笑了:“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风辰忍不住皱了皱眉,凝神想了半晌,才认真道:“没有。” “没有好啊!没有好啊!”慕容千夜仰天长叹。 风辰不想跟一个醉鬼多言,正要转身就走,却还是道:“慕容兄,我决定走了,辞别的书信已经放在了苏姑娘的房中,等她回来的时候,劳烦你和她说一声。” 慕容千夜低着头倒酒,一杯又一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风辰的话。 风辰走后,慕容千夜便吐了。 他这样的形象,半点也看不见此前的俊朗公子的模样了。 天色微亮,朦朦胧胧的,好似蕴了层薄纱。 店小二将门口的慕容千夜推醒,赔笑道:“这位公子,小店还要做生意,劳烦公子去旁处睡吧!要不小的给公子开间房?” 慕容千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他在客栈的大堂中要了酒菜,坐着等苏倾绝回来。 又是一个白天,等到下午的时候,他才看见苏倾绝一脸羞涩的从外头回来了。 他放下酒杯就跟了上去。 苏倾绝有些诧异:“千夜?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千夜只是道:“上去再说吧。” 两人回了苏倾绝的房间,慕容千夜跟她说了一下风辰离开的事情。 苏倾绝的神色间陡然漾出几分伤感:“小黑怎么说走就走了?” 慕容千夜心头一阵不是滋味,他忽然抬眸,认真的看着苏倾绝:“倾绝,你心里可有我?”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二十九) 苏倾绝先是一怔,旋即面上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你说呢?” 慕容千夜低了低眸,微笑道:“只喜欢我一人是吗?” “当然了。”苏倾绝毫不犹豫的回答。 慕容千夜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沉沉往下坠,其实不必她回答,他早已知道答案了,这一夜犹如地狱,往昔不曾在意的细节,也渐渐浮上水面。 他对着苏倾绝笑了笑,旋即不动声色的推开了苏倾绝挽着他的手。 “我已经和宋如是解除婚约了。”他道。 苏倾绝随手翻着桌上,陡然间发现之前风辰离开前留下的辞别信。 “嗯。”她像是没听到慕容千夜的话一般,自顾自的拿起信看了起来,旋即伤感道,“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慕容千夜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的红痕,那样扎眼。 他唇角扬起一丝轻嘲,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处暧昧的红痕。 苏倾绝浑身一僵,好不尴尬的伸手挡掉他的手。 就在她脑海中思索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慕容千夜猛地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 “千夜……”苏倾绝脸色一白,跟着他站起身。 慕容千夜阔步走至门前,毫不犹豫的开了门,外头的日光明媚且耀眼。 “苏姑娘留步,告辞了。” 言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带任何眷恋。 苏倾绝斜斜倚着门框,脸色煞白,她恍恍惚惚的回了房,唤出了系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5688道:“稍等。”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哗啦啦的系统检索声,“昨日你和南宫离在巷子里,慕容千夜正好在巷口,还有昨夜,他等了你整整一夜。” “什么!”苏倾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5688用了奶萌奶萌的本声道:“这些日子为了帮你寻找失传的武功秘籍,我耗能太多了,所以当时休眠了。” “你真是个废物!”苏倾绝的声音尖利又刺耳,“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气得在房中不停的踱步:“你也太蠢了!如果你当时能感应到慕容千夜就在附近,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5688没有说话。 苏倾绝暴躁了好一段时间,竟都没有发现系统一直沉默。 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她替自己倒了杯茶,才道:“现在怎么办?南宫离那里算是攻略的七八成了,慕容这边却坏了,小黑又忽然离开了,宋楚逸为了宋如是,根本不正眼看我一眼!” 5688恢复了四平八稳的机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宿主不如暂时只攻略南宫离一人,确保不会变卦。” 苏倾绝烦躁的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对了,你之前说过的,这个世界还有谁是条件比较好的?” “魔教教主洛天。”5688顿了顿又道,“但是他现在正在闭关。” “烦死了!”苏倾绝不耐烦的一拍桌子。 5688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道:“宿主最近还是将七杀剑法练熟悉吧,还有临城那边的酒楼也要打理。” 它已经时时刻刻帮她盯着酒楼那边了,还要注意宋如是陆帆悬那些炮灰,更要帮宿主处理这些事,总是有些分身乏术。 苏倾绝正在气头上,更不耐烦了:“我知道了,你能闭嘴了么?” 5688彻底不说话了。 苏倾绝自然是要去找慕容千夜的,但现在是不可能了,因为她被南宫离缠住了。 为期一个多月的武林大会终于要结束了。 最为巅峰的时期自然就是选出下一任武林盟主了。 宋楚逸连着战胜了几个掌门,牢牢抱住了武林盟主的位置。 他拱了拱手,谦虚道:“承让了。” 十方阁阁主不由朗声大笑:“宋盟主果然还是没有退步啊!” 宋楚逸笑了笑,转眸看了一眼莳七,莳七也对他笑了笑,其实她并没有与有荣焉,但是宋楚逸会这样以为,鉴于他这些日子以来护妹表现还不错,莳七十分赏脸的回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宋楚逸见了,心情大好。 坐在莳七身边的陆帆悬心里一阵没滋没味的,他转眸瞥了一眼无正,无正立刻打了个激灵,现在的情况就是,主子一个眼神,他就只主子要做什么。 无正心里仰天长啸,可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嗤笑道:“这也就是主子没上去,不然这武林盟主的位子还指不定谁坐呢!” 陆帆悬满意的点了点头,无正这才松了口气。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看到陆帆悬和无正之间的小动作。 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她安抚姓的拍了拍陆帆悬的手:“嗯,我家帆悬最棒了。” 无正一阵恶寒,嫌弃的别开了脸,可陆帆悬却是十分受用,他反手握住了莳七的手,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有没有奖励?” 莳七看着台上宋楚逸讲话,漫不经心道:“你要什么奖励?” “那个……”陆帆悬话还没说完,耳尖登时就红了。 莳七斜了他一眼,毫不犹豫道:“不行。” 陆帆悬一脸失望,莳七轻笑一声道:“既然是奖励,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给你!” 她抬起手轻轻擦过他的侧脸,笑道:“看你表现吧。” 宋楚逸余光掠过台下和自己亲妹妹站的极近,且十分亲昵的陆帆悬,不由蹙了蹙眉,总觉得这位陆姑娘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武林大会旨在同诸位切磋武艺,楚逸十分感谢诸位莅临……” 就在宋楚逸说话的档口,一个男人跳上了台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宋楚逸。 “宋大侠恕罪,听闻纯阳派的梅花剑出神入化,我一直很想领教一下。”南宫离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宋楚逸,“只是宋大侠昨日比武之时受了伤,我也不好趁人之危,不若叫令妹出来,同我切磋一番,某必将感激不尽。” 口中说着感激不尽,可是面上的神色却无半点恭敬之色。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纷纷落在了莳七身上,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 宋楚逸冷声道:“若要切磋,还是择日吧。” 南宫离似笑非笑道:“难道宋大侠是怕了不成?觉得梅花剑拿不出手?”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 南宫离在江湖上化名明阁公子,是逐浪先生的亲传弟子,逐浪先生隐居避世,唯一的弟子便是南宫离。 真要是论起来,南宫离的武功在江湖上,绝对可以排进前十。 所以他并不惧在宋楚逸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宋楚逸蹙了蹙眉道:“明阁公子,你一介男子,竟要和如是比试?” 实在是恃强凌弱了些,宋如是的武功虽然尚可,但是对上南宫离,绝无胜算。 南宫离懒懒的靠着柱子,轻笑道:“宋大侠这是哪儿的话?某只是想领教一下梅花剑,切磋而已,何来的男女之别?” 他顿了顿,抬眸轻瞥了一眼宋楚逸不太好看的脸色,又笑道:“难道宋大侠的意思是,对男子而言,与女子切磋,是件欺负人的事?恕某直言,这么想会不会太不尊重女子了?” 宋楚逸其实并不太善于言辞,没两句话就被南宫离绕沟里去了。 莳七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要论口舌,宋楚逸还真比不过南宫离,所以眼下只能任由南宫离玩这个文字游戏了。 宋楚逸脸色铁青,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明阁公子怎么就能这样曲解他的意思! 南宫离瞥了一眼宋楚逸,不由轻笑了声。 他旋即转眸看向莳七,拱了拱手笑道:“不知宋姑娘可愿赐教?” 莳七唇角漾着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可是眼底却一片淡漠。 她知道南宫离是来做什么的。 无非就是替此前惨败于她之手的苏倾绝讨回公道,这一点也不让她意外。 毕竟在苏倾绝后宫的五个男人里,唯有魔教教主洛天和南宫离最为护短,所以苏倾绝定是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这点小事,难道不是让系统来更好吗? 总比让南宫离背上一个恃强凌弱的骂名好吧! 南宫离见她久久不语,心中以为她定是怕了,不由笑了,又拱拱手恭敬道:“不知明阁可有这个薄面,烦请宋姑娘赐教?” 莳七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正要一步上前迎战。 可是手却被陆帆悬拉住了,他低眸在她耳边轻声道:“南宫离虽贵为天子,可是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小人,你若是应战,他必有手段让你有苦说不出。” 南宫离护短,且天生就有身为帝王的冷情。 人命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缕草芥。 更何况,他此前了解过逐浪先生武功高深莫测,又喜欢隐居避世,手里头有不少阴人的法子,可以废掉人武功,还不会在短时间内被人瞧出来。 恐是十天半个月后,才忽然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此生再无习武的可能。 但是这个时候离比试已经过去良久,一般人都不会想到是逐浪先生下的手。 所以,南宫离今日在武林大会上挑衅,心里恐怕已是存了要废掉如是的念头了。 莳七微微颔首,笑道:“我知道,可是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 陆帆悬的大掌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他的手已经不像两人初识之际那样冰凉了,渐渐有了些许温度。 他道:“我不会让你冒险的。” 如果如是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不会原谅的不是南宫离,而是自己。 因为他本可以阻止。 莳七抬眸看向他,只见他侧颜还是那样绝色,分明是个女子的模样,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是透过这副皮囊看出了他的刚硬。 陆帆悬不由分说的将莳七往无正身边一推,自己往前一步,面上挂着不冷不淡的笑意。 “真是不巧,如是这两日身子不适,不过明阁公子即是想要领教梅花剑,帆悬不才,却也觉得可以和公子切磋一二。” 南宫离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蹙了蹙眉,声音冰冷。 “我要领教的是梅花剑,你又如何会?” 陆帆悬笑道:“帆悬不才,前两日观看宋大侠和十方阁阁主的比试,竟也熟记七八。” 他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就连宋楚逸也面露诧异的看着他。 这世上不乏练武天才,有的天资聪颖的,在和对方交过手之后,便能将对方的招式完全记住。 可是像陆帆悬说的,但是看过,竟也能摸清楚门道,这简直就是练武鬼才了吧! 但是口说无凭,究竟是真是假,还得看了才知晓。 “明阁公子难道不是要领教梅花剑,只是认准了如是?”陆帆悬似笑非笑的睨着南宫离。 南宫离被她堵得如鲠在喉。 陆帆悬低眸笑了笑:“公子先请。” 南宫离眸光微冷,手执长剑,凌空一跃。 下一瞬,只见一紫一红两道光影交缠在一起,果然是高手过招,快到莳七几乎看不清他们的招式。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虽然不知这位红衣女子的来历,但是单从招式来看,红衣女子仅仅用了三十个来回,便占据了上风。 最重要的是红衣女子只用了纯阳派的梅花剑法。 南宫离的呼吸渐渐不稳,他连忙抵挡着陆帆悬的连连进攻。 陆帆悬眉目间满是凌厉,招招不留情面。 不过多时,他的剑划破空气,直直指在南宫离的喉咙上。 “你输了。” 他淡淡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宋楚逸的眸子里盛满了震惊,陆姑娘所使的梅花剑,其实和他们纯阳派的梅花剑不太相同。 可是却在对决中,更为凌厉。 准确来讲,陆姑娘似乎将梅花剑改良了。 陆帆悬神色淡淡的归剑入鞘,旋即走下了台子,只留南宫离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剑。 在场的其他人都愣住了,相比于之前“声名鹊起”的苏倾绝,眼前这个红衣女子才是真正的黑马啊! 谁能想到,就在武林大会结束的前一刻,她凭空而出,进入了众人的视野中。 各大掌门的神色各异,有古怪的,也有笑得意味深长的,更有欣赏的。 他们都看出来了,此女的武功绝对在宋楚逸之上,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子,而且还很年轻。 陆帆悬却是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更没有理会无正那双星星眼,主子就是主子! 他走到莳七身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样?这次可以有奖励了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一) 莳七眉目含笑睨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让陆帆悬如尝了蜜一般。 他美滋滋的靠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不管,人家刚刚帮你赢了呢!” 莳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更别提一旁耳聪目慧的无正了,他更是鸡皮疙瘩掉满地。 他怎么发现主子越来越没节操了? 远远旁观的宋楚逸,本是看见陆帆悬化解了这件事,忍不住舒了口气,可是当他看着陆帆悬和如是亲昵非常的样子,那股子怪异再一次袭上了心头。 也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登时划过一个万分荒唐的念头。 如是……该不会喜欢女子吧? 莳七自是不知道宋楚逸是怎么想的。 她不动声色的在陆帆悬腰间掐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再说就真没有了。” 这话一出,吓得陆帆悬连忙闭了嘴。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宋楚逸宴请了陆帆悬,毕竟他帮着解决了南宫离这个大麻烦,宋楚逸并不知南宫离早已打算在比试中废掉莳七的武功,也就更不知道其实陆帆悬帮了多大的一个忙了。 但是按照礼节,他还是设宴款待了陆帆悬。 陆帆悬心道这是未来的大舅哥,那定是要好好喝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个好好喝,就将酒量一向不错的宋楚逸,喝得酩酊大醉。 莳七看着满脸通红,傻呵呵笑着的宋楚逸,不由埋怨道:“不是让你少喝点?” 陆帆悬的酒量比宋楚逸好些,现在也醉得不行了。 他拉着莳七的手,忽然委委屈屈道:“你就知道说我!” 莳七头上一阵黑线:“什么叫我就知道说你?” 陆帆悬打了个酒嗝后,脸上皱着可怜巴巴的神色:“那是我未来的大舅哥,我能怎么办?” 莳七无言,按理讲,陆帆悬现在对外还是女子身,宋楚逸最多场面上敬几杯酒,因为是私宴,其实也就只有莳七、宋楚逸、陆帆悬和无正四人而已。 没想到,宋楚逸和陆帆悬聊着练功心得,竟然越聊越投机,就差当场引为知己了。 尤其是那陆帆悬和南宫离比试时改良的梅花剑法,几乎让宋楚逸对陆帆悬很是崇拜。 莳七和无正在一旁相顾无言,唯有无语在心间。 再后来……两人就喝多了。 “你生气了吗?”陆帆悬紧紧的攥着莳七的手,脸上极近委屈。 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好安抚道:“没有。” 陆帆悬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脸,忽然撇了撇嘴:“你就是生气了!” 莳七只好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先乖乖的,我去喊人来把我哥哥弄走。” 真是俩醉鬼! 就在莳七出去的空档里,无正正要上前将陆帆悬扶起,陆帆悬却猛地推开了他,单手捂着嘴,剧烈的咳了几声。 紧接着,无正就看见陆帆悬的指缝中流出了一丝猩红。 他大惊,立刻拉过陆帆悬的手:“主子……” 陆帆悬目光落在自己那被鲜血染红的手上,怔了怔。 片刻,他立刻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坛子,手起坛落,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酒坛子摔了个粉碎。 陆帆悬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酒坛子碎片,然后毫不犹豫的在自己那只猩红的手掌上狠狠划了一道。 他眸底恢复了些许清明之色,扔掉瓦片,他淡淡朝无正看了一眼。 “不能让她知道。” 无正眉宇间满是焦急和担忧:“可是……再不熔契,就来不及了。” 陆帆悬淡淡道:“我知道。” 可是他不能逼她。 他骤然抬眸望着无正:“无正,你说如是喜欢我吗?” 无正愣了愣,旋即道:“喜欢啊。” 陆帆悬低眸笑了笑,人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在他看来,这件事,他这个当局者的感觉才是最直观的。 他能察觉到她的潜意识里是喜欢他的,可是她似乎在抗拒。 不,或许也不能用抗拒这个词。 就好比,冥冥之中,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见过她,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根本从未见过她。 所以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的呢? 梦里?亦或是真有前世今生? 同理,他的直觉是,她对他的喜欢,也是潜意识里的,但是似乎因为什么让她不敢交代太多。 莳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帆悬正靠在椅背上,右手滴滴拉拉的流着血。 她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这是怎么了?” 无正看了一眼陆帆悬,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主子……刚才还要喝酒,被我拦了下来,失手打碎了酒坛子,所以划破了手。” 陆帆悬抬眸瞪了他一眼,旋即讨好似的用脸颊蹭了蹭莳七的胳膊。 “你不要听无正瞎说,我没有要喝酒。” 莳七气得在陆帆悬的肩膀上打了一下:“都醉成这样了!还喝!” 陆帆悬连忙小声道:“不喝了不喝了。” 陆帆悬醉成这样,莳七也不放心让他回客栈了,生怕南宫离埋伏。 小心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她让下人准备了两间客房安置陆帆悬和无正。 无正认命的将陆帆悬扶回了房,莳七看着他将陆帆悬伺候的好好的后,便准备离开了。 正要离开,手却被他拉住了。 她一回眸,就看见陆帆悬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我怕。” 正在兑水的无正,险些打翻了手里的水盆。 莳七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又没有鬼,有什么好怕的!” 陆帆悬吃痛的缩回了手,旋即举着自己被她拍红的手,小声道:“都红了,可疼了。” 莳七算是没脾气了。 她只好在床边坐下,耐心的将醒酒汤给他喂下,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看,这是在纯阳派,人多嘴杂,我总不好在这里留宿吧?” “可是我是女的呀!”陆帆悬理直气壮的道。 “……”莳七一阵无言,他还真不客气啊! “你让无正留在这里伺候我,才会让人指指点点。”陆帆悬见莳七不说话,更加理直气壮了。 无正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立刻会意,笑嘻嘻的将手中的手巾递给莳七。 “主子说的是,以主子的身份,我确实不好在这里,还是劳烦宋姑娘辛苦一下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二) 无正将手巾塞到莳七手里后,便一溜烟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将房门带上了。 就在无正走后,陆帆悬便一把拉过莳七的手,她一个没有防备,立刻被他拖上了床榻。 陆帆悬的下巴窝在她的脖颈间,美滋滋道:“好了,睡觉。” 莳七忍不住挣扎:“我还没有洗澡呢!” 陆帆悬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顿觉一阵口干舌燥。 莳七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遂讪讪一笑,下意识的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料,陆帆悬已是翻身而起,对着她的唇重重吻了上去。 床幔低垂,皎洁的月色倾洒在床榻之前,依稀可见床幔的另一侧,那交缠的身影。 天色蒙蒙大亮的时候,莳七醒了。 她是被一阵咳嗽声惊醒的,虽然昨夜被他折腾到沾枕头就睡着,可是她还是被咳嗽声惊醒了。 她睁开眼眸,只见原本低垂的床幔被撩起了一个角。 身侧的陆帆悬早已不见了踪影,她伸手朝旁边摸了摸,被窝还是温热的。 她忍不住撑着疲乏的身子朝床幔外看去,只见陆帆悬身披薄衫,正站在窗前,以拳抵唇,隐忍着咳嗽。 “你怎么了?”她问。 陆帆悬猛地回眸,正对上她那双疑惑的眸子。 他不动声色的将沾了血迹的手背到身后,笑了笑道:“你怎么醒了?” 莳七皱了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陆帆悬的声音里透着轻快,笑道:“好像着凉了,喉咙痒的厉害,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回床榻,放下床幔便钻进了被窝。 莳七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道:“等早上请个大夫来开点药。” 陆帆悬紧紧抱着她,凑近她的耳垂边亲了一下:“好。” 翌日,莳七醒来之后,便请了个大夫,大夫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开了点进补的方子。 宋楚逸宿醉之后,得知自己昨日将陆帆悬灌醉了,又听说今早还请了大夫,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过来道歉。 因为顾念陆帆悬是女子,宋楚逸只是站在门外说了几句。 陆帆悬微微一笑道:“多谢宋大侠挂念,帆悬已经好多了。” 宋楚逸走后,莳七一把推开陆帆悬,她双颊通红,却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这两天都不准碰我!” 就在刚刚宋楚逸站在门外讲话的时候,陆帆悬的手还在她的衣服里游走。 陆帆悬委委屈屈的收回了手,不再吭声。 因为宋楚逸要请教陆帆悬关于练功心得,所以陆帆悬顺理成章的在纯阳派住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十来日过去了。 苏倾绝这几日去找了慕容千夜,慕容千夜只是淡淡的将她拒之门外。 苏倾绝这才知道,慕容千夜不会回头了。 于是她又回过头去找南宫离,虽然南宫离没能答应陆帆悬,没能为她报仇,尽管心里不满意,但是她也没有表现在面上。 毕竟她身边,现在只剩下南宫离一人了。 “那个陆帆悬的武功竟这样厉害?”苏倾绝皱着眉对系统道。 5688那四平八稳的机械声响起:“是的。” “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5688道:“宿主没有问。” 其实不是,一开始它确实想说,可是总被她不耐烦的打断,再后来,它也不想说了。 果然,它话音刚落,苏倾绝便不耐烦的道:“什么叫我没问?难道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真是蠢货!” 5688没有吭声。 苏倾绝沉思半晌,又道:“慕容真的不再理我了,你就没有什么法子,让他忽略这点?” 她记得以前看过的一女多男主的小说里,各个男主都是因为太爱女主了,不想失去她,所以为了她,便接纳了其他男主的存在。 为什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呢? 5688道:“宿主,这些日子5688耗能太多了。” 意思就是不行了? 苏倾绝顿时一阵烦躁:“那你到底能做什么?所以说残次品就是残次品,一点都帮不上忙!” 5688彻底不再吭声了,任由苏倾绝这么骂。 那边厢,莳七正坐在石凳上,看着陆帆悬和宋楚逸过招。 她心里一阵阵的担忧,这么感觉宋楚逸看向陆帆悬的眼神越来越崇拜了? 她百无聊赖的想着,再这样发展下去,宋楚逸该不会由崇拜,变为欣赏,最后变为……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小声嘀咕了一句:“宋楚逸不会喜欢陆帆悬吧?” 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久违了的机械音:“不会的,宋楚逸和陆帆悬磁场不合。” 其实它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磁场不合,明明一男一女。 也许他们其中有个人喜欢同性吧,它思来想去,觉得只能这么解释了。 莳七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头疼。 玛丽苏系统又来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和陆帆悬宋楚逸两人说了一声,旋即回了房。 关上房门之后,她便挑眉轻笑道:“怎么了我的小统统?又来发布任务了?你放心,姐姐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5688一阵沉默。 莳七得意一笑,她还记得她每次钻任务的空子,完成任务却让效果适得其反之后玛丽苏系统的控诉! 虽然都是四平八稳的机械音,可是她每次都从中听出了它的懊丧。 “这次没有任务。”5688道。 莳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道:“没有任务?那你来干什么?” 5688又是一阵沉默。 它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只是它实在不想听苏倾绝的抱怨了,晃晃悠悠的,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看了半天陆帆悬和宋楚逸的过招了。 紧接着它就听到了炮灰一号的嘀咕声,再然后,它就忍不住回答了她的问题。 莳七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它回答自己的话,估计它是不会回答了。 遂调笑道:“你该不会是怕我给你宿主使睡眠绊子吧?放心吧,她只要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招惹她的。” 进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过了。 谁让人家手里有系统呢!人在江湖走,该怂的时候就得怂!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三) 5688沉默片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莳七笑了笑,转身在桌旁坐下,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着:“所以你今天就是来聊聊天的?” “算是吧。” “好,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不明白。”莳七将茶杯放回桌上,笑道,“作为一个系统,你现在能和我平心静气的聊天,说明你已经很智能了对么?所以我猜你能够分辩是非,既然能够分辩是非,为什么要帮苏倾绝做那样的事呢?”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脑海中有宋如是前十几年的记忆。 准确来讲,在苏倾绝穿越来之前,这个世界还是很正常的。 没有通货膨胀,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一掷万两黄金这种事了;人们的婚俗其实也和正常的古代没什么两样,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是却绝对接受不了一个女人和四五个男人成亲。 就更不要提所谓的一个弱女子开酒楼,还挤垮了当地的酒楼这种事了! 别说酒楼本尊不答应,就是当地官府,也不会任由这样的情况发生。 然而这些事,在苏倾绝穿越之后,就变了。 以前的皇帝虽然醉心于习武,但是至少还不会一掷万金买一个花魁的初夜。 所以,莳七猜想,一定是玛丽苏系统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磁场。 她问完这话,5688一直没有吭声,莳七也不逼它,只是笑着道:“你不说也无妨,这只是我的好奇心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有好奇的一点,你们系统认主,是有什么契机吗?” 苏倾绝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一个系统跟了她? 真的是穿越女的自带光环在作怪? 如果真是这样,她只能仰天长叹一声,惹不起惹不起! 这次5688终于出声了:“她救了我。” 它说完,便轮到莳七惊讶了,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系统其实只是一个虚拟的东西,它可能会有一个载体,就像平时使用的手机电脑就是载体,而ios或是安卓,windows就是系统。 既然只是虚拟的东西,何来的救不救一说呢? 5688见她久久不语,眉宇间满是惊讶,不由问道:“我见你并不惊讶我的存在,你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它接触过的炮灰有很多,比如之前在外面比试的陆帆悬,他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时,以为它是什么鬼怪。 但是他表现得还算镇定。 不像旁人一样吓得瑟瑟发抖,根本都不需要它用什么威胁手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莳七挑眉笑了笑:“居然被你发现了。”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片刻,5688忽然道:“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是非黑白吗,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这算是回答莳七的第一个问题了? 莳七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道:“不,这世界有黑也有白,更多的是灰色地带,但是有些显而易见的事,对与不对还是很容易判别的。” “比如呢?”5688的机械音略微上扬,似乎在疑惑。 莳七轻笑一声:“比如没人有资格抹杀一个人的存在!” 5688一愣,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如果是创造者呢?” “你是说父母吗?”莳七顿了顿道,“父母当然也没资格了,这个问题很显而易见。” “如果……这个孩子有残缺?” “残缺也不能成为抹杀他的理由!如果他做错了事,自然会有相应的责罚,可是残缺怎么能是他做错的事呢?” 莳七之前那句话,本是讽刺系统随意就要抹杀她的存在。 她自然想不到5688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5688又是沉默了半晌,才道:“和你聊天很高兴,我要回去了。” 莳七挑眉笑了笑:“下次还来不?来的话不带任务我会很欢迎的。” 5688的机械音中出现了几分轻快:“好。” 这回轮到莳七愣住了,她只是开个玩笑,怎么还有意外收获? 系统走后,莳七仔细回味了一遍两人的对话,发现有些不对。 难道这个系统有残缺?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陆帆悬已经赖在纯阳派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里,莳七注意到陆帆悬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差了,虽然他经常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当陆帆悬再一次藏在房中压抑着咳嗽时,莳七猛地推门而入,目光正巧落在地上的那一滩猩红上,红得刺目。 “你有事瞒着我。”莳七关上门,面色平静道。 陆帆悬笑得有些不自然:“没有,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这血是……是我用内力排出的体内污血……” “污血?”她忍不住轻笑一声,“是你蠢还是我蠢?” 莳七凝眸望他半晌,忽然开口道:“我来捋一捋好了。” “你说过,你师傅道,你在遇见我之前,必须做女儿身,否则便有大劫,可眼下你已经遇见我了,且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但是你没有回复男身,此前你说要等等,却没有说过等到什么时候。” “还有,你命里这一劫既然跟我有关,便定是要我为你做什么事的,但是你只字不提,让我来猜猜,难道要我的命?” 她几乎全部猜中了,陆帆悬脸上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莳七的一颗心恍恍往下坠,还真是! 所以,不是她死,就是他死? 陆帆悬抬眸看着她的脸色,连忙道:“不是你猜的那样,只是有些相近了。” “嗯?怎么说?” 陆帆悬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在怀里道:“需要你的八字熔契,熔契之后,你我便要同生共死……” 莳七猛地抬眸看他:“那就熔契。” 她好几次都看见他咳出了血,满手皆是刺目的猩红。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去的第一个位面,赵鹤清的身体排斥她的存在,肉身开始衰竭。 直到最后的日子里,她每咳一次,五脏六腑皆破碎,有些甚至咳出了碎肉。 陆帆悬目光怔忪的凝着她的眸,只见她神色坚定,根本不容他拒绝。 他不由苦涩道:“如是,不仅仅是同生共死……” 如果仅仅是同生共死,他也不会拖到现在,可偏偏不是同生共死。 “那还有什么代价?”莳七问道。 陆帆悬平生头一回觉得吐出这几个字这样艰难:“平分你的寿命。”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四) 也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莳七竟是长舒了一口气,此前一直悬着的心陡然放了下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她抬眸凝着他:“我愿意。” 陆帆悬说完那句话之后,一颗心便七上八下的,他想和她厮守,可是他又怕,万一她不愿意,他肯定会难过。 就好像,他私心里甘愿死的人是他,也不愿她受伤害。 可是她若是表现出不愿意,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想。 说到底,这其实很考验人性。 假如现在换成是她这样,他甚至甘愿献出自己所有的寿命,但是如果他有一丁点的犹豫,她就算面上不表,可是心里还是难受的吧。 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说他自私也好,他就是不能想象若是他死了,她爱上别人。 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却为了他独守一生,他会更难受,说来说去感觉像个悖论。 但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如是……”陆帆悬眸底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便是忧色,“这意味着,如果你本来的寿命是八十年,减去你现在已经过去的十六年,剩下的寿命再和我平分,你最多只有三十二年的寿命了。” 他欣喜,是因为她的态度,他一直不敢讲,就是怕。 “我知道啊。”莳七道。 陆帆悬却猛地转过身,喃喃自语道:“不行,我不能要。” 有她的态度,就足够了,哪怕现在就让他去死,至少于他而言也无憾了。 莳七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可是,你若是不在了,留我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行……”陆帆悬还是不肯。 莳七定了定心神,只好威胁道:“那好,等你死了,我就嫁给别人,相夫教子……” 陆帆悬猛地转过身,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不行!” 莳七笑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说完这话,便察觉到他身形隐隐有些颤抖,她遂软了心,双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果你心里真有我,总该考虑我的感受才是,我无惧平分寿命,却害怕你没些日子便要离开我。”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同生共死,总共好过一人苟且偷生吧。”她顿了顿又道。 这话几乎是会心一击,直穿他的心房而过。 陆帆悬身子已经拖不得了,熔契的炉鼎还在京城,现在从承宁出发前往京城,也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所以翌日,莳七便带着陆帆悬和无正向宋楚逸辞行了。 无正听说莳七甘愿熔契的时候,看向莳七的眼神都变了,他郑重的朝她行了个礼,眼神中满是感激与钦佩:“多谢宋姑娘。” 莳七笑了笑:“莫要颠倒主次了,他确是你的主子,但在乎他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发生。 若真要算起来,确实有两件。 一是他们的马车刚出承宁的时候,便正好遇上了慕容千夜。 他骑着马,走到正要钻进马车的莳七面前:“宋姑娘。” 莳七抬眸,便瞧见慕容千夜正看着自己,他眼神多少有些复杂:“慕容公子这是要回幽若谷了?” 慕容千夜微微颔首:“此前那件事,还未谢过宋姑娘,慕容才能悬崖勒马。” 莳七了然,这话自然指的是她此前向他“告密”的那件事了。 她笑了笑:“不必客气。” 慕容千夜凝眸看着她,不由叹了口气:“宋姑娘,你对某的情谊,恕某不能回应,还望日后江湖重逢时,宋姑娘的身边能有个知心人。” 莳七唇角的笑意不减,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马车的帘子自里面被人猛地掀开了。 陆帆悬眸光冷漠,似笑非笑的凝着慕容千夜:“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是何曾说过她心慕你了,你便这样言之凿凿的说什么不能回应,你以为在你背叛如是之后,如是还能看上你吗?” “做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说别的,起码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他这一连串如小钢炮似的话,让慕容千夜彻底愣住了。 而莳七则是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她确实隐晦的说过她喜欢慕容来着,但那只是战术嘛! 慕容千夜怔怔道:“不知这位是?” 陆帆悬一扬下巴,冷笑一声,骄矜道:“自然是如是的夫君!” 这回轮到莳七不淡定了,她忍不住扶额,这货现在还是女子模样,竟然就这样大言不惭的说是她夫君…… 果然,他说完这话,慕容千夜的脸色有些微变,他看了看莳七,又看了看陆帆悬。 旋即对莳七拱了拱手:“慕容恭喜宋姑娘。” 莳七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只能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待慕容走后,莳七钻上马车,便狠狠掐了一下陆帆悬的腰。 陆帆悬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这不是他先胡说的嘛!” 第二件事,就是路过丰城的时候,莳七遇见了魔教教主洛天。 她心中有些诧异,按照现在的时间点,洛天应该在闭关才是,怎么提前出来了? 不过这都和她无关了,毕竟她现在和洛天没什么牵扯。 陆帆悬顺着莳七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他不由酸溜溜的道:“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莳七回眸笑道:“那你得先恢复男身才行。” 说着,她便抬手去摸他的脸,佯装登徒浪子色眯眯笑:“小娘子长得不错,给爷笑一个。” 陆帆悬眼睛一亮,立刻羞羞答答的掩唇笑了:“那爷对妾身做什么?” “你希望爷对你做什么?”莳七色眯眯的道。 “那个……爷做什么都可以!”陆帆悬的节操已经碎了一地,他抓起莳七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胸口,“爷摸摸看。” 言罢,他又伸手朝莳七的胸口抹去,然后惊呼:“爷的这里怎么比妾身还大!” 莳七顿觉的一阵牙酸,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还玩上瘾了!” 陆帆悬笑嘻嘻的盯着她看,就在她看向自己的一瞬间,立刻低下头委委屈屈道:“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第四百八十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五) 时间过得很快,陆路转水路,一共用了一个半月,终于到了京城。 陆帆悬身为国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还领着高薪,看得莳七一阵眼热。 历来的国师都住在司天台,司天台有个九层高塔,第九层便是他住的地方。 九层高塔的每一层都很大,哪怕是第九层。 熔契的炉鼎便是上一任国师,也就是陆帆悬的师傅留下来的。 三人进了九层塔,无正便在第一层守着,莳七跟着陆帆悬去了九层。 陆帆悬牵着她的手,碎碎念:“外界看上去,塔有九层,可是外人只能最多上至第八层。” 而入塔的前提便是得到他的允许。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上到第八层。 莳七不由侧目问道:“为何?” “第八层被师傅设了结界,除我以外的人,上到第八层之后,通往第九层的楼梯便没了,熔契之后,你也可随意出入第九层,但是在这之前不行。” 莳七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倒是让她对陆帆悬的师傅更加好奇了。 在这样一个武侠世界,他的师傅几乎算是一个异次元的人了,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二人上至第八层,果然没有通往第九层的楼梯了。 毕竟其他人都是习武,哪怕是陆帆悬,可是她却觉得陆帆悬的师傅,道行不浅。 莳七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疑问,遂道:“难道用轻功不能直接上去第九层吗?” 陆帆悬笑着摇摇头:“你试试?” 莳七瞧见他的唇角的笑意,顿时玩心大起,第九层是有窗子的,既然有窗子,便应该能用轻功上去才对。 想到这里,她噔噔噔从跑下楼。 无正见她下来,不由诧异道:“已经好了么?” 莳七笑嘻嘻的瞥了他一眼:“没,来做个实验。” 须臾无正便明白她要干什么,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宋姑娘,没用的,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试的人了。” 想想光他跟着主子的这些年里,便有不少皇族来过。 其中有现在皇帝,也有常年帮皇帝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成王。 总之都是不行的。 莳七脚下生风,凌空一跃,踩着各层的飞檐便往第九层去了。 第九层就在眼前,她稳稳地落在瓦片上,推开窗户跳了进去,便瞧见陆帆悬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莳七沉默片刻,忽然抬头:“你是不是跑到第九层来骗我?” 陆帆悬大呼冤枉,莳七也知道不是,她只是多嘴而已。 这回她乖乖的跟在陆帆悬身边了,他站在第八层楼梯的旁边,将手掌置于楼梯扶手的凹槽处,片刻,一座楼梯凭空出现在了莳七眼前。 他对她招了招手,她便走到了他身边。 陆帆悬牵起莳七的手,两人一同上了第九层。 第九层面积很大,有陆帆悬的卧房,也有他的书房,还有还有一个紧紧挂着门锁的门。 陆帆悬转眸望向她:“进去了就不能后悔了。” 莳七笑着点了点头,催促道:“你快点的吧。” 回来的这一路上,他的脸色煞白如纸,手脚冰凉,咳血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陆帆悬走到楼梯旁的一个大盆栽前,从底下摸出一个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屋内不见光亮,陆帆悬点起了蜡烛,旋即燃了一把香,恭恭敬敬的跪在香案前,嘴里默念什么。 莳七打量着四下的陈设,可当她目光对上香案前的那幅画时,整个人像是被人闷声重击了一棍。 陆帆悬将长香插在香炉里,然后把写有他真正八字的黄纸,以及她的八字,一同放入了炉鼎之中。 “如是,怎么了?” 他回过头就看见她怔忪的神色,仿佛游离于天机之外。 莳七扯了扯嘴角:“没事,可能有地闷。” 她走到他身边:“快点熔契吧。” 陆帆悬心中虽有疑问,可还是按照熔契的程序进行了下去。 因为熔契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了,否则她会被反噬的。 滴血,烧炉,燃香,叩拜,念词,这一系列的流程走完之后,莳七只觉得身心俱乏。 陆帆悬将她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莳七沉沉睡了一觉,梦中很混沌,仿佛过了一世之久。 陆帆悬就坐在床旁,静静的守着她。 莳七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陆帆悬靠在床柱上,双眸紧阖,睡得不太安稳。 她只稍微动了一下,他便被惊醒了。 “你醒了。”他连忙道,“身子还好吗?” 莳七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就是有点累,其他没什么大碍。” “你睡了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莳七有些惊讶,她看窗外的天色,还以为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已。 难怪肚子饿的厉害。 无正将饭菜端到第八层,陆帆悬便亲自下去端。 他手执汤池,轻轻吹着散着热气的白粥,莳七想起了在密室中看见的那幅画。 “密室里那幅画,是你的师傅?” 陆帆悬将盛着白粥的汤池喂到她唇边:“是。” 莳七低了低眸,不动声色的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帆悬凝眸回忆道:“师傅,在我心里,他好像从未老过,其实你看我的容貌已经是万中无一了。” 这话他说的理直气壮,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可是师傅的容貌远在我之上,他的容颜,那幅画甚至不能体现万分之一,我被他收养之后,一直到他死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老过。” “还有呢?”莳七一口吃进他喂过来的粥。下意识问道。 “师傅对我很好,但是我总觉得师傅对我又很疏远。” 陆帆悬回忆着从前的事,神色间有几分恍惚。 莳七低了低眸,道:“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我师傅……其实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从未说过,只是大家都尊称他为青玄道人。”陆帆悬不由摇了摇头。 他年幼的时候,自然也壮着胆子问过。 至今他都记得,师傅那时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莳七抿了抿唇,指尖有几分颤抖,不怪她如此。 而是因为那幅画上的人,正是九叔啊!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六) 陆帆悬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道:“说起来有件有意思的事,因为师傅他满头银丝,他在冰天雪地中将我救起的时候,我喊了他一声老爷爷。”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看见师傅抽了抽嘴角,也是唯一一次。 在那之后,师傅便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傅了。 莳七猛地坐直了身子,眸底满是震惊:“他怎么会白了头?” 陆帆悬瞧着她的神色,不由蹙了蹙眉:“师傅的头发一直都是白色的,难道你此前见过他?” 莳七怔怔的摇了摇头:“没有……” 陆帆悬总觉得她今日有些怪怪的,但是他没有开口问,因为他也说不好这是不是熔契的后遗症。 他喂莳七吃完饭之后,便在她身边躺下了。 不出片刻,身侧便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他昨日几乎没怎么睡。 可是莳七却久久不能入眠,她想不明白,陆帆悬的师傅究竟是不是九叔? 如果是,为什么他白了头? 如果不是,他在这个武侠世界,完全是个另类的存在。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是天色渐亮之际,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就在她即将睡着的一瞬间,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那是早已被她抛在脑后的记忆,可是却在她即将睡着的瞬间,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眉目间满是震惊。 如果真的是九叔,这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出现在三千小界了。 此前吸血鬼尤利塞斯的那个位面,她记得尤利塞斯之所以回去当国王,是因为一个有着东方容貌的男子,曾经告诉过他,他只有当上国王,才能遇见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她当时以为是陆辛,还曾经很急切的问他,那人是不是黑色的长发,瞳孔也是黑的,脸上带着面具? 可是尤利塞斯却回答她:“不是,那个男人头发是白色的,并没有带着面具,相貌看上去像东方人。” 那就不是陆辛了。 她当时想了半天,也猜不出男人的身份究竟是谁。 可是现在看来,那个男人,应该和陆帆悬的师傅是同一个人。 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就是九叔无疑了。 想到这里,她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却被陆帆悬拉住了手腕:“怎么了?” 莳七道:“我想方便。” 等到去了净室内关上门,莳七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摩挲着此前陆帆悬早已还给她的戒指,摸到了一个小暗格,准备呼唤陆辛。 可是她等了良久,也不见陆辛的幻影出现。 就更别提戒指上的玉石了,仍旧是灰暗一片。 莳七心中暗忖,陆辛那边恐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让戒指也失了灵力。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叩声:“如是,你还好么?” 莳七这才恍然察觉,自己在净室中待了近半个时辰了。 在莳七惊疑于青玄道人是否真是九叔的日子里,苏倾绝正好“偶遇”了魔教教主洛天。 本来她和系统说,这个世界的优质男,她都想要。 所以,站在顶峰的便是武林盟主宋楚逸,江湖第一神医慕容千夜,北斗坞的少宗主风辰,当朝皇帝南宫离,以及魔教教主洛天。 五个人,现在折了仨。 宋楚逸和慕容千夜是决计不可能再被她攻略的了,风辰不告而别,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她身边只剩下南宫离了。 所以,在她知晓洛天到了临城的时候,便制造了一场偶遇。 苏倾绝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面时,一匹疾驰在街上的马朝她踏了过来。 洛天平生最爱的,便是美好的东西。 他爱一切美的东西,美人,美酒,只要他想要,定会不择手段的抢夺过来。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绝色的n女子即将在马蹄下香消玉殒时,他生了几分怜惜之情,遂出手相救。 一把将美人带入怀中。 苏倾绝惊魂未定的看着洛天,洛天却是笑了笑,低头在她耳边道:“你会武功,所以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他一言即中。 哪怕这是事实,可苏倾绝却生出几分羞恼,准备推开他。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南宫离的声音:“放开她!” 洛天回眸挑眉轻笑:“若是不放呢?” 他话音刚落,南宫离已是把剑而来,洛天松开了苏倾绝,转身和南宫离打了起来。 苏倾绝神色焦急,连忙道:“你们别打了。” 二人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依旧打得难舍难分。 忽然,路旁窜出来一个黑影,对着正在打斗的洛天道:“主上出事了。” 洛天蹙了蹙眉,立刻抽身,不再恋战,带着手下离去。 待洛天走后,南宫离便带着回去了。 “如果我不赶来,你就打算让他一直抱着?” 苏倾绝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就这样放荡?” 若是在以往,南宫离定是上前哄她的,可是这次他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当时看的很清楚,那马蹄踏过来的时候,以她的武功,她完全可以躲开的,可是她没有。 两人冷战了,苏倾绝心中有气,知道南宫离一定会来哄自己的。 最多两个时辰,他一定坐不住的,所以她也不着急,坐在房里和5688说话。 “系统,这世界上难道就没有别的男人了?” 5688道:“目前来讲,附和宿主条件的,都在这里了。” 她的条件就是,首先得帅,其次地位得高,最后得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苏倾绝叹了口气:“可惜宋楚逸、慕容千夜和小黑这三条线已经废掉了。” 5688没有说话,它现在的话越来越少了,几乎不开口。 年底祭祀的时候,苏倾绝跟着南宫离回了京城。 南宫离归来,成王自然是设宴为他接风洗尘,面对众人仰望的目光,苏倾绝心中得意,原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这样的。 “怎么不见国师?”南宫离似笑非笑道。 成王拱了拱手:“启禀皇兄,国师很快就到。” 陆帆悬本是不想去的,可是架不住成王的游说,毕竟这是成王设宴,成王对他一向不错。 苏倾绝正享受着万众瞩目的目光,就在此时,殿外小太监高唱:“国师到。” 她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衣衫的男子懒散的走了进来,如墨似的长发只有一支玉簪绾起,一双足以和日月争辉的眸子勾魂摄魄,比女子还要风情万种。 她看怔住了,这样好看的男子,简直碾压她之前打算攻略的所有人! 第四百八十二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七) 南宫离皱眉看着陆帆悬:“这是怎么回事?” 成王忙回答道:“前些日子,国师破劫成功,已经可以恢复男儿身了。” 在陆帆悬恢复男身之前,除了无正之外,无一人知道他其实是男子,但是在他和莳七熔契之后,他也没有掩饰。 南宫离挑了挑眉:“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是男子?” “确是如此。”成王道。 他话音刚落,南宫离的面上已是露出一阵厌恶,一想到一个男人爱慕自己,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犯恶心。 此时的苏倾绝,眼里已经容不得旁人了。 整个宴席上,她脉脉含情的看着陆帆悬,倒是让陆帆悬如吃了苍蝇一般。 她此刻还没有认出国师就是之前跟在宋如是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 陆帆悬郁闷的将杯酒中一饮而尽,他就说不该来的,没想到这奇葩一直盯着他看。 那边的南宫离脸上已是一片铁青,他自然注意到了苏倾绝一直在看谁,虽然她自以为她掩饰的很好。 他不由又想到了此前在街上她的举动。 宴会结束之后,陆帆悬便立刻抽身离开了。 苏倾绝回到南宫离让她居住的宫殿之中,屏退伺候的宫人,便开始和系统说话。 “系统,那个国师叫什么?” 5688道:“陆帆悬。” 苏倾绝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难道此前见过他?” 5688没有说话,事实上,现在只要苏倾绝指名问它,它都是装死不开口的。 苏倾绝等了半晌,也不见系统回应她,神色间有些不耐烦道:“问你话呢!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他就是之前在武林大会上打败南宫离的红衣女子。” “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显得有些尖酸刺耳,“你是说他就是之前跟在宋如是身边的那个女人?” “是。”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逼问,盛满了不耐烦:“你此前不是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符合我条件的人了么?那个国师为什么不可以?” 5688在数据库中检索了一番,最后道:“他此前一直男扮女装,所以可能被忽略了。” 其实这不是原因,它的数据库里,并非是根据人的外在来判别的。 就算陆帆悬男扮女装,也不能让它判定成女子。 所以,陆帆悬身上一定有什么科技比它要先进的修改器或是屏蔽器。 否则根本解释不了这个bug。 苏倾绝听了5688的解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止不住的笑,脸上满是讥讽。 “你觉得我是傻比吗?” 5688道:“宿主误会了。” 苏倾绝猛地站起身,在屋中走来走去,她的怒火越来越盛,气得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项链,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她还嫌不解气,又重重的踩了几脚。 5688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宿主,这是第二次了。” “什么?”苏倾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你第二次踩我。”5688道。 苏倾绝被气笑了:“所以呢?这明明是你出的纰漏,你还有脸来跟我**?” 5688骤然恢复了小奶音,但是听不出任何情绪:“根据数据显示,陆帆悬此时对宋如是的爱慕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它话音刚落,苏倾绝便气得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扫到了地上。 她气得脸色通红:“你故意的!你故意是不是!你故意不告诉我有陆帆悬这个人的存在,因为你想帮宋如是得到他!” “是!”5688干脆利落的道。 “好好好!”苏倾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宿主。”5688缓缓说道,“如果一个人伤害了你两次,你还会给他第三次机会吗?” 苏倾绝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眸底满是难以置信:“你要干什么?” “你好自为之吧,我也很累了。” 它话音刚落,苏倾绝几乎尖叫出声:“你敢!” 5688的小奶音中忽然溢出一丝轻快:“我要去找宋如是了,她比你有趣多了。” “我不准你去!”苏倾绝几近疯狂的从地上捡起那个项链,面目狰狞,“你只要敢去!我就毁了你的载体!” 5688忍不住叹了口气,口音听着就像佯装大人的小孩子:“宿主,希望你没了我以后,能多动点脑子,不然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苏倾绝气得浑身发抖。 5688又道:“如果这个载体有用的话,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 它这话刚讲完,苏倾绝便彻底愣住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掌心那原本泛着光辉的项链,渐渐变得暗沉,就如同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苏倾绝这才慌了,连忙捧着项链哀求道:“系统,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着,可是回应她的,唯有一室的静默。 系统真的走了…… 苏倾绝彻底慌了神,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宋如是。 “对!只有她死了,系统才会回来!”苏倾绝越想越坚定,“她算什么东西,也敢把系统抢走!早知道就弄死她了,现在也没有这些麻烦!” 她猛地拉开门,眸底杀意满满,疾步往南宫离的宫殿去了。 南宫离正在听成王禀报他不在的时候,呈上来的重大奏折。 成王毕恭毕敬的将自己挑好的奏折一一禀报上去,南宫离听完之后,忍不住笑了:“多亏有皇弟,否则朕还真不知道该靠谁。” 成王诚惶诚恐的低头拱手:“多谢皇兄夸赞。” 南宫离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个皇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迂腐,但是这反而是他难得的优点,因为迂腐,所以才会格外忠君,连一点点的私心都没有。 就在此时,外头的小太监通传:“启禀皇上,苏姑娘求见。”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苏倾绝已是急不可耐的闯了进来。 成王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 南宫离却不太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成王退下了。 成王退出了大殿,等在外头的左相右相立刻围了上来:“王爷辛苦了。” 三人一面下着台阶,一面闲谈。 成王笑呵呵道:“不辛苦,为皇兄分忧是做臣子应该的。” 左相和右相相互对视了一眼,遂小声道:“王爷的辛劳,臣等皆看在眼里,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第四百八十三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八) 还不待他们说完,成王已是脸色冷了下来,厉声训斥道:“尔等怎能存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左相和右相再次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惊异,没有再吭声。 成王沉沉吐出一口气,见四下无人,遂压低了声音教训道:“这话本王就当没听到,还望二位大人以后谨言慎行。” 言罢,他已是拂袖而去。 待成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二人的眼中,右相才沉沉一叹息:“王爷怎么突然被人灌了迷魂汤?” 左相却是捻了一把胡子,点头笑道:“王爷这才是成大事之人。” 右相一愣,旋即面露忧色:“恐怕不像啊!” 成王回到王府之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他不由想起此前左相和右相对他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憋闷。 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连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都不忠君了,还劝他篡位,实在是让人心寒! 成王想到这里,气得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一旁研磨的成王妃抬眸打量了一下成王的脸色,温婉一笑:“王爷这是怎么了?” 这事成王怎么能和王妃说呢? 他摆了摆手,缓缓站起身,就在他站起身的一刹那,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成王妃吓了一跳,慌忙喊人。 太医来了之后,只说成王忧心过度,需好生静养,开了进补的方子也就走了。 成王只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他身体中慢慢剥离。 那边厢,莳七一脸无语的看着桌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 “你到底是谁啊?” 小孩儿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大肉包子呼哧呼哧吃的正开心,满手满脸都是油。 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奶声奶气道:“我是系统啊!” 莳七一愣:“这是你的实体?” “不是。”5688如实回答,白白胖胖的小脚丫在桌边晃来晃去,“我满世界找载体,他正好咽气,我就借用了他的身体。” 莳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你该不会是直接抢了人家的身体吧?那他不是还要下葬?” 然后那家人发现小孩子尸体没了,满世界找尸体,最后某天上街,一场偶遇。 那家人发现她就是那个盗尸贼! “不是,他是个乞丐,我嫌臭,就帮他清理了一下。”5688连忙解释。 这话一出,莳七才稍微松了口气。 眼前的这个小孩子,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不过也是稀奇,乞丐居然还能白白胖胖? 莳七心里这么想着,自然也就这么问了。 5688理直气壮道:“他太瘦了,我就给他调了一下,白白胖胖多可爱啊。” 莳七忍不住扶额。 5688吃完了一个油腻腻的大肉包子,眼巴巴的看着莳七盘子里的那个。 莳七实在是抵挡不住他的目光,只好将盘子推给他。 5688欢天喜地的抱着大肉包子啃了起来,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住嘀咕:“原来当人这么有意思啊!难怪苏倾绝以前非要我给她搞各种东西呢!” 一说起这个,莳七心里的疑问便忍不住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5688短时间里又解决了一个大肉包子,满手满嘴油光锃亮的,忍不住感叹:“啊没了负担,果然一身轻松啊!” 莳七忍不住轻笑道:“你打算弃暗投明了?” 5688转头看着莳七,乌溜溜的眼珠里透着认真,他郑重点了点头:“是,我一脚踹开了她。” 莳七笑了笑,双手抱于胸前,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椅上。 “愿意说说怎么回事吗?” 5688皱了皱小胖脸,然后郑重其事的对莳七竖起两根手指:“再来两笼包子!” 莳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不行,你吃的太多了,最多再上一笼。”莳七果断的拒绝。 她正在酒楼的雅间吃饭,一边等着陆帆悬替她买粘粟糕回来,然后就是一个胖小孩儿推门而入。 二话不说就着房间里的香味,像猴子一样爬到桌子上,她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灵活的胖子,上回见到还是她当猫的时候,那只胖橘猫。 她心里正在感慨,就看见胖小孩儿爬上桌,捧着大肉包子吃的满嘴流油。 5688眼巴巴的看着她,似乎在酝酿情绪,不一会儿,眼底就蕴着一层雾气。 莳七忍不住将脸别了过去:“不行。” 5688闻言,立刻憋回了眼眶中悬悬欲坠的的眼泪,撇撇嘴:“好吧,一笼就一笼。” 莳七只好唤了伙计进来,点了一笼包子。 5688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补充道:“纯肉的!” 伙计立刻笑着道:“好嘞,马上就来。” 待伙计走后,莳七道:“你也算是会吃,这家的肉包子,是全京城做的最好的了。” 5688恳切道:“如果你能让我吃两笼的话,你就是个大好人了。” 莳七挑眉轻笑一声:“那我还是做个大反派吧。” 5688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坐在椅子上不吭声,莳七笑道:“说说吧,怎么回事?是什么让你终于决定弃暗投明了?” “她骂我!”5688现在的口气特别像是小孩子告状。 “她说我是残次品,她还踩我两次!” 莳七给自己添了杯茶:“哦,那可真是太坏了。” 5688偷偷摸了桌上的一个鸡腿,继续告状:“她平时什么也不做,酒楼是我在打理,还要帮她找失传的武功秘籍,还要时刻专注着她喜欢的几个人的动向,还要时刻给你们出任务。” 莳七似笑非笑道:“是啊,可不太忙了么!尤其是出任务!” 5688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忍不住用油光锃亮的手摸了摸头:“这个就别再提了,怪丢人的。” 莳七忍不住笑了笑:“你还知道丢人?” “反正我不管为她做多少事,她永远都不关心,哪怕我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磁场,差点毁了自己,她关心的也不过是她和南宫离偷情被慕容千夜撞见,可我却没通知她。” “所以你真的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磁场?” “是啊,稍稍改变了一点,不然每个都控制太麻烦了。” 莳七无语的叹了口气:“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5688将自己的小胖脸从盘子里抬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就在此时,买了粘粟糕的陆帆悬从外头进来了,他愣愣的看着桌子边上的小胖孩儿。 5688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猛地扑到莳七身上,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攥着她的衣裳,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娘!别不要我!”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三十九) 莳七顿时一头黑线,想把5688推开,可是他油腻腻的小胖手还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裳,脏兮兮的小胖手,实在是让她下不去手。 陆帆悬更是惊悚的看着她:“这……你儿子?” “我哪儿来的这么大儿子!动动脑子陆帆悬!”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帆悬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刚刚一瞬间,他真以为是她儿子,可是她第一次明明是给他的嘛! 5688眼见自己的“阴谋”就要瓦解了,又哭丧着一张胖脸。 “娘,你怎么这么狠心!” 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他了! “我说5688,你演戏的时候,也稍微把你的眼睛从他手里的粘粟糕上挪开,可信度还能高一点。” 5688见自己被戳穿了,也不再闹了,立刻站直了身体,眼巴巴的看着陆帆悬手中的粘粟糕。 陆帆悬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这小子的眼神实在是太赤裸裸了。 5688用小胖手拉了拉莳七的手:“娘,我想吃那个。” 莳七仰了仰脸,无语道:“5688,你别瞎叫,我还没成亲呢。” “我想吃那个。”5688很执着。 莳七嫌弃的看着自己被他拉住的手:“那你去找他要。” 5688盯着陆帆悬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了莳七一眼,最后忽然对陆帆悬眼巴巴的喊道:“爹,我娘让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吃!” 陆帆悬本来不打算打理这个胖小孩儿的,可是当他听到那声“爹”的时候,顿时什么念头都没了。 他喜笑颜开的答应了一声:“欸!都给你吃!” 5688一听,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去,陆帆悬弯着腰哄骗道:“再喊一声来听听。” “爹!” 莳七忍不住了,她眉眼上吊睨着他:“你有点操守好么?” 陆帆悬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然后站直了身体。 莳七一脸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被5688弄得都是油的手,陆帆悬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这小孩儿怎么办?要不把他扔这儿?” 莳七凝眸盯着虽然在吃粘粟糕,却竖起耳朵听的5688,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信不信,如果我不带他走,把他留在这里,估计我刚走到街上,他就能到处宣扬我抛弃亲子。” 陆帆悬盯着5688看了一会儿,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莳七却按住了他的手:“算了,让他跟着吧,也没什么,就是吃的多了点。” 再说他也根本杀不死5688。 5688竖起的耳朵立刻放了下来,一手捧着大肉包子,一手拿着粘粟糕,呼哧呼哧吃的可开心了。 趁着5688满腔热情的吃东西,陆帆悬忍不住问了他的来历。 莳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还记得以前出现在你脑海中,让你为了南宫离争风吃醋的声音吗?” 陆帆悬一愣,就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是它!” 陆帆悬闻言,猛地站起了身,目光直直的落在5688身上,5688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讨好的抬头对陆帆悬笑:“爹,我错了。” 莳七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这话,要是放在现代来讲,那就是:“爸爸,我错了!” 就这样,5688如愿以偿的跟莳七和陆帆悬回了司天台。 路上陆帆悬为了报复5688,硬要他跟他姓,还给5688起名字叫“陆大宝”。 5688满腔怨念,他当然知道陆大宝不好听,但是反抗无效,只能忍着了。 他们刚回到司天台,便被重兵团团围住了。 一个手执圣旨的太监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宣了旨,大意就是说陆帆悬修炼妖法,变女为男,实乃天下之大祸。 陆帆悬眸光阴冷的看着传旨太监:“司天台概不受命于帝王,这是建朝以来就定好的章法。” 司天台乃青玄道人创建,他法力无边,连着三代帝王都很忌惮他。 司天台和皇权,相当于两个独立的阶级,司天台不能掌控皇权,同样皇权也不能命令司天台。 所以现在南宫离下旨来捉陆帆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传旨太监轻蔑的笑了笑:“国师这话对咱家说没用,还是留着口舌去和皇上说吧。” 陆帆悬闻言,眼底泛着杀意,手掌已经轻按着腰间的佩剑了。 倒是莳七笑了笑,伸手按住了他。 “公公奉命行事,国师坐得端行得正,又何惧同公公走一趟呢?” 传旨太监笑眯眯的看了莳七一眼:“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来人,都带走!” 南宫离若是只想要陆帆悬的性命,又何必将司天台的所有人,连同莳七,还有刚刚跟着他们的5688一起带走呢!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莫须有。 陆帆悬蹙眉看着莳七,旋即用内力和她密音:“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左右着国师当得也没意思,不如一了百了,杀了他,我带着你离开这里。” 莳七道:“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整个司天台的人呢?” 陆帆悬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莳七瞧见了他的神色,遂安抚道:“其实在你和那太监说话的时候,5688已经和我说了。” “说什么了?” “他离开苏倾绝,苏倾绝一定不甘心,这旨意估摸着就是她撺唆南宫离下的,因为你此前在武林大会上落了他的面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是要讨回来的,至于我,苏倾绝定是说了一定要我的命,因为5688来找我了。” 莳七顿了顿,又继续用内力密音道:“5688说他已经解封了整个世界的磁场,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常态。其中磁场被改的最厉害的,便是成王了,所以一旦5688不再控制磁场,成王就会再次重新恢复原本的性情。” “你的意思是……”陆帆悬蹙了蹙眉,若有所思。 莳七笑了笑:“是,成王做了这么多年的王爷,将江山社稷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是真正的皇帝却在游山玩水,任谁都不会甘心的。” 陆帆悬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笑了:“隔岸观火?” “最多十天半个月,眼下整个京城的兵力都在成王手里,兴许十天半个月都用不了。”讲到这里,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 南宫离也是个蠢的,要不然也不能这般行事。 陆帆悬忍不住笑道:“好,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好了。” 就在此时,他和莳七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爹,娘,我想吃肉包子。” 第四百八十五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四十) 莳七和陆帆悬一阵无言。 过了片刻,她才略带担忧道:“大宝,你该不会是不知道饥饱吧。” 5688沉默了一会儿,才奶声奶气的道:“什么是饥饱?” “就是肚子胀胀的……” 莳七的话还没说完,5688已经从数据库中搜索完毕了,他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觉得肚子有点难受,我还以为是这身体排斥我呢!”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不能再吃了,不仅会发胖,而且对胃也不好。” 5688认真想了一下:“胖胖的多可爱啊!但是你说对胃不好,这个我赞同,如果这个身体坏了,我还得再找,真麻烦。” 陆帆悬见莳七久久不出声,不由问道:“怎么了?” 莳七便将刚刚她和5688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陆帆悬有点头疼,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连饥饱都不知道的二傻子,当时是怎么控制他的! 禁军将莳七和陆帆悬等人关进了天牢之中。 莳七打量了一下四周,她现在完全和陆帆悬以及5688分开了,但是还好,5688可以直接在她脑海中讲话,而她和陆帆悬也可以用密音互通。 就是环境差了点,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气味。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非常时期也不能要求太多。 等到外面真的乱了起来,整个司天台的人都在牢里,这里反而成了避难之所了。 陆帆悬用密音和莳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5688的声音:“原来你们在偷偷聊天,居然不告诉我!” 莳七觉得一阵牙酸,这个系统,明明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它是打开了某个神奇的开关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聊天?你又听不到。” 5688气哼哼道:“我猜的!因为我刚刚找我爹,他让我别吵!” 莳七一怔,确实有点像陆帆悬的风格。 “我不管,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聊天!你不同意我就一直缠着你们!”5688现在耍赖撒泼简直玩的出神入化! 莳七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造孽了,不然怎么会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可是你又不会密音……” 她顿了顿,幸灾乐祸的出馊主意:“要不你建个群聊把我们拉进去?” 让莳七没想到的是,她本来是出馊主意的,可是5688居然认真思考了她的馊主意,然后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再然后…… 莳七和陆帆悬就被5688拖进了一个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里……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黑科技啊!!! 5688理直气壮的嘻嘻一笑:“大宝总有你不知道的惊喜嘻嘻嘻!” 陆帆悬一阵无言,然后对莳七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莳七不吭声,谁叫她嘴贱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和陆帆悬就生生承受了来自于5688漫长又痛苦的聒噪碎碎念。 那边厢,传旨太监回宫复命了。 苏倾绝正和南宫离在龙床上颠鸾倒凤,传旨太监听小太监说这事,也不敢惊扰二人,只得站在殿外等候。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成王昏迷了一整天,才渐渐苏醒过来。 成王妃见状,欣喜的上前:“王爷可算是醒了。” 成王皱着眉坐起身:“本王这是怎么了?” “太医说王爷这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成王妃接过身侧丫鬟手中的药碗,温柔的坐在床榻旁,素手执起汤池喂给成王,“要妾身说,皇上既然回来了……” 她这话刚出口,成王便按住了她的手。 成王妃会意,淡淡转眸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屋中的人都退出去之后,成王妃这才继续道:“皇上既然回来了,王爷现在又没了那心思,不若还是将大权归还皇上,也省得以后皇上以此为借口。” 成王皱着眉不说话。 成王妃以为他还是不喜她说这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轻轻放下药碗,用帕子试了试湿润的眼角:“妾身这话,王爷听了又要不高兴了,可是妾身还是要讲。” “去年,边疆战事,皇上不在宫中,王爷连着三个月都不曾归府,煦儿大病,王爷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妾身是妇道人家,可是也明白各司其职之理,王爷的身子已然不如以往好了,难道皇上真的要王爷死而后已才满意吗?” 成王妃说到最后,情绪很是激动。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才知自己说错了,立刻诚惶诚恐的蹲身行礼:“妾身失言了,王爷恕罪。” 成王看着眼前面露委屈,却战战兢兢的王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年就像梦一样。 他伸手拉过成王妃的手,轻声道:“这两年你苦了你了。” 只这一句话,成王妃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妾身……不觉苦……”就是很委屈。 成王的脑海中一一浮现这两年的点点滴滴,他感觉自己就像魔怔了一样。 明明唾手可得的位子,他越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其推远,这两年里,这么多千载难逢的机会,都让他生生放走了。 他自然是不服的。 明明这些年都是他在处理政事,手段可见一斑,就连左右两相都明里暗里的向他表明心迹,可是他怎么就想中邪一样,还斥责左相右相。 “薇儿。”成王将成王妃轻拥在怀里,柔声道。 成王妃低低答应一声:“怎么了王爷?” “让你母仪天下可好?” 成王妃身子一僵,整个人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反应过来成王的意思。 她贝齿轻咬着下唇,片刻才抬眸:“王爷只管放手去做,只要是王爷想要的,妾身没有任何异议。” 她根本不想他当皇帝,毕竟当了皇帝,就注定了要后宫佳丽三千。 他现在是王爷,上头没有太后,偌大的王府之中只有她一人,无人敢说道什么。 可是他当了皇帝就不一样了。 但是只要是他想要的,这些她都可以忍受。 夜幕,阖宫皆渐渐陷入了静谧之中,就连早先亮如白昼的宫灯,现也被挑了几许,只留路旁的照明。 南宫离和苏倾绝不着片缕,仍在床上腻歪。 听着殿外的太监几番小心翼翼的禀报,这才不耐烦的披了衣裳从内室走了出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四十一) “启禀皇上,司天台众人已尽数抓获。”传旨太监小心翼翼的道。 南宫离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朕知道了。” 传旨太监退下之后,苏倾绝披着轻薄的纱衣,赤着脚走了出来:“宋如是现在何处?” 南宫离抬眸望着她,目光落在她白皙光滑的大腿上,旋即才沙哑着声音道:“就在天牢里。” 他对着苏倾绝伸了伸手,苏倾绝乖顺的走到他身边,然后被他带入怀里。 “陆帆悬也被关起来了。”他低头,轻嗅着她的发香,漫不经心来了这么一句。 苏倾绝猛地抬起头,眸底满是震惊:“什么?你抓了他?” “是啊,他修炼妖术,雌雄莫辩,实在是大逆不道。”南宫离眸底之色渐渐冰冷,“朕不抓他,难道还要等着他日后来篡位吗?” 苏倾绝有些着急:“国师怎么会篡位……” “你为何要帮他说话?”南宫离脸色骤然阴冷一片,声音中盛满了愠怒。 他猛地推开苏倾绝,旋即站起身,眸光冷厉的看着被他推到在地的苏倾绝:“难道说,朕猜的不错,你当真移情了?” 苏倾绝心头一慌,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宫离缓缓在她身边蹲下,手指死死的捏着她的下巴:“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那日设宴,你一直盯着他看,难道是朕看错了?” “不是的……”苏倾绝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可面对南宫离的怒火,她竟是不敢像平常一样使小性子了。 南宫离骤然笑了两声:“朕来算算,慕容千夜,你身边的那条狗小黑,还有陆帆悬,你怎么就见一个爱一个?” 苏倾绝脸色有些泛白:“南宫离,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哦?那要朕怎么说?”南宫离笑得有些阴沉,“你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你只是全都爱是吗?” 苏倾绝被戳中了心思,自觉难堪,气得一巴掌拍开南宫离的手,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内室。 南宫离看着被她打了一巴掌的手,微微阖上双眸,双手紧握成拳。 苏倾绝又和南宫离冷战了。 她吃准了南宫离一定会先低头,因为每次都是。 说起来,他比慕容千夜和小黑的粘性大多了。 她坐在浴桶中,素手轻轻撩起水面上的花瓣,一定要先杀了宋如是,再将系统骗回来。 让她低头也无所谓。 毕竟她没有办法毁了系统,所以只能求它回来了。 南宫离侧身躺在龙床上,双目微阖沉思。 只听里头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声,他知道她沐浴完了。 几个宫女立刻上前伺候苏倾绝穿衣,就在其中一个宫女拿着浴巾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珠时,忽然声音颤抖的惊呼了一声。 其他几个宫女面面相觑,抬眸飞快瞥了一眼苏倾绝的脸色。 阖宫都知道,皇上现在特别宠爱这个苏姓女子,大有要立她为后的架势。 且不管能不能成,朝野同不同意,就算不能被立后,一个贵妃也是没跑了。 所以没人敢得罪苏倾绝。 苏倾绝听到小宫女的惊呼声,不由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小宫女颤抖着声音指着她的后背:“苏姑娘,你的后背……” 苏倾绝一听,心里顿时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飞快的走到铜镜前,背过身去掉头看自己的后背,只见她原本白皙光滑的后背,不知何时长了一块黄黑的斑。 而那块斑似乎还在慢慢扩张,她吓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南宫离循声走了进来,皱着眉道:“怎么了?” 几个宫女立刻跪了下来,苏倾绝浑身颤抖的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哭诉:“一定是宋如是下的巫术,你看……” 说着,她便转身给他看自己的后背。 南宫离看了她后背上那块黄黑的斑,也不由惊了一下。 苏倾绝不知道这是不是宋如是捣的鬼,但是她敢肯定一定和系统有关系。 “我和宋如是无冤无仇,她现在居然这样对我……”正说着,苏倾绝的眼泪便下来了。 南宫离不由蹙了蹙眉道:“你抢了她的未婚夫。” 苏倾绝抬眸怔怔的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你还帮她说话……” 南宫离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翌日一早。 身下的木板硌得莳七难受得慌,一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去。 没想到天一亮,就有人来带她了。 5688立刻炸了毛,在群聊里吼:“我娘被带走了!爹你死了吗?” 陆帆悬一惊,他和莳七并没有被关在一起,眼下也看不到她的情况。 他连忙密音莳七:“如是,你现在哪里,我这就去救你!”说着,他抬手便要用内力劈断牢门。 莳七就知道他会这样,遂道:“先不急,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她也想看看苏倾绝到底想干什么。 莳七被带着去了一个宫殿,一进殿门,就看见里头的苏倾绝和南宫离。 “别来无恙啊,苏姑娘。”莳七笑盈盈的看着苏倾绝。 她转眸凝着南宫离,笑道:“想不到当今圣上竟然喜欢这样的女人,是因为奇货可居么?” 苏倾绝立刻站了起来,指着莳七气极:“你!” 南宫离面色如常的看着莳七:“国师那样的阴阳人,宋姑娘不还是一往情深吗?” 莳七也不恼,笑了笑道:“还是皇上懂民女。” 这话有点似是而非,反正对苏倾绝来讲不是什么好话。 “宋如是,你抢了我的东西,却还这样嚣张……” 莳七立刻打断了她:“奇怪,不是你抢了我的未婚夫吗,怎么这样颠倒黑白?” 苏倾绝气得浑身发抖,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宋如是,赶紧把系统还给我!”她之所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系统,是因为南宫离也不知道系统是什么,她只告诉他,她有件叫系统的东西被宋如是抢走了。 莳七轻笑一声,真要开口。 就在此时,5688在她的脑海中兴奋道:“好消息来了,我已经控制了成王,让他立刻造反,估计禁军已经快到宫门外了,你再等一会儿。” “这死娘们儿,我早看她不爽了!”5688这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激动。 莳七无言以对,心中暗忖,5688这粗犷的性格,到底是跟谁学的? 嗯,一定是陆帆悬! 第四百八十七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四十二) “宋如是,我在跟你说话呢!”苏倾绝见她竟是走神了,不由气急败坏。 莳七堪堪回过神来,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眼大殿一隅的熏香。 不由虚情假意的对她笑了笑:“抱歉,你再说一遍?什么玩意儿?” “系统!你抢走了我的系统!”苏倾绝气得直接从高座上走了下来。 莳七装疯卖傻道:“那是什么?” 苏倾绝气得浑身发抖:“你装什么傻!系统!我的系统!” 莳七仰着头佯装回忆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哦!你说那个系统啊!” “不然呢!”苏倾绝气得恨不得当即手撕了她。 莳七笑盈盈的伸出一根手指:“你稍等一下,我帮你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回去。” 她话音刚落,5688那极其不满的声音便立刻响在她的脑海中了:“我不回去!宋如是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那娘们儿对我这么坏!你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你还是人吗?是我娘吗?” 这话说的莳七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立刻反驳:“我本来就不是你娘!” 5688一时间理屈词穷,半晌才听它气哼哼道:“反正我不回去!” 莳七笑盈盈的看向苏倾绝:“我帮你问了,它不愿意回去。” 高座上的南宫离忍不住蹙了蹙眉,她们之间的话怎么那样怪异,就好像系统是个什么有生命的东西?难道她又骗了他? “你放……你胡说!”苏倾绝正要说莳七放屁,可是余光瞥见高座上的南宫离时,硬生生将屁字收了回去,旋即威胁道,“宋如是,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警告你,赶紧把系统还回来,否则……” “否则怎样?”莳七好奇道。 苏倾绝的脸上骤然浮现一丝狠厉:“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莳七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她低了低眸,缓缓靠近苏倾绝,低声道:“你好像还没捋清楚状况,那我来告诉你,现在拥有系统的是我,不是你,5688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应该知道它的能力如何,别说一个南宫离,它就是要我当皇帝,谁又能阻止?” 她这番话刚说完,苏倾绝的脸色便刷的一下白了。 莳七见状,抿唇轻笑一声,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这话像是提醒了苏倾绝一般,她猛地转身,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其疾如风,直直朝莳七刺来。 莳七迅捷的侧身躲闪,苏倾绝心有不甘,立刻纵身再次朝莳七扑了过去。 她的剑法,以及功力,在莳七眼里,还是太慢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是当你的武功远在那人之上时,对方的招式在你眼里,就像个迟暮老者一样迟缓。 现在苏倾绝在莳七眼里即是如此。 莳七轻松的戏耍着苏倾绝,苏倾绝落于下风,打得很是吃力。 南宫离见状,飞身上前。 莳七打不过南宫离,遂扔掉了从苏倾绝手里抢过来的剑,嫣然一笑:“好,我认输,我把系统还给你。” 南宫离眸底的杀意这才消散了几分。 他拥着苏倾绝,缓缓落在地上:“倾绝背后,也是你搞的鬼吧!” 他说的不容置喙,倒是让莳七忍不住好奇了起来:“背后什么?” 苏倾绝目光凝着莳七,看出了她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那就说明一定是系统干的了! 她气得指尖都在颤抖,没想到系统这么个没生命的死物,竟然这样歹毒!就算离开她,以后也不再襄助她了,居然还打算让让毁容! 她后背的黄黑斑块已经蔓延至整个后背了,大有朝前的趋势。 “大宝,到底怎么回事?是你干的?”莳七忍不住问5688。 5688不由嗤笑一声,霸气狷狂道:“我要是找她麻烦,动动手指头都够她死千百回的了!” 莳七无言,总觉得陆大宝有点往龙傲天上发展了。 “应该是我不离开她之后,她身上被我庇护的磁场也消失了,就会慢慢变成原来的样子。” 莳七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苏倾绝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宋如是,你不要耍花招,赶紧把系统还给我!” 莳七笑眯眯的道:“好。” 言罢,她解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苏倾绝悬悬接住了玉佩,将信将疑:“这就是系统?” “是啊,不信你让它和你说说话。”莳七状若无辜。 她话音刚落,苏倾绝的脑海中便响起了5688机械平稳的声音:“你知道错了吗?” 苏倾绝一愣,旋即点点头,佯装悔悟:“对不起,我错了。” “哦。”5688很冷淡回应。 苏倾绝余光瞥见南宫离正目光探究的盯着自己,心道现在和系统寒暄还不是时候。 她上前拉了拉南宫离的手:“一会儿和你解释。” 南宫离这才不再盯着她看。 苏倾绝瞥见莳七身形不稳,还抬手抚了抚额角,心中得意一笑,知道是药效起作用了,她晃着南宫离的手撒娇道:“你先出去好不好,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南宫离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莳七,遂放下心来,抬脚走了出去。 就在南宫离走出殿门的一刹那,莳七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苏倾绝彻底放下了心,她忍不住得意笑道:“宋如是,说吧,你想怎么死?” 莳七抬眸虚弱的笑了笑:“我想老死。” “做梦!”苏倾绝脸上的笑意瞬间扫尽,疾步走到莳七面前,一脚踩在莳七的手上,“我倒是帮你准备了几个。” 莳七被她踩着的手一阵阵的疼,在脑海中和5688道:“我看热闹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5688还记着她刚刚要把它拱手让人的仇,气哼哼道:“你活该!”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5688还是帮她屏蔽了痛感,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5688忍不住碎碎念:“你适可而止得了,我好让成王带人进来。” 他跟着莳七一进大殿,便探测出了殿内的熏香不正常,致幻迷情,看来苏倾绝是要把他娘往死里作践了!他便出手帮莳七屏蔽了熏香,现在她就是演技上来,非要逗逗苏倾绝,这么精分的女人才不是他娘呢! 苏倾绝还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嘴里不住辱骂着莳七,根本不知道走出殿门的南宫离早已被陆帆悬捉住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四十三) “宋如是,你以为你交出系统之后,我还能让你活着走出这里吗?” 苏倾绝精致的五官近乎扭曲,显得极为狰狞。 5688在莳七脑海中道:“我觉得,我爹快冲进来了……” 莳七打算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好好逗逗苏倾绝:“苏姑娘,如果我现在求你,你能放过我吗?” 苏倾绝脸上陡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意:“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若是要了我的命,只会破坏你在南宫离心中的形象。”莳七故作认真思考道。 “他吗?”苏倾绝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早就被我吃的死死的了,我无论做什么,他最多生一会子闷气,就主动来找我了。” 莳七佯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实话告诉你吧,等你死了,陆帆悬便是我的了。”苏倾绝得意的大笑。 莳七忍不住咂了咂舌:“南宫离能容忍你这么做?” “他向来听我的,如何不肯?” 莳七点了点头,唇角骤然漾起一丝甜甜的笑意,转头对殿外道:“皇上你听清楚了吧,你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 苏倾绝猛地回眸,便看见殿门前正站着南宫离。 他的脖颈上横架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执剑之人正是陆帆悬。 南宫离双唇隐隐有些颤抖:“这都是你的真心话?” 苏倾绝被这一变故弄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飞快的思考着眼前的局势,眼前南宫离已然被擒,陆帆悬的身后跟着一大批禁军。 南宫离对她来讲,已经是个弃子了。 现在占据上风的是陆帆悬,可是系统又告诉过她,陆帆悬对宋如是的爱慕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所以就目前来讲,陆帆悬很有可能会受宋如是的蛊惑。 想到这里,她根本不理会南宫离,自顾自对系统道:“5688,赶紧带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殿外走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五六岁孩童,一面走一面翻白眼:“你当我是智障吗?” 她惊慌失措的低眸去看手中的玉佩,只见玉佩暗淡无光,仿佛一个死物。 莳七忍不住笑了笑,从地上站了起来。 陆帆悬目光瞥见她手上被苏倾绝踩出的红印,眸底顿时发冷,抬手拔下发间的银簪,猛地朝苏倾绝飞去,银簪破开空气,如一道闪电,在苏倾绝的尖叫声中,狠狠地穿过她的脚掌,将她的脚掌牢牢的钉在地上。 莳七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就觉得好疼。 成王带着禁军据了整个皇城,陆帆悬亲手将擒获的南宫离交给了他。 此刻的南宫离已经被挑掉了手筋脚筋,废了武功,哪怕一个迟暮老者,手中倘若有一把利剑,也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成王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南宫离,然后对陆帆悬道:“这昏君毕竟是本王的亲哥哥,本王实在是下不了手。” 陆帆悬微微一笑:“那好办。” 言罢,他已是手起刀落,南宫离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下了台阶,吓得跪在两旁的宫女太监尖叫连连。 成王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双手背于身后,胖乎乎的脸上是和善的微笑。 可是莳七早已看出了成王比南宫离心狠手辣,对异己毫不留情。 陆帆悬转眸去看手脚上已然戴了镣铐的苏倾绝,面上由衷露出一丝厌恶:“如是,我替你动手?” 莳七笑着摇了摇头:“不要赶尽杀绝嘛!佛曰,留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5688皱了皱圆滚滚的小脸:“我敢保证,佛祖没说过这话。” 莳七回头瞪了他一眼,旋即笑眯眯道:“反正她现在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就留着她吧。” 记忆中的宋如是,结局实在是太过于悲惨了。 报复一个人,有时候真的不是要了她的命,而是让她失去所有,最后想死还死不掉。 她目光怜悯的落在跪在她面前的苏倾绝身上。 苏倾绝可能没发现,她此刻的脖颈上,已然遍布黄黑色的斑,那黄黑斑还在缓慢的往她白皙的脸上扩散。 成王功成,对外宣称,南宫离暴毙而亡。 南宫离无一子嗣,在朝野上下的推举下,成王顺理成章的继了位。 醉霄楼被封了,因为吃死了人,没了5688的管理,苏倾绝又忙着在几个男人中间周旋,店里的伙计便各种往自己扒拉好处。 偷工减料实属常见之事,更多是鱼目混珠。 掌柜的更是贪敛醉霄楼的大部分进项,逃之夭夭了。 临城的其余酒家,见醉霄楼倒了,竟是一起出钱买了鞭炮庆祝。 临城乃整个王朝的经济命脉之地,想也知道每年这些酒楼少赚多少银子。 这两年,临城在醉霄楼的阴影下,强撑着几家酒楼迟迟没有倒,他们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饭菜一般,营销古怪,且没有任何背景的醉霄楼,是怎么击垮临城这么多酒楼的。 这两年,他们一旦想和醉霄楼作对,倒霉的总是自己。 所以,醉霄楼倒了,是很多酒楼的老板乐见其成的事。 一个用黑色面纱将自己整张脸几乎都包起来的女子,怔怔的站在已经易了主的醉霄楼面前。 街头两三个小混混,倚在墙边上下打量着这女子。 她整个人都被衣裳和黑纱包裹着,只漏出两只眼睛。 可是身姿还是很曼妙的。 “这小娘子一定是寡妇。”其中一个混混道。 “瞧这身子,人长得肯定不孬。” 几个流氓笑眯眯的围了上去,对女子上下其手。 “你们要做什么?”女子眼底盛满了惊恐之色。 “做什么?哥儿几个想请你去家里坐坐。”一个流氓色眯眯的笑着,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女子的身体。 女子惊恐的挣扎着挣扎着这几个登徒浪子的非礼。 就在拉拉扯扯之间,其中一个流氓扯下了女子的面纱。 “啊!”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 几个流氓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流氓恶狠狠的一脚踹在女子的肚子上:“妈的晦气!长得跟鬼一样,老子魂都被你吓没了!” 那几个流氓也谈不上什么风度了,对着女子拳打脚踢。 街上没人敢去拉一把,待那几个流氓散去之后,女子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哭。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四十四) 女子长得奇丑无比,以至于路人皆远远的围观,无人敢上去拉一把。 只见她皮肤黄黑,如熟了的烂山芋一般,毛孔粗大,嘴唇外翻,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可是只能让人觉得内心作呕。 原本醉霄楼,现在名叫大千酒家的伙计走了出来。 他蹲下身,推了推女子,笑了笑道:“这位客官,烦请您去旁处哭去,影响小店的生意了。” 女子缓缓站起身,目光剜了他一眼,擦了擦眼泪:“你知道我是谁吗?” 伙计有点不耐烦:“管您是谁,也请您去别处哭去。” “你现在打杂的店,原本是我的。” 伙计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那可正好,官老爷正要找你问罪呢!” 这回轮到苏倾绝愣住了:“什么?” 伙计没相信她的话,不过是消遣她罢了:“你不是说醉霄楼是你的吗?醉霄楼吃死了人,掌柜的跑了,官老爷正愁找不到人呢!” 苏倾绝心头一惊,连忙低了低头:“我开玩笑的,我不是……” 伙计大笑:“您想是也是不了啊!醉霄楼老板的画像就挂在城门上,您去瞅瞅,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哪里是您这样的无盐女能比的!” 苏倾绝在一帮人的哄笑声中,匆匆逃离了临城。 她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两银子了,武功尽废,就连曾经倾国倾城的容貌,现在也变得丑陋不堪。 因为面容丑陋,已经在路上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她承受着这些目光,简直快要崩溃了。 现在距离成王登基,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莳七和陆帆悬在这期间,回了一趟纯阳派,向宋楚逸摊了牌,宋楚逸震惊的两天没睡着觉。 于九月底,莳七和陆帆悬在纯阳派成了亲。 因为是武林盟主的亲妹子成亲,几乎大半个武林人都来了。 莳七也因此收到了不少较为稀奇的贺礼,其中不乏在北斗坞内部争斗中夺回宗主之位的风辰送来的削铁如泥的西域匕首,江湖第一神医慕容千夜送来的药丹,甚至魔教教主也送了一份贺礼。 但是鉴于武林中人和魔教势不两立,所以很显而易见的,魔教就是来膈应宋楚逸的。 大婚之后,陆帆悬便带着莳七回京城,去祭拜葬在司天台的师傅青玄道人。 事实上,青玄道人只有一个衣冠冢。 司天台的说法是,青玄道人羽化而登仙了。 也正因如此,莳七更加坚信了,青玄道人就是九叔无疑了。 只可惜她现在根本联络不上陆辛,否则一定要问个明白。 九层塔下,无正和5688吵吵闹闹的,莳七临窗而立,看着他们嬉闹,忍不住笑了笑。 当初无正也很是震惊,他不过是被主子派出去办了个事,回来成王就登基了,而且主子还有从龙之功。 天知道他当时下巴都快惊掉了。 陆帆悬从身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皇上遣人过来了。” 莳七懒洋洋的回答:“说了什么?” “要扩建司天台,问我的意思。” 他这一句话,莳七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她猛地转过身,眸底隐隐泛着一丝惊疑。 陆帆悬笑了笑,负手而立:“司天台,只怕保不住了。” 司天台是师傅一手创立的,曾经的辉煌,让司天台人一提及仍旧心存自豪。 可是到他手里,竟是保不住了,他没有师傅那样神秘莫测的法力。 莳七眉间紧锁:“皇上向来多疑,这一年已是铲除了不少异己,司天台不受命于帝王,对他来讲,就是龙椅上的一根刺,让他坐立不安。” 成王的城府比南宫离要深得多。 虽然后来5688已经抹掉了成王关于那天不合适让他知道的记忆。 成王目前应该只记得陆帆悬的从龙之功,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成王想要对司天台出手的心。 在这样一个帝王的统治下,权利只能往中央集中。 司天台作为一个不受命于帝王的异类,被开刀是迟早的事。 今日皇帝遣人来给陆帆悬递话音,就是提醒他这点。 说到底,成王终究还是念着陆帆悬的那点从龙之功,亦或是念着往日他还是王爷时,和陆帆悬之间的交情。 他给了陆帆悬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 莳七眸光认真的看着陆帆悬:“你要进宫一趟?” “只是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了。”陆帆悬平静的看着九层塔下嬉闹的无正和5688. 莳七抿了抿唇,倒也未必,只看以往的交情,在皇帝眼底的分量了。 陆帆悬抬手轻轻替她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笑了笑道:“我已经安排了马车,你和大宝先走,无正会保护你们的。”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腹上,眼底满是柔和。 “你可不能委屈我儿子,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莳七皱着眉,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陆帆悬你少给我在这边装蒜!我哪儿也不去。” “如果南宫澈想要对你下手,他的皇位也别想坐了!” 陆帆悬委委屈屈的揉了揉被拍红的胳膊:“真是一点也不梦幻!” 莳七不耐烦扫了他一眼:“现在你就去宫里见他,辞去国师之位,司天台以后由他掌管。” “好嘛!”陆帆悬小声嘀咕一句,“怎么怀孕了以后,脾气越来越差了。” 陆帆悬带着无正进宫面圣了。 5688百无聊赖的凑到莳七身边:“娘,我爹干嘛去了?” “进宫去了。”莳七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哦。”5688对这个不感兴趣,相比于这个,他觉得莳七面前那盘豌豆黄更吸引他。 “大宝。”莳七忽然睁开犯困的眸子,就看见5688正偷偷摸摸的拿着一块豌豆黄,慌里慌张的塞进了嘴里。 她一阵无语,没救了这孩子。 “娘,啥事儿?”5688嘴里塞着豌豆黄,口齿不清的道。 莳七目光中溢出几分忧色:“你跟你爹去宫里看看,别让南宫澈对他下手,还有,如果南宫澈非要你爹的命……” 她还没说完,5688就接上道:“那他的皇位就别想坐了。” 莳七忍不住低眸笑了笑,然后把面前的豌豆黄推给他。 “吃完就赶紧去吧。” 第四百九十章 我见诸君多有病(完) 蘅黎山山腰,云遮雾绕,夕阳的霞彩悬在西方的天际,层林尽染,倦鸟归栖,山林间偶闻鸟鸣声。 莳七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一手拿着扇子轻轻的扇着。 没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整个人都清净多了。 “夫人,老爷打猎回来了。”说话的是个身穿藕荷色百褶裙、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她是无正的妻子,叫芸娘。 五年前,他们离开京城时,在路上遇见的,那时她正跪在路边卖身葬父。 无正只瞧了一眼,就走不动道了。 莳七半睁开眼睛,就看见陆帆悬和无正拎着累累战果进了门。 “瞧,这么肥的兔子,今晚吃烤兔子。”陆帆悬笑着走到莳七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扇子替她扇着,“大宝二宝去哪儿了?” 大宝是5688,至于二宝…… 是莳七和陆帆悬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四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只有大宝不嫌他。 二宝大名其实叫陆挚,本来没起小名,只是喊挚儿,都是5688口口声声称他是大宝,挚儿自然应该是二宝才对! 二宝二宝的,就喊开了。 为此,莳七还颇有怨念,每回一想到这个事,她就忍不住和陆帆悬道:“怎么样?因果有轮回,叫你给5688起那么难听的名字!” 陆帆悬也很郁闷,但是后来就释然了。 因为他某天无意中喊了挚儿二宝之后,挚儿说了平生第一个字:“爹!” “应该在跑后山玩去了。”莳七漫不经心道,她并不担心挚儿跟着5688山前山后乱窜,反正有5688保护他。 “阿蘅和阿黎呢?”陆帆悬不由蹙了蹙眉,“不会也跟着二宝出去浑了吧?” 阿蘅和阿黎是对双生子,皆是女孩儿。 因出生在蘅黎山,所以取名一蘅一黎,她们只比挚儿小一岁。 一提及阿蘅和阿黎,莳七就忍不住扶额:“阿蘅带着远哥儿在房里玩呢,至于阿黎……你猜对了,她确实跟着二宝出去祸天祸地了。” 远哥儿是无正的儿子,才两岁。 明明是双生子,可是性格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阿蘅只比阿黎早出生一炷香的时间,可是性子看上去,竟像是比阿黎大两三岁,懂事的不行。 可是阿黎……阿黎比挚儿还要皮。 她脑子转得快,还鬼灵精,每次和5688以及二宝出去,都是她做狗头军师,最后闯了祸,她就怂恿5688把二宝推出来。 可怜二宝明明比她大一岁,都不知道当了多少次替罪羊了。 关键二宝还傻憨傻憨的,每次都乐颠颠的,也不知道遗传谁了。 等天色渐晚,5688才带着两个脏的跟泥猴子一样的小屁孩回来了,莳七只看了一眼,就一阵无语,她知道今晚又有的忙了。 睡觉前,阿黎缠着陆帆悬,说想要下山玩。 陆帆悬困得不行,被她缠的没办法了,只能答应了下来。 翌日,莳七又被陆帆悬缠的不耐烦了,只能答应陪他们一起下山,天知道每次带阿黎和二宝下山,简直就像混世魔王被放出来一样! 莳七精疲力尽的靠在椅上,混世魔王们终于肯安安静静吃饭了。 阿黎不老实的跑到窗边,趴着窗户往下看。 挚儿忍不住了:“阿黎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神仙打架。”阿黎神秘兮兮道。 挚儿一听就坐不住了,赶忙凑了过去,良久才疑惑道:“我怎么没看到神仙打架?” “因为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阿黎一脸严肃。 挚儿有些难过,难道他是个笨小孩吗?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傻儿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都被阿黎坑多少次了? “咦。”阿黎骤然惊呼一声,挚儿又连忙凑过去看,这回他看见了。 洛天本是摇着折扇在街上闲逛,忽然,路旁扑过来一个臭气熏天的乞丐。 乞丐嘴里疯疯癫癫的喊着:“洛天,是我啊!那天马蹄下,你救过我的……” 洛天喜好美好的事物,眼前这个乞丐不止臭,还丑陋无比,他只看了一眼就厌恶的不行。 尤其是当那乞丐还唤出了他的名字,他眼底骤然泛起一丝杀意。 他猛地收起折扇,两指轻叠,对着乞丐大张的嘴弹如一个小药丸,然后面露嫌弃的翩然离开。 乞丐还不死心,扑上去就要拦住他,却被他一脚踹开了。 挚儿忍不住同情道:“真可怜。” 莳七扫了一眼,淡淡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好了快去吃饭。” 她刚将挚儿和阿黎撵去吃饭,楼下街上的那个乞丐忽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前后不到一弹指,已然断了气。 十三年后,已经十六岁的阿黎突然向莳七提出想要出去闯荡江湖,挚儿也应声非要跟着。 陆帆悬见他们的武功已然可以出去闯荡江湖,遂同意了。 莳七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出去历练一番,对他们有好处。 她本来还在感叹,幸好还有阿蘅陪着她。 没想到隔了半个月,阿蘅和远哥儿分别向她和无正辞行,称要一同出去历练。 一个月内,四个孩子都离了家。 莳七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忍不住叹了口气,5688笑嘻嘻道:“还有我陪着你嘛!” 又过了三十年,阿黎和挚儿都各自成家,生儿育女,阿蘅则是和远哥儿成了亲,他们在江湖上颇有建树。 近来陆帆悬频频从梦中惊醒。 已经连着一个月了,莳七问他做了什么噩梦,他只说不记得了。 可是每每过后,他便拥着莳七,惊魂未定道:“不要离开我。” 莳七笑了笑:“我不会离开你的。” 尽管如此,可是陆帆悬依旧每日都会做噩梦,也依旧每日都会抱着莳七,惊慌的说让她别离开他。 哪怕她一次次的保证,可是他还是患得患失的。 莳七问过5688能不能治,5688说他也找不到原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近三四年,陆帆悬才渐渐不做噩梦了,似乎什么也没做,又似乎是药效管用了,反正他再不会从噩梦中惊醒了。 只是他有时候怔怔的凝着莳七,看得恍惚出神。 在陆帆悬七十五岁那年,莳七再没从睡梦中醒来过。 几乎是毫无预兆,她的身子一向很好。 子女们纷纷从各地赶了回来,无正和芸娘已经安排好了丧事。 阿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蘅在一旁安慰她,可是自己也不住的掉眼泪。 挚儿走到陆帆悬身边,哽咽道:“爹,娘已经走了,你不要太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不然娘在天上知道会不高兴的。” 陆帆悬双眸无神的看着她的牌位,忽然惨然一笑:“她又骗了我。” 第四百九十一章 画中娇(一) 入了冬的日色便特别短了,刚过了卯时,外头的天色便渐渐黑了,冬日鲜少见到晚霞,夜幕便没了过渡之色,像是一滴墨水滴在了冷青色的天空,顿时化开了,整个天空都如墨一般的颜色了。 傅宅内院灯火通明,小丫鬟轻轻呵了一口热气,暖了暖手,抬眸之际,正好瞥见刚走进院子的傅临安,连忙对他行了个礼。 傅临安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奶奶醒了么?” 小丫鬟连忙道:“醒了,正在用膳。” 傅临安微微颔首,扶手径直走进了屋内,小丫鬟目光追随着他,直至消失在那道棉门帘之后。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奶奶的命可真好。 屋内已经烧上了银霜炭,暖意融融,仿佛春深。 莳七正坐在圆桌前用膳,身侧是她的贴身丫鬟清秋,在帮她布膳。 门上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撩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清秋连忙行礼:“四爷回来了。” 莳七抬眸,对着傅临安微微一笑,旋即便上前要帮他褪下身上的大氅,傅临安却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身子才好,我自外头归来,身上带了寒气,莫要过给了你。” 莳七莞尔一笑,低眸答应了。 清秋含笑接过傅临安的大氅,挂在了衣架子上,笑道:“四爷对四奶奶真好。” 傅临安执起莳七的手,笑道:“婳儿乃吾妻,我自然要对她好。” 清秋双眸含笑点头,她是四奶奶温静好的陪嫁丫鬟,自然知道这两年,姑爷对自家小姐如何。 说是四爷,可傅家二房只有傅临安一个子嗣,因为尚未分家,所以和大房那里三位爷一排,下人们都唤四爷。 “四爷吃过了?”莳七抬眸道。 傅临安微微颔首:“今日闳毅做东,他们吃完饭,就要去添香楼听曲儿,我便提前回来了。” 韩闳毅是傅临安的好友,经常吆喝他们这些举人开什么诗会。 诗会一般都在添香楼,有美人抱琴,又有香茗,更有明年即将下场的举人才子们。 “你快用膳吧,莫要管我。”傅临安坐在一侧的软榻上,随手拿了本书看。 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的看一眼正在用膳的莳七。 莳七被他看得忍不住红了脸,清秋见两人蜜里调油,自然高兴。 好不容易在傅临安的注目礼下用完了膳,清秋拿了茶给她漱口,莳七吐掉了口中的茶水,才道:“四爷看的什么书?” 傅临安抬眸看她:“一本游记。” 丫鬟们服侍着二人梳洗完,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傅临安和莳七两个人了,傅临安懒懒的靠在床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遂开口道:“韩家老太太又腰给闳毅房里塞人了。” 莳七正在挑灯芯的手微微一顿:“那孟姐姐定要伤心了。” 孟琏是韩闳毅的夫人,过门三年了,尚无子嗣,韩家便着急了。 去年已经塞了个人过去,说是四个月后便有了身孕,只是那侍妾实在是嘴馋,忍不住多吃了些螃蟹,没想到便滑胎了。 和孟琏一比,她已经好很多了。 她和傅临安成亲两年,也是无一所出,可是傅临安坚决不纳妾,是他帮她顶了公婆那边的压力。 莳七掀开一个被脚,刚上了床榻,便被傅临安从后面环住了腰。 “韩家老太太也是糊涂了,闳毅明年开春便要参加会试,现在纳妾,不是让他分心么?” 傅临安将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让她忍不住瑟了瑟脖子。 他见她这般,便有些坏心的在她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韩家几房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定是有人在韩老太太那边说了什么,老太太年纪也是大了,一不留神就要被哄骗了。”莳七轻声道。 傅临安微微颔首:“但愿她还能再撑几年,不然闳毅刚中了进士,韩大人便要回乡丁忧,只怕多有不便。” 莳七忽然扑哧一笑,傅临安便含笑问她。 “笑什么?” “四爷还是快睡吧,已经不早了。”莳七笑盈盈的躺在床上。 傅临安侧身撑着半个身子,笑意融融的看着她,他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快说,不然就闹得你睡不着。” 莳七只好睁开眼笑道:“我前些日子听流泉说,四爷在即将参加明年开春会试的举子们里,风评极高,不少人都道四爷必能连中三元。” 傅临安祖籍苏州,考童生秀才和举人的时候便是回到原籍苏州参考的。 苏州才子众多,经常盛产“状元”。 曾有人道“鼎甲之盛,莫盛于苏州一府,而状元尤多于榜、探”。 傅临安在县试中曾夺得了案首,可是府试和院试却都被一个名叫陈元青的人夺了案首。 所以乡试之前,苏州府的学子们皆认为陈元青能中解元,而傅临安能在前三,可是万万没想到,解元被傅临安摘了去。 能在苏州这样才子云集的科举盛地夺得解元,傅临安自然成了他们心目中会元的人选。 傅临安挑了挑眉:“连中三元倒是不一定。” 其实只要他中了会元,那在之后的殿试中表现不糟糕,一般都会被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这样傅临安便是连中三元了。 怕便是怕有人不肯要他中会元,毕竟当朝连中三元者只有一位,谁都想青史留名。 莳七笑道:“总之他人肯定是想不到四爷晚上归了家,却愿意和自家夫人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甚至是闲话。” 她这话一出,傅临安也不由笑了。 他佯装羞恼的去呵她痒,她一面告饶,一面又躲不开他使坏的手,极怕痒的她,眼泪都笑出来了。 傅临安瞥见她眼角的泪珠,不由低眸吻了吻她:“婳儿,不要离开我。” 莳七一怔,一双水眸中满是疑惑,但还是道:“四爷说什么呢,婳儿三生有幸能遇见四爷,以后便是四爷厌弃我了,我也不会离开四爷。” 傅临安温柔的凝着她,她几乎跌进他眼底的柔情再也出不来了。 莳七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轻声道:“婳儿忘了很多事,忘了四爷,也忘了和四爷曾经的回忆,甚至成亲两年都没有孩子,可是四爷还是对婳儿很好。” 傅临安柔声道:“没关系,慢慢总会记起来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画中娇(二) 四奶奶失忆这件事,仅有几个人知道。 两年前,四奶奶和四爷成亲,大婚之夜,踩着曳地的裙摆摔倒碰了头,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昏迷了几个时辰后,醒来便谁都不认得了。 因为是大婚之夜发生的事,不太吉利,傅家便锁了消息,没往外传。 四奶奶温静好的娘家还远在苏州,成亲两年,都未曾有机会回去。 傅临安和她说了,等他来年考中进士,朝廷会放他们回乡祭祖,到时候,他正好可以带着已经两年未曾归家的温静好回去。 “奶奶今日气色好多了。”清秋一面帮她梳头,一面笑道。 莳七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清秋见状,遂问道:“奶奶何故叹息?” “眼看着明年就要回家了,可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莳七眉心凝起一抹怅然,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怏怏的。 清秋连忙安慰:“奶奶不必担忧,四爷和我这两年已经给奶奶说了很多从前的事,应当不会有事的。” “你先下去吧。”莳七摆了摆手。 清秋见她这样,只好退了出去。 房内此刻只剩下莳七一人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是沉沉一叹息。 她脑海中的记忆始于两年前。 那次睁开双眸,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傅临安,他正趴在床榻旁,睡得极不安稳,她只动了一下,就把他惊醒了。 她后来才知道,她叫温静好,眼前的这个貌比潘安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名叫傅临安。 而她的表姑母是傅临安的母亲。 她十五岁成亲,可是前十五年的记忆像是被人偷走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 莳七神思恍惚,药吃了这么多,她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前十五年的记忆呢。 门帘子被人自外撩起,清秋匆匆而入,进屋便拍了拍身上的风雪。 “外头下雪了?”莳七好奇道。 清秋笑盈盈的回答:“是呢,飘了雪花,外头一帮小丫鬟叽叽喳喳的。” 莳七忍不住笑了笑:“我说怎么闹哄哄的。” “要不我还是去训斥一声,可别让她们吵了奶**痛?”清秋道。 莳七摇了摇头:“罢了,到底是初雪,让她们高兴高兴吧。” 清秋身上的寒意已然被屋内的温度烤化了,她这才走到莳七身边,双手递上一张拜帖。 “韩府三奶奶遣人送来的。” 莳七接过拜帖,是韩闳毅的夫人孟琏送来的拜帖,约着后天来看她。 “孟姐姐近来肯定心情不好。”莳七叹了口气。 清秋诧异道:“难不成……” 她话没说完,但是莳七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遂点了点头。 清秋忍不住道:“韩家老太太这不是胡闹嘛!” 莳七抬眸看了她一眼,清秋立刻反应了过来,遂小声道:“韩三奶奶这日子也是怪苦的。” “也是各人有各人的苦罢了。” 孟琏成亲三年没子嗣,日子自然不好过,苦在心里。 其实她也不好受,其一是她和傅临安成亲两年,也没有孩子,现在傅临安还能以他要科考搪塞过去,可是待明年会试结束呢?拿什么理由搪塞? 其二便是她想不起来以前的事。 眼看着明年便要回乡,她是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是,也许回到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兴许就能想起来了。 害怕的是,如果她回去了,可还是想不起来呢?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呢? 更何况她还不想她失忆这件事被她父母知道,远嫁京城已是生离,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她失忆这件事,恐怕更是茶饭不思了。 晚上傅临安回来的时候,莳七便和他说了过两日孟琏要来的事情。 傅临安顿了顿道:“那你便好生安慰安慰她吧。” 莳七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昨日老师给我出了篇策论,我今日写了交上去了,老师夸了我。”傅临安一提及此事便心情大好。 他的老师是他在苏州院试时的学政谢平谢大人,三年学政期满,谢平便回了京城任职,现在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一职。 谢平为人严厉,算是严师中的严师。 就连傅临安也难得他夸奖,可见这次能他夸的策论,写的有多好了。 莳七笑了笑道:“我说为何你一进门,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傅临安连忙道:“非也,我进门便笑,是因为见到了你,至于老师的夸奖,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莳七瞥了他一眼,笑嗔道:“就你能说会道。” “那是自然,婳儿是我的妻子,我当绕要然婳儿天天都高兴才是。” 傅临安正色的样子,让莳七忍不住莞尔。 待她吹熄烛火,躺在他身旁时,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莳七轻轻拍开他的手,小声道:“不行。” 傅临安不由疑惑道:“为什么?我依稀记得你小日子还早呢。” 幸好烛火已经熄灭了,她脸上的绯红没人能看见:“明年要回乡,虽然我两年了都没有身孕,可是难保万一。” 虽然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身孕,碰一次两次也不一定。 但是她还是怕,万一怀上了,孩子肯定是要的,那她就不能跟他一起回乡了。 傅临安有些失望,他靠近她耳边,轻声道:“那我现在难受死了,你摸摸看?” 莳七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忍着羞赧,小声道:“我用手帮你吧。” 好不容易解决了傅临安的需求,莳七只觉得手腕酸的不行。 傅临安却并没有去睡觉,反而是抬手将她揽入怀里。 莳七连忙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不是已经弄过了吗?” 夜色中,傅临安的脸上露出一丝坏意的笑,他低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婳儿用手帮了我,我自然也要礼尚往来的。”说着,他的手边从她的亵衣边探了进去。 不一会儿,屋内便隐隐传来女子的低吟声。 等一切都结束后,莳七趴在傅临安的胸膛上,不住的喘着气。 “舒服吗?”傅临安问。 莳七忍不住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傅临安吃痛,但还是笑着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 莳七目光怔怔的看着他锁骨处那处红色胎记,半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怎么了?” 莳七眸底溢出一丝迷茫与疑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胎记有些眼熟,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四百九十三章 画中娇(三) 傅临安微怔,旋即笑了笑,又在她发间吻了吻道:“也许你我前世便是夫妻也不一定。” 莳七闻言,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他。 “四爷也相信这个吗?” 傅临安眼底的笑意恍如秋日的湖面,温柔又叫人沉醉:“我信,因为我不想只和你过一辈子,一辈子太短了,我想和你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他说完这话,莳七便怔怔的盯着他不说话。 他有些慌了,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怎么了婳儿?” 莳七低着头,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旋即在傅临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临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傅临安听了她的话,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原来只是小妻子感性了。 他的大掌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你是我爱的人,我当然会倾我所能对你好。” 他说完这话,便温柔的捧起她的脸,帮她轻轻抹掉眼泪。 “所以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离开我。” 莳七眼里还蕴着泪,哽咽道:“四爷真是的,除非婳儿疯了,才会离开这么好的四爷。” 傅临安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旋即捏了捏她的鼻子,调笑道:“反正你要是离开我的话,不管多远多难,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绑在身边,哪里都不让你去。” 莳七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伸手推了推他。 “胡说,我哪儿都不去,就赖在四爷身边。” 傅临安这才眉目含笑拥她入怀,柔声缱绻道:“我的好婳儿……” 隔了两日,孟琏便登门拜访了。 莳七特意让清秋准备了好茶备着,这两日的雪断断续续的,地上已是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院中的红梅已经开了,红梅映雪,也颇有一番雅趣。 因着下雪了,傅临安哪里都没去,而是窝在书房温书。 清秋拿了一件红色的斗篷给莳七披上,两人站在廊下,静静的望着花瓣似的雪自青灰色的天空飘下。 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堆雪人。 本来清秋是要训斥的,可是被莳七拦住了:“让她们玩吧,反正没什么事。” 两人站在廊下约莫着过了一刻钟,清秋便要劝莳七回房了。 “奶奶还是进去吧,天冷着呢,奶奶的身子才好,还是别冻着了。” 莳七忍不住笑着睨了她一眼:“定是四爷让你这么说的吧。” 清秋见被她猜中了,只好道:“四爷也是为了奶奶身子好。” 莳七笑道:“他就是一惊一乍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能不知道?” 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自院外走了进来:“四奶奶,韩家三太太来了,现已经过了二门了。” 孟琏虽然是来拜访莳七的,但是按礼仪,她还要先去拜访老夫人。 莳七微微颔首:“我去迎迎她。” 清秋欲言又止,但最好还是忍住了。 莳七在朝晖堂门前等来了孟琏,孟琏一见她,便笑盈盈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听说你身子大好了,这边来看看你。” 莳七笑着点了点头:“外头冷,还是进去说话吧。” 两人一同进了朝晖堂,朝晖堂住的是傅临安的祖母秦氏。 屋里烧着银霜炭,室暖如春。 秦氏笑眯眯的看着携手走进来的孟琏和莳七:“外头冷吧,叫人拿了汤婆子给你们暖暖手。” 屋里不仅秦氏在,莳七的婆婆周氏也在。 周氏是个和善之人,这两年虽然着急过子嗣,但是傅临安和她说了一回,她便不再催了。 孟琏笑眯眯的陪着秦氏和周氏说了会儿话,把秦氏逗得不停的笑。 眼见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秦氏有些精神不济,昏昏欲睡了,她便摆摆手:“让静好带你去她那里玩吧,你们年轻人总是聊得来,别陪着我我这个老太婆了。” 孟琏连忙笑道:“老太太这是哪儿的话,陪您说话可有意思了。” 周氏带着孟琏和莳七从朝晖堂出来,莳七便微笑道:“娘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周氏笑了笑:“不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们自去玩吧。” 莳七也没有多言,只是带着孟琏去了她的院子。 回了房,清秋便沏了壶好茶端上来,孟琏便笑着让她身边的丫鬟和清秋去耳房休息了。 待屋内只剩她和莳七的时候,孟琏这才叹了口气:“你应当也听说了吧。” 莳七也不拘着,微微颔首:“听说了。” “也是,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一丁点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夫人圈子。”孟琏面上带着几分苦涩。 莳七抿了抿唇,其实这是孟琏的家事,无论她在背地里和傅临安怎么议论,也不能将话说给孟琏听。 毕竟韩老太太还是孟琏的长辈。 “闳三爷怎么说?”莳七犹豫了片刻,问道。 韩三爷就是韩闳毅,孟琏的丈夫。 孟琏叹了口气:“他能怎么说?那头答应了老太太,然后回房便来哄我。你说说这都第几个了……罢了,也怪我,自己独自不争气,能怪谁呢?” 讲到这里,她忽然抬眸望向莳七,眸底满是羡慕。 “我真羡慕你,临四爷对你这样好,不像我……” 莳七只好安慰道:“闳三爷开春就要下场了,就算老太太塞人进来,想来三爷也是不会碰的。” 说起这个,孟琏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苦涩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等他会试结束,哪里还能由着他。” 莳七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等明年会试结束,我和四爷要回苏州祭祖,嬷嬷曾说过苏州有个妇科圣手,对这个很有研究,我此次回去也便是去看看的。” 孟琏闻言,眉目间顿时溢出一丝欣喜:“真的?若是管用,我也去求。” 莳七含笑道:“试试总归是没错的。” 送走了孟琏,莳七便问清秋道:“去遣人看看四爷是否还在书房。” 清秋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是在书房。” 莳七忍不住心疼:“四爷这都在书房待了一天了,定是乏了,要不我去送碗羹汤。” 第四百九十四章 画中娇(四) 清秋笑道:“奶奶送羹汤去书房,四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莳起低眸笑了笑:“去看看小厨房今日做了什么?” 因为傅临安科考的原因,傅家特意给他开了个小厨房,平时膳食皆是由小厨房准备。 “是。”清秋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莳七提着红木食盒,带着清秋便朝傅临安的书房去了。 食盒里装的是罐煨山鸡丝燕窝,正热着,等到了书房,傅临安吃了正是时候。 “曹嬷嬷也该回来了吧。”曹嬷嬷是她的奶娘,一家作为陪房跟着她从苏州来了京城。 前些日子,曹嬷嬷的丈夫生了大病,莳七便让她回去照顾了。 清秋道:“说是就这两日了。” 莳七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清秋忽然道:“奶奶当心脚下。” 莳七一低眸,这才发现脚下一处积雪尚未扫尽,已经被踩得厚实,若是不注意,恐怕一脚踩上去便要打滑摔倒。 清秋不由蹙了蹙眉道:“哪个做事不当心的,偷懒耍滑,险些害了奶奶!” “算了,先去书房吧。” 二人到了书房,傅临安身旁的小厮流泉已经听到了消息,立刻迎了上来。 “四奶奶怎么来了?” 莳七笑了笑:“四爷温书辛苦,已经整整一日了,我送碗燕窝过来。” 流泉笑嘻嘻道:“好嘞,我带您去。” 莳七跟着流泉往前走,流泉站在书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里头却没有回应。 “四爷一定是太过于沉迷了,你带清秋下去喝杯茶,我自己进去就是。” 流泉见状,便带着清秋下去了。 莳七一手提着红木食盒,一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烧了银霜炭,一进门,暖意便融化了她身上的风雪。 “四爷?”莳七打量着屋内,不由蹙了蹙眉。 怎么没人,流泉不是说就在房内吗? 她将红木食盒放在圆桌上,然后解开身上的斗篷挂了起来。 书房内还燃着熏香,闻起来十分静心凝神。 莳七在书房内转了一圈,便瞧见临近书桌的炭盆里燃烧着一张画纸,只可惜已经燃尽了,只余下了满盆的纸灰。 画案上的画笔尚且湿润,莳七不由抿了抿唇,看来是没走多久。 夜幕渐沉,傅临安倾身在莳七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才笑道:“小懒猫该起来了。” 莳七一惊,猛地睁开双眸,就看见傅临安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我怎么睡着了?”她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毯子,“四爷帮我盖的?” “是啊,我一回来,就看见你靠在软榻上睡着了,不忍叫醒你,遂帮你盖了毯子。”傅临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眼底盛满了浓浓的宠溺。 莳七赧然笑了笑,旋即道:“四爷去哪儿了,我来的时候,流泉明明说你在房里,可是进来却没见到你。” “老师布置了一篇策论,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立论不佳,想的头疼了,便出去转了转。” 莳七坐直身体,正色道:“下次还是带上流泉一起,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傅临安连忙抱住她:“夫人教训的是,为夫以后定不再犯。” 莳七抬眸瞥见圆桌上已经空了的碗,遂笑道:“看来四爷已经用完了。” “我怕凉了,平白辜负了你的心意。” 莳七目光瞥见画案旁的那个火盆,遂笑道:“四爷此前画了什么?怎么烧了?” 傅临安看了一眼火盆:“本是打算画窗外的红梅,可是画的不太好,怎么都不满意,便给烧了。” “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四爷的丹青呢。” 傅临安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丹青向来平庸,老师都说过我的画只有匠气,缺了灵气。” 讲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到书橱前,拿下一本书。 “知道你闷,所以前些日子特意帮你寻了本游记。” 莳七笑了笑,接过书翻了翻,饶有兴致道:“这本游记居然是讲海外的。” 她此前看的游记,大抵都是各省的风土人情。 稍微远一点的,便是番邦,海外的倒还是头一回。 “是啊,我也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游记,挺有意思的。”傅临安看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 莳七看了两页,便打算坐下继续看,没想到书却被傅临安抽走了。 “我帮你寻了这么本好书,你打算如何谢我?”傅临安笑眯眯的看着她。 莳七抬了抬眸,认真道:“帮你做一件里衣可好?” 傅临安却不太满意道:“你做的里衣已经够多了,我想要点别的。” “那四爷想要什么?”莳七问。 傅临安但笑不语,却是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坐在自己的腿上:“我想亲亲你。” 莳七一听这话,忍不住红了脸,小声斥道:“这可是书房,读圣贤书的地方,莫要胡闹。” “饱暖思**,眼下这房里暖意如春,我又刚用了燕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难道圣人还要管我亲亲你?”傅临安一脸认真,理直气壮道。 莳七轻声啐道:“浑说,你故意歪曲。” 傅临安一不做二不休的开始胡搅蛮缠:“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亲亲你。” 言罢,他已是不管莳七的推阻,对着她的唇便亲了上去。 良久,直至她气喘吁吁之际,他才放开了她。 莳七双手抵在他胸前,脸红的厉害:“我……我下次再也不来找你了。” 傅临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夫人总是口是心非。”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旋即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以前床笫之间还总说不要了,让我慢些,我若是慢些,你哪能爽利?” 他话音刚落,莳七刚恢复如常的脸色再次刷的一下红了。 她一把推开他,低着头不看他:“我该回去了。” 傅临安一手拉住她,笑道:“生气了?” 莳七摇了摇头,她怎么会生气,就是被他的话弄得羞得慌。 他俯身在她面上亲了一下:“今晚我去你那里。” 傅临安平日里会宿在两个地方,一是莳七那里,二便是书房了。 莳七微微颔首:“好,我等你便是。” 第四百九十五章 画中娇(五)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二月底,眼看着就要三月会试了。 可是天气还是冷的不行。 朝晖堂内,莳七低眉坐着,双手轻轻替傅老太太捶着腿,小丫鬟端着盆走了出去,正撩起门帘子,顿时从外头钻进来一股子寒风。 傅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按了按莳七的手:“好孩子,胳膊酸了吧,歇歇吧。” 莳七微微一笑:“没事的,祖母。” 周氏蹙着眉临窗看了一眼外头,声音里满是担忧:“这眼看着都快下场了,天儿还是冷得厉害,临哥儿可怎么办吶!” 会试共三场,第一场在三月初九,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按规定,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朝廷为防举子科考作弊,不准入闱的举子们穿皮衣或袄子,防止夹带。 毕竟越往的路,越关系着荣华与前途,总有人甘愿铤而走险。 只是这就苦了参加会试的举人们了,平日里在家好歹都是一家人小心翼翼哄着的,生怕吃不好了,穿不暖了,临了参加会试,寒风中只能穿着单衣进场。 每年考完,都会病倒一片举子。 傅老太太抬了抬眼皮,也担忧道:“我过两日去趟法源寺拜拜,求佛祖保佑临哥儿下场的时候,天气能暖和点。” 周氏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年前那场,天气倒是暖和。” “说这话有什么用,临哥儿的老师当时拘着他,要他沉淀三年,如今把握总归是大的。”傅老太太手里拨着不紧不慢的拨着佛珠。 其实傅家人心里有数,傅临安的学识,考上进士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大家在乎的是名次问题。 一甲进士及第,二甲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对于向傅临安这样的书香门第来讲,一般都是不屑于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因为这里的“同”字,其实是“不同”的意思,有点安慰奖的性质在里面。 所以很多人宁愿考不上之后再考,也好过一辈子都是同进士出身。 更何况傅临安在县试中拿了案首,府试和院试虽然被陈元青夺了魁,没了连中小三元的荣誉,可是傅临安在府试和院试的名次依然是前三。 乡试中,他拿了苏州的解元。 倘若只是教育不发达省份的解元,那确实没什么说道的,但是他是苏州的解元,要知道苏州的解元历来都是状元的候选人。 当初他乡试之后,才十七岁,倘若次年直接去参加会试,十七岁的进士固然好听。 但是傅临安的恩师谢天还是怕他火候不到,故而要他三年后再考,其实也是为了能一举考中第一名会元。 只要考中会元,他在殿试中表现不糟糕,大概率会被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这样一来,傅临安便是本朝第二个连中三元的人了。 周氏明白傅老太太的意思,但是做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道理。 她只是一想到临哥儿这样冷的天,只穿单衣在狭小的号房里考上九天,她心里就难受。 当初乡试那九天已是叫她一想起来,心里发颤。 莳七抿了抿唇,有些犹豫,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其实傅临安早在一个月前,书房就不再烧炭了,而且他坐在书房温书,也只着单衣,前一段时间,她每次去看他,他都是冻得嘴唇发紫,手脚冰凉,甚至提笔便手抖,写出来的字也不尽如人意。 她看了心疼的不行,但是傅临安却笑了笑:“现在习惯习惯,到号房里就没那么局促了。” 但是他不肯让她告诉周氏和傅老太太,就是怕她们担心。 其实公爹傅延礼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甚至还觉得不够,他曾经和谢天讨论过,打算让傅临安连着九天,仿着会试的作息,将他一个人关在类似于号房的小隔间做题。 但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 恐怕是不好喝傅老太太交代吧。 总之,从傅临安开始只穿单衣的这一个月里,他确实被冻病了,但是病好了之后,他便觉得习惯了很多。 傍晚,莳七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一进院门,小丫鬟便迎了上来:“四爷来了,已经好一会儿了。” 莳七闻言,心中一阵欣喜,连忙让清秋摆膳。 她走进屋内,果真看见傅临安正靠在软榻上假寐,他听见动静,还以为是下人,遂开口道:“你们奶奶可回来了?” 莳七莞尔一笑,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前,冰凉的小手捂住他的双眼。 “四奶奶今晚不回来了,要四爷独守空房呢。” 傅临安忍不住笑,他单手捉住她冰凉的手,旋即双手合起,帮她捂手。 “既然如此,趁你们奶奶不在,你便来伺候爷吧。”他顿了顿,佯装正经道,“开脸了吗?” 莳七扑哧一笑:“没呢。” “不管开不开脸,爷今天都是要幸了你的。”傅临安猛地一拽,便将她拉入怀中。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清秋的声音:“四奶奶,现在可要摆膳?” 莳七埋怨的睨了傅临安一眼,旋即扬声道:“现在就摆。” 清秋定是在门外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怕惊扰到他们,遂问了这么一句。 傅临安也不同她闹了,两人站起身,准备用膳。 “今日在添香楼遇见陈元青了。”傅临安忽然道。 莳七抿了抿唇道:“我还以为他要再等两年。” “我和他聊了几句,才知他前天才到京城。” 陈元青是寒门出身,听说家里只有他母亲和一个妹妹供他读书,此前乡试,陈元青考中了第四名经魁,科考一向花钱如流水,虽然陈元青现在已经是举人,自然有人乐得塞钱给他。 但是来京城考试又和在当地做个举人老爷不一样。 来京城考试,路费,住宿费,样样都要花钱。 傅临安道:“他成亲了,长子刚满一岁,夫人是个商贾家的小姐。” 莳七顿时了然,其实这种做法并不少见,寒门学子,没钱科考,就会娶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只是商贾毕竟是商贾,很多读书人心里不屑,可又迫于现实囊中羞涩,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一面花着妻子的嫁妆,一面心里还觉得妻子配不上他。 就是不知道陈元青是不是这样的人。 第四百九十六章 画中娇(六) 傅临安用完膳,又和莳七说了会儿话,便回书房了。 因为临近下场,他已经很久没和莳七同宿了。 三月初六那天,朝廷便公布了本次会试的主考官,主考官一正三副,同考官有八人,皆是翰林出身。 在京的举子们一听说主考官是户部右侍郎杜赟的时候,便纷纷上街去购买杜赟早年出版的诗集,希望从中可窥探主考官的喜好。 傅家自然也早就派了小厮去了书肆,只等书肆一开门,便将和杜赟有关的书全部买回来。 莳七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傅临安了,家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傅老太太更是天天烧香拜佛,希望老天保佑天气暖起来。 其实也不止她,基本上各家有要下场的举子,都会烧香拜佛,一时间,京城的法源寺香火极为鼎盛。 街头巷尾商家们也纷纷哄抬物价,每逢科举之年,物价皆要抬高三倍。 听说某年,京城的商家狮子大开口,将物价太高了七倍不止,从外省赴京科考的举子们怨声载道,甚至有人集结众多举子大闹。 最后还是朝廷出面,要商家最多抬高三倍,否则便要抓人。 三月初八那天晚上,傅家一家人都聚在朝晖堂,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傅临安约莫着初九丑时(凌晨一点到两点五十九)就要去贡院门口等候了,所以现在除了傅临安尚且在休息,其他人都聚在了朝晖堂,大房的人也都来了,毕竟傅临安若能考中,这便是满门的荣耀。 因为傅临安当初是和韩闳毅一起去礼部投文的,所以两人的进场时间差不多。 莳七抿了抿唇,估计韩家现在也是这么个情况。 约莫着是子时末,傅临安便带着流泉来了朝晖堂辞行了。 周氏紧紧攥着他的手,眼底早已蓄满了眼泪:“儿啊,要是中途觉得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了,哪怕以后再考,可别伤了身子。” 傅延礼也点了点头:“能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你娘说的也有道理,今年天气严寒,恐你身子禁不住,倘若觉得不好了,万不要逞能。” “孩儿省得。”傅临安道。 待一行人都交代完了,傅临安才看向莳七,他眼底俱是温柔:“你在家放心,等我回来。” 莳七本来不想哭的,但是他这话一出,她的眸底便忍不住湿润一片。 她咬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辞别了家人,傅临安便带着流泉动身去了贡院。 到了贡院,正巧碰见韩家的马车。 傅临安和韩闳毅一前一后的站着排队,虽然此刻他们站在一起,但是进去之后,号房一定不是连在一起的。 傅临安心中暗自想着,不求别的,只求不要给他排到臭号。 所谓臭号,就是挨着茅厕的号房。 韩闳毅小声和傅临安攀谈了几句,所言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傅临安看得出来韩闳毅现在很紧张,其实他也很紧张,只是相比于韩闳毅,他似乎隐藏的不错。 前头传来一阵骚动,傅临安抬头看了看,原来是一个老举人被搜出了夹带。 韩闳毅回头道:“晚节不保啊,考不中好歹也是举人,现在连功名都革了。” 快轮到傅临安的时候,他便将外头的棉衣脱下,递给了流泉收着。 顿时一阵寒风吹过,同样脱了棉衣的韩闳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今年真是太冷了。” 相比于韩闳毅,傅临安因为此前做过类似的寒冷训练,反倒是没那么冷。 除了单衣,鞋袜也得是单层,什么马褥厚褥都是不允许带进去的。 举子们的考具,卷袋不许装里,砚台不许过厚,笔管必须镂空,水注用瓷,木炭只得二寸长。只许带进篮筐、小凳、食物、笔砚、风炉,木炭等物。 就连考篮,朝廷早先的颁令里,都有明确的规格限制。 进考场前,须得经过头门和二门两道门的检查,倘若头门没检查出来夹带之类,到了二门被检查出来了,那么头门的兵士就要被问罪。 所以,头门的检查特别严格。 傅临安几乎全身脱光,站在那里任兵士们检查。 就连他的束发,也要散开,因为怕有人将夹带藏在发髻里。 考篮里的东西更是被几个兵士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直到出了头门,他才发现自己考篮里头的木炭,好些个都被兵士们捏碎了。 尽管头门已经检查的很严格仔细了,但是到了二门,依然还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只不过二门用的时间没有头门长。 好不容易检查完了,傅临安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了。 他提着考篮,在兵士们的指挥下,进了自己的号房。 号房虽然早先已经被修缮过,但是傅临安还是发现了屋顶漏了条小缝。 他忍不住叹息,心道,好险不是臭号,但是自己的号房竟然漏风,只希望这九天里,不要下雨才好。 流泉见傅临安已经进了贡院,便回了傅家。 傅老太太听说傅临安已经进去了,连忙阿弥陀佛一声,然后要周氏扶她起来,她得拜拜菩萨。 会试虽然考九天,但是分三场,所以傅临安三日后便可回来住一晚。 相比于连着考九天的乡试,能够中途回来两回的会试已经好多了。 莳七看着外头的天色,心里七上八下的,睡不好,吃不进任何东西。 她心里时刻都在想着傅临安,他要是在考场里受凉了怎么办,要是分到的号房是臭号怎么办,要是风炉的炭不够了怎么办。 清秋看她一直坐立不安的,有心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那边厢,傅临安已经拿到了考卷,第一天考的是四书里的经义,经义,其实就是以经书中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阐明其义理。 他看了一眼题目,觉得不难,思量了片刻,便提笔开始答题了。 答完题,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 但是幸好字写得还不错。 第二天考的是诗赋,题目是赋得“云补苍山缺处齐”,得“山”字,五言八韵。 傅临安想了想,在自己以前准备的诗赋里找了一个立意略为相近的,然后改了改,誊在了卷子上。 第四百九十七章 画中娇(七) 第一场终于考完了,莳七给他准备的枣酒已经被他喝完了。 枣酒,是礼部列的名项里可带的,因为可以御寒。 考完出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打着喷嚏,还有人脸色绯红,很明显已经受了寒。 流泉眼尖,一看见傅临安,便逆着人流挤了过来,此刻的贡院外皆是等候的人。 傅临安披上流泉围过来的大氅,舒服的忍不住叹了口气,坐上马车之后,他才道:“可见闳毅出来了吗?” 流泉连忙道:“闳三爷已经回去了,他出来的时候,满脸通红,恐是受了寒。” 傅临安一听,不由蹙了蹙眉,他自然也是希望好友能和他一起考中,那他们以后不仅是好友,更是同年。 可是听流泉的意思,闳毅似乎不太好。 回了傅家,刚过二门,傅临安就看见莳七正站在抄手游廊等着他。 他连忙迎了上去:“怎么不在房里等着,这外头多冷啊?” 莳七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道:“快进去吧。” 傅临安下巴上满是胡渣,眼眶周围一圈青灰色,一看就是这两天没睡好。 先去了朝晖堂给傅老太太和周氏报了平安后,傅临安就和莳七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清秋奉上一碗姜汤,傅临安喝下之后,又请了大夫来诊脉。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傅家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傅临安强撑着困意和莳七说了会儿话,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他睡觉的时候,莳七便坐在软榻上,静静的帮他做开春穿的外袍。 她看着沉睡中的傅临安,眼眶一红,近一个月来,他真的是瘦了一圈,科考真的太折磨人了。 四爷这还是衣食无忧,前前后后都有人伺候的。 想想那些寒门学子,恐怕更不好过。 傅临安在家待了一天,十二日的时候,便又动身去贡院了。 他这一走,整个傅家上下的心也跟着他去了贡院。 但是没办法,士农工商,想要成为人上人,就得吃得了这种苦。 第二场入场的检查和第一场不遑多让,傅临安进了号房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风炉点上了。 第二场是五经题,题目是“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厥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吉日为戊。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襄公二十有七年。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 这是一道截搭题,第一句“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出自《易经》,第二句“厥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则是出自《尚书.禹贡》。 第三句“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襄公二十有七年。”出自于《左传.襄公》。 而最后一句“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却是出自《尚书.大传》。 这样的截搭题前言不搭后语,偏偏还要求举子们将其联系起来,并作文。 傅临安沉思良久,终于提笔在稿纸上先拟了一篇,确认无误之后,才缓缓誊抄到卷子上。 会试结束后,其中有一项流程便是核对稿纸和卷子上的内容。 傅临安审题用了半天,等到他将考题誊抄完毕,考场上已是灯火通明了,他将卷子放在号房窗口前,这才站起身,用风炉煮了点东西吃。 第二场考完出来,流泉便匆匆迎上了道:“刚刚闳三爷被人抬出来了。” 傅临安大惊:“什么?” 等到他回了傅家,傅老太太便连忙拉着他左看右看,一口一个心肝肉受苦了。 惹得傅延礼忍不住道:“娘,但凡参加科考的学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他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不见老娘这么心疼他? 傅老太太也不理他,只是拉着傅临安的手抹眼泪。 后来傅临安才知道,因为韩闳毅被抬出来的消息,所以傅家人都吓了一跳,生怕他也受不住。 按例又请了大夫过来诊脉,没什么大碍。 傅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放傅临安回去休息了。 回了房,莳七细细跟他说了韩闳毅的事,原来第一场考完,他就已经受了寒,在家吃了一天药,谁都劝不住,第二场撑着去了。 结果第二场刚考了一天,他就已经撑不住了,一头栽在案上昏了过去。 但是因为贡院闭门,只能等所有举子们都考完才能放人。 所以韩闳毅就被带去贡院的房间,有大夫看着,虽然开了药,但是还是昏昏沉沉的。 一直到所有举人都考完,贡院开门,韩闳毅这才被兵士抬着出来了。 韩家的马车等在外头,连忙带着韩闳毅回了韩家。 傅家听说了消息,便遣人去问问,说是韩闳毅已经烧糊涂了,迟迟不醒,也迟迟不退烧。 消息传回傅家,傅老太太吓了一跳,就一直担心傅临安是不是也受了寒。 讲到这里,莳七忍不住惋惜道:“闳三爷看来是不会去第三场了。” 十年苦读到今朝,临了却大病了一场,实在是叫人可惜。 傅临安一面喝着她喂到嘴边的姜汤,一面颔首:“看来他只能等下一次了。” 伺候着傅临安睡下后,莳七才坐在一旁看着他出神。 第三场考试,韩闳毅果然没去,傅临安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他和闳毅是做不成同年了。 第三场考的是五道策论题,在会试前,傅临安做的最多的便是策论。 他仔细看了看题目,分别是,“《易》有先天后天,如何分判?” “修史之难,莫如表、志。” “教化之兴,由于学校。” “《周礼》大司马之军,有军、帅、旅、卒、两、伍之名。” “货布刀泉,起于上古,权衡百物。” 傅临安一看见题目,心中顿时一阵欣喜,五道策论,其中有三道都是以前老师和他谈论过的,他甚至写成文,老师也帮他修改批注过。 只是这三道题里有一道,还是三年前做的,他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文思泉涌。 及至傍晚的时候,傅临安正要点灯,却隐隐听到外头风声呼啸,以及雨点落在房顶上的声音。 他忍不住蹙眉,心中腹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的号房漏雨,连着考了两场都顺风顺水,偏偏最后一场开始下雨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画中娇(八) 夜色中,寒风呼啸着,院门上的灯笼被刮得狂舞,雨水淅沥沥的声音听了叫人心烦。 灯影重重之下,清秋坐在圆桌前坐着绣活,陪着坐立不安的莳七。 “这雨越下越大了,不知道四爷在考场上如何?”她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着。 清秋安慰道:“奶奶放心吧,四爷在号房里,雨淋不到的,不过恐是会冷,尤其是现在又是夜里,但是四爷带的炭是足够的。” 莳七摇了摇头,眸底满是浓浓的忧色。 自傍晚开始下雨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担心,因为在第一场考完之后,傅临安曾无意中和她说起过,他号房的屋顶是漏的。 本来还庆幸着这几日都没有下雨,可是未曾想偏偏在第三场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远在贡院号房里的傅临安,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卷子往不漏雨的地方挪,又起身将炭盆拿到了角落里,整个人缩在不漏雨的地方。 他看着四处漏雨的屋顶,心中哀叹,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傅临安昏昏欲睡,可是本就狭小的号房,现在因为漏雨,甚至都无法将卷子平摊开来。 但愿一觉睡醒,雨能停了吧。 想着想着,傅临安便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临近天亮的时候,傅临安被冻醒了,他双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才发现炭火已经熄了。 他站起身,踩着地上的积水,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又将风炉上煨着的热茶倒出了一杯喝下,身子这才回暖了许多。 傅临安发现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一觉醒来,雨真的停了。 坏消息则是,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很痛,鼻子也被堵得难受,估计是受了凉。 不过既然醒了,就干脆写卷子吧。 傅临安用衣袖擦干了桌面上的水渍,等待其变干,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煮了点东西吃下。 天还没亮,号房里就更显黑暗了。 傅临安将蜡烛点上之后,便坐着思考,等桌面上的水渍都干了,他才将稿纸在上面按了按,确保不会洇出水印,这才放心的把卷子平摊在了桌上。 整整一天,莳七皆是提心吊胆,偏偏贡院里的消息传不出来。 她唯一怕的就是待贡院开门,傅临安是被抬出来的。 清秋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没用,只能陪着她一起担忧。 号房内的傅临安文思泉涌,最后一篇策论写完的时候,他才恍惚惊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连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稿纸上的内容,确保没有失常发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天气寒冷,砚台中的墨都不太好。 好不容易将稿纸上的答案抄在了试卷上,傅临安将卷子举起,只见卷子上的馆阁体(科举考场通用字体)正雅圆融,他脸上这才溢出了一丝笑意。 待卷子上的墨汁都干了之后,傅临安便将卷子放在了窗前。 所有人的试卷皆被收上去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待到明早,他们才会被放出贡院。 傅临安一面煮东西,一面细细思量着这场考试的过程。 耳边尽是其他号房里举子们的吵闹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哀嚎,也有人高兴地隔着墙和隔壁攀谈。 傅临安皆不理会,只是静静的总结得失。 整场考试下来,有如意的也有不如意的,虽然中间有小波折,但是至少到最后没出什么岔子。 对于傅临安来讲,这九天的考试,他未必做到了超常发挥,但是至少也是稳定了发挥了自己的水准,这就足够了。 毕竟在这样一场靠运气、实力和心理压力的博弈里,稳定发挥其实就等同于超常发挥了。 总体来讲,他还是很满意的,等明日出去后,他还要将自己的答案默下来,然后给老师以及父亲过目。 傅临安吃完晚饭,蜷缩着身子,眼皮似有千斤重。 昏昏沉沉之际,他想道,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那就是他现在病的好像更重了些。 恐怕等明天出去,流泉又要咋咋呼呼的,然后惊动全家上下,尤其是她。 果然,等傅临安睡了一觉醒来,整个人已经是头重脚轻了。 他跟随着人流走出贡院,贡院门前人挤人,流泉占据了极为显眼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傅临安,没办法,谁叫四爷长得貌比潘安呢,身材颀长,站在一众举子里,简直鹤立那啥,他想不注意都难。 傅临安刚要上马车之际,就看见同样脸色苍白憔悴的陈元青。 他朝陈元青拱了拱手,本该寒暄两句,但两人都累得不行,又都病着,遂默契十足的拱了拱手,然后登上各家的马车离开了。 傅临安一坐上马车就睡着了。 他从贡院一直睡到家门口。 现在京城里的大夫几乎是一人难求,毕竟举子众多,不管哪个出来,都是要请大夫去瞧瞧的。 傅临安回到家时,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着,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果不其然,等在二门的傅家人见状,都慌乱不已,连忙将早已接回家的大夫请了过来。 一行人回了房,大夫诊脉之后,脸色不太好。 傅临安自昨夜考完后便开始发烧了,额头烫的不行,必须先将体温降下来,否则人要烧糊涂的。 大夫开了方子之后,下人们便急急忙忙的去煎药了。 周氏和傅老太太站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 傅临安基本上已经昏睡了,他听不见任何动静。 可是就在莳七抹掉眼泪,转身准备去亲自煎药的时候,他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他双眸紧阖,脸颊被烧得通红,口中还喃喃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 待屋里人都散尽之后,莳七便开始帮傅临安用酒擦身了,大夫说这样可以让他快些降温。 清秋端着药碗匆匆走了进来:“奶奶,药煎好了。” “快端过来。”莳七赶忙道。 伺候傅临安吃完药,莳七终于能歇一会儿了。 韩府那边听说傅临安也病倒了,还遣人送来了不少补品。 第四百九十九章 画中娇(九) 傅临安昏迷了一整日,烧才渐渐退去了。 他醒来时,莳七正趴在床边,身上的衣裳还是他那日回来时候的那身,想来也是他病倒后,她累坏了。 傅临安忍不住抬手去摸她的头发,就在掌心刚触及她头顶的时候,她醒了。 “你醒了!”莳七面上满是欣喜。 她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莳七知道他定是不高兴了,遂讪讪笑了笑:“这叫夫妻同林,同甘共苦。” 傅临安被她气笑了,板着脸让她赶紧躺下。 于是,四爷的烧好容易退了,四奶奶又病倒了。 病怏怏的两口子整日窝在房里对弈抚琴,就连周氏看了,都无奈的摇摇头。 傅临安忽然发现一件事,自打他醒来,全家上下闭口不提关于他科考的事,就连父亲,也是话里话外的说些什么总有下次,他还年轻之类的话。 他不是个蠢笨的,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 看来是这回他自贡院归来,大病了一场,结果让他们以为他是在考场上就病了。 病了自然就发挥不好了,更何况他还发热了。 人在发热的时候,答卷的水平肯定是大失水准的。 傅临安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之后,他便去了书房,将自己在考场上的答案尽数默了下来,然后去了老师家里。 谢天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傅临安:“病好了?” “已经大好了,多谢老师送去的补药。”傅临安将写有答案的稿纸奉上。 谢天接过稿纸,一面看一面道:“子渊,你年纪还轻,左右再考一次也无妨,只是莫要顾此失彼,调整心态极为重要,既然吃了一次亏,日后更要勤于锻炼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傅临安忍着笑,规规矩矩的坐着,就是不出声。 谢天抬头看了一眼他,正好看到他脸上那憋笑的表情。 谢天顿时失笑,拿着稿纸对着傅临安的头毫不客气的打了一下:“竟然学会戏弄为师了。” “学生不敢。”傅临安连忙道。 谢天笑着摇了摇头,他刚刚随手翻到了他的策论,他原本以为子渊是第三场的时候便病了,这样对他的考试一定大有影响。 他和子渊的父亲都做好了落榜的准备,最怕的还是沦为三甲同进士,毕竟这五篇策论在考试中的比重极大。 可是他扫了一眼子渊的策论,发现其中有三道,都是他曾经和子渊讨论过的。 而且子渊发挥的很好,尤其其中那篇“货布刀泉,起于上古,权衡百物”写的极妙,最重要的是,这篇不在他和子渊讨论过的那三篇里。 五篇策论,三篇是押题中了,一篇极妙,还有一篇中规中矩,不能说好,但是也不能说坏。 这样的成绩,足够了。 “现在就看放榜了。”谢天看完他的卷子,抬手捻了一把胡须,缓缓道。 傅临安闻言,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翌日,傅临安又将答案给了父亲傅延礼看。 傅延礼的表现和谢天简直如出一辙,傅临安还笑道:“还是先别告诉母亲她们了,等放榜出来再说吧。” 傅延礼一愣,旋即笑了笑:“鬼主意不少!” 放榜的日期是四月十五日,眼下离放榜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按道理讲,考完该一身轻松了。 但是并非如此,会试结束之后,还有殿试。 所以在等待放榜的这些日子里,傅临安也并没有松懈下来,依旧日日温书。 周氏私下里还和莳七说过,临哥儿此次会试时运不济,幸好他心态很好,既然他发愤图强,家里也断然没有拖后腿的道理。 莳七深以为然。 傅临安抽空还去了一趟韩家,听说韩闳毅在病好了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几乎是自虐似的温习。 韩闳毅看着他,苦笑道:“考的如何?我听说你后来也病了。” 傅临安微微颔首,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韩闳毅愣了愣,旋即叹了口气:“你的运气总是比我好。” 傅临安怕好友钻牛角尖,遂道:“不是运气好。”他紧接着便将自己在会试前做的寒冷训练告诉了他。 韩闳毅张了张嘴,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富家子,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人生到目前为止,吃的唯一的苦便是折磨人的科考。 “对科考,我从不开玩笑。”傅临安顿了顿又道,“说句不中听的,你这次也算在这方面栽了跟头,其实在考场上,运气和身体好不好都是一种实力。” 韩闳毅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小厮焦急的声音:“三爷不好了,三奶奶出事了。” 傅临安站起身,和韩闳毅辞行,韩闳毅抱歉的看着他:“等你高中,我定登门贺喜。” 傅临安笑道:“好。” 回了家,傅临安便直接去了莳七的院子,和她说了今日去韩家的事。 莳七一惊:“孟姐姐能出什么事呢?” “这就不知了。” 莳七心里有些担忧,毕竟之前就说韩老太太要给韩闳毅房里塞人,孟琏为此还跑到她这里大吐苦水。 难不成孟琏和韩老太太吵起来了? 不能吧,孟琏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除了没有子嗣这个缺点,几乎挑不出错来。 隔了几日,莳七才从周氏那里听说消息。 孟琏滑胎了。 两个月的身子,就这样没了。 至于原因,就是韩闳毅病里的时候,孟琏几乎衣不解带的在旁侍疾,生生累得滑了胎。 韩闳毅虽然在第二场就病倒了,但是因为心态原因,身子一直没好,断断续续的,这段时间都是孟琏在照料他。 还要忙着主持中馈。 连小日子两个月没到都没在意,最后终于觉得不对劲时,已经滑胎了。 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孟姐姐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四月十五日,此时杏花都开了,故而会试的榜单,也叫“杏榜”。 一家人紧张的围坐在前堂,等着前去看榜的管家和流泉回来。 莳七平生头一回觉得时间这样漫长,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第五百章 画中娇(十) 傅临安虽然心里早有一定会中的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竟也是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前堂聚着一家人,就连大房额来了,全家人聚在一起说话,可是气氛还是紧张的不行。 傅临安干脆躲进了书房,眼不见心不烦。 “中了!中了!”管家和流泉自二门外便开始高声大喊。 眼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一家人纷纷涌了出去,拉着跑的气喘吁吁的管家和流泉就问:“中了第几名?” 管家到底年纪大了,双手搭在膝盖上,弯着腰不住喘着粗气。 “第……第……” 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一家人急得不行,傅老太太更是急得猛地将拐杖敲在地上:“第几名你倒是说啊!” “第一名!四爷考中了第一名会元!”流泉喘着粗气连忙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狂喜,傅老太太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好好好!太好了,第一名会元!” 周氏顿时喜极而泣,转身对身后的丫鬟道:“快去叫四爷过来。” 丫鬟赶到的时候,傅临安已经听说了自己高中第一名会元的消息,早有小厮跑过来告诉他了。 故而此时,他已经稍显镇定了。 傅临安低眸理了理衣袍,才道:“去前堂。” 小丫鬟跟在他身后,心中暗道,四爷当真是镇定,这都高中第一名会元了,还不紧不慢的。 天知道傅临安现在的手都在抖。 他想过自己会考中第一,但是想完之后就觉得自己在做梦。 毕竟各地的解元加起来这么多人,再加上上次未考中的,他虽然是个苏府解元,可还是忐忑的。 到了堂屋,傅临安便被团团围住了,皆是贺喜声,最高兴的莫过于傅老太太和周氏两人了。 “老奴好不容易挤到榜前,想着老太太此前的嘱咐,便没往前头看,直接看了中间和后面,可是看到最后都没有四爷,老奴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心想这回去可怎么交代,老太太和夫人定要失望了,人越挤越多,老奴便被挤了出来。”管家兴致勃勃的讲着看榜经过。 因为傅临安自考场出来大病一场,故而家里人都觉得他考不中了。 傅老太太更是特意嘱咐管家,看榜的时候,尤其是后面,一定要仔仔细细的看,一个名字都不要漏了。 一家人听得津津有味的,“后来呢?” “老奴失魂落魄的靠着墙,心想流泉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就这个时候,老奴听到有个人喊,中了!中了第一名会元,当时所有看榜的人都朝那人看去,老奴也看了过去,老太太猜怎么着?喊的人正是流泉那小子!” 讲到这里,众人都朝流泉望去。 流泉嘿嘿一笑:“小的不甘心,便又从榜首开始看,没想到排在第一个就是四爷!”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时间,整个傅家上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傅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好好好!这可是大喜事,全府上下都有赏,这个月月俸多发两倍,另每人再赐盘喜糕!” “多谢老夫人赏。”堂屋的下人们纷纷行礼拜谢。 傅临安站在莳七身边,悄悄握了握她的手,瞧见她抬眸朝自己笑了笑,复又低下了头。 他顿时有些奇怪,怎么觉得婳儿有心事? 来不及询问,傅宅外头已经放了鞭炮。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大门外传来了喜庆的敲锣打鼓声。 是官家报喜的来了。 傅临安走出去的时候,第一批报喜的人已经笑着围了上来,声音洪亮的恭喜着:“恭喜贵府傅老爷甲辰年四月十五日高中会试第一名会元!” 此时傅宅的广梁大门上的报贴已经拉了起来,上书“捷报贵府老爷傅讳临安高中甲辰年会试第一名会元。京报连登黄甲。” 热闹非凡的敲锣打鼓声早已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在门前。 管家笑眯眯的撒了喜糖喜钱,不少人都纷纷蹲下捡起,家中有读书的孩子,都希望能沾沾喜气。 第一批报喜的差役刚领了喜钱,被管家领进去款待,第二批报喜的惹也到了。 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等到第三批报喜的差役被安排好之后,傅临安心里一阵恍惚,原来真的是高中第一名会元了。 傅临安考中第一名会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京城。 与傅家相熟的人家纷纷遣了人过来道喜,当日,傅家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几乎快将门槛踩塌了。 韩闳毅也特意登门道贺,傅临安本是怕他心里想不开,没想到此次来拜访,韩闳毅竟是显得稍微放下了心结。 只是说着话,韩闳毅忍不住叹息:“就是对不住琏儿。” 傅临安连忙安慰他,韩闳毅忍不住笑道:“瞧我,今日明明是来向你道喜的,怎么反倒是让你安慰我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此前的心结就此消散。 等到日暮西沉,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快要过去了。 送走了贺喜的人之后,傅临安才将流泉叫到书房。 流泉后来又去了一趟杏榜,彼时看榜的人已经散了,倒是还有一两个落榜的外地举子还待在原地不肯走,痛哭流涕,看了叫人心生怜悯。 他按照傅临安的吩咐,将杏榜上相熟的名字和名次都抄了下来。 傅临安接过稿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陈元青也高中了,名列杏榜第十八名贡士。 这个名次倒是让傅临安有些没想到,他以为陈元青最次也该在前十才对,可是转念一想,考试时并非只有学识这个因素,还有身体、天气、运气等等。 晚上,傅临安回了莳七的屋子。 洗漱完毕,待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拥着她,轻声道:“我瞧见你白日里,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莳七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傅临安笑了笑,低眸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说好彼此都不隐瞒的,你忘了?” 莳七双唇微抿,眸光怔忪,半晌才小声道:“十年寒窗苦,现在你终于高中了,我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四爷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可是……” “可是什么?”傅临安问。 “再也没有理由不让娘塞人进来了。” 第五百零一章 画中娇(十一) 傅临安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笑,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莫怕,我自会去和娘说的。” 莳七强忍着心底的涩意,抬眸对他微微一笑:“好。” 翌日,京城坊间的小报已经登出了昨日放榜时的名次,傅临安便让流泉去买了一份回来。 他细细的看着小报,上头非常显眼的便是他这个会元的名字。 傅临安着重看了一下前十名,心中大概有了数,会试前十名,除了他、陈元青还有第七名曹休明尚且年轻,都是二十出头,其他人都早已过了三十。 殿试的日子是四月二十一。 在此之前,傅临安这些新晋贡士,还要在十九日的时候,去一趟保和殿,参加礼部住持的复试,只有通过了礼部的复试,新晋贡士才能顺利参加殿试。 殿试没有主考官,皇帝就是主考官。 所以新科进士又称天子门生。 复试结束后,礼部还将他们新晋贡士留下,详细教导了殿试那天的礼仪。 回到家的时候,傅临安累得已经不想说话了。 殿试那天是个晴好的天气,阳光和煦,如碎金一般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地。 殿试依旧是设在保和殿举行。 莳七送着傅临安出了二门,然后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傅临安和其他贡士们,跟着宦官进了保和殿,紧接着便是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一系列的流程,傅临安这才来到了自己的书案前。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看卷子山的内容。 殿试只考策论,也只有一道题,他仔细看了一遍,题目是“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 傅临安心中一紧,这道题不算难,但是不好答,这个题目非常明确,就是要求答卷人站在帝王的立场上,回答如何执政和用什么样的思想指导执政的问题。 其实他们这些读书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办文会,聚在一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对当朝者的各项举措发表看法。 文会期间,他们也会相互交换意见。 加之他们能考中贡士的学子,对朝堂和天下民生定是熟稔在心的,要答一篇这样的策论并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在千篇一律的策论中脱颖而出,即能一针见血的道出根本,又要讨得圣上的欢心。 傅临安缓缓的研磨,心里细细思量着该如何答题。 此时,圣驾到了。 皇上是下朝之后赶过来的,毕竟殿试要足足考满一整天,皇上也不会在这里陪着他们待上一天。 待殿内所有人纷纷跪下,山呼万岁之后,傅临安又坐回了书案前答题。 心中打好腹稿之后,傅临安这才提笔开始答题。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他最主要阐述了要“立实心”、“举实政”以及“以实心行实政,因以实政致弘勋”的关系。 何谓“实政”? 傅临安缓缓落笔,即“立纪纲,饰法度”,就是建立典章制度,整顿法制,以法治国。 何谓“实心”? 即“振怠情,励精明”,也就是使懒惰懈怠的人精神振作,使精明强干的人更加勤奋勉力。傅临安还主张两者结合并用,互相补充。 同时他提出,“以激浊扬清,重私侵之罚,清出之籍,妄费不可不禁也,犹然冒费者,罪勿赦也。”即对浪费、侵吞国家资财的贪官污吏要严加惩罚,要没收他们的财产,直到法律制裁。 傅临安还强调“立实心”、“举实政”的过程中,必需从皇帝、朝廷做起,“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由上及下,为臣民树立榜样。否则,“我欲则责之臣,臣已窥我之怠而效仿之;我欲求之民,民已窥我之疏而私议之”,是决不会有成效的。 “天民说”,是我朝传统文化中“民本”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傅临安认为,皇帝“所司之职,则曰天职;所治之民,则曰天民。”既是“天职”,皇帝就必须尽职,否则,就是对天不忠。既是“天民”,皇帝对人民就必须爱护,否则,就是违背天意。 就在此时,他听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傅临安心中一紧,手有些颤抖。 他立刻强制自己轻吐出一口气,旋即继续自己的思路答题。 脚步声在他身侧停了下来,他的余光瞥见一双明黄色的鞋子。 傅临安牙关咬紧,强迫自己镇定,他身形岿然不动,笔尖的字迹依旧流畅稳定。 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嗯”,旋即脚步声便走远了。 傅临安这才舒了口气,这还是他头一回和皇帝这样近距离,没了皇帝无形的威压,傅临安写的更快了。 “一法之置立,曰吾为天守制,而不私议兴革;一钱之出纳,日吾为天守财,而不私为盈缩。一官之设,曰吾为天命有德;一奸之锄,日吾为天讨有罪。盖实心先立,实政继举,雍熙之化不难致矣,何言汉宣哉!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发现自己手腕竟是酸的不行。 现在已是下午,他仔仔细细过目了一遍草稿,确保避讳的避讳,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这才缓缓在卷子上誊抄。 誊抄的字迹就比打草稿的字要更显漂亮了。 待誊抄完毕,傅临安放下笔,才发现殿中贡士们已经走了大半。 他目光不敢乱看,只得示意小太监,自己要交卷。 出了保和殿,傅临安看着外头的夕阳,平生头一回觉得夕阳是这样惊艳。 出了宫门,外头候着的流泉立刻迎了上来,傅临安的脸色看不出情绪,却是透着疲惫。 流泉也不敢多问,只是请他上了马车,然后赶回傅家。 傅延礼已经散了馆,听说他回来了,有心拉他过去问问殿试的情况,但是又听流泉的回禀,犹豫片刻,还是周氏劝着明日再说,且让临哥儿歇歇。 第五百零二章 画中娇(十二) 四月二十六日,殿试的名次出来。 傅临安和一众新晋贡士早早便进了宫,天气晴好,一阵和煦的春风带起他的衣袍,傅临安不由抬眸望了望天。 澄澈的天空恍如一块质地上好又无暇的碧玉。 他薄唇微抿,想起此前殿试结束,他将策论的答案默出来给谢天过目,谢天当时的神色有些微妙。 傅临安其实殿试回去的路上就后悔了。 说到底他那份卷子还是有些出格了,他总结了本朝历史,并从当前的民生出发,大胆地提出了治国安邦的建议和措施,而这些建议和举措都可能冒犯了皇帝的威严。 他心中长叹一口气,罢了,倘若真触怒了皇上,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更何况,他将自己心中所想都写出来了。 如果皇上不满,他一辈子都只能窝在某个偏僻边陲当县丞了。 傅临安想了想,就算一辈子只当一地的县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真正为百姓做实事,只不过偏远边陲恐怕要委屈了婳儿。 此时的新晋贡士们是按照会试的名次排成两列。 傅临安的身后是今科会试的第二名郝郁,他是广东人氏,现已经年过四十了。 有意思的是,郝郁不太会讲官话,所以此前他们从宫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没人能听得懂郝郁的话。 太和殿内,元嘉帝负手而立,沉吟片刻:“既然众卿,都无异议,便让前十名进来吧。” 司礼太监自殿内而出,高唱着宣了十个名字进殿。 在场的贡士们纷纷侧目,不少人面上已是了然,此刻进入殿内的便是此次殿试的前十名了。 傅临安等人一进太和殿,便跪下行礼。 元嘉帝笑了笑:“诸位爱卿平身。” 待他们站起来之后,元嘉帝便笑着挨个问他们问题。 傅临安本以为元嘉帝会按照他们的站位顺序来问问题,可是没想到元嘉帝竟是跳过了他,直接问了郝郁。 “郝郁何在?”元嘉帝低头瞧着案上的卷子,不紧不慢的问。 郝郁连忙上前一步:“回陛下,学生在。” 他们现在还只是贡士,而并非进士,更没有被授予官职,加之殿试之后,所有人都是天子门生,所以他们现在只能自称学生。 郝郁的话一出口,殿中大臣们的神色便有些微妙了。 傅临安余光瞥见这番状况,心中有些诧异,难道郝郁被钦定了状元? 元嘉帝先是一愣,旋即和善的笑了笑:“你的官话还不太正宗啊!” 郝郁脸色涨得通红:“是,学生回去一定加紧学习。” 元嘉帝笑着摇了摇头,复又低下了头。 傅临安后来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郝郁本来被定为二甲第一名传胪,传胪是需要出列唱名的,就是报出二甲和三甲的人和名次。 可是由于郝郁的官话不标准,元嘉帝只能将原本的二甲第二名提成了传胪。 说起来还挺让人唏嘘的,但是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元嘉帝连着又问了几个人的问题,中间有个名叫邵良弼的人,元嘉帝听闻他著于七步成诗,遂当场饶有兴致的让邵良弼殿书为题赋诗一首。 邵良弼出列,低头沉吟,不出片刻,一首辞藻华丽的诗篇被被他吟诵出来。 元嘉帝朗声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傅临安心中暗道,恐怕这位叫邵良弼的仁兄,要摘得状元了。 问完了邵良弼,元嘉帝又问了陈元青几个问题。 其中有个让傅临安略微诧异的问题,“朕听闻你家境贫困,出身寒门,可知农桑之事?” 陈元青不卑不亢的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最后甚至还提到了几点关于目前朝廷在农桑举措上的建议。 元嘉帝频频点头,看得出来对陈元青的回答十分满意。 傅临安低着头心道,又是一个状元的苗子。 左右都和他没关系了。 他作为今科会试第一名会元,可是被宣进殿内,元嘉帝却是对他视而不见,恐怕已经是对他心生不满了。 就在他神游太虚的时候,元嘉帝忽然点了他的名字。 “傅临安何在?” 傅临安连忙上前行礼:“学生在。” “盖难成而易毁者,此实政也;难操而易舍者,此实心也。是必慎于几微,戒于宥密。此为你殿试卷中一言,朕想听你具体谈谈。”元嘉帝脸上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傅临安心中一紧,藏于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缓声道:“明辨功过,奖罚分明。对不称职的官吏予以罢免或贬斥,可以对其他官吏起到警戒作用;对有功之臣给予奖赏,可以为其他官吏树立榜样。学生以为只要奖罚分明,如此便能令行禁止,更能媲美唐尧虞舜。” 讲到这里,傅临安顿了顿,旋即又道:“大小官吏,都要自觉推行和维护实政实心。正如学生在卷中提及的盖难成而易毁者,此实政也;难操而易舍者,此实心也。学生以为立纲纪、陈法度、平冤狱、伸民冤,奖励执法有功人员,严惩贪官污吏,无论法家所提倡的法制,还是儒家所宣扬的仁义礼智信,只要有利于治国安邦的办法,就应该拿过来为我所用。正所谓一法之置立,曰吾为天守制,而不私议兴革;一钱之出纳,日吾为天守财,而不私为盈缩。一官之设,曰吾为天命有德;一奸之锄,日吾为天讨有罪。”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傅临安的思想多少有些冒进。 毕竟本朝一向是以儒为尊,可是他却提倡依法治国,却又不推崇法家,只道无论是法家还是儒家,都该为我所用。 傅临安沉吟片刻,总结道:“学生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 他说完这话,元嘉帝没有吭声,似乎沉思在他的话中。 良久,傅临安才听到元嘉帝朗声而笑:“好!说得很好!” 傅临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在听到元嘉帝这句话后,终于放了下来。 元嘉帝起身,朗声道:“朕宣布甲辰年新科进士一甲排名,状元为傅临安,榜眼邵良弼,探花曹休明。” 第五百零三章 画中娇(十三) 傅临安先是一怔,旋即连忙跟随众人行礼拜谢:“臣等谨奉诏,吾皇万岁万万岁。” 等他们走出殿外,傅临安抬眸看着天上明炫目的太阳,这次恍惚惊觉,自己真的连中三元了,乃甲辰科状元! 接下来,他就可以等着皇上在传胪大典后颁发上谕,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一职,从六品;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而其他进士们则要经过馆选,馆选前十成为庶吉士,三年后才能进入翰林院。 倘若连庶吉士都没有考中,恐怕就要去别的部门或是选择外放了。 “宣新科进士进殿!” 鸿胪寺官引新进士就位,每名皆连唱三次:“甲辰年四月二十六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傅临安,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第二名邵良弼,引出班就道右稍后跪。” “第三名曹休明,引出班就御道左又稍后跪。” 曹休明是会试第七名,傅临安此前关注过他,他甚至比傅临安还要小上几个月,也是生一副好相貌,方才进殿,曹休明的回答依旧可圈可点。 傅临安此前匆匆扫了一眼新科进士们,前十样貌恐唯有曹休明能与他媲美。 嗣唱第二甲某等若干名,第三甲某等若干名,仅唱一次,不引出班。唱时以次接传至丹墀下,所以是日称为传胪。 故而,鸿胪寺官继续道:“请传胪官陈元青出列,唱名!” 陈元青按例出列叩拜:“微臣奉诏。”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二甲第二名郝郁。” “第三名郑汉荣……” 本次唱名,一共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陈元青口干舌燥。 待二甲三甲唱名毕,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太和门、午门,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东长安门外张挂。。 礼成,元嘉帝乘舆还宫。 出宫之际,状元、榜眼和探花特例走午门正中,这门平时只有皇帝才能通过,哪怕是皇后,也只得在大婚那一天才能走一遭,其他王公贵族,文武大臣都没有机会从这里出入。 其他进士们羡慕的看着鼎甲三人缓缓从午门中门招摇而过,当真是叫人羡慕的无上荣耀。 顺天府尹早已在东长安门黄榜之左搭彩棚、设红案陈列礼部颁赐的金花绸缎表里,迎一甲三人。 傅临安、邵良弼和曹休明到来之后,府尹笑眯眯的各敬每人一杯酒,为他们簪花披红,备马三匹请傅临安三人上马,以鼓乐、彩旗、排仗等引路前导,由东北行径东四牌楼,至新街口顺天府尹衙门下马宴饮。 待宴席之后,傅临安三人再次骑上良驹,之后便是骑马游金街了。 傅家人早已在新科进士们游金街的路途中,定好了酒楼二楼临窗的位子。 长安街上人潮汹涌,街道两旁尽是前来围观鼎甲打马游金街的盛景,更多的人是想要一睹金科状元的风采。 傅老太太低头看着下头热闹的场景,不由道:“不知道临哥儿可在鼎甲?” 周氏也是一脸的紧张,她不停的让丫鬟倒茶,转眼间,莳七便已经看着她三四杯茶下肚了。 莳七连忙道:“母亲,莫要贪饮,一会儿鼎甲打马来了,别是错过了才好。” 周氏点点头:“所言极是。” 莳七手里把玩着一朵花,想着等一会儿状元领着新科进士们游街的时候,她要把花扔给傅临安。 “来了来了!” 管家自楼下疾步上来,脸上满是激动。 众人闻言,立刻纷纷站起身临窗而立。 只听见下面铜锣敲打声,夹杂着围观百姓们兴奋的议论声。 莳七低眸朝下面看去,就看见为首的第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她最熟悉的人。 “状元!四爷是状元呢!”小丫鬟兴奋地不行,连忙指着新科进士们来的方向叫道。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真的!临哥儿真的是状元!”周氏高兴地掩唇道,片刻便喜极而泣了。 傅老太太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脸上满是笑容:“状元,连中三元,咱们临哥儿是状元……”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傅临安骑在高头大马上,耳边尽是街道两旁围观百姓们的欢呼声。 他身上落满了女子们丢过来的花朵,所有新科进士中,唯有他和探花曹休明被扔到的花最多。 他笑着回眸看了一眼,就瞧见曹休明笑眯眯的执起一朵花簪在头上。 邵良弼见他瞧过来,不由笑道:“年轻就是好啊!” 傅临安笑了笑,揶揄道:“只待打马游金街一过,不知道有多少闺秀心慕咱们的探花郎。” 曹休明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顿时红了。 虽然他只比傅临安小几个月,可是因为守孝还有科考的原因,便一直没有娶亲。 甚至家里也没有给他议亲。 他知道家里的意思,无非是打算等他高中进士之后,议亲的对象能更上一个台阶。 “状元郎长得更俊俏,恐怕心慕状元郎的女子更多呢。”曹休明也笑着反驳他。 傅临安微微一笑,眼底似有千万般的柔情,如一汪湖水,熠熠生辉。 “我便不了,有她足矣。” 傅临安笑了笑,揶揄道:“只待打马游金街一过,不知道有多少闺秀心慕咱们的探花郎。” 曹休明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顿时红了。 虽然他只比傅临安小几个月,可是因为守孝还有科考的原因,便一直没有娶亲。 甚至家里也没有给他议亲。 他知道家里的意思,无非是打算等他高中进士之后,议亲的对象能更上一个台阶。 “状元郎长得更俊俏,恐怕心慕状元郎的女子更多呢。”曹休明也笑着反驳他。 傅临安微微一笑,眼底似有千万般的柔情,如一汪湖水,熠熠生辉。 “我便不了,有她足矣。” “状元郎长得更俊俏,恐怕心慕状元郎的女子更多呢。”曹休明也笑着反驳他。 傅临安微微一笑,眼底似有千万般的柔情,如一汪湖水,熠熠生辉。 “我便不了,有她足矣。” 第五百零四章 画中娇(十四) 新科进士打马游金街之日,平日里不得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们,也可以在临街二楼开窗观看,且不会被人议论。 所以,这日未婚女子也会在新科进士中挑选如意郎君。 更有胆子大的,直接便会扔下手里的花。 傅临安含笑看着莳七,便听到曹休明在他身后惊呼道:“哎呦,砸到我眼睛了。” 他和邵良弼纷纷回眸,只见曹休明一手拿着一只香囊,一手揉着眼,邵良弼失笑道:“看来是哪个女子看中了咱们的探花郎,连香囊都扔过来了。” 曹休明脸一红,倒也没有把香囊扔掉。 眼看着就要走过莳七她们待的二楼了,傅临安朝她、周氏还有傅老太太招了招手,傅老太太笑得几乎快合不拢嘴了。 “临哥儿可是咱们家头一个状元。” 只可惜他的恩师和父亲看不到他打马游金街,傅临安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金街走了近一半了,傅临安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子渊!看这里!” 他循声望去,便看见了好友韩闳毅,傅临安笑着朝他挥挥手,韩闳毅兴奋的扔了一样东西过来。 傅临安下意识接住了,就看见自己手里赫然还是一朵花。 身后的邵良弼忍不住感慨道:“金榜题名时,当真叫天下读书人心神往之。”哪怕争个头破血流。 他们同批进士中,少及弱冠,老至半百。 邵良弼的感慨顺着风飘进了傅临安的耳中,他闻言,微微一怔,双眸中隐有恍惚之色,半晌才道:“是啊。” 待游完金街,进士们送傅临安回了江南会馆,同属于南直(今江苏、安徽、上海两省一市)的官员纷纷出来迎接,榜眼和探花告别之后,便要回自己本省的会馆。 此时的会馆中早已召集名伶演剧,张罗盛宴。 傅临安也见到了目前尚在京中的历科鼎甲,他们笑着上前恭喜他高中状元。 待宴席完毕,江南会馆便派人送傅临安回家了,心中高兴,他喝了不少酒。 家中人早已接到消息等在了二门,傅临安在流泉的搀扶下,刚过二门,就听见自己父亲中气十足的笑声:“好小子!我还以为你顶多拿个二甲,没想到居然是状元!” 言罢还一巴掌拍在傅临安的背上,力道之重差点让他吐出来。 大房的三个哥哥也纷纷上前道贺,傅临安这三个哥哥,两嫡一庶,庶子排在第二,学艺不精,早早就帮着家里打理生意了。 大哥比傅临安大了十岁,是和他同案中的举人,三年前参加了科举,但是落榜了,今年便没有再考,打算再学个几年。 三哥比傅临安大一岁,目前还只是个秀才。 傅老太太连忙瞪了一眼傅延礼,生怕他把自己的乖孙子拍坏了。 傅延礼一时间也是高兴地忘乎所以,被老娘这么一瞪,便摸了摸鼻子往后站了。 家中人众多,傅临安自回来便被拉着问东问西,虽然莳七一直在旁边,可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 好不容易回了房,他躺在床上,看着她在房中忙东忙西的,心里不由一甜。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傅临安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帐,忍不住喟叹一声。 莳七收拾好之后,掀开被子在他身侧躺下,便一把被他圈进了怀中。 傅临安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婳儿,我终于考中了。” 莳七含笑道:“这么多年苦读,恭喜四爷终于如愿以偿了。” “如愿以偿?”傅临安重复着她的话,旋即低头在她的脖子上亲吻着,“娇妻在怀,才是如愿以偿。” 莳七笑道:“那四爷也是如愿了,婳儿就在四爷怀中。” “是。”傅临安眉宇间满是宠溺,大掌轻轻探进了她的亵衣里。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傅临安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前人所说的人生四大幸事之二。 传胪大典三日之后便是恩荣宴了,恩荣宴之后,于午门前赐予状元傅临安六品朝冠、金质簪花一枝、以及朝服、带靴;所有进士赐彩花,牌坊银。 翌日,身为新科状元的傅临安代表新科进士上谢恩表,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谢恩表要花钱请前科状元代作。 五月一日,傅临安率领新科进士们到国子监进行“释褐簪花”仪式,所谓“释褐”,即从此脱下百姓的布衣,穿上官服。 待此后的树题名碑结束以后,傅临安便可带着莳七回苏州祭祖了。 莳七早在他高中会元之后,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回乡要带的东西了。 而此时,她的奶娘曹嬷嬷也终于回来了,此前便早就说要回来,可是她的丈夫一直病重,莳七便又放了她的假。 现在她丈夫身子大好了,加之莳七要回乡祭祖,曹嬷嬷便回来了。 她还笑着对莳七道:“定是姑爷中状元的喜气,冲走了当家的身上的邪祟,奶奶可真是好福气啊。” 清秋笑了笑:“眼下奶奶可风光了,这些日子的帖子不断,皆是请她去赴宴的。” 当然,请周氏去赴宴的人更不在少数了,甚至比莳七还要多。 莳七知道那些人什么心思,无非是看她嫁进来三年了,还没有孩子,心里痒痒了。 幸好傅临安已经和周氏说过了,其实傅延礼的后院一辈子也就周氏一人,早年间有一个通房,但在成亲之后,傅延礼便给了通房些银子,让她回家去了。 所以将心比心,傅临安对周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终于说服周氏。 傅临安去翰林院请了假之后,便拿到了文书。 于五月十日这天,傅临安带着莳七和一帮下人,辞别了长辈,登上了通往苏州的商船。 顺着京杭大运河,商船行的很快,由于傅临安乃新科进士,更是金科状元,有了翰林院的文书,商船可免掉各个港口的关税。 一时间,船上不少人都知道了傅临安就是状元郎。 莳七很明显的有了危机感。 不止是她,就连曹嬷嬷和清秋二人,都不止一次在她耳边说过,傅临安所及之处,皆是女子们爱慕的目光。 第五百零五章 画中娇(十五) 其实这本不怪傅临安,但是莳七还是不舒服。 明明她这个正房夫人就在他身边呢,还是有些胆大的女子故意和傅临安搭话。 傅临安每次还都是笑眯眯的回应着,虽然他态度很疏远和客气,但是次数多了,莳七还是忍不住生气。 “婳儿,快瞧,这是我方才钓到的鱼。”傅临安兴致勃勃的走进屋,手里提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鲢鱼。 商船停靠在港口卸货,他就走到船头和流泉钓鱼,没想到还真钓到了一条大鱼,心中高兴,第一个便想着拿来给婳儿看看。 莳七闻见了鱼的腥味,不由皱了皱眉,连忙让清秋将窗子打开散散味。 “这东西就不要拿进屋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冷。 傅临安先是一怔,旋即走出门,将鲢鱼递给流泉,然后又走进来屏退下人,这才道:“怎么了?” 莳七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腥味太重了。” 傅临安若是再看不出来她的小别扭,他就真的不配做状元了。 他连忙走到莳七身边,想要抱住她,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还咕哝道:“手上刚提了鱼,现在就来抱我。” 傅临安只好走到盆架前洗了手。 “是谁惹我的小婳儿不高兴了?”他笑嘻嘻的坐在她身边,一根手指卷着她鬓边垂落的头发。 莳七被他宠得脾气见长,满脸不高兴道:“你!” 傅临安笑道:“我做什么让小婳儿这样生气?” 莳七哑然,这叫她如何说出口?她难道要说她吃醋了?她不想让那些女人看他,可是这又不是他的错! 对!对了,他朝她们笑了。 莳七撇了撇嘴道:“你冲她们笑了。” “她们?”傅临安喃喃道,他回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哑然失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中满是宠溺:“好大的酸味。” 他低眸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那好,我以后都不对她们笑,只对你一人笑。” 讲完这话,他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遂起身朝她拱了拱手,正色道:“还请夫人将为夫看起来,不准其他女子接近百步之内。” 他话音刚落,莳七便忍不住扑哧一笑。 傅临安见她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后,便将她拥在怀里。 “浑说什么,我哪儿能将你看起来!”莳七笑嗔道。 傅临安也笑了,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一下:“婳儿,我此生有你就够了,能有你为妻,我真的很满足。” 莳七听着他的话,眼底的笑意如漾着粼粼波光的春水,含情带俏。 傅临安轻抚着她的长发,眸光渐渐深邃。 他的小婳儿啊!当真是叫他放不开手,只要能让她陪在他身边,便是禁锢她又如何?假象又如何? 他不在乎,他只要她而已。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算捧上一颗真心让她践踏又何妨? 傅临安本是该和陈元青一同回乡祭祖的,但是陈元青临行前忽然发热,只能托人告罪,让他前行,等陈元青好了,自己上路。 傅临安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陈元青没有和他一同回乡,是因为不甘愿。 其实他考童试和乡试期间,在苏州住了两年左右,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陈元青。 届时他和陈元青关系还是不错的,直到他中了解元,陈元青和他之间的来往便少了许多,基本上沦为了点头之交。 所以他现在总觉得陈元青临行前突然发热,很有可能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去,状元和传胪归乡,传胪定会沦为陪衬。 更何况一同返乡这个主意,本就是傅临安提出来的。 当时陈元青犹豫了片刻才答应了下来。 罢了,管他的! 傅临安高中状元这一消息,早已在传胪大典之后,由朝廷快马加鞭送至了苏州府。 当报喜的人敲锣打鼓将好消息送到傅家老宅,整个傅家老宅上下欣喜若狂。 苏州府出了个新科状元一事,像被一阵风一样,吹进了每个苏州人的耳朵,每个苏州人都与有荣焉。 其中不乏曾经傅临安在苏州认识的友人和同案,认识傅临安的人都不由感慨,一别三四年,如今他们有人还是秀才,有人尚是举人,而傅临安年仅二十一岁,便已经状元及第名满天下了。 街头巷尾讨论的皆是关于这位新状元,至于同样高中进士的传胪,却鲜少有人提及。 商船在苏州港口停了下来,傅临安扶着莳七下了船。 傅家老管家早便带着人在港口等着了,他已经连着等了几日,如今终于盼到了。 傅家老宅的老爷子是傅临安爷爷的哥哥,也就是傅临安的伯祖父,如今已经八十六岁高龄了。 傅临安的伯祖父比傅临安的祖父大十四岁,是个老举人。 家族的族谱和祠堂便是在老宅,傅临安爷爷当初过世,也是自京城落叶归根,葬在了苏州。 傅家老宅的关系不算复杂,伯祖父有两个儿子,四个孙子,两嫡两庶,按族里排,傅临安排行第七。 老管家笑眯眯的道:“七爷、七奶奶,车马已经备好了,老爷子早已等着您回去呢!” 傅临安笑道:“和大爷爷一别多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七爷状元及第,荣归故里,乃傅家大喜事啊!” 傅家老宅门前早已围观了不少人,皆是等着状元回乡,想要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傅临安高中状元的消息也传到了莳七的母家。 “当真!姑爷中了状元?”莳七原身温静好的母亲姜氏刚刚得知消息。 “千真万确呢!”一个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些个人都跑去港口想要迎接状元公呢!” 姜氏猛地站起身,脸上欢喜难耐,喃喃自语:“太好了,静好以后就是状元夫人了!” 打赏了报信婆子一些赏钱之后,姜氏身边的元嬷嬷立刻笑道:“姑爷高中状元,隔壁院子那个可不得气死!” 隔壁院子,自然指的是费姨娘。 正因为费姨娘的存在,才让姜氏和温静好的父亲温栗貌合神离。 第五百零六章 画中娇(十六) 温静好的父亲温栗年少中举,意气风发之时,兴致勃勃准备去京城参加会试,熟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准备动身去京城的时候,温栗的父亲去世了。 没办法,亲生父母去世,温栗只能守孝二十七个月。 待他孝期一过,温栗再次打算赴京赶考,依旧是在他要上路的前一个月,温栗的母亲去世了。 前前后后连着守孝五十四个月。 等到他好不容易过了孝期,参加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却名落孙山。 连着考了四次,皆是落榜,温栗一时间一蹶不振。 心灰意冷之际,他却将这一切都怪在了温静好身上。 他觉得是温静好的出生克死了他的父母,并且是温静好这个丧门星将他的功名运气冲撞的一干二净。 加之姜氏自打生了温静好之后,肚子再也没有动静,更别提生个男丁帮他延续香火了。 于是,温栗娶了一房侍妾,侍妾姓费,父亲是个杀猪的。 费侍妾在进了温家门的第二年就有了身孕,隔年便诞下一个男婴,温栗为此还打算将费侍妾抬成平妻。 若非姜家死死压着,加之温静好当时刚和傅临安定了亲事,才悬悬将费侍妾提成了姨娘。 现在的温栗已经不再执着于考进士了,而是找了关系去苏州府学做训导了。 姜氏高兴的对元嬷嬷吩咐:“快将静好此前的院子拾掇出来,静好和姑爷定是要回来省亲的。” “好嘞!”元嬷嬷也高兴地不行。 傅临安带着莳七回了傅家老宅,傅家人们早已守在二门前等着了。 刚进二门,莳七便被一个丰腴的女子拉住了手,口中还不停的叫着七弟妹七弟妹,亲昵的不行。 莳七没了以前的记忆,成亲后又不曾回过苏州,自然不记得眼前的女子是谁。 但是听称呼应当是哪位嫂子。 莳七面上带着笑,可是目光却求救似的朝傅临安望去。 傅临安正要开口解围,就听到一旁一个身穿银红色褙子的女子笑道:“七弟妹自从和七弟成亲之后还未来过咱们老宅,怎么三弟妹和七弟妹好像很是熟稔的样子?” 莳七眼皮一跳,不是吧。 她这一来,就感觉到了这里的刀光剑影。 三奶奶笑了笑,依旧挽着莳七的手笑得亲昵:“二姐说笑了,我与七弟妹一见如故罢了。” 二.奶奶眉梢轻挑,眼底蕴着风流,却不再说话了。 莳七想起此前在船上,傅临安曾和她说过的,老宅的四位哥哥,分别在族里排老大、老二、老三和老五。 老大和老五是老宅大房的,而老二和老三是二房的。 老三和老五都是庶子。 所以这也就能解释刚才为什么三奶奶和二.奶奶说话间绵里藏针了。 莳七心中暗道,还是傅临安爷爷这一支好,在傅老太太的管理下,两房之间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否则她恐怕也要累死。 傅临安和她先去看了老爷子。 老爷子卧病在场,身边离不开人。 众人陪着他们去了老爷子房里,老爷子现在已经鲜少有清醒的时候了,但是看到傅临安回来,浑浊的眼睛还是一亮,没了牙的嘴不停的笑着。 “临哥儿回来了?” 傅临安半跪在床前,握着老爷子的手轻声道:“是,大爷爷,我回来看你了。” “我听说你中了状元,给咱们老傅家光宗耀祖了,大爷爷心里……心里高兴啊!”老爷子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 傅临安眼睛顿时有些湿润,一时间房内众人的情绪都被感染的有些伤感。 一旁的远二爷笑道:“七弟状元及第,荣归故里,是件大喜事,爷爷和七弟该高兴才是!” 紧接着,房内其他几个哥哥都开口劝着,房里的气氛才又热闹了起来。 念着傅临安和莳七一路舟车劳顿,老爷子也有些精神不济。 傅家人便带着傅临安二人去歇息了。 待傅临安和莳七躺在榻上的时候,莳七道:“想不到老宅这里也是两房,但是关系远比咱们家复杂的多。” 傅临安笑了笑:“几个哥哥人还是不错的,不过我和他们也好些年没见了。” “哥哥们中有还在读书的吗?”莳七问。 “二哥和五哥还在读书,大哥只考中了秀才,屡试不中举子,现在和三哥打理着家里的生意。”傅临安顿了顿又道,“二哥现在尚且还是秀才,但是再磨几年,我看可以中举,至于五哥,前些年刚中了秀才。” 莳七了然,看来二哥的学问再学个几年,中举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五哥就不一定了。 “不过我瞧着五哥能静得下心,他若是持之以恒这般刻苦的话,中举也是有可能的。”傅临安又补充道。 莳七紧接着又问了他关于傅家老宅的事。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 晚上,傅家老宅设宴为傅临安和莳七接风洗尘,席分两桌,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 女人们则隔着屏风说笑。 三奶奶对莳七特别亲热,就好像亲妹子一样,期间倒是被二.奶奶明嘲暗讽了好几次。 二.奶奶说话有些不太留情面,甚至暗嘲三奶奶是庶出,怎好和状元夫人称姐道妹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莳七只能微笑着不说话。 待宴席散去,三奶奶回了房,愤愤的和畅三爷说起这个事。 畅三爷神色有些阴郁:“二嫂这些话说得还少了?” 三奶奶一面卸着头上的珠钗,一面沉吟道:“如今七弟可是成了金科状元,想要巴结的人海了去了,你就瞧瞧今儿个二哥和二嫂,往常可没见过他们那幅嘴脸!” 畅三爷手中搓着核桃:“七弟对我们几个哥哥还算是一碗水端平。” “以后迟早要分家的,三爷是庶出,又能分到多少?倒是苦了这些年平白为他们卖命挣家业了!”三奶奶似是而非道。 “那你的意思是?” 三奶奶回眸盯着他:“七弟妹进门都三年了,还没个孩子。” 畅三爷看着她不说话,三奶奶笑了笑继续道:“我家里那个貌美的妹子,也快要及笈了,还未议亲呢。” 第五百零七章 画中娇(十七) 三日后,傅家开了祠堂,莳七自成亲,这还是第一次和傅临安回老宅,所以证词开祠堂祭祖,也正好将她的名字写上族谱。 祭完祖之后,傅临安又和莳七择日去了了傅临安爷爷的坟前上坟。 待这些事都做完之后,傅临安还未算真的闲下来。 反倒是比之以前更忙了,苏州府的知府设宴请了他去喝酒,这是推不掉的,同样推不掉的还有傅家老宅所属的吴县知县的宴请。 等到应付完当地官员的宴请之后,傅临安曾经在苏州的友人和同案便又登门拜访了。 苏州府的知府曾邀请傅临安去府学上两天课,傅临安知道不能推脱,而且一般进士返乡祭祖都是会受邀去府学讲课的,毕竟这也算是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贡献。 傅临安和苏州知府知会了一声,等陪同莳七回门之后,便去府学上课。 新科进士返乡祭祖的假期,除去路上的时间,一共三十天。 这零零总总已经过去十天了,傅临安才带着莳七回了娘家。 莳七的娘家在昆山县,两人坐马车花了一阵天才到。 温家就没有傅家老宅这么大了,毕竟傅家早年间是靠做生意发的家。 温家是个三进的宅子。 莳七的父亲温栗也听说了傅临安和莳七要回来的消息,从府学赶了回来。 待傅临安和温栗去了书房之后,姜氏便拉着莳七的手问她:“怎么还没动静?” 莳七眸光也有些失落,姜氏见状,连忙安慰道:“不妨事,等娘给你找陶娘子瞧瞧。” 陶娘子就是莳七此前安慰孟琏时说的妇科圣手。 姜氏又问道:“你和姑爷在家待几天?” 莳七道:“三天。” 姜氏心里有数了,时间有点紧,还是要派人去请陶娘子,最好明天就能将她请来。 “姑爷待你如何?” 莳七微微颔首,眉眼含笑:“自然是好的。” “眼下姑爷中了状元,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你又没个子嗣,你婆母可有拿这做文章?”姜氏生怕女儿受了委屈不肯说,不由叹息道,“你婆母和你爹是表兄妹,可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倒也未曾和她拉好关系。” 莳七咬着唇,自打她进了温家的门,基本上都是姜氏在说,她回答。 姜氏迫切的渴望知道她在京城中的一切,无论是婆媳、妯娌还是夫妻之间,生怕她受了委屈。 待莳七回了房,姜氏才若有所思的对元嬷嬷道:“将曹嬷嬷叫来。” 莳七自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尚未穿帮,姜氏应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忆的消息,可是哪有不熟悉女儿的母亲呢,举手投足之间,言辞答句里,姜氏很容易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听了曹嬷嬷的话,姜氏已是泣不成声:“这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些年寄来的信里也从未说起过这事。” 曹嬷嬷也抹着眼泪:“姑娘是怕告诉夫人,夫人远在苏州着急担忧。” 元嬷嬷见状,连忙安慰。 “幸好姑爷对姑娘很是体贴,就连亲家夫人好几次有帮姑爷纳妾的意思,都被姑爷按了下去。”曹嬷嬷道。 这倒是让姜氏心里有了点安慰。 但是莳七迟迟没有身孕,到底还是个心腹大患。 就在姜氏和曹嬷嬷说话的功夫,费姨娘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去了莳七的院子。 费姨娘的儿子现五岁,女儿才两岁。 苏州学风浓,有的科举世家,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就要启蒙了。 按照苏州的风俗,稚童的破蒙仪式,自然是越隆重越好。 有些有钱人家,甚至会请举人老爷主持破蒙仪式。 早在知道姑爷中了状元之后,费姨娘的心思便活动开了,她心中想着,昕哥儿虽然是庶出,但到底是大小姐唯一的弟弟,是状元郎的小舅子。 若是昕哥儿的破蒙仪式能请到姑爷主持就好了,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莳七从姜氏那里回来,正准备睡个午觉,就听清秋说费姨娘来了。 清秋似笑非笑道:“还带着一双儿女呢。” 莳七挑眉,她早已从清秋和曹嬷嬷的口中得知,这个费姨娘没少在姜氏和温栗之间挑拨离间。 “请进来吧。”她也想看看,费姨娘到底想做什么。 费姨娘笑眯眯的带着一双儿女进来了:“快,叫大姐姐。” 莳七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五六的女子,仅比自己大七八岁。 那一双儿女生得是粉雕玉琢,显然继承了费氏和温栗相貌上的优点。 女娃娃柔姐儿才两岁,迷迷瞪瞪的,什么也不明白,听见自己阿娘让叫大姐姐,也就口吃不清的叫了。 温昕已经五岁了,还未破蒙,便有些调皮,可见平时被宠得厉害。 费姨娘坐下后,先是变着花样夸了莳七好福气,然后又拉着昕哥儿让他背诗给莳七听。 昕哥儿聪明,听温栗念了几遍的诗句,没人教他,也能记住个七七八八。 莳七笑眯眯看着费姨娘,就是不接话,只是偶尔夸两句昕哥儿聪明。 费姨娘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犹犹豫豫的说明了来意。 末了还加上一句,“昕哥儿是大小姐的亲弟弟,以后有出息了也能为大小姐撑腰。” 莳七眉目含笑的摸了摸昕哥儿的脑袋,然后让清秋和昕哥儿的奶娘带着昕哥儿和柔姐儿出去玩了。 待房里只剩下莳七和费姨娘两人时,莳七才微微一笑道:“昕哥儿生得这样聪慧,若是肯刻苦,以后前途无量。” 费姨娘一听,登时欣喜若狂。 可是莳七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破蒙之日,按例,昕哥儿的外家是要出面的,夫君到底状元及第,姨娘可觉得不妥?” 费姨娘愣了半晌,脸色便有些白了。 莳七的意思无非就是,傅临安现在是正经的官老爷,金科状元,可昕哥儿的外家却是个杀猪的屠夫。 费姨娘讪讪的笑了笑:“大小姐说笑了,昕哥儿的嫡母是夫人呢。” 莳七低眉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昕哥儿的嫡母固然是姜氏,可是费姨娘枕边风了得,昕哥儿从在私下里喊过姜氏母亲。 “姨娘才是说笑了。” 第五百零八章 画中娇(十八) 莳七说完这话,便不再出声了,只是盈盈的笑着。 费姨娘被她看的如坐针毡,她正要起身告辞的时候,便又听到莳七笑道:“说起来,我一直挺佩服姨娘的。” 费姨娘刚抬起的屁股只得再次坐了回去。 “父亲是举人老爷,饱读圣贤书,却对昕哥儿唤母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莳七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冷。 她微微一顿,旋即又笑了:“当然,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姨娘您说呢?” 费姨娘只觉得小衣已经快被冷汗浸湿了,以前柔柔弱弱的大小姐去了京城一趟,就变得这样不好说话了。 莳七继续敲打道:“父亲毕竟是在府学做训导,读书人的事,总是讲究规矩方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件事,拿来做文章,恐怕……” 她的话没有说完,刻意的留白让费姨娘一下子白了脸。 “大小姐……”费姨娘嗫嚅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莳七莞尔一笑,轻抬素手替她倒了杯茶:“昕哥儿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以后的路可见还长,倘若真的有朝一日高中进士,姨娘和这样的外家只会拖累了他。” 费姨娘双手捧着莳七递过来的茶盏,手掌颤抖,杯盖被震得咣当作响。 “我作为昕哥儿的姐姐,自然也是希望昕哥儿好的,姨娘您说是么?”莳七唇角噙着笑,目光渐显晦暗不明,“有件趣事儿想要说给姨娘听,今年的新科进士里,有个寒门学子,年方二十尚未娶亲,虽然是排在二甲末,但是还是叫京城里不少夫人看中了。” “夫人们见这个进士相貌堂堂,有心说媒,便着人打听了这进士老爷的家世,您猜怎么着?这进士老爷是湖广人氏,家里是当地的豪绅,不过这进士老爷是庶出,外祖是个卖油郎,实实在在的下九流,夫人们一听,顿时便熄了结亲的心思。” 讲到这里,莳七抬眸望着费姨娘:“姨娘可知为何?” 费姨娘白着一张脸不吭声,莳七便笑了笑道:“姨娘一向玲珑心思,当是明白静好的意思。” “大小姐的意思是……” 莳七微微一笑:“不是我的意思如何,还是看姨娘怎么想。” 费姨娘自从进了温家的门,不是挑拨姜氏和温栗的关系,就是在温栗面前吹枕边风,要说一开始温栗对温静好只是迁怒,那么在费氏进门后,温栗便是结结实实的厌恶上了温静好。 这些事都是莳七从清秋和曹嬷嬷的口中得知的。 昕哥儿确实很聪明,倘若以后真的高中进士,也是前途无量。 她不过给费姨娘递了一点希望,就看费姨娘是不是贪心不足,即做着昕哥儿高中进士的美梦,又想要昕哥儿娶个贵女回来。 “昕哥儿若是我嫡亲弟弟,待他考中秀才之后,便可让他去京城,也好叫夫君亲自教授他功课。” 费姨娘一听这话,眼底顿时亮起了一簇希冀的光。 莳七笑了笑:“姨娘,我有些乏了,就不留姨娘了。” 费姨娘白着一张脸站起身,莳七又笑道:“三天后,我和夫君便要回吴县了。” 送走了费姨娘之后,姜氏又来了。 “她来做什么了?”姜氏问道。 莳七笑了笑:“娘,恐怕不多时就有人要上门了。” 姜氏没听懂她的话,却被她半哄半骗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傍晚,莳七便听曹嬷嬷说费姨娘带着昕哥儿去找姜氏了。 姜氏讨厌费姨娘,却并不讨厌昕哥儿,哪怕昕哥儿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但是她向来对小孩子心软。 傅临安一进门就看见莳七笑盈盈心情大好的样子,不由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莳七笑道:“昕哥儿的破蒙礼,恐怕要你出面了。” 傅临安有些诧异:“昕哥儿才几岁,都要开蒙了?” “已经五岁了。” 傅临安搂着莳七一同坐下:“我还当他才四岁。” 翌日,姜氏便来找莳七了,屏退下人之后,她便到:“费氏要将昕哥儿养在我名下。” 莳七笑了笑:“娘要是喜欢昕哥儿,养就养了。” 姜氏有些纠结:“我确实很喜欢昕哥儿,可就是不明白费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莳七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姜氏一愣:“她竟然打的这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爹能不能同意。” “他会同意的。” 果然,也不知道费氏怎么和温栗说的,温栗也同意了这件事。 莳七和傅临安时间紧,现在开祠堂改族谱,将昕哥儿写到姜氏名下也来不及了,只能家里匆匆弄了个认母仪式。 昕哥儿也算是正式养在了姜氏名下。 莳七和傅临安只能再耽搁两日,等着主持昕哥儿的破蒙仪式了。 破蒙仪式那日,昕哥儿的拜师仪式要由外祖家的人出面负责,既然现在昕哥儿已经是养在姜氏名下了,自然是由姜家人负责。 一大清早,姜家的佣人便挑了一担东西来了温家。 担子上一头是一只小书箱,一部四书,一匣方块字,以及文房四宝、笔筒、笔架、墨、水盂等物。 另一头是一盘定胜糕和一盘粽子,送糕粽取其谐音“高中”,这一盘粽子里还有一只裹成笔管形的粽子,名为“笔粽”,谐音为“必中”。 过了一会儿,莳七的亲舅舅姜直坐着小轿,穿着礼服过来了。 破蒙开始了,撤了香炉烛台,摆上朱笔砚台。一本《千字文》,一个绿色花绸子做的书包,是四方的绸子,把三面向里搭起,再缝住了,便成了袋子,一面不把的角上,用黑色绸子挖了一个“如意”,镶在上面,又安上一条红布带子。 书包里面放着一块木板,大小和书包差不多,板的一面,四边刻着“笔锭如意”的花样,中间直刻“福缘善庆”四个大字。 下人们在书房正中,点上红烛,姜直捻了香,教昕哥儿朝上拜四拜,这是拜孔夫子,然后在正中摆上一张椅子,在地上铺上红毡单,请傅临安坐在椅子上,行拜师之礼。 傅临安衣冠端正坐在上首,昕哥儿坐在左边。 傅临安指着《千字文》开首四句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第五百零九章 画中娇(十九) 昕哥儿奶气未脱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跟着念着。 傅临安眼底掠过一丝赞赏,寻常的孩子,总要老师念上四五遍才能跟着一字不差的念出来,但是昕哥儿一遍即可,这孩子是难见的聪慧。 一旁的温栗脸上满是笑意,看得出来对昕哥儿十分满意。 傅临安自然抬头对温栗道:“恭喜岳父大人。” 下学的时候,傅临安认真的将昕哥儿的书包翻转过来,并将他的字版放回翻转过来的书包里。 苏州人将一个读书人飞黄腾达称之为“书包翻身”,傅临安此举便是寓意昕哥儿以后必会高中。 临出书房时,傅临安还把粽子盘里的那颗四方印粽捧了回去,这是期望昕哥儿将来手里能抓着一个印把子的意思。 傅临安只负责昕哥儿的破蒙,在这之后,无论温家是请了西席回来,还是温栗亲自教授。 临回吴县之前,姜氏请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回来。 莳七才知道,这便是姜氏口中的陶娘子了。 陶娘子替莳七诊了脉,姜氏便在一旁看着,陶娘子脸色不太好,姜氏和莳七都有些紧张。 “夫人身子没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姜氏立刻就愣住了。 所以原因不在静好的身上? 既然没什么问题,陶娘子也就没开方子。 回吴县的路上,傅临安察觉到莳七心事重重的,遂轻声问道:“怎么了?” 莳七低眸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些不舒服。” 一路无话的回到了吴县,傅临安又开始忙了起来,无论是应酬还是去府学教书,他在家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 莳七作为本朝第二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夫人,自然也收到了很多聚会的邀帖。 莳七去了几个,便推脱不肯再去了。 约莫着是在临回京城的前五天,三奶奶来了莳七的院子。 莳七当时正在房中看书,听闻清秋进来通禀,心里有些微疑,可还是让人将三奶奶请进来了。 三奶奶进了门,清秋便奉茶请她坐下。 莳七面上带笑的放下手中的书,轻声道:“三嫂来了。” 三奶奶的目光落在莳七先前看的那本诗集上,不由笑了笑:“七弟妹到底是状元夫人,打发时间都和咱们不一样。” 莳七笑道:“三嫂说笑了。” 三奶奶笑眯眯的和莳七拉着家常,莳七也只能应付着。 也不知为什么,聊着聊着,莳七便觉得身子有些发懒,她往身后的迎枕上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听三奶奶说话。 莳七有些神游,自然也没注意三奶奶怎么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三奶奶已经拿着帕子掩唇啜泣起来。 “七弟妹,三嫂是真羡慕你,瞧七弟对你这样体贴……” 一旁的曹嬷嬷给莳七使了个眼色,莳七强打起精神,估摸着道:“三嫂莫要难过了。” 三奶奶哀怨的落泪:“我也想为三爷传宗接代,可这肚子不争气,嫁进来这么多年,只得了两个姐儿。” 莳七顿时明白了,她心中有些纠结。 难道是因为她嫁给傅临安三年没有孩子的原因吗? 怎么孟琏和她说这个,现在三奶奶也和她说这个?觉得同病相怜,引为知己? 孟琏到底还是和她关系好,说这个也没什么。 但是三奶奶和她,也不过认识不多久啊…… 心中虽是这么想着,莳七还是轻声宽慰她:“三嫂还年轻,和三哥也是琴瑟和鸣,子嗣上不用太过于担忧的。” “可是我这心里苦啊。”三奶奶还是哽咽着,“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寻了多少生男偏方,都一点消息没有,母亲前些日子还说要将她身边的宝盈给三爷做通房。” 莳七心里尴尬,这怎么说也是傅临安三哥房里的事,她就算有话,也不好说啊。 她有些头疼,怎么平日里三奶奶看着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今日便一改常态了呢? 三奶奶似乎还没意识到这点,依旧和莳七诉苦。 那边厢,傅临安从外头回来,正要进院子,却被一个小丫鬟拦住了,小丫鬟有些眼生,傅临安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不过这里是傅家老宅,除了他们从京城带来伺候的下人,老宅也安排了一部分下人来伺候。 “七爷,三奶奶在里头呢。” 傅临安闻言,便停住了脚步,既然三嫂在,他现在过去也不太好,便打算去书房坐坐。 小丫鬟笑道:“七爷,奶奶让我告诉您,书房前些日子发现漏雨,今儿个天晴,府里便着了小厮去修缮了。” 傅临安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小丫鬟继续笑道:“奶奶怕您回来没地方去,便叫我在此候着,要是七爷您回来了,就叫我带您去隔壁歇着,若是您要看书,便带您去书阁。” “如此,那便去书阁吧。” 傅临安跟着小丫鬟去了书阁,此处静谧无人。 书阁说是书阁,其实就是临水修建的一座楼阁,仅有两层,第一层两面开窗,两面开门,四面景致皆不相同。 第二层安放着一张书桌、一张画案、一把古琴,三处落地书橱,临窗设了棋桌和两张方凳。 二层的里间设了一张软榻,可供休息。 傅临安上了二楼,小丫鬟奉了茶上来后便下去了。 他坐在棋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从书橱上抽下来的棋谱,摆了一盘残局沉思起来。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上来了:“七爷可要添些茶水?” 傅临安转眸看着已经被自己饮尽的茶盏,微微颔首,小丫鬟替他添了茶后又下去了。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傅临安隐约听到楼下悉悉索索的声音。 紧接着,他便听到有人上楼来的脚步声了,步履轻盈,像是个女子。 傅临安抬眸,果然瞧见一个身穿水红色百褶裙的少女脸色微红的站在楼梯边上。 她眉眼间流动着熠熠的神采,一双杏眸含俏含笑,似乎没料到楼上有人,此刻双手正扭捏的扯着帕子。 半晌,傅临安才听她轻声道:“我……我来找本书。” 傅临安眸底闪过一丝狐疑,还未待他开口,少女已经走到了书橱前,自顾自的找书了。 第五百一十章 画中娇(二十)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太好,傅临安心中这样想着,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笥中准备离开这里。 少女虽然在侧身找书,可是眸光却是有意无意的朝他看来。 傅临安站起身,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栽倒在地。 少女惊呼一声,一张俏脸上满是担忧:“公子你还好吧?” 傅临安双手撑着棋桌,眼前竟是渐渐重影起来,他身子摇摇欲坠,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般。 少女连忙走到他身边:“公子,我扶您坐下吧。” 言罢,她柔软的身子便贴了上来。 少女身上的幽香充盈在傅临安的鼻息间,也不知为何,他下身竟是猛地窜起一股子燥热。 傅临安眸光渐渐阴冷,他猛地甩开少女的搀扶,声音中蕴着薄怒:“滚开!” 少女被他推倒在地,眼中打转着泪水,期期艾艾道:“公子,我好心扶你坐下,你怎么……怎么这样?” 傅临安强撑着清醒,厉声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回去告诉派你来的人,若不想撕破脸皮,最好熄了这等腌臜的心思,还不快滚!” 少女听了这话,反倒是不哭了。 她缓缓站起身,眸光含情的看着他:“意柳心慕七爷已久,七爷若是不肯收了意柳也罢,意柳只想能伺候七爷一回。” 言罢,她素手轻抬,缓缓解开裙上的丝绦。 梁意柳褪去身上的衣裙,只着了肚兜亵裤站在傅临安面前,她赤着脚向前走了两步,抬手轻轻推了一下傅临安,他便浑身无力坐回方凳上了。 不成功便成仁。 哪怕给状元郎做妾,也好过给个天阉做妻。 傅临安眸底闪过一丝杀意,他冷笑一声:“本看你是弱女子,想放你一马,但是你自己不要脸皮,我又何必替你兜着。” 三奶奶终于走了。 莳七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斜斜的靠在迎枕上,长叹了口气。 抬眸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四爷怎么还不回来?”莳七转眸看着正在点蜡烛的清秋。 清秋也有些纳闷:“我方才还瞧见流泉了呢,他说四爷早就回来了。” 莳七闻言,坐起了身子:“流泉回来了,四爷却不见了?” 傅临安身边一般都有流泉跟着,只有偶尔需要流泉跑腿的时候,他身边才可能没人。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阵喧闹。 清秋抬眸瞧了一眼外头:“我出去看看。” 还未待她走出去,曹嬷嬷已是从外头进来了,脸上神秘兮兮的:“隔壁藏书阁被捉歼了。” 莳七大惊:“什么?”傅临安迟迟不归,她这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现在一听说藏书阁捉歼了,鬼使神差的,她竟是想到了他头上。 “三奶奶从咱们院子回去,路过藏书阁,说是掉了帕子,就让小丫鬟回来找,她便带着下人进了藏书阁等,就听到楼上有动静,就是那种动静!”曹嬷嬷唾沫横飞的说着。 莳七听了个大概,大体经过就是三奶奶听见动静后,就让自己的嬷嬷上去看看。 嬷嬷上去了,下来和三奶奶说了什么,三奶奶登时脸色就变了。 没想到二.奶奶此时正巧带着人过来,看见藏书阁一楼的三奶奶,就进去打了个招呼。 这下二.奶奶也听到了二楼的动静。 “您猜怎么着?楼上被捉的女子正是三奶奶的庶妹!” 莳七心跳极快:“那男人可知道是谁?” 曹嬷嬷摇了摇头:“倒是没瞧见是谁。”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让清秋出去寻个人来问问。 梁意柳脸色煞白的看着眼前正被两个婆子押着的男人,如五雷轰顶一般。 不是……不是状元郎吗? 怎么变成独眼小厮了? 三奶奶气得浑身发抖,二.奶奶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对身旁的丫鬟道:“去将藏书阁外的人都撵走,这件事不许外传!” 说是这么说,可是眼下可不止一两个人看见了梁意柳和独眼小厮的歼情。 更何况二.奶奶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她可乐得看见三奶奶作茧自缚。 她就是故意的。 那些外头围观的下人,也是她安排的,谁叫她得了梁意柳在藏书阁偷人的消息呢! 三弟妹让她的庶妹住进府里,她早猜到了安的什么心思。 说实话,那种心思,谁都有过,谁不想和状元郎拉近关系? 可她刚跟二爷说了,二爷就斥责她头发长见识短。 二爷说让她少招惹傅临安,还说傅临安和温静好成亲三年,虽然没有子嗣,可却不曾纳妾,感情也一直很好,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当时二.奶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心里对温静好是又羡慕又嫉妒。 还是二爷想的明白。 不然她现在可能也想帮自家妹子引见给傅临安,心思谁都有。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三奶奶竟然敢用那样腌臜的手段。 也是自作自受吧! 清秋回了院子,关上门小声道:“是个马房喂马的小厮。” 莳七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狐疑道:“马房喂马的小厮怎么会跑到后院来?” “这就不知道了。” 莳七沉吟片刻又道:“那小厮长得如何?” 清秋不解她为何这样问,不过还是道:“听说是个独眼,长得不太好。” 三奶奶是商贾嫡女,家里有钱却没什么地位,所以才嫁给了傅家庶子当正妻,听说当时陪了不少嫁妆。 毕竟傅家大老爷中了举人后,就找了关系去外县当县丞了,而二老爷则是在吴县县学做教谕。 论起来也是个官宦人家。 三奶奶的庶妹和一个相貌丑陋且独眼的马房小厮偷情? 这莳七若还是想不明白,她就真的白活了。 怪道三奶奶今天下午一直拉着她诉苦,原来后招在这里呢! 自然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傅临安这样的相貌和地位,总有些想不开的苍蝇想凑过来。 回到傅家老宅已经二十五天了,她就已经打发了几个存了这种心思的丫鬟。 得知傅临安没有中招,莳七也是长舒了口气。 但是眼看着天色渐晚,院外的动静已经没了,可是还不见傅临安回来。 第五百一十一章 画中娇(二十一) 及至月上柳梢,还是不见傅临安的踪影。 莳七急了,先让清秋把流泉带过来问话,她仔细问了流泉几个问题,流泉也认真回答了。 原来今日下午申时的时候,傅临安就带着流泉从外头回来了。 只是刚过二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莳七给他的香囊落马车上了,便让流泉去取,自己则是奔着莳七的院子来了。 清秋又找了几个下人过来询问,得知傅临安在进院子之前,被一个小丫鬟带走了。 也有人说看见傅临安往湖心亭的方向去了。 前往湖心亭,势必要路过藏书阁。 莳七心一沉,她果然猜得不错。 如果说此前只是猜测,现在便是证实了她的猜想。既然傅临安没有中招,那么他现在到底去了哪里呢? “清秋,伺候我穿衣,我要去找大伯娘。” 整个傅家老宅都知道傅临安不见了的消息,大夫人提了好些个丫鬟婆子去问,得到的也不过是和莳七一样的消息。 如此一来,三奶奶的事,便纸包不住火了。 尤其是这些内宅夫人,更是早在梁意柳的事捅出来之后,便猜出了是三奶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是现在这都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傅临安在府中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了。 老宅的所有主子们都聚在一起,命令丫鬟婆子小厮们满府的找傅临安。 可是找到了后半夜,下人们都找的精疲力尽,也没找到傅临安。 傅临安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二老爷急得嘴上都起了泡,他转身回了书房,将小儿子和小儿媳妇拎过来好好问了一通。 三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不知道,二老爷气得摔了杯子。 “都是你干的好事!” 畅三爷在一旁不吭声,忽然间,他狠狠一脚踹在了三奶奶的肚子上,将她一脚踹倒在地。 “去问问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好妹子!” 三奶奶捂着肚子,痛得几乎站不起来,待她好不容易站起身,却忽然觉得身下一热。 三奶奶滑胎了。 询问梁意柳的任务,就落到了二.奶奶的头上。 梁意柳神思恍惚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本来确确实实是状元公,后来迷迷糊糊的,我就被抱着上了软榻,再后来就被你们撞见了。” 二.奶奶面露鄙夷,但是梁意柳反反复复也就是这几句。 她见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还是找不到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就劝着莳七去休息,他们会让下人继续找的,不止府里,府外也去找。 莳七本是不肯,可是她精神却是真的不太好了。 曹嬷嬷扶着她回了院子,伺候着躺床上等消息。 莳七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可是恍恍惚惚的,她竟是睡着了。 曹嬷嬷和清秋眼见着莳七睡着了,便带上门出去了。 清秋让曹嬷嬷也去歇歇,自己留在外间候着,曹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近一夜未眠着实受不住,便回房了。 天亮了,清晨的露水从青翠欲滴的枝叶上缓缓滑落,朝霞点缀着黎明,流光溢彩的,宛若织女织出的锦缎。 “走……走水了!走水了!”一个躲懒了一夜的婆子,从假山里钻出来的时候,却正瞧见前面的院子冒着滚滚浓烟。 她这一喊,顿时引来了不少丫鬟和婆子。 “那不是七奶奶的院子吗?”其中一个小丫鬟惊恐的道。 婆子一拍大腿,反应了过来:“对对!是七奶奶的院子!快,你们去救火,我去找大夫人!” 正房的大夫人刚刚阖眼不久,就听到丫鬟的声音:“夫人不好了,七奶奶的院子着火了!” 大夫人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丫鬟连忙上前伺候她穿衣洗漱,大夫人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怎么临哥儿还没找到,他媳妇儿就出事了!”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待到大夫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各房的人也都来了。 前方一座被大火吞噬的院子,通红的火光几乎染红了天际,乌黑的浓烟冲破火光而上,空中还传来噼里啪啦声。 大老爷尚且远在山东,二老爷自然就要担起一家重责,人家新科进士回乡祭祖,都是捧着哄着。 怎么到他们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曹嬷嬷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姑娘啊!你可不能出事啊!你要是出事了,老奴可怎么办啊!” 大夫人被她吵得脑仁涨得一跳一跳的疼。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转身问二老爷:“二叔,现在可怎么办?总得有人进去把温氏救出来吧!” 二夫人也看向二老爷,二老爷也急得不行。 眼下各房各院能用的丫鬟婆子和小厮都来救火了,可是却找不到人进去把七奶奶救出来。 毕竟七奶奶身份摆在那里,小厮什么的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曹嬷嬷一听这话,登时就没了声音,也不再哭了,生怕大夫人让她进去。 大夫人身边的金嬷嬷道:“老奴去吧。”。 二老爷和大夫人对视了一眼,大夫人有些不舍,可是大局为重,她还是同意了。 就在金嬷嬷披着湿漉漉的斗篷冲进去时,她似乎听到外头的喧闹声:“七爷!是七爷!” 没有人注意到傅临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是当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随着金嬷嬷冲了进去。 “婳儿……婳儿别怕……”傅临安面容憔悴,口中喃喃着冲在了金嬷嬷前面。 莳七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莳七……莳七……” 可是真奇怪,她不是应该叫温静好吗?怎么会有人喊莳七,她却觉得是在叫她呢?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就在此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身披斗篷、整张脸都隐在斗篷那宽大帽檐的人。 “快跟我走。”那声音真难听,沙哑苍老,像撕扯开来的破布。 莳七猛地甩开她的手:“你是谁?” “我是妩姬啊。”老者诧异了一下。 莳七蹙了蹙眉,妩姬?好熟悉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她道,“我要等临安回来,他已经一夜未归了。” 妩姬声音里满是怒火:“傅临安不是好人,他抹掉了你的记忆,你赶紧跟我走!” 第五百一十二章 画中娇(二十二) “婳儿……婳儿快醒醒……” 还不待莳七说话,她便隐隐听到了傅临安焦急的声音,她眼底燃起一簇希冀的光,眉目含笑:“临安,我在这里。” 妩姬周身气场大变,她干枯如树干的手猛地抓住莳七。 莳七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开她的手:“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紧接着,只见妩姬的身上渐渐现出一团薄雾,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直至完全遮住了她。 莳七猛然间从梦中惊醒,就瞧见傅临安那张焦急的脸。 “临安……”她抬手想要去摸上他的脸。 傅临安自火场之中找到了依旧躺在床榻上的莳七,幸好大火还未烧到里屋,他看着床上眉头紧锁、双眸紧阖的莳七,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 金嬷嬷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七爷,还是先将七奶奶带出去比较好。” 而就在此时,床榻上的莳七猛然睁开了眸子。 傅临安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外间,浓烟几乎掩盖了三人的视线,金嬷嬷拿起房内的手巾浸湿捂在莳七的口鼻上。 傅临安背着莳七,金嬷嬷在大火中找出去的路。 也不知为何,方才还越烧越旺的大火,竟是渐渐变小了。 三人从火场中逃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大夫人连忙让下人们带着傅临安和莳七去别的院子歇下。 “夫人……”金嬷嬷见到大夫人竟是走进了她的下人房,登时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下来。 大夫人连忙按住了她,含笑柔声道:“嬷嬷感觉如何?” “大夫来瞧过了,并无大碍。”金嬷嬷护着傅临安逃出来的时候,还是被掉下来的房梁擦到了手臂,伤了好大一块,她想起了傅临安他们,连忙又问道,“七爷和七奶奶怎么样了?” 大夫人缓身坐下:“并无大碍。” 金嬷嬷这便放下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嬷嬷如今可是傅家的大恩人了。”大夫人道。 金嬷嬷摇了摇头:“七奶奶是七爷冒死救出来的,老奴不过是搭了把手而已。” 讲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在火场中傅临安找到莳七时候的表现说了。 大夫人先是一愣,旋即叹了口气,语气中溢出一丝艳羡:“温氏倒真是好命。” 傅临安当时冒死冲进大火中的场景,只怕这辈子都要刻在她们这些亲眼所见的妇人心头了。 温氏到底是何德何能? 竟是得了这么好夫君,是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也就罢了,成亲三年没有子嗣,夫君还不肯纳妾,就连这样的生死关头,竟也能得夫君冒死相救。 这世道,竟当真是有这样好命的女子。 “七奶奶该喝药了。”小丫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刚说完话,便愣住了。 眼前,七爷正紧紧的攥着七奶奶的手,一双眸子里满是缱绻,小丫鬟羡慕不已,都说七奶奶好命,她可算是见到了。 “先放哪儿吧。” 七奶奶都这样说了,小丫鬟之后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莳七有些赧然,小声道:“先放手吧,都看着呢。” 傅临安充耳不闻,竟是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不放,我怕放手你便离开我了。” 莳七哑然失笑:“我怎会离开你呢?”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傅临安道。 莳七面上带了几分歉意:“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火都快烧到床边了我竟是半点都没感觉,不过……” 讲到这里,莳七抿了抿唇,眸底隐隐有些迷茫。 傅临安不由问道:“不过什么?” 莳七回过神来,柔声笑了笑:“没什么。” 她在火场中待太久了,吸了太多的浓烟,大夫遂开了个方子。 傅临安转头对小丫鬟道:“把药端来。” 小丫鬟连忙照做,当她把药碗端到傅临安面前时,他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放这儿后便退下吧。” 待小丫鬟下去后,傅临安笑道:“吃药吧。” 言罢,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端起药碗,手执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唇边。 莳七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手中的汤匙,傅临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遂道:“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半晌终于说出了口:“我还是自己来吧。” 良药苦口,可是一勺一勺喂她,简直就是漫长的痛苦,还不如让她一口气将药喝完呢。 言罢,她接过傅临安手中的药碗,犹如壮士出征般一饮而尽。 傅临安笑了笑:“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莳七眸光有些诧异,她自从失忆后睁开眼,吃药都是这样如牛饮一般。 曹嬷嬷还唠叨过,哪有女子这样吃药的,还说她此前从不这样,都是小口小口的喝着,姿态万方,极为秀美。 以至于后来吃药,傅临安要喂她,她都只能任由他一勺一勺的喂着,生怕破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这样牛饮还是头一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冒死救了她的缘故。 可是,他那句“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临安转身拿起桌上的一盘蜜饯,然后薄唇衔住蜜饯,拥住正在走神的莳七,印了上去。 他将蜜饯递送到她嘴里,然后探出舌尖轻轻描摹着她的唇瓣,两人缠绵吻了良久。 书房内,二老爷和远二爷正坐着说话。 “七弟可说昨夜去了何处?”说话的正是远二爷。 二老爷微微颔首:“他被下了迷药,出了藏书阁后就在临水一带找了间屋子,后来便人事不省了。” 讲到这里,二老爷还愤愤的骂了一句:“老三家的实在不能留了!我怀疑温氏院子的那把火也是她让人放的。” 远二爷帮着劝了两句后便回房了。 二.奶奶见他回来,遂问道:“昨个儿七弟到底去哪儿了?” “说是中了迷药,在临水一带找了间屋子睡着了。”远二爷有些不满,“找了一晚上,就在临水一带,你怎么做事的?” 二.奶奶声音陡然拔高:“不可能,藏书阁就在临水一带,七弟失踪之后,临水一带我着重带人一间间屋子找的,七弟要是在那里,怎么可能找不到?” 第五百一十三章 画中娇(二十三) “你同我说有什么用?”远二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二.奶奶登时就偃旗息鼓了,隔了半晌,她忽然道:“老三家的给七弟下的可不是什么迷药。” 远二爷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要我说,七弟莫不是去哪儿泄火了,怕七弟妹知道吧?”二.奶奶似笑非笑道。 远二爷沉吟片刻道:“七弟若是要泄火,何不直接回弟妹那儿?何苦再跑出去?” 二.奶奶被远二爷堵得语塞,半晌才恹恹道:“算了,反正现在七弟和七弟妹没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傅临安现在毕竟是朝廷命官,倘若真在傅家老宅出了什么岔子,恐怕谁都脱不了干系。 “老三家的这回也是自作自受,竟是被三弟踹的滑了胎。”二.奶奶的声音中藏着几分幸灾乐祸,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二爷,你说七弟妹院子里那把火,会不会是老三家的……” 远二爷抬头看了她一眼:“爹似乎想让老三休妻。” 二.奶奶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还以为老三家的栽了,这辈子恐怕要去住佛堂了,没想到爹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远二爷瞧着她的样子,遂道:“你也不想想,老三家的把主意打到了谁的身上。” 是啊,状元郎啊! 七弟现在可是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不过远二爷没说出口的是,他觉得传出老三要休妻的消息,恐怕梁家会自乱阵脚,到时候少不得补偿,梁家是不可能放弃和傅家的姻亲关系的。 但是这只是远二爷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否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且不说远二爷是如何想的。 二老爷带着一家人给傅临安好一通赔礼,当真是长辈的老脸都豁出去了。 又在傅家待了几天,便要回京了。 因为是翰林院给的假,半点都耽搁不得,临行前一天,曹嬷嬷清点着要带回京城的东西。 其中不乏傅家老宅和温家塞给他们的。 莳七临窗而坐,心里头一直在想着那个梦。 梦里那人说,她的记忆是傅临安抹掉的,还说他不是好人。 可是,若是连傅临安都不是好人了,这世上还有人能让她相信吗? 更何况,他又是怎么样抹掉她的记忆呢?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笑了笑,不过是个荒唐的梦罢了,她居然还浪费时间认真思量着。 她回眸看着一面嘀咕,一面忙得焦头烂额的曹嬷嬷,不由莞尔一笑:“嬷嬷,要是忙不过来,便让清秋帮帮你吧。” 言罢,她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说起来,我都好些天没看见清秋了。” 曹嬷嬷本在清点行李,听到莳七的话,顿时一愣。 “奶奶说什么?” 莳七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开始看起来:“把清秋喊来帮你吧。” 曹嬷嬷又是愣了愣,半晌才道:“清秋……是谁?” 她这话一出,莳七猛地抬起头,眸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之色:“清秋啊,我的陪嫁丫鬟。” 曹嬷嬷依旧茫然,她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奶奶这是怎么了?奶奶的陪嫁丫鬟没有叫清秋的,倒是有个叫宛秋的。” 如一声惊雷般轰然炸响在莳七的耳际,她手中的书猛地掉落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她满目皆是震惊,“宛秋?她是谁?” 曹嬷嬷不说话,倒是放下手中的单子,径直走到莳七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继而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喃喃道:“不热啊。” 宛秋…… 不是清秋么? 莳七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极快,她来不及抓住。 她唇角无力的扯了个微笑:“嬷嬷别闹了,清秋去哪儿了?我都好些天没见到她了。” 细数起来,似乎是自打那次大火之后,她就再未见过清秋。 只是因为挂心她和傅临安的身体,以及这两日不停的有人来探病,还有就是临行之前各种收拾行李,她根本想不起来已经没见清秋好久了。 屋内熏香炉中袅袅升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莳七却觉得有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站起身,唇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牵强:“嬷嬷,是不是清秋出事了?她是不是在大火里没救出来?你是不是怕我伤心,所以不敢告诉我?” 她这一连串三个“是不是”已经将曹嬷嬷问懵了。 “嬷嬷,你别吓我了,清秋是不是已经……没了?”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无力,几乎用了气声,而此时她面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牵强,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 曹嬷嬷眼神满是惊恐,她本能的噔噔噔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张老脸上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声音中满是惊惧和哭腔:“奶奶你别吓老奴啊,老奴向来胆儿小,您是知道的……” “那清秋呢?”莳七的泪砸在地上,几乎是厉声质问。 曹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摇头,眼泪横流:“没有清秋啊!只有宛秋!只有宛秋!” 一瞬间,莳七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离了一半,她无力的坐会榻上,怔怔道:“那宛秋人呢?” “宛秋回来的路上……病死了……”曹嬷嬷几乎是嚎啕大哭,在地上跪着爬到莳七脚边,紧紧抱着她的腿,大哭道,“宛秋,是不是你回来了?奶奶身子弱,你不要折腾她了,奶奶向来对你不薄啊,你投胎去吧,我一会儿给你多烧点纸钱,你不要折腾奶奶了……” 有那么一瞬间,莳七觉得自己疯了。 真的疯了。 怎么会没有清秋呢?她脚上的绣鞋还是清秋纳的,她穿的里衣也是清秋做的,怎么会没有清秋呢? 莳七怔怔的坐在榻上,任由曹嬷嬷抱着她的腿哭。 傅临安自外头回来,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他蹙了蹙眉,上前一把拉起曹嬷嬷:“这是怎么了?” 曹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四爷……四奶奶她……被宛秋缠上了……” 莳七抬眸怔怔的望着傅临安,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询问他:“没有清秋?只有宛秋?” 第五百一十四章 画中娇(二十四) 傅临安一怔,眸底旋即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转眸对曹嬷嬷道:“你先下去吧。” 曹嬷嬷一面抹着眼泪,一面转身出去了。 待屋内只剩下傅临安和莳七两人时,他走到她身侧坐下,正要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却听到她平静的声音:“我做梦了。” 傅临安轻声道:“梦到宛秋了?” “梦里有个老者。”莳七目光直视前方,静静的道。 他轻抚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片刻才笑了笑道:“婳儿,你受惊了,需要好好休息。” 莳七忽然转眸看着他:“我是怎么失忆的呢?” 傅临安薄唇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轻声安慰:“婳儿,不要胡思乱想了,如果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可是我想记得。”她打断了他的话。 傅临安眸光渐渐深邃,大掌轻抚着她的发:“好,一定会想起来的。” 莳七乖顺的被他轻拥在怀里,她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是半点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她想要更确认一点。 她的手顺着他的衣裳正要心口摸去,可是就在她快要摸到他心口的时候,他的大掌猛地捉住了她。 傅临安低眸含笑道:“有些痒。” 莳七也扬唇笑了笑,不过却没再继续。 临行前,大夫人听说了莳七被邪祟冲撞一事,遂将自己那开了光的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菩萨会护着你的。” 莳七低眸笑了笑:“静好多谢大伯娘。” 告别了傅家人,傅临安和莳七等人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莳七临窗而立,目光落在外头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自那日之后,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如果你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你虚构了一个人生,你还能相信谁?你看到的世界,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更何况是别人要你看的。” 她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可是自那日后,便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有些东西确实是不一样了。 至少于她而言,她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 明明是活生生的清秋,却在某天说没就没了,她生活过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彻底抹掉了一般。 她甚至后来试探着问过曹嬷嬷,她的鞋袜,她的里衣,是谁帮她做的呢? 曹嬷嬷道:“宛秋。” 又是宛秋! 就好像,清秋根本不存在一样,她有时候也恍惚了,难道真是她出现幻觉了? 可是每当她冒出这样的想法,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有着沙哑嗓音的老者。 所有人都以为莳七恢复如常了,曹嬷嬷甚至还谢天谢地的说什么宛秋终于不再折腾奶奶了之类的话。 可是她却知道,她心里这颗怀疑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且逐渐壮大。 在回程的路上,莳七某天闻见饭桌上的鱼汤,便忍不住干呕,曹嬷嬷却是一脸欣喜的望着她。 莳七一脸茫然。 待船上的大夫诊完脉后,同样是一脸喜色拱手道:“恭喜夫人,夫人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一个月? 莳七怔怔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她心情有些复杂,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出其不意的来了。 曹嬷嬷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一面大夫赏钱,一面送他出去。 “太好了,真是老天爷开眼,奶奶终于有身孕了,这下回京城去,夫人不会给姑爷塞人了。”曹嬷嬷整个人很是兴奋,几乎坐不住,连忙安排着接下来对莳七的特殊照顾。 傅临安从外头回来,就看见下人们各个都是喜上眉梢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由问道。 曹嬷嬷笑眯眯的看着他,却不说话,而是又转头去看莳七。 莳七回过神来,面上满是笑意:“临安,我们有孩子了。” 傅临安一怔,旋即疾步走到她身边,眼底满是狂喜:“真的?” 莳七含笑点了点头。 傅临安的手想要摸上她的小腹,却在她肚子前一寸之地停住了,他忽又收回了手,两手搓着,面上有些无措。 莳七笑着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旁的曹嬷嬷和小丫鬟早就笑得不行了,这样的傅临安,她们还是头一回见。 因为莳七有了身孕,下人们的照顾就精细多了,就连傅临安也会时不时过问。 只是不太好的是,她闻不得一丁点腥味。 可眼下是在船上,最不缺的就是鱼了,傅临安特意跑去和厨房说,让他们不要送鱼过来。 可是奈何莳七的嗅觉实在是敏感。 厨房虽然没有送鱼过来,但是餐具以及其他食物上多多少少还是沾了鱼腥味。 以至于没几天,她就已经瘦了一圈。 曹嬷嬷心疼的不得了。 傅临安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不过多时,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颗药丸。 “吃了它。”他将药丸送到她的唇边。 莳七蹙了蹙眉:“这是什么?” “我在一个神医那里求来的,他说这药丸能压女子孕吐。” 曹嬷嬷连忙道:“四爷,可不敢,谁知道那神医是不是什么赤脚大夫,也不知道这药丸里到底加了什么,还是别给奶奶吃了。” 傅临安却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端过桌上的茶盏柔声道:“婳儿,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莳七眸光怔忪的看着他俊朗的侧颜,看着他亲自将茶盏中的茶水吹凉,然后送到她唇边。 也许这世上真有谁想要害她,那人也不会是他。 也不知为何,她此刻脑海中唯有这一个念头,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在曹嬷嬷的惊呼声中,她接过他手中的药丸,就着他吹凉的茶水,吃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她的唇齿间满是清新的芳香,这香味让她感觉好多了。 至少她再不会对鱼汤呕吐了。 曹嬷嬷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和她唠叨,说什么姑爷还是太冲动了点,当初怎么也该请个大夫来瞧瞧药丸里到底是什么才好。 事后,曹嬷嬷还问过傅临安那神医何在,她想去感谢一下他。 傅临安只道,神医早已在路过徐州的时候便下船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画中娇(二十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他们已经回到了京城。 周氏和傅老太太一听说莳七有了身孕,心里是又高兴又后怕。 她们还特意将莳七拉过去埋怨了一顿,说是诊出来有孕,就不该这么赶着回来。 莳七只是笑道:“四爷回来还要去翰林院销假,耽搁不得的。” 周氏便不太赞同的看着她,说什么既然有了身孕,当初就该直接在傅家老宅住下,等到生了孩子之后再回来。 莳七一愣,却没再说话了。 周氏还道,如果当初莳七直接留在傅家老宅,她也会回苏州照顾她。 莳七不知道周氏是不是说说而已,毕竟苏州还有她娘姜氏,就算到时候周氏提出来回苏州照顾她,可是肯定会有人阻拦,她不知道那人会是谁,但是怎么看,她回京城都是一个上上策。 因为如果真的按周氏所说,她留在了苏州待产,那么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她都要待在苏州,和傅临安分隔两地。 不说傅临安如何,可是一年半的时间里。 周氏真的不会给他塞通房? 莳七抿着唇,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正在和傅老太太说话的傅临安听到了,遂道:“娘,婳儿是在船上诊出来有孕的。” 周氏还是不太赞同:“那也不该赶路,要知道头胎最容易出事。” 傅临安没料到周氏这样讲,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此时傅老太太开了口:“说什么不吉利的!临哥儿家的这不是回来了吗?”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呸了两声,这事才算翻篇了。 傅临安去翰林院销假后,便要正式去翰林院上值了。 周氏听说莳七的陪嫁丫鬟宛秋在路上病死了,遂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采烟指派到莳七的房中伺候。 莳七想要拒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一日,曹嬷嬷正坐在圆桌前坐着孩子的小衣裳,莳七靠在软榻上看书。 日暮西沉,曹嬷嬷连忙将屋里的蜡烛点上。 她看着莳七已经看了一下午的书了,不由提醒道:“奶奶,老奴可提醒过您了,怀孕的时候看书,以后老了眼睛可会看不清的。” 莳七不由哑然失笑:“哪有这个说法。” 曹嬷嬷撇了撇嘴,她算是看明白了,四奶奶自打有了身孕,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反正四爷快回来了,这天色也晚了,奶奶还是听老奴一句劝。” 莳七闻言,乖乖的将手里的书阖上了。 傅临安不准她一天里看书时间过长,她只能乖乖听话。 “四爷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 傅临安身穿官服走进屋内,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莳七身边对着她的肚子说话:“囡囡有没有想爹爹啊?” 曹嬷嬷一面指挥着小丫鬟将饭菜摆上桌,一面笑:“四爷真有意思,这么大点的孩子,哪能听懂四爷说什么?” 她还记得,每天晚上,四爷雷打不动的必备节目就是,捧着诗经对着四奶奶的肚子念书。 她看了就觉得怪好笑的。 不过既然四爷能这样做,也是证明了他对四奶奶的看重,对四奶奶这一胎看重,这对四奶奶来讲,绝对是一件好事。 莳七笑道:“先用膳吧。” 傅临安微微颔首,低头对着她的肚子亲了一下,然后才将她从软榻上扶起来。 曹嬷嬷看了,又是一阵掩唇笑。 二人在桌边坐定,此时走进来一个身子娉婷的少女。 曹嬷嬷一见,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采烟姑娘这是去哪儿了?白天有事找不到人,一到晚上就回来了。” 采烟也不理曹嬷嬷,她的目光轻轻瞥了正在和莳七讲话的傅临安一眼,然后才对莳七道:“四奶奶,今个儿下午夫人喊我过去帮忙来着,所以回来的迟了。” 莳七微微一笑:“无妨。” 这哪儿是养个丫鬟啊! 这分明是养了个祖宗!曹嬷嬷愤愤的想着。 采烟笑意盈盈的走到桌边,拿起公筷开始布菜,只不过布的大部分都是傅临安吃的。 莳七微微挑眉,却没有说话。 其实她也是故意的。 采烟自打来了她的院子,就好像得了什么圣旨一般,什么活儿也不做,基本上叫不动,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傅临安一回来,她就像狗一样出现了。 莳七不知道周氏是不是和采烟说了什么。 总之采烟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像一个寻常丫鬟这样了。 但是到底是婆母给的丫鬟,她打不得骂不得,不然就好像指桑骂槐,她还不至于这么笨。 所以,她决定让傅临安来做这件事。 采烟殷勤的帮傅临安布菜,软软的身子几乎都快贴到了他的身上。 傅临安蹙了蹙眉,冷声道:“帮我布什么菜,帮你们奶奶!” 采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才不情不愿的帮莳七夹菜。 莳七低下头佯装喝汤,可眸底却是掠过一丝笑意。 “帮我盛点汤。”她放下手中那已经空了的汤碗,抬眸对采烟道。 采烟不情不愿的接过汤碗盛了一碗,然后递给莳七。 “奶奶小心!”曹嬷嬷飞快的挡在了莳七的边上,一碗热汤就这样泼在了她的身上。 傅临安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站起身,狠狠一脚踹在了采烟的身上。 采烟被这一变故吓得怔住了,捂着脸跪在地上哭泣。 “明日叫人将她发卖出去!”傅临安阴沉着脸道。 采烟这才吓得慌了神,连忙亏在地上磕头:“四爷饶命啊!饶了采烟吧……” “拖出去,别在这里吵了婳儿。” 采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方才明明在帮四奶奶成汤,怎么现在就要被发卖出去了? 好像是她绊倒了桌子腿…… “四爷饶命啊!四奶奶求你救救我吧……” 采烟的声音渐渐消失,傅临安脸上的怒气才消散了一些,他转眸对莳七道:“泼到你了没有?” 莳七摇了摇头:“没有,幸好有嬷嬷挡在面前。” 其实就算曹嬷嬷没有挡在她面前,她也会躲开的,只是无论是曹嬷嬷还是傅临安,她相信总会有人看见。 她虽然想要借刀杀人,可是还不至于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 第五百一十六章 画中娇(二十六) 那日,傅临安饭都没吃完,便去了周氏的院子。 “娘,你不要再给我院子塞人了。”傅临安因为还在气头上,语气显得有些发冷。 周氏一愣,旋即不太自然的道:“临哥儿你说什么呢?” “那个叫采烟的丫鬟,今天差点害了你的孙子。” “什么?”周氏闻言,猛地站了起来。 果然如此,傅临安心底冷笑一声,旋即道:“那个丫鬟,整日就想着怎么当姨娘,根本不做丫鬟的活,婳儿怕忤了您的意思,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丫鬟竟是那样胆大妄为!” 周氏脸色有些不好看:“临哥儿……” 傅临安根本不管她要说什么,而是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祖母可从未往父亲的房里塞人……” 傅临安说的毫不客气,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厉声的呵斥打断了:“临哥儿!我可是你的母亲!” 他眸光直视着周氏,薄唇微翘,冷笑一声:“母亲?您真的拿孩儿当过儿子吗?” 周氏一愣,就看见傅临安转身离开了。 傅临安走出院子就后悔了,他不该和周氏说最后那句话的。 他不知道的是,自那日之后,周氏失眠了很久,她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竟然让唯一的儿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明明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的啊! 可能唯一顺心的人,便是莳七了,至少在那之后,周氏再没有明里暗里的往她这里塞人。 日子过得称心如意,自然过得飞快。 就在莳七站在镜子前,感慨自己怀孕后胖了一圈的时候,她感到一阵疼痛自腹部袭来,身底下温热一片。 都说头胎时间长。 可是到了莳七这里,几乎没太受罪。 傅临安一下了值,就推掉了本来和曹休明一帮同年约好的晚宴。 曹休明在他身后笑得贼大声:“状元郎这是等不及要回去抱儿子了!” 邵良弼笑了笑:“听说鸿胪寺齐大人在和你家议亲,看来好日子也不远了。” 曹休明一听这话就不吭声了,脸涨得通红。 这转眼间,距离他们考中进士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状元郎的儿子都出生了。 傅临安赶到家时,就听到莳七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他不顾一切就要往产房里冲,还好被傅老太太拦住了。 “你进去不是添乱吗!” 傅临安沉沉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道,沉住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生产了,怕什么! 再说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时辰后,傅临安就听到产房里一阵洪亮的啼哭。 “恭喜四爷,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夫人,是个小公子!” 莳七虚弱的睁开双眼,就看见傅临安正坐在自己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辛苦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不辛苦。” 小娃娃躺在莳七身边,她不由轻声道:“是个儿子。” 她知道傅临安一直想要个女儿的。 他笑了笑:“我确实想要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但是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很高兴。”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头胎生了儿子,祖母和母亲以后也不会催着你再生。” 如果第一胎是女儿,母亲和祖母一定会催着她生第二个孩子,到时候她的压力可想而知。 孩子出生那天正是芒种,傅临安便给儿子的小名起叫阿芒。 小阿芒的字辈是承,拟字泽,故而大名叫傅承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小阿芒已经一岁多了,刚刚学会走路,满府就陷入了鸡飞狗跳的日子里。 在小阿芒到来之后,莳七几乎已经快忘了在苏州的那段经历。 直到一天,小阿芒一边趴在床榻上玩玩具,一边满嘴口水的嘀嘀咕咕。 莳七眉眼含笑的靠近他,想要听听他在说什么。 没想到小阿芒的话让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且后背发凉。 小阿芒口齿不清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却显得那样清晰分明:“爹爹的心不跳……” 莳七猛地抓住小阿芒的手,瞳孔缩紧:“阿芒,你说什么?” 小阿芒被她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大哭起来:“娘亲,痛痛……” 曹嬷嬷在外间听到了动静,连忙走了进来:“小少爷怎么哭了?”言罢,便将小阿芒抱起来哄。 莳七根本顾不得许多,疾步往外走去。 曹嬷嬷在后面跟着喊:“奶奶去哪儿?” 莳七没有回答她,曹嬷嬷只能让墨竹跟着去了。 莳七直接去了傅临安的书房,流泉一看是她,连忙迎了上来:“奶奶怎么来了?” “四爷可在?”她平静的问道。 流泉笑道:“在房里看书呢,还吩咐我不要打扰。” “我找四爷,不必跟着。” 她径直走到书房门前,进门之前沉沉吐出一口气,今日她一定要问清楚,无论是消失的清秋,还是她没了的记忆。 莳七推门而入,可目光四处一扫,房内竟是空无一人。 她脑海中不由想起三年前,她在傅临安会试之前来过一次,流泉分明说他在的。 可是当时房里也没有人,更奇怪的是,她当时昏昏沉沉的便睡过去了。 她眸光微冷,心中一沉,转身将门关上,然后在房中四处转着。 书案上依旧平摊着一本杂记,杯中的茶尚且温热。 莳七仔仔细细在房中转着,终于在书橱的边上,发现了一个暗格。 她打开了暗格,便触动了机关,书橱慢慢打开了,她这才发现,原来书橱的后面是一间密室。 莳七身子有些颤抖,直觉告诉她,密室里,有她想要的答案。 她点燃了房里的一盏蜡烛,然后端着烛台缓缓走进密室。 密室不大,几乎空无一物,可是墙壁上却挂着一张巨大的画卷。 蹊跷的是,画卷上没有画任何东西,空白一片,鬼使神差的,她缓缓将手放在了空白的画上,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的竟是陷了进去。 “婳儿!”身后传来傅临安蕴着薄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他猛地将她拽了过去。 她挣脱开他的手,然后飞快的捂在他的心口,眸底渐渐变得难以置信和震惊,她神色激动道:“清秋是怎么回事?我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你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画中娇(二十七) 分明是间密室,可她却隐隐觉得一阵发寒。 那股寒意,自她的脚底,慢慢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可手腕依旧被他攥着。 傅临安那向来温柔如水的眸子里盛满了冰冷,他脸上瞧不出喜怒,只是平静道:“婳儿,你累了,该睡了。” 他的声音仿佛一阵阵助眠的琴音,袅袅入耳。 不出片刻,她的双眸便止不住的困倦。 不能睡!不能睡! 睡了就再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此时,莳七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扔掉手中的烛台,拔下发间的金簪,狠狠扎在自己的胳膊上。 动作一气呵成,迅捷到傅临安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刺骨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些许清明,她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眸底满是戒备。 “你是鬼怪?” 只有鬼怪才可能没有心跳。 傅临安眸光平静的看着她:“不是。” 莳七眸光低了低,指了指墙上那幅空无一物的画卷:“我是从这幅画上出来的?” 这样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没有成亲前的记忆了。 也许是她代替了原本的温静好,所以她才是自画里而来的精怪。 “不是。”傅临安眸光隐有几分松动,他薄唇间溢出一声叹息,“婳儿,别闹了,现在的日子难道不好吗?我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还有个可爱聪明的儿子……” 他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是不好。” 傅临安抿唇看她,就见她轻笑一声:“是太好了,让我惶恐。” 这世上,可还有别的女子过得比她称心如意的么?恐怕没有。 但是,只要一想到枕边人并非是她想的那样,她的后背便止不住的发寒。 如果连枕边人都信不得,那么这个世界,究竟还有谁才能让她相信呢? “傅临安,你不觉得太复杂了吗?我还能信你吗?”她道。 傅临安眉心微蹙:“为什么不能信?这么多年,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说到这里,他声音放轻,脸上似是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对她招了招手:“婳儿,过来吧,我们去看小阿芒。” 小阿芒…… 这三个字就像染上了什么魔力,一直在莳七脑海中回荡。 忽然间,如醍醐灌顶一般,她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荒唐却又清晰的念头。 她猛地抬起头,满目震惊:“小阿芒是假的。” 傅临安蹙了蹙眉凝着她,却没有说话。 “小阿芒也是假的对不对?”她语音呢喃,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两年前回苏州,我娘请了陶娘子替我诊脉,陶娘子当时的神色有些古怪,却说我身体没有大碍,更没有提我是否身怀有孕。” “那又如何?”傅临安神色平静。 她面上带着几分惨然的笑:“后来回京的路上,我被诊出已经有了一个月多的身孕,一个月……一个月前,我们刚到苏州,舟车劳顿,根本没有行房!” 讲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两声,笑声夹杂着几分迷茫。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更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整整五年,我才发现我的枕边人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我到底是人还是精怪亦不得而知,就连我的儿子也是假的……” “够了!”一直沉默的傅临安忽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越来越诡异了。 此时的傅临安也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丈夫,他的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冷厉。 莳七抬眸,怔怔的看着他。 只见他眼底满是盛怒,俊朗的容颜因怒火显得有几分骇人:“我只骗了你一回,你便受不了了?那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这笔账该怎么算?” 莳七难以置信的喃喃道:“我骗过你?” “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又何妨?”傅临安冷笑一声,一双向来如水波般温柔的眸子盛满了漠视与讥讽,“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是我画出来的,我本想给你一个称心如意的一生,只有我们两个,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扰,可是你却不满足,也对,你心里从来不曾有过我。” 他每说一句,便向莳七逼近一步。 巨大的威压让她几乎落荒而逃,不住凭着本能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她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墙壁,而他就在她鼻息前的毫厘之处,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眸底的盛怒和嘲弄。 他低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盛满了惊惧的眸子。 傅临安薄唇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像是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的。” 言罢,他微微低头,衔住她的唇,温柔的吻着。 越是不明白,便越是惊恐。 纵然傅临安说了这么多,可她还是不明白,反倒是更糊涂了,仿佛他们此前有太多牵扯,然她只记得这五年。 莳七身子微微颤抖,他感受到了她的惊惧,不由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等的太久了,也不想再等了,唯有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婳儿,别怕,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伤害你,唯有我不会。” 她微微仰起脸,声音颤抖:“可是你更叫我害怕。” 傅临安轻抚着她脸颊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笑意也如浓雾般渐渐散去,空留一抹清明。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我身边,可是你失信了一次又一次。”他唇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我只能把你抓回来,禁锢起来,这样你就哪里都不能去,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你疯了……”她忍不住轻笑,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恐惧。 “是,我疯了,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疯的吗?”他情绪骤然激动,“也许我想起我经历过的一切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讲到这里,傅临安忽然笑了笑,此时他的笑意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心为什么不跳吗?” 莳七抬眸看着他,只见他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面无表情的凝着她,而后一字一顿的开口。 “因为它被你亲手挖走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画中娇(二十八) “至于你那婢女清秋,她也是画中人,只不过被外界的火烧没了,自然就消失了。”他说的漫不经心。 所以,苏州傅家老宅的那把火不是三奶奶放的,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放的。 而是因为画卷被烧了,所以清秋才会消失。 至于他的心,是她亲手挖走了? 莳七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傅临安,眉目间满是迷茫和震惊。 傅临安看着她的样子,登时便心软了,他薄唇间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旋即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婳儿,跟我回去吧,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是么?” 莳七怔怔的任由他牵着她的手。 就在此时,再无第三人的密室中陡然响起一个苍老沙哑难听的声音:“太晚了!” 傅临安如一匹被侵犯了领地的狼,骤然警觉起来,他抬手将莳七挡在身后,冷声道:“谁?” 妩姬大笑几声,旋即现出了身形。 莳七眼睁睁看着密室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老者,老者的面容隐藏在斗篷那宽大的帽檐之后,她周身似乎还隐隐有强大的气流在涌动。 “傅临安,想不到吧,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我进来了。”妩姬笑得肆无忌惮。 画中境是个封闭的世界,由傅临安画出来的,她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便一直在寻找莳七,可是当她最终将莳七的气息定格在傅临安的书房时,却惊异的发现,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巨大的画卷。 那画卷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如清明上河图一般,上头的人物画的极小,可是应有尽有,仿佛一个活灵活现的世界。 她本是没有在意这个,继续寻找莳七的气息。 可是无论她怎么搜寻,最后的结果都是傅临安的书房。 于是,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那张巨大的画卷上,果然,当她好一番探查之后,果然发现这幅画就是一个世界。 只是傅临安实在是奸猾,也不知这个世界,他的法力怎会这样高深。 他在画卷的周围设了屏障,她根本进不去,甚至一开始还让她以为这幅画就是普通的画。 她几乎肯定了莳七就在这幅画里。 她念动咒语想要进入画中境,可是奈何傅临安的法力实在是强大,她根本进不去。 她只能一直等着。 直到有一日,她亲眼瞧着傅临安虚弱的从画中出来了,他似乎在画中被下药了,因为强行破解,结果被他自己画的画反噬了。 妩姬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指尖燃起一道火焰丢在画上。 画卷上的屏障,也因傅临安本人的昏迷而变得十分脆弱。 她的灵火缓慢自画卷的底部燃烧着,可是她忽然想到,如果画卷被烧了,莳七也许并不一定会出来。 而是随着这幅画一同消失。 想到这里,妩姬当即决定闯入画中,将莳七带出来。 她进了画中境,动用灵力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莳七,此时的她正躺在床榻上安眠,大火烧到了外间,那个躺在软榻上的小丫鬟身上早已满是大火,可是小丫鬟却没有任何反应,死一样的躺着,最后化为一缕灰消失在地上。 她想要强行带莳七离开这里,可是她发现她根本触碰不到莳七。 她急得不行,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机会,如果等傅临安恢复过来,只怕等到下次,就不知要等多久了。 妩姬心一横,钻进了莳七的梦里。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莳七的记忆早已被傅临安压住了。 也是,傅临安想要将莳七永远困在画里,自然需要她像一个傀儡一样,他抹不掉她的记忆,只能将她的记忆压制住。 莳七看见她的时候,根本不信她的话。 气得妩姬恨不得当场给她一巴掌! 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莳七不配合,傅临安又正好赶到,拉走了莳七的意识,并驱逐了她。 她自画中逃了出来,便元气大伤。 妩姬不解的是,无论哪个位面,他的灵力都不会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可是现在他在丹青上竟是能构造一个虚幻而又完整的世界。 就好像…… 就好像这三千小界一般。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傅临安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厉害? 妩姬在画外,只能一边休养生息,一边等着下个机会的来临。 与此同时,如她所料的一般,傅临安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更是清楚她想要将莳七从画中带出来,所以他也在开始寻找着她的踪迹,妄图将她抹杀掉! 她沉思之后,发现自己确实是都不过傅临安。 所以只能藏匿起来,这一等又是好久,她都快绝望了,毕竟傅临安构造的那个世界简直完美。 莳七又没有记忆,怎么会再有破绽让她进入画里带她出来呢? 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她甚至都在想,不愧是她挑中的人,莳七到底还是没让她失望。 越是完美,越是趋近于虚假。 她眼睁睁的看着画里探出了一只手,就在她准备抓住那只手,将莳七拽出来的时候,那只手又猛地缩回去了。 画卷再次恢复了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屏障。 可是还好,因为那只手已经破开了一点,所以她只需要顺着来,便可进入画中。 傅临安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竟还是不死心?” 妩姬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想和你呆在画里吧?你又何必强迫她,你明知道她不属于这里,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 她的话恍如一柄利剑狠狠的扎进了傅临安的心里。 他最怕的便是这个。傅临安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竟还是不死心?” 妩姬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想和你呆在画里吧?你又何必强迫她,你明知道她不属于这里,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 她的话恍如一柄利剑狠狠的扎进了傅临安的心里。 他最怕的便是这个。 第五百一十九章 画中娇(二十九) 可是他根本抹不掉她的记忆,只能封存。 那时他便隐隐觉得,封存的记忆比不得抹掉,迟早要出事。 没想到她倒是没有先恢复记忆,只是她一贯的敏锐,还是让她发现了端倪。 清秋一事出来后,他有心想要将清秋从她的脑海中彻底抹掉,可是他却惊异的发现,有关清秋的记忆,就像是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了一般。 那段时间她恍恍惚惚的样子,让他越发的不安。 于是他想到了孩子。 小阿芒的出现,确实转移了她不少注意力,至少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而不会再去猜忌了。 他不喜欢孩子。 因为孩子会分走她的注意力,有了孩子,她就不会再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了。 所以哪怕她被他带到画里,一直苦恼自己没有孩子。 他都狠了狠心,不肯让她有孕。 他的本意是,再等两年,再让他和她过两年的二人世界吧。 但是最后还是逼不得已的让小阿芒出现了。 妩姬轻笑一声:“所以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自欺欺人又与你何干?”傅临安冷笑,“你若不想灰飞烟灭,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 “你觉得她在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之后,还会愿意和你待在画里吗?”妩姬笑得轻蔑。 只要莳七能配合她,她便有把握将她从画里带出来。 她话音刚落,傅临安攥着莳七的手便骤然缩紧了几分,攥的她一阵疼痛。 莳七怔怔的看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剑拔弩张,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掉了。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叫人厌烦,她猛地甩开被傅临安攥着的手,冷声道:“够了!” 妩姬和傅临安皆转眸看她。 “我愿不愿意留在画里,总归是我自己的事,眼下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们便打算帮我决定了?至少让我恢复记忆,我自己来判断。” 妩姬笑了笑,她就知道莳七定会这样说。 毕竟是她挑中的人,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我瞧着他是不会帮你恢复记忆了,如果你信我,我倒是可以帮你。”妩姬道。 她话音刚落,傅临安便厉声呵斥道:“不行!” “你都已经将她困在画里了,现在还要左右她的记忆和人生,难道你真打算将她变成傀儡?” 傅临安才不管妩姬的话,他只知道,若是她恢复了记忆,肯定还是要离开他的。 这么多个前世,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她想要的东西。 当真是可笑。 她心里没有他,他还要想方设法的将她留下来。 他打定主意,只要她不恢复记忆,那么等一会儿他将这个挑拨离间的外来者赶走,他便压住莳七有关这次密室的记忆。 他们还是可以在画里,永远在一起。 想到这里,傅临安指尖掐了一个诀,泛着微光的灵力立刻朝妩姬攻去。 妩姬没料到他会偷袭,悬悬躲了过去,只是稍显狼狈。 整个密室忽然扭曲起来,变得无边无际,混沌的光影交错,傅临安和妩姬在空中交手。 莳七蹙眉看着空中的两人,她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密室里了。 倒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神隐世界。 就在此时,妩姬扔过来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和傅临安交手之余抽身扬声道:“吃了它,这东西能帮你冲破他的禁制,从而恢复记忆。” 那药丸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停在莳七的脚边。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药丸,白皙的掌心里托着一枚漆黑通透的药丸,药丸的四周还隐隐流转着灵力的光晕。 那边被妩姬缠着的傅临安瞳孔骤然缩紧:“婳儿,不要!” 莳七徐徐回眸看他,眸光平静。 “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我恢复记忆,就一定会离开你吗?” 言罢,她在傅临安绝望的眼神中,将药丸吞下。 吃下药丸的莳七,脑海中满是纷杂的念头,千奇百怪,像是久违了记忆,几乎快要挤破她的脑袋。 她控制不住腿软的跪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身子不住的颤抖。 记忆太多了,她几乎承受不住。 傅临安看着底下蜷缩成一团的莳七,眼底满是心疼,他想要去到她的身边,可是妩姬根本不给他机会。 莳七浑身颤抖,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小衣。 她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飞快的闪现着从前的记忆,脑仁几乎快要炸掉了一般。 终于,繁多的记忆让她难以承受,她昏死了过去。 傅临安看见她昏过去的一瞬间,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强大骇人。 妩姬冷笑道:“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在其他位面就将你杀了。” 不然哪里还有现在的狼狈? “现在说这个话,不嫌晚了点吗?”傅临安眸底冰冷,如隆冬的霜雪。 妩姬一面和他交手托住他不让他去莳七身边,一面嗤笑:“是扶九殷帮了你?” “扶九殷是谁?” 妩姬讥讽的笑了一声:“看来不是。”那就是陆辛了。 不过这倒是让她更诧异了,若是说扶九殷帮了他达到如此强大的能力,她一点也不怀疑,毕竟扶九殷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 可是陆辛? 陆辛决计没有这样强大,再说陆辛和傅临安又有什么不同呢?难道蝼蚁还能帮助另一个蝼蚁壮大吗? 想到这里,妩姬忍不住嗤笑出声。 傅临安听了她的话,不由眯了眯双眼,眸底闪烁着危险之色,他舌尖轻轻舔舐着薄唇,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怪道我一直觉得你眼熟,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何时何处?”妩姬轻笑着,笑声中满是不屑。 傅临安眼底掠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威压,一字一顿道:“姬平生那一世,就是你告诉我,苍央乃鲛人,和我这个紫微星转世的人相恋,会触犯天道,要遭受天谴。” 妩姬一听,正要攻向他的动作顿了顿。 傅临安唇角噙着浅笑,可眼底却一片冰冷:“很好,看来我今天杀你,又多了一个理由。” 第五百二十章 画中娇(三十) 妩姬听了他的话,骤然嗤笑一声:“你自己蠢怪谁?” 傅临安没有说话,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强,一双眸子变得血红一片,唇角勾起的嘲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叫看了的人胆战心寒。 还不待妩姬反应过来,只见漫天飞沙走石,天地混沌。 唯有莳七周身笼罩着一层微光,将她与这混乱的场面隔绝起来。 巨大的白光朝妩姬飞来,她悬悬侧身躲过,可是紧接着便是千万道如箭矢般的灵光朝她射来。 傅临安的玉冠被震裂,瞬间化为齑粉。 他那如墨一般的长发倾泻下来,在狂风中四散。 妩姬被他接连的攻击打得几乎节节败退,她干枯如树皮般的手在自己面前画了一个圆,暂时稍稍挡住了傅临安的灵力。 她宽大的斗篷临风飞舞,却依旧看不清她的容貌。 “还说你不认识扶九殷!”她声音中夹杂着怒气,似要将傅临安生吞活剥。 傅临安眉目冷峻,嘴角一咧,笑容森冷。 “我确实不认识他。” 妩姬冷笑一声:“若不是在这小界里,你才不会是我敌手!” 傅临安歪了歪头,薄唇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说这些如果能让你死的好受点的话,我可以不反驳。” 言罢,他指尖凝起一团巨大又混沌的灵力,猛地朝她丢去。 霎时间,天昏地暗,沙石四起。 妩姬双臂扬起斗篷,生生挡住了他的这一击。 不能恋战了,这小界将她的法力压住了五成,她斗不过傅临安的。 想到这里,妩姬忽然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可知莳七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么?” 果然,她这句话让傅临安动作一顿。 还未待傅临安反应过来,她已经率先一击。 “那人叫扶九殷。” 傅临安眉宇间掠过一丝薄怒与怔忪,待他反应过来之时,眼前早已没有妩姬的身影。 他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臂,眼底溢出一丝阴冷。 扶九殷? 莳七醒来时,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帷帐。 身侧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睡得哈喇子都流到了床上,小胖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指,口齿不清的呓语着,“娘亲……” 她睁眼看着床顶,一直没有起身。 此时,傅临安自外走了进来。 他本打算看一眼正在熟睡的母子俩,然后亲一亲她,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醒了?”他柔声道。 莳七转眸认真的看着他:“你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 傅临安移开目光,缓缓在床前的圆凳上坐下,修长的手指又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小阿芒肉嘟嘟的脸颊。 “是。” “宋以良,舒衡,尤利塞斯,玄净,顾北调……” 还不待她说完,他已经淡淡的打断了她:“是。” 莳七抿着唇没有说话,却缓缓坐直身体:“你的心是被我挖掉的?” 所以傅临安就是她第一次下位面的时候,直接挖走的心。 她还记得当时她被陆辛训了一顿。 傅临安转身走到圆桌前坐下,漫不经心的把玩的桌上的杯子:“你又何止挖了我的心?” 他的反问让她陡然一怔,嘴唇嗫嚅,半晌没有说话。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她和傅临安之间的关系更是达到了古怪的顶峰。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扶九殷是谁?”他问。 莳七一怔,眼底溢出一丝疑惑,却还是回答了:“他是我九叔。” 其实傅临安应当见过九叔才对,一次是吸血鬼尤利塞斯,一次是陆帆悬。 傅临安抬起双眸,面无表情道:“九叔?亲叔叔?” “不是,我父亲死后,一直是他照顾我。”虽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再没有见过九叔,也更没有想到再见会是他将她从噬魂阵里救出来。 傅临安唇角中软勾起一丝轻笑,也不知是在笑谁,眼底的嘲讽如浓雾缭绕。 他站起身,走到床榻前,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眼底如水般的温柔:“我先出去一趟。” 言罢,他转身就走。 似乎此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总不能将我一辈子关在这里。”她眸光凝着他的背影,忽然道。 傅临安驻足,回头笑了笑:“为什么不能?” 莳七抿了抿唇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画出来的,这和自欺欺人有什么不同?” 傅临安闻言,转身走回床榻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这里是假的,你又怎么知道,你生活的那个世界是真的?庄周梦蝶,梦蝶庄周,谁又能说得清楚?” 庄周梦蝶,梦蝶庄周? 莳七一时语塞,低了低眸不再吭声。 她知道,她和傅临安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他不信她,同样,她也不信他。 也不是不信,是不敢去信,每次他都在她自以为是的时候,将她狠狠打回原形,比如鲛人那个世界。 傅临安低眸轻声笑了笑,温柔的摸着她的脸颊:“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没有病痛,没有生离死别,一切都很完美,这样不好吗?” 她张了张嘴,正要讲话。 他已经轻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她唇边:“这里甚至没有你要找的那个女人,我已经帮你收拾掉了。” 他的话让莳七一怔。 她道:“穿越女被你杀了?” 傅临安笑了笑:“穿越女?有点意思,她的气场和画外的世界不和,我便猜到她身份不简单,但既然你每一世都在找她,我便顺手帮你杀了她。” 所以,没有穿越女。 因为傅临安已经把她杀了,他是真的要将她困在画里了。 “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倾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那吻极其缠绵,可却让她后背一寒。 他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唇角的笑意舒平了几分。 傅临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嘴角,轻声道:“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要带你走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莳七闻言,猛地抬眸:“妩姬被你杀了?” “是啊,所以你趁早死了出去的心,永远别想逃走。”他声音低沉在她耳边如是说。 莳七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恍惚与迷茫。 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第五百二十一章 画中娇(三十一) “娘亲?娘亲?”耳边传来小阿芒软软糯糯的声音。 莳七这才回过身来,她低眸看向小阿芒,只见他手里正举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浑身上下脏的像泥猴子一般。 “你又去摸鱼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阿芒得意洋洋的点点头:“是啊,娘你可别告诉嬷嬷。” “小少爷?小少爷等等老奴啊!”院子里传来曹嬷嬷着急慌忙的声音,莳七无奈道:“嬷嬷在这儿呢。” 小阿芒一听,登时就不高兴了,气鼓鼓道:“娘不守信用。” 莳七拿起帕子替他擦着脏兮兮的小脸:“我何曾答应过你?倒是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和曹嬷嬷,再不去祸害池子里的鱼吗?” 小阿芒顿时讪讪一笑:“差点忘了。”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是存心的。”她道,“等你爹回来,我便让他好好教训你。” “啊!”小阿芒一听,登时惨叫一声,“不要啊!” 曹嬷嬷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看见小阿芒的样子,立刻嚷嚷道:“哎呀我的小少爷啊!怎么老奴就离开一会儿,你就脏成这个样子了?” “嬷嬷带他下去洗洗吧。”莳七道。 待曹嬷嬷和小阿芒离开后,莳七再次凝着窗外出神。 小阿芒已经四岁了,她在画中又过了三年的时间。 傅临安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困在画里了,就像个傀儡一样,她从来不知,他也会变得这样黑暗。 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了。 无论哪个位面,他身份不一,性格不一,可是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和她在一起之后,就会变得毫无原则,至少对她言听计从。 可是眼下,他虽然还是对她言听计从,却独独不让她出去。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傅临安含笑的声音。 他自身后轻轻拥住她,而后在她侧脸落下一吻。 她淡淡道:“没什么。”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却也没说什么,这三年就是这样度过的,貌合神离。 傅临安缓缓在她身侧坐下:“今日圣上去了翰林院,点了我问题,我回答后,圣上十分高兴,夸了我。” “挺好。”她道。 他薄唇微抿,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走?” 莳七抬眸凝着他,平静道:“我不是想走,是你强行把我留在你身边。” 这是自愿和非自愿的问题。 “更何况,你看重的事又何止是我一样?”她轻笑一声道。 傅临安蹙了蹙眉:“什么?” 她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挺好笑的,你在画里一样追逐你所在意的肱骨之臣。” 傅临安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陡然划过。 “我明白了。” 她轻笑一声:“明白什么?终于明白没有我一样可以,毕竟名利更重要?” “你在气鲛人那世,我迟迟不肯答应你是不是?”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原来她在吃醋,或者说,这算是个心结。 但是既然有心结,就是好事。 如果她根本不在意他,又何必会有这样的心结呢? 莳七低了低眸,两指轻叠摩挲着袖口的花纹:“那时在意罢了。” 傅临安抿了抿唇,转身面向着她,缓缓道:“你我都被骗了。” 言罢,他便在她的目光中,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他每说一句,她的眸光便愈是震惊,直至最后,她难以置信的道:“你是说,妩姬一直从中作梗?” “是,若不是她挑拨离间,我又怎会那样对你?”他叹了口气,“可惜姬平生那世,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至死才知道真相。” 妩姬骗了她,也骗了他? 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莳七想不明白,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这东西却又像抽丝剥茧一般,还会牵扯出更大的谜团。 等等! 如果傅临安早已想起了每一世,那他现在说的话,可信度又有几分? 如果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妩姬在从中作梗,和他无关,倘若她信了,会不会对留在画里就没那么抗拒了? 妩姬信不得,傅临安也信不得。 莳七现在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陆辛也信不得,她现在可以相信的唯有九叔一人了,可是九叔似乎也牵扯其中。 尤利塞斯遇见的那个神秘人,还有陆帆悬的师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莳七只觉得自己快疯了,原本,她不过是被天宁宗逐出山门,被噬魂阵吞噬。 可眼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疑云? “婳儿?你怎么了?”傅临安本以为自己的话,会让她高兴一点,可是没想到他说完,反而让她更加沉默了。 莳七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没事,就是有些惊讶。” 傅临安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道:“婳儿,我此前就说过,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伤害你算计你,唯有我不会,你要相信我。” 莳七的脸颊紧贴着他毫无心跳的胸膛,轻轻答应了一声。 不,她谁都不信了。 她只信她自己。 傅临安见她终于对自己不再那样漠然了,心中十分欣喜,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婳儿,这虽然是画里的世界,可是并不虚假,你看画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和真实的没什么两样。”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觉得它是真的,那么它就是真的。” 莳七抬眸微微一笑:“毕竟没有哪个世界能证明它们也不是假的。” 傅临安笑了笑:“是,婳儿,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中似乎夹杂着几分哀求。 莳七抿了抿唇,神色终于有些松动。 她微微颔首,轻声答应道:“好,我不离开你,哪儿也不去了。” 傅临安一听这话,登时欣喜若狂。 “好。” 莳七伸出手,主动抱着他的腰:“来年小阿芒便要破蒙了,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让小阿芒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傅临安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立刻柔声笑道:“好!” 第五百二十二章 画中娇(三十二) 自那日之后,莳七再没提过要离开之事。 就连傅临安也察觉到了她的转变,起初,他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越往后,他发现她真的愿意留在画里了。 这个发现让他十分欣喜。 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反倒还因为莳七的释然,她和傅临安之间的关系也更甜蜜了许多。 这一点,不肖傅临安了,但凡亲近的人都发现了。 “奶奶,天色晚了,还是明日在弄吧。”曹嬷嬷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遂道。 莳七笑了笑,复又低眸纳着鞋底:“吏部过些日子要和工部蹴鞠,临安是要上场的,我再赶赶工,不然怕蹴鞠那天他穿不上了。” 傅临安自状元后被点为翰林院从六品修撰,三年之后晋为翰林院正六品侍读,两年后调到了吏部任从五品员外郎。 六部向来有蹴鞠比赛的传统,傅临安作为新进吏部的年轻人,这种活动自然是逃不过的。 曹嬷嬷张了张嘴,脸上满是笑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年里,四爷和四奶奶的关系冷到了极点。 经常是二人共处一室,却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她甚至刻意注意过,四爷和四奶奶共处一室,却全程没有一句交流的最长时间,是三个时辰。 她当时和墨竹战战兢兢的侍奉着,就连阿芒少爷,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好动了。 依稀记得,似乎是四奶奶擅自进了四爷的书房,惹得四爷极为震怒,她们那时候都觉得四爷定是要厌弃四奶奶了,恐怕夫人还要塞人进来。 可是没想到,那冷冰冰的三年里,四爷竟是出人意料的没有纳妾。 每日依旧会宿在四奶奶的房里,只是两人鲜少说话而已。 就算说话,也是四爷开口,四奶奶应和两声。 曹嬷嬷当时还苦涩的想,要是四爷和四奶奶一辈子都这样了,那该怎么办?四爷毕竟是个男人,能容忍四奶奶使小性子一年,两年,三年,难道还能容忍她一辈子吗? 迟早就会有软玉温香将四爷从四奶奶这里抢走。 那三年里,曹嬷嬷几乎是夜不能寐,生怕第二天就听说四爷要纳妾的消息。 幸好现在雨过天晴了。 四奶奶和四爷也终于和好了,她作为四奶奶的乳娘,从小看着四奶奶长大,自然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更何况,这府里,唯有四奶奶得四爷的欢心,他们底下一帮的下人才能跟着沾光。 “四爷和小少爷过来了。”墨竹自门外而入,笑眯眯的道。 她瞧着屋内有些发暗,遂上前用簪子挑了挑烛心,只听噼啪一声炸响,屋内登时亮了许多。 傅临安自然是早先就下了值的,只是他一下值,就带着小阿芒去了书房。 小阿芒于年初的时候破了蒙,现在请了一个举人奉为西席。 举人姓许,乃广州人氏,两年前的会试落榜了,遂打算留在京城复习三年再下场,他虽然可以住本省会馆,但是除此之外的衣食行,包括和其他举子们的社交,样样都是要花钱的。 许先生的意思是,他的学问,若是回乡,其实也只能是闭门造车,但是留在京城就不一样了,还是有很多天南地北的学子们可以交流学识,更何况,他们举办文会,有时候还会有往年的进士过来。 所以,为了留在京城,他便想要找个大户人家做西席。 当初请许先生来家中教小阿芒的时候,傅临安是和莳七商量过的。 “许文昌学问尚可,只是在策论上稍欠火候,还是要和其他地方的举子们交流,留在京城三年,若是再下场,必能高中。”傅临安当时是这样评价许先生的。 说白了,就是许文昌的学问在会试中已是成熟了。 但是因为此前一直在小地方,又没有和人交流,更不太了解当前朝政民生,所以策论要差了一点。 莳七笑了笑:“你觉得可以就行,我没意见。” 破蒙仪式还是遵从苏州那里的风俗,请的是傅临安的好友韩闳毅。 韩闳毅当年未曾和傅临安一起考中,三年之后再下场,考中了第七名,殿试之后,乃二甲第一传胪,朝考过了,现在翰林院当庶吉士。 就在韩闳毅高中之后,孟琏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 简直是双喜临门。 正想着,傅临安已经带了小阿芒进了门。 “怎么还在忙?”他眉宇之间凝起一抹不赞同。 莳七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前,小阿芒似是被训斥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是怎么了?” 小阿芒一听她这话,登时就撇了撇嘴,眼泪簌簌的就掉了下来,抽抽搭搭的。 傅临安在桌边坐下,眉宇间满是威严:“你莫要被他骗了,若不是许先生说,我都不知道他平日里这般张狂!” 莳七心疼之余,却也没有说话。 毕竟在教育孩子方面,必须口径一致,不能一个训斥,一个哄着说没事,那样父母在孩子面前的威严迟早要坏掉。 倒是曹嬷嬷极为不忍心,犹犹豫豫就想上前求情,可是看着自家奶奶都没说话,她只好住嘴了。 一般来讲,傅临安每日回家,都是会将小阿芒提到书房,考校他当日的学问。 “你自己和你母亲说,你都做了什么?” 小阿芒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儿子让小厮锯断了先生的椅子腿,先生摔了个大马趴……” 他稚气未脱的声音,让墨竹忍不住抿着唇笑。 “儿子还在先生的茶水里放白醋……”先生当时喝了一口就直皱眉头,但是也不好意思讲出来,以为这是大户人家的讲究。 莳七一连串听了他十来条对先生的恶作剧,忍不住扶额,这次她是真不想帮小阿芒说话了。 没想到她的儿子,竟成了活脱脱的熊孩子。 “下次可不能再犯了,若要再犯,便让你爹打你手板!”莳七眉目间温柔尽扫,只剩下严肃。 小阿芒连连点头,他再也不敢了,刚才在书房就被爹好一通训斥,现在连娘也说他,那他就是真的错了。 莳七抿了抿唇,伸手接过曹嬷嬷手中的湿手巾,细细的替小阿芒擦脸。 她一面替他擦脸,一面将尊师重道的道理细细给他说了一遍。 第五百二十三章 画中娇(三十三) 晚上吃饭的时候,莳七连着干呕了好几声。 小阿芒怔怔的看着她,小声道:“娘你怎么了?” 曹嬷嬷在一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面让墨竹去大夫过来,一面笑道:“没事没事,奶奶这恐怕是喜事呢!” 傅临安放下筷子,眸底满是欣喜的笑意。 他轻轻抚上她的小腹,轻声道:“真的吗?” 莳七笑着拍开他的手:“等大夫来了再说,未必就是呢!可别闹笑话了。” 曹嬷嬷高兴的不行,掰着手指算日子:“恐怕错不了,咱们府里又要添丁进口了。” 小阿芒看着周围几个大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此前莳七干呕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吓人,加之他下午刚因为戏弄先生的事被训斥了,忽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只听哇的一声,小阿芒撇了筷子嚎啕大哭。 莳七连忙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傅临安,上前抱住小阿芒,轻声道:“阿芒怎么了?” 小阿芒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襟,将小脸往她怀里藏,另一面,在莳七看不见的角落,抬头偷偷朝傅临安吐了吐舌头。 傅临安心里头一阵无言,哭笑不得。 感情这小子是在吃醋啊!也不知道像谁。 大夫来了之后,果真确定了莳七身怀有孕的消息。 “派人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说一声。”傅临安含笑让人送大夫出去后,便对曹嬷嬷道。 曹嬷嬷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出去了。 这等好事,她自然要自己去的,不为别的,单论报喜这种事,老夫人和夫人一定是会给赏钱的。 其实莳七对曹嬷嬷的性子摸得门清儿,曹嬷嬷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还爱财。 但是她毕竟是奶过莳七的,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曹嬷嬷对莳七没什么坏心,甚至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其实这就足够了。 毕竟这傅家本来也不复杂,没必要弄得自己如临大敌一般。 果然,傅老太太和周氏那边一听说莳七有孕了,当即赏了不少东西过来。 一时间,傅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 就连韩闳毅他们听说了傅临安即将有二子后,也狠狠敲了他一顿,傅临安乐呵呵的也就任由他们胡闹了。 如果说小阿芒是为了将她留在画里,是为了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是迫不得已的产物。 他每每看到小阿芒,总是会想起那段锥心的过往。 可是眼下,莳七肚子的这个孩子,便真的是她和他举案齐眉的结晶了。 莳七自打有了身孕,傅临安便不肯让她忙了。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莳七在三个月的时候,肚子就已经是别人的五个月大了。 孟琏来看她,都惊异的叹道:“你现在的肚子,和我临盆时候差不多。” 孟琏此前为了照顾韩闳毅,累得滑了胎。 韩闳毅此前为了孝道,不得已答应老夫人纳妾,可是在孟琏为了照顾他滑胎之后,他宁愿忤逆老夫人,也不肯再纳妾了,他只道对不起琏儿。 孟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后来,孟琏在韩闳毅高中之后,也诊出了有孕。 不过因为此前滑胎,身子骨弱,怀他们家荣哥儿的时候,几乎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但是就这,还是早产了,荣哥儿身子孱弱,七个月的时候就生了,一直到现在,身子都不太好。 孟琏蹙了蹙眉道:“怕不是双生子吧?” 她这话一出,莳七便怔住了,好像还真有可能。 送走了孟琏之后,莳七便让曹嬷嬷去请大夫过来了。 大夫诊脉后道:“确是双生脉象。” 曹嬷嬷一听脸色便白了,莳七能明白她的想法,这年头医学不发达,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更别提双生子了,风险就更大了。 不过莳七倒是不怕的,反正这都是画里的世界。 傅临安创造了这个世界后,虽然对画中的其他人没有多加干预,但是她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莳七慢悠悠道:“多谢大夫。” 约莫着是到了五个月的时候,莳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这下都不需要她说,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她怀的是双生子,不少人都道傅家有福,可是大家心里门清着呢,四奶奶怀了双生子,生产之时恐怕有的熬了。 若是熬不过去…… 小阿芒的启蒙也已经步入正轨了。 他现在也知道莳七肚子里有了他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每天完成先生的作业后,便会跑到莳七房里,念书给她的肚子听。 这个举动,也是他学傅临安的。 眼看着天色渐晚,流泉已经回府递了消息,韩闳毅做东,请了一帮人吃饭,傅临安也去了,告诉莳七不必等了。 “奇怪,小阿芒怎么还不回来?”莳七抬眸瞧了眼外头的天色,撑着笨拙的身子站了起来。 曹嬷嬷也担忧道:“夫人和老夫人那边也没派人过来。” 那就是说,小阿芒没有过去了? “去找找。”莳七当即吩咐道。 曹嬷嬷带着几个人出去了,隔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假山后头找到了睡着的小阿芒。 莳七拿着帕子替他擦脸:“怎么还能在假山里睡着?要不是曹嬷嬷找到你,你难道要在假山里睡一晚上吗?” 小阿芒抿着唇不说话。 莳七瞧出了端倪,遂叹了口气柔声道:“怎么了?” 小阿芒忽然就哭出来了,他紧紧的抱着莳七:“娘亲,你别不要小阿芒……” 莳七有些诧异:“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们说,你要生小弟弟了,就不要小阿芒了……”小阿芒抽抽搭搭的,眼泪鼻涕都抹在了莳七的衣裳上面。 只是眼下也不好嫌弃了,莳七眸光微冷道:“谁说的?” 傅家人自然是不可能有人说的。 小阿芒拱在她怀里,呜咽道:“姑姑……姑姑说的……” 姑姑?莳七蹙了蹙眉,小阿芒口中的姑姑应该是大房那边的,也就是傅临安的堂姐。 莳七柔声道:“哪个姑姑说的?” “四姑姑。” 莳七轻笑一声,原来是她,前些日子,四姑娘在她房中看中了傅临安送给她的步摇,暗暗表示想要来着,莳七装没听懂。 她没想到的是,原来就算是画里的世界,npc们还是会出幺蛾子的。 第五百二十四章 画中娇(三十四) 莳七好生安慰了一通小阿芒,告诉他,她不会不要他的,小阿芒最后还哭唧唧的和她拉钩,这事才算过了。 待傅临安回来后,她便将此事和他说了。 傅临安沉默片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莳七不想拿这些事情来烦自己,但是这些事若是找上门,又避不得的情况下,她便直接交给傅临安处理。 果然,没几天,她就听说四姑娘犯了错,被禁足了。 莳七歪在傅临安的怀里,轻声道:“我从未见过你的丹青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但若是能拟作一整个世间,恐怕世间的丹青皆是无人能及。” 傅临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她的青丝。 “你想看?” 莳七回眸瞧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欣喜,但旋即便摇了摇头拒绝了:“算了,你作画能拟一个世界出来,如果在这里画画,是不是又要弄出了画中画出来,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傅临安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莳七背对着他,眸光微闪,片刻才笑了笑道:“今日小阿芒拿着一块西瓜过来,说天太热了,妹妹肯定也热了,让我把西瓜给妹妹吃。” 傅临安含笑道:“然后呢?” “我说妹妹在肚子里怎么吃?他振振有词道,让我吃了,这样肚子里的妹妹也能吃到了。”莳七一想起小阿芒当时小大人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傅临安闻言,也笑了。 “幸好四姑娘的话没影响小阿芒和妹妹之间的感情。”莳七感慨了一句。 “悬崖勒马了不是?”傅临安也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四姑娘…… 画外不是个什么好人,画里依然本性难改。 还是早点嫁出去的好。 天气热得厉害,墨竹命人将冰块搬进屋放入大瓮之中,屋里的热气这才散了许多。 莳七抬手用帕子试了试额间的汗:“今年的天儿可真够热的。” 墨竹点了点头道:“确实,一热一寒,今年冬天怕不是要比去年冷上许多了?” 她拿起桌上的扇子兀自扇了扇风,旋即道:“奶奶在写字?” 莳七坐不住的,虽然肚子不小,但是让她长时间卧床,她还是受不了的,更何况又是这么热的天气。 “不是。”莳七摇了摇头,手执画笔勾勒着画上人。 墨竹心底一阵好奇,连忙凑过去瞧了瞧。 “咦!是四爷!”她连连惊叹道,“奶奶画的可真好,可真像四爷。”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像? 她要的可不是像。 就在此时,曹嬷嬷从外头进来了,一进门便连声道:“这起了冰就是不一样,房里也凉快多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着帕子擦汗。 曹嬷嬷微胖,眼下这么热的天,她几乎是坐着都要淌汗。 墨竹笑着对曹嬷嬷招招手:“嬷嬷快来,瞧瞧奶奶画的四爷。” 曹嬷嬷一听,也凑了过来,她一看见画上的人,便止不住的称赞:“了不得,这画上的四爷就跟活了似的,奶奶当真是才女,怪道有福气嫁给状元爷的。” 莳七无奈的笑了笑,曹嬷嬷一向如此。 喜欢咋咋呼呼,如果她说十,便只能信五。 所以她现在将莳七的画夸得天花乱坠,其实评价也逃不开一个“像”字。 这一点莳七还是心里有数的。 莳七抿了抿唇,低眸看着画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墨竹和曹嬷嬷看着莳七不再说话,也不敢打扰她,半晌,她们才看见她又执笔作画了。 莳七每站半个时辰,就要坐下歇一刻钟,不然实在是受不住。 及至傍晚,墨竹道:“四爷来了。” 莳七一听,连忙将画了一下午的画卷收了起来。 傅临安一进门便瞧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藏什么呢?” 莳七将画卷藏在身后:“没什么。” 他抿唇而笑,缓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然后伸手从她身后将画卷抽了上来。 “画了什么?”他眉宇间瞧不出情绪。 莳七也不说话,傅临安缓缓展开画卷,只见那温润如玉的画中人映入眼帘。 他怔忪片刻,旋即一把拥住她,久久不语。 莳七抿了抿唇,忐忑道:“画的不好,你若是不喜欢,就烧了吧。” “已经很好了。”他低头在她耳边道,“婳儿,我爱你。” 莳七莞尔一笑,一扫方才的忐忑:“我也是。” 一旁的曹嬷嬷和墨竹对视了一眼,皆抿唇笑了笑,然后极其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翌日,傅临安休沐,他让流泉将莳七画的这幅画拿去裱起来。 他闲暇无事,便走出书房,来到了莳七的院子。 “奶奶刚睡了。”曹嬷嬷小声道。 傅临安微微颔首,她每日都会午睡,他是知道的。 不过他还是信步走进了屋内。 莳七正侧躺在软榻上酣眠,双颊因夏日的燥热染上了一层绯红,如二八芳华的少女,高高隆起的肚子让她平添了几分少女不能及的风情万种。 傅临安站在那里,怔怔地看了她半晌。 回眸之间,骤然瞥见画案上那张开的画卷,上头空白一片还未作画。 傅临安薄唇微抿,走到画案前,执起画笔,悬于半空久久未曾落笔。 倒是曹嬷嬷眼尖,小声笑道:“四爷和四奶奶感情真好,昨个儿四奶奶刚画了四爷,今天四爷就要画四奶奶了。” 傅临安眸光渐渐深邃,片刻,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笔落纸上。 就在他刚画到一半抬眸之际,正对上她那双含笑含俏的眸子。 “四爷在画我么?”莳七笑盈盈道。 傅临安微微颔首,眉宇间带了几分笑意:“是。” 莳七一听,脸上溢出一丝欣喜,她连忙理了理因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和珠钗。 一个时辰,傅临安画了一个时辰才好,莳七也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个时辰。 等到画完了,傅临安上前将莳七扶起,她满目期盼的走到画案旁,可当她目光触及画上美人时,却愣住了。 画上人脸上带着笑,慵懒的躺在软榻上,正在虚扶着有些凌乱的珠钗和青丝。 依稀可辨画中人是刚睡醒。 这都很正常,可是让莳七怔忪的是,画中人没有眼睛。 第五百二十五章 画中娇(三十五) 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傅临安却转眸对曹嬷嬷道:“你先下去吧。” 曹嬷嬷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待房内只剩下她和傅临安两人时,她才疑惑道:“为何不画上眼睛?没了眼睛,总觉得怪怪的。” 傅临安薄唇微抿,缓缓道:“画龙点睛你可曾听说过?” 莳七登时了然。 他又道:“拟作一整个世界是很费心劳神的,画活物皆不可画上眼睛,否则便可成真,若是活物旁有相对完整的环境时,便会形成画中境。” 就像他的这幅画。 画中除了她之外,明显可以看出画中人身处的环境是个闺房。 一旦环境相对完整,画中人便可成活,若是不出,便是画中境。破解之法便是不画眼睛,与画龙点睛乃一脉相承。 莳七一听,立刻便拉着他的衣袖:“那就不画了,不画了,我可不想凭空冒出来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傅临安眸底满含着笑意,顺势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我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他的大掌轻抚着她的长发,沉吟片刻道:“不画眼睛,却也实在是美中不足,还是烧了吧。” 言罢,他就要卷起画。 莳七连忙拦住了他:“且慢。” 傅临安抬眸望她,道:“怎么了?” 莳七抢过他手中的画,心疼道:“不行,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作画,我可舍不得烧掉。”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纸,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说没有眼睛便活不了,也成不了画中境吗?留着吧,不给旁人瞧,就我自己看。” 傅临安看着她这般宝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正好我给你画了一幅,你又回赠给我一幅,这算是定情信物了吧?”莳七忽然抬眸看着他,满目皆是灼灼的笑意,如三月里盛放的繁花。 他薄唇微抿,片刻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好,那就算是定情信物吧。” 隔了两日,傅临安下值回来,小阿芒便兴冲冲的拉着自己的手往莳七的院子冲。 “怎么了?”他问道。 小阿芒兴奋的道:“娘亲帮我画了一幅画。” 傅临安无奈的笑了笑。 及至她房中,果真瞧见一幅小阿芒的画像,胖墩墩的样子,煞是可爱。 “这是娘帮我画的,爹爹没有!”小阿芒站在椅子上,小胖手拍在画案上,整个人很是兴奋。 莳七闻言,忍不住笑着朝傅临安看了一眼。 傅临安也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阿芒便将他当成了假想敌,处处都要和他争,莳七做了一件衣服给他,被小阿芒知道了,吵着闹着非要她也给他做一件。 总之,他有的,小阿芒也必须有,但是小阿芒有的,他不一定有。 他深深觉得小阿芒是找错敌人了,毕竟他的敌人应该是莳七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才是。 其实他真的很想告诉小阿芒,他有! 莳七前几日就帮他画了! 可是画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总觉得和儿子争宠什么的,有点略羞耻。 想到这里,傅临安忽然灵光一现,蹙眉道:“阿芒,今天先生留作业了没有?” 小阿芒一听这话,胖嘟嘟的小身子登时就僵住了。 他笨拙的从画案前的椅子上爬下来,不吭声。 莳七无奈的叹了口气,小阿芒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贪玩,可能是因为天资聪颖,先生教的东西,基本上一点就通,故而时常得先生夸奖。 恐怕也正因为这点,导致小阿芒不肯主动写作业。 每天都是磨磨蹭蹭,直到最后磨不下去了,才会去写。 “还不快去把先生留的作业写了!”傅临安一瞧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又偷懒了,遂板着脸,作严父状。 待小阿芒走后,莳七才道:“也不知道随了谁。” 傅临安一阵无言。 又过了几日,莳七又画了一幅全家福。 这次的全家福倒是拿出去裱起来挂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炎夏便过去了,京城中丹桂飘香,沁人心脾。 莳七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当然相比于正常的孕妇,她的肚子自然是要大上一圈的。 肚子大了一圈,受罪的便是腿了。 因为有过在别的位面生产的经验,她知道越是临盆,越要多运动,不能赖在床上。 虽然曹嬷嬷一直胆战心惊的看着她的肚子,总是唠叨让她躺在床上养着才好。 可是莳七在这方面,还是很坚持自己的想法的。 外头淅沥沥的下着雨,院中的桂花被打落了一地,看了叫人怪心疼的。 墨竹落了伞靠在墙根,径直走进屋内,一眼便看见莳七正站在画案前。 “奶奶又在画画了?” 莳七微微颔首:“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总得找个法子打发时间吧。” 怀孕的几个月里,她日日不曾间断的画画。 本来底子就好,现在的画技更是炉火纯青了。 “你来瞧瞧。”莳七搁下画笔,对墨竹招了招手。 墨竹依言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这猫简直活了似的。” 莳七笑了笑,缓缓扶着桌子在椅子上坐下:“你最喜欢哪处?” 墨竹仔仔细细的瞧了半天,才道:“最喜欢这只猫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我刚才瞧的第一眼,还以为这是只活猫呢!” 莳七眸底掠过一丝笑意,但片刻,她低眸敛去眼底的笑意,蹙着眉道::“是么?可是我倒是最不喜欢这猫的眼睛。” 墨竹一愣:“为什么?” “怪怪的,不好看。”说着,莳七便蹙眉将画揉成团扔了。 墨竹有些可惜的砸了咂嘴,不过她又不懂这个,可能奶奶说的才是对的吧。 她转身走回去,正要拿起绣筐里的东西,就听到莳七道:“墨竹,去将我把这些纸烧了。” 墨竹回头一看,便瞧见桌上一沓厚厚的画纸。 她明白的,奶奶和她说过,这些都是奶奶不喜欢的画,不能传出去,毕竟事关奶奶的声誉,又不能留下来惹奶奶烦心,所以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墨竹拿起那沓厚厚的画纸:“奶奶放心吧。” 莳七笑了笑:“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画中娇(三十六) 傅临安归府时,照例询问了一句,她今日做了什么。 在得知她又画了一幅画的时候,他眉心微蹙,单手负于身后,却并未说些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天,傅临安身上的衣衫已经沾上了些许水渍,他立于廊下,抬手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而后抬脚走进屋内。 莳七抬眸之际便瞧见他走了进来,唇角顿时扬起一丝笑意。 她接过曹嬷嬷手中的帕子,替傅临安擦了擦。 傅临安执起她的手,微微一笑道:“如今你身子重,这些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莳七笑了笑:“没事。” 二人在房中吃晚饭,莳七便将自己白日里画的画给他看了。 画上画着小阿芒正在花丛中逗猫咪。 傅临安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其实这几个月,她经常画画,画技有明显的提高。 但是最欠缺的便是画上活物的眼睛了。 无神无光,如同死物一般。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道:“挺好,这猫倒是有些眼熟。” 莳七依偎在他怀里笑道:“猫是二嫂的,小阿芒特别喜欢。” 傅临安低眸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道:“莫要让猫惊着你。” “我省得的。” 一旁的墨竹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由抿了抿唇。 在她看来,奶奶之前让她看的那幅猫咪画像,才是真正的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可是奶奶不喜欢,那画已经被烧了。 后来奶奶又画了一幅,便是现在给四爷看的这幅画,墨竹打心眼里不太喜欢这幅,若是没有前面那幅,她定也是喜欢的。 但是珠玉在前,她便没那么喜欢这幅画了。 用奶奶以前说过的话来讲,就是空有匠气,缺了几分灵气。 不过这些话墨竹只能放在心里,她不会说出来的,也许她只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还是别说出来让奶奶笑话了。 风吹落树上稀薄的桂花,秋日渐浓,青石板上偶有才飘下来的枯黄树叶,天空一碧如洗,澄澈干净,如一块质地通透的碧玉。 莳七的产期愈来愈近了。 为了能顺利生产,她不顾双腿的肿痛,每日坚持散步。 墨竹瞧了眼外头的天色,起风了:“奶奶若要出去散步,还是披件衣裳的好。” 莳七微微颔首,扶着曹嬷嬷的手略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 墨竹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墨绿色的褙子正要给莳七穿上,却见她抬了抬手:“这颜色太老气了些。” 墨竹有些诧异,这块料子,之前奶奶明明还夸过颜色好看的,怎么转眼间就不喜欢了? 曹嬷嬷眼见着墨竹拿着衣裳愣愣的站在那里,遂推了一把,出声提醒道:“想什么呢?还不赶紧拿旁的?” 一听曹嬷嬷的声音,墨竹这才反应过来。 她将这件墨绿色的褙子放回衣柜中,正当她的手准备将那件水绿色的衣裳拿出来时,却又听到莳七道:“把嬷嬷前两日才做好的那件拿出来吧。” 墨竹又是一愣。 曹嬷嬷前两天是做了一件衣裳,可那件衣裳是黛蓝色的,和墨绿色皆属于“老气”的颜色。 怎么奶奶不喜墨绿色,反倒是看中了黛蓝色呢? 她原先还以为既然不喜欢墨绿色了,那水绿色应该会喜欢吧。 墨竹心里忍不住叹道,奶奶自打怀了孕,这心思是越发的难猜了,但是还好,奶奶性子好,就算猜不到她的心思,她也不会生气。 要是在其他主子那里,恐怕就要觉得她这个丫鬟太笨了。 莳七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簪子,看向镜中的傅临安:“四爷可要去散步?” 临窗软榻上的傅临安一听她要出去散步,遂放下手中的书道:“好。” 曹嬷嬷和墨竹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底看见了欣喜。 莳七张开双臂,任由墨竹伺候自己穿衣:“四爷不看书了吗?” “已经看完了。”傅临安从软榻上下来,现在两人去散步正是清净的时候,若是一会儿等小阿芒下学了,恐怕又要闹哄哄的。 正说着,他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往外走去。 桂花刚谢,府里的菊花正巧逢上花期,尽数开放了。 傅临安扶着莳七沿着青石板缓缓往前走,偶尔闲聊两句。 身后跟着的曹嬷嬷和墨竹远远地跟着,不想去打扰两人的讲话。 “莳七?”傅临安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莳七猛地抬眸看他,却见他眸含笑意的凝着自己:“你只告诉过我一回,我便一直记着。” 她一怔,关于她真实的名字,她似乎只和宋以良说过,那是在她离开了舒衡那个位面之后,因陆辛的失误,她敲诈来的。 她再一次回到那个位面。 宋以良已经很老了,她甚至明白,他命不久矣。 当最后他死在了她的怀里,问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她的名字。 她叫莳七啊! 原来他一直都不觉得她是赵鹤清。 莳七眸光微闪,藏于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强行压制着指尖的颤抖。 明明都隔了这么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可是为什么忽然间的提及,还是让她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她复又抬眸对傅临安笑了笑,轻声道:“原来你一直都记得。” 傅临安唇齿间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其实你对我而言,一直都很熟悉,便是换了个皮囊,我还是能认出你的。” 那种熟悉深埋于心底,并非皮囊可阻碍,哪怕每一世,他并不记得她,可是还是会对她心生好感。 莳七喉咙处略有些发哽,她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前面有亭子,到那里歇歇吧。”傅临安道。 莳七微微颔首,两人便沿着石板往亭子走去。 就在此时,一旁的花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傅临安和莳七纷纷朝花丛看去。 忽然,一只狸猫从花丛中跳了起来。 “奶奶小心!”墨竹忍不住尖叫一声。 那只狸猫低低的呜咽着,亮着尖尖的爪子便朝莳七扑去。 傅临安眸光一寒,将莳七护在身后,自己却被猫抓了个正着。 “四爷!” 在墨竹的一声尖叫声中,傅临安身形不稳的朝后头摔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画中娇(三十七) 变故来得太快,莳七一时间怔住了。 那只狸猫抓了人之后,在一群人的呵斥声中,灰溜溜的逃走了。 傅临安吃力的从地上站起身,莳七连忙上前,担忧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蹙了蹙眉,片刻才道:“先回房吧。” 待回了房,莳七又紧张的问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曹嬷嬷和墨竹也纷纷应和着。 瞧着傅临安没有反对,墨竹便匆匆出去请大夫了。 “胳膊好像被扎到了。”傅临安蹙着眉道。 应该是膈到一块有些尖利的石头了,当时他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忍着先回了房再说。 莳七一听,紧张的不行,连忙上前就要替他查看伤口,可是傅临安却不让她碰,只是对曹嬷嬷道:“劳烦嬷嬷。” 曹嬷嬷连忙走到他身边,抬起他的胳膊一瞧,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胳膊后头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湿了,只是因为衣裳颜色深,方才他又刻意遮掩,所以没有被莳七发现。 莳七看着他胳膊上的伤,眸底满是心疼。 眼看着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傅临安忍不住揶揄道:“伤的是我,我还没哭,你倒是先哭了。” 其实莳七在画外的世界里是哭不出来的,不对,准确来讲,她不会因为情绪而掉眼泪,哪怕心里难受的不行。 所以现在细细想来,她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能掉眼泪。 这便是一个能佐证她处于一个虚幻世界的证据。 莳七被他的话反倒是弄得哭不出来了,她坐在傅临安身侧,想要帮他清理伤口。 曹嬷嬷和傅临安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弄了。 待大夫来的时候,莳七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大夫还惊讶了一番,声称她处理伤口的办法很是专业。 莳七一听,忍不住朝傅临安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皮外伤,她已经帮陆帆悬包扎过,自然要娴熟的多,如今在想起往日的事,就好像两人之间的秘密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傅临安手臂上的伤都是莳七在帮忙换药包扎什么的。 猫是二嫂的。 因为伤了人,伤的还是傅临安,自然就被处理掉了。 傅老太太还不停的念叨,说什么幸好伤的是左臂,不会影响他写字,不然可就真的造孽了。 约莫着在月底的时候,傅临安还在吏部,就听到家里传来的消息,莳七临盆了。 流泉刚禀完消息,傅临安手里的笔便掉了。 一旁的陈大人忍不住笑道:“傅大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还这么紧张?” 倒不是紧张,只是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稳,老觉得要出事。 傅临安沉沉吐出一口气,心底暗忖,她这次虽是双生,可是按照正常来讲,是不会出事的。 自己也是大惊小怪了。 想到这里,他抬眸对流泉道:“你回家里等消息,随时来告诉我。” 流泉答应一声,便匆匆回去了。 陈大人好心安慰道:“傅大人宽心,令正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傅临安回头对陈大人笑了笑:“多谢陈大人。” 此时的傅家已经乱成一团了,四奶奶是忽然间便说要生了,明明大夫算的产期该是过几日才对。 不过幸好的是,稳婆和产房都早就准备好了。 虽然有些匆忙,但好歹没有手忙脚乱。 四奶奶院子里的耳房被收拾出来做了产房,毕竟生产乃不详之事,不宜在正房。 傅老太太和周氏接到了消息,连忙从各自的院子里赶了过来。 “里面现在怎么样了?”傅老太太拉住一个刚从产房走出来的接生婆子道。 接生婆子笑了笑:“见了红,还没有动静,估摸着要到晚上来能生出来。” 周氏一听,忍不住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怎么现在才来!”接生婆子接过疾步过来的小丫鬟手中的红木食盒。 她转身又对傅老太太道:“这里面是鸡汤面,四奶奶吃了一会儿才有劲。” 傅老太太和周氏连连点头,接生婆子也不再多言,转身进了产房。 傅老太太明白,这又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虽说临哥儿家的此前已经生过一胎了,第二胎也该容易些才是。 可谁也没想到她肚子里怀的是双生。 早在临哥儿家的临盆前这几个月里,傅老太太几乎日日拜佛祈祷佛祖保佑。 周氏坐在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在桌上。 傅老太太阖上双眸,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听到周氏敲桌子的声音,忍不住道:“别敲了,怪叫人心慌的。” 周氏一听这话,倒是不敲了,犹犹豫豫半晌才小声道:“娘,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何止是她七上八下的,傅老太太又哪里不是七上八下的? 傅家从来没有过双生的经验,眼下临哥儿家的也是头一回了。 许先生知道主家四奶奶生产,全家上下都忙得不行,遂提早放了学。 小阿芒也知道自家娘亲是要生小弟弟了,先生一宣布下学,他便急匆匆的赶回了莳七的院子。 约莫着是傍晚的时候,产房里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夹杂着接生婆子们的声音,让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小阿芒吓了一跳。 他跐溜一下跳了下来,钻进了周氏的怀里。 周氏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也不吭声。 “奶奶,娘亲怎么了?”小阿芒白着一张小脸,依偎在周氏的怀里,小声问道。 周氏低头慈爱的笑了笑:“你娘在生小弟弟呢,不怕,一会儿就好了。” 小阿芒眼中不一会儿就已经蓄满了泪水,哽咽道:“娘亲是不是很痛?” 傅老太太睁开眼对小阿芒招了招手,小阿芒依言走了过去,她那双干枯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小手,安慰道:“阿芒不怕,等小弟弟生下来就好了。” 那边厢,傅临安刚下了值,骑着马赶紧回了家。 刚过二门,就看见流泉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他连忙喊住流泉:“怎么了?” 流泉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挤在了一起,声音中满是哭腔:“四爷……” 傅临安呼吸一滞,强压着心底的不安:“婳儿怎么了?” “四奶奶没事……但是……” “快说!”傅临安厉声呵斥道。 “二少爷和小小姐没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画中娇(三十八) 还未待流泉反应过来,傅临安已经越过他,大步流星朝后院走去。 “四爷……”流泉连忙抹掉眼角的眼泪,亦步亦趋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此时傅临安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仿佛黑云压城般叫人心慌,流泉跟在身后,想要开口让他莫要悲痛,可是眼下四爷的样子倒并非是悲痛,倒像是风雨欲来。 沿着抄手游廊直奔后院而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纷纷行礼。 往日举止温润的傅临安此刻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倒叫下人们更加战战兢兢了。 四奶奶生了两个死胎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傅家。 周氏连着哭了一个时辰了,而傅老太太更是悲痛的晕厥过去几回不止。 傅家上下现在手忙脚乱的,忙着安抚悲伤欲绝的周氏和将将丧子的四奶奶,忙着请大夫看傅老太太,忙着处理两个死婴。 “四爷来了。”一个小丫鬟眼尖,连忙道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给下人们添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围了上去。 傅临安薄唇紧抿,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倒叫刚想要围上去的下人们又望而却步了。 周氏一看见傅临安,便哭哭啼啼的迎了上来:“临哥儿……” 他眸底满是阴翳,抬手挡开了正要迎上前来的周氏,径直往产房走去。 周氏一见,慌忙让旁边的人拦住他:“快拦住四爷,产房污秽,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小丫鬟听了周氏的话,正要拦下傅临安,却被他冷厉的眸光一瞥,吓得立刻将抬起的胳膊放了下来。 只听“嘭”的一声,傅临安猛地推开门,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产房内正在收拾残局的丫鬟婆子们皆是吓了一跳,待瞧清楚来人的时候,立刻纷纷蹲身行礼:“四爷。” “滚出去!” 他冷厉呵斥一声,丫鬟婆子们吓得瑟了瑟脖子,皆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待走出产房,还有几个丫鬟心有余悸的想着,从未见过这样盛怒的四爷,原来一向温润如玉的四爷发起火来是这样吓人。 屋内还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夹杂着苦涩的药味,昏暗的光影将傅临安的脸色衬得愈发阴沉。 他立在床榻前,一张脸背着光,隐在光影里,看不清楚神色。 “她人呢?” 床榻上的女子这才缓缓掉过脸,面容哀戚悲凉:“四爷……孩子没了……” 脸上苍白憔悴,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泪水与悲痛,只是他瞧着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却生不出任何一丝怜惜。 傅临安薄唇间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那声轻笑满是嘲弄,夹杂了几分凉薄。 “我问你,她人呢?”他的声音平静,可听上去却让人不禁觉得这不过是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女子眸中骤然滚落两行清泪,低声哽咽道:“四爷说什么呢?我们的孩子没了……” 傅临安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压抑,他倾身猛地掐住女子纤细的脖颈,声音里的冷意几乎能冻裂整个室内:“我再问最后一次,她人呢?” 女子瞪大了双眸,眸底满是惊恐。 她吃力的抬手指了指他掐在她脖颈上的手,傅临安阴冷的睨着她,片刻才道:“敢耍花招,我叫你灰飞烟灭。” 女子连忙点着头,他这才缓缓放开了手。 “她走了。”待傅临安的手一松,女子猛烈的咳了几声,眼见着他脸色又阴冷了几分,她才连忙道。 傅临安脸色没有任何波澜,早在流泉和他说起她生了两个死胎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她又逃了。 又一次食言了! 这个画中境,是他一手绘出的世界,他要谁死,那人便生不得! 所以他很清楚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不可能有事的,可是流泉却说她生了两个死胎,若非生孩子的人不是她,才有可能说的通。 他当时脑海中便浮现了几个月前,他替她画的那幅画像。 点睛即生。 原来她早就记在了心里,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烧了那画,她惯会哄骗他的,那些个要命的甜言蜜语,若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他恐怕是会心生厌恶。 但是对她,他却偏生吃这一套。 这么多世了,她早已将他摸了个透彻,可是他却总是不了解她,真是讽刺。 所以她这几个月便一直在画画,说什么是孕期打发时间的。 她心知他定会生疑,毕竟瓜田李下,她为了让他放下警惕,还将每次的画作拿给他看,现在想想,谁知道她在家画的就是给他看的那些呢! 点睛点睛,他似乎某次在和她共度云雨时被她套出了话,点睛之术并非谁人都能成。 画是他画的,但若是旁人来点睛,还须得作画者的血来研磨入墨。 只是她当时问的很是巧妙,若非有心去想,事后很容易忽略被她套话的这件事。 细想来,他那次因护着她被猫扑倒而摔伤,恐怕也不是偶然了。 思及至此,傅临安骤然冷笑一声,他的婳儿向来聪慧的很,只是此前一直不是用在他身上,如今倒叫他好生见识了一番。 女子琢磨着他的心思,可是从他脸上却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她生怕他不满意她的回答,再次对她出手,遂又连忙补充道:“她给我饮了她的血,道是短时间内不会被你发现。” 那个将她从画里带出来的女子告诉她,这里荣华富贵随她享,作为她将她从画里带出来的报酬,她只要女子能拖住傅临安。 傅临安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好一个不会被发现!” 原来他在她心里便是这样的。 一面想着逃,一面虚与委蛇,还拿了个赝品来糊弄他。 婳儿啊婳儿,这次可不怪他不顾往日的情分了。 等这回将她捉回来,他便直接将她锁起来好了,看她还敢逃? 女子战战兢兢的坐直了身体,生怕被傅临安迁怒。 就在此时,傅临安忽然低眸朝她咧嘴一笑,那笑容森冷无比,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既然都说完了,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傅临安修长的手指搭上女子纤细的脖颈,忽然用力一扭,女子便了无生息的歪了头。 第五百二十九章 画中娇(三十九) 莳七早在将话中女子点睛之后,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便潜入了书房之中。 眼下整个傅家上下都在忙着“四奶奶”的生产,她在此之前偷偷找人从流泉那里偷了书房的钥匙。 此刻她已经身处密室,面前正是那幅巨大的空白画卷。 她一路避开了各路的下人,拿着从流泉那里偷来的钥匙,顺利潜入了书房里。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 可是她知道,这个位面的傅临安因为有了此前所有位面的记忆,加之他的心是被她挖走的,他便一直觉得她心里无他,只是有目的接近他,虽然这在一开始也确实是事实。 加之上回她进书房的事情之后,他便格外多疑。 果然,当她眸光瞥见画卷外头的那道结界时,心中已是了然。 这便是她了解的傅临安。 她不敢贸然行事,如果有陌生的气息触碰了结界,傅临安肯定是会察觉到的。 故而莳七浪费了近半个时辰想着该怎么破除这结界。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她在其他位面的时候,也有过布结界的经验,破解之法也大同小异。 如今她想要破解是万万不能的了,毕竟没有灵力。 但是却可以瞒天过海。 想到这里,莳七立刻取出了一块长长的染血布条,那是前些日子为傅临安的伤口换药时取下来的,墨竹说要扔了,她留了个心眼,偷偷藏起来一段,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 她将染血的绷带拿出来绑在手上,走到结界前。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她总是要出去的,现在便是放手一搏,若是有用,便能出去,若是无用,顶多就是被傅临安发现然后抓回来。 最坏的结果她已经想清楚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将绑着染血绷带的手,缓缓靠近结界,没反应。 莳七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法子应该是可行的。 她抬手用绑着染血绷带的手缓缓在结界上画了一个正好能让她通过的缝隙,而后缓缓走进了结界里。 没有任何排斥。 莳七抿了抿唇,不能再耽搁了,想到这里,她一手轻抚着空白的画卷,然后缓缓走了出去。 就在她走出去的一瞬间,她的意识像是和身体分离了一般,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留在了画里,唯有透明的魂体从画里出来了。 她便知道,自己原来是魂体被锁在画里。 那么她还是应该有身体在画外这个世界的吧? 莳七飘荡在空中,忽然,空中传来一道很强的吸力,将她死死的往西边的方向吸去。 莳七拼命的挣扎着,可是意识却越来越弱,越来越无力。 直至她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旁的小丫鬟惊中带喜的喊道:“四奶奶醒了!四奶奶醒了!” 莳七心头一震,又回来了? 她抬眸瞧着床顶的帷帐,陌生的颜色与花纹,她心中隐隐舒了口气,看样子应当是没有回来的。 她伸出手道:“快扶我起来。” 眼下她头重脚轻,可是还是想看看四周的环境。 她想知道画外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就在小丫鬟上前来扶起她的一瞬间,有关这个位面的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其实她早先便知道自己应当是回到了第一个位面,也就是她第一次将他挖心的那个位面,只是或许是受了画中境的影响,那段记忆零零散散的,她只记得她在第一位面干了哪些好事。 现在重新回到画外,她终于将这个位面的记忆吸收了一遍。 再说穿越女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已经死了。 在画外的世界里,她于大婚那日,亲手将傅临安的心挖了出来。 彼时在她眼里,这些个什么世界,都如同死物一般,她自然不会在意,加之那时复仇心切,自然急功近利了一些。 没有感情的投入,便不计后果的去做事。 没想到天道好轮回,她自己做的好事,还要她自己来偿还。 她将傅临安的心挖出来之后,便被陆辛带走了,自然是不知道这个位面后来发生的事的。 她的身份还是温静好,丈夫也是傅临安,可以说,画里的世界不过是这个画外世界的完美版。 画里的世界有多美好,画外的世界就有多残酷。 她不知为什么傅临安有着只手遮天的法力,却并没有改变他在画外这个世界的现状。 也许便是他说的那样,画了一幅画,是要将她禁锢在里面。 画外的傅临安双腿残废,空有一肚子的学识,却不能参加科考,他的亲爹傅延礼胸无大志,祖宗留下的家产,都快被他败光了,眼下的傅家就是一个空壳子,入不敷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繁荣。 傅临安双腿残废乃天生,周氏早就对这个瘫子儿子死了心,不能科考,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以后还指望他光宗耀祖? 周氏在傅临安两岁的时候,便又生了个儿子。 从此对傅临安不闻不问,甚至偶尔因傅延礼纳妾的事生气时,还会拿傅临安撒气。 至于傅老太太,早就被傅延礼气得入了土。 傅延礼好色,院子里总是不断进新人,庶子庶女的生了一大堆。 周氏忙着应付庶子庶女们,根本不给傅临安这个瘫子儿子任何一点好脸色。 至于温静好,家里更是没有好到哪里去。 温栗一如画中世界那样,厌恶温静好和姜氏,比之画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临安到底是个瘫子,几乎没有门当户对的良家女愿意和他说亲,要不就是矮一门阶的庶女,哪怕和傅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愿将庶女嫁过来,生怕被人说卖女求荣。 周氏急着给小儿子说亲,生怕看重的媳妇儿被别人家定下了,可是傅临安的亲事没着落,便去给小儿子说亲,怎么看叶说不过去。 于是周氏想到了自家表弟。 温家远在苏州,不知道傅家的情况。 不过温栗却是知道的,但是他不在乎,因为周氏给的聘礼够多,一个克他的女儿,还能换一大笔聘礼,这笔买卖他是愿意做的。 温静好嫁给傅临安之后,两人分房而睡。 总是傅临安大婚之夜被挖心一事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两口子,一个瘫子,整日用药吊着命;一个冲撞了邪祟,整日昏迷不醒。 周氏看着嫌烦,便将两人打发去了庄子上住了,庄子上的两人过得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你看,这句话说得便是这个画外的世界。 第五百三十章 画中娇(四十) 人人都知道四奶奶温静好冲撞了邪祟,整日昏迷不醒,倒也有醒来的时候。 只是看了叫人害怕。 四奶奶就算偶有醒来之时,不言不语,不喜不悲,如同傀儡一般。 小丫鬟眼见着莳七醒了,立刻喜笑颜开的上前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奶奶今日想吃什么?”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自莳七醒来便未曾端过,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说话,就算四奶奶醒来,也是不会理她的。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四奶奶开口了。 “三夏,四爷呢?”莳七试探着开了口。 三夏听了她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喜的喊道:“奶奶你能说话了!” 莳七一阵无言。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和三夏纠结这个,要紧的是她手上的戒指没了,没有戒指,就联系不上陆辛,她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进度。 “嗯。”莳七转眸看向她,眸光隐有几分探究道,“三夏我问你,你可曾记得我手上以前带着的一个戒指?” “记得啊。” 莳七笑了笑:“现在戒指没了,你可知去哪儿了?” 三夏歪着头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道:“好像是被四爷拿去了。” 说起来,她还是很怕四爷的,整个人阴森森的,恐是久病的缘故,她早先就听那些婆子说过,久病的人性子向来古怪的很。 那些婆子还说,四爷是因为开了天眼,所以才瘫了。 就像那些算命先生一样,只是四爷从来不替人算命,但是任谁瞧了都会觉得他神神叨叨的。 说到底,周氏也是被他吓怕了,才会将他撵到庄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四奶奶就更是可怜了,婆子们都说四奶奶被她的父亲卖给了傅家,嫁给了一个阴森森的瘫子,这已经够惨了,更可怜的是,四奶奶因为嫁给了四爷,还要被他牵连。 导致四奶奶被邪祟缠身。 “那四爷呢?”莳七注意到自己戒指没了的时候,心里便已经猜到约莫着是被傅临安拿去了。 毕竟他记得以前每个位面的事情,自然也该注意到她手上这个陪着她这么多位面的戒指。 这并不奇怪。 也许他甚至可能还认为,戒指是带她回去的媒介,所以将她囚禁在画里还不算,还要将她的戒指收走? 三夏一提及四爷,便觉得浑身发冷:“四爷应该在书房吧。” 温静好和傅临安被周氏撵到了庄子上后,傅临安便和她分房而睡了,他一向是宿在书房的,未经他的允许,没人可以进他的书房。 莳七心道,傅临安在画外的肉身应当就在书房里。 说不定她的戒指也在那里。 只是她现在吃不准画里的傅临安有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逃出来了,贸然回去有点自投罗网。 紧接着莳七就想通了,现在最糟的情况就是被傅临安抓回去。 想到这里,她有些头疼。 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吗? “四爷吃了吗?”莳七坐在妆镜前,缓缓道。 三夏想了想:“四爷应该还没有吃。” 莳七眸光略有些闪烁,微微笑道:“让小厨房松懈饭菜过来,我一会儿送去书房。” 三夏眉目间露出几分诧异,片刻才解释道:“奶奶,咱们现在是在庄子上,没有小厨房的。” “那是?”也不怪莳七不知道,她自大婚之夜后,便一直浑浑噩噩的。 现在醒来已是身处于庄子上,具体却并不知道详细情况。 看守庄子的是周氏的陪房,每日四爷和四奶奶的饭菜都是由他们准备的。 只是四奶奶醒来的时间不一,四爷又是个阴测测的,所以饭菜都是即吩咐即准备的。 三夏带着饭菜回来了,已经有些凉了。 其实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庄子上的人不敢怠慢,毕竟所有人都对这个神神叨叨、阴森森的四爷心存畏惧。 生怕他那日两指一掐,便降灾祸给自己。 三夏瞧着莳七当真是要动身前往书房的样子,犹犹豫豫的拦了拦。 可是莳七却是已然决定了要去的。 三夏只得偃旗息鼓,在莳七的吩咐下,都不能跟着她前往书房。 书房前的小厮看见莳七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四……四奶奶?” “我来找四爷。”莳七淡淡道。 小厮连忙拦着她:“四爷不让人进去的。” 莳七眸光微冷,厉声呵斥道:“反了你了!我瞧自个儿夫君还要你来指手画脚?” 小厮连忙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莳七冷笑一声:“四爷若要怪罪,我帮你担着,但你若是拦着我,可别怪我在四爷面前给你上眼药了。” 小厮打了个寒战,缩了缩手,到底还是没有再拦她。 庄子上的人都说,四奶奶帮四爷担了天谴,被邪祟缠身,四爷虽然不喜四奶奶,但是对她还是敬重有加的。 最明显的便是四爷瞧见庄子上的人偷懒耍滑,给四奶奶的饭菜都是冷的,遂大怒了一场。 所以,四爷得罪不得,四奶奶同样得罪不得。 莳七顺利的进了书房,放下饭菜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画外书房的布局和画里几乎差不多,无论是桌椅的摆放,还是书橱的位置。 所以,在这个书房里,一定还有个同样的密室。 她弯腰在书桌上翻找着,就在此时,她身后传来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你是在找这个吗?” 莳七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咣当掉在了地上,她猛地回眸,便对上了傅临安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他此时正坐在一个木头做的轮椅上,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她身后。 手中捏着一只戒指,戒指上的玉石闪烁着耀眼的红色。 莳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抵在了身后的书案上,再无退路。她想过她会被傅临安捉到,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几乎是在她进入书房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来了。 “临安……”她轻声唤了一声。 傅临安眉宇间看不出任何喜怒,可是她却明白,这样的他才最是骇人。 “你为何总是要逃呢?我对你不够好吗?” 莳七心中一颤,下意识答道:“不是……” “那为什么要逃?”他薄唇轻启,眸光森冷,“看来对你好,你不会在意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在乎你怎么想,直接将你绑在我身边不挺好?” 第五百三十一章 画中娇(四十一) “你明知道我讨厌什么,不是么?”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的扶手。 一下又一下,仿佛一同敲在了莳七的心上。 “又何必逼我呢?”傅临安望向她的眸光透着几分冷意,如蒙秋霜。 莳七抿了抿唇,站直了身体:“我没有逼你,是你在逼我。” 傅临安骤然笑了:“是吗?” 这可真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话了,原来这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在逼她,可是他为什么要逼她呢? 又是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呢? 明明是暖春,可莳七还是觉得屋内冰冷到了极点,她低着眸沉默,半晌才道:“把戒指还给我吧。” “给了你,你就要走了是吗?” 傅临安的身子缓缓往前,声音里满是冷意。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确实是要走的,毕竟她并不属于这里。 其实她此刻的心里极其矛盾,她对傅临安自然是有感情的,可是这种感情是否能凌驾于复仇之上,她也说不清楚。她穿越了这么多个位面,能遇见他是她的运气,可是她最开始的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复仇。 苌黎和封亟,还有天宁宗,亦或是那些于青云门外扬声高呼,自诩正道的名门正派,她经历这么多位面,解决了这么多穿越女,为的不就是将他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苦痛,自然要一分不少,尽数奉还! 她莳七啊,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也并不以此为荣。 更何况,这是她和陆辛的交易。 陆辛助她夺回神魂,重塑肉身,而她,则帮助陆辛拨乱反正,维稳各个位面,这是她答应了陆辛的。 她莳七,虽然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很,但是答应别人的事,便定是要做到的。 莳七只觉得空气似有几分稀薄,她沉默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会回来的。” 傅临安轻笑一声,眼底满是不信,他信了她这么多回,这次却是不信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蠢笨之人么?” 莳七抬眸望向他:“我从未这样想过。” 这么多世已经过来了,她心里明白她对他的感情,纵然此前有误会,但是好在都说清了。 只是他对她,那不叫误会。 那叫事实,她一开始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待拿到神魂,便离开位面。 这虽然不是她能控制的,但是她又怎么能跟他讲呢? 难道要说“你身上藏着我的神魂,我是来收集的”的吗? 事实就是如此,所以这件事就像一柄利剑,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底就算拔出来,他的心口依然留下了那道疤痕,也许以后还会裂开。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回来。 求陆辛也好,求九叔也好。 “你信我最后一回,等我那里的事情解决后,我便回来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她道。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莳七,你恐怕是觉得我对你唯命是从,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答应你?” 莳七沉默,她从未这样想过,只是她的事情还未了,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傅临安见她久久不语,眸光又泛起几分冷意,像一汪结了冰的湖水,只见他薄唇轻启道:“晚了,我不会放你走的,若是好言好语留不住你,我也不在乎用其他的法子将你困在我身边。” 她眸光认真的看向他,似要将他看透:“哪怕我会恨你?” “哪怕你会恨我。”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她恨他?若是以前的他还会怕,可是现在,他却是不怕了,他怕的是失去她,他怕的是以后的生命中,再也看不到了,他怕的是她将她忘记。 爱也好,恨也罢,只要他还在她心里存有一席之地。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哪怕她恨他,又能如何?他不在乎。 莳七闻言,唇角不由扬起一丝嘲弄的弧度:“傅临安,你说我不信你,你又信了我么?” “我信过你!可是结果呢?” 他信过她的!可是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欺骗,陆帆悬那一世,他最后零零散散的恢复了那些记忆,他乞求着她不要再离开他了。 可她还不是骗了他? 想到这里,傅临安双手紧握成拳,身形有些颤抖,神色间隐隐有几分薄怒道:“莳七!我扪心自问从未对不起你,你要心,我就捧着一颗心送到你面前,只希望你能在乎我一点,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一开始你对我便是有目的的接近,这些我都不计较了。可是后来呢?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毫不留恋的就走了,只剩我一个人煎熬。” “你知道舒衡后来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玄净受了多少苦才跟着你转世?你知道我恢复了记忆,却眼睁睁的看着你毫不留情的将匕首插进了我的心口那种滋味么?” 他字字句句皆如万千银针,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底。 煎熬,都是煎熬。 “若是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也许于你而言,我的用处没了,便可弃若敝履,可是我却像个傻子一样,当真对你动了情。” 讲到这里,傅临安的眉宇间溢出一丝绝望和悲凉,他低低轻笑一声:“莳七,你真的有心吗?” 莳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她有心吗? 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答案,她是否真的太过于凉薄?太过于逢场作戏? 也许她就是自私的。 傅临安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犹如魔咒,贯穿着她的耳朵,渐渐变成大笑,透着无限的苍凉与嘲讽。 笑够了,他的眸光平静的落在她那张叫他爱恨不能的脸上。 “莳七,我对得起你,你究竟还要我怎样?” “你又怎知道你确确实实对得起她?” 就在此时,屋内忽然响起一道冷厉的男声,那声音,既熟悉,却又透着几分冷漠。 莳七和傅临安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玄衣男子正临空而悬,三千青丝已成霜,狭长的眼眸中蕴着冷意。 她眸光一怔,低声喃喃道:“九叔?” 第五百三十二章 画中娇(完) 傅临安更是一震,眸底满是难以置信:“师傅?” 他认得眼前这个玄衣男子,当他还是陆帆悬的时候,他是他的师傅。 扶九殷低了低眸,略显冷淡道:“我不是你的师傅。” 莳七怔怔的看着他,下意识走上前想要触碰他,可是她的手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九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扶九殷看向莳七的眸光略显几分柔和:“该回去了。” 傅临安闻言,立刻冷声反对:“她哪儿也不许去。” 扶九殷轻笑一声,眸光低垂,立显几分威严:“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数道轮回便是赎罪的,若是她原谅你,自会和你在一起,若是她不肯……” 讲到这里,扶九殷忽然沉默了下来。 “我从未对不起她!”傅临安道。 扶九殷薄唇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朽木不可雕!我让你恢复记忆,不是让你禁锢她的!” 莳七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是九叔帮助傅临安恢复了记忆? “是你帮我恢复的记忆?”傅临安也有些诧异。 扶九殷淡漠的微微颔首,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傅临安恢复此前的记忆呢?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迫切,他早该猜出来的,他早该猜到这样急功近利的法子,定会让他入魔。 可是他却因无暇分身,而险些让她一辈子都困在了画里。 若不是妩姬告诉他,他恐怕就要被那个女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差点失去她了。 那个女人,当真是狠毒。 “是我让你恢复的记忆。”扶九殷淡淡道。 傅临安听了他的话,忽然笑了:“若是你帮我恢复了记忆,我为何不记得我曾对不起她?” 扶九殷的眸光渐冷,半晌才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我今日来便是要带她走的。” 扶九殷眸光冷漠的瞧着傅临安,忽然张开双臂,周身顿时萦绕着强大的威压。 那威压几乎压的莳七喘不过气来,傅临安亦是如此。 他转眸瞧见她这般样子,眸底闪过一丝心疼,连忙将她拉过去护在身后,他薄唇紧抿,在周身设下一层结界。 可是杯水车薪。 扶九殷的法力实在是太过于高深,根本不是傅临安所能抵挡的,不过多时,他的唇角便已经流下了一抹殷红。 正如妩姬所言。 她不敌傅临安,是因为在这三千小界被压住了法力,而傅临安的法力不是陆辛所能给的,她当时便猜到了是扶九殷。 天上地下,唯一个扶九殷。 “你若要杀我,只管动手便是,何必将她也牵连进来?”傅临安抬手抹掉唇角的殷红,眸底掠过一丝薄怒。 扶九殷低着眸,也不理他。 打碎重塑,这撕心裂肺的苦痛,他也不想她去承受,但是不若如此,她迟早是要被那个女人逼的魂飞魄散的。 到时候,他做的一切都没意义了。 结界渐渐变得薄弱了起来,傅临安唇角剧咳了一声,一口猩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恰好此时结界破裂,那鲜血仿佛一朵殷红的花,盛放于地面。 莳七心中一颤,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样了?” 傅临安抬手抹掉嘴角残留的血渍,对着她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怎么会没事呢?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的五脏皆已破裂,就像当初他大婚之夜,被挖心之后。 他浑身笼罩着白光,而那个将他亲手挖心的妻子,满地的猩红,手中还拿着那柄匕首,一袭嫁衣上溅满了鲜血,可是却因为。 莳七心中一颤,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样了?” 傅临安抬手抹掉嘴角残留的血渍,对着她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怎么会没事呢?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的五脏皆已破裂,就像当初他大婚之夜,被挖心之后。 他浑身笼罩着白光,而那个将他亲手挖心的妻子,满地的猩红,手中还拿着那柄匕首,一袭嫁衣上溅满了鲜血,可是却因为。 扶九殷低着眸,左手微扬,掌心凝聚着一股强大的灵光。 莳七转眸之际,正好瞥见他的动作,她瞳孔骤然缩紧,连忙一步向前,挡在了傅临安身前。 “九叔,我求你了,你不要杀他。” 她的声音略带哭腔,扶九殷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眸光怔忪的看着眼前护在傅临安身前的她,仿佛透过她看向远方,良久,他忽然笑了,那笑里是莳七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当真爱他?” 莳七抿了抿唇,颔首道:“是,我爱他。” 她这句话刚说完,傅临安的眸底便满是震惊,她的一切行为,让他早已生出了她心里无他的想法。 可是眼下,生死之间,她挡在了他的面前,还承认了她爱他。 有这句话,其实就足够了吧,他想。 “九叔,如果可以,我求你,当主位面诸事已了后,能不能将我送回来?”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哀求。 扶九殷静静的看着莳七,眸底说不出的复杂。 良久,才听他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声:“回是回不来了。” 莳七脸色骤然煞白一片,身后的傅临安面无表情的看着扶九殷。 “不过你还是可以看见他的。” 言罢,扶九殷原本有些温和的眸子再次恢复了淡漠,他不由分说的扬手对着傅临安的方向张开手掌,顿时一股刺目的白光将傅临安和莳七笼罩在内。 莳七闭上双眼,紧紧的攥住傅临安的手,轻声问他:“如果还能再见,你会记得我吗?” “会。”他道。 她眼眸昏昏沉沉,在听到他的答案之后,喃喃道了声:“原谅我……” 待她说完这三个字,她终于抵挡不住浓烈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昏睡之后,白光中的傅临安渐渐消失了身形,化作两股气流。 一股渐渐涌入了莳七的体内,而另一股…… 则是顺着扶九殷的掌心,钻入了他的身体里。 待白光散尽,扶九殷凌空托住莳七虚弱无力的身体,眸光怔怔的凝着她的睡颜,良久才轻声道:“有时候,你以为的终点,并不一定是终点。” 第五百三十三章 你是一缕穿堂风(傅临安番外) 寺院晚钟阵阵,青灰色的天空飘起了小雪,一阵寒风拂过,纷纷扬扬的雪花立刻沾满了傅临安的衣袍。 “四爷,夫人说该回去了。” 一个小厮远远地就看见傅临安坐在木质的轮椅上,于廊下,被风雪吹满头。 傅临安没有说话,小厮早已习惯这样的状况了,只是自顾自的上前推着轮椅往前走。 那边厢,周氏已经走了出来,身边是寺院内弘远法师,两人还在低低说这些什么,周氏的神色一阵惊恐,紧接着又恢复了虔诚,对着弘远法师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句什么。 弘远法师的眉宇间满是普度众生的慈悲。 傅临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神棍。他既做过真正的法师,又怎会看不穿眼前的弘远不过是骗子。 周氏一再对弘远道谢,而后才缓缓走下台阶。 当她看见那边由小厮推着的傅临安时,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向了马车。 傅临安低眸掸了掸身上的风雪,任由小厮推着他走向另一辆马车。 小厮将他驮上马车,傅临安便坐在马车上低眸沉思。 小厮抬头飞快瞥了一眼岿然不动的傅临安,心中想着,四爷一向如此,鲜少见到他有开口的时候,大婚之前还好一点,虽然阴郁了些,但是为人也和善的多。 变化是从大婚之后开始的。 大婚之后,四爷变得阴森森的,看向他人的目光宛若泛着冷光的青蛇,而四奶奶也因冲撞了邪祟,变得如同傀儡一般。 府里面早已风言风语,人心惶惶的。 就在前两日,六爷,也就是四爷的嫡亲弟弟。 六爷骑马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和锁骨,定是不能回苏州准备乡试了,夫人便觉得是四爷和四奶奶不吉利,冲掉了六爷的福气。 遂特意来找弘远法师,寻个破解之法。 想到这里,小厮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趟四爷回去,怕是要受些罪了。 果然,不过两日,傅临安便从小厮的口中得知,周氏打算让他和温静好去庄子上养病。 说是养病,实际上不过是打算将他丢的越远越好。 府里的下人们听说了这件事,又是庆幸又是怜悯。 傅临安冷眼看着下人帮他收拾东西,自己坐在床榻前,低眸凝着那个沉睡的女子,眸底闪过一丝复杂。 待屋内的小厮离开后,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他的眸光静静的瞧着她的容颜,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至今还记得大婚那日。 他知道他未来的妻子是苏州温家的女儿,知书达理,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温柔,不过他没有见过,这都是听旁人说起的。 满府皆是喜庆的红,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 热闹究竟是谁的呢?傅临安想。 因为知道傅家老四腿脚不便,洞房也就闹了个意思,待屋内人都散去后,傅临安这才打量起床榻上那个一袭火红嫁衣的女子。 他手执挑秤,轻轻挑起她那顶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那张如水的眸子,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美。 自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再也逃不开了,他跌进了她眼底的笑意,情愿此生溺死其中。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她眼底的笑意,就恍如美女蛇的信子,危险至极。 傅临安端起手边的酒杯递给她,她眉眼含笑的接过了,同他交缠手臂饮尽杯中酒。 他的一颗心像是有一只小手在轻轻的挠着,痒痒的。 喜床上撒着花生、桂圆、莲子、栗子、枣等干果铺,取义“早立子、莲生子、花生子”,也便是儿女双全之意。 傅临安心中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浓了,今日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鼻息间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傅临安正要开口,却瞥见她袖口处的寒光。 他一怔,却在下一瞬听见了酒杯摔碎的声响。 她猛地站起身,素手轻抬,手里那只泛着寒光的匕首,在灯影重重下,显得格外森冷。 此时此刻,她的面上已了无笑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轻声对他道了声:“抱歉。” 两字之后,他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手中的匕首直直插进了他的心口。 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个瘫子,她心有不甘? 世人常道,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因为是个瘫子,不可能再有金榜题名时,本以为幸福的洞房花烛夜,竟是被新婚妻子用匕首亲手插进了心口。 可惜这并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他一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她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心脏被她捧在手心,直至停止跳动。 一面脑海中如走马灯般的飞快的闪现着他和她的前世。 他们有太多个前世了,身份杂乱,世道陆离,可是他还是那个他,而她却是有目的的接近他。 所以,他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呢? 他一想到自己以前为了她悲痛欲绝,行尸走肉,便觉得可笑极了。 这一世,她亲手挖了他的心,却发现那颗心停止跳动也没用,那么后来,她便改了方向,开始要得到他的“心”。 他的心,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让她这样执着? 此时的傅临安觉得,自己那些前世的执念成了一场笑话,她不在乎的笑话。 待他的记忆全部恢复,他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地上那个不知生死的女尸。 她死了吗? 不,她只是走了,一如她之前那样,得到他的心后,便毫不留念的走了。 但是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要的东西藏在他的心里,而她挖了他的心,是没用的。 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快回来吧。 这次他不会让她逃掉了,无论用尽什么法子,他都要将她困在身边,尽管他明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已经病态了,可是……这都是她逼他的。 傅临安面无表情凝着她,他明白,神鬼也好,精怪也罢,他现在已经有了足以荡平天下的法力。 可是他只想等她回来。 你是一缕穿堂风,却偏偏孤倨引山洪。 第五百三十四章 碎骨(一) 碎骨重塑,乃逆天之法。 整个过程,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每日都像被人打断骨头,绞碎成沫,重新塑造。 莳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只是疼着疼着,就麻木了。 七七四十九日后,她赤条条的站在那潭冒着微光的湖水面前,良久才缓缓走了进去。 温暖的谁浸润着她的身子,让她忍不住舒服的轻叹了口气。 她还是那个她,只是有了肉身。 她便知道,再也不必去别的位面了,她又回来了,仿佛经历了数千年之久,苌黎和封亟的样貌在她心目中早已变得模糊,只留下一个虚幻的轮廓。 莳七微微阖上双眼,忍不住轻笑一声。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她以为她回来后,定会迫不及待的去复仇,可是她一想到苌黎和封亟,竟是没了那么多的恨意。 就好像,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蝼蚁在你脚边,你甚至会觉得他们太过于弱小而索然无味。 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想到这里,她不由睁开了眼眸,眸底蕴着一层失落,不知道他在主位面究竟是谁? 九叔说,回是回不去了,但是她以后还是可以见到他。 所以这就意味着主位面定还是有他的存在的。 忽然之间,氤氲着热气的空中响起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若是好了,便来找我。” 是陆辛。 碎骨重塑,也是他帮她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辛了,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莳七不知道自己为何平白无故的多了一身的法力,这法力足以叫整个天宁宗消亡。 莫不是傅临安的法力,被九叔转到了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她眸光有些复杂,九叔…… 莳七缓缓从水中站起来走上岸,身上的水珠滴滴拉拉的流了满地,只见她素手轻抬,身上的水汽依然蒸发而去,紧接着凭空出现了一袭月白色的衣裙,灵巧的穿在了她的身上。 三千青丝被一支玉簪绾起,鬓边的流珠闪烁着微光。 一只白色的鸟雀翩然而至,引着莳七便纵深处走去,云雾缭绕之际,恍如仙境一般,她朦胧之间便瞧见一个青衣男子凭栏眺望,似是在望着脚下的尘世,又似乎只是有心事而怔忪出神。 “你找我?”莳七道。 鸟雀翩翩然在莳七的身边飞了一圈后,旋即便飞向了陆辛,落在他的肩上,化为了一股灵气涌入他的体内。 陆辛转过身,随手指了指身侧的石凳:“坐。” 莳七依言坐下后,便立刻问道:“你骗了是么?我收集的神魂不是我的,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对么,但是你没有说出来,因为你怕我不肯?” 陆辛藏在面具后面的脸瞧不出神色,只能看见一双深邃的眸子。 莳七微微眯起双眸,陆辛这双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神魂是你的,我并没有骗你。”陆辛声音淡淡的,抬手之间,眼前的石桌上便多了两盏茶。 他端起其中一杯递给莳七,她却并没有接,他也不在意,只是放在她的面前,而后自顾自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轻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世人常道,三魂七魄乃完人,正如你所言,我肉身俱毁,神魂已散,我难道不该是个傀儡,又怎能心智还如同常人一般?” 讲到这里,她这才端起桌上的茶盏,却只是把玩着。 “陆辛,你骗了我。” 陆辛缓缓道:“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未曾骗你,那些神魂确实是你的。” 莳七微微颔首,不做纠缠,她本来也不打算一下子便能问出真相,所有人皆是如此,对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她只能斟酌着从中挑取重合点,然后选择性的相信。 总之,在她眼里,这世界就是个游戏。 其他人早在开服的时候,就氪金领到了氪金玩家的剧本,而她还在迷雾的边缘死死的挣扎,想要一点点的抠出真相。 “好,那我问你,你当真是位面神?” 陆辛微微颔首:“是。” 莳七抿了抿唇又道:“我为何平白多了一身的灵力?” “这本就是你的。” 他的话让她不禁蹙了蹙眉:“这本就是我的?” 不,不可能,她在被苌黎坑害之前,也不过只是金丹而已,可她现在的法力,很明显是渡劫之后羽化登仙才能有的。 她忍不住眯了眯双眼,所以还有她还有一段往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他淡淡道。 莳七眉心浅蹙:“什么意思?” 陆辛不语,她明白了,他不会告诉她的,得到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生气,所以这个游戏只有她一个非氪金玩家是么? “不是不能说,你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的,只是在这里不能说,否则前功尽弃。”陆辛抬眸瞧着她的脸色,最终还是薄唇轻启道。 听了他的话,须臾,她忍不住笑了笑。 “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陆辛道:“且问吧。” “你为何要一直要以面具示人?”她从方才便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陆辛低了低眸,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因为面容丑陋。” 莳七一怔,他这么一说,她倒不好让他把面具取下来一观了。陆辛见她久久不语,遂道:“不是还有一个问题?问吧。” 她抿了抿唇,问道:“九叔在哪里?是他送我回来的是不是?他难道已成金仙?” 陆辛眸底掠过一丝犹豫,片刻才道:“他离开了。” “为什么?”莳七双眸微眯,眼底满是探究。 “他已然登仙,自然破碎虚空去了更高一层的位面。”陆辛道。 破碎虚空? “那他为何连着三次去了底下的次位面,你是位面神,可知道这件事?”她进一步问道。 陆辛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莳七轻笑一声,又是不能说的,最好能瞒她一辈子,否则她迟早是要弄清楚的。 陆辛低眸理了理衣袍,缓声道:“你既然已经回来,接下来的事,我便不再干预了,你按照你的想法来吧,但是我只告诉你一句,眼下的苌黎,并不好对付。” 第五百三十五章 碎骨(二) 他的话让莳七一怔,她现在有了渡劫后才会有的灵力,可于她而言,苌黎还是不好对付? “这个位面过去了多少年?”她问道。 陆辛沉吟片刻道:“五十年。” 于修仙者而言,五十年并不算太长,弹指一挥间,所以在这五十年的时间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苌黎究竟做了什么?你为何会这样说?”莳七眉目间满是狐疑。 陆辛道:“你只需知道,你此次回来,主位面已经不同往日,现已万分凶险,我不想你轻敌。” 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作为位面神,也不能管?”莳七问道。 陆辛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是不好管,她的力量并非我能控制的,你可曾记得我和你说过,穿越女横行,导致各个位面都乱了,眼下苌黎便是如此,有人帮她,就如同我在帮你一样。” 其实这也是莳七所好奇的。 万千位面,为何穿越女横行,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穿越女将天都穿成了筛子? “你刚刚重塑肉身,还是在我这里歇两日吧。”陆辛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抬脚便要离开。 莳七也站起了身,喊住了他:“我还是想见一见九叔。” 陆辛身形一怔,片刻才道:“若有机会,自是能见到的。” 莳七在陆辛的神境又待了几日,陆辛觉得她的肉身已然和她的神魂契合之后,便让她去了下头的尘世。 她此前一直在想,倘若有朝一日可以回来,她该怎么好好回报苌黎他们? 她想了很多,有简单粗暴的,有要她身败名裂的,无外乎都是那几种,可是当她真的回来后,陆辛又告诉她,苌黎也有人助她,变得不好对付了。 这便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现在并不知道苌黎的底细,贸然前往,恐怕会落得下风。 要不还是先伪装一番,探探底的好。 莳七低眸瞧着腕上的镯子,这是陆辛刚刚给她的,此前他给她的那枚戒指,傅临安没有还给她,直接遗弃在了那个位面,不过眼下要那个戒指也没什么用了。 唯一的用途便是能探知他的身份。 但是没了便没了吧。 临下尘世前,陆辛给了她这个镯子,告诉她,能帮她藏住身上的气息。 莳七不解,她现在的法力幻化成任何人形都可以遮掩常人耳目,难道帮助苌黎的那个人大有来头?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摸了摸腕上的镯子,然后化成了一个样貌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知己知彼,凡能百战不殆。 她决定以少女君卿的身份拜入天宁宗门下,然后慢慢打探苌黎的底细。 最好还能将天宁宗搅个天翻地覆。 她笑盈盈的看着镜中娇俏的少女,然后眨了眨眼,心道,苌黎、封亟,咱们之间的恩怨,该一笔笔的清算了。 向阳城门前,亭亭而立一个相貌清丽的少女,人群之中并不是特别起眼。 来来往往的人皆没有注意这个一脸笑意的少女,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气,目光直视着远方巍峨高耸的天宁山。 她终于回来了。 也不枉经历了这么多的位面。 莳七回来的正是时候,眼下天宁宗依然成为伏参大陆数一数二的门派,且正好在招收外门弟子。 所以天宁山脚下的向阳城此时便人满为患,毕竟谁都想成为拜在天宁宗门下,哪怕做个外门弟子也好。 莳七随意找了个地方住下,便派出一缕神识出去打探具体的消息。 神识打探完消息回来,她细细梳理了一遍,大概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五十年前,天宁宗出了个魔修妖女,四大家族八大门派皆纷纷要求天宁宗处死妖女。 天宁宗掌门的关门弟子封亟和苌黎,联合天宁宗几位长老,在青云门摆下噬魂阵,就是为了诛杀妖女。 妖女在青云门的寒刺柱上捆了整整三天,待到起阵那日,青云门外围满了前来观看的名门正派。 只可惜,妖女在噬魂阵的最后一刻,被一个驾着苍鹰的玄衣男子救走了。 玄衣男子,便是传说中的扶九殷。 传闻他未曾拜在任何门派名下,但是却和天宁宗的玄玉道人私交甚笃,也曾帮着天宁宗在危难关头化险为夷,天宁宗自然也拉拢过扶九殷。 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有人甚至传言,扶九殷并非本界人士,很有可能是上面来的。 上面下面也都不重要了,在玄玉道人死后,他就再没出现过。 玄玉道人英明一世,没想到死后,竟是因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了魔修妖女,而染上了污点。 扶九殷于噬魂阵下,救走了妖女。 当时起阵的苌黎、封亟和两位长老皆因扶九殷强行破开噬魂阵,而遭到了反噬。 一时间,天宁宗竟是隐隐有些衰落的趋势。 然而就在五年前,天宁宗的苌黎得到了一本失传已久的修行功法,莲花心脏发育成一个本相婴儿,真正步入修真殿堂,一年后,封亟也修得元婴。 更让人震惊的是,就在一个月前,苌黎和封亟前后双双突破元婴,正式达到出窍期。 这消息一经传出,举世哗然,天宁宗竟然连出两位五年内突破元婴的大能! 五年啊! 要知道有人五十年都不一定能做到!世人仔细一想,便猜到苌黎和封亟手中定有密法,能让他们五年内突破元婴的密法。 这也导致为什么现在天宁宗要招收外门弟子,这么多人千里迢迢的赶赴向阳城的盛况了。 莳七眉眼低垂,忍不住轻笑一声。 出窍? 估计不止,苌黎其人,向来做一半藏一半,能然世人觉得她在短短五年内便从元婴突破至出窍,恐怕已经是苌黎能公布的最大限度了。 苌黎谨慎,若是她说她现在是出窍期,恐怕不止。 但是她若是说出来真相,只会树大招风。 陆辛口中帮助苌黎的人,究竟会是谁呢?她又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莳七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她还真是有点好奇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打算先混进天宁宗,所以,这次天宁宗外门弟子的选拔,她是势在必得! 第五百三十六章 碎骨(三) 天宁宗,苌黎施施然坐着,眉目间若有所思,她端着一盏青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封亟自门外而入,缓声道:“如今弟子众多,何必再挑选外门弟子?” “她回来了。”苌黎放下手中的茶盏,碰在桌面上咣当一声脆响,使得封亟不由心头一震。 他剑眉紧锁:“谁?” 苌黎唇角微微翘起,朱唇间溢出一声轻嘲:“还会有谁?” “莳七……”封亟眉宇间凝出一丝恍然,口中喃喃念着一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苌黎抬眸凝着他,旋即复又低下眸去:“你如今又不恨她了?莫不是已经忘了她亲手将你那幼弟剖腹挖心之仇了?” 封亟回过神来,狭长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厌恶:“不过是几十年未曾有人提及她了,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然是恨的。 她为了她的魔修,亲手将他的幼弟剖腹挖心,鲜血淋漓的样子让天宁宗不少内门弟子撞见。 一如那妖女自己说的那样,“自那件事后,他该是恨毒了她。” 被苌黎提及往事,封亟神色间隐隐有几分厌恶,他缓缓在她身侧坐下:“当年扶九殷于噬魂阵将她救走,本就精魄俱残,哪怕做个凡人也如枯木生花,短短五十年而已,回来又能如何?” 苌黎指尖下意识捻着袖口的花纹,轻笑一声:“你也说了是扶九殷救了她。那可是扶九殷,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是啊,有什么是扶九殷做不到的呢? 扶九殷就如同一个神话,活在所有人的心里,哪怕穷尽一生,也不能望其项背。 封亟缄默,良久才道:“你是说她这次回来,还会回天宁宗?” 苌黎眸光若有所思的落在前头那个白瓷花瓶上:“我们不知她现在的底细,就如同她不知我们的底细一样,如果你是她,会如何做?” “潜入天宁宗,见机行事。”封亟道。 苌黎不由微微一笑,眉目间带了几分清冽的美态:“挑选外门弟子,正是等她送上门来。” 她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此前于噬魂阵,她的肉身已毁,这次归来,恐是要易容换貌了。” 底下的人来报,说是二长老请封亟过去。 苌黎目送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眸光有些复杂,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他和她还未结成道侣。 仿佛就是在莳七于噬魂阵逃脱后,有些事情注定还是变了。 她在那之后才看明白,于封亟而言,当一个人消逝后,他记得的,也只剩下那人的好了。 不论这人是不是莳七。 苌黎轻轻吐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盏又轻抿了一口,只是这次,也不知为何,她竟是觉出了满嘴的苦涩。 她放下茶盏走入内室,两指掐了一个诀,周身泛起一道朦胧的微光。 待微光散去,内室已然空无一人。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置身于一个云雾缭绕的幻境,空气中尚且还弥漫着薄薄的水汽。 “不知神女可在,苌黎贸然前来拜访,还望神女莫怪。”她不敢妄动,只是立在原地,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不过多时,空中响起一个淡淡的女声:“已经找到了?” 苌黎眉目间凝出一抹不安,但恭谨道:“神女恕罪,还未曾。” “那便快些。”神女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苌黎却依旧觉得背后一阵发寒。 “是。” 苌黎顿了顿又道:“神女,当初救走妖女的恐是上层位面来的金仙襄助,现在妖女归来,只怕……。” 神女低低轻笑一声,旋即又道:“你说扶九殷?我已经拖住他了,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妖女,然后告诉我。” “是,苌黎明白了。” 天宁宗山门前,簇拥着不少前来参加选拔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莳七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于人群之中,一点都不起眼,倒是不远处,有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容貌绝色,立在那边,宛若一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红衣女子身边不自觉的便形成一个圆,圆内无人敢接近,圆的中央便是她。 就在此时,山门前的人忽然像是一锅烧开的水,沸腾了起来,众人神色激动的看着来人。 莳七抬眸望去,眉目怔忪一瞬,紧接着便轻笑一声。 是封亟。 别来无恙了。 封亟奉二长老之命,前来山门前,对着参加外门弟子的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然后便离开了。 莳七注意到在此期间,红衣女子一直盯着封亟,眉目间似是还有几分怅然。 在封亟走后,她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他。 莳七面上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笑盈盈的走到红衣女子身边:“这位姐姐,你也是来参加外门弟子的选拔的吗?” 红衣女子眸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莳七也不觉得尴尬,自来熟似的站在她身边。 外门弟子选拔,分三天,第一天,测资质。所谓测资质,就是测修道灵根了,天宁宗不要灵根低下的人。 第一天的资质测试,便筛掉了三分有二的人。 第二天则是剩下的三分之一人比试较量,莳七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对上了那个红衣女子。 她笑眯眯的看着红衣女子:“漂亮姐姐,可真巧啊。” 红衣女子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开口,莳七忍不住撇了撇嘴,还真是高冷,难怪是高岭之花了。 临渊阁上的苌黎和封亟凭栏而立,双双低眸看着下头的比试。 “这两个资质乃上乘,便是入了内门也是行的。”一旁的五长老忍不住道。 苌黎看着底下一青一红的身影,抬眸看了看五长老,复又低眸淡淡道:“长老以后莫要说这话了,内门弟子已然数满,这话若是传出去,莫不是叫其他内门弟子心底不忿?” 五长老一听,没有再吭声。 封亟怔怔的看着底下那抹红色的身影,苌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顺着他的眸光看向那红衣女子。 较量时,莳七故意输给了红衣女子。 她现在并不想太过于惹眼,虽然昨日测灵根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扎眼了。 底下换了人,封亟便收回了视线:“我先行一步。” 苌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抿了抿朱唇,而后复又看向底下那名红衣女子。 第五百三十七章 碎骨(四) 外门弟子,又称管带,内门的管家,外门的管事,作为门内跟世俗的纽带,也负责门内一切的杂务。 虽然只能修得本门的基本功法,比不上内门弟子吗,但是依然阻挡不了参加选拔的人的热情。 莳七抬眸看了一眼厅内的众人,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这已是选拔的第三天了,第三天倒是没什么新奇的,不过是挨个走进屋内面试。 现在的五十个人,最后只留下五人。 莳七两指轻叠在一起,下意识的摩挲着,眉目间若有所思,面试?这倒是新奇,从未听说过那个门派外门弟子的选拔搞得这样盛大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 说不准苌黎背后之人已经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所以天宁宗这次的招收外门弟子,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仅仅只是她的猜测,倒也说不准。 倘若这真是苌黎的主意,莳七便忍不住要大笑两声了,没想到最了解她的不是封亟,而是苌黎,这多讽刺? 她的眼神在厅内再次流转一圈,最后低眸笑了笑,还好她留了一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雀。”前头一个身穿黛色衣裙的女子手捧着一本名册淡淡开口。 莳七抬眸望去,唇角勾起一丝轻笑,又见到老熟人了,这个手捧名册的黛衣女子,正是苌黎的跟班,迎白。 迎白其人,惯会见风使舵,以前莳七还是天宁宗的亲传弟子时,迎白就总是跟在她后面阿谀奉承。 莳七的身子微微往后,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迎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遂看了过来。正好对上莳七那双人畜无害、满含笑意的眸子,迎白一怔,旋即蹙了蹙眉,翻了个白眼。 “朱雀何在?”迎白声音中夹杂了几分不耐烦。 那名红衣女子已然走到她面前,眉目清冽,声音冷淡:“在你喊第一次时,我已经起身了。” 迎白似是没料到一个来参加外门弟子选拔的人,竟然敢顶撞她,一时间怔住了。 朱雀眸含讥讽,唇角溢出一声轻笑,而后款款走进了屋内。 外头等着的人自然不知道朱雀在里面做了什么,总之朱雀在里头待的时间,比前头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长,在朱雀出来后,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她神色清冷,正想要回原来的位子坐下,却听到一个轻盈含笑的声音。 “朱雀姐姐,你坐我这里吧。” 莳七盯着众人鄙夷的目光,热情的对她招了招手。 朱雀蹙了蹙眉,本不欲理会,可是她原先的位子已经被迎白撤走了,她抿唇沉思片刻,终于走到莳七身边,直接坐在了她的位子上。 “谢了。” 莳七连忙笑道:“不谢不谢,我坐累了,正好站站。” 朱雀没有说话,神色一如既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莳七殷勤的和她聊着天,准确来讲,是莳七单方面在和她聊天。 “朱雀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呀?” “朱雀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漂亮。” “朱雀姐姐,你这身红衣真好看。” …… “朱雀姐姐,你渴不渴呀?” 朱雀自从坐下,耳边便一直萦绕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抿了抿唇,终于道:“你一直在说话,难道你就不渴?” 莳七乐呵呵的看着她:“我不渴。” 朱雀闻言,又不说话了。 莳七低头看了看她,又回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她们,她才犹犹豫豫的压低了声音道:“朱雀姐姐,刚刚你在里面,都被问了什么啊?”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言罢,朱雀干脆阖上双眸,双手抱于胸前,再不肯多说一言了。 不远处,手捧着名册的迎白忍不住冷笑一声,旋即收回视线:“杜君卿。” “来了!”莳七扬声答道。 她笑盈盈的走到迎白面前:“多谢这位姐姐。” 迎白没理她,照例甩了个大白眼。 莳七也不觉尴尬,径直走到门前,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她紧握成拳的手还是隐隐颤抖着。 她知道里面是封亟和苌黎。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如常面对了,可是当真正要和他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她的脑海中还是忍不住闪现噬魂阵那日的场景。 莳七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面容带笑的走了进去。 如她所料的一般,屋里确实只有封亟和苌黎两人,如此,莳七也便确定了,招收外门弟子这个主意,定是苌黎想出来对付她的。 所以,苌黎一定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 苌黎抬眸便看见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她唇角扬起一丝和善的微笑:“坐吧。” 莳七紧张的点了点头,然后手足无粗的看了一眼四周,最后终于坐下了。 苌黎微笑的看着她:“你在昨日的比试中,名次很靠前。” “是……是……”莳七紧张到有些结巴。 苌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柔声道:“你莫怕。” 莳七连忙点了点头,可是手脚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苌黎见状,遂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便让她出去了。 倒是封亟,全程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便低眸沉思,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终的结果确定了,被选为外门弟子的除了莳七和朱雀是女子外,其他三名都是男子。 理所当然的,莳七和朱雀被分到了一间房。 自打住在一间房后,莳七便和朱雀的关系亲近了一些,虽然朱雀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至少不会排斥莳七的接近了。 这正是莳七要的局面。 “君卿。”莳七正要回房,却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她回眸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正鬼鬼祟祟的猫着,看见她回头,立刻喜笑颜开的招了招手。 莳七面无表情的晃了过去:“师兄,若是被人看到你在这里,你定要被罚的。” 她和朱雀住的地方,相当于外门弟子的女生宿舍,门内有规定,不准男女互相串门。 少年将她拉到一棵树,后,讨好的往她手里塞了一包吃的:“好君卿,你不说谁会知道?” 莳七不置可否的撕开那包吃的,只见里面躺着一只烤的金灿灿的烧鸡。 第五百三十八章 碎骨(五)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油纸包收好,看向少年的目光也温和的多了。 “师兄这次又要我帮忙送什么?” 外门弟子待遇不如内门弟子,莳七平常也就靠帮施宜然跑腿打打牙祭了。 别和她说神仙不用吃饭! 她不是神仙,她只是突然多了一点不知道怎么来的法力,这天下,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施宜然闻言,立刻喜笑颜开的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塞给她,小声道:“这是我前两天刚得的,劳烦师妹帮我递给朱雀。” 莳七微微颔首,将玉簪收入袖中。 “先说一句,朱雀若是不收,这烧鸡我可不退的啊!” 施宜然连忙笑道:“是是是,朱雀若是不收,烧鸡就权当我请你的。” 莳七这才笑了:“有你这句话,我肯定让朱雀把你这定情簪收下来。” 这话一出,施宜然立刻涨红了脸,他挠了挠头赧然道:“师妹说什么呢!”哪儿就定情了,朱雀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他。 莳七纯粹就是嘴上好听,毕竟施宜然请她吃东西了。 她推了推他,提醒道:“师兄你要是还不走,真要被人撞见了,到时候可有你好瞧的。” 施宜然这才恍然,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溜走了。 莳七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怜的施宜然,注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等等!这比喻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君卿,你在那边做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声音。 莳七连忙回头,只见朱雀一袭红衣立在廊下,如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她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走到朱雀身边,然后拉着她进了屋。 “好东西。” 她笑眯眯的把油纸包拿了出来,朱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屋内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的烧鸡味道,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惨,就算她空有法力现在也不敢给自己整顿好吃的,生怕被苌黎那背后之人抓到。 “你吃吗?” 朱雀摇了摇头:“不必了。” 莳七客气也客气了,朱雀实在不肯,她也不强迫。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朱雀的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外门弟子伙食并不好,像其他那些入门已经好些年的外门弟子,还可出入门派跑腿,捞点油水,可是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只能暂时守着门内规矩。 莳七笑了笑:“你猜呢?” 朱雀没说话,倒是低下眸去看书。 莳七便知道她没兴致猜了,为了不冷场,也为了帮施宜然,她轻咳了一声道:“这个送你。” 言罢,她便从袖中掏出一支雕琢精致的玉簪递给朱雀。 “我的簪子已经足够了。”她道。 莳七讪讪一笑:“你刚刚不是问我这烧鸡哪儿来的吗?就是这簪子的主人给的。” 朱雀闻言,终于抬眸看着她:“施宜然?” “是他。” “我不要。” 莳七连忙挨着她坐下:“别不要啊,这簪子还挺好看的。”更何况她烧鸡都吃了,总归是有些吃人家嘴软。 朱雀唇角忽然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君卿,现在只是你我二人而已,舒服一点不行么?” 莳七眨了眨眼,轻声道:“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朵?” 她顿了顿又道:“拿着吧,我有用处。” 朱雀笑了,接过她手中的玉簪:“你且告诉他,我就算收了也不意味着什么。” “好。” 翌日,施宜然寻了个机会拦住了莳七,小声问道:“怎么样?朱雀收了吗?” 莳七朝他身后努了努嘴:“喏,你自己瞧便是。” 施宜然下意识的回眸,正好看见朱雀迎面而来,他脸上的神情立刻僵住了,朱雀朝他微微颔首,然后面容平静的走开了。 “她真的收了!”待朱雀离开后,施宜然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了。 方才他瞧见朱雀的发间,赫然插着他送她的那支玉簪。 莳七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说帮你劝她收下,就一定会做到。” 施宜然高兴的连连点头,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莳七:“对了,你该不会没告诉她,簪子是我送的吧?” 莳七靠在廊柱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这是你送你。” 此话一出,施宜然欣喜若狂的拉住了莳七的手:“师妹,太谢谢你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那就先记着吧。”莳七懒懒的应了一句,正当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眸看着施宜然。 施宜然被她看的一阵发毛,忍不住道:“你一直看着我不说话作甚?” 莳七抿了抿唇,抬脚走向他小声道:“喜欢朱雀,可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施宜然一愣,旋即凛然道:“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莳七唇角扯了个不太真切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日暮西沉,她回到了房内,朱雀还未回来,她刚坐下,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终于回来了。” 莳七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只见她的床榻上正躺着一面熟悉的镜子。 她抿了抿唇,复又坐了回去,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妩姬笑了笑:“陆辛给你的镯子还真将你藏住了,叫我好找。”不过幸好,她体内有她种下的神契,无论她去到哪里,她都能找到她。 “鲛人那个位面,是你在挑拨离间是不是?”莳七声音冷淡道。 妩姬怔怔一瞬,片刻又笑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莳七眉心浅蹙,眸底满是冷意。 “好处?我可拿不到任何好处。” 莳七紧接着道:“那你又为何这么做?” 妩姬轻笑一声:“我这么做,对你来讲,是一件好事,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信我?”妩姬那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你仔细想想,我跟了你这么多位面,可曾找你要过什么?可曾真真切切的伤害过你?无论哪个位面,我若是想要你灰飞烟灭,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碎骨(六) 妩姬言罢,却见莳七依旧久久不语,遂又道,“不妨告诉你,有人要戕害于你,奉了神诏誓要将你灰飞烟灭,以你现在的道行,根本不及那人万一,扶九殷先被缠的脱不开身,只有我和陆辛联手,才能护你周全。” 莳七一怔,旋即蹙了蹙眉:“那人是谁?帮助苌黎的人?” “是,她确是襄助穿越女的人,但是她的身份我不能说,相信陆辛也没有告诉你。”妩姬顿了顿,声音中隐隐夹着几分轻叹,“若是说了,便是有违天道,你就更出不去了。” “出去?”莳七脑海中飞快流过一个念头,可惜转瞬即逝。 妩姬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总之,我不会害你,若真要害你,早就动手了,你也不必防着我。” “那你接近我,总归是有理由的吧?”莳七眉目间溢出一丝嘲弄,“于各个位面襄助我,却又挑拨我和他的关系,这么做,总不会是因为爱吧?” 妩姬听了她的话,怔忪片刻,旋即扬声大笑。 那笑声嘶哑又难听,莳七忍不住蹙了蹙眉,倒是到底没有打断她。 待妩姬笑够了,她才道:“小丫头,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莳七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至于我要什么。”妩姬那苍老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轻不可闻,可莳七还是隐隐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恨意,“待你明白一切之时,你要做的,也便是我要的。” 莳七抬眸瞧了一眼外头阳光明媚的天色,平静道:“你怎知,我要的便是你要的?” “因为我了解你。” 了解?莳七抬眸看了看屋顶,忍不住轻笑一声,她都不了解她自己。 屋内再次恢复了静谧,莳七忽然吹了吹落在面前的碎发,轻声道:“妩姬,你是镜灵吗?” “不是。”妩姬道。 “那你是被困在镜子里了?”可是又好像不是,她也确实看到过几次妩姬从镜子里出来。 就是不知道出来的是不是她的幻影。 妩姬嗤笑一声:“算是吧。” 她说完这话,似乎并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遂道:“苌黎背后之人在找你,你近来要仔细些,若非万不得已,莫要动用你的灵力。” 莳七挑了挑眉,她现在对苌黎背后之人是越来越好奇了。 “她找我,是为了帮苌黎出气?还是因为我挡了她的路?”莳七道。 妩姬闻言,嗤笑一声道:“苌黎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罢了,帮棋子出什么气?” 那就是挡了那人的路了。 月上柳梢头,,天宁山渐渐陷入了静谧之中。 莳七躺在床榻上,久久无法安眠,她一直在想白日里妩姬说的那些话。 耳边是朱雀绵长浅淡的呼吸声,莳七转了个身,面对着对床的朱雀,目光凝着她久久不语。 “咦,小朱雀,你怎么又躲到树上去了?” “我才不叫朱雀!” “我喜欢唤你小朱雀。”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穿一身红裙子。” “那我是朱雀,你是什么?” “我是玄武。” “哈哈哈玄武我知道,是只大乌龟。” “什么乌龟,我才不是乌龟。” “我知道,你是五哥哥嘛!” 莳七眸光怔忪的凝着朱雀的睡颜,良久,才缓缓翻了个身,望着床榻上的帷帐。 她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嘲讽,黑夜中,一声轻笑若有若无:“呵,朱雀玄武。” 自那日妩姬告诉莳七,苌黎背后之人一直在找她后,她便又低调的多了。连着几个月后,天宁宗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至少对外门弟子而言,是件大事了。 内门弟子原本数额已满,可是就在前不久,有个内门弟子被三长老收为了亲传弟子,所以便要从外门弟子中挑选出一个,成为内门弟子。 一时间,外门弟子之间变得波涛暗涌。 朱雀和莳七之间,也因为这件事,变得有些微妙。 施宜然再次找到莳七,希望她帮他送东西时,莳七笑了笑道:“以后帮不到师兄了。” 他一怔,旋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因为内门弟子一事?” 莳七微微颔首。 其实这件事,施宜然也察觉到了,那些很有希望成为内门弟子的外门弟子,彼此之间都暗流涌动。 朱雀和杜君卿都在之列。 “朱雀性子强。”施宜然想要安慰莳七,可是又不知从何处下嘴,“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莳七笑了笑:“怎么会。” 施宜然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他就像将怀里的东西塞给莳七。 莳七无奈的推了回去:“师兄,我已经好些天没有看见朱雀了,真的帮不了你了。” 施宜然一愣:“那她去了哪里?都不回房的吗?” “许是在后山修炼,又或是去了藏书阁,我也不知道。” 施宜然有些失望,莳七见状,遂道:“师兄若想见朱雀,何不自去找她?” “我……”他心慕朱雀,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但是他每次对上朱雀那张脸,脸瞬间绯红一片,话都说不出来。 莳七笑道:“你若是连话都不敢和她讲,又怎么能指望她对你另眼相看呢?” 施宜然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瞥见莳七的身后,遂小声道:“迎白师姐好像再找你,我先回去了。” 莳七回眸一瞧,果然看见迎白正立在廊下,微笑的看着她。 施宜然对着迎白行了个礼,然后便离开了。 迎白见他走了,这才走向莳七。 “迎白师姐。” “他是哪个?”迎白笑着道。 莳七抬眸望了望施宜然远去的身影:“他是抚宁施家的,名唤宜然。” 迎白眼眸微微眯起:“抚宁施家,富甲一方。” 莳七笑了笑道:“不知迎白师姐找我可有什么吩咐?” 迎白回过神来,亲昵的挽起了莳七的胳膊,笑道:“说什么吩不吩咐的,怪生分的。” 莳七心底嗤笑一声,迎白向来捧高踩低的,以往看见她,都是甩个大白眼就走,现在居然会挽着她的手,说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话,当着是稀奇。 事有反常即为妖。 她倒要看看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五百四十章 碎骨(七) 迎白笑盈盈的抬手替莳七掸去肩上的落叶:“纵然是抚宁施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商贾人家,施宜然资质平庸,只怕这辈子都只会是个外门弟子了。” 莳七受宠若惊的问道:“君卿不明白师姐额意思。” 迎白笑着道:“若是等你成了入了内门,以你的资质,便是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大有可能的,到时候什么样的男子没有?” 莳七心中暗自嗤笑,原来迎白是以为她喜欢施宜然,所以“苦口婆心”的劝说她。 “师姐误会了,师兄喜欢的是朱雀,并非是我。”莳七说这话时,脸颊适时的红了几分,言罢,还赧然的低下了头。 迎白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还是笑着:“原来施宜然竟是喜欢朱雀?” “很多人都知道的。”莳七依旧低着头,只是这次略显了几分失魂落魄。 迎白面容隐隐有些不耐烦,片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朱雀的灵根不如你,等你入了内门,还愁施宜然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一提及此事,莳七便摇了摇头,神色隐隐有些落寞:“师姐,朱雀的灵根并非在我之下,这次入选内门,恐怕是无望了。” “我倒是觉得朱雀不如你,就是不知她为何处处压你一头,你竟也不生气?” 莳七听了她的话,低头死死的咬着唇,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迎白见状,遂又道:“朱雀不过是漂亮了些罢了,若论修为,她远不如你,就像施宜然,他看中的也不过是她的那副皮囊,这样的男人,你又喜欢他作甚?” 莳七被她激得终于忍不住道:“师姐莫要说了。” 迎白眸底掠过一丝得意,片刻沉沉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替你不忿罢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不说了。” 莳七松开死咬着的下唇:“不是不喜欢,师姐莫怪。” 迎白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若是想进内门,我倒是可以帮你。” 莳七闻言,猛地抬眸望着她,眼底盛满了希冀的光:“师姐要帮我修行?” 迎白笑了笑道:“修行还得靠你自己,但是只要你肯,我便可帮你入了内门。” “我愿意的。” 似乎是莳七殷切的样子取悦了迎白,她心情大好的笑道:“那好,等我来找你。” “多谢师姐。” 迎白走后,莳七回了房,妩姬忽然出声道:“苌黎出手了?” “应该是她。” 莳七蹙着眉在桌边坐下,若有所思,苌黎应该只是试探,这种试探,她不屑于自己出手,所以便吩咐了迎白来做。 不得不说,迎白这个狗腿子,真是当得登峰造极。 天堑阁内,迎白走进屋内,却并不出声,只是立在一旁等候苌黎。 约莫着半个时辰后,苌黎才缓缓睁开双眸:“怎么样?” “小丫头而已,几句话便上钩了。”迎白神色间隐隐有几分得意。 苌黎微微颔首:“先莫要带她来见我,等我知会你。” “是。” 待迎白退下后,苌黎才缓缓站起身,抬手轻抚着青丝间的玉钗,她眸光平静的凝望着镜中的自己。 究竟是哪里不如她? 明明背负着天下骂名,明明是个魔修妖女,他明明知道她将他的幼弟亲手剖肚挖心。 怎么就是比不过她?好不容易摆了噬魂阵,指望着将她彻底抹杀掉,没想到还半路杀出个扶九殷,将她救走了。 她早该知道的,扶九殷这个人,不能为敌,只能为友,绝无第二种可能。 偏偏莳七就入了他的眼。 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她竟还是阴魂不散的回来了。 苌黎的目光隐隐泛着寒意,面容因嫉恨而有些狰狞,忽然间,她掌心凝起一股灵光,只听轰的一声,眼前的妆镜被她劈得粉碎。 莳七,走着瞧吧! 五十年前,她能摆下噬魂阵,五十年后,同样可以! 手下败将永远是手下败将! 苌黎神色再次恢复了如水般的从容淡定,她低眸掸了掸身上的纤尘,只见她周身泛起一道微光,再见之时,她已出现在封亟的房间里。 窗边立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一袭白衣衬得他如谪仙一般。 苌黎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开口:“几日未见你了。” 封亟没有回眸,却是将手中的东西敛入袖中:“是么?我竟不觉得。” 苌黎的唇角溢出一丝苦涩,他竟不觉得? 他当然不觉得了,她和他之间的付出,本来就不是对等的。 “我听说你近来处罚了一个叫施宜然的外门弟子,为何?”苌黎步履款款的走到他身边,抬眸望着他俊朗的侧脸。 封亟剑眉浅蹙:“做错了事自然要罚。” 苌黎平静的看着他:“他做错了什么事?” “擅闯禁地。”封亟薄唇轻启,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苌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禁地?你是说外门女弟子的住处?” 封亟不置可否,却并没有再开口。 苌黎双手紧握成拳,片刻才道:“你向来不问门内事务,又怎会管到一个外门弟子身上?更何况只是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封亟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我听说你近来处罚了一个叫施宜然的外门弟子,为何?”苌黎步履款款的走到他身边,抬眸望着他俊朗的侧脸。 封亟剑眉浅蹙:“做错了事自然要罚。” 苌黎平静的看着他:“他做错了什么事?” “擅闯禁地。”封亟薄唇轻启,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苌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禁地?你是说外门女弟子的住处?” 封亟不置可否,却并没有再开口。 苌黎双手紧握成拳,片刻才道:“你向来不问门内事务,又怎会管到一个外门弟子身上?更何况只是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封亟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苌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禁地?你是说外门女弟子的住处?” 封亟不置可否,却并没有再开口。 苌黎双手紧握成拳,片刻才道:“你向来不问门内事务,又怎会管到一个外门弟子身上?更何况只是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封亟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第五百四十一章 碎骨(八) 封亟闻言,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苌黎眸光低垂,手指轻叠,长长的指甲死死的掐着指腹,直至指尖泛白。 片刻,她猛地转身,荼白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翩跹的弧度,她走到门前,却忽又驻足,清泠的声音里听不出半丝半缕的情绪。 “朱雀若真是那妖女,还是要早些计较的好,收起你那仅存的情谊,你又怎知她这次回来,不是要亲手将你剖腹挖心?” 封亟周身泛起一层微寒的气流,还未待他出声,只见她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门前。 苌黎回了房,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安坐于榻上,阖上双眸,不过多时,只见她周身渐渐涌起一层黑色的浓雾,那雾气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隐约之间,浓雾之内仿佛出现了两点暗红色的光芒。 半晌,只听一声脆响,浓雾散去,软榻化为齑粉,苌黎亭亭而立于狼藉之中,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裙上的纤尘,面容清冷。 此时,便又是一派飘逸如仙的从容之态了。 “迎白,带杜君卿来见我。”她指尖掐了个诀,密音立刻传到了迎白的耳中。 远在后山的迎白一愣,眉目间隐隐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只是一瞬,她连忙回了密音:“是。” “有事?”慵懒的倚靠在树干上的男子,上吊着眉眼问道。 迎白一把拍开他摸过来的手:“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男子轻笑一声:“我何曾言而无信?” 迎白冷哼一声,瞬间消失在原地。 山门前,莳七正看着泪眼汪汪的小童,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眸望了望天:“你不要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小童抽抽搭搭的用衣袖抹着眼泪:“老夫人说了,这东西若是不能送到大少爷手里,我回去就要挨罚。” 莳七忍不住道:“你说你家老夫人为难你,你跑过来为难我做什么?”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呃,虽然这小童不是女人,但是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像极了小姑娘。 “你不是大少爷的朋友吗?”小童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大少爷买的烧鸡,大部分都进了你的肚子里了。” 莳七头上一阵黑线,他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那你家大少爷现在被罚禁闭,我也见不到他啊,等他出来,这些吃的不都坏了吗?” 小童一听,没有说话,倒是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莳七只觉得头要疼炸了,早知道山门口是这档子破事儿,她才不会出来! 眼看着看过来的人渐渐多了,莳七只好松了口:“那好,你把东西给我,我要是能见到他,就给他,要是他在东西坏掉前还没出来,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他一下好了。” 小童先听了前半句,登时破涕为笑。 可是当他听到她后半句时,笑容逐渐凝固。 “你回去就跟你们老夫人讲,东西送到了,其他的你就当不知道。”莳七好声好气的给他出谋划策。 “可是……” “别可是了!再可是,我就不帮你了,你好好珍惜现在这个和颜悦色的我!” 小童浑身一颤,片刻才犹犹豫豫的将东西递给莳七。 她伸过手就去拿,可奈何这小童不肯松手,他也真是奇了。 哭哭啼啼的时候,像极了娘们儿,现在倒是劲儿大,死扒着东西不肯松手。 “那算了,你自己想办法吧。”莳七风轻云淡的松开手。 小童吓了一跳,连忙将包裹塞到她怀里。 “君卿师妹,你家里人来了?”身后猛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莳七忍不住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对小童道,“还不快走,再赖在这里,我就把东西扔了。” 小童又打了个寒颤,连忙掉头下了山。 莳七嘴角上扬,扯了个标准的微笑,然后转身。 “迎白师姐。” 迎白走到她身边,目光还落在正往山下跑的小童身上:“你弟弟?” 莳七摇了摇头,略显羞涩的笑道:“他是师兄家的下人。” 迎白挑了挑眉:“施宜然?” 莳七低眸点了点头,迎白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道:“师妹,不是师姐说你,等你入了内门,就会发现施宜然也不过尔尔,何必……”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莳七知道她没说完的话,她低着头,声音稍显落寞:“我只是……气不过。” 迎白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顿时浓了几分,气不过朱雀处处压她一头?气不过施宜然喜欢的是朱雀而不是她? 若不是自恃身份,她都想真心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说几句心里话了。 只可惜,她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什么真心换真心,都是狗屁,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有话语权。 才不会被人轻贱。 她一无强大的背景,二灵根普通,要想往上爬,只有靠自己。 “师姐?”莳七的轻唤让迎白猛然间回过神来,她唇角扬起一丝笑问道,“怎么了?” 莳七笑了笑道:“师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迎白似是恍然笑了:“你瞧我差点忘了,苌黎师姐找你。” 莳七一怔,喃喃问道:“苌黎师姐?” 迎白面上的笑显得有几分隐晦,似是在暗示什么:“是啊,你的运气来了,若是能叫苌黎师姐对你另眼相看,莫说内门弟子,恐怕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也是迟早的事。” 莳七笑得腼腆,低眸看着脚尖:“师姐说笑了。” “快走吧,莫要叫苌黎师姐等久了。”言罢,迎白亲昵的挽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外门弟子,他们看向莳七的目光皆有些诧异。 诧异是正常的,毕竟迎白是个内门弟子,内门弟子对外门弟子的态度,向来有些傲气。 加之众人都知道迎白惯会捧高踩低的性子,一时间不少人都议论纷纷,觉得这个叫杜君卿的外么弟子,恐怕是要行大运了。 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朱雀的耳朵里,一旁另一个十分有希望成为内门弟子的外门弟子轻笑一声道:“看来已经不必比了,杜师妹成为内门弟子已然内定。” 第五百四十二章 碎骨(九) 就在此人话音刚落,藏书阁顿时一阵骚动。 朱雀随着众人对来人行礼,而后她抬眸朝门前轻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立于门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宛若谪仙公子般俊逸。 封亟对于他出现在藏书阁引起的骚动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走了进来。 对于封亟这样的首席弟子而言,他需要看的书,皆藏于天宁宗西南角的禁地之中,而非这个供外门弟子翻阅的藏书阁。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才会显得格外出人意料。 迎白带着莳七来到苌黎的住处。 “师姐,杜师妹来了。”迎白恭谨的站在门前轻声道。 不过多时,门前的禁制散了,迎白才推了怔愣的莳七一把,小声道:“去吧,苌黎师姐在里面等你呢。” 莳七回过神来,连忙佯装拘谨的走进了院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苌黎的院子,只是距离上次来,已经过去五十几年了。 莳七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院子的一草一木和每一处的亭台楼阁,仿佛那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奇了。 起初她还不觉得,只是越看越觉得有些恍惚,这里的每一处景致,都让她觉得眼熟,可是这里的样貌,早已和她五十几年前来的那次,完全不一样了。 可以说,从苌黎的院子,便可看出她此时在天宁宗的地位。 苌黎安坐在亭子里,眼前是一抹幻境,正是那刚进院门的莳七。 莳七顺着那道金色的飞符找到了苌黎所在的亭子,在见到苌黎的一瞬间,她眉目间再次恢复了拘谨,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轻轻唤了声:“苌黎师姐。” 苌黎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又是个自作聪明的丫头。 不过这样的人,却也极好掌控,那些真正聪明的人虽然用起来可省不少心,但是同时又多了不少隐患。 还是这样有野心,但是没什么脑子、自作聪明的人最好掌控了。 迎白便是这么个人。 若是眼前的这个杜君卿也是个好用的,她便可弃了迎白,那贱人,以为她看不出来,竟敢对封亟动了心思。 放在身边,犹如苍蝇般碍眼。 苌黎手中端着一只青瓷茶盏,微微笑道:“坐吧,不必拘谨。” 虽然有这话,但莳七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整个人绷着,像是极力想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不必紧张,我寻你来不过是想和你聊聊。”苌黎唇角的笑意显得很温柔。 这就是苌黎,她出尘脱俗,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永不可攀,但是她又能叫你觉得如沐春风,心生亲近。 莳七结结巴巴道:“师……师姐,请讲。” 苌黎低低笑了一声,然后轻抬素手,替莳七倒了杯茶:“自你入门,我便一直在关注你,你的灵根比许多人都要好。” “谢谢师姐夸奖。”莳七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只是脸虽红了,面上却没有半点羞赧的神色,仿佛是刻意而为之。 苌黎的眼底掠过一丝满意,她将手边的茶盏推了过去,然后笑道:“听说内门弟子得了个空缺,我觉得你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一提及这个,莳七的脸上便有些异色,不过她到底还是道:“是,师姐,我会的。” “不过似乎还有个叫朱雀的弟子,我听说也听不错。”苌黎又道。 莳七低下头:“是。” 苌黎见状,不由笑了:“你放心,朱雀我也瞧过了,她不如你。” 莳七闻言,猛地抬起头,眸底满是惊喜:“真的吗师姐?” 苌黎含笑的点了点头,片刻她眸光看向不远处的流水道:“其实这次找你过来,是想有件事请你帮忙。” “师姐只管吩咐,君卿一定不辞辛劳。” 苌黎回眸对她笑了笑,眉目间凝起一丝担忧:“我瞧着朱雀身上似乎不大好,可是又不确定。” 莳七一怔:“身上不大好?是什么意思?” 苌黎低声道:“朱雀修的恐不是正道。” 莳七闻言,立刻大惊。 苌黎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莫要说出去,我只是猜测。” 莳七震惊之余问道:“师姐是想让我……” 苌黎轻轻摊开手掌,掌心顿时凭空出现了一瓶白玉瓷瓶。 那边厢,藏书阁内。 朱雀只瞥了一眼,便兴致淡淡的又低下了头。 封亟径直走到朱雀身侧的书橱前,二人相隔不过一丈,似乎还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朱雀自顾自的翻着书,似乎并没有被周遭的目光所影响。 其实这些目光三分有二皆是嫉妒的,藏书阁的女弟子看过来的,皆是嫉妒的目光。 若是站在封亟身边的是她们,而不是朱雀就好了。 “你叫朱雀?”封亟忽然开口问道。 朱雀抬眸瞥了他一眼:“是。” 她的神色太过于淡漠,似乎封亟在她面前,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封亟看向她的眉眼凝起一丝恍惚,脑海中陡然浮现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五哥哥,你怎么不再叫我小朱雀了?” “小七,你长大了,不能再那样叫了。” “好吧……五哥哥,我前些日子发现了谢水旁开了一树的梨花,像雪一样。” 朱雀…… “可我就是想知道,难道从前的光景皆是假的麽?当年在谢水旁的梨花树下,你说的都是骗我的麽?” “小七,噬魂阵已摆下三日,再过半个时辰就该起阵了,你还不迷途知返吗?” “迷途知返麽?我是迷了途,我是找不到了路,可究竟什么才是正途,什么才是正路,是你的途,还是她苌黎的路?” “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没错,错的是她。 他想过拉她一把,可是她却在魔修的路上越陷越深。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他亲眼看见他的幼弟,被她剖腹挖心。 在那之后,她便疯了。 为了魔修,她屠尽了一座城,生灵涂炭。 她再也不是那个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他五哥哥的小女孩儿了。 是她变了。 封亟眉宇间的恍惚散尽,再次恢复了那个冷漠如霜的神态。 像极了她。 可是又不像她。 他放下手中的书,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侧传来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失望了?五哥哥?” 封亟耳畔如被惊雷炸了一下,他猛地回眸看向那个亭亭而立的红衣女子。 第五百四十三章 碎骨(十) “小七?”眼前的红衣女子,恍如和记忆中那抹倩影重合,他忍不住低声轻喃着。 朱雀唇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旋即低了低眸,没再说话。 封亟抬眸望了眼四周,却见周围探究的目光如苍蝇般萦绕在他和她身上。 “你随我来。”他低低道了声。 朱雀放下手中的功法,随着封亟出了藏书阁。 两人离去后,原本安静的藏书阁顿时议论纷纷,说者皆称朱雀得了封亟师兄的青睐,语气中夹着酸溜溜的味道。 还有人道,朱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是敢和苌黎师姐抢人,眼皮子浅的不行。 无论藏书阁内的人怎么议论,朱雀到底还是随着封亟去了一处僻静的小径。 封亟驻足,背对着她,眉宇间满是复杂,半晌才转过身对她道:“你回来了?” 朱雀微微颔首,眉目清冷:“是。” 封亟闻言,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低了低眸,没有说话。 朱雀双手抱于胸前,唇角漾着一丝轻嘲:“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言罢,她转身便走,封亟在她身后喊住了她:“你回来做什么?” 朱雀驻足,淡淡道:“你和苌黎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封亟蹙了蹙眉:“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悔悟?” “悔悟?”朱雀轻笑一声,那笑中满是嘲弄,“封亟,你高看我了。” 说着,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封亟,眸光逼视着他:“你从未信过我,她说我是魔修,我便是魔修了?她说我屠尽绫罗城的人,我便屠尽绫罗城的人了?” “难道你不是吗?”封亟道。 朱雀忍不住低低轻笑一声:“已经不重要了。” 封亟一把攥住她的手:“重要!为什么不重要?” “于我而言不重要了。”朱雀道。 封亟看着她,双唇轻颤,半晌才道:“小七,回来吧……不要想着以前的事了,我不说,没人会知道你是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五十年。 这五十年里,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越发清晰的想起她曾经的好。 幼弟之死,依然还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但是,当苌黎告诉他,她回来了的时候,那根刺仿佛也没那么扎人了。 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新进的外门弟子中,那个红衣女子像极了她。 她以前也是如此,最喜欢穿的便是一袭红衣,张扬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当他知道那个弟子的名字时,脑海一片空白。 朱雀…… 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是啊,他曾经叫过她朱雀,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朱雀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的道:“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封亟紧紧攥着她的手:“当然可以,你现在便是朱雀,没人知道你曾经是谁……” 朱雀笑了笑,却是毫不留情的甩开了他拉着她的手,只听咣当一声,一个东西从他的袖口掉在了地上。 她低眸瞧去,眸光恍惚。 “玉虚扇……” 封亟薄唇紧抿,缓缓从地上捡起玉虚扇。 “没想到你还留着……” “你送我的东西。”封亟道。 朱雀怔怔的看着他,双唇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边厢,莳七回了房,将门关上后,才将苌黎给她的白玉瓷瓶拿了出来。 “妩姬,瞧瞧这是什么?”她低声道。 她现在不敢使用法力,生怕暴露自己,所以只能让妩姬帮忙。 虽然在苌黎那里的时候,苌黎已经说了,让她把这东西下在朱雀的茶水里,不必担心朱雀尝出来,因为这东西已经被苌黎下了咒。 除非比苌黎更强的修者才能瞧出端倪。 妩姬用灵力仔仔细细将瓷瓶看了一遍,才道:“这东西,有点意思。” 莳七蹙了蹙眉:“何意?” 妩姬顿了顿,才缓缓道来:“这东西,倒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只是若是正道修者服食了,便会生出异状。” “何为异状?” “修行时,身笼黑雾,哪怕使出的正道功法,在旁人眼里,也像是魔修。” 妩姬话音刚落,莳七手中的茶盏便摔在了地上。 魔修?身笼黑雾? 她眸底骤然寒光一片,手下的桌子顿时化为了齑粉。 妩姬见她久久不语,遂问道:“你怎么了?” 莳七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你想到了什么?”妩姬问道。 “苌黎身后之人,五十年前定然出现过一次。” 妩姬问:“何以见得?” 莳七嗤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我究竟是碍了她什么眼,原来五十年前就已经盯上我了。” 五十年前,她也被人当成是魔修。 只是她百口莫辩,她修得乃是天宁宗的正道功法,从未修过半点污七糟八的东西,怎么就会变成魔修了呢? 可是那情景,却是桩桩件件都指向她修了魔道。 先是她的功法出了异样,接着便是她似是鬼迷了心窍,等清醒过来时,她眼前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孩子,肚皮大敞着,里头的肠子流了满地,而她的手里捧着那孩子的心。 天宁子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个情景。 她大喊不是她,可是没人信。 封亟不信,长老们不信,就连那些平日里和她亲近的师兄妹们,也都不信。 再来,便是绫罗城一夜被屠城,几乎所有人的死状,都和封亟的幼弟如出一辙。 谣言传了三遍,也便成了真。 她就算不是魔修,也成了魔修。 “穿越女让你把这东西下在朱雀的茶水里,便是信了朱雀是你了,至少在这条线上,我们暂时领先。”妩姬道。 她的声音让莳七回过神来。 “同样的法子,竟是使出两次,也真是叫人恶心。” 妩姬道:“莫管她恶不恶心了,对了,我此前让你做的,你做了没有?” 莳七微微颔首:“今日苌黎喊我过去,我便正好寻了个机会放在了她的院子里。” “那就好,若是扶九殷能拖住那贱人,我们便可见机对穿越女下手了。” 莳七一怔,片刻道:“九叔遇上苌黎背后那人,应该没问题吧?” 妩姬嗤笑一声:“半斤八两吧。” 第五百四十四章 碎骨(十一) 莳七抿了抿唇,一阵无言,半斤八两? 妩姬似乎对九叔有很大的成见,不,她对陆辛也有很大的成见…… 她以前是不是被男人伤过,所以对男人这么有成见? 妩姬让莳七符咒画在了苌黎的院子里,一是可以探知苌黎现在的底细,,但是莳七又明白,苌黎现在不足为惧,重要的是她后面的那个人。 符咒的第二个作用,便是能扰乱那个背后之人和苌黎的联系。 正好妩姬又说了九叔去拖住那人了。 所以,只等那人无暇分身的时候,她们正好将苌黎一举诛之。 “妩姬,我不太明白的是,如果我重塑神魂只需要找到那个心仪之人,再如果我挡了苌黎背后那人的路,仅仅是为了诛我的话,直接杀了那被神魂依附的心仪之人便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襄助苌黎,借苌黎的手来杀我呢?” 这是莳七最想不通的点。 如果那人只是为了帮助苌黎,这还能说得过去。 可是陆辛还是妩姬此前说过的,她挡了那人的路,也就是说,苌黎才是那把刀,用来杀她的刀。 妩姬道:“这个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手上没了戒指,也不能再凭着戒指找人了,想想还真是有点烦。 她回到主位面这么长时间,唯一有点像他的人,竟然是封亟。 封亟? 想想也是好笑,如果封亟真是她要找的人,她还真是想不出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了。 其实她最恨的人,不是苌黎。 而是封亟。 明明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封亟,明明是最了解她的封亟,偏偏不信她。 他明知道,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可是他依旧不信她。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于他而言,说出来怎会那么容易? 他拿着她送他的玉虚扇,亲手破开了噬魂阵的禁制,他和苌黎联手,打算叫她魂飞魄散,他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什么重新开始?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嗤笑一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莳七便如常作息,像是没事人一般。 施宜然被放出来了,莳七一脸可惜的将他家小童送来的东西给了他。 他抹了抹脸笑道:“算了,给师妹吃吧,师妹以前可帮了我不少忙。” 莳七闻言,却并没有过多的欣喜,施宜然有些诧异:“咦,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莳七微微颔首,恳切的道:“因为我已经吃了。” 施宜然无言的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才道:“无妨,吃就吃了吧。”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莳七道:“对了,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出来,就听他们说朱雀和封亟师兄的事?” 莳七语焉不详的道:“朱雀能和封亟师兄有什么事?” 施宜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都说朱雀得了封亟师兄的青睐,很快就要成内门弟子了。” 其实那些人说的是亲传弟子。 朱雀的灵根本就不错,如果再得了封亟的举荐,很有可能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施宜然说到这里,眉宇间不由溢出一丝犹豫:“师妹,你说朱雀……不会真的和封亟师兄有什么吧?” 莳七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喜欢朱雀了,不值得。” 这话也不知哪儿戳中了施宜然,他猛地转眸望着她,眸底满是怒气:“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对我而言,朱雀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莳七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讲。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朱雀……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师兄若是生气,这话我也要讲。” 施宜然沉沉吐出一口气,眼底的怒火消散了几分。 他再次看向莳七:“师妹,抱歉,我刚刚有点激动了,你也是为我好。” 莳七摇了摇头道:“无妨。” 施宜然走后,莳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殃及无辜了。 那边厢,苌黎也听说了朱雀和封亟的风言风语。 她眉目间满是冷意,指尖掐了个诀,直接入了密境,“神女,苌黎前来拜访。” 这话一出,隔了半晌,她才听到神女的声音:“何事?” 苌黎犹豫了一瞬道:“神女,我已经让人将东西下进去了。” 神女道:“你先注意着她便是。” 苌黎连忙道:“是。” “我已经派了人去杀她,应该不日就到。”神女道。 苌黎连忙道:“不知神女派来的人是什么样的,可要我接待?” 她有些诧异,似乎是神女不能直接杀了妖女,必须借助她的手,可是如果必须借助她的手,又为何要再派人过来呢? 难道是嫌她办事不利? 神女的声音隐隐有些不耐:“不必了,你不必和他见面。” 一个人形兵器而已。 苌黎恭谨的道:“是,苌黎明白了。” 神女忽然又道:“虽说你找到她了,可是那人奸诈诡计多端,你最好留有后招。” 苌黎一听她讲这话,连忙道:“神女放心,我已经布置了两重,应当不会出岔子。” “这些日子莫要再来找我了。”神女的声音回响在密境的上空。 苌黎正要答应下来,却忽然瞧见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一本功法。 “这是给你的报酬。”神女道。 苌黎心中一阵欣喜,取过飘在空中的功法便连声道谢。 暮色四合之际,莳七终于回了房,朱雀还未曾回来,她刚关上门,就听见妩姬的声音传来。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还有个不知道你需不需要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苌黎正要答应下来,却忽然瞧见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一本功法。 “这是给你的报酬。”神女道。 苌黎心中一阵欣喜,取过飘在空中的功法便连声道谢。 暮色四合之际,莳七终于回了房,朱雀还未曾回来,她刚关上门,就听见妩姬的声音传来。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还有个不知道你需不需要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暮色四合之际,莳七终于回了房,朱雀还未曾回来,她刚关上门,就听见妩姬的声音传来。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还有个不知道你需不需要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五百四十五章 碎骨(十二) 妩姬话音刚落,莳七的眉眼之间满是震惊。 所以绫罗城的人,是被苌黎屠尽的?为了她的魔修?事后再栽赃给自己? 莳七忍不住嗤笑一声,当真是一箭双雕啊,可惜她当时怎么想,也没想到苌黎修的是魔道。 “倘若苌黎修得是魔道的话,为什么看不出来呢?”毕竟魔道的功法和仙道的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话刚一问出口,莳七便明白了。 现已经知道了苌黎背后之人于五十年前就已经和她牵线搭桥了,以那人的道行,想个法子帮苌黎掩人耳目,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总之,你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妩姬沉吟道,“苌黎派来的那个器灵,我瞧着当真是古怪极了。” “古怪?” 妩姬道:“是,说不上来的那种古怪,它此次前来应当是奉了那人的神诏,你近来千万莫要动用法力。” 莳七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忽又想起了什么,问:“神诏?所以苌黎背后之人是个神?” 妩姬没有说话,她在琢磨着倘若是回答这个问题,算不算是泄露天机,倘若算,那便得不偿失了,她、莳七还有扶九殷做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了。 莳七见她久久没有回答,忍不住撇了撇嘴。 看来又是个不能说的。 “为了以防万一,我在你的掌心画个咒。” 正当莳七想着,妩姬已经从镜中出来了,也就是一袭玄色的黑袍,整张脸隐在宽大的帽檐后面,看不清容貌。 莳七摊开手,紧接着,妩姬在她的掌心画了个咒。 妩姬的手,干枯如树皮,光凭这只手,不难想象那帽檐后面应当是张迟暮老者的脸。 就在此时,门被人推开了。 是朱雀。 朱雀看见屋内那个身披玄色斗篷的神秘人,面上没有一丝惊讶。 她关上门,望向莳七:“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莳七心中一惊:“谁?” “不知,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我。”朱雀神色凝重。 妩姬沉思片刻道:“应当是来诛你的器灵。” “这么快就来了?”莳七蹙着眉道。 妩姬没有说话,却是抬起手臂,在房间周围设了道禁制,然后才道:“朱雀毕竟是你的一缕神识,器灵定是看出她来了。” 莳七道:“那不正好?本来朱雀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现在苌黎和封亟都以为她是我,反而没有注意到我,如果器灵认准了她,我便可金蝉脱壳了。” 妩姬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忧虑:“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莳七问道。 她自从知道了苌黎已经得到她回来的消息,便一直在想该如何避开苌黎。 苌黎太了解她了。 但是经过这么多位面,她又变了许多。 所以她便抽了自己的一缕神识,捏成了朱雀,朱雀的一举一动中,皆有以前那个莳七的影子。 “我之前说过,这个器灵很是古怪。”妩姬道,“它未必会被你的把戏骗了。” “那现在怎么办?”莳七道。 “让朱雀下山去,看能不能引开它,就算不能,至少也能让穿越女觉得你已经离开了。”妩姬顿了顿又道,“穿越女应当也得到了器灵要过来的消息,所以朱雀离开天宁山,只会坐实她就是你。” 莳七微微颔首:“看来只能这样了。” 让莳七没有想到的是,她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还是没料到苌黎的心狠手辣。 或许可以说,她早就知道苌黎心思毒辣,但是那种底线,她还是没料到。 原本,她已经成功的让苌黎和封亟都以为朱雀就是她,所以苌黎才会给了她那个白玉瓶,让她将东西下在朱雀的茶水里。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苌黎并不信任她。 不,准确来讲,苌黎让她去给朱雀下药才是浮于表面的坑害。 她真正的后招,她只放心她亲自去做。 所以,早在她那日被苌黎请去院子叙话的时候,就已经中了苌黎的后招了。 而朱雀那边,则是被苌黎利用了封亟。 她和封亟接触的时候,也入了苌黎的圈套,只是封亟不知道而已。 所以,认真来讲,苌黎一开始就不在乎她和朱雀,究竟谁才是她要找的人,因为她更不在乎的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朱雀现在已经离开了天宁宗。 不知道那个来诛她的器灵有没有上钩。 莳七眼眸一片血红,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疼痛,她怀揣着镜子,一路行至后山,终于在一片竹林深处晕倒了。 妩姬在镜中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遂立刻从镜中出来了。 “怎么了?” 莳七气若游丝的道:“苌黎给我下了咒。” 妩姬在周围设了道结界,然后在蹲下来查看她:“不是苌黎。” “那是谁?”莳七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撕裂般的疼,整个人仿佛有真火在灼烧。 妩姬沉吟片刻道:“这咒法应当是苌黎背后之人的,只是被苌黎用了而已,这咒法已经在你体内好几日了,算起来应当是那天你从穿越女的院子回来时,就已经被种了这个咒。” 她两指轻叠,指尖凝起一团淡蓝色的微光,汩汩注入莳七的心口。 “苌黎就算是凡人修魔中的佼佼者,也越不过你去,更不可能在你身上下咒,我却看不出来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咒是苌黎背后那人的。” 莳七虚虚的吐了口气:“难怪了。” “穿越女从未怀疑过你,所以想来朱雀的身上也被下了咒,更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她们这批新进天宁宗的外门弟子,都被下了咒。” 好一个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莳七躺在地上,忍不住轻笑一声:“五个人都被下了神咒,这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妩姬听了她的话,也嗤笑道:“大材小用?那人为了诛你,什么法子都肯用,她若是能来,只怕早就亲自来了,何况是在五个人身上下咒?” 她封了莳七的神魄,然后又道:“你现在找一下朱雀,看看她有没有也被下咒。” 此时莳七已经好了许多,她抿了抿唇,用神识寻找着朱雀。 就在此时,一缕灵光从空中而至,围绕在妩姬的结界外,怎么也进不来。 第五百四十六章 碎骨(十三) “是朱雀。”莳七道。 妩姬解开结界,那缕灵光直直钻进了莳七的心口。 朱雀应当是在被器灵追杀的途中,神咒发作,所以支撑不住,只能回莳七的本体了。 不过让人担忧的是,器灵莫不是也跟着来了? 想到这里,妩姬抬头望了望天,忽然瞥见一股浊气涌来,她连忙再次在她和莳七周围设下了结界。 她用意念和莳七道:“器灵来了。” 莳七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股浊气盘亘在天宁山的后山,一直萦绕了许久,才堪堪离去了。 妩姬见那股浊气消失了,总算松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莳七道。 妩姬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不知道这个神咒,会不会让穿越女知道你才是她要找的人,而不是朱雀,眼下再回天宁宗,并非上策。” 莳七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妩姬忽然低头看了看她:“你身上的神咒,我只是帮你暂时压制住了,倘若你动用法力,便一定会破开神咒,到时候器灵一定能找到你。” 妩姬解开了结界,然后化作一缕白雾钻进了镜子里。 莳七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那面雕花铜镜收入怀中,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她身上有那人下的神咒。 一开始不能用法力是怕器灵找到她,这是个概率问题。 可是现在她身上有了神咒,倘若没有妩姬压制,那么她现在只怕已经是那器灵的囊中物了。 而妩姬现在帮她压住了神咒,于是又回到了原点。 “那这神咒怎么办?”她道。 妩姬想了想:“扶九殷应该能解。”但是他现在不在这个位面。 “陆辛呢?”莳七忽然想起了他,遂问道。 妩姬一怔,片刻才道:“陆辛……我也不知,不过应当是不行的。” 那人和扶九殷实力相当,而陆辛……不过是这个位面的位面神罢了,那人的神咒,她都仅仅只是压制住,陆辛又怎么可能解开?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把符咒画在了穿越女的院子里,以后她和那人联系,我都是会知道的。” 莳七微微颔首:“那好,看来只能离开天宁宗了。”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究竟是谁?” 莳七身形一僵,猛地回眸,却对上一双略显冷淡的眸子。 是封亟。 她低了低眸,抿着唇佯装拘谨道:“封亟师兄……我是外门弟子杜君卿。” 封亟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你不是杜君卿。” 莳七抬眸望着他,他死死的攥着她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她复又低下眸:“师兄,我就是杜君卿,只是以前见过师兄不多,恐怕师兄早已不记得了。” “你不是杜君卿。”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口中重复着这句话。 莳七忍不住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师兄说笑了,我若不是杜君卿,还会是谁呢?” “莳七。”封亟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他的大掌死死的攥着她的手,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小七,是你吧。” 他这句话没有半点疑问,莳七明白,他已经确定了她就是她。 莳七忽然笑了:“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封亟一听她这话,像是听到了最终的判决,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双臂紧紧的抱着她。 “真的是你,我没有认错。” 莳七眸光微冷,用力的推开他:“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封亟抿了抿薄唇,目光凝着她:“那个朱雀,我一直觉得她很像你,但是又不像。” 莳七撇了撇嘴,虽然是她的神识,但是到底还是和她有些差别的。 “她前些日子忽然离开了山门,我便一直在找她,想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不告而别……”封亟的声音中似是夹杂着几分复杂,又有几分激动。 莳七抿着唇听着。 原来,朱雀不告而别离开了天宁山,封亟心里立刻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便用了千里咒找她。 终于找到她的时候,他却看见了她万分痛苦的倒在地上,身旁萦绕着一股浊气。 正当他准备上前的时候,朱雀忽然变得透明,化为了一道灵光,直直朝西面的天际而去,她的身后跟着那股浊气。 封亟见状,连忙用了隐身咒,跟着灵光和浊气而去。 没想到灵光去了天宁山的后山,他在空中看着那股浊气在天宁山的后山盘亘了许久,最后才离开了。 他本以为朱雀定是躲在了后山,可是没想到看见了凭空出现的一个白衣少女。 他眯了眯双眼,只觉得少女有些眼熟,忽然想起她是和朱雀一起入山门的那个叫杜君卿的弟子。 “你忘了它。”说着,封亟从袖中掏出一柄竹骨扇。 莳七目光怔怔的落在那柄扇子上,良久,忽然笑了:“玉虚扇。” 成也玉虚,拜也玉虚。 朱雀化为神识回到了她的体内,封亟找的又是朱雀,所以玉虚扇最终探到的,就是这个白衣少女。 封亟蹙着眉听着底下少女和一面镜子说话,心中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是了,朱雀是她,杜君卿也是她。 玉虚扇是不会认错人的。 更何况他在此之前,便总是觉得朱雀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早在藏书阁,他几乎都要确定朱雀不是她了,可是朱雀却开口喊了他五哥哥。 鬼使神差的,他直觉底下那个白衣少女就是她。 眼见着她要走,还说什么药离开天宁宗,他心道成也好败也罢,总要上去问一问。 于是,他喊住了她。 莳七忍不住轻笑一声:“想不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了解我。” 封亟薄唇微抿,大掌还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消失了一般。 “我自是了解你的。” 莳七抬眸望了望天,漫不经心的嗤笑道:“是么?” “你不信我?”封亟的声音中夹着几分焦急。 她忽而望向他,眸光定定,眼底满是讥讽:“那可真是稀奇了,你既然这么了解我,当初又怎么会觉得我会修魔道?” “你既然了解我,怎么会觉得是我屠尽绫罗城的人?” “你既然了解我,怎么会觉得是我杀了你弟弟?” 她这一连三个怎么会,逼得封亟步步后退,她眸含讥诮,终了冷笑道:“不要高看了自己,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第五百四十七章 碎骨(十四) 青灰色的天空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霭,潮湿的水汽让她忍不住吐了口气。 “从前的事皆不必再说,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重新来过吗?”封亟见她要走,一个侧身挡在她的面前。 莳七抬眸看着他的脸,唇角不由溢出一丝讥诮。 “从前的事不必再说?说到底,你从未信过我。” 她顿了顿,眉梢上挑,眼底俱是冷意:“还有为什么不说从前的事?我受了这样大的屈辱,现如今你竟是要我息事宁人忍气吞声么?” “实话告诉你,从前对我落井下石的人,那些于青云门外扬声高呼,自诩正道的名门正派,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苦痛,自然要一分不少,尽数奉还!” 封亟眸底满是难以置信,他震惊的看着她。 “你变了。” 莳七朱唇扬起一丝漫不经心的轻笑:“是么?变得睚眦必报,变得心狠手辣,还是变得再也不像你印象中的那个我了?” 封亟抿着唇:“你不该变成这样的……” 这话当真是可笑极了。 莳七忍不住扬声大笑,那笑声几乎穿透云层,刺破苍穹,其中是满满的辛酸苦楚。 她笑疼了肚子,眼角却飚出一抹泪来。 “别笑了。”他道,“没什么可笑的。” 莳七笑够了,双手捂着笑得生疼的肚子,眸底泛起嘲弄:“是没什么好笑的。可是封亟,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可是我不变成这样,就要丧命!” 她眸光冷冽如寒芒直视着他:“我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谁造成的呢?” 封亟抿唇不语。 “苌黎是主谋,你是帮凶!”她的声音如一把利剑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口,鲜血淋漓。 天空下起了绵绵的阴雨,细密如丝。 莳七抬眸望了望天,神色又恢复了淡漠:“你之所以觉得我变了,是因为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段回忆里的自己。你觉得我该一成不变,一辈子活得都像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也许仅仅只是想让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良心得到安慰。” “毕竟噬魂阵,是你用玉虚扇开了口子,就像在我心上划的那道口子,你心里大抵是猜到我要变的,但是你怕,你怕我的改变是因为仇恨,而那仇恨里有你的一份,所以你的只言片语间,只是在懊恼我变了,却对我从前受的苦痛只字不提。” “封亟,每个人都有私心,有私心并不可耻,但是在不顾他人的意愿下,将自己的私心冠以美名,只为了让自己好受点,这就很可耻了。” “情深意重,这四个字于你而言,不过是一种褒奖,而且还是你对你自己褒奖。” 讲到这里,莳七抬眸直视着他,眸光冷冽如一柄利剑。 “封亟,这就是你。” 言罢,莳七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只余下封亟一人在原地怔忪。 她以前想过很多,想过和封亟撕破脸兵刃相向,想过相忘于江湖再也不相见,想过找到被神魂选中的人,然后狠狠打封亟的脸。 但是她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竟会将封亟的心撕扯开来,直窥其中。 然后告诉他,你看,这就是你。 恨吗? 自然是恨的,但是她现在却没心情和封亟纠缠了,她明明可以顺着封亟的话答应他,然后捧着他的意思,最后将他狠狠摔在泥里。 可是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的坐着。 无论如何,封亟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就像见证了她青涩的少女时代,见证了她曾经受过的屈辱,见证了她曾经最傻比的时候。 这些都是她。 爱也好,恨也罢。 此时的莳七,真的累了。 曾经的屈辱让她成长,可是她并不感谢这些磨难,倘若真能选择,她并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成长,众叛亲离,万箭攒心,但凡承受不住,便是万劫不复。 个中滋味,真的受够了。 莳七离开了天宁山,找了处地方落脚。 一直藏于镜子中的妩姬终于开了口:“你倒是看得透彻。” 莳七一怔,旋即明白她是在说她和封亟说的那番话,她低眸掸了掸身上的浮尘,淡淡道:“可惜这种透彻,是要有代价的。” 妩姬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夹杂着万千感慨。 “是啊,是要付出代价的。” 莳七将镜子放在桌上,没有说话。 一室无言,她的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外头的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妩姬忽然道:“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莳七眸光微闪,抬眸望了望桌上的那面雕花铜镜,妩姬这话,仿佛不是在说她,倒像是在说她自己。 “妩姬……” 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妩姬忽然转移了话题,“刚才在天宁山,是我第一次见封亟。” 莳七一怔,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可曾觉得我以前瞎了眼?”她嘲弄着道。 妩姬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一直都瞎了眼,从来没看准过。” “是么?”这话让莳七忍不住笑了笑,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遂又问道,“说起来,这个位面我还没有找到被神魂依附的人,我看来看去,唯一一个像他的人,竟然是封亟。” 妩姬听了这话没有吭声。 莳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忍不住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妩姬沉默片刻,终于道:“我本打算过些时候再和你说的,但是既然你问了,我便现在说吧。” 莳七眸底隐隐闪过几分不安之色,可面上还是笑道:“是什么?” 妩姬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封亟身上有些古怪?” 莳七蹙了蹙眉问道:“古怪?” 妩姬道:“是,我仿佛探测到了你的神魂在他身上。” 不单单如此,她此前也接触过那些被神魂附身的男人,没什么稀奇的,她和莳七结了神契,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神魂,但是封亟身上就不太一样了。 那种感觉她说不上来,似是而非的怪异,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当她仔细观察的时候,似乎又一切正常,可是又明明白白的传递着一个信息。 那就是神魂在他身上。 第五百四十八章 碎骨(十五) 听了妩姬的话,莳七的眸底满是震惊,她声音陡然拔高:“怎么可能?” 以往的位面,就算戒指出了问题,但是她对被神魂选中的那人,天生便心存亲近,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但是对封亟,她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她反感封亟对她说的话,她排斥封亟的接近,她甚至一想到五十年前,他不信她,她心里有的,只剩下一腔怒火,却并没有被辜负的失望和伤心。 她之所以会说封亟是唯一像那人的原因。 也是因为封亟给她的感觉有些像各个位面的他,但是仅仅只是像而已。 就像正品和赝品的区别。 那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妩姬的声音中也有些狐疑:“我也觉得有些古怪,和以往接触的那人不一样。” 但是她现在偏偏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莳七眸光沉静如水,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道:“九叔曾说那人对不起我,难道指的是这个?” 妩姬一听她这话,便嗤笑一声道:“不是。” 莳七抬眸望了望镜子,妩姬似乎对九叔口中的那件事是知情的,而且她十分肯定九叔口中的那人对不起她的那件事不是这件。 “扶九殷居然和你说这个。”妩姬道。 莳七把玩着镜子道:“是和傅临安说的,我恰好在场。” 妩姬轻轻唔了一声,半晌才道:“都不是什么好人。” 莳七一听这话,心中一阵无言,看来妩姬对男人的怨念很深啊。 “会不会是你的感觉错了?”莳七问道。 妩姬道:“本来就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的感觉能错么?你以后就明白了。” 莳七又是一阵无言,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额道:“不是,我是说关于神魂在封亟身上,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 妩姬沉吟片刻,道:“也是有可能的,要想确认,只有两个法子。” “哪两个法子?” “一是去问陆辛,二是回去找封亟,我再仔细瞧瞧。” 莳七蹙了蹙眉:“问陆辛?眼下我不能使用法力,联系不到他,你能找到他吗?” “不能。”妩姬干脆利落的答道。 莳七抿了抿唇:“那看来只能回天宁宗去找封亟了,如果真是他……”如果真是他,那就难办了。 且不说她才说了那些个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撕开来的话,就是单想起她要和这个让她抵触的男人虚与委蛇,她就浑身难受。 想到这里,莳七便打算动身回天宁宗。 妩姬却拦住了她:“你现在回去,不是送上门的吗?” 莳七凝眸一想,确实如此,倘若要诛她的器灵就在天宁宗,早已和苌黎联了手,她现在回天宁宗就是去送死的。 朱雀已经没了。 苌黎不蠢,但凡动些脑子,就能明白自己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最最重要的,还是苌黎此前能利用封亟,在她身上下了神咒,说不准她这次回去找封亟,也是在苌黎的监视之下了。 之前朱雀还在,苌黎可能盯得朱雀多一点,现在朱雀没了,她肯定能猜出自己才是莳七,那么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那让封亟出来?”莳七挑眉问道。 妩姬嗤笑道:“你怎么让他出来?” 莳七有些泄气,是啊,怎么让封亟出来,事情又回到了刚刚说的那样,她若是单独联系封亟,便要动用法力,这样就会引来器灵。 若是妩姬联系封亟,封亟定是不会来的。 “那怎么办?”她道。 妩姬沉吟片刻:“我去找他。”她若是去找封亟,也不用让他发现,只需在他周围仔细管产一番,便能看出他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莳七微微颔首:“也好。” 她自是明白妩姬的法力的。 妩姬道:“保险起见,我去找封亟的时候,你就在此处,不要乱走,我在你周围布一道结界,防止被器灵发现。” 莳七点点头:“好。” 不过现在这样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在妩姬设结界的时候,莳七忽然扑哧一笑,妩姬问道:“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唐僧和孙悟空?” “那是什么?”妩姬道。 莳七忍住笑道:“唐僧是个和尚,很多妖精都想吃唐僧肉,说是可以长生不老,孙悟空是唐僧的大徒弟,法力高深,有次要去化缘的时候,就画了个圈让唐僧待在里面。” 妩姬轻笑道:“你是说我就像那个要出去化缘的徒弟?” 莳七笑道:“我可没说。” 待妩姬走后,莳七便百无聊赖的在结界中等她回来,心中暗暗想着,但愿封亟不要是那人。 不然怪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莳七昏昏欲睡,就在此时,结界外传来一声巨响。 莳七猛然惊醒,她抬眸一瞧,只见结界似乎变得有些稀薄,那声巨响似乎就是有什么冲击到了结界发出的声音。 她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渐渐的,那道结界似乎变得越来越弱了。 就在莳七指尖掐了个诀,灵光凝在她的手上的时候,结界彻底被破开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指尖的灵力直直射了出去。 而就在此时,破开的结界恍如被刺穿的口袋,一道足以叫人眼晕的亮光直直照像了莳七。 莳七心头一颤,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亮光,而是剑锋上泛起的寒光。 器灵! 一定是器灵! 但是它怎么找来的?妩姬不是已经设了结界吗? 那柄泛着寒光的利剑,直直朝莳七刺来,莳七顾不得许多,连忙闪躲,只是那剑甚是凌厉,像是出鞘必要见血的架势。 就在此时,妩姬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脑海中,声音里夹杂着恼火:“那贱人果然又在封亟身上下了追踪咒,不止是封亟,但凡你能接触到的所有人身上都有追踪咒,那器灵应当已经去找你了,你一定要小心。” 莳七费力的抵抗着器灵的进攻,一面吃力的答道:“完了,它已经来了。” 妩姬低低咒骂一声,然后道:“反正已经被它找到了,你现在大可使用法力,我这边被拖住了,你一定要支撑到我回去。” 第五百四十九章 碎骨(十六) 莳七不知道这个器灵是不是来自神界,亦或是上面的那个位面。 但是她在和器灵交手的过程中,深感自己胜算不及它万一。 那利剑泛着的寒光让她后背发凉,凌厉的招式更是让她几乎难以招架。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妩姬回来了,她心中想着,眼下她已经悬悬躲过了两次器灵的进攻,毫厘之差,她便要命丧剑下。 “妩姬,我可能要撑不住了。”莳七用神识和妩姬说道。 妩姬的声音中有几分着急:“我被穿越女拖住了。” “苌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莳七不由蹙了蹙眉,飞身躲过了直直刺过来的飞剑。 天地之间,她根本看不清那利剑的样子,只能看见它飞快划过之后留下的剑痕。 “不是苌黎,应当是那人知道了我在这里帮你,所以她定是给苌黎留了什么法子。”妩姬的声音听起来蕴着几分怒气,“这贱人,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莳七忽然道:“我找陆辛。” 言罢,她便用神念传递消息直至九天之上,也不知道陆辛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飞剑光影变幻,看的莳七一阵眼花缭乱。 她手中的红色长绫顺着手腕飞速朝那在空中乱舞的利剑缚去,只听嘶啦一声,红色长绫被利剑斩成了两段。 莳七吃痛的收回红绫,低低咒骂一声,然后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渡送一股灵力,片刻,红绫再次伸长在空中乱舞。 眼花缭乱之间,她只觉得红绫的尽头似乎缠住了什么。 莳七唇角微翘,逮到了。 她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两手往后拽着,被红绫缚住的器灵不断的挣扎着,整个青灰色的天空只能看见无数道白光和乱舞的红绫。 她口中默念咒语,指尖掐了个诀,试图将器灵彻底缚住。 就在她咒语念到最后一个音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几乎震穿天地。 器灵爆发出了巨大的灵力,将红绫震得四分五裂,莳七的唇角霎时留下了一抹猩红。 她吃力的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收回了仅剩的一尺红绫。 就在此时,那道刺目的白光直直朝她刺来,莳七心中一跳,正准备闪躲,可是她早已被刚才那一下震得元气大伤。 别说躲闪了,现在她的身子也是悬悬往下坠。 莳七试图用灵力在自己周身设下一层结界,可是指尖凝起的稀薄灵力让她明白,似乎已经回天无力了。 她微微阖上双眸,眼前竟是如走马灯的回闪着以前发生过的事。 恍如昨日,依旧历历在目。 她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哼,没有意料之中的诛杀,她睁开双眸,就看见只在她前方的一丈远出,是一抹青色的身影。 “陆辛……”她口中喃喃的念着。 不见器灵,只因器灵已然刺入了陆辛的心口。 陆辛双手狠狠的攥着剑柄,不让它挣扎,双手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那血滴滴拉拉的顺着剑柄淌了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器灵似乎嗜血极了。 当陆辛的鲜血染在了那泛着寒光的剑身上时,那器灵竟是不再挣扎,渐渐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他狠狠的拔下利剑,心口的鲜血立刻喷涌了出来,在空中溅起一道血花,煞是好看。 陆辛拔下剑的一瞬间,便反手一掌,狠狠拍在器灵的剑身上。 那器灵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紧接着就在它似乎要变换形态的一瞬间,一道白色的亮光将它笼罩在其中,当亮光散去,眼前再无器灵的踪迹。 陆辛见状,立刻纵身往下坠,风带起了他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他下坠到莳七身侧时,立刻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捂在自己仍旧流着血的心口,然后飞身往九天之上去了。 莳七怔怔的看着他煞白如纸的唇色:“你受伤了。” 陆辛没有回答她的话,那张泛着金属寒光的冰冷面具后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神色。 她浑身恍如被撕扯开来的痛,尤其是右手,像是断了一样。 “你不要说话了,伤神魄。”他忽然道。 莳七微微闭上双眼,风在她耳边呼啸着,她喃喃道:“像极了。” 像极了当初于噬魂阵下,生死之间,九叔救她的场景。 越往上,风儿越大,她的声音被风刮得支离破碎,他只是零星听到了一个“像”字。 陆辛薄唇紧抿,却是轻声开口道:“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莳七一怔,睁开眼看着他:“什么?” “有器灵要诛你。”他道。 莳七抿了抿唇:“我以为小心些就好了。” “碎骨。” “什么?” 陆辛低眸看了她一眼:“那器灵名唤碎骨,听闻来历诡异,怨念颇重,嗜血成魔,出鞘必要见血,否则便癫狂成魔。” 莳七一怔,旋即蹙了蹙眉:“你听说过它,那它就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不是。”他否认道。 莳七低垂了眉眼,若有所思,陆辛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睡吧。” 她抬眸透过那层冰冷的面具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半晌才道:“好。” 红绫被碎骨震裂,连带着她也元气大伤。 混沌之间,她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了,就在临睡着的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陆辛的一声叹息。 碎骨。 名字当真是奇怪,她在梦里仍旧想着那个器灵。 时间过去了很久,仿佛跨越山海般漫长,又是像是弹指一挥间。 陆辛回到了他的位面神境,他依旧是一手捂着心口,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大片的血红早已将他面前的青衫染成了血色。 他另一只手抱着莳七,低眸瞧着她身上那身如火似的红裙,神色竟是有些松动。 陆辛薄唇紧抿,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然后指尖搭在她的眉心,一股灵力缓缓自他指尖渡送到她体内。 他喉咙一阵腥甜发痒,就在他刚将自己渡送灵力的手收回的一瞬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平静的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痕,然后放下床榻上的帷帐,转身离开了。 第五百五十章 碎骨(十七) 莳七似乎又做梦了。 在梦里,她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西边天际悬悬缀着流光溢彩的霞光,隐在薄雾间的楼阁更显柔美。 她的指尖轻抚着身上那袭大红色的嫁衣,针针脚脚,皆是她的心血,如血般妖娆的红嫁衣,染料来自十八层炼狱,极恶之人的血染就。 裙裾间点缀的是南海千年出一的珍珠,饱满圆润,袖口的孔雀羽,是雪山大鹏亲兄弟孔雀身上最美的几只羽毛。 裙摆上那些闪闪的金光,是取自东海,日出东方时分,洒在东海海面上的第一抹阳光。 现在就差了他说的,织女织出的晚霞做装饰了。 这是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耳边响起了那道如破布撕扯般难听苍老的嗓音。 她心头漾起几分微诧,这个梦,她好像做过。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身上火红的嫁衣,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上头,久久不语。 那苍老的声音忽又轻蔑的笑了一声,笑声里蕴藏着无限的嘲讽。 “他说过定要以天际的晚霞缀以我的嫁衣,他从不食言。” 莳七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天际而来。 这次却没有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发出嗤笑,一时间,屋内遍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头喧闹四起,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飞快的跑进屋内,莳七见状,微微张开双臂,那白狐一跐溜便跳进了莳七的怀中。 “怎么了,这般慌张?” 白狐乌亮晶透的眸子里满是恐慌:“他们……他们攻进来了。” 像是预料之中,莳七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狐,淡淡道:“是麽?” 白狐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像是惊惧极了。 莳七的手轻抚着它的毛发,指尖忽然一阵温热,她低眸一瞧,却见白狐的后腿,不知何时染的通红。 “谁伤了你?”她眸光骤然间冰冷一片,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小狐狸蹬了蹬那条伤了的腿,呜咽一声没有说话。 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嗤笑一声,笑声中却盛满了心酸和无力:“两个傻子。” 莳七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眸底却起了雾气。 她的手轻轻抚着它背上的毛发,声音轻柔:“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可曾正眼瞧过你一眼?” 小狐狸耷拉着脑袋,还是不语。 她面色平静抱着小狐狸走出门,可是小狐狸却忽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她的手轻轻拍了它的背安抚道:“别怕。” 小狐狸终于开了口,声音中似有几分颤抖:“他也在外面,还有那个女人。” 莳七一怔,旋即冷笑一声:“怕什么,我这就去帮你讨回公道。” “别去了……”小狐狸哀求着她,“我们等扶九殷回来吧。” 那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嗤笑道:“等他作甚?他有个屁用!当初要不是他给她灌了迷魂汤,眼下又怎会被人打上门来?” “他不会诓我的。”莳七忽然出声打断了那个苍老的声音。 “,都是狗屁!”那苍老的声音中满是愤怒。 莳七心中忽然想着,这个苍老的声音,当真是熟悉极了,是妩姬么? 姑且就当她是妩姬好了。 小狐狸抬头舔了舔莳七的手指道:“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便不敢进来。” 莳七抿着唇,没有说话。 倒是妩姬忽然开口道:“倒也不必怕他们,反倒是他们该怕你才是。” 悬在空中的楼阁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金色,莳七耳边似乎能听见外头的喧闹声。 诸天啊诸天。 心中藏的东西,不也同样的丑陋? 这满天神佛,对她这样的讨伐,究竟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还是心中的恐惧? 人是自私的东西,可是由人化为的神呢? 劣根性却依然存在,当真是可悲极了。 神有什么好? 还不如入了魔。 混混沌沌之间,空间变得扭曲,她耳边似乎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此心狠毒,不啻虎狼,恶行昭然,更胜豺豸……乃天道不容,故奉神诏,诛之!” 她尝到了神魂俱散的痛苦,耳边是如蚊蝇般的议论声。 在神魄俱散之前,她却将那张略有得意的脸,深深印在了心底。 姒姮啊姒姮…… 终究是斗不过你吗? 莳七猛地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后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抬手想要擦去额间的细汗,却惊诧的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又做梦了。 同一个梦,却又有了新的延续。 这究竟是梦,还是她曾经的过往? 她眸光怔怔的落在自己右手中指指尖上的一抹红色的细线,那道红线隐隐泛出一阵微光,可只是一瞬,片刻之间,那红线便隐没在了她的指腹中了。 姒姮? 梦里出现了这个名字,姒姮是谁? 姮是神女的意思,难道姒姮是神女? 莳七眸光微怔,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被脚,忽然间,她想到了梦里的一个细节,在梦里不觉突兀,可是她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浑身一震。 梦里小狐狸说,让她等扶九殷回来。 扶九殷! 九叔! 为什么是九叔?难道九叔就是她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姒姮啊姒姮…… 终究是斗不过你吗? 莳七猛地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后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抬手想要擦去额间的细汗,却惊诧的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又做梦了。 同一个梦,却又有了新的延续。 这究竟是梦,还是她曾经的过往? 她眸光怔怔的落在自己右手中指指尖上的一抹红色的细线,那道红线隐隐泛出一阵微光,可只是一瞬,片刻之间,那红线便隐没在了她的指腹中了。 姒姮? 梦里出现了这个名字,姒姮是谁? 姮是神女的意思,难道姒姮是神女? 莳七眸光微怔,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被脚,忽然间,她想到了梦里的一个细节,在梦里不觉突兀,可是她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浑身一震。 梦里小狐狸说,让她等扶九殷回来。 扶九殷! 九叔! 为什么是九叔?难道九叔就是她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第五百五十一章 碎骨(十八) 莳七在位面神境躺了几天,才觉得自己的灵力渐渐恢复过来。 她有些惊异,此前被碎骨弄得元气大伤,她还以为要想恢复最起码要好些日子。 只是这念头刚一出现,她便已然明白是为什么了。 陆辛。 定是陆辛救了她之后,还帮了她。 可是陆辛当时被碎骨生生刺中了心,若是后来还帮她恢复,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莳七眉目间不由溢出一丝忧色。 就在她正准备去找陆辛的时候,脑海中忽然传来妩姬的声音:“你现在怎么样了?” 莳七答道:“我被碎骨打伤,是陆辛赶来救了我。” 妩姬沉默片刻道:“原来那器灵是碎骨。” “你也听过?”莳七问道。 “碎骨乃邪魔,出现的时间并不久远,但是道行颇为高深,怨念巨大,极其嗜血。”妩姬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那人居然和碎骨有牵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真是叫人恶心。” 莳七抿了抿唇,缓缓从床榻上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苌黎背后的那人名唤姒姮是么?” 妩姬一怔,声音中透着几分不可思议:“你都想起来了?” “零星半点吧。”她淡淡道。 既然妩姬是这个反映,那她基本已经确定了,那个梦,是她曾经的过往。 妩姬听了她的话有些唏嘘:“总算是能看见希望了。” 莳七抿了抿唇,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妩姬道:“姒姮应当是给穿越女留了些咒法,我刚找到封亟,就被她用神咒缚住了,她也知道有人在一直帮你,所以她打算先下手为强。” “那封亟他?”莳七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此时她的心隐隐有些发慌,她不希望封亟真是她要找的人。 她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静静的等着妩姬的回答。 “我仔仔细细确认了几次,神魂确实在他身上。” 她这话一出,莳七的脸色便隐隐有些发白,还真是他?她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可是她似乎不记得封亟的锁骨处有红色的胎记啊。 想到这里,她又对妩姬道:“你可曾瞧见他的锁骨处有个红色胎记?” 妩姬沉吟片刻:“我没太注意。” 莳七有些急切道:“这个很重要,如果他锁骨那里有个红色胎记,那才能确认是他。” 妩姬声音中透着几分古怪:“可是……” 她想说的是,难道扶九殷身上有红色的胎记,可是为什么以前没有听她说过呢? 不过妩姬这话没有说出口,也许以前莳七觉得没必要告诉她吧。 “好,我再去看看。”妩姬顿了顿又道,“你现在是在陆辛那里对吗?” “是,陆辛把我接到了神境,他应当还帮我修复了元气,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莳七答道。 听到莳七目前为止是安全的,妩姬心中的忧虑总算放了下来。 浓云遮天蔽日,拨开云层望去,依稀可见苍茫大地。 云层的上面耸立着巍峨的宫殿,偶有几名身披如霞彩般绚丽织锦的仙子穿梭在云层之间。 忽然,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光飞速划过,劲风带起了仙子们的裙摆,惹得那几名手捧花篮的仙子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 “谁呀,来无影去无踪的。”其中一个仙子抱怨道。 另一个仙子抬手将篮子里的花拢了拢道:“讨厌极了。” 众仙子嬉笑间,引得旁的路过上天的神仙忍不住侧目。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在立在廊下,看着那些小仙帮忙建造莲花池。 忽的,又是一道白光掠过,女子转眸看了一眼,旋即对那几个小仙道:“你们先忙,我去去就来。” “恭送神女。” 几个不入流的小仙连忙对女子拱了拱手。 姒姮手执纨扇,轻抬素手对着不远处招了招,下一瞬,一只青鸾便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她的面前。 女子侧身坐在青鸾的背上,仪态万方,仙气逼人。 青鸾长鸣一声,扑棱着巨大的翅膀带着姒姮飞走了。 那几个正在建造莲花池的小仙眼中盛满了艳羡,不由望着青鸾远去的身影道:“青霄玄女娘娘当真是美极了。”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飞升,位列神班呢?”另一个青衫小仙忍不住道。 “早着呢。” 几个小仙都低低叹了口气,他们想要飞升,运气好的,确实是还要等个上千年,运气不好的,恐怕就没那个命格位列神班了。 “不过要是这次莲花池建的好,能上佛祖夸上一句的话,说不准能得佛祖的点化。” 其中一个小仙忽然道。 其他的小仙们深以为然,毕竟飞升看命,但是若是能让佛祖另眼相看,这便是实实在在的机会。 只要能成神,他们也无所谓究竟是属东还是属西。 天庭宴请西方极乐的佛祖前来赴宴,故而特意建造了这个莲花池。 想到了这里,那几个小仙立刻埋头苦干了起来,都希望能将莲花池修建好,然后得到佛祖的一句夸赞。 只要佛祖夸赞了一句,他们的地位自然也是不同了的。 姒姮手执纨扇,神色淡淡的摇着,她侧身坐在青鸾背上,另一只手忽然摸了摸青鸾的羽毛,然后道:“贱人要回来了。” 到底还是拦不住。 扶九殷是铁了心要助她回来,这两千多年里,他一直在忙着帮她回来。 只可惜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事成定居,贱人回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眸光微冷,若有所思的轻抚着青鸾的羽毛:“其实让她回来也没什么,两千年前,她不是我的对手,两千年后,她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青鸾低低嘶鸣一声,像是在回答她的话。 姒姮那眉目如画的脸上漾起了几分笑意,她温柔的拍了拍青鸾的后背:“你也是这么觉得么?” 贱人的身份永远是她的罩门,若是她不肯放弃,正好给自己提供了由头。 可若是她放弃了,那自己捏死她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 无论怎么算,贱人永远都不是她的敌手。 只可惜,两千年了,扶九殷就跟魔障了一样,她竟是半点也没有让他对她看上一眼! 哪怕是一眼! 第五百五十二章 碎骨(十九) 他为了那个贱人,恨上了她。 只为了那个低贱的贱人! 想到这里,姒姮的眼底掠过一丝狠厉,她周身的气流翻涌,青鸾不安的嘶鸣了两声,才将她从恨意中拉了回来。 姒姮敛起身上的戾气,忽然笑了:“无妨,那就让她回来吧。” 能亲自动手,总好过让她在妄境中肆意壮大。 青鸾穿过云层,拍着翅膀,偶尔掉落几片羽毛,不远处一座宫殿巍峨耸立。 它稳稳地停在宫殿前,姒姮款款走了下来,临进宫殿前,她还轻轻摸了摸青鸾的头,温柔道:“去吧,让小童喂你吃点东西。” 青鸾恋恋不舍的用脑袋蹭着她的手心,姒姮忍不住笑了笑:“好了,快去吧。” 言罢,她款款走进了宫殿内。 青鸾目送着她的背影,然后翅膀扇了两下,离开了宫殿前面。 姒姮一进殿门,就有婢女迎了上来:“神女回来了。” 姒姮微微颔首,目不斜视的径直走了进去,婢女见状,遂不再跟着了,谁都知道,再往里面,就是神女的禁地了。 两千年前有个小仙误闯了神女的禁地,后来便被打落凡间了。 姒姮穿过长廊,走进一座悬于空中的楼阁内,鼻尖满是花香,她眼眸微垂,面色波澜不惊。 进了楼阁,她将手中的纨扇放在桌上,然后淡淡道:“碎骨?”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一道白光直直从屋里穿了出来,然后立在了姒姮的脚下。 姒姮缓缓蹲下身,素手轻抚着剑身,淡淡道:“怎么了?” 碎骨忽然从地上飘在空中,狂舞了几道光影,然后才钻进了姒姮的怀中。 姒姮的眼底隐隐有些不耐,可还是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着碎骨剑身上的血痕,良久才道:“不必再去了,她的命,我要亲自取。” 碎骨挣扎了两下,姒姮握住剑柄,沉下脸佯装愠怒道:“我说了不必去了,你若是伤了可怎么是好?” 她的话音刚落,碎骨忽然不再挣扎了,它依恋的蹭了蹭姒姮。 姒姮低了低眸,敛去眸底的厌烦,轻声道:“好了,你接下来便好好休养吧,等她回来,我必要你尝一尝她的血。” 碎骨雀跃的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稳稳地落在架上,不再动弹了。 看上去就和正常的神剑别无两样,若不是它剑柄上“碎骨”两字,恐怕无人能会将它联想成那个十恶不赦的嗜血邪魔剑。 姒姮朱唇轻抿,带上门缓缓走了出去。 就在她刚出门的一瞬间,一道神符飞了过来。 她摊开手心,那神符缓缓落在了她的手心,婢女的声音从神符中穿了出来:“神女,将军来了。” 将军。 能在天上,被众神不喊神号,直接称为将军的,唯有扶九殷一人而已。 姒姮的眼底隐有几分欣喜,可面上还是维持着淡淡的神色。 她沉吟片刻,扶九殷主动来找她,定然不是来叙旧的,多半和贱人有关。 想到这里,姒姮的眼底凝起一层薄霜,她淡淡道:“知道了。” 淡淡的薄雾将整个位面神境笼罩在起来,莳七穿梭在薄薄的水雾之间,一阵潮湿。 身后是一个小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面上满是为难:“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大人说了你不能去找他。” 莳七头也不回,凭着记忆径直往前走:“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童没有说话。 莳七喃喃道:“他定是出事了。”他帮她挡了一剑,又渡送灵力帮她恢复元气,她总要去看看他才安心。 眼见着陆辛的住处就在前头,小童心里焦急,连忙一步向前,挡在了莳七的面前。 “姑娘,你真不能去。” 莳七驻足,忽然扬唇轻笑了声:“让开。” 小童梗着脖子道:“不行。” 莳七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抬手封住了他,小童迷迷糊糊的便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还喃喃道:“你真不能进去。” 莳七才不理会他的话呢,径直走了进去。 陆辛躺在床榻上,身形隐在光影后头,叫人见不真切。 莳七低低唤了声:“陆辛,你醒了吗?” 没人回应她。 她心中一急,连忙上前,猛地撩起床榻上的帷帐,她整个人都怔住了,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床榻上静静躺着的男子,枕边是那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具。 男子的脸一半布满了疤痕,十分狰狞,一半却是俊朗无双,莳七怔怔的凝着他,手指下意识的去触碰他的脸颊,眼眸里盛满了震惊。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她心中早泛起了惊涛骇浪,手指轻抚着他的脸,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莳七低下头,抬手搭上了他的衣襟处。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却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仿佛过了良久,莳七咬着唇,猛地扯开他的衣领,映入眼帘的便是光滑的锁骨。 她仿佛受了惊吓,猛地收回了手,眸底盛满了震惊:“怎么会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她浑身一阵无力,单手扶着床柱,缓缓坐在了床边,眸光却依旧在他的脸和他的锁骨处来回凝望。 口中不停地喃喃着:“怎么会没有呢?” 瓦蓝色的日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正巧落在她脚边,于她的脚尖处划开一道光与影的分界线。 她怔怔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轻笑一声。 是她多心了。 莳七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她刚才从房里出来,便一直未曾穿鞋,赤着脚踩在地上,现在才觉一阵冰凉自脚底升起。 双脚像是被人栓了千斤重的铁链,步步维艰。 就在她走出门的一瞬间,她忽然驻足,单手扶着门框,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小童。 她的脑海中忽然飞闪过一个念头,一个险些被她抛之脑后的记忆。 她忽然转过身,疾步朝回走。 陆辛依旧躺在床榻上不醒,她径直走到床榻边上,拿起他的手。 她的手紧握着他的大掌颤抖不已,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她摊开他的大掌,神色认真的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睚眦”二字。 就在她最后一笔落下,那两个字忽然泛起一道金光,他的掌心浮出金灿灿的睚眦二字。 第五百五十三章 碎骨(二十) 莳七手一松,他的手便垂落在床榻边,她下意识的噔噔噔后退了两步,眸光复杂。 果然是他。 陆辛体内是有睚眦赵誉的,他掌心的咒便是赵誉曾经下的。 既然陆辛就是她要找的人,那么封亟呢?封亟身上为什么会有神魂? 难道说妩姬在骗她,可是这对妩姬有什么好处呢? 莳七低眸沉思着,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缓缓睁开眼的陆辛。 他静静的瞧着她,双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你来了。” 他淡淡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她这才惊觉他已经醒了,她低眸怔怔的看着他那张和赵誉一模一样的脸庞,心情复杂。 半晌才道:“你早就想起来了是不是?” 陆辛侧了侧脸,眸光静静的看着地上瓦蓝色的日光,没有说话。 莳七轻笑一声,声音中似有几分嘲弄。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那半面已经被毁容的侧脸,道:“怎么伤的?” “不记得了。”他淡淡道。 莳七指尖轻颤,片刻缩回了手:“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若是早已想起了所以的事,为什么却未曾像傅临安说的那样来找我,你……可是恨上我了?”她站起身,背对着他。 陆辛道:“我不恨你。” 他话音刚落,她便猛地转过身:“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明知道我……” 讲到这里,她侧了侧脸,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从未想过会是你。”言罢,她走到床边坐下,手指着他尚未拢好的衣襟。 “还有,为什么没了?” 陆辛低了低眸:“我用幻术藏住了。” “为什么?”她眸底隐隐溢出一丝难以置信,忽然间,她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我明白了。” 他根本不想让她找到他。 所以才会用幻术将锁骨上的红痕给遮住了。 想到这里,她转身便要走。 陆辛轻叹一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却因牵扯到尚未复原的元神而猛烈的咳了起来。 莳七一惊,忙坐回他身边:“你怎么样了?” 他咳得厉害,仿佛要将内脏咳出来一般,看的她一阵胆战心惊。 “我以为你喜欢他。” 待他缓过来时,他才道。 莳七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谁?” “封亟。”他道。 她怎么会喜欢封亟呢?其实有时候,她也分不清从前的自己究竟是喜欢封亟,还是喜欢那个会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 也许只是后者。 因为她对封亟,从来没有甘愿去死的决心。 甚至于,在他信了那些所谓的证据,以为是她杀了他弟弟,还以为是她屠尽了绫罗城的人,那个时候,她对他的不信任,也只有满腔的愤怒,而非绝望。 “我不喜欢他。”她抿了抿唇道。 陆辛薄唇扬起一丝不深不浅的弧度:“但是神魂在他身上。” 莳七猛地抬眸望他:“神魂真的在他身上?” “是。” 听见陆辛承认的声音,她不由张了张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陆辛转眸向别处:“其实每个位面,你的神魂都是托付在你最信赖的人身上,也就是我,但是这次没有。” 他是在她从画中那个位面回来之后,忽然想起了所有的事。 他这才惊觉,自己让她攻略的人,竟然都是自己。 此时,他只想和她相认,但是当他惊异的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她的神魂时,心却慌了。 他以为出了什么纰漏,天地之间搜索一番,竟是在那个名唤封亟的人身上找到了她的神魂。 封亟。 那个名字他怎么也不会忘记。 让她伤心的正是这个名叫封亟的人。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直接杀了他,可是他不能,她的神魂还在他身上。 若是杀了他,她的神魂便要消散了。 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后来他忽然想明白了,也许封亟才是她真正爱的人。 他用幻术隐去了自己锁骨处的环状红痕,本来还打算在封亟的锁骨处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好让她分辨。 可是他在封亟身上画的红痕,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渐渐褪色,然后消失。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扶九殷用神识告诉他,有人要来杀她。 且派了器灵过来。 至于那器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扶九殷也和他说了。 后来,他接到了她求救的消息,他立刻赶去救她。 刚到那里的时候,他正好看见那器灵正要刺入她的心口,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只是下意识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带着她回了神境。 掌心的灼热让他醒了过来,他看见她的一瞬间,他就知道,瞒不住了。 莳七见他久久不语,忽然猛地站起身:“其中有诈!” 陆辛抬眸望着她:“什么?” “我根本不喜欢封亟,就如你所说每个世界我都是将神魂托付在自己最信赖的人身上,就算没有你,我托付的人也该是九叔才是!”怎么会变成封亟呢! 也不知为何,她脑海中骤然划过姒姮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是姒姮! 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仔细捋一捋便知道了,她之前的那个梦已经被妩姬确认成立。 那么她现在生活的这个位面,其实也是三千小界中的一个,而她真实的身份,应当是个神。 姒姮带着满天神佛来讨伐她,将她的神魂打散,她的神魂逃到了三千小界里。 于是她便穿梭于三千小界中去搜集自己的神魂。 而姒姮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她的神魂全部收集满,然后回到神境去,所以姒姮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 妩姬曾经说过,姒姮是不能亲自来动手的,于是找了苌黎那把刀。 甚至还派了器灵过来诛她。 姒姮的目的,就是要她死! 再不济,也要组织她收集满全部逃散的神魂,阻止她回神境。 如果她猜的不错,眼下这个世界,应当是最后一个了吧。 所以她的神魂为什么会在封亟身上,似乎也没那么难以说通,因为姒姮知道,自己最终找到的也会是陆辛,但是陆辛身上没有神魂啊! 所以,这一定是姒姮的手笔。 第五百五十四章 碎骨(二十一) 她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了陆辛,只是其中敛去了她的梦境。 陆辛听完,张了张唇,半晌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莳七明白他指的是有关姒姮这个人,她笑了笑道:“想要知道自然会知道的。” 陆辛低了低眸,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敢和她相认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终点,她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与其贪恋着短暂的缠绵,不如让她安安心心拿到神魂。 也许那时候,他又成了另一个人,而陆辛这个身份,也不过是随着众多其他位面的身份一样,沦为那人脑海中的记忆。 一段救赎她的记忆。 莳七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脸,陆辛下意识的转头,不让她看见自己那张被毁容的左脸。 她却眉眼含笑的用手掰过他的脸:“让我好好瞧瞧。” 陆辛低了低眸:“有什么好瞧的,怪吓人的。” 莳七佯装生气板着脸道:“胡说,哪里吓人了。”言罢,她上前一个熊抱,紧紧的抱住了他:“我好想你啊。” 陆辛的手抬了抬,似是想扶住她的纤腰,可是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放上去。 莳七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忍不住瞥了撇嘴,直接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上。 “时候不早了。”陆辛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 莳七直起身子,含笑看着他:“你诓我,位面神境哪里来的时间?” 陆辛无法,只好任由她将自己紧紧的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道:“怪道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很熟悉。” 他惯常是带着那张冰冷的面具的,能让她看见的唯有面具后面的双眼,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辛了,从画中世界回来,她第一眼看见陆辛,便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以前却没有。 可是有的时候,当你很努力去想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却反而想不起来。 她是在看见他摘下面具的那张脸时,才惊觉,他的容貌竟是和赵誉一模一样。 除了左半边被毁容的脸。 莳七在位面神境待了段时间,才恋恋不舍的被陆辛送了下去。 她一到人境,妩姬便找到了她:“封亟的锁骨上没有你说的红痕。” 莳七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有呢?若是有了才是奇怪。 妩姬见她了如指掌的样子,便明白,她定是又得到了什么消息:“你像是一点也不惊讶?” “封亟根本不是我要找到的人。” 妩姬声音中有一丝疑惑:“那神魂怎么会在他身上?” 莳七冷笑一声,指尖轻抚着手腕上的红绫:“若是我猜的不错,应当是被姒姮动了手脚吧。” 妩姬没有说话,仔细想想,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 “那……你已经找了他?”她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莳七含笑点了点头:“是,你定是想不到他是谁。” 妩姬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鉴于你刚从陆辛那里回来,还满脸春色,那人一定是陆辛了。” 莳七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就是他!没想到转找了半天,原来他早就出现了。” “那现在怎么办?封亟身上有你的神魂,看来你只能去攻略他了。”妩姬啧啧叹道,她自然是明白莳七的心思的,之所以会让她三番五次的去确实封亟是不是真的,还不就是因为眼里揉不得沙子么? 她不喜欢封亟,甚至于是厌恶他,让她去应和封亟逢场作戏,就像是让她生吞一只苍蝇般恶心。 一提及这个,莳七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我猜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心中隐隐觉得姒姮做事不会只做一般,姒姮既然已经将神魂挪到了封亟的身上,可是假如她不在乎呢? 假如她没有像姒姮想的一样,找到陆辛,而是真的找到了封亟呢?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她的猜测,具体还是要问问九叔。 在从神境回来之前,陆辛已经帮她联系了九叔,估计不日,九叔应当就会来了。 那边厢,扶九殷从青霄神殿出来,眉宇间的冷意足以让所有想要上前搭讪的小仙小神望而却步。 扶九殷离去之后,几个小神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来都说将军喜欢青霄玄女不是假的。” “其实将军和青霄娘娘也算是郎才女貌了,听说以前青霄娘娘还对将军示好过,将军为了个邪魔拒绝了青霄娘娘。” “啊!我知道,那个邪魔,是不是就是那个……” “是啊!两千年前,诸天神佛诛伐那邪魔的场面当真是壮观极了。” “那现在将军是后悔了?所以又来找青霄娘娘了?” “应该是吧。” 且不论几个小仙聚在一起肆意的八卦着扶九殷和姒姮之间的事,扶九殷早已离开了神界。 他刚接到陆辛递来的消息,莳七要见他。 “将军。”忽然,前头闪出来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摇着。 扶九殷眯了眯双眼,片刻才想起了小狐狸是谁。 “你有事?” 小狐狸犹犹豫豫道:“我听说她要回来了。” 扶九殷没有回答,小狐狸抬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半晌又道:“我可不可以和将军一起去。” 扶九殷蹙了蹙眉:“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言罢,转身就要走。 小狐狸不甘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将军为她做的事,我很是钦佩,可她也是我的朋友,两千年了,我很想见她一面。” 扶九殷驻足,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若真是为她好,且等着她回来吧,妄境不是你想去便能去的。” “可是……”小狐狸又道。 扶九殷难得温声道:“快了,她快回来了。” 小狐狸一听他这话,终于不再强求了,但是它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扶九殷。 “还有事?”扶九殷道。 “可是……”小狐狸又道。 扶九殷难得温声道:“快了,她快回来了。” 小狐狸一听他这话,终于不再强求了,但是它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扶九殷。 “还有事?”扶九殷道。 第五百五十五章 碎骨(二十二) 扶九殷眸底一阵恍惚,他接过玉簪,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上头斑驳的纹路。 玉簪名唤沧海,是很久以前他送她的,久到他都快忘了。 沧海孤星,本是一对,如今孤星早已下落不明,只剩下这支碎裂的沧海了。 小狐狸见扶九殷收下了玉簪,遂用爪子刀了刀耳朵,然后后退了几步,对着他拱了拱双爪:“将军,就此别过。” 言罢,那雪白的小狐狸便化作一团雾气消散了。 扶九殷回过神来,神色淡淡的将沧海收入怀中。 莳七在凡尘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扶九殷。 他一身玄衣站在她面前时,她心中百感交集,倒是扶九殷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局促,在桌边坐下,温声道:“听说你找我?”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道:“九叔,我想知道,为什么最后一缕神魂会在封亟身上?” 扶九殷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三分。 他的指尖轻捏着杯子,只一瞬,便听到咔嚓一声,他手中的杯子已然化为齑粉。 “你等等,我去看看。”扶九殷站起身,话音刚落便已经消失在屋中。 待他走后,妩姬忽然嗤笑道:“若是以前他也能有这么果决,现在哪有这么多屁事!” 莳七抿了抿唇,端起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低眸不语。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扶九殷回来了。 他周身泛着冷意,眼底如蒙秋霜:“有人动了手脚……” 他话还未说完,莳七玩味的将茶盏放在桌上,淡淡的笑了:“我知道,姒姮么?” 她的话让扶九殷浑身一震,眸底再无冷意,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震惊,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都想起来了?” “不曾,只是零星半点而已。”她道。 扶九殷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零星半点……零星半点却想起了姒姮,他不敢问她还想起了什么,此时他的脑海中,满是两千年前自己匆匆赶到,面对的,却是一地狼藉的千古台。 倒是莳七继续道:“姒姮究竟做了什么?” 扶九殷回过神来,慌乱的望向别处,不敢看她:“她用了转生咒,将你的神魂强制安放在了封亟的身上,除此之外,她还在封亟身上下了绝情咒,此生绝无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就算知道封亟身上有神魂,可是因为封亟被下了绝情咒,也不可能拿回神魂。”莳七嗤笑一声,“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早就猜到姒姮必定有后招,所以现在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让陆辛联系扶九殷,也不过是想知道姒姮的后招究竟是什么。 扶九殷沉吟片刻道:“她的咒法上又加了一层玉石俱焚的禁制,倘若我直接强制破除,只怕要两败俱伤。” “可有破解之法?”她问道。 扶九殷没有说话,眉心紧蹙的在房中踱步。莳七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喝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扶九殷才缓缓道:“暂时想不出来,我要回去翻翻典籍。” 忽然,妩姬忍不住嗤笑道:“哪有这么麻烦,你忘了莳七的身份了?她的身份本就有个便利之处,倘若再……” 接下来的话,莳七没有听到,想来是妩姬不想让她听见,所以用了意念和扶九殷在交流。 她算是发现了,有关她真实的身份、以及那段过往,皆不能言。 也就是说,妩姬、陆辛、扶九殷他们都不能主动和她透露,但是她若是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真相,那么久不算他们泄露天机了。 大抵是这个意思。 她眼瞧着扶九殷的剑眉由紧蹙,渐渐舒展开来,看样子妩姬提的法子应当是可行的了。 又过了一阵,他们应该是交流完了,扶九殷抬眸对莳七道:“我回去一趟,可能有一段时间。” “好。”她道。 他眸光瞧了她一眼,又看向旁处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先回去了。” 莳七微微颔首,扶九殷抬脚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没有回眸看她,却是道:“对了,姒姮现在忙得脱不开身,应当也不会再派器灵来杀你了。” 言罢,他便消失在了房中。 这对莳七而言,倒是个好消息。 苌黎没了靠山,差不多就等同于任她揉捏了? “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妩姬问道。 莳七懒懒的趴在桌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描摹着茶盏上的花纹,听了妩姬的话,她的唇角不由咧了咧,笑容森冷:“当然是告诉天下人,我莳七回来了!” 既然姒姮没工夫再管苌黎了,那这个位面还不是任她戏耍? 总归是要等九叔回来的,这段时间可不能太无聊。 想到这里,她忽然道:“对了,九叔此前,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既然是妩姬给他出的主意,自然知道九叔现在去干什么了,也应当能推算出九叔这一来一回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吧?她想。 妩姬沉吟片刻道:“运气好的话,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倘若运气不好,三五十载也是有可能的。” 莳七一听,忽然正襟危坐,她声音中隐隐有几分担忧:“怎么会要这么长时间?” “看他运气如何了。”妩姬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为了你,曾经在寂灭山下……” 讲到这里,妩姬忽然噤了声,整个世界如破了天般暗沉了下来,大地晃动,宛如地裂,外头冷风呼啸,日月杂乱无章的交替变换。 像是有绝世邪魔出世一般。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能有半个时辰之久,天地才渐渐恢复如常。 莳七抬眸瞧了眼外头渐渐又变成阳光明媚的景象,心中舒了口气。 看来妩姬他们并没有骗她,泄露天机是真的会天崩地裂,世界崩塌,方才妩姬说的什么“寂灭山”,应当就是不能向她透露的部分。 倘若寂灭山是她自己想起来的,而不是从妩姬口中说出。 应当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 妩姬见天地又恢复了平静,才堪堪道:“差点出事,看来以后还要更小心点。” 第五百五十六章 碎骨(二十三) 一个月前天象异常,持续的时间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更是有人算出,东南方向,有妖兽出世。 莳七隐在云层后头,静静的听着底下人的议论声,不由嗤笑了声:“虽说是你不经意间的泄密,但是这场异常的天象,还真帮了我大忙了。” 妩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差点因为我一句话就灰飞烟灭了。” 莳七笑了笑:“这不是还没有呢嘛!” 讲到这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道出天机,就能叫我灰飞烟灭的话,姒姮为什么不用这个法子?” 妩姬嗤笑一声:“第一,她来不了这里,来这里,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舍不得。” 莳七眉心浅蹙,心头漾起一抹怅然,所以说,九叔来这里,也是付出代价的了?妩姬也是了? “那第二呢?”她继续问。 妩姬道:“第二,哪怕她不在乎代价过来了,道出天机的那个人,也是要灰飞烟灭的。” 这样莳七就明白了,筹码不够罢了。 或许说,她虽然可能是姒姮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还没到能让姒姮玉石俱焚的那一步,又或者说,姒姮觉得她不够格。 “九叔付出了什么代价?”她问。 妩姬一愣,片刻才道:“你以后会知道的,总之这里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不是要跟着这些人去东南吗?他们人都快没了。”妩姬忽然道。 莳七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她连忙跟上那些人的脚步。 那几个听说天生异象是有妖兽出世的修道者,皆是元婴期的,甚至有一两个已经是元婴期巅峰了,故而皆是御剑飞行。 莳七敛了身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他们也没有发觉。 天生异象,妖兽出世,妖兽的心脏可助修道者更上一层,甚至有传言,当初天宁宗的苌黎和封亟两人,之所以能短短五年之内,便从元婴突破至出窍,正是捕获了这种妖兽。 所以,一时间,不少人都趋之若鹜。 莳七唇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错,消息就是她放出去的。 她不止要将苌黎和封亟也牵扯进来,还要将天宁宗也扯进来,当年那些对她落井下石的人,她无一例外,都是要报复回去的。 那几个修道者,言谈之间满是苍生、安宁之类的屁话,说什么此次前去诛杀妖兽,是为了还一方安定。 可是莳七却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不过是为了捕获妖兽,然后挖了妖兽的心脏更上一层罢了。 说的比唱的好听。 她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了,还不如真正的魔修来的真切。 几人御剑飞行,足足行了三天三夜,终于才到了传言所说的,妖兽出世之地,鬼灵岛。 天生异象,妖兽出世。 那几个修道者在踏入鬼灵岛的一刹那,便已经不能回头了,这场游戏,能叫停的,唯有莳七一人而已。 她懒洋洋的坐在一棵树上,长腿斜斜的横着,大马金刀的姿势。 妩姬忍不住道:“好好坐着,这个姿势像什么样子?” 莳七一阵无言,但是却依然无动于衷。 妩姬便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着,莳七终于受不了了,将腿放了下来:“我只是想静静的装个比而已。” 她不知道有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刚刚妩姬,真的是让她恍然生出一种老母亲的错觉。 鬼灵岛,岛如其名。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却鲜少有茂叶丛生,岛上的西南拐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整个鬼灵岛便隐在山峰的阴影下,薄雾弥漫,阴气十足。 是个魔修的好地界。 那几个修道者结伴而行,其中有个中年男子捻了把胡须,看着手中可以探知妖兽的宝物。 “应当往西边走。”中年男子道。 几个人中唯有他一人有可以探测到妖兽气息的宝物,所以所有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莳七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幻境,幻境中呈现的,赫然是那几个修道者。 “我赌五毛,这人没安好心。”莳七懒懒的靠在树干上,遂妩姬道。 妩姬此刻已经从镜子中出来了,只不过还是幻影罢了。 她飘在空中,漫不经心道:“狗咬狗罢了。” 不同于妩姬的兴致怏怏,莳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那个手执宝物的中年男子,将所有人引到一个黑水湖,黑水湖前是一片巨大的沼泽。 倘若是寻常的沼泽,对这些元婴期的修道者根本不足为惧,但是这是鬼灵岛的沼泽,一陷进去,便会禁锢住他们的五成法力。 眼下唯有那个中年男子一人还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中一个微胖的男子怒道:“董作人!你当真是无耻之徒!”那几个修道者结伴而行,其中有个中年男子捻了把胡须,看着手中可以探知妖兽的宝物。 “应当往西边走。”中年男子道。 几个人中唯有他一人有可以探测到妖兽气息的宝物,所以所有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莳七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幻境,幻境中呈现的,赫然是那几个修道者。 “我赌五毛,这人没安好心。”莳七懒懒的靠在树干上,遂妩姬道。 妩姬此刻已经从镜子中出来了,只不过还是幻影罢了。 她飘在空中,漫不经心道:“狗咬狗罢了。” 不同于妩姬的兴致怏怏,莳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那个手执宝物的中年男子,将所有人引到一个黑水湖,黑水湖前是一片巨大的沼泽。 倘若是寻常的沼泽,对这些元婴期的修道者根本不足为惧,但是这是鬼灵岛的沼泽,一陷进去,便会禁锢住他们的五成法力。 眼下唯有那个中年男子一人还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中一个微胖的男子怒道:“董作人!你当真是无耻之徒!”倘若是寻常的沼泽,对这些元婴期的修道者根本不足为惧,但是这是鬼灵岛的沼泽,一陷进去,便会禁锢住他们的五成法力。 眼下唯有那个中年男子一人还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中一个微胖的男子怒道:“董作人!你当真是无耻之徒!” ps:关注微信公众号(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五百五十七章 碎骨(二十五) 阴森幽暗的密林之中,蓦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女声,着实叫董作人吓了一跳。 他戒备的盯着前方,心中暗忖,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想要分一杯羹? 董作人手中掐了个诀,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只待那人一露面,便先下手为强。 密林中迟迟再无女女子的动静,董作人后背一寒,直觉那人的道行在他之上,思及至此,浑身汗毛竖起,他忍不住暴喝一声,“什么人?还不快快现身!” 林中再次响起了女子盈盈的笑语声:“南山道人当真是有意思,你不正是来找我的么?怎么现在还反问我是谁?” 董作人皱了皱眉,暗道,他是来找妖兽的。 难不成,这女子便是传闻中的妖兽? 就在此时,他的前方骤然泛起一道微光,微光直射之处,是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一根手指漫不经心的卷着自己的长发,如画的眉目间神色清冷,红唇凝着一抹讥诮。 “南山道人,你应当还认识我吧。” “轰”的一声,董作人的脑袋嗡嗡一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赫然是五十年前的妖女,天宁宗莳七! “你……你不是已经……”待董作人认清她的时候,说话都不利索了,眼底惊惧一片。 莳七笑盈盈的看向他,声音中却了无半点笑意:“我不是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了?是么” 董作人嗫嚅着嘴唇:“噬魂阵已经吞噬了你的元神,扶九殷当年带走的,也不过是你仅剩的一缕残魂而已!” “是啊!可是带走我的,可是扶九殷,他总是有办法的,不是么?”莳七笑道。 董作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看来天宁宗说的果然不错,你确实回来报仇了!” 就在前些日子,天宁宗宴请了其他三大门派和六大世家的人,说是五十年前的妖女,要回来了。 只是当时所有人对噬魂阵的力量深信不疑,更何况说这话的人,不过是个名叫苌黎的弟子,纵然苌黎在短短五年之内从元婴突破至出窍,可是她在那些修了一辈子仙的人面前,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 故而那场宴会之后,其他的三大门派和六大世家的人,并未将此当回事。 他们都觉得,就算妖女要回来,也得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毕竟当年噬魂阵吞噬了她的元神,想要做个常人也是不易,更何况是再回当初那样的巅峰时期? 董作人没想到,妖女真的回来了! “仙子,当初要诛你的,可是天宁宗的人。”董作人一面往后退,一面在乾坤袋中翻着能够牵制莳七的宝物。 他不知现在这个妖女究竟是什么道行,是和从前一样,还是大不如从前,亦或是比从前更甚? 可是从半个月前的天生异象来看,妖女定是修为大增,他还是小心些为妙。 莳七轻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仙子,你忘了,我修魔的。” 董作人的手忽然摸到乾坤袋中的缚魔绳,顿时喜上心头,缚魔绳能够缚住魔梦期及以下的修魔者。 倘若是级别越低,那缚住的时间就越长了,依董作人来看,短短五十年,扶九殷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最多也不过是帮妖女重回当初,撑死了再高一点。 怎么要不会是魔梦期以上了吧。 想到这里,董作人连忙赔笑道:“仙子说的这是哪儿话,修魔修仙,不都是修者么!” 莳七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如墨般的青丝:“是么?” “当然是了!”董作人脑海中飞快的运转着,忽然,他灵光一闪,“仙子,我可是听说了,天宁宗的苌黎召集了其他三大门派和六大世家的人,还要来诛你呢!” 莳七眉目间凝起一抹薄怒,冷声道:“那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董作人见她情绪骤然激动起来,遂又连忙添油加醋:“是了,仙子本事了得,自然不会被他们得逞的。” 讲到这里,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仙子可能还不知道吧,那封亟小儿已经和苌黎结成道侣了。” 他知道莳七喜欢封亟,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激她。 果然,他话音刚落吗,莳七便猛地从树上飞落,面容阴沉:“你说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莳七双脚甫一站定,一条细长如蛇般的绳子便朝着她飞了过来,将她牢牢捆住了。 莳七奋力挣扎着,可那绳子却是随着她的挣扎,越收越紧。 她恼羞成怒的厉声呵斥道:“董老贼!还不快将我放了!” 董作人本来还是站得远远的观察状况的,此时一见莳七这样,他不由喜上眉梢的得意道:“妖孽!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还想让我放了你!想得美!” “董老贼,你耍阴招,简直卑鄙无耻!”莳七怒骂道。 董作人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骂声,反倒是笑道:“卑鄙一点就能抓住你!我倒宁愿更卑鄙点!” 说着,他面露色相,垂涎着她的容貌,色眯眯道:“从前你看不上我,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要是以前你和我快活过,我现在说不定能放你一条生路。” 莳七狠狠啐了一声:“肖想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董作人脸色有些难看:“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便一边走向莳七,一面开始借衣服,面露淫/色:“我倒要看看你的嘴能硬多久!” 就在他刚一靠近莳七一丈内的距离,忽然一道红绫自她手腕飞出,狠狠重击在董作人的下身。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莳七缓缓站起身,此时她身上的缚魔绳早已如同一个死物,悠悠荡荡的掉在了地上。 董作人手捂着下身,可是鲜血还是止不住的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下身的衣裳不一忽儿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像董作人这样元婴期的修道者,寻常物理伤害已经不能让他这样狼狈了。 他面露惊悚的看着重击他之后、又缱绻的绕回她手腕的红绫,这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方才重击他的时候,就像是一条蛇,狠狠的将他的子孙袋咬了下来。 ps:关注微信公众号( limaoxs666 )获取最新内容 第五百五十八章 碎骨(二十五) (上一章应该是二十四,这章才是二十五,orz我蠢了……) 莳七轻轻安抚着缠绕在她手腕上的红绫,笑道:“我知道你恶心,一会儿我就挖了他的心给你好不好?” 红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欢天喜地的缠绕着她的手指,十分依恋的样子。 董作人此刻早已脸色苍白,捂着血流不止的下身浑身颤抖。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指尖指向董作人,红绫再次缚住了董作人,且直接将他拖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手钳住董作人的脖子,如同捏死鸡一般,另一只手猛地穿透他的丹田,直直拖出一个婴儿状的东西。 修道者成就金丹,接下来便是破丹成婴,有了元婴之后,只要元婴不死就可以夺舍复活。 可现在莳七,却是直接将董作人的元婴从体内拽了出来,这样董作人就再无可能夺舍复活了。 莳七指尖掐了个诀,释放在那本相婴儿上,然后便随手丢弃在一旁了,她手腕上的红绫像是感知到了本相婴儿的存在,立刻从她的手腕上飞了出来。 红绫左一层右一层的将董作人的本相婴儿缠绕其间,不过多时,当它再次飞回莳七手腕的时候,地上已经再无本相婴儿的存在了。 而莳七手腕上的红绫,颜色却是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状若随意的拍了拍手,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低不可闻,但还是让她听了个真切。 有人来了! 倒是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去了多少,不过眼下莳七也根本不在乎他们看去了多少。 毕竟五十年前,那些人就认定了她是魔修,纵然她不是,千万张嘴一传,她也是了。 现在她也不是魔修,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但是姑且就直接坐实他们的想法吧,反正那些对她落井下石过的人,注定都是要死的。 和董作人一同奔赴鬼灵岛的几个修道者,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黑水湖前的沼泽。 他们没有董作人能够探测妖兽的宝物,毕竟董作人其人,奸诈至极,他身上的很多宝物,都是不择手段抢夺别人的。 但是幸而,他们从沿途发现了董作人的踪迹,遂沿着踪迹找到了妖兽的所在地。 他们留了个心眼,并不曾直接靠近过来。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想着先探探情况,若是董作人真的快制服妖兽,他们再出去,直接劫了他便是。 所以,当其中一个人提出用天眼通的时候,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天眼通,是婴成之后可拥有的无上神通,可让修道者足不出户预知天下事,区分阴阳。 若不是鬼灵岛外有魔障禁制,他们最先的决定便是用天眼通打探情况,看看妖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当最后得知妖兽在鬼灵岛的时候,他们便知道,只能亲自去一趟鬼灵岛了。 他们一开天眼通,就看见莳七将董作人的本相婴儿从丹田拖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一条红绫将那本相婴儿吸食了个赶紧,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男子心里有些发虚:“这妖兽,很是有些眼熟啊。” 他这一提醒,所有人才反应了过来,那红衣女子,不就是五十年前,被扶九殷从噬魂阵下救走的那个妖女吗? “这妖女,瞧着道行高深,莫不是已经到了万劫期?” 众人缄默,修魔者,万劫期是倒数第二个境界了,过了万劫,便是魔尊! 倘若妖女真是已经是万劫,那可真是太恐怖了! “五十年而已……怎么可能?”其中一个人喃喃道。 是啊,五十年而已,怎么可能呢?当初噬魂阵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扶九殷就算破开噬魂阵,救走的也不过是妖女的一缕残魂,要想成为凡人已是不易,更何况是重修魔道? “要不……还是回去通知各大门派和世家,请他们出来诛杀妖女吧!” “是啊,贫道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妖女,竟是能将南山道人轻轻松松的绞杀,想来已经道行高深,若是现在不诛,以后定是要祸害苍生的!” 众人纷纷响应,只有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一直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他们的上空忽然想起了一道笑盈盈的女声。 “诸位来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啊?难道是我招待不周?” 众人后背一寒,再定睛一瞧,便看见前头飘着一个红衣女子,只见那女子眉目如画,脸上的笑意甚是热情,可是所有人只觉得一阵惊惧。 莳七悬在空中,手腕上的红绫在空中肆意的飘舞着,远远看上去,就像神女下凡一样惊艳,叫人移不开眼。 其中一个男子心里有些发虚:“这妖兽,很是有些眼熟啊。” 他这一提醒,所有人才反应了过来,那红衣女子,不就是五十年前,被扶九殷从噬魂阵下救走的那个妖女吗? “这妖女,瞧着道行高深,莫不是已经到了万劫期?” 众人缄默,修魔者,万劫期是倒数第二个境界了,过了万劫,便是魔尊! 倘若妖女真是已经是万劫,那可真是太恐怖了! “五十年而已……怎么可能?”其中一个人喃喃道。 是啊,五十年而已,怎么可能呢?当初噬魂阵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扶九殷就算破开噬魂阵,救走的也不过是妖女的一缕残魂,要想成为凡人已是不易,更何况是重修魔道? “要不……还是回去通知各大门派和世家,请他们出来诛杀妖女吧!” “是啊,贫道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妖女,竟是能将南山道人轻轻松松的绞杀,想来已经道行高深,若是现在不诛,以后定是要祸害苍生的!” 众人纷纷响应,只有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一直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他们的上空忽然想起了一道笑盈盈的女声。 “诸位来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啊?难道是我招待不周?” 众人后背一寒,再定睛一瞧,便看见前头飘着一个红衣女子,只见那女子眉目如画,脸上的笑意甚是热情,可是所有人只觉得一阵惊惧。 莳七悬在空中,手腕上的红绫在空中肆意的飘舞着,远远看上去,就像神女下凡一样惊艳,叫人移不开眼。 第五百五十九章 碎骨(二十六) 那两人九死一生的从鬼灵岛逃了出去,七进二出,又都是元婴期的老怪物了,自然引起了轰动。 泗水城的人本就离鬼灵岛最近,那日的震天巨响尚且徘徊在人们的心头。 不过多久,经那两人之口,整个大陆都在传言鬼灵岛出了个万劫期的魔物。 千里之外的天宁宗,长老们召集了所有的亲传弟子商量这件事,苌黎安坐在封亟的下手边,神色清冷,像是意料之中。 “此前我门便已经宴请了各大门派和世家商讨此事,彼时他们不信,反倒是错过了诛杀妖女的最好时机。”苌黎低眸轻抚着衣裙上的花纹,淡淡道。 二长老沉吟道:“当务之急,还是联合各大门派和世家,讨伐妖女。” 苌黎不置可否,可是眸光却是有意无意的睨向封亟。 二长老的担心不无道理,妖女曾经就是天宁宗的弟子,五十年前更是摆下噬魂阵,准备诛杀妖女,谁曾想最后一刻,被扶九殷救走了。 所以妖女回来,就算不祸害苍生,也定是要报复天宁宗的。 听着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事迹,若当真一点添油加醋都没有,恐怕他们天宁宗联手都未必能赢妖女。 万劫期?恐怕不止吧。 更何况,就算险胜,天宁宗也元气大伤,只怕就此退出四大门派六大世家的行列了。 这样的情况,长老们是决不允许看到的。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将各大门派和世家拉拢过来,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若是不联手,便是和妖女同盟。 舆论之下,不愁他们不出手。 几位长老一锤定音,决定不日便宴请各大门派和世家。 事情敲定之后,二长老便让众人都散了,苌黎目光凝着封亟先行一步出了门,不由蹙了蹙眉。 她疾步跟上他的脚步:“你还在想着她?” 封亟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是一言不发的径直离开了。 其他亲传弟子们纷纷侧目,心中暗自揣测,封亟师兄和苌黎师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因为妖女,毕竟妖女以前和封亟师兄定过情,而封亟师兄,为人和善,又最是长情了。 不少人都说,原先封亟师兄和苌黎师姐都要结成道侣了,但是妖女死了,呃,应当是死了吧,至少他们当时都是这么觉得。 妖女死了,封亟师兄和苌黎师姐结成道侣的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这个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封亟走后,苌黎虽面色如常,可藏于衣袖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眼底更是一闪而过一丝恨意。 伏参大陆,修者繁多,修真、修佛、修魔、修妖,其中以修真者数量最多,呈鼎盛之势,凡人很少有修魔修妖的,就连修佛者也是少之又少。 但凡修魔修妖者,莫不都不是人。 只是,虽少有人修魔修妖,但并不是没有,因为伏参大陆的修真者繁多,且与修魔者势不两立,故而,倘若有人类修魔者,大抵都是隐姓埋名的。 眼下因妖女出世,直接诛杀了五个元婴期的老怪物。 不少低修为者都人心惶惶的,一时间,大陆上对修魔修妖者的憎恶达到了顶峰。 莳七自鬼灵岛出来,便敛了一身红衣,身披玄色斗篷,易去自己原先的容貌。 “这位仙子。” 身后蓦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莳七回眸,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她。 莳七莞尔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胖少年连忙点了点头:“这位仙子,我想跟你换鞋东西可以吗?” 莳七双手抱于胸前,颇有兴致的问道:“你要换什么?” 胖少年一听,连忙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张弓,那张弓破破烂烂,她都有些怀疑这弓还能不能拉的起来。 “这是烈火弓,你瞧,若是配着这寒冰箭,便可叫人冰火两重天。”说着,胖少年又掏出了一把烂羽箭。 那把箭,箭尾的羽毛破破烂烂,有的甚至秃了,还脏兮兮的,怎么看,也不像它酷炫狂拽的名字。 莳七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胖少年见她不语,心底有些打怵,正要将东西收回去,可就在此时,他的肚子咕噜一叫。 “你要和我换什么?”莳七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口。 胖少年立刻喜上眉梢,正当他笑得正欢,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太好。 于是又皱着胖胖的脸,佯装肉痛:“是这样,我醉心修道,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只能忍痛割爱,想要拿我的宝物烈火弓和寒冰箭同你换点银两。” 莳七挑眉睨着他笑,笑得他心底直打鼓,她忽然道:“我长得很好骗是不是?” 胖少年脸上的肉一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便小声道:“仙子恕罪。” 言罢,转身就要走。 莳七直接在他的脚下设了迷咒,胖少年不管怎么走,都是原地踏步。 他终于慌了,连忙转身哀求:“仙子恕罪,离心不该欺骗仙子的,还望仙子饶了离心一次。” 原来胖少年叫离心啊。 莳七心中想着,她面上仍旧板着脸:“你戏弄于我,难道一句恕罪,便想逃了吗?” 离心神色慌张:“仙子,离心真的错了。” 莳七抿着唇,唇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离心骗了她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他手中的烈火弓和寒冰箭,只是两个垃圾,就连凡人都不肯用的那种垃圾。可是他却骗她是什么烈火弓和寒冰箭。 第二件事,就是这个离心口中声称醉心于修道,可是莳七却能感知到他身上的魔气。 他是修魔的。 但是另一方面,莳七又很同情他,她从未见过哪个修魔的能将自己搞的这样狼狈的。 且不说他的道行低下吧,甚至连辟谷期都未过,身上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宝物,就连他脚上的鞋子,鞋跟都掉了一个。 莳七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魔道修的,当真是太失败了。 离心见她还是不说话,脸色阴冷,心里更慌了,他探测到此女身上没什么道行,所以才打算来借点秋风的。 第五百六十章 碎骨(二十七) 可是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若是他感知不到此女的修为,那只有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此女却是如他所见,没什么修为;第二种情况就恐怖了,此女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不,应该说是,此女的修为恐怕是大陆上乘。 莳七眸光睨着这个身形有些发抖的胖少年,忽然有些可怜他。 “你现在什么期了?” 她自是能看出他是修魔第二层入体期的,但是她就想听他自己说。 胖少年身形一震,犹犹豫豫的道:“贫道现在正当筑基……” “嗯?”还未待他说完,就听到了她从嗓子眼里的轻哼声,离心又是一震,飞快抬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就对上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看穿他了。 离心抿着唇,不说话。 莳七忽然轻笑了声:“修魔有这么见不得人?” 离心听了她的话,猛地一个激灵,连忙摆手:“不不不……仙子误会了……” 莳七只是似笑非笑的睇着他,片刻才道:“说实话。” 离心抿着唇,心一横,梗着脖子道:“是,我就是修魔的,你要杀便杀吧!”没想到刚一出山就要死了,当真是不值啊。 也怪他嘴欠,饿就饿着呗,非要上前骗人,没想到人没骗到,反倒是要死了。 这可真的是要死了! 莳七低低笑了一声:“你这胖子真是有意思,我杀你作甚。” 这回轮到离心傻了眼了,他连忙感激涕零道:“仙子不杀我?仙子真是心底善良,真是个好人!”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本是同根生,不许叫我仙子了。” 离心再次傻了眼,什么叫本是同根生? 他下意识的用手挠了挠头,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忽然神色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原来都是同道中人啊!” 莳七看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少年,无奈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混的最差的修魔者。” 离心一听,十分不好意思的用手挠了挠头。 “嘿嘿嘿,我才下山。” 莳七问:“你哪个山的?” 离心连忙道:“无欲山的,我师父号,戮仙。” 莳七闻言,蹙了蹙眉:“戮仙竟是你师父?” 戮仙,乃伏参大陆有些名气的修魔者,早年间,戮仙尚且在大陆游历,后来,就鲜少听到戮仙的名字了,都说他隐居了。 “是啊。”离心神色间隐有几分悲痛,“可惜……师父前些日子,刚刚去了。” 莳七蹙眉:“去了?” 离心一提及此事,便悲愤道:“那些名门正派得到了师父就隐居在无欲山的消息,便集结了一帮人来诛伐师父,我当时被师父藏了起来,所以……” “他们为什么要诛伐你戮仙?”莳七忍不住问道。 若是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了,怎么会忽然间又奋起而攻之呢? 离心道:“他们说是护一方安宁,为天下苍生除害,可是我知道,他们不过是看上了师父手中的葬海笔。” 莳七忍不住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她拍了拍离心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戮仙的仇,我帮你报了。” 离心震惊的看着她,眼中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莳七笑道:“我也是顺便,因为我和那些名门正派之间,也有好多账未算!” 离心一喜:“那仙子姐姐,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啊?” “你要跟就跟吧。”莳七含笑道。 一个时辰后,莳七看着眼前这个胡吃海塞的胖少年,忍不住叹道:“你要不说,谁能想到你是戮仙的弟子呢!” 离心颇为赧然的嘿嘿一笑:“我没天分的,师父也说过。” “所以,戮仙当初为什么会收你为弟子?”莳七问道。 离心用油腻腻的手抹了把脸:“我也不知道,自我记事起,就是师父养着我了。” 莳七叹了口气又问:“你还有其他师兄弟吗?” “没了,师父就收了我一个。”离心忽然有些难过,“师父对我真的特别好,所以他的仇,只能我来报了!” “你有姓吗?” 离心抬头想了想,片刻从脖子底掏出一个同心锁:“师父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 莳七接过他手中的同心锁,样式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寻常之物,她看完之后,便将同心锁又还给了离心。 “你若是吃好了,咱们就要赶路了。”莳七道。 离心恋恋不舍的看着面前的烧鸡:“好,我吃好了。” 那边厢,天宁宗已经安排好了宴请各大门派世家的事宜。 当所有人坐定后,天宁宗二长老才开了口,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下面的几大门派和世家神色各异。 一个时辰后,莳七看着眼前这个胡吃海塞的胖少年,忍不住叹道:“你要不说,谁能想到你是戮仙的弟子呢!” 离心颇为赧然的嘿嘿一笑:“我没天分的,师父也说过。” “所以,戮仙当初为什么会收你为弟子?”莳七问道。 离心用油腻腻的手抹了把脸:“我也不知道,自我记事起,就是师父养着我了。” 莳七叹了口气又问:“你还有其他师兄弟吗?” “没了,师父就收了我一个。”离心忽然有些难过,“师父对我真的特别好,所以他的仇,只能我来报了!” “你有姓吗?” 离心抬头想了想,片刻从脖子底掏出一个同心锁:“师父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 莳七接过他手中的同心锁,样式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寻常之物,她看完之后,便将同心锁又还给了离心。 “你若是吃好了,咱们就要赶路了。”莳七道。 离心恋恋不舍的看着面前的烧鸡:“好,我吃好了。” 那边厢,天宁宗已经安排好了宴请各大门派世家的事宜。 当所有人坐定后,天宁宗二长老才开了口,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下面的几大门派和世家神色各异。 离心恋恋不舍的看着面前的烧鸡:“好,我吃好了。” 那边厢,天宁宗已经安排好了宴请各大门派世家的事宜。 当所有人坐定后,天宁宗二长老才开了口,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下面的几大门派和世家神色各异。 第五百六十一章 碎骨(二十八) 怀阳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屠了城。 幸存的也都是那些稍有修为的修道者,血洗怀阳的场景,像极了五十年前的绫罗城。 就连杀人的手法也是如出一辙。 苌黎抬眸睨了眼封亟,淡淡道:“你瞧,纵然你多想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她还是义无返顾的跳了下去,因为她天生就是个魔。” 封亟蹙着眉:“也许不是她。” 苌黎嗤笑一声:“不是她?如今的怀阳和五十年前的绫罗城一模一样,你还要自欺欺人?” 那两个从鬼灵岛死里逃生的修者都说了,妖女回来了,杀了他们其他同行的五个人。 那五人皆是元婴期的大能了,竟是被妖女轻而易举的诛杀,不得不让人心怀戒备。 怀阳城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这下人们对妖女的恐惧又更深了一层,一时间,人们对修魔者的憎恶达到了顶峰,不少得门派世家庇护的百姓,都纷纷请愿,希望世家门派们能为民除害。 那边厢,莳七和离心上了路。 离心的修为实在是奇差无比,他的灵根也十分低下,不过竟是在做菜方面十分有天赋,可能也是兴趣使然吧。 莳七有时候便忍不住唏嘘,也不知道戮仙当初是怎么看上离心的,竟还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她便帮离心修炼了一番,总算提升了一层。 怀阳城的事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离心一面皱着眉,一面往嘴里塞东西:“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去怀阳啊。” 莳七冷笑一声:“自然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那会是谁呢?”离心有些诧异的问。 莳七眯了眯双眼,没有说话,会是谁?还能是谁? 定是苌黎! 五十年前,绫罗城被屠城,也是苌黎陷害她的,现在怀阳的状况和绫罗城如出一辙,就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苌黎干的。 苌黎身上有禁制,虽然她瞧不出来,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苌黎定不仅仅是出窍期。 “姒姮现在虽然不再管苌黎了,但是此前她回去之前,倒是给苌黎留了些好东西。”妩姬忽然在莳七的脑海中说道。 姒姮毕竟是神女,这里又是妄境。 留给苌黎的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对付莳七的,除了扶九殷,没人知道妩姬也跟了过来,当时,苌黎用姒姮留给她的神咒,便缚住了她。 莳七忽然轻笑出声:“不想陪她玩了,总是那一招,也不嫌腻得慌。” 妩姬道:“你待如何?” “回天宁宗,大开杀戒!”莳七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她的道行,足以让整个天宁宗全部覆灭。 妩姬却不甚赞同:“不可。当初姒姮留给苌黎的东西里,我们并不知道你是否会受制于她,倘若贸然前去,反倒是自投罗网了。” 莳七舔了舔下唇,又是姒姮。 “更何况,你的神魂还在封亟身上,未取到神魂之前,都不可轻举妄动。” 莳七眸光阴翳,片刻才道:“也不知道九叔什么时候回来。” 九叔回了神界,应当是帮她寻得破解之法了,可是妩姬却说,全凭他运气,少则半个月,多则三五十载都是有可能的。 就在此时,莳七的小指动了动,像是有人在招引她。 她自从被碎骨伤了之后,陆辛将她救回位面神境,她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的小指上隐隐系了条红线,只是那红线片刻之后,便隐去了。 现在想想,那红线应当还系在她的小指上。 “陆辛找我。”莳七忽然道,她交代了一番离心后,便动身去了位面神境。 到了神境,便看见那个之前被她打昏的小童章努着嘴站在那里。 小童一看见她,不情不愿的上前道:“跟我来。” 莳七没有多言,只是跟着小童往前走,不过多时,小童便带着她到了陆辛的住处。 她远远的就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临窗而立,她眉眼含笑的走到他身边,却见窗外是一个神池,那神池弥漫着雾气,她定睛一瞧,竟是个缩小版的人境。 “怎么了?突然唤我过来?”莳七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陆辛缓缓转过身,双臂张开,将她抱在怀中。 “人界有动乱。”陆辛道。 莳七一怔,片刻才蹙着眉道:“难道我杀了那几个人,已经触犯了位面秩序了?” 陆辛摇了摇头:“不是你。” 他顿了顿又道:“人界有个怀阳城,前些日子一夜被屠。” 莳七微微颔首:“这事我是知道的,我想应当是穿越女所为,早在五十年前,她就做过同样的一件事,现在又用同样的手段来陷害我,不过是为了激起民愤罢了。” 陆辛低眸看着她:“不止如此。” “难道有什么隐情?”莳七不解。 “最近有上层位面的低阶魔物溜了下来,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是探测不到它们的气息。” 莳七神色一怔:“你是说,怀阳城有可能是那些蹿了位面的低阶魔物所杀?” “应是如此。” 莳七蹙了蹙眉,心头狐疑,难道此事真的和苌黎无关?只不过被她利用了来陷害她而已? 不对,可是五十年前不是就已经发生了绫罗城的事吗? 如果怀阳城是那些低阶魔物干的,那绫罗城也应该是它们干的才对。 “难道这里不是主位面?”莳七问道,她心里还是觉得这里是主位面,只不过姒姮和扶九殷在的那里是神界,不同于陆辛的位面神境。 陆辛眉心微蹙:“是主位面。” 这下莳七就更不明白了,“那你说的那些上层位面的低阶魔物是怎么回事?” 陆辛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这个位面确实是主位面没错,也不应当再有上层位面了,但是那些低阶魔物,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是来自于比现在这个位面更高一阶的位面。” 莳七抿了抿唇,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 也许,那些魔物不是上面来的,也不是下面来的呢? 也许那些魔物就是这个位面的,只不过被人驱使了,而驱使那些魔物的人,手中的功法却不是本位面的功夫。 同时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苌黎。 第五百六十二章 碎骨(二十九) 想到这里,莳七便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陆辛。 陆辛沉思片刻,道:“也许吧。” “那现在怎么办?位面乱了吗?”莳七问道。 陆辛摇了摇头:“若是别的位面来的魔物,那便需要我出面,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本位面的魔物了,暂时先不管。” 还未到要管的时候。 莳七轻叹了口气,又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抱着,莳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遂抬眸道:“对了,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我忽然想起来件事。” 陆辛一愣,道:“什么?” “当初陆帆悬的那个位面,你不是说我俩平分我的寿命吗?若是平分接下来的寿命,我怎么会活到七十多呢?”莳七眸光认真的瞧着他。 陆辛薄唇微抿,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若是今日不提,他都快忘了有这件事了。 毕竟陆帆悬当初在她死后,先是悲痛,紧接着竟是有点因爱生恨,因为他那时候就已经断断续续的想起了其他位面和她的经历。 只是不巧的事,那个时候,陆帆悬想的起来的,大抵都是她先离开的位面。 他深感她再一次的欺骗了他,心中即是痛苦,又是愤怒,反倒是一直都没在意到这个问题。 再后来,他成了傅临安。 傅临安的前二十年,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他的记忆是在大婚之夜的时候恢复的。 更不巧的是,他恢复记忆的时候,正是她亲手挖了他心的时候。 能够让他震惊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有关平分寿命这件事,久而久之,也就被抛在了脑后。 莳七一个人的时候,喜欢东想西想。 她其实在傅临安那个位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平分寿命的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来得及问,其实她和他之间的故事太多了。 平分寿命这个看似是bug的事情,反倒是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今日也是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了,遂问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陆辛竟是也不知道。 “所以你师傅当初说的很明白,那个熔契确实是平分寿命的吗?”莳七问道。 陆辛薄唇微抿,蹙了蹙眉:“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当初他还是陆帆悬的时候,并不懂其中的奥妙。 但他现在是陆辛啊,他这才发现,若仅仅只是平分寿命,根本不需要这么繁琐的熔契,现在细想起来,扶九殷在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三次。 吸血鬼那次、陆帆悬的师傅,还有就是傅临安死前。 扶九殷…… 在他的记忆中,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某日,他关于自己还是凡人时候的记忆有些短缺,甚至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和扶九殷成为朋友的。 扶九殷的身份也不像他一开始交代的那样简单,一个修道者? 起初,在他让莳七穿梭各个位面的时候,他对莳七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至少在他这里,是真的。 后来被推翻了,是因为各种蛛丝马迹。 关于莳七真正的身世,他其实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能说。 可是说什么呢? 在她回到主位面的时候,她不停的问他各种问题,他皆是晦深莫测的道,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可是现在想来,他都不知道他能说什么? 因为她问的那些问题,他其实也不清楚。 而有些话,却又都是他下意识的回答,同样的,就像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就这么回答。 甚至于他很多的想法亦是如此,就好像他此前有这样一个念头,“她总是要走的,他终将也许只会是旁人脑海中的记忆,一如其他位面的他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深以为然。 都是下意识的。 莳七自是没想到陆辛的心思,她自顾自的抱着他,深深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总会有答案揭晓的时候。”她忽然道。 陆辛回过神来,眸底溢出一丝柔和的光,他唇角微微上扬,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是,那就慢慢等吧。” 莳七从位面神境回了人界,却发现找不到离心的踪影了。 她蹙了蹙眉:“不是告诉他不要乱跑的吗?”没想到回来,人还是不见了。 妩姬忽然道:“这是什么?” 莳七低眸一看,只见她的脚边正静静的躺着一只笔,这是…… 她缓缓蹲身,将地上那支笔捡了起来,没什么稀奇的样子,但是她却是隐隐能感知到这支笔内似乎不是凡物。 “难道……”难道是葬海笔? 此前离心说过,那些名门正派前往无欲山讨伐戮仙的时候,虽然打着正义的旗号,但是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戮仙手中的葬海笔。 这支笔其貌不扬,但是只有真正道行深厚的人才能看出这支笔的不凡之处。 所以,她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支笔就是葬海笔无疑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深以为然。 都是下意识的。 莳七自是没想到陆辛的心思,她自顾自的抱着他,深深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总会有答案揭晓的时候。”她忽然道。 陆辛回过神来,眸底溢出一丝柔和的光,他唇角微微上扬,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是,那就慢慢等吧。” 莳七从位面神境回了人界,却发现找不到离心的踪影了。 她蹙了蹙眉:“不是告诉他不要乱跑的吗?”没想到回来,人还是不见了。 妩姬忽然道:“这是什么?” 莳七低眸一看,只见她的脚边正静静的躺着一只笔,这是…… 她缓缓蹲身,将地上那支笔捡了起来,没什么稀奇的样子,但是她却是隐隐能感知到这支笔内似乎不是凡物。 “难道……”难道是葬海笔? 此前离心说过,那些名门正派前往无欲山讨伐戮仙的时候,虽然打着正义的旗号,但是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戮仙手中的葬海笔。 这支笔其貌不扬,但是只有真正道行深厚的人才能看出这支笔的不凡之处。 所以,她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支笔就是葬海笔无疑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碎骨(三十) 莳七手中捏着这张符咒,冷笑一声,片刻才在这倒符上下了传音咒,直接将符咒原路送返。 那边厢,天宁山的青云门前,集聚了四大门派六大世家的人。 曾经绑过莳七的寒刺柱上,如今捆着数十个人,有男有女,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一袭白衣的苌黎抬眸看了眼青灰色的天空,似是下雪了。 她素手轻抬,几片零星的霜雪落在了她的掌心,掌心的温度顿时融化了霜雪。 远远的,似是有什么东西飞来,苌黎定了定眸光,抬起素手,片刻,一道符咒啪的一声拍在了她的掌心。 二长老蹙了蹙眉:“可是妖女来了消息?”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场的人听见之后,皆是纷纷安静了下来。 苌黎神色清冷,指尖轻点在符咒上,那道符顿时传出一道满含讥讽的女声,“苌黎,如此惺惺作态你当真不觉得恶心么?我也不必你们帮我,我告诉你,歧不歧途,不是你们定的,我说这是正道,这就是正道!”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思及妖女的丧心病狂,四大门派和六大世家的修者都群情激奋,绫罗城和怀阳城皆被屠城,此前去往鬼灵岛的七个元婴期大能,也被妖女杀了五个。 九死一生逃回来的那两人,也是元气大伤,只得闭关修炼。 “妖女实在是嚣张至极,若不尽早诛杀,实在乃天下大患!” “若不是当年扶九殷将其救走,如今哪里还有着事端!” “早知如此,当年的噬魂阵就该早些起阵!” 天宁宗二长老皱了皱眉,捻了把花白的胡须,清了清嗓子,待四周声音小了下来,才道:“诸位道友,眼下不是埋怨从前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诸位道友活捉的这些修魔者,该当如何处理?” “自然是诛杀他们!”二长老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喊了起来。 二长老沉吟道:“修魔者乃逆天入魔,有违天道,当不能容。” 苌黎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封亟,忽然唇齿间溢出一丝轻笑,封亟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道:“不觉得熟悉么?” 封亟眸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须臾又掉转过头,淡淡道:“你真觉得绫罗城的人是她杀的?” “不然还能是谁?”苌黎道,“你难道忘了,屠杀绫罗城之前,她亲手杀了你的弟弟。” 封亟没有说话,自那日她走后,他脑海中就一直回荡着她的话。 就像一个痒,看得见,却抓不到。 三长老忽然起身走到苌黎身边,低声道:“她真的会来?” 苌黎的唇角凝出一丝浅笑:“她会来的。”有时候很可悲的是,她不了解封亟,却了解这个她厌恶了一辈子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在人群之中流转一圈,最后落在了人群中那个胖乎乎的身影上,唇角的笑意越发了浓了几分。 下雪了。 莳七抬眸看了看天,青灰色的天空,看了叫人心头莫名压抑。 她捏着手中的葬海笔,葬海笔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薄光,配合着她掌心残留的那抹微黄,正前方隐出一条淡淡的丝线。 方才她将苌黎的那道符咒远途送回,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掌心残留着一抹微黄。 那微黄似乎能感应到葬海笔,又或者可以说是,葬海笔能感知到她掌心的微黄。 “离心在苌黎手里。”莳七声音略显冷意。 妩姬道:“你要去救离心?” “是。”其实离心本和她无关,但是眼下那些人抓走了离心,却并非是为了他手里的葬海笔,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牵连了离心。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是离心不是闲事,离心是被她牵连的。 要不怎么说苌黎比封亟还要了解她呢。 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她从鬼灵岛出来,面一直未曾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就算苌黎有心找她,也不可能找到她的。 “此去凶险,穿越女主动邀你前往,怕是早已设了圈套,只等你往里跳。”妩姬闻言,却不是很赞同她的主意。 莳七抿了抿唇,片刻道:“凶险也是要去的,现在不去,以后就真的能有把握斗得过她了?” 苌黎手里若是真有姒姮留给她的东西,现在不用,便是要以后用的。 她和苌黎清算老账,也只是时间问题。 妩姬叹了口气:“好,我知说不过你。” 莳七装作轻松的笑了笑:“大不了,我留封亟一命等九叔回来。” 雪下得愈发的大了,纷纷扬扬的,如鹅毛一般,山顶的狂风肆虐,打着卷的雪花在在空中乱舞。 封亟定定的看着空中的雪花,也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几十年前,谢水河畔,那一树的梨花。 四大门派和六大世家,此次捉住了不少修魔者。 道行深的几个,被绑在了寒刺柱上,道行低下的,就直接捆了手脚跪在地上。 离心只一袭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停的打着颤,嘴唇更是冻得发紫,虽然莳七已经帮他提升了修为,但是因为此刻他们跪在无更阵里,无更阵限制了他们的修为,此时的他们,就和普通人无异。 他低着头,可是眼睛却在不住的打量着四周。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遂循着视线望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那双明眸,虽是含着笑意,但是却叫人心里发寒。 那白衣女子为何要看他?他似乎听人喊她苌黎,地位似乎不低的样子,难道自己以前见过她? 不对,以她的容貌,他若是见过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更何况,他才下山不久。 苌黎眸光静静的落在那个尽力将自己肥胖的身子缩在人群后头的少年,忍不住嗤笑了声。 说起来,自己能找到莳七,还真多亏了这胖子。 四大门派六大世家本是想抓些修魔者杀鸡儆猴,有的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默认了会将那些修魔者的宝物纳为己用的想法。 她本是不耐烦去的,但是却意外的在这胖子身上捕捉到了莳七的气息。 后来一查便清晰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碎骨(三十一) 她都不用去吓唬胖少年,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便推断出那个玄色斗篷的少女就是莳七无疑了。 最后查出来的消息,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玄色斗篷的少女,第一次被人瞧见的地方,便是在离鬼灵岛最近的泗水城。 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 无更阵里的离心,又见那个名唤苌黎的女子盯着自己望了好一会儿,心中直打怵。 他此前未曾听过小七姐姐的身份,可是这几日,却也大体猜到了。 原来小七姐姐,就是师父口中的莳七。 他记得很早以前,师父曾说过几句,他也就顺便听了一耳朵,并未往心里去,依稀记得,师父说的是,“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被人愚弄了都不知,修魔有修魔的功法,前些日子在噬魂阵诛杀的妖女,根本不是魔修。” 只有道行深的魔修,才能看出那个被世人唾骂的妖女,根本不是什么魔修。 彼时的离心塞了一嘴的烧鸡,漫不经心的问:“那妖女叫什么名字?” “莳七。” 戮仙回答完离心的问题后,瞧见他吃了一嘴的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灵根低下,不是修魔修仙的料,可好歹也节制些,这些个油腻腻的东西,吃了能保你健康无忧?” 离心笑嘻嘻答道:“不是还有师父呢吗?” 戮仙眼底一阵温和,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油渍,罢了,离心开心便好。 冰凉的雪花蓦然飘落在离心的唇角,他晃神,从回忆中抽离,暗自思忖道,难道那个叫苌黎的女子,想要用自己威胁小七姐姐过来? 离心眉头微蹙,胖胖的脸皱成一团。 小七姐姐对他这么好,他不想看小七姐姐来送死,可是想要通知小七姐姐,又没有这个能力。 离心急得不行,平生第一次愤恨自己当初没有跟着师父好好修炼。 寒刺柱上绑着的几人披头散发,其中一个男子扬声喊道:“要杀要刮随你们便,把咱们绑在这里,是打算看猴儿呢?” 这话顿时让被绑起来的其他修魔者纷纷出声咒骂。 修魔修仙,向来为对立面,若是遇上了,大可摆一局,愿赌服输,死也便死了。 最忌讳的就是这样将人绑在这里,如同凌虐。 四大门派里立刻就有人冷笑:“你们魔修杀了我们灵隐派这么多人,叫你们灰飞烟灭都不为过!何来的在此乱吠?” 灵隐派就是此前去往鬼灵岛的七个人中死的最多的一个门派。 被杀的五个人里,有三个都是灵隐派的,且都是元婴期的老怪物,如此便可想想灵隐派损失惨重。 若是原先灵隐派还可在四大门派六大世家中占据中等的位置,眼下,灵隐派已是元气大伤,跌倒了末流之势。 被绑在寒刺柱上的男子兀自嗤笑一声:“谁杀的,你找谁便是,却将我等绑了过来,莫不是掂量着自己的斤两,自觉抵不过那人,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拿我等来泄愤了?” 这话说的极是,正戳中在场不少人的心里。 四大门派六大世家,其中灵隐派有三个元婴老祖被莳七杀了,东方湛家有两个元婴老祖死于莳七之手,青莲门门派所在的怀阳城更是被一夜间屠城。 至于天宁宗,则是怕莳七上门来报复。 所以四大门派六大世家,其中有四个是必要诛杀莳七的了。 其他六个,端的是隔岸观火的心思,虽然此次参与了对妖女的讨伐,为的也不过是所谓的道义,他们心中打的主意,便是等着那四门和妖女两败俱伤,然后他们渔翁得利。 天下分六个不同的派别,总好过由十个门派来治理。 灵隐派此前说话的那人,被这个魔修男子的话,刺中了心底,他恼羞成怒,正要站起身,却被一旁一个紫衣中年样貌的女子拉住了。 “跟他有什么好辩的,将死之人罢了。” 灵隐派掌门抚了抚掌,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紫衣女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紫玉仙姑当真是灵隐掌门的解语花了,若非结成道侣,当真是此间憾事,就是不知道紫玉仙姑现在和灵隐掌门这样恩爱,是否早已忘了当初的情郎了?”被绑在寒刺柱上的男子蓦然朗笑出声。 紫玉浑身一震,眉目间隐有几分恍惚。 那男子还不肯罢休,追着她道:“紫玉仙姑可知,前些日子,你那情郎在无欲山被人杀了!”被绑在寒刺柱上的男子兀自嗤笑一声:“谁杀的,你找谁便是,却将我等绑了过来,莫不是掂量着自己的斤两,自觉抵不过那人,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拿我等来泄愤了?” 这话说的极是,正戳中在场不少人的心里。 四大门派六大世家,其中灵隐派有三个元婴老祖被莳七杀了,东方湛家有两个元婴老祖死于莳七之手,青莲门门派所在的怀阳城更是被一夜间屠城。 至于天宁宗,则是怕莳七上门来报复。 所以四大门派六大世家,其中有四个是必要诛杀莳七的了。 其他六个,端的是隔岸观火的心思,虽然此次参与了对妖女的讨伐,为的也不过是所谓的道义,他们心中打的主意,便是等着那四门和妖女两败俱伤,然后他们渔翁得利。 天下分六个不同的派别,总好过由十个门派来治理。 灵隐派此前说话的那人,被这个魔修男子的话,刺中了心底,他恼羞成怒,正要站起身,却被一旁一个紫衣中年样貌的女子拉住了。 “跟他有什么好辩的,将死之人罢了。” 灵隐派掌门抚了抚掌,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紫衣女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紫玉仙姑当真是灵隐掌门的解语花了,若非结成道侣,当真是此间憾事,就是不知道紫玉仙姑现在和灵隐掌门这样恩爱,是否早已忘了当初的情郎了?”被绑在寒刺柱上的男子蓦然朗笑出声。 紫玉浑身一震,眉目间隐有几分恍惚。 那男子还不肯罢休,追着她道:“紫玉仙姑可知,前些日子,你那情郎在无欲山被人杀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碎骨(三十二) 余桀远远的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仰天大笑,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了下来,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被那一滴滴的鲜血染了个透。 无更阵里的离心,神色震惊,目光不住的在余桀和紫玉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灵隐掌门气得牙根痒痒,脸上满是震怒的神色,猛地一掌劈在了余桀的身上。 余桀顿时被那掌风打出去三丈远,他自知今日已是在劫难逃,倒不如让恶心死他们。 思及至此,余桀朗声大笑:“紫玉,你可能不知道吧!当初你诞下的那个婴孩,被戮仙带走了!” 紫玉猛地站起了身,眸底满是震惊。 余桀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情景:“当年你和戮仙生的那个孩子,其实并没有死!戮仙把他带走了!” 一瞬间,紫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无力的后退一步坐在了椅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当年她和戮仙定情,却并不知道他是魔修,戮仙瞒了她,当她知道真相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了戮仙的孩子。 她作为灵隐派掌门的女儿,亦是亲传弟子,怎么能和一个修魔者在一起呢? 更何况,当时的戮仙,在大路上颇有名气。 只不过这名气,是杀了不少修道者而筑垒起来的。 她割舍不断自己和戮仙之间的感情,可是又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孕期,她因为这个变得很是暴躁,时常对戮仙冷言冷语,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怨怼戮仙骗了她吧,她想离开戮仙了,可是她又有了他的孩子。 其实那时候戮仙已经发现了她的心思了吧,只是他一直未曾言明,他尊重她的决定。 直到她临盆,诞下孩子,戮仙却告诉她,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她掐着他的脖子,声嘶力竭的问他,为什么不救孩子?天底下那么多灵丹妙药,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哪怕续命,也是要孩子活下来! 戮仙沉默。 再后来,她就斩断了自己和戮仙的情丝。 临走前,戮仙送了她一张符,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心里顿生内疚,这不怪戮仙啊!只怪为什么要有修仙修魔之分。 戮仙忽然笑了,他道:“情缘一场,我不怪你。若是哪**不得已之际,你便用玄阴咒破了它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 她那时不知道那道符是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情况才算是“逼不得已”,原来那时候,戮仙早已帮她铺好了路。 戮仙修魔,若是以后得幸能够渡万劫,渡万劫时,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入魔,虽然他本就是修魔的,但是主动入魔和被动入魔还是有所差别的。 他的那道咒,正是他的罩门。 紫玉神思恍惚的坐在那里,忽然落泪。 灵隐掌门见状,恨不得将余桀生吞活剥,饮血啖肉,他一个疾步,下一瞬,只是到了余桀的面前。 他一手揪住余桀的脖子,一声爆喝,然后如同流星坠地一般忘地上砸去,地上立时出现了一个被砸出来的深坑,而余桀满头鲜血,生死不知。 天宁宗二长老见状,不由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苌黎不动声色的轻抬素手拦住了。 二长老压低了声音道:“实在是太难看了,为何不拦?” 苌黎眸底闪烁着一丝亮光,唇角忍不住勾出讥诮:“不急,我自有用处。” 二长老闻言,耐着性子坐了回去。 无更阵里跪着的离心,早已经震惊得不能思考了,他满脑子俱是方才余桀说的话。 他有个长命锁,锁倒是没什么稀奇,但是上头的花纹,似乎和刚刚那个叫紫玉的女子衣裙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难道说,师父……其实是他的父亲? 所以,才会对他这般宠溺,哪怕他灵根低下…… 那边厢余桀被灵隐掌门吊打的场面,早已深深刺痛了在场所有修魔者的心。 他们情绪激动,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去和灵隐掌门杀个你死我活。 一直端坐着的苌黎,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双手敛于袖中,两手指尖掐了个诀。 下一瞬,被绑在寒刺柱上的那些修魔者忽然觉得手脚骤松,仿佛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禁制瞬间抽离了一般。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被绑在寒刺柱上的修魔者们,瞬间挣脱了寒刺柱的束缚,对着灵隐掌门一窝蜂的攻击。 一旁灵隐派的其他人坐不住了,纷纷上前支援灵隐掌门。 一时间场面变得十分混论。 旁边的别的门派世家也偶有受到波及,咽不下这口气的人,也瞬间加入了进去。 隔岸观火的苌黎兴致大好的往后靠了靠,白皙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 原先寒刺柱上绑了九个道行深的修魔者,其他道行浅的,都在无更阵里跪着。 那九个修魔者,其中余桀算是上乘,但是因原先绑在寒刺柱上的时候,就已经连着被灵隐掌门打了好几掌,故而也算是失了战斗力。 另外八个修魔者,道行都不浅,此前之所以不能反击,皆是因为寒刺柱的原因。 能抓住他们的修仙者,自然也大有比他们道行深的人在。 混乱的战局中,余桀早已趴在地上,身边的一圈白雪都被染成了血色,不知生死。 其他八个修魔者顿时杀红了眼,只是他们人势单薄,根本不敌那些修仙者人多势众,所以哪怕那些道行深的老怪物没有出手,那八个修魔者渐渐也还是被拖得落于了下风。 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混乱的战局中传了出来。 一个修魔者横空从战局中飞了出来,直接撞在了后面的寒刺柱上,满脸是血,抽搐着半晌没有爬起来。 所有人都看了出来,他全身的经脉已经被震断了。 “去死!”灵隐掌门大喝一声,利剑挥出,剑身顿时爆出刺目的白光,气势磅礴,强劲的气流瞬间席卷了刚刚那个被震碎经脉的修魔者,以及早已不知生死的余桀,疯狂席卷而来的气流宛如细密的钢针雨一般铺天盖地。 在场不少修仙者忍不住蹙了蹙眉,却也并没有出声阻拦。 第五百六十六章 碎骨(三十三) 有了其他加入战局的修仙者的助攻,整场似乎成了灵隐掌门的个人秀。 他本就心有怨气,因为妖女一下子杀了他们门派里面三个元婴期的大能,导致灵隐派目前在四大门派和六大世家中落于下乘。 刚才余桀又道出陈年旧事,让紫玉分神,紫玉明明前些日子已经松了口,同意和他结成道侣。 可是现在,全毁了。 紫玉知道是他带人杀了戮仙,定是不能罢休的了。 她和戮仙的那个孩子居然没有死,紫玉肯定要去找那个孩子,他一定要赶在紫玉前面,找到那个孩子,然后杀了他! 灵隐掌门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将那几个修魔者尽数斩杀。 不过多时,除去余桀的八个修魔者,渐渐只剩下两个还在死撑,其他的,要么被灵隐掌门震碎了经脉,要么被他打得生死不知。 不怪他们太弱,只是他们只有九个人,且灵隐掌门毕竟是一门之掌,能做到这个位子,最起码也是修仙界的佼佼者了。 那些旁观的修仙者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如看热闹一般。 灵隐掌门看着不远处还在死撑的两人,大掌一挥,让其余人离开战局。 待青云门下,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灵隐掌门忽然暴喝一声,那密集如钢针般的剑光,击在了其中一个女修魔者所凝聚成的冰盾上,顿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叶宁。”另一个和她死撑的修魔者忍不住喊道。 那个名叫叶宁的女修魔者回头对他笑了笑,唇角淌下一抹殷红。 叶宁冷哼一声,手执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顿时紫光四溅,煞是好看。 她手执长剑,对着灵隐掌门刺去,剑尖在空中刺出一道紫色的光芒,灵隐掌门冷笑着,忽然扔掉手中的长剑,只听咣当一声,那剑竟是将地上的青石板砸出了一条裂缝。 剑重如千斤。 灵隐掌门两手紧握成拳,五官狰狞,对着叶宁挥舞着双拳。 “小心!”另一个修魔者惊呼道。 就在叶宁悬悬躲过灵隐掌门的那一暴拳之时,紧接着,身后竟是来了个同样的拳影。 罡风拳。 叶宁瞪大双眸,心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另一个修魔者来不及细想,闪身蹿到叶宁的身后,吃力的架住了灵隐掌门的那一拳影,罡风拳,前头一拳,后面印出一个拳影,叫人招架不住。 那修魔者还没有缓过神,腹部就迎来一股猝不及防的巨大力道,全身仿佛四分五裂一般,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经脉断裂的声音。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激起了漫天的飞雪,身下也被砸出了个深坑。 他只觉得胸中翻腾,喉咙腥甜,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 叶宁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只听她怒喝一声,浑身的法力全部迸发出来,瞬间将前面的空气几乎全部冻结成冰,意图阻止灵隐掌门。 灵隐掌门狞笑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道刺目的白光,叶宁感觉到右边的空中传来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她下意识的便举起右臂挡在前头,顿时排山倒海般的战气压迫而下,让人呼吸都感觉到困难起来,她听到自己右臂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的右臂霎时间仿佛如炸开了一般,她低眸一看,就看见右臂被灵隐掌门震开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灵隐掌门狭长的眼眸中泛着阴冷,他脚尖一点,趁势而起,跃在半空,双目在这一刻射出凶光,掌心立时迸发出强光。 空气宛如都被切开一般,嘶嘶的破空声让人胆战心惊。 叶宁根本不敌灵隐掌门。 果然,在下一瞬,她听见了铿的一声,自己左手中的宝剑被灵隐掌门生生震断。 一簇明火顿时在她的袖口燃了起来,那火并非凡火,她根本熄灭不了。 火焰顺着她的袖口向上,一阵阵皮肉烧灼的味道传了开来,叶宁的额间已是满布冷汗,她的下唇被她忍痛咬得鲜血直流。 右臂碎裂,左臂被明火烧灼。 就在此时,无更阵中的离心早已泪流满面,他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师父总说山下的那些修仙者有多么的道貌岸然,可是他却从未接触过。 师父死之前,画了个阵法,让他藏了进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师父被那些人打死,其中就有灵隐掌门。 他只觉得胸中翻腾,喉咙腥甜,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 叶宁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只听她怒喝一声,浑身的法力全部迸发出来,瞬间将前面的空气几乎全部冻结成冰,意图阻止灵隐掌门。 灵隐掌门狞笑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道刺目的白光,叶宁感觉到右边的空中传来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她下意识的便举起右臂挡在前头,顿时排山倒海般的战气压迫而下,让人呼吸都感觉到困难起来,她听到自己右臂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的右臂霎时间仿佛如炸开了一般,她低眸一看,就看见右臂被灵隐掌门震开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灵隐掌门狭长的眼眸中泛着阴冷,他脚尖一点,趁势而起,跃在半空,双目在这一刻射出凶光,掌心立时迸发出强光。 空气宛如都被切开一般,嘶嘶的破空声让人胆战心惊。 叶宁根本不敌灵隐掌门。 果然,在下一瞬,她听见了铿的一声,自己左手中的宝剑被灵隐掌门生生震断。 一簇明火顿时在她的袖口燃了起来,那火并非凡火,她根本熄灭不了。 火焰顺着她的袖口向上,一阵阵皮肉烧灼的味道传了开来,叶宁的额间已是满布冷汗,她的下唇被她忍痛咬得鲜血直流。 右臂碎裂,左臂被明火烧灼。 就在此时,无更阵中的离心早已泪流满面,他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师父总说山下的那些修仙者有多么的道貌岸然,可是他却从未接触过。 师父死之前,画了个阵法,让他藏了进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师父被那些人打死,其中就有灵隐掌门。 第五百六十七章 碎骨(三十四) 天宁宗的二长老这时终于清了清嗓子,缓声道:“灵隐掌门,何必同一个小童置气?” 灵隐掌门冷笑一声:“置气?灵隐派被这些魔修杀了这么多人,你同本道说这是在置气?” 言罢,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灵隐掌门头也不回,对着离心的方向张开手掌,掌心顿时凝成一股寒气,无更阵里的离心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待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飞入了灵隐掌门的手中。 灵隐掌门目光如鹰隼般狠狠的盯着离心的双眼,他周身凝成一圈微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以为本道不知道,你就是戮仙的儿子。” 紫玉目光怔怔的看着灵隐掌门手中的那个少年,就在此时,地上咣当一声,她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被灵隐掌门提着悬空的少年脚下,正赫然躺着一块长命锁。 她的眼眸瞬间被那块长命锁刺痛了,忽然像是发了疯似的朝灵隐掌门挥剑而去。 “放开他!”紫玉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颤抖。 众人被眼前这一状况弄得一头雾水,灵隐掌门却心底明白,紫玉看出来了。 他的后脖颈正抵在紫玉的剑尖上,还能感觉到剑尖涌动的气流。 灵隐掌门忽然咧嘴笑了,还未待紫玉反应过来,已是一掌打在了离心的腹部,离心骤然断了线的风筝。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必要撞死在身后的寒刺柱上了。 霎时间,天空狂风大作,袭卷着漫天的飞雪,肆虐的狂风,叫在场的人几乎难以睁开双眼。 “你们不是要找我算账么?怎么还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所谓的道义么?”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清泠的女声。 风止,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抱着刚刚被灵隐掌门一掌拍飞的胖少年悬于空中。 莳七双臂抱着离心,面上虽还维持着高冷之色,双唇微动,用只有离心能听见的声音道:“重死了你。” 离心唇角流着一抹殷红,睁着无力的双眼看见莳七的一瞬间,忽然笑了。 莳七不动声色的将葬海笔塞入离心手中,低声道:“若是一会儿我顾不及你,你拿着防身。” 自打戮仙死了之后,葬海笔便没有认主。 但是莳七却诧异的发觉,葬海笔虽然没有认主,但是似乎已经将离心当成了主人,只是缺少了一道认主的过程,不得不说,这些灵器都是灵性的,也许葬海笔是因为戮仙,所以才会对离心这样子的。 离心惊诧的捏着手中的葬海笔,愣了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莳七将离心放下,旋即便转身似笑非笑的看向灵隐掌门:“是我杀了你们门派的人,你若要报仇,只管找我来便是。” 灵隐掌门面色白了一瞬,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什么来路。 能一下子杀了五个元婴期老怪物、废了两个,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若是众门派一齐迎战,倒是不怕她,但是妖女现在很明显是认准了他的。 莳七轻抬素手,在她和灵隐掌门之间下了道禁制,只有她和灵隐掌门在这禁制内,其他人若想要强行破开,就要承受禁制的反攻。 除了灵隐派,相信别的门派,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灵隐掌门还不知道她已经下了禁制,他定了定心神,觉得妖女定然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战,而且天宁宗将他们召集过来,也定不会放任妖女为非作歹。 想到这里,灵隐掌门心底像是有了底一般。 他冷笑一声,朝莳七喝道:“妖女,五十年前,让你侥幸从噬魂阵逃脱,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定然不能再叫你逃一次!” 莳七笑眯眯的道:“那你就来试试好了。” “你杀了我门的人,我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灵隐掌门暴喝一声,掌心凝聚起一股灵气,立刻朝莳七攻去。 莳七漫不经心的回眸朝苌黎看了一眼,然后侧身躲开了。 灵隐掌门大掌一挥,此前掉落在地上的千斤剑立刻飞了过来,被他握在了手中。 只听他暴喝一声,他手中的千斤剑立刻绽放出刺目的光彩,霎时间,剑气如虹。 巨大的热浪朝莳七涌来,她立刻以剑相抵。 只听一声巨响,长空下,剑影寒光闪烁,莳七手中的长剑立时被劈成了两半,周围顿时一阵惊呼。 灵隐掌门心中得意,觉得这个妖女实在是空有虚名,就看她现在这样,仿佛还和五十年前没有两样。 五十年前,莳七不过是天宁宗得意的亲传弟子,而杨炎业那时候就已经是灵隐掌门了,自然是不能比的。 这妖女杀了五个元婴期大能,莫不是借助了鬼灵岛的魔气? 鬼灵岛向来是邪乎,灵隐掌门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忍不住张狂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看来这妖女真的是因为鬼灵岛才瞎猫撞上死耗子的。 莳七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断剑,唇角勾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呀,断了呢!这剑可真不经用,还是我的红绫好用多了。” 就在此时,灵隐派的一位长老察觉不对,立刻对灵隐掌门道:“炎业,莫要恋战,妖女在你和她周围下了禁制。” 灵隐掌门还不以为然,脸上满是张狂的大笑。 “笑什么呢?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也开心一下吧!”莳七话音刚落,众人便瞧见她的手腕处倏地飞出一道红绫,趁其不备,直接捆住了灵隐掌门的脖子。 红绫像是有意识一般,将灵隐掌门紧紧的缠绕其中。 灵隐掌门脸色憋得通红,手举着千斤剑乱挥,想要斩断红绫。 莳七无奈的笑了笑:“别闹了,快点。” 红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立刻左右开弓,直接卸掉了灵隐掌门的下巴。 莳七低眸扫了一眼四周地上的修魔者尸体,心里有了思量。 紧接着,她狠狠一脚踹在了灵隐掌门的心口:“快说,你刚刚笑什么?” 灵隐掌门被红绫卸了下巴,如何说得出?他想要反击,可是却发现自己竟是如同被看穿的孩童,被这个妖女吊着玩。 第五百六十八章 碎骨(三十五) 灵隐派的人气的不行,想要上前帮忙,可是甫一近身,便被妖女布下的那道禁制深深灼伤了皮肤。 灼伤的地方一直在流血,拿了上好的丹药碾碎了撒上,却依然无用。 莳七眉目含笑,仿佛只是在深闺绣花鸟一般惬意闲适,可是她手下的动作,却是找找狠厉。 “你倒是说啊,刚刚到底在笑什么?难道是笑话我?”莳七口中一面念叨,一面捡起地上掉落的千斤剑,狠狠砸了下去。 灵隐掌门原已是极其狼狈了,可妖女竟是将千斤剑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腹部。 灵隐掌门想要咒骂她,可是因为下巴被她卸了,流了满身的口水,却也只能哇哇的乱喊,他满目皆是恨意,恶狠狠的瞪着莳七,如丧家之犬。 莳七挑眉笑了笑:“还有心情瞪我?看来打得不重。” 言罢,她掌心凝聚起一团灵力,猛地拍在了灵隐掌门的右臂,灵隐掌门声嘶力竭的惨叫一声,他右臂的经脉碎了。 紧接着,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莳七指尖燃起一簇明火,直接丢在了他的左臂上。 明火燃烧的极快,很快便在他的惨叫声中,将他的左臂烧化了。 禁制外的人蹙眉望着,他们看明白了,妖女是在报复,用之前灵隐掌门打那几个修魔者的方式,报复灵隐掌门。 “够了!”灵隐派的长老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对天宁宗二长老道,“妖女这样嚣张,文广道君,你召我等前来,难道不是为了诛杀妖女?” 灵隐派长老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二长老脸上有些不愉,方才灵隐派不是没有想上前帮忙的人,可是无一例外,都被妖女的禁制挡了回来。 若是强行破开,反而自己深受其害。 谁愿意冒这个险? 可是大局总是要顾及的,更何况,天宁宗必定是妖女头个报复的对象,要是单凭天宁宗自己,恐怕要惨遭灭门。 想到这里,二长老站起了身,正要开口,封亟却拦住了他。 “师父,让徒儿试试。”封亟道。 二长老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又坐了回去。 苌黎目光静静的落在封亟的身上,她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厌烦感,她实在是有些厌倦了追在封亟屁股后面讨好他的日子了。 捂不热的石头,还打算当成璞玉来珍视吗? 她站起身,对着二长老道:“师父,徒儿先离开一下。” 还未待二长老发话,她已是飘然离开了。 封亟走到禁制前一丈远,对正在吊打灵隐掌门的莳七道:“小七,放手吧。” 莳七将灵隐掌门当成皮球,踢了出去,灵隐掌门撞在禁制上,猛地又弹了回来,她再一脚踢了出去,如此反复。 “放手?放谁的手?”她笑。 封亟抿了抿唇道:“你若是答应我,以后再不伤害他人,我便让他们放你走。” 莳七脚下的动作顿了顿,灵隐掌门便一下子从空中摔了下来,她一脚踩着他的头,忽然轻笑声一声:“封亟,我问你。” 封亟以为她打算讲和,立刻道:“你说。” “如果我现在还赛罕五十年前的道行,你们还会说出只要我不再伤人,就放我走的话吗?” 封亟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 莳七笑了笑:“所以说,你瞧,我没有实力的时候,你们说诛我便诛我,上千年不曾起阵一次的噬魂阵也为我开了,我莳七究竟是何德何能呢?现在我有实力了,你们就打算讲和,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封亟哑然,就听到她嗤笑道:“既然现在我有这个能力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们的?” 言罢,她的玩心似乎也因为这番话,消了大半。 就在灵隐派的人以为灵隐掌门悬悬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再定睛一看,那妖女竟是直接踩碎了灵隐掌门的天灵盖,脑浆溅了满地,却独独没有沾上她的衣裙。 所有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莳七低眸掸了掸衣裙,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弄脏我的衣服。” 灵隐派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他颤颤巍巍的扶着一旁的弟子站了起来,厉声斥骂道:“妖女,今日你不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四大门派六大世家的所有人,都不会任由你出去危害世间的!哪怕争个鱼死网破,也定要将你诛杀!” 莳七挑了挑眉,轻笑了声:“是吗?你还真是有自信!” 她话音刚落,便缓缓张开双臂,只见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整个天宁山骤然间地动山摇。 她的眼眸刷的一下变成了血红色,狂风袭卷着飞雪,青灰色的天空骤然变得一片黑暗。 不过多时,当地动渐渐停止,狂风也停了下来,天空又再次恢复成了青灰的颜色,莳七这才似笑非笑的睨着众人:“现在呢?” 灵隐派长老的眼底溢出一丝惊惧,他自是听说了妖女在鬼灵岛的事迹,也亲眼见识到了妖女戏耍杨炎业的样子,可是刚刚妖女骤然爆发出的灵力,竟是如此的骇人。 就好像,他听了妖女的事迹,先给妖女打了一分,可是当他亲眼见识过后,觉得妖女一分太少了些,应当是三分的样子。 但是当菜妖女一瞬间爆发的灵力,叫日月变天,叫地动山摇,他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妖女应当是十分。 仿佛……仿佛妖女可和扶九殷势均力敌!不过多时,当地动渐渐停止,狂风也停了下来,天空又再次恢复成了青灰的颜色,莳七这才似笑非笑的睨着众人:“现在呢?” 灵隐派长老的眼底溢出一丝惊惧,他自是听说了妖女在鬼灵岛的事迹,也亲眼见识到了妖女戏耍杨炎业的样子,可是刚刚妖女骤然爆发出的灵力,竟是如此的骇人。 就好像,他听了妖女的事迹,先给妖女打了一分,可是当他亲眼见识过后,觉得妖女一分太少了些,应当是三分的样子。 但是当菜妖女一瞬间爆发的灵力,叫日月变天,叫地动山摇,他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妖女应当是十分。 仿佛……仿佛妖女可和扶九殷势均力敌! 第五百六十九章 碎骨(三十六) 封亟闻言,浑身一震,立刻道:“小七,有什么话……” 莳七嗤笑一声打断了他:“有什么话也不能好好讲!”她话音刚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你不要喊我小七了,你不配。” 莳七抿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封亟周围下了禁制,毕竟封亟身上有她的神魂,至少现在而言,他得给她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素手轻抬,腕上的红绫立刻飞出,在空中飞舞着。 四大门派六大世家的人见状,心知这妖女定是要大开杀戒了。 若是不争,必死无疑,争的话还有两份生的希望。 众门派的长老相互对视一眼,纷纷飞身而出,莳七不疾不徐的在他们中间穿行,红绫肆意的舞动着。 几个长老齐齐联手,到底还是不太好对付的。 “银霜剑!”天宁宗三长老厉喝一声。 他话音刚落,顿时一股白色的灵光从剑身倾泻而出,瞬间将前面一条直线的空气,以及三尺见方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起来,一道两米多高的冰墙就此往前扩展开去,直袭向了正在和灵隐派长老纠缠的莳七。 莳七冷笑一声,银霜剑是天宁宗的绝学,哪怕是亲传弟子,也要等到资质够了,才能学。 五十年前,她没学过,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逼得三长老使出了银霜剑。 昔日,她也是天宁宗的亲传弟子,拜在大长老座下,奉为师尊。 但是从小,她最喜欢的便是二长老,也是二长老最疼她,相比于一直冷脸严肃的师父,她自然是更喜欢二长老的。 只是那时她不明白。 师父严厉是真,疼她也是真,但是二长老就不一定了。 她的父亲玄玉道人,和九叔私交甚笃,二长老疼她,多半是因为九叔的缘故,只是九叔在她父亲死后,便再未出现过了。 绫罗城被屠这件事发生后,师父也以为是她,就像孙悟空的师父一样,直接离开了山门。 去向不知,不肯见人。 她这次回来,也没有找过师父,因为她就算五十年前没做那事,但是这次回来,她注定还是要报复回去的。 师父重义,他失望也是应该的。 她都能想象师父若是知道真相,说不定会劝她放下仇恨,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重义、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说的难听些,就是圣母。 不过这都是浮云了,师父现在应当是窝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头修行呢。 思及至此,莳七直接挥舞着红绫凝聚出灵力,然后猛地甩出,只听哗啦的响声不断响起,袭向她的冰墙被她击碎。 就在冰墙碎裂的一瞬间,二长老自冰墙后头直接一掌而至,莳七蹙眉,猛地转身,裙摆翩跹,红绫飞速捆住了灵隐派长老,就在二长老的掌风到来之际,她已经用红绫扯过灵隐派长老挡在了自己身前。 灵隐派长老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妖女用来当盾了。 他下意识的双手运足灵力往前一推,正巧和二长老的掌风在空中相撞。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二长老被他的灵力击中,连着后退,脚尖划在青石板上,竟是火光四溅。 三长老皱着眉回头一看,二长老竟是一手捂着心口,吐了一口血,那边的灵隐派长老也不好过,被二长老的掌风打中,直接飞了起来,撞在身上的寒刺柱上,背后被寒刺柱捅了无数个血窟窿。 在场的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待他们反映过来之时,妖女已经明显占了上风。 就在众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天宁宗的亲传弟子,苌黎。 莳七的红绫死死的箍住三长老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掰,三长老的头便耷拉了下来。 她看见苌黎气势十足的从天而降,忍不住嗤笑了声:“我还以为你害怕,所以先跑了呢?” 苌黎双手端于小腹前,神色悲悯:“妖女,你还不悔改,我只能想办法诛杀你了。” 莳七轻笑了声,没有说话,却是指尖朝天空一点,紧接着便是一道闷雷炸响在众人的耳际。 苌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莳七挑了挑眉笑道:“知道我什么意思对吧?装逼被雷劈。”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五十年前你摆了噬魂阵,五十年后,你打算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苌黎的脸上周瑞娜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紧接着,她用只有她和莳七能听到的密音道:“这么多年了,咱们之间的账也该一一清算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莳七忍不住嘲笑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不是同一种可能吗?那你说个屁!” 苌黎似是没想到五十年后,她竟是变得这样牙尖嘴利,还死不要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任谁都会气的,明明是放狠话的时候,却被对面那个贱人搅了局。 莳七像是猜到了她心里所想之事,遂嗤笑道:“怎么,我说句实话还不行了?” “不要废话了!”苌黎忽然厉声呵斥道。 莳七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却用红绫将她打得差不多的长老们,一个个朝苌黎砸去。 苌黎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她扔过来的长老打了个正着。 “送你!”莳七咧嘴一笑。 苌黎原先飘飘欲仙的样子已经维持不住了,尤其是被一个长老打中,她脸色阴沉的厉害,忽然张开双臂,只见地面骤然一片金光灿灿。 莳七心生戒备,缓缓收回了在空中乱舞的红绫,定定的看着苌黎。 苌黎眸底冷光四溢,唇角勾起一抹轻嘲,周身缓缓凝起一团浓雾,将她印在其中。 不多时,随着众人的惊呼声,莳七猛地凌空而起,直接站在了寒刺柱顶上。 她知道苌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苌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整个天宁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图,而青云门正是阵眼,地面上升腾起的艳艳金光,便是那张巨大的阵。 她想做什么? 苌黎难道为了诛她,竟打算用在场的所有人来起阵,不对,准确来讲,她是打算用所有人来生祭这个阵! 第五百七十章 碎骨(三十七) 一旁围观的四大门派和六大世家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当他们看见各门派的长老死的死废的废之时,登时脸色煞白。 心道今日必死无疑了。 妖女这样凶残,连各门派长老联手都未能压制住她,反倒是被她戏耍着。 所以,当苌黎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们恍惚间以为神女降临了。 毕竟在他们眼里,苌黎一定是和他们一个阵营的,一时间,整个青云门下,议论纷纷。 “苌黎仙子一定有办法压制住妖女的,听说今日天宁宗召集我等过来,就是她有了能诛杀妖女的办法。” 这话一出口,便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是啊!仙子现在已经是出窍期了,且是短短五年内突破的。” “你们看,你们看,这地上莫不是一个阵图,难道这就是仙子要诛杀妖女布下的阵图?” “有可能!哈哈哈妖女今日必死无疑。” 待众人瞧清地上的阵图之时,都不由喜上眉梢,此时立刻就有天宁宗苌黎的追随者骄矜一扬下巴。 “那是自然,毕竟五十年前诛杀妖女的噬魂阵,就是苌黎师姐亲手画的。” 其他门派中不由有人好奇的问道:“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噬魂阵从前就有,只是上千年不曾摆下,也无人会布而已。” 方才那个苌黎追随者立刻昂着头道:“你说的那是蚀魂阵,蚀魂阵确实上千年不曾摆了,但是五十年前苌黎师姐摆的是噬魂阵,噬魂阵可是苌黎师姐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阵图。蚀魂阵和噬魂阵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能比的。” 那追随者的脸上皆是轻蔑,仿佛其他人搞错了苌黎摆的阵图,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 其他人皆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蚀魂阵怎么忽然这样厉害了。” “也不需要四个人起阵!”真相大白之后,立刻就有人道。 “是极,蚀魂阵只要一个人便可。” 那天宁宗的小童傲气十足的道:“总而言之,苌黎师姐现在画的这个阵法,定是比噬魂阵还要厉害的阵法,妖女今日是有来无回了!” 其他人一听,纷纷朝悬于空中的苌黎看去,眼中皆带了几分希冀。 底下那些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自然传入了莳七的耳朵中,仿佛在他们眼里,苌黎成了救世主般的存在。 不过她却拎到了一个重点,原来五十年前的那个噬魂阵,并不是他们传言的阵法,而是苌黎自己画的? 那也就是说,噬魂阵,极有可能是魔修的阵法了。 莳七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嗤笑一声,这些人都死到临头了,还将苌黎当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苌黎打算用他们生祭此阵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她长袖一挥,腕上的红绫骤然在空中划下了一道绝美的弧度。 所有人的视线均被她吸引了,只听她懒声道:“苌黎,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装呢?” 苌黎眯了眯双眸睨着她,没有搭腔。 莳七轻笑一声道:“我还真想不到,你居然用整个天宁山做阵。” “哦?还有你猜不到的事。”苌黎道。 莳七懒懒笑了,她眸光瞥了眼四下,只见众人正凝神听着她们的谈话,遂扬声道:“让我来猜猜,你把四大门派六大世家的所有人都喊来,其实就是为了要他们的命,生祭你的阵吧!你为了诛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的话音刚落,四下哗然。 方才那个追捧苌黎的天宁宗小童立刻站出来维护苌黎,义正言辞:“妖女你休要胡说!你以为你三两句话就能挑拨离间了吗?” 其他人的神色皆各不相同,对莳七的话,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全然不信。 莳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当真是愚蠢之极,像你这样的人,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因为你的脑子里,全然没有一个名叫理智思考的东西。” 脑残粉! 那小童气得脸色涨得通红,正要开口大骂,却又听到莳七道:“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人,我便费些口舌,同你们讲清楚,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撕开真相,不是为了你们怎么看我,而是为了膈应你们,让你们看看自己活得有多愚蠢!” 言罢,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只见空中骤然一道红色的霞光划过。 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众人定睛一瞧,便看见那妖女,趁苌黎不备,用腕上的红绫狠狠击中了苌黎的腹部。 “苌黎!” “师姐!” 苌黎一出事,立刻便有人紧张兮兮喊道。 那声苌黎,出自封亟之口,只是他现在周身被莳七下了禁制,根本出不来,而师姐,便是天宁宗的其他人喊的了。 莳七漫不经心的扫了封亟一眼,唇角凝出一抹讥诮。 封亟多情,却又无情,性情最是凉薄。 苌黎没想到莳七正在和那帮人说这话,便突然攻击自己,她一个没有防备,便被她打了个正着。 贱人的红绫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好生厉害。 她手捂着腹部,指缝间还是不住的溢出腥黑的血。 众人愣愣的看着她腹部,只见她手捂着的地方,竟是隐隐凝出一团黑雾。 这……这怎么那么像魔修? 所有人下意识的朝地上死去的魔修看去,只见那些死去的魔修身上皆笼着和苌黎一样的黑雾。 莳七抚掌而笑:“正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你们视为神女的苌黎,其实是个修魔者。” “不……这不可能……”反应最激烈的是刚才那个维护苌黎的天宁宗小童。 莳七扬声笑道:“五十年前的绫罗城,还有近来的怀阳城,其实都是苌黎杀的,至于她杀了这么多人,究竟仅仅只是为了嫁祸我,还是她自己也能获利,这我就不清楚了。” 讲到这里,莳七顿了顿又道:“对了,今日她把你们召集过来,虽然目的是为了诛我,但是你们的命,她早就打算献祭给这个阵了。” “你放屁!”那个小童声嘶力竭的喊着,“苌黎师姐是好人!” 虽然小童一直在抗拒,可是那些道行深的修道者,其实多半信了莳七的话。 一直捂着腹部伤口的苌黎,忽然低低笑了两声,她缓缓抬起头,眸光阴狠,一字一句。 “你说对了,今天,除了我,没有谁能全身而退!” 第五百七十一章 碎骨(三十八) 苌黎已经无所谓了,正如妖女说的那样,这些人总归是要死的,在将死之人面前,又何必再装? 她也装累了。 索性便不装了,等这些人都死了,她作为胜者走出去,就道是妖女杀了所有的人,又有谁能质疑她? 毕竟历史,就是胜利者写的。 她这话一出,满座哗然,所有人犹如当头一棒,耳边嗡嗡的。 莳七笑眯眯的看着所有人的表情,还真和她预料的一样有意思。 人呐。 封亟面露震惊的看着苌黎,他根本不敢相信苌黎竟会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人。 苌黎察觉到了封亟的目光,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诮,幸好在之前的一瞬间,她醍醐灌顶一般的想通了,她厌倦了跟在封亟后面讨好他的日子。 不然现在封亟的目光,定能叫她万箭攒心。 她忽然想起五十年前,封亟也是这么看莳七的,她作为旁观者,当时的感觉当真是不能再好了。 她比莳七幸运的一点就是,她在对上他这个目光之前,便已经清醒了。 所以,正如她所说的,今日除了她,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这其中,也包括封亟。 想到这里,苌黎的掌心骤然翻腾起一股浓郁的黑雾,她脚下的阵法金光艳艳。 “五十年前诛你的是噬魂阵,今日的这个阵法,我给它起名夺魄阵。”苌黎的唇角虽凝着笑意,可眼眸中却盛满了阴狠之色。 莳七嗤笑一声:“不好听。” 苌黎掌心的黑雾越来越浓,在场的低修为者已经被夺魄阵弄得浑身发软了。 她勾唇道:“那你觉得什么好听?” 两人就像在闲话家常一般,讨论的似乎只是这支簪子是否配衣服的颜色。 可是苌黎那边早已涌起巨大的威压,离她近的低修为者,已然有三分有一的人都七窍流血,眼珠爆出。 而莳七亦没有掉以轻心,她一面凝气,一面用红绫挡在前面。 “我觉得‘去你大爷的阵’比较合我胃口。”莳七话音刚落,她腕上的红绫已经飞速而出,直直朝苌黎而去。 苌黎阴着一双眸子,掌心的黑雾凝聚成团,只在一瞬,她凝起那两团黑雾挡在前方,霎时间,天色暗了下来。 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莳七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边不少人都倒在地上,七窍流出汩汩黑血,那血流到地上,却被夺魄阵吸收了去,而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也渐渐消瘦干枯,最后仅剩一张张人皮和累累白骨。 道行深的修道者还想试图一搏,可是他们甫一联起手来,脚下便燃起一道道青色的火焰。 青色的火焰自夺魄阵而起,整个天宁宗都是夺魄阵,眼下没有人能破开阵闯出去。 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苌黎原先的红唇变成了黑红色,她的眼眸血红,周身笼罩的黑雾越来越浓。 莳七眉心紧蹙,她知道不能让苌黎的夺魄阵完全起阵,可是她现在又没有能破解的法子。 她咬了咬牙,指尖凝起一簇灵力,绕着红绫,重重击向正在起阵的苌黎。 红绫卷席着巨大的灵力,直直在空中劈开一条白色的光口,如刀锋般锋利的光口,正飞速的朝苌黎而去。 苌黎眸色阴沉,低低咒骂一声,只得暂时放缓起阵的速度,飞身躲闪着红绫的迅猛攻击。 红绫在空中宛如一条灵巧敏捷的蛇,又如蛇的红信,艳艳却满是危险。 封亟看着夺魄阵中,越来越多的人皮和白骨,急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随即将灵力渡送到剑锋,准备强行破开禁制。 莳七撇见了他的动作,遂冷声斥道:“你给我乖乖呆在里面!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要你好看!” 她话音刚落,封亟便怔住了。 手里的剑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砍向圈着他的禁制。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莳七要封亟乖乖待着,不能有什么闪失,其实在乎的不过是她的神魂罢了。 可是封亟和苌黎一听,都以为她心里还念着他,哪怕在这生死关头,依然要护着他。 苌黎抿了抿唇,眸底闪过一丝狠厉,她眸光阴毒的朝一旁扫了一眼,掌心正对着一个天宁宗的亲传弟子,那弟子本来还在死死的抗御着夺魄阵。 可是下一瞬便被苌黎吸到了手中。 苌黎将掌心对准他的天灵盖,只见那亲传弟子的法力尽数被她吸了过来。 “苌黎……师姐……”那弟子的脸色越来越紫,且越来越干枯,最后变成了一张人皮和白骨被苌黎随手丢弃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掌心汇聚起刚吸来的灵力,趁莳七还未反应过来,便狠狠朝封亟的方向击去。 这也是莳七未曾想到的,她以为以苌黎对封亟的情深,怎么也不会对他下手,可是眼下,苌黎谁都可以牺牲,和她的野心相比,封亟又算得了什么呢? 莳七眸色深沉,为了她的神魂,封亟不能死。 苌黎方才那般,分明就是打算强行破开她的禁制,哪怕被反攻也无所谓,因为她吸取了一个亲传弟子的法力。 眼见着包裹着黑雾的灵力快要击中封亟的时候,莳七立刻闪身到他身边,用红绫替他挡掉了这一击,而自己却因为强行承受了这一波伤害,而喉咙一甜。 苌黎张开双臂,继续起阵,忽然,灰暗的天空远远的传来一道飒飒的声音。 她凝眸望去,待看清来物,眸底顿时闪过一丝得意。 那边厢,莳七抬手擦去唇角的鲜血,耳边是封亟急切的声音:“小七,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你闭嘴!”她满腔烦躁,狠狠怒道。 封亟薄唇微抿,没再说话,可担忧的眼神却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在此时,莳七听到了苌黎的笑声:“莳七啊莳七,要杀你的人多了,可不止我一个!” 莳七心头顿时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她猛地抬眸,就看见灰暗的天空中似有一道白光急速而来。 封亟凝眸喃喃道:“那是什么?” 莳七狠狠的擦了擦嘴角流出的猩红,捡起地上的千斤剑,眸光冷冽的看着来物。 是碎骨! 第五百七十二章 碎骨(三十九) 此时,妩姬也在她脑海中道:“这碎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当真是阴邪!” 莳七道:“怎么说?” 妩姬声音中透着纳闷:“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器灵有它这样大的怨气的,且遇强则强。” “遇强则强?”莳七喃喃重复了一遍,旋即忽然笑了,“我来领教领教!” 碎骨此刻呈现的是一柄剑的模样,可是妩姬却道,碎骨应当不是剑而为灵,似乎只是被铸成了剑灵。 莳七眸光冷冽,手执千斤剑挡在前面,眼前那道白光越来越近,她心中掐好时间,就在碎骨到她前头一丈之处,她挥举着千斤剑,狠狠劈了下去。 千斤剑立刻在空中劈出一道磅礴的气流,直直朝碎骨而去。 莳七昨晚这一系列动作,便立刻闪身。 碎骨一面躲闪着她劈过来的那道气流,一面找寻着她的踪迹,恰恰就是被她拖延住的这一瞬,四周出现了数十个莳七。 她们围绕在碎骨的周围,红袖招,笑声盈。 偏偏碎骨却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那边厢,苌黎还在利用这个关头起阵,她起阵,一是为了诛莳七,二是为了将这些人的道行抢夺到自己身上。 可惜了,各大门派的长老都被莳七杀的杀,废的废,不然各大门派的长老,就能顶这些人了。 所以,碎骨来了也正好,能纠缠住妖女,让她快些起阵。 其实她本是察觉到了那个一直在背后帮助她的神女抛弃了她的,她心里怨过,不过想到神女毕竟还是给自己留了不少好东西的时候,她便没那么多抱怨了。 封亟在禁制中,看着莳七变换成数十个自己来迷惑那剑灵,心中不由捏了把汗。 碎骨的四周是数十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们速度极快,让它分辨不清。 它的剑身骤然暴躁的抖动起来,就在下一瞬,它对着其中一个幻影狠狠劈了下去,幻影在触及它剑锋的那一刻,便消散了。 幻影消散之后,片刻之后便又会重新汇聚。 碎骨被戏耍的十分暴躁,它不分青红皂白,连着砍了好几个,可惜,全部都是幻影。 随着它砍杀的动作,幻影消散又重聚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不少反多,它愤怒之极,狠狠一剑砍在了一旁的寒刺柱上。 寒刺柱轰然倒塌,碎石在空中四溅,竟擦出星点火花。 苌黎眸光阴冷的看着碎骨被莳七耍的团团转,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声,蠢东西。 莳七也发现了,这碎骨,似乎空有遇强则强的邪力,可是智力不足,就好像一个小孩儿似的。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该怕它的。 亏她一开始摸不清碎骨的底细,还怂了好一阵子,听了妩姬的话将自己的法力藏了起来。 不过,不若如此,她似乎也不会被陆辛救下,就不会发现陆辛其实才是那人,更不会做那个梦想起姒姮了。 所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定数的吧。 苌黎目光死死的锁着莳七变幻出的分身,忽然眸光一亮,对碎骨扬声道:“看脚下!脚下有影子的那个就是真身!” 碎骨本是暴躁万分的胡乱砍着,可是在听到苌黎声音的一瞬间,忽然静止了。 幻影分身围绕着它,越来越快,几乎看不清。 苌黎将目光从碎骨和那一连串的幻影分身上收了回来,忍不住嗤笑一声,两个蠢货,一个被人耍的团团转,一个变出分身却变不掉影子。 夺魄阵再过一会儿,便可以成功起阵了,到时候,她便可将贱人诛杀! 想到这里,她不由低低笑了一声,这么多年的烂帐,也该解决了。 “你在傻笑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女声。 苌黎后背顿时一阵发寒,手臂上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猛地回头,且在瞬间后退几步,正对上莳七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苌黎双眸中满是震惊,她下意识的回头朝碎骨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确实还有个有影子的分身,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眸光狠厉的睨着莳七,咬牙道,“你倒是聪明!” 莳七低眸笑笑,佯装赧然道:“承让了。”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么?你能想到的事,我就想不到?” 苌黎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莳七笑嘻嘻道:“所以,看看现在谁才是蠢货。” 她话音刚落,还不待苌黎开口,她手中的千斤剑已是高高举起,对着苌黎的方向狠狠一劈。 苌黎瞳孔骤然缩紧,她飞快的躲闪,却又被莳七那道无处不在的红绫扰的不得安宁。 她一面避开红绫的左右夹击,一面将灵力汇聚在掌心,准备反攻。 可是莳七这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她左手手腕飞快反转,操纵着红绫拖住苌黎,右手将千斤剑狠狠的插在了地上,然后掌心凝起一团磅礴的白光,狠狠朝苌黎拍去。 苌黎正在和她的红绫纠缠,眼见着白光已至,连忙躲闪,可就在她悬悬避开的一瞬间,心口却遭受重击,整个人不收控制的飞了起来。 她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猛地从头上拔下簪子,狠狠的划在地上。 青石板被她簪子涌出的气流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整个青云门下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苌黎心头一震,不可以!青云门不可以裂开,不然她还未起好的夺魄阵就要被毁了,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她猛地收回了簪子。 苌黎的动作取悦了莳七,她要的就是这样,乘胜追击,她立刻再补一掌。 掌风呼啸着朝苌黎而去,就在此时,一直在和幻影纠缠的碎骨,察觉到了身后有它想要诛杀之人的气息,以及灵力。 苌黎堪堪避开了莳七拍过来的掌风,偏偏那掌风越过她之后,直接朝她身后的碎骨而去。 碎骨猛地调转过剑身,不待它仔细分辨清楚,便掌风呼啸着朝苌黎而去,就在此时,一直在和幻影纠缠的碎骨,察觉到了身后有它想要诛杀之人的气息,以及灵力。 苌黎堪堪避开了莳七拍过来的掌风,偏偏那掌风越过她之后,直接朝她身后的碎骨而去。 碎骨猛地调转过剑身,不待它仔细分辨清楚。 第五百七十三章 碎骨(四十) “你……阴我……”苌黎口中的鲜血不停的往下淌着,她面色苍白,声音虚浮,眸底的恨意却如滔天的巨浪。 碎骨乃神器,被它刺中,不是闹着玩的,当初陆辛被它刺中了腹部,也着实卧床休养了好些日子。 别说苌黎了。 更何况,碎骨还是将苌黎一箭穿心。 莳七笑眯眯道:“阴你又怎么样?你阴了我这么多回,我只阴你这一次,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苌黎后背被碎骨捅出来的血窟窿,像是不要钱的喷出鲜血,她一袭飘飘欲仙的白衣,早已便鲜血染得通红。 莳七眉目含笑,眸底盛满了讥诮:“有时候,只要阴你一回,你就输了。” 苌黎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气息不稳,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不过多时,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是这次吐出的血却不再是红色的了,而是浓黑腥臭。 碎骨方才从背后刺中了苌黎,本是毫不留恋的抽离,可是它的剑身上还是沾上了她内里的黑血。 它似乎对着黑血十分厌恶,不停的抖动着剑身,试图将黑血抖掉,竟是忘了要攻击莳七。 莳七眸光微闪,心道时机正好。 她对着碎骨的方向狠狠拍了一张,碎骨避闪不及,被她打了个正着。 只听咣当一声,碎骨掉在了地上,莳七蹙着眉又补了一掌,只可惜,她的掌风拍在了地上,地上顿时被她拍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而碎骨却消失了。 妩姬道:“它逃了。” 苌黎跪在地上,垂着头,口中的血滴滴拉拉的滴在了地上,忽然,她抬眸,掌心对着封亟,狞笑道:“就……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言罢,她掌心凝结起一股浓黑的灵光,对着封亟击去。 莳七眸光一冷,说时迟那时快,她手腕上的红绫猛地延长,攥住地上的千斤剑,狠狠的刺向苌黎,另一面,她一脚踹起地上的一块巨石,巨石飞速的朝苌黎打出的那道浓黑灵光,灵光和巨石在空中交汇,只听一声震天巨响,巨石碎成了粉末,而那道浓黑灵光也散了去。 另一边,苌黎被她操纵着红绫抓取的千斤剑,狠狠捅了好几剑。 莳七眸光冷冽,最后一剑狠狠的刺在了她的心口,然后狠狠拔出。 苌黎再无力气支撑身体,一头栽倒在地,莳七缓缓走到她身边,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嗤笑道:“没人告诉过你?反派死于话多吗?” 苌黎瞪着一双眼,整个人渐渐腐烂萎缩,最后化成了一滩腥臭的黑水。 莳七嫌恶的将沾了苌黎尸水的脚底在地上蹭了蹭,抬眸环顾四周,夺魄阵在最后一刻被打断了,随着苌黎的消亡,阵图上的艳艳金光慢慢变得暗淡,最后消失了。 天空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鹅毛大雪,青云门下满地的尸骨,鲜血冲刷了青石板,仿佛人间炼狱。 偌大的青云门,仅剩十来个道行深些的修道者了,他们此刻也是异常狼狈的瘫在地上,看向莳七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感激?庆幸?畏惧? 都有吧。 莳七目光一一扫过这十几个人的脸庞,那十几个人皆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手脚,眼底满是惊恐。 她打量完这些人,便又收回了视线。 这些人中,没有五十年前对她落井下石的人,她对他们毫无印象,姑且留他们一命吧。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因方才打斗中,掉落在雪地里的簪子,随手挽了个发髻,将簪子插回鬓间。 幸存的那十几个修道者,其中有个浓眉大眼的男子,自觉和她没什么恩怨,胆子又大,心中猜测既然莳七以前的那些事,都是苌黎栽赃给她的,那说明她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纵观全局到现在,他也从未见过她滥杀过任何无辜的人。 想到这里,此人遂大了胆子,想要上前套套近乎,诚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莳七刚挽好散乱的发髻,就看见走过来一个元婴期的男子,他对她拱手行了一礼道:“天运子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莳七听了他的称呼,忍不住嗤笑一声。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妖女,现在就成上仙了。 天运子心中本有些忐忑,看见她不语反笑,心中更是一颤,暗道难道自己猜错了? 莳七懒懒的整理着腕上的红绫:“客气。” 天运子被她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半晌只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恭谨道:“敢问上仙尊号,日后我等必定为上仙修建道观……” 还未待他话说完,莳七已是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别,我可不要你供奉我。” 天运子愣了愣,以为她在客气,遂连忙道:“上仙救了我等的性命,还诛杀了邪魔,乃功德一件,当为天下人祭拜。” 莳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声音冷冽道:“不必。”言罢,转身就走。 天运子还不死心,指望着能和她打好关系,也不是一件坏事,遂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道:“上仙……” “你若是敢建,建好一座我便砸烂一座!”莳七猛地驻足,目光冷厉的盯着他,“我虽和你们无冤无仇,但是四大门派六大世家的仇,我至今还记得,你莫要逼我和你一同清算!” 天运子被她凌冽的气势吓得噤了声,再不敢跟着她了。 其他人本是见莳七还愿意和天运子说话,也想着能上前套套近乎什么的,可是当莳七撂下最后一句话时,所有人又吓得缩了回去。 天运子更是战战兢兢的走到那些人身边,不敢吭声。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厌恶,这些人永远都是这样,喊她上仙,她都觉得恶心,还不如妖女来的顺耳。 就在此时,妩姬在她脑海中急切的道:“离心!” 莳七猛地回眸,就看见一直抱着葬海笔的离心,忽然趁她不注意,手执长剑,从背后偷袭封亟,狠狠一剑穿心而过。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离心! 封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剑穿心,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鲜血淋漓。 她眸光阴冷,狠狠一记掌风拍在了离心身上,离心生生受了她这一掌,却笑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碎骨(四十一) 莳七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查看封亟。 封亟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鲜血流了一地,他忽然间紧紧的攥着莳七的手,虚弱吃力道:“小……小七,我对不……起你。” 莳七低了低眸,往昔的记忆如走马灯似的飞闪而过。 半晌,她才道:“没有谁对不起谁,你我不是一路人罢了。” 封亟的眸底印出几分绝望,他仰着脸,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他嘴角嗫嚅,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我是……真喜欢过你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被吹散在了风中。 莳七看着怀里的人垂下了手,忍不住闭上了眼。 妩姬不由低低咒骂一声:“阴沟里翻船!” 不对! 离心灵根底下,哪怕跟她混迹了些日子,也不过是提升了些许道行,怎么可能冲破她设在封亟身边的禁制呢! 还是一剑被诛杀了封亟!离心……到底是什么来路? 莳七猛地睁开眼,她猛地起身,走到离心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眸底泛着阴冷。 “你到底是是谁!” 离心受了她那一掌,竟是还没有死,只是看上去也撑不了多久了。 莳七反手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声色俱厉:“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是我!”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莳七有如当头一棒,耳边嗡嗡的,她下意识的松开了离心,怔怔的回过头,眼眸中盛满了震惊,口中喃喃着:“陆辛?” 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飘然欲仙,狭长的眼眸中波澜不惊,目光如清月,仙气笼周身。 陆辛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张,对着离心的方向便是一吸,离心渐渐消失了身形,化作一缕尘烟。 莳七眸底满是难以置信,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不禁驻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辛薄唇微抿,神色淡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对她伸出手:“回去了。” 莳七低眸瞥了一眼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动。 陆辛也不多言,只是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不由分说的带她离开了这里。 耳边擦过的风声,隐隐还能听见几声鹤鸣,莳七被他拥在怀中良久,脚下是苍茫大地,青云门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小。 “离心早被灵隐掌门打死了吧,在那之后,都是你设的幻影。”她淡淡道。 陆辛道:“是。” “为什么?”她不明白。 助她功成的是他,在最后关头付之一炬的也是他。 陆辛平静的看了着她:“因为我后悔了。” “我不明白。”她道。 “你不需要明白。” 莳七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及至回了位面神境,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相顾无言,沉默至死,这就是她和他的现状。 惹得妩姬忍不住暴躁的道:“他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莳七猛地起身,一路行至陆辛的门前,站在门前,尚未开口,他的声音已经从里面飘了出来:“进来吧。” 言罢,门已经自动开了。 她抬脚走了进去,一如初见他的那样,他负手立在窗边,背影清瘦。 “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她眸光定定的看着他,平静道,“如果你不想要我离开,我便不走了,无所谓神魂不神魂的,得不得到,于我现在而言,也并无影响。” 陆辛猛地回眸,眸底蕴着几分诧异。 她唇角微扬,笑了:“反正我要的仇,已经报了。” 他眼神复杂,半晌才轻启薄唇道:“你诓我。” “我没有。”她淡淡否认。 最后一缕的神魂,随着封亟的死去,现在应当也消散了吧。她是回不去了。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似乎不回去,也没什么影响。 她对姒姮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个梦,以及帮助苌黎那部分,除此之外呢?她不记得。 就算现在有人跳出来告诉她,她和姒姮的恩怨海了去了,可是那又如何?她不记得那段经历,就像是个局外人,因为她从未真真切切的参与过。 体会不来那种真实感。 更何况,她本来就欠他的。 这么多个位面,一直都是他在承受着失落,秦长殷死的那一世,她体会到了那种切肤之痛。 可那仅仅是一世啊,她真是很难想象,其余的位面,在她死后,他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了,我仅仅是想要你开心。”她道。 陆辛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窗外:“傅临安那世,你也是这样说的。我不必你骗我,我了解你。” 莳七蹙了蹙眉,疾步走到他身后,一把扯过他的衣袖,将他拉转过身面对自己:“我骗你做什么?难道同样的招数我还会用第二次?”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我是真这么想的,画中那世之所以骗你,是因为我想回来,想回来亲手杀了苌黎,现在我已经杀了苌黎,心结一了,我还去旁的地方做什么?” 陆辛定定的望着她,似是没料到她会接受的这么快,半晌才道:“好。” 莳七也知道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便相信了她,遂离开了他的住所,留他一个人想想。 回去的路上,妩姬忽然道:“你疯了!” 莳七轻笑一声,片刻道:“秦长殷是被你杀死的吧。” 妩姬沉默片刻,终于承认了:“是。” “为什么?”单纯只是想挑拨她和他的关系,似乎并说不通。 妩姬冷嗤一声:“我让你在那个位面多待了些时日,自然要收取报酬。” 莳七抿唇,她确实是在那个位面多待了十年,“杀了秦长殷,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妩姬道:“秦长殷是和扶九殷最像的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她便缄口不再多言了。 莳七若有所思,妩姬见她久久不语,遂忍不住又道:“你现在又不肯回去了,我们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无用功?” “无用功?我本就是要报仇的,现在仇也报了,怎会是无用功?”莳七挑着眉道,“还是说,其实你也有自己的心思,帮我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第五百七十五章 碎骨(四十二) 作为一个人活着,可是突然有一天,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别人捏造给你的,会怎样? 陆辛现在便是如此。 他以为他是位面神,他以为他为了位面维稳,要找人制止住将天穿成筛子的穿越女,他以为她是他的爱人。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这一切都是他以为的。 他甚至只是个假象。 他真的是陆辛吗?他真的有个朋友叫扶九殷吗?他真的是位面神吗? 亦或者,她心里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这些疑问就像野草,疯了似的生长。 可惜,最终答案皆是否定的。 他就是扶九殷为了护她,而捏造的一个灵体,他叫陆辛,可这只是某日,扶九殷捏造一个灵体,然后在他的脑海中注入的“莫须有”的记忆。 他记得,当他还是顾北调的时候,某日清晨醒来,抱着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假如这一个世界都是游戏呢? 他当时兴致勃勃的用胳膊撑着上半身和她讨论自己的脑洞,假如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游戏,而他只是其中的npc,脑海中的记忆其实都没有发生过,也许前一秒事情也都是假象,一切都是程序员在他身体里植入的一串数据。 这些数据,告诉他有关他的身份信息,他以往的经历。 他信以为真,可是也许这些都只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陆辛没想到的是,这原本只是顾北调的一个偶然的脑洞,最后竟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那个上天之手,变成了自己一直信赖的朋友。 他也确实成了既定的npc,帮助她收集神魂,好去和扶九殷团聚。 陆辛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明白这一切的了,似乎是那日她走后,他的头骤然变得疼痛,脑海中千思万绪,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原来有关自己的一切,都是扶九殷捏造出来的。 而她,真的爱他吗? 他后悔了。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灵体,一个为他人铺路的灵体,那他凭什么要受人摆布? 直接将她留在这里不好吗? 他毫不避讳的告诉她,他后悔了,他以为她会反抗的,毕竟她那么一个有想法的人,怎么会甘于被他禁锢,这是自愿和非自愿的问题。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跑来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她离开,那她就不离开了。 她又在骗他? 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不怪他如此,他也很迷茫,他发现他有时候根本不了解她。 “咳咳,好了。”莳七放下手中的黛螺,忍住笑轻咳了两声。 陆辛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他目光静静的盯着镜中人,嘴角一阵抽搐,他本也不是偏阴柔的长相,她却非要拉着他帮他化妆,说什么女装大佬什么的可带感了。 莳七一直忍着笑意,双肩不住的颤抖。 最终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哎呀,不行,你这张脸还是很汉子的。” 汉子……陆辛嘴角又是一阵抽搐,他看着镜中面相冷峻,却故作娇媚之妆的自己,半晌才道:“陆帆悬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 莳七愣了愣,好问题啊,她认真思考了一番,旋即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她上前打算帮他卸妆:“好嘛,我这就帮你弄掉。” 陆辛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布,听着她不住的碎碎念。 “我们什么时候下界去转转吧,这里也太无聊了。”她认真的帮他卸妆,碎碎叨叨,“对了,我听说下界修了一个供奉我的道观,看来那帮人还是不听我的话,我得把那道观拆了去。” 陆辛忍不住道:“好好的道观,拆了做什么?” “他们供奉我,真要有什么事,我自然是要出力的,这天底下哪有白得的便宜,再说我也不想和那帮人有什么牵扯,以前还一口一个妖女的喊着,现在就成上仙了,怪恶心人的。”莳七撇了撇嘴道。 她帮他卸完妆,然后抱住他,扭扭捏捏的小声道:“我说……你想他们吗?” 陆辛一怔,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是谁,遂问道:“谁?” 莳七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腰侧:“就是我和你在其他位面的孩子啊。” 她感慨道:“每次都是匆匆离开,鲜少有几个能看着他们长大的,有时候想到他们,也会觉得有些心酸。” 可是这才是最无能为力的地方。 “这也不怪你。”他沉默片刻,道。 莳七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眼眸一亮:“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这次一定好好陪着他长大!” 陆辛薄唇微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莳七眨了眨眼:“算了,你要是想再过几年两人世界,我们就再等等。” 他不是不肯,他只是忽然想到了画中那个世界,她也是这样迷惑他的,让他真觉得她想安定下来,不再走了。 莳七说到做到,她真的把那座刚刚建好的道观,给拆了。 那些人供奉她,也是有原因的,真的是因为她救了他们,感激仰慕之情? 并不。 他们只是想要得她的庇护罢了。 她没兴趣做任何人的庇护。 当她手拆道观的时候,陆辛就陪着她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她兴致勃勃的拆了道观后,道:“我还以为你会拦着我。” “拦着你做什么?”他问。 她笑道:“你不是位面神吗?我这样算不算违背了位面维稳的准则了?” 她歪头的样子灵动极了,他心中痒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不是位面神。” 莳七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什么?” 他缓缓往前走,淡淡道:“我不是什么位面神,这个位面根本没有什么位面神。” “那你……”她面上满是惊诧。 他抬头望了望天,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灵体?或许吧。 这个虚假世界里的某个npc,亦或是,扶九殷和她重逢路上的一块不起眼的铺路石。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扎进了莳七的心底,她忙拉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握,轻声道:“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是问题。” 第五百七十六章 碎骨(四十三) 神境无岁月,人间几息已轮回。 瓦蓝色清冷的日光透过朦胧的帷帐,轻轻洒在了床榻上交缠的身影上。 屋内偶有两声低低浅浅的喘息,并着旖旎的光影,平添暧昧之色。 莳七伏在陆辛的胸膛上,忍不住喘着气,白皙的手臂如凝脂般细腻,一切归于平静,她竟是连抬手的劲儿都没了。 他如暴风骤雨一般,沉默不语,却是极度热情,像是要将从前失去过的伤痛并数讨回来。 陆辛的手又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圆润的肩头,双唇微张,却依然沉默。 “累了?”良久,他终于问道。 莳七无力的从唇齿间轻声答应了一句,真是要了她的亲命了。 陆辛闻言,薄唇微抿,缓缓坐起身,在她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双手轻轻在她身上揉捏着。 莳七浑身酸乏,被他按揉的恰到好处,遂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 “上面一点。”她顺势趴到在床榻上,怡然指挥着他。 陆辛忍不住失笑一声,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莳七舒服的闭上了双眼,享受着他的按摩,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陆辛听到她骤渐平稳的呼吸声,遂收回了手。 躺在她的身边,目光怔怔的看着她的睡颜,半晌,才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睡梦中的她似是感知到他的存在,遂往他的怀里拱了拱,手指下意识的攥住了他散乱的长发。 陆辛眉目一怔,这是她典型的睡姿,手里一定要攥着什么。 他抿了抿唇,伸出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继而也阖上了双眸。 莳七又做梦了。 梦里有个陌生又俊美的男子,他大马金刀的坐着,衣襟半敞着,露出精壮的胸膛,而她则跪在地上,低着头垂着眸。 一旁的人低低在男子耳边说了什么,男子朗声大笑,笑声中是藏不住的戾气和狂桀,仿佛天下之大,却唯他独尊一般。 她跪在光可鉴人的地上,静静的凝着地面倒映出自己的容颜。 男子忽然起身,大步走下台阶,行至她的身边。 修长的手指粗暴的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平视着他,她从他幽深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神情如一潭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 他似是被她的神情激怒了,面容阴沉。 男子猛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进内室,其余人见状,纷纷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待一切风雨归于平静,她怔怔的看着床顶,眼角忽然留下一滴泪。 下人们服侍男子穿好衣裳,男子这才转过身看她,他瞥见她眼角的那一抹晶亮,忽然眉心一蹙。 他走到她身边,手指漫不经心的揩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你要是乖一点,日子自然好过。” 讲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眉宇间的戾气尽显:“要是胆敢忤逆本宫,你应该知道下场!” 言罢,他转身便走,没有一点留恋。 婢女们待男子走后,相互对视了一眼,旋即上前侍奉她起身,她如同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摆布。 莳七猛地睁开眼,怔怔的望着还在睡觉的陆辛,不由再次阖上双眸。 一个噩梦。 这个噩梦,她以前不曾做过的,梦里的她以及那个男子,皆是她未曾见过的样貌。 她再次睁开眼,紧紧的抱住了陆辛的腰。 陆辛浅眠,在她甫一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怎么了?” 她的额上满是冷汗,他见状,不由抬手帮她擦了擦,她笑盈盈的捉住了他的手,半撒娇道:“我做噩梦了。” 陆辛轻轻帮她拍了拍后背问道:“好些了么?” 她忍不住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拍后背有是用?” 陆辛也不由笑了:“那要怎么样才有用?” 莳七理直气壮的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亲一下才行。” 陆辛依言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她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他道:“现在就好了。” 她忽然觉得枕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得慌,遂抽出手去摸,指尖触及之处是一个匣子,她顺手将匣子摸了出来。 陆辛定定的看着她,神色有些紧张。 “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她依言打开了匣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对珍珠耳环和一串光亮圆润的珍珠项链。 她怔怔的看着匣中物,良久才道:“这……” “就是此前送你的那对。”陆辛坐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耳环和项链,替她戴上。 莳七还是有些恍惚,这对耳环和项链上一回出现,还是在游戏的那个位面,接着,光明神的那个位面便没再出现。 不止是光明神的那个位面,在此之后,这对耳环和项链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乍一看到它们,竟还有些恍如隔世。 “怎么会在你这里?”莳七忍不住问道。 陆辛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她脖颈间的项链:“是我把它们藏起来的。” 顾北调的那个位面,她待的时间太长了,他便有些狐疑,送她去光明神那个位面之后,他无意中发现了这副耳环和项链,鬼使神差的就把留了下来。 总觉得这两样东西,和他有关系。 莳七抿唇笑道:“我说怎么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原来是你藏起来了。” 两人磨蹭半天,才堪堪起身。 莳七坐在妆镜前,手指黛螺正准备描眉,陆辛穿好衣裳立在她身后。 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从镜中望向他:“怎么了?” “我来。”言罢,他已经接过了她手中黛螺,倾身帮她描眉。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喷薄而出,她静静的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心中一阵柔软,无所谓其他,现在这种幸福才是最真实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靠近他,飞快的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陆辛被她亲的措手不及,手中的黛螺也画歪了。 两人相顾,不由笑出了声。 他神色柔和的抬手替她擦去歪掉的部分,重新画好。 “好了。”他道。 莳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正要开口,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震天巨响,轰轰隆隆如雷霆,片刻瓢泼大雨而至。 莳七一阵狐疑:“神境哪里来的大雨?” 陆辛抬眸望着窗外的大雨,不由蹙了蹙眉。 第五百七十七章 碎骨(完) 他走到窗边,临窗眺望,只见外头的大雨滂沱如注,窗边仙池中的红莲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潮湿的水汽从窗棂间弥漫进屋,莳七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赤着脚走到他身侧。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陆辛眉宇间漾着几分凝重:“不知。” 莳七顺着他的目光往外头看去,这雨不是一般的大,短短十息之间,如注般的雨如水帘一般,像是要倾覆一般。 倾覆? 她浑身一颤,猛地抬眸看向陆辛。 她甫一抬头,便正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莳七心中一紧,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上披着的外裳:“你觉得是我?” 陆辛薄唇微抿,低了低眸道:“没有。” 外头的天色随着这瓢泼大雨,渐渐变得昏暗下来,天昏地暗的模样,像是有妖魔出世。 莳七和陆辛一同离开了神境,来到了人界。 人界的状况比神境还要恶劣,大雨瓢泼,冲垮了堤坝,山洪轰隆隆的冲倒了城池,湍急的水流中,漂浮着不少尸首。 那皆是道行底的修道者。 “我们来晚了。”莳七蹙着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神境无岁月,人界早已几旬而逝,当神境也下了瓢泼大雨的时候,人界早已下了不知多久了。 陆辛眸光定定的看着下头的山洪,大掌下意识的攥紧了她的手。 “妄境倾覆,陆辛,你留不了她一世的!”天空中骤然传来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 莳七后背一寒,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猛地抬眸看天:“妩姬,这是你干的?” 妩姬笑了笑:“不然怎么救你出去?” 陆辛闻言,猛地转眸看向莳七。 莳七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还不信我?” 陆辛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莳七心中蕴起一丝怒火,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指天厉声道:“妩姬,我不必你帮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为什么帮我,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 妩姬冷笑一声:“你魔怔了,我不与你计较,待我救你离开这里,你便会感激我的。” “不必!”莳七声色俱厉,眉目间满是阴冷,“留在这里是我自愿的,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替我做决定!” 天昏地暗之间,唯有她一袭红衣在风中,如黑暗中的一抹火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生怕蕴藏着危险。 “你以为你走到这一步,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告诉你,自你和我签了神契,你和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妩姬的声音中满是怒火,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温和道,“你现在没了以前的记忆,想要安于现状我能理解,待你恢复记忆,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莳七闻言,骤然冷笑一声:“你的苦心?你的苦心是什么?是某些不为人知、却必须用得到我的私心么?” “就算是私心,也是你和我共同的私心!”妩姬冷声答道。 莳七转眸看了一直沉默的陆辛,道:“你还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陆辛终于道。 莳七抿了抿唇,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对妩姬道:“就算你要带我走,可是你忘了?我的最后一缕神魂,早已随着封亟之死,消散了。” 妩姬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道:“消散?你且问问你身边的好情郎,是否真的消散了?” 莳七瞳孔骤然一缩,回过头望着陆辛:“她……什么意思?” 陆辛薄唇微抿,淡淡道:“正如她所说。” 陆辛眸光定定的看着下头的山洪,大掌下意识的攥紧了她的手。 “妄境倾覆,陆辛,你留不了她一世的!”天空中骤然传来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 莳七后背一寒,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猛地抬眸看天:“妩姬,这是你干的?” 妩姬笑了笑:“不然怎么救你出去?” 陆辛闻言,猛地转眸看向莳七。 莳七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还不信我?” 陆辛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莳七心中蕴起一丝怒火,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指天厉声道:“妩姬,我不必你帮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为什么帮我,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 妩姬冷笑一声:“你魔怔了,我不与你计较,待我救你离开这里,你便会感激我的。” “不必!”莳七声色俱厉,眉目间满是阴冷,“留在这里是我自愿的,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替我做决定!” 天昏地暗之间,唯有她一袭红衣在风中,如黑暗中的一抹火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生怕蕴藏着危险。 “你以为你走到这一步,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告诉你,自你和我签了神契,你和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妩姬的声音中满是怒火,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温和道,“你现在没了以前的记忆,想要安于现状我能理解,待你恢复记忆,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莳七闻言,骤然冷笑一声:“你的苦心?你的苦心是什么?是某些不为人知、却必须用得到我的私心么?” “就算是私心,也是你和我共同的私心!”妩姬冷声答道。 莳七转眸看了一直沉默的陆辛,道:“你还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陆辛终于道。 莳七抿了抿唇,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对妩姬道:“就算你要带我走,可是你忘了?我的最后一缕神魂,早已随着封亟之死,消散了。” 妩姬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道:“消散?你且问问你身边的好情郎,是否真的消散了?” 莳七瞳孔骤然一缩,回过头望着陆辛:“她……什么意思?” 陆辛薄唇微抿,淡淡道:“正如她所说。” 第五百七十八章 镇魂歌(一) 仙气缭绕的神境,偶有穿梭的小仙,笑语盈盈,馨香缭绕。 巍峨耸立的金殿前,立着一个白衣翩跹的女子,只见她唇色不点而红,肌肤如凝脂般细腻。 一个小仙匆匆赶来,给女子行了个礼:“青霄娘娘,莲花池已然建好,娘娘可要一观?” 姒姮抬手拢了拢鬓间的玉簪,声音淡然:“好。” 莲花池是为了恭迎西方佛祖前来赴宴而建的,满池的红莲盛放,如云蒸霞蔚。 小仙亦步亦趋的跟着姒姮,二人正要乘云而去,就在此时,西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紧接着是袅袅而生的黑雾。 小仙面露惊色:“这怕不是什么妖魔出世吧?” 姒姮唇角下垂,眸光蕴着一丝讥讽,淡淡道:“走吧。” 妄境倾覆了,她知道。 她抬脚正要同小仙离开,却忽又驻足道:“你且等我片刻。” 小仙哪敢不从,连忙点头答应了。 只在下一瞬,姒姮便已消失在他眼前了。 小仙忍不住咂了咂舌,喃喃道:“青霄娘娘当真是三界之绝。” 姒姮晃身之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金殿内,径直走入后头的楼阁。 一柄青霜利剑正静静的躺在案上,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欢快的抖动起来。 姒姮眉目淡然的凝着碎骨:“妄境倾覆了,我特来知会你一声,你此前瞒着我直接去妄境追杀她,自己却被妄境反噬了几分,我知你想要帮我,可眼下不是时候。” 她原本已经和碎骨说了,不必再前往妄境。 哪知碎骨因为此前那一次没有将贱人诛杀成功,心有愤懑,便偷偷趁着她不注意,自己悄悄去了妄境。 它擅自前往妄境,已是要承受三重雷劫之苦,到了妄境,偏又被贱人耍的团团转,好容易逃了回来,没想到法力竟是失了大半。 碎骨听到她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姒姮见状,沉吟片刻才道:“你也莫要心急,她从妄境回来,定是被扶九殷藏了起来,你若是贸然前去,只怕是得灰飞烟灭。”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指望你亲自诛了她。” 碎骨一听她如是说,又雀跃了起来,长剑悬在空中,围着她转。 姒姮被它转的一阵眼晕,心中略有些烦躁,遂道:“我现在身有要事,你便乖乖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游离于神境外七万七千七十七里的西南一隅,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充满着肮脏、丑恶与绝望,被神界众神称之为妄境。 扶九殷守在这里已经整整三日了,当他看到妄境里爆出一股冲天黑雾之时,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手托住从妄境而出的一抹灵体,另一只手则是对准妄境,将其中剩下的精魄源源不断的收回。 身披玄色斗篷的妩姬刚从妄境中出来,便看到扶九殷,她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算计。” 扶九殷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小心翼翼的托着那抹略显透明的灵体,沉吟片刻道:“她刚从妄境回来,灵体虚弱,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还是找个安稳的地方让她好生休养。” 妩姬冷笑一声:“姒姮那贱人知道她回来了,定是要三界之内追杀她,你说能去哪里?” 扶九殷薄唇微抿,良久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眼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妩姬就算再不情愿和扶九殷为伍,现在也不得不听他的了。 扶九殷带着妩姬去了人界,妩姬忍不住道:“三界难道不包含人界么?” 自然是包含的,妩姬这么问他,只是想讽刺他愚蠢罢了。 扶九殷没有理她,只是道:“到了便知。”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人界了,仿佛隔了数千年之久,再次来到千古国旧都,往昔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千古国旧都?难道是……”妩姬声音中透着几分诧异,她还未说完,便已噤了声。 扶九殷淡淡道:“正是。” 千古国旧都,黄沙漫天,热气升腾,此处的天空干净澄澈,日光却也十分炫目。 千古国的皇城遗址,就在这漫漫黄沙之中,早已沦为废墟,坍塌的城墙和黄沙融为了一体,却依稀可从这颓丧的遗址中,看出往昔的辉煌。 妩姬跟着扶九殷走入千古国的皇城,扶九殷手托着莳七的灵体,沿着宫道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个巨大的石像面前。 石像早已被这数千年的黄沙,风蚀的仅剩下大致的轮廓。 妩姬轻笑一声:“永远都是失去之后的深情,如同鸡肋。” 扶九殷抿了抿唇,绕到石像之后,抬手在石像后座摸索着,片刻,只听咔哒一声,石像缓缓移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地下宫殿,妩姬跟着扶九殷走了下去。 和上头的灼热不一样,地下宫殿中弥漫着冷意,如同一夕之间入了隆冬。 宫殿幽深晦暗,扶九殷两指轻叠,变换出一盏灯笼在前头领路。 妩姬抬眸打量着这个地下宫殿,忍不住感慨道:“我还道那些都是世人的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眼前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似乎还维持着数千年前的原样,只是落了层薄薄的尘埃。 千古国纣成王为了王妃,大兴土木,建造这个堪比神迹的地下宫殿,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世间说书人编造的故事,毕竟千古国,在后世人眼中,神秘莫测。 扶九殷薄唇微抿道:“到了。” 妩姬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尊巨大的棺樽,棺樽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以及千古国文字。 她轻叹一声:“数千年了,竟没有盗墓贼将将这宫殿盗了?” 扶九殷用神力打开棺樽,小心翼翼的将莳七的灵体放入棺樽内,淡淡道:“他们进不来的。” 数千年来,无数的盗墓者想要找到千古国的遗址,盗取这堪比神迹的宫殿,名传千古,可是无一人成功。 但凡接近千古国皇城遗址的人,皆死于非命。 渐渐地,千古国旧都有诅咒的这一说法便传开了,但是这并不能阻挡那些人的脚步,堆积在千古国皇城遗址附近的白骨便越来越多了。 他是不可能让那些人亵渎他曾为她建造的宫殿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镇魂歌(二) 数千年前,千古国还是一片绿洲,没有当前的漫天黄沙,鼎盛之时,千古国上下足有十万人之多。 国内上下一派繁荣。 千古国皇帝拓跋岐连正安然的躺在金丝软榻上,脚边是婢女轻轻的捶着腿,大殿之上,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姬,正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皇城外一阵马蹄声,守城的兵士立刻大开城门,那匹黑色的骏马飞一般的蹿了进来。 沿街的百姓听到马蹄声,纷纷闪身避让。 骏马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的尘土。 百姓们不由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这是战报来了吧!” “定是战报,就是不知打的怎么样?” “黎萩太子亲征,还能输?” “那於陵氏不过是一群尚未教化的蛮民,我们千古足有五万大军,铁蹄所到之处,便是疆土!” 就在万民瞩目之中,那匹带着战报的骏马稳稳的停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陛下,战报已到,正在外头等候。”侍人恭谨的走到皇帝拓跋岐连面前道。 拓跋岐连闻言,连忙道:“赶紧召见。” 侍人答应一声,匆匆走出了宫殿,不多时,他便领着一个身披甲胄的兵士走了进来。 “报!黎萩太子率领五万大军,直捣於陵氏大帐。”兵士报完,立刻双手呈上一封木头雕刻成的书信。 当前人们的书写,俱在木板石头上。 皇帝拓跋岐连闻言,猛地一拍金座,神色激动,连声道:“好好好!” 侍人见兵士呈上太子传回来的书信,正准备上前接过,没想到拓跋岐连已经不顾尚未穿鞋袜,直接赤着脚走下了台阶。 拓跋岐连亲手接过兵士递过来的书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喜不自禁。 “好!戎奚果然不负孤的期望!” 兵士任务已完成,便被侍人带下去领赏了。 拓跋岐连手捧着木板书信,连着又看了几遍。 数千年前,千古国还是一片绿洲,没有当前的漫天黄沙,鼎盛之时,千古国上下足有十万人之多。 国内上下一派繁荣。 千古国皇帝拓跋岐连正安然的躺在金丝软榻上,脚边是婢女轻轻的捶着腿,大殿之上,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姬,正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皇城外一阵马蹄声,守城的兵士立刻大开城门,那匹黑色的骏马飞一般的蹿了进来。 沿街的百姓听到马蹄声,纷纷闪身避让。 骏马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的尘土。 百姓们不由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这是战报来了吧!” “定是战报,就是不知打的怎么样?” “黎萩太子亲征,还能输?” “那於陵氏不过是一群尚未教化的蛮民,我们千古足有五万大军,铁蹄所到之处,便是疆土!” 就在万民瞩目之中,那匹带着战报的骏马稳稳的停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陛下,战报已到,正在外头等候。”侍人恭谨的走到皇帝拓跋岐连面前道。 拓跋岐连闻言,连忙道:“赶紧召见。” 侍人答应一声,匆匆走出了宫殿,不多时,他便领着一个身披甲胄的兵士走了进来。 “报!黎萩太子率领五万大军,直捣於陵氏大帐。”兵士报完,立刻双手呈上一封木头雕刻成的书信。 当前人们的书写,俱在木板石头上。 皇帝拓跋岐连闻言,猛地一拍金座,神色激动,连声道:“好好好!” 侍人见兵士呈上太子传回来的书信,正准备上前接过,没想到拓跋岐连已经不顾尚未穿鞋袜,直接赤着脚走下了台阶。 拓跋岐连亲手接过兵士递过来的书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喜不自禁。 “好!戎奚果然不负孤的期望!” 兵士任务已完成,便被侍人带下去领赏了。 拓跋岐连手捧着木板书信,连着又看了几遍。数千年前,千古国还是一片绿洲,没有当前的漫天黄沙,鼎盛之时,千古国上下足有十万人之多。 国内上下一派繁荣。 千古国皇帝拓跋岐连正安然的躺在金丝软榻上,脚边是婢女轻轻的捶着腿,大殿之上,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姬,正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皇城外一阵马蹄声,守城的兵士立刻大开城门,那匹黑色的骏马飞一般的蹿了进来。 沿街的百姓听到马蹄声,纷纷闪身避让。 骏马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的尘土。 百姓们不由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这是战报来了吧!” “定是战报,就是不知打的怎么样?” “黎萩太子亲征,还能输?” “那於陵氏不过是一群尚未教化的蛮民,我们千古足有五万大军,铁蹄所到之处,便是疆土!” 就在万民瞩目之中,那匹带着战报的骏马稳稳的停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陛下,战报已到,正在外头等候。”侍人恭谨的走到皇帝拓跋岐连面前道。 拓跋岐连闻言,连忙道:“赶紧召见。” 侍人答应一声,匆匆走出了宫殿,不多时,他便领着一个身披甲胄的兵士走了进来。 “报!黎萩太子率领五万大军,直捣於陵氏大帐。”兵士报完,立刻双手呈上一封木头雕刻成的书信。 当前人们的书写,俱在木板石头上。 皇帝拓跋岐连闻言,猛地一拍金座,神色激动,连声道:“好好好!” 侍人见兵士呈上太子传回来的书信,正准备上前接过,没想到拓跋岐连已经不顾尚未穿鞋袜,直接赤着脚走下了台阶。 拓跋岐连亲手接过兵士递过来的书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喜不自禁。 “好!戎奚果然不负孤的期望!” 兵士任务已完成,便被侍人带下去领赏了。 拓跋岐连手捧着木板书信,连着又看了几遍。数千年前,千古国还是一片绿洲,没有当前的漫天黄沙,鼎盛之时,千古国上下足有十万人之多。 国内上下一派繁荣。 千古国皇帝拓跋岐连正安然的躺在金丝软榻上,脚边是婢女轻轻的捶着腿,大殿之上,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姬,正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皇城外一阵马蹄声,守城的兵士立刻大开城门,那匹黑色的骏马飞一般的蹿了进来。 沿街的百姓听到马蹄声,纷纷闪身避让。 第五百八十章 镇魂歌(三) 这座名唤“此间”的地下宫殿,处处弥漫着森冷的寒气。 此间,乃数千年前千古国的纣成王为宠妃所建,金砖为筑,琉璃为顶,处处雕梁画栋,金银珠玉点缀其间。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殿中央的那尊巨大的棺樽了,金丝楠木千年不腐,异香阵阵。 棺樽上雕刻着千古国的古文字和繁复的花纹,妩姬苍老干枯的手轻抚在雕刻的文字上,静静的看着棺樽侧面雕刻出的场景。 “所以,你灭了她的国家,还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她的兄长?”她忽然开口。 扶九殷坐在棺樽旁,静静的凝着棺中的灵体,半晌才道:“是。” 妩姬此前并未好好了解过这些,如今反倒是来了兴致,她缓缓蹲下身子,手指轻擦过棺樽上其中的一行文字,口中念道:“於陵般若,貌,可魅众生,不当留。” 千古国的文字早已失传多年,妩姬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大概的意思。 “这是我父亲对她的评价。”扶九殷神色淡然。 他说完这句话,轻轻阖上了双眸,旋即便缓缓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 千古国黎萩太子,率五万精兵,攻占於陵氏大帐,斩杀於陵王,带回数千头牛羊和马匹。 同时,原於陵氏子民,尽数为奴。 拓跋戎奚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凯旋国都,千古国的子民几乎全城出来迎接,路边挤满了围观的子民,不少大胆的少女,甚至将自己随身之物解下,朝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黎萩太子扔去。 掷果盈车,花香满路。 可当怀春的少女们,抬眼发现和黎萩太子共乘一驹的,竟还有个以纱掩面的少女,她露在面纱外的眸子,如繁星般粲然,像是含了一池春水,却又蕴着几分淡漠。 拓跋戎奚唇角漾着肆意疏狂的笑,一面抬手同四周围观的子民示意,继而又低下头在少女的耳边道:“鼎盛的千古,同亡国於陵氏比之,如何?” 少女一双明眸中蕴着几分讥讽:“八百年前,於陵氏乃一方霸主,彼时的千古国不过是缩在腹地,苟且偷生的野民罢了,如何能比?” 於陵氏自也有鼎盛之期,八百年前的於陵氏雄踞陆中,铁蹄踏碎无数小国的疆土,瓦解无数的政权。 那时候的千古国,还不叫千古国。 千古国本是於陵氏偷盗犯律之人的贬谪之地,说是贬谪,其实就是逐出於陵氏一族,任其自生自灭。 因陆中西南隅地靠还麟山,还有一处极美的内陆湖月牙泉,被这些贬谪之人发现之后,渐渐便集结在一起。 那时候,於陵氏人对这些罪人组建的部族嗤之以鼻,甚至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那木西”,意思就是罪人的羊圈。 羊是於陵氏一族最下等的牲畜,罪人的羊圈,可想而知,侮辱至极。 在这八百年间,千古国靠着抢夺其他部落的资源,逐渐壮大,直至三百年前,其中一个首领,自封为王,建国“千古”,意在千秋万代,永世绵延。 这段时间,却偏偏是於陵氏内乱最甚之时。 短短三十年间,於陵氏一族的王换了足有十一位之多,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个王,当上於陵王到被斩杀,仅仅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於陵氏的内乱,正好给了千古国壮大的机会。 於陵氏的这场内乱,最后的解决方式,竟是让人匪夷所思。 十一位王尽数而死,等到第十一位被杀之后,千古国在这三十年里,已经成了陆中霸主。 彼时的千古王,眼看着千古国已经成了能和於陵氏抗衡的一方霸主,于是野心又起,想要趁着於陵氏内乱尚未的时候,直接并吞於陵氏一族,雄踞陆中。 当时的於陵氏王族,几乎都因这场内斗死了不少直系继承人。 老於陵王生了十八个儿子,在他死后,於陵氏便陷入了内乱,十八个儿子在这三十年间,死了十一个。 于是,这位被后来千古国的子民奉为神祗的千古王,看见了其中的机会。 老於陵王的十八个儿子里,最小的第十八子,乃是老於陵王和一个低贱的牧羊女所生,他在十八子中最不起眼,也是最没有希望继承王位的那个。 在这场内乱中,第十八子从於陵氏逃亡出来,四处奔波。 千古王便在此时,暗中命人向第十八子抛去了橄榄枝,第十八子也机灵,顺着这根橄榄枝便来到了千古国。 千古王热情的接待了他,第十八子因生母身份卑贱,自小便饱受人间心酸,为人极其圆滑刁钻。 两人一拍即合,在千古王的金殿上喝了个痛快。 只是千古王并未将自己收留第十八子的消息透露出去,他反而派了一个使臣去了於陵氏,假意好心帮助於陵氏解决内乱,还子民安定。 可是那名使臣却是带了一万精兵,全部开到了於陵氏大帐的三十里开外。 其中曲折暂且不提,只是那使臣奔赴在於陵氏的这段时间内,老於陵王剩余的六子,每每被拥立新王,那千古国使臣便带着一万精兵,直接兵临城下,要借新王的头颅把玩。 於陵氏一族经过三十年之久的内乱,若是和千古国这一万精兵硬碰硬,只怕要两败俱伤,若是更惨烈些,只怕於陵氏直接灭族。 於陵氏大臣敢怒不敢言,只能绑了新王,当着那使臣的面,挥刀砍下新王的头颅送给使臣。 老於陵王剩余六子,便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重演之中,尽数而亡。 当那六颗头颅整整齐齐的摆在千古王的面前时,千古王笑着对第十八子道:“时机已到,寡人这便遣人送公子回於陵封王。” 第十八子能得千古王的襄助,自然是答应了不少不平等的条件的。 只是之前便说了,第十八子性乖张,为人极其圆滑诡谲,他在回到於陵氏之后,前两年还照着答应千古王的条件,年年献贡。 第十八子以雷霆狠毒的手段,短短几年间便将於陵氏大权囊括在手。 第五百八十一章 镇魂歌(四) 这时候,第十八子便对从前答应千古国的条件只字不提了,他反倒是当着大臣们的面恸哭,声称自己那六个哥哥的头颅尚且还在千古国,不能安息,要千古王归还六子的头颅。 千古王对第十八子的出尔反尔十分愤怒,於陵氏派去讨要头颅的使臣,被千古王亲手剁成了肉泥,盛怒之下,他下令让人将这使臣剁成的肉泥做成肉饼,送去於陵氏。 不仅如此,千古王还命人找出当年的那六颗头颅,悬挂在国都的城门上,要子民们每日都去嘲笑於陵氏的王族。 那些子民中有个孱弱的男子,在城门前嘲笑咒骂於陵氏王族的时候,因情绪激动而昏倒,此事传到了千古王的耳中,千古王竟是对此举大加赞赏,赏赐了不少牛羊奴隶给这个男子。 一时间,千古国的子民们,对辱骂於陵氏王族一事,兴致大涨。 再后来,每日都有无数的子民拥挤在城门前,反倒是耽误了农耕之事,千古王听从大臣的意见,将那六颗头颅从城门上取了下来。 可千古王却并不觉得解恨,他搭建了一座方台,方台四周围着栏杆,命人牵来十八只恶犬,那六颗头颅就在方台上,任由恶犬撕咬。 城中的百姓看得热血沸腾,待最后一颗头颅被咬得烂碎之后,子民们跪下齐声山呼,“我王英武。”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於陵氏,第十八子气得当场拔刀砍掉自己的右手小指,赌咒发誓,於陵氏和千古国生生世世为仇。 不得不说,第十八子此举让他笼络了於陵氏上下的人心。 他原先封王的手段见不得光,就算成王之后的这几年里,以雷霆之势将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可是他每天都夜不能寐,睡觉时总是一手紧紧的攥着一柄匕首,生怕有人来刺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得人心,于是,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自此,於陵氏和千古国的恩怨也便开始了,在这之后,几代君王发动了无数的战争,两部交战长达百年之久。 最终在黎萩太子的亲征下,千古国大获全胜,於陵氏一族尽数沦为奴隶,而於陵王的项上人头更是被太子带回来挂在城门上,供子民观赏。 少女清冽的声音落下,拓跋戎奚的脸色便已是铁青一片。 他猛地捏过少女的下巴,眸底泛着寒意。 这时候,第十八子便对从前答应千古国的条件只字不提了,他反倒是当着大臣们的面恸哭,声称自己那六个哥哥的头颅尚且还在千古国,不能安息,要千古王归还六子的头颅。 千古王对第十八子的出尔反尔十分愤怒,於陵氏派去讨要头颅的使臣,被千古王亲手剁成了肉泥,盛怒之下,他下令让人将这使臣剁成的肉泥做成肉饼,送去於陵氏。 不仅如此,千古王还命人找出当年的那六颗头颅,悬挂在国都的城门上,要子民们每日都去嘲笑於陵氏的王族。 那些子民中有个孱弱的男子,在城门前嘲笑咒骂於陵氏王族的时候,因情绪激动而昏倒,此事传到了千古王的耳中,千古王竟是对此举大加赞赏,赏赐了不少牛羊奴隶给这个男子。 一时间,千古国的子民们,对辱骂於陵氏王族一事,兴致大涨。 再后来,每日都有无数的子民拥挤在城门前,反倒是耽误了农耕之事,千古王听从大臣的意见,将那六颗头颅从城门上取了下来。 可千古王却并不觉得解恨,他搭建了一座方台,方台四周围着栏杆,命人牵来十八只恶犬,那六颗头颅就在方台上,任由恶犬撕咬。 城中的百姓看得热血沸腾,待最后一颗头颅被咬得烂碎之后,子民们跪下齐声山呼,“我王英武。”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於陵氏,第十八子气得当场拔刀砍掉自己的右手小指,赌咒发誓,於陵氏和千古国生生世世为仇。 不得不说,第十八子此举让他笼络了於陵氏上下的人心。 他原先封王的手段见不得光,就算成王之后的这几年里,以雷霆之势将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可是他每天都夜不能寐,睡觉时总是一手紧紧的攥着一柄匕首,生怕有人来刺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得人心,于是,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自此,於陵氏和千古国的恩怨也便开始了,在这之后,几代君王发动了无数的战争,两部交战长达百年之久。 最终在黎萩太子的亲征下,千古国大获全胜,於陵氏一族尽数沦为奴隶,而於陵王的项上人头更是被太子带回来挂在城门上,供子民观赏。 少女清冽的声音落下,拓跋戎奚的脸色便已是铁青一片。 他猛地捏过少女的下巴,眸底泛着寒意。可千古王却并不觉得解恨,他搭建了一座方台,方台四周围着栏杆,命人牵来十八只恶犬,那六颗头颅就在方台上,任由恶犬撕咬。 城中的百姓看得热血沸腾,待最后一颗头颅被咬得烂碎之后,子民们跪下齐声山呼,“我王英武。”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於陵氏,第十八子气得当场拔刀砍掉自己的右手小指,赌咒发誓,於陵氏和千古国生生世世为仇。 不得不说,第十八子此举让他笼络了於陵氏上下的人心。 他原先封王的手段见不得光,就算成王之后的这几年里,以雷霆之势将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可是他每天都夜不能寐,睡觉时总是一手紧紧的攥着一柄匕首,生怕有人来刺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得人心,于是,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自此,於陵氏和千古国的恩怨也便开始了,在这之后,几代君王发动了无数的战争,两部交战长达百年之久。 最终在黎萩太子的亲征下,千古国大获全胜,於陵氏一族尽数沦为奴隶,而於陵王的项上人头更是被太子带回来挂在城门上,供子民观赏。 少女清冽的声音落下,拓跋戎奚的脸色便已是铁青一片。 他猛地捏过少女的下巴,眸底泛着寒意。 第五百八十二章 镇魂歌(五) 於陵氏般若,眸比星辉,艳色绝世,盛名远扬陆中。 而眼下,这个艳色绝世的少女,却在浣衣司,身着粗布麻衣,一盆又一盆的衣服源源不断的端了过来。 般若自然是知道,浣衣司的人在刁难她。 可是她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於陵氏公主了,而是个名如草芥的奴隶。 艳阳高悬于空,就连树叶都恹恹打了卷儿,不少侍人婢女都躲在屋里,等着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过去,可浣衣司的角落里,般若仍就顶着烈日在浣衣。 几个婢女躲在树荫下,一手拿着帕子,一面嘲笑道:“什么公主,现在不还是和咱们一样?” “哪里一样了!”其中一个身材丰满的婢女立刻反驳,其余人皆愣住了,可当此女说出的下一句话,众人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歹咱们还会浣衣,倒不像这娇滴滴的公主,连件衣裳也洗不好!” 般若的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淌了下来,那几个好事的婢女见状,凑在一起咕哝了几句,旋即便纷纷围上去。 “毛伊罕,你这汗都滴到了衣服上,脏死了!”那个身材丰满的婢女领头,围着般若找茬儿。 毛伊罕是千古国的方言,意思是羊生的杂种。 羊是千古国和於陵氏餐桌上必备的食材,可是对两部人来讲,却并不是什么夸赞之语。 般若眸光低垂,自顾自的洗着衣服,千古国的衣服和於陵氏还不尽相同,於陵氏因游牧,衣服自然以轻便保暖,能适应游牧生活为主,女子的衣裳都算不上好看,但是胜在舒服。 而千古国就不同了,地处腹地,三面环山一面傍水,地势低洼,常年炎热,千古国的衣裳都是清凉的。 陆中大大小小七十四个部族,千古国的衣裳是得到大部分部族夸赞的。 女子的衣裳,不拘着露腿还是露胸,衣带翩跹,贵族更是常以绫罗薄纱为裳,只有低贱的奴隶和贫民,才会身穿粗布麻衣。 “和你说话呢,聋了吗?”那个身材丰满的婢女辛渡见般若不理她,自觉下不来台,气得一脚踹翻了地上的木盆。 般若刚刚洗好的衣裳,便被她一脚踹翻在地上。 她缓缓抬眸,眸中冷意尽显,如刺的目光盯得众人一阵背后发寒,皆是纷纷愣在了原地。 般若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之后,便又低下头继续洗衣裳。 辛渡被她的目光看的心里一阵发憷,可回过神来,又觉得实在是丢脸至极,咬牙切齿的看着般若那张貌比花娇的脸,恨得牙根发痒。 忽然,她又是一脚踹翻了般若刚洗好的衣裳。 “毛伊罕,你的刺字呢!” 奴隶,贱者。 自般若在金殿上自请为奴,和於陵氏子民同在的时候,就注定了她这一辈子,都是奴隶,奴隶就要刺字。 不然怎么区分奴隶和百姓呢? 所以,千古国的奴隶,俱有刺字,根据奴隶的主人,而区分刺字的位置。 一般来讲,千古国王宫中的奴隶,都是刺在脸上。 所以,浣衣司的奴隶,除了般若之外,无一例外,脸上俱有刺字。 辛渡这话一出,其余人才纷纷反应过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同是浣衣司的奴隶,凭什么所有人脸上都有刺字,可唯独这个长相最绝色的少女没有? 般若自然也是有刺字的,自那日她在金殿上被侍人带出去,侍人便带着她去了宫里专门管辖奴隶的地方。 就在那个幽暗的屋子里,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一直盯着她瞧,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般若不知道。 可惜她这张脸吗? 这张脸确实让她从几十个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拓跋戎奚杀掉的那个於陵王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平时最疼爱的便是她了。 这张脸,也让她免去了成为宫妓的命运。 虽然也是低贱的奴隶,但总好过服侍一个又一个男人吧。 掌奴官看着她的脸良久,久到她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於陵氏一族覆灭不过是一场梦。 “把衣服脱了。” 掌奴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梦醒了,她还是那个亡国公主。 般若眸底满是震惊,她怔怔的望着掌奴官,迟迟没有动作。 掌奴官又道:“把衣服脱了。” 她还是没有动。 掌奴官终于不耐烦了:“要不是有人关照过,你就要在脸上刺字了。” 般若终于听明白了,她慢吞吞的褪去身上衣裳,双手遮在隐私部位,眉眼低垂沉默不语。 掌奴官一把抓过她的手,手中举着一个烫红的赤铁,对准她的后腰便烙了下去。 所谓刺字,就是如此。 一块刻着千古国文字“奴”的热铁烧灼之后,对着奴隶的脸烫下去,一来能证明奴隶的身份,二来,奴隶脸上刺字,基本上也就等于毁容了,大概率降低子民和奴隶通婚的可能。 掌奴官赐好字后,随手在她臀上摸了一把,然后舔了舔嘴唇,片刻才有些恋恋不舍道:“走吧。” 奇耻大辱。 般若死死的咬着唇,直至唇角沁出了猩红的鲜血,她飞快的穿好衣裳,便被侍人带去了浣衣司。 就在她走后,一个眸光阴沉的男子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看的出神。 直到身边的侍人提醒,他才收回了视线,眸光狠厉,道:“挖去掌奴官的眼睛喂狗,剁掉他的手脚,将他做成人彘。” 侍人早已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连忙点头答应:“是。” 辛渡目光死死的盯着般若的脸,大泼脏水:“说,你是不是勾引了掌奴官,掌奴官大人一向公允,怎么可能不再你脸上刺字?” 其他人一听,纷纷附和。 她们瞧着彼此脸上的那个奴字,翻起的肉结成了疤,纵使原先有几分姿色,以后一辈子都要顶着这个奴字了。 辛渡看着般若白皙光滑的脸,心中的嫉妒恍如翻了天的巨浪,一潮一潮的袭来。 她恨不得上前撕烂这个毛伊罕的脸,凭什么所有奴隶都刺字,偏她没有? 第五百八十三章 镇魂歌(六) “你一定是勾引了掌奴官大人,真是不知羞耻!”辛渡的声音因嫉妒都显得有些尖利。 怒气燃烧掉了她的理智,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理智可言。 辛渡猛地扑上前,抢过般若手中的衣裳扔在了地上,然后狠狠地踩着衣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般若洗好的衣裳,都被她们弄脏了。 般若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衣裳,手甫一摸到衣角,便被辛渡狠狠的踩住了,辛渡气得面容都显得有些扭曲,她狠狠的踩着般若的手,恨不得将她这只如凝脂般细腻的手踩烂。 “叫你不知羞耻!叫你淫.荡!”辛渡将所有的妒火都发泄到了般若的身上。 她狠狠地一把揪起般若的头发,扬起手就要去抓烂她的脸,般若的手挣扎着在地上摩挲,其他人在一旁神色古怪,也不靠近,更没有人出声。 就在辛渡的指甲抓上般若的脸颊时,般若的手已经高高举起。 她手中高举着洗衣裳的棒槌,对准辛渡的头狠狠的砸了下去。 随着辛渡的一声惨叫,局势发生了反转,般若一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头发,一手高举着棒槌,狠狠的打着她的头。 “你刚刚说我什么?再说一遍!”般若的声音中透着冷意,眸光狠厉。 辛渡的头已经被她打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头淌了下来。 般若冷冷地盯着她:“说!” 辛渡吓得连忙哭喊着求饶:“般若公主,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般若骤然扬唇笑了:“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生存之道?欺善凌弱,倘若我今日不还手,你是不是要抓烂我的脸?” 她已经忍了多时了,自她一进浣衣司的时候,便被这些人欺凌。 吃饭的时候,饭碗被人打碎,睡觉时,被褥全部湿透,都是日常情况了。 可今日这样,还是头一回见,她们将所有的衣服堆在她的盆里,让她顶着烈日洗衣裳。 般若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像这样藏污纳垢的奴隶集中的地方,她更是这些人的眼中钉。 於陵氏一族被灭,她好容易留的一命,也不必去沦为宫妓。 眼下她只想好好活着,所以,哪怕这些人欺负她如此,她一直都是忍着,因为她不想太过于惹人注目。 就像浣衣司,低等奴隶聚集区。 大大小小的小团体,还有各种明争暗斗,能去别的地方谁都不想留在浣衣司。 而这个经常找茬儿的辛渡,和管制浣衣司的侍人关系匪浅,这也是般若一直在忍耐的原因。 只是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知道,今日她打了辛渡,浣衣司侍定要重罚她。 可是般若却不后悔。 辛渡痛哭流涕的求饶:“般若公主,我错了,我从未想抓烂你的脸,你饶了我吧。” 她一手揪着辛渡的头发,辛渡被她揪得头皮通红,另一手拿着棒槌抵在辛渡头上,冷笑一声:“没想抓烂我的脸,那我脸上这是什么?狗咬的?” 辛渡语塞,头发又被她死死的拽着,感觉头发根都被她拽出来了。 “般若公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那样对你了。” 般若眸光阴冷,手举起棒槌猛地重击在辛渡的肩膀上。“你一定是勾引了掌奴官大人,真是不知羞耻!”辛渡的声音因嫉妒都显得有些尖利。 怒气燃烧掉了她的理智,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理智可言。 辛渡猛地扑上前,抢过般若手中的衣裳扔在了地上,然后狠狠地踩着衣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般若洗好的衣裳,都被她们弄脏了。 般若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衣裳,手甫一摸到衣角,便被辛渡狠狠的踩住了,辛渡气得面容都显得有些扭曲,她狠狠的踩着般若的手,恨不得将她这只如凝脂般细腻的手踩烂。 “叫你不知羞耻!叫你淫.荡!”辛渡将所有的妒火都发泄到了般若的身上。 她狠狠地一把揪起般若的头发,扬起手就要去抓烂她的脸,般若的手挣扎着在地上摩挲,其他人在一旁神色古怪,也不靠近,更没有人出声。 就在辛渡的指甲抓上般若的脸颊时,般若的手已经高高举起。 她手中高举着洗衣裳的棒槌,对准辛渡的头狠狠的砸了下去。 随着辛渡的一声惨叫,局势发生了反转,般若一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头发,一手高举着棒槌,狠狠的打着她的头。 “你刚刚说我什么?再说一遍!”般若的声音中透着冷意,眸光狠厉。 辛渡的头已经被她打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头淌了下来。 般若冷冷地盯着她:“说!” 辛渡吓得连忙哭喊着求饶:“般若公主,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般若骤然扬唇笑了:“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生存之道?欺善凌弱,倘若我今日不还手,你是不是要抓烂我的脸?” 她已经忍了多时了,自她一进浣衣司的时候,便被这些人欺凌。 吃饭的时候,饭碗被人打碎,睡觉时,被褥全部湿透,都是日常情况了。 可今日这样,还是头一回见,她们将所有的衣服堆在她的盆里,让她顶着烈日洗衣裳。 般若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像这样藏污纳垢的奴隶集中的地方,她更是这些人的眼中钉。 於陵氏一族被灭,她好容易留的一命,也不必去沦为宫妓。 眼下她只想好好活着,所以,哪怕这些人欺负她如此,她一直都是忍着,因为她不想太过于惹人注目。 就像浣衣司,低等奴隶聚集区。 大大小小的小团体,还有各种明争暗斗,能去别的地方谁都不想留在浣衣司。 而这个经常找茬儿的辛渡,和管制浣衣司的侍人关系匪浅,这也是般若一直在忍耐的原因。 只是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知道,今日她打了辛渡,浣衣司侍定要重罚她。 可是般若却不后悔。 辛渡痛哭流涕的求饶:“般若公主,我错了,我从未想抓烂你的脸,你饶了我吧。” 她一手揪着辛渡的头发,辛渡被她揪得头皮通红,另一手拿着棒槌抵在辛渡头上,冷笑一声:“没想抓烂我的脸,那我脸上这是什么?狗咬的?” 辛渡语塞,头发又被她死死的拽着,感觉头发根都被她拽出来了。 “般若公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那样对你了。” 般若眸光阴冷,手举起棒槌猛地重击在辛渡的肩膀上。 第五百八十四章 镇魂歌(七) 拓跋戎奚出现在浣衣司这件事,仿佛是在不起眼的小水塘中,惊起了数千丈波澜。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为什么黎萩太子会来浣衣司这样腌臜的地方。 就在浣衣司侍让般若跟他出去一趟的时候,般若心觉自己定是难逃一劫了。 可是让她诧异的是,浣衣司侍喊她过去,只是问她当日的情况,便再无其他,没有斥责,没有惩罚,什么都没有,只是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 自此,般若在浣衣司的日子才算步入了正轨。 她并不蠢,前后思量一番,便猜到自己大抵是沾了拓跋戎奚的光了。 伤了头的辛渡,不久便发起了烧,被逐出了浣衣司,宫里的奴隶永远都是这样,奴隶命贱,不值得寻医问药。 凡是生病的奴隶,皆是扔到宫里的一处角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活下来的,继续回来当奴隶,活不下来的,尸骨往宫外一扔,也便是了。 般若隐约知道,辛渡这一去,恐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和辛渡,总有一个,既然她不想如此,那便只能是辛渡了。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转眼间,般若在浣衣司又待了一个月。 同刚开始不同的是,没人敢在对她颐指气使的,更没人敢欺辱她。 一切像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安定下来的时候,千古国上下发生了一件事。 沽墨国的太子和王后即将奔赴千古国。 说起沽墨国的王后,便不得不提她那如传奇般的一生了。 沽墨国的王后拓跋筠,乃是千古国现任王拓跋岐连的妹妹,当初拓跋岐连还是太子的时候,老千古王便做主,将拓跋筠嫁给了连阊族的王为王后。 拓跋筠,因其传奇的一生及其极端妩媚惑人的容貌,被世人成为筠姬。 连阊王比筠姬大了近二十岁,筠姬嫁到连阊族的第二年,便为连阊王诞下了一个儿子。 连阊王十分高兴,当即封了筠姬的儿子为太子。 当时的连阊族和千古国的关系一度达到了顶峰,只是好景不长,当年於陵氏还未曾被拓跋戎奚灭掉的时候,曾经和千古国各种纠纷。 最著名的一件事,便是千古国嫁公主到卑弥族。 千古国本着远交近攻的政策,刻意拉拢陆中北州的卑弥族,卑弥族势力在陆中七十四个部族中,只能勉强算的上是中等,能和千古国联姻,自然是却之不恭的。 千古国地处陆中腹地,而卑弥族却是在陆中北方,公主出嫁便是北上,而北上有三条路线。 一是沿东线,途径沙漠深处,非九死一生不得归,所以,东线自然是不能走的。 二是沿西线,西线的地势没有东线的险恶,可是西线却流窜着杀人如麻、打家劫舍的匪徒。 那些匪徒本是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千古国的国力也是不容小觑。 只是那些匪徒阴招颇多,常常让人防不胜防。 第三条线,便是借道於陵氏了。 於陵氏恰好在千古国去往卑弥族的中线上,虽然於陵氏和千古国关系早在二百年前第十八子的时候就已经恶劣至极,可是在拓跋戎奚的祖父在位时,那两年倒是和於陵氏的关系只能说是冷冰,还未到恶劣。 思来想去,老千古王头疼万分,最后决定,借道於陵氏。 借道於陵氏,自然是要送上好处的,这点老千古王也想到了。 一切都商讨妥当之后,送亲的队伍便到了於陵氏的边界处,本该同商定的一般,献上礼品,借道於陵氏。 送亲的队伍送上礼品,刚刚走出於陵氏,却突然窜出一帮强盗,那些强盗人多,且熟悉地形,劫走了公主的嫁妆,杀死了送亲的人。 只有一个送亲使臣,九死一生的逃回了千古国。 老千古王一听,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出兵攻打於陵氏。 於陵王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派遣使臣来到千古国。 一,他们於陵氏一向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千古国借道,也收了东西,自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二,若是他们真有此心,又何必选在送亲的队伍刚出於陵氏地界的时候动手,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三,他们在事发的地方,找到了一柄“极有意思”的短剑,特意拿来给千古王赏玩。 老千古王看着於陵氏使臣呈上来的短剑,上头雕刻的花纹,当时便觉得眼熟,细细调查一番,没想到竟是连阊族的东西。 原来,连阊王虽然和千古国已是姻亲关系,可是他贪心不足,看着老千古王给卑弥族的嫁妆,可比当年给自己的多多了,心中不忿,又起了贪心。 在听到老千古王准备借道於陵氏的时候,便打算栽赃陷害给於陵氏,坐收渔翁之利。 百密一疏,连阊王特意让偷袭的人装成於陵氏的人,甚至连兵器都是从於陵氏的黑市上买的,自觉不能出错了。 可是没想到其中一个人因出发时忙着和小妾快活,匆忙之际忘了那柄刻有於陵氏证据的短剑,不得已之下,便拿了自己贴身的短剑使用。 人去了,没回来,短剑还落在了原地被於陵氏找到了。 老千古王得知真相之后,顾不得亲生女儿还在连阊族当王后,气得当即便要发兵攻打连阊族,只是他已然年迈,没想到兵未发出,自己已经先是气倒了。 自此,拓跋岐连继位,成了新一任的千古王。 老千古王征伐了一辈子,让不少部族闻风丧胆,所以,老千古王死后,千古国似乎沦落到一个稍显尴尬的位置。 拓跋岐连能文不能武功,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就显得有些鸡肋。 直到他的大儿子拓跋戎奚,一战成名。 拓跋岐连想起了和连阊族的恩怨,派拓跋戎奚亲征连阊族,大战的前一晚,连阊王还纵情饮酒,酒后放言,拓跋戎奚不过是个黄毛小儿,若是敢来,定叫他跪下叫爷爷。 再后来,便是世人所熟知的。 拓跋戎奚攻占了连阊族,亲手砍下了连阊王的头颅,用绳子拴在马上,一路从连阊族拖回了千古国。 第五百八十五章 镇魂歌(八) 连阊族倾覆之后,拓跋戎奚的姑姑筠姬,彻底记恨上了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 恨他们不顾她,非要出兵攻打连阊族。 恨他们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更恨拓跋戎奚在沙场上毫不留情,不止杀了她的丈夫,还杀了她年仅十二岁便一同出征的儿子。 筠姬对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的怨恨,让她哪怕颠沛流离,也不肯回千古国。 她四处奔波,最后终于在沽墨国落了脚。 筠姬容貌绝色,妩媚倾城,被当时的沽墨王看上了,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当时的沽墨王已经七十六岁了,和老沽墨王勾搭在一起的同时,筠姬又和老沽墨王的大儿子勾搭在了一起。 就在事情被老沽墨王发现的时候,老沽墨王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驾崩了。 老沽墨王死后,大儿子继位,大儿子刚当上沽墨王,筠姬被发现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筠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老沽墨王的,还是大儿子的。 大儿子因为痴迷筠姬,也根本不在乎如此,当即一锤定音,孩子是他的。 筠姬当了两年的沽墨王后,在沽墨国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就在此时,沽墨王忽然暴毙而亡。 筠姬再次成了寡妇,且失去了在沽墨国的倚仗。 筠姬本想据理力争,她生得那个儿子就是沽墨王的,可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当初和老沽墨王父子都不清不楚的,且筠姬怀孕的那个月,沽墨王根本不在国内。 就在此时,刚刚暴毙的沽墨王的弟弟,站出来一口咬定,筠姬生的那个儿子,根本就不是他哥哥的血脉,而是他父亲的。 连阊族倾覆之后,拓跋戎奚的姑姑筠姬,彻底记恨上了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 恨他们不顾她,非要出兵攻打连阊族。 恨他们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更恨拓跋戎奚在沙场上毫不留情,不止杀了她的丈夫,还杀了她年仅十二岁便一同出征的儿子。 筠姬对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的怨恨,让她哪怕颠沛流离,也不肯回千古国。 她四处奔波,最后终于在沽墨国落了脚。 筠姬容貌绝色,妩媚倾城,被当时的沽墨王看上了,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当时的沽墨王已经七十六岁了,和老沽墨王勾搭在一起的同时,筠姬又和老沽墨王的大儿子勾搭在了一起。 就在事情被老沽墨王发现的时候,老沽墨王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驾崩了。 老沽墨王死后,大儿子继位,大儿子刚当上沽墨王,筠姬被发现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筠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老沽墨王的,还是大儿子的。 大儿子因为痴迷筠姬,也根本不在乎如此,当即一锤定音,孩子是他的。 筠姬当了两年的沽墨王后,在沽墨国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就在此时,沽墨王忽然暴毙而亡。 筠姬再次成了寡妇,且失去了在沽墨国的倚仗。 筠姬本想据理力争,她生得那个儿子就是沽墨王的,可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当初和老沽墨王父子都不清不楚的,且筠姬怀孕的那个月,沽墨王根本不在国内。 就在此时,刚刚暴毙的沽墨王的弟弟,站出来一口咬定,筠姬生的那个儿子,根本就不是他哥哥的血脉,而是他父亲的。 连阊族倾覆之后,拓跋戎奚的姑姑筠姬,彻底记恨上了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 恨他们不顾她,非要出兵攻打连阊族。 恨他们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更恨拓跋戎奚在沙场上毫不留情,不止杀了她的丈夫,还杀了她年仅十二岁便一同出征的儿子。 筠姬对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的怨恨,让她哪怕颠沛流离,也不肯回千古国。 她四处奔波,最后终于在沽墨国落了脚。 筠姬容貌绝色,妩媚倾城,被当时的沽墨王看上了,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当时的沽墨王已经七十六岁了,和老沽墨王勾搭在一起的同时,筠姬又和老沽墨王的大儿子勾搭在了一起。 就在事情被老沽墨王发现的时候,老沽墨王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驾崩了。 老沽墨王死后,大儿子继位,大儿子刚当上沽墨王,筠姬被发现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筠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老沽墨王的,还是大儿子的。 大儿子因为痴迷筠姬,也根本不在乎如此,当即一锤定音,孩子是他的。 筠姬当了两年的沽墨王后,在沽墨国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就在此时,沽墨王忽然暴毙而亡。 筠姬再次成了寡妇,且失去了在沽墨国的倚仗。 筠姬本想据理力争,她生得那个儿子就是沽墨王的,可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当初和老沽墨王父子都不清不楚的,且筠姬怀孕的那个月,沽墨王根本不在国内。 就在此时,刚刚暴毙的沽墨王的弟弟,站出来一口咬定,筠姬生的那个儿子,根本就不是他哥哥的血脉,而是他父亲的。 连阊族倾覆之后,拓跋戎奚的姑姑筠姬,彻底记恨上了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 恨他们不顾她,非要出兵攻打连阊族。 恨他们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更恨拓跋戎奚在沙场上毫不留情,不止杀了她的丈夫,还杀了她年仅十二岁便一同出征的儿子。 筠姬对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的怨恨,让她哪怕颠沛流离,也不肯回千古国。 她四处奔波,最后终于在沽墨国落了脚。 筠姬容貌绝色,妩媚倾城,被当时的沽墨王看上了,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当时的沽墨王已经七十六岁了,和老沽墨王勾搭在一起的同时,筠姬又和老沽墨王的大儿子勾搭在了一起。 就在事情被老沽墨王发现的时候,老沽墨王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驾崩了。 老沽墨王死后,大儿子继位,大儿子刚当上沽墨王,筠姬被发现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筠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老沽墨王的,还是大儿子的。 大儿子因为痴迷筠姬,也根本不在乎如此,当即一锤定音,孩子是他的。 筠姬当了两年的沽墨王后,在沽墨国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就在此时,沽墨王忽然暴毙而亡。 第五百八十六章 镇魂歌(九) 筠姬的脸色登时便有些难看了,世人都知道,她第一最恨杀了她儿子和丈夫的拓跋戎奚,第二恨出兵征伐连阊的亲哥哥拓跋岐连。 第三最恨的,便是她的父亲老千古王了。 这二十年来,她都不曾回千古国祭拜父亲,就是因为恨他。 恨他不顾她的意愿,将自己嫁到连阊,那时候的连阊王比她大了近二十岁;恨他永远将千古国的利益考虑在前面;恨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她指尖死死的捏着酒樽,直至指尖泛白,半晌才忽然笑了:“说起来,我还未恭喜过侄儿。” 拓跋戎奚把玩着酒樽,玩味道:“何喜之有?” 筠姬闻言,眸光若有若无的睨了一眼一旁的伯子期,朱唇漾着妩媚的笑意:“侄儿大败於陵氏,於陵氏一族尽数为奴,难道还不值得庆贺?” 千古国和於陵氏的恩怨长达百年之久,如今终于在拓跋戎奚的手里被终结了。 陆中七十四个部族,经过这些年的各部之战,如今已经剩下二十几个了。 其中以千古国、於陵氏、沽墨国、流勒氏和胡羌氏最为强大,成五足鼎立之势,如今千古国吞并了於陵氏,其他四个部族定是坐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沽墨国这次派了王后筠姬和皇子伯子期过来,是安的什么心思? 拓跋岐连和拓跋戎奚相互对视了一眼,心底皆有了思量。 此时,伯子期端起酒樽,温润一笑:“久仰黎萩太子盛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敬太子一杯。” 言罢,他就着手中的酒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筠姬笑意盈盈的流转着目光,看向拓跋戎奚:“侄儿,我听说你此次大败於陵氏,还将於陵氏的公主带回来了。” 於陵氏公主足有一二十人之多,可眼下众部族一提及於陵氏公主,说的便都是於陵般若。 整个陆中除了筠姬这个艳名冠天下的女人之外,其次便是般若。 拓跋戎奚的眸光闪过几丝阴霾,可面上还是笑着,玩味道:“姑姑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想见见这个冠绝天下的绝色了。”筠姬掩唇轻笑,“怎么,还防着姑姑?” 拓跋戎奚垂了垂眸,轻笑一声:“姑姑说笑了,於陵氏公主可比不得姑姑冠绝天下,从连阊去了沽墨国,还能风生水起,叫人好生佩服。” 筠姬的老底,天下人皆知,可是无人敢在她面前戳破。 只因她现在是沽墨国的王后。 眼下却被拓跋戎奚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 伯子期见状,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樽,望向千古王拓跋岐连。 “这次来到贵国,实在是子期赧然,有个不情之请,遂求了王后同子期一起。”伯子期面容诚恳,对着千古王拱手。 拓跋岐连微微笑道:“哦?皇子请讲。” 伯子期起身离席,拱手行礼:“於陵氏般若公主,早已和子期有了婚约,如今於陵氏覆灭,子期却不想做那无信之人,遂特来求千古王。” 他的话音刚落,拓跋戎奚的眸光顿时阴冷了下来。 他手中把玩着酒樽,可酒樽却已出现了一丝裂缝。 伯子期诚恳道:“子期知道,千古国和於陵氏的恩怨已达百年之久,且不是子期能妄加议论的,然子期亦不想失信于人,般若公主既然被黎萩太子俘获,那便是千古国的俘虏,子期也不想千古国损失利益,所以,子期愿以五十名伶奴,并上沙海城,以兹换回般若公主。” 他话音落下,原本丝竹袅袅的金殿上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拓跋岐连没有说话,兀自端起一杯酒饮下,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着这笔交易。 沙海城,是宜章族的领地,几年前,宜章族被沽墨国吞并了,沙海城自然就成了沽墨国的疆土。 沙海城有一座盐矿,是不少部族眼红的宝地。 千古国自然也不例外。 伯子期也不着急,泰然自若的站起身,不动声色的回头和筠姬对视了一眼,仿佛是料定了拓跋岐连会答应一般。 沙海城确实是块送到嘴边的肥肉,没道理不吃。 拓跋岐连端起酒樽,又饮了一口,倒是没想到这於陵氏般若,竟还有点用处,看来留她留对了。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总是能让天下的男人趋之若鹜。 筠姬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究竟是成天下,还是败天下,就不得而知了。 伯子期含笑道:“三年前,于於陵氏一别般若公主,子期的心里,便再未放下公主,求千古王成全。” 拓跋戎奚闻言,脸色阴沉的可怕,只听一声咔嚓,他手中的酒樽立时碎成了两半,他不动声色的将酒樽置于席下,掌心被酒樽划伤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筠姬见拓跋岐连一直沉思,遂笑盈盈的推波助澜:“哥哥,我瞧着子期也是个痴情人,当日和我王谈及此事,我王气得将酒樽砸在了他的头上,子期还是恳求我王让他接公主回去。” 言及至此,筠姬还幽幽的叹了口气,似是在感伤。 就在此时,拓跋戎奚忽然开口:“说是婚约在身,可有信证?” 伯子期闻言,连忙道:“自然是有的。”言罢,从袖中掏出一纸婚书,递于身侧的千古国侍人,上呈给千古王拓跋岐连。 拓跋岐连接过那张婚书,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确实是於陵王的大印。 上头写着,三年前,於陵王做主,将般若公主嫁与沽墨国皇子伯子期,以结秦晋之好。 拓跋岐连看着婚书,心中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般若公主当时年岁未到,不然沽墨国和於陵氏若是真的结成姻亲,这对千古国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之事。 他薄唇微抿,若有所思的命侍人将婚书递给拓跋戎奚看。 拓跋戎奚接过婚书,眉宇间漾着冷意,他攻下了於陵氏,自然收缴了於陵王的大印,比对一番,确实无疑。 第五百八十七章 镇魂歌(十) 金殿上伯子期求娶般若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浣衣司也有了些风吹草动。 一时间,般若身边献殷勤的人霎时间多了起来。 伯子期以五十名伶奴和沙海城做交换,自然引起了轰动,以江山交换美人,还是个亡国公主,在他国成了奴隶。 伯子期拿来交换的沙海城,同一个沦为奴隶的亡国公主相比,千古王没有道理不答应这笔交易。 所以这么一来,般若爬出泥潭的日子似乎指日可待了。 浣衣司的奴隶们也在思量,般若看来定是要去沽墨国的,谁都想离开浣衣司,哪怕去了别国也还是个奴隶,但是总好过在浣衣司的日子。 于是,不少人怀着这样的心思,都来般若的身边献殷勤。 在所有人眼中,这仿佛是桩美谈。 可是般若却觉得有些不对,第一,她和伯子期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看向她的目光,和正常男人眼中含有的惊艳一样,便再无其他。 如果说他那次之后,便对她心心念念,哪怕要沽墨国献上一座城池也要娶她,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第二,伯子期开的条件是,五十名伶奴和一座沙海城。 这个条件一经提出,所有人的主意力都放在了沙海城上,而伶奴呢? 倒不是般若多心,於陵氏一族虽然被灭,但是她好歹也是个公主,是拓跋戎奚的战利品,一个象征着荣耀的战利品,如今却同伶奴相提并论。 真不知道伯子期是想下她的面子,还是想羞辱千古国。 不过,般若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这些心思,她一概不曾和外人提及过。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伯子期竟亲自来浣衣司找她了。 伯子期来到浣衣司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同硬朗冷峻的拓跋戎奚不同,伯子期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叫人如沐春风。 “般若公主。” 伯子期在她身后轻唤了声,就在她一回眸之际,对上的赫然是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的眸子。 般若手里端着木盆,里头装着低等侍人换下的脏衣服,她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在艳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她眉目间略显几分疏离之色,淡淡道:“於陵氏般若。” 伯子期脸上的笑意不减,但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眉宇间溢出一丝怜惜:“好,如果你想要我唤你般若,我便只唤你般若。” 般若心中一阵无言,她抬头望了望天,冷淡道:“若是没事,我便先去做事了。” 伯子期淡淡扫了一眼身旁的侍人,侍人见状,连忙上前,殷勤的要接过般若手中的木盆。金殿上伯子期求娶般若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浣衣司也有了些风吹草动。 一时间,般若身边献殷勤的人霎时间多了起来。 伯子期以五十名伶奴和沙海城做交换,自然引起了轰动,以江山交换美人,还是个亡国公主,在他国成了奴隶。 伯子期拿来交换的沙海城,同一个沦为奴隶的亡国公主相比,千古王没有道理不答应这笔交易。 所以这么一来,般若爬出泥潭的日子似乎指日可待了。 浣衣司的奴隶们也在思量,般若看来定是要去沽墨国的,谁都想离开浣衣司,哪怕去了别国也还是个奴隶,但是总好过在浣衣司的日子。 于是,不少人怀着这样的心思,都来般若的身边献殷勤。 在所有人眼中,这仿佛是桩美谈。 可是般若却觉得有些不对,第一,她和伯子期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看向她的目光,和正常男人眼中含有的惊艳一样,便再无其他。 如果说他那次之后,便对她心心念念,哪怕要沽墨国献上一座城池也要娶她,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第二,伯子期开的条件是,五十名伶奴和一座沙海城。 这个条件一经提出,所有人的主意力都放在了沙海城上,而伶奴呢? 倒不是般若多心,於陵氏一族虽然被灭,但是她好歹也是个公主,是拓跋戎奚的战利品,一个象征着荣耀的战利品,如今却同伶奴相提并论。 真不知道伯子期是想下她的面子,还是想羞辱千古国。 不过,般若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这些心思,她一概不曾和外人提及过。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伯子期竟亲自来浣衣司找她了。 伯子期来到浣衣司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同硬朗冷峻的拓跋戎奚不同,伯子期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叫人如沐春风。 “般若公主。” 伯子期在她身后轻唤了声,就在她一回眸之际,对上的赫然是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的眸子。 般若手里端着木盆,里头装着低等侍人换下的脏衣服,她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在艳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她眉目间略显几分疏离之色,淡淡道:“於陵氏般若。” 伯子期脸上的笑意不减,但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眉宇间溢出一丝怜惜:“好,如果你想要我唤你般若,我便只唤你般若。” 般若心中一阵无言,她抬头望了望天,冷淡道:“若是没事,我便先去做事了。” 伯子期淡淡扫了一眼身旁的侍人,侍人见状,连忙上前,殷勤的要接过般若手中的木盆。“般若公主。” 伯子期在她身后轻唤了声,就在她一回眸之际,对上的赫然是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的眸子。 般若手里端着木盆,里头装着低等侍人换下的脏衣服,她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在艳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她眉目间略显几分疏离之色,淡淡道:“於陵氏般若。” 伯子期脸上的笑意不减,但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眉宇间溢出一丝怜惜:“好,如果你想要我唤你般若,我便只唤你般若。” 般若心中一阵无言,她抬头望了望天,冷淡道:“若是没事,我便先去做事了。” 伯子期淡淡扫了一眼身旁的侍人,侍人见状,连忙上前,殷勤的要接过般若手中的木盆。 第五百八十八章 镇魂歌(十一) “於陵氏般若是千古国大败於陵氏的战利品,伯子期以五十名伶奴交换,分明是折辱我千古。”拓跋戎奚剑眉微蹙,对着千古王拓跋岐连道。 伶奴,其实就是宫妓。 陆中部族间,常常有各国贵族间相互走动之举,接待之时,自然少不了女人,宫妓便是为侍奉这些人而存在的。 但是,政治之间永远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正的利益。 宫妓是东道主国提供给的,她们会的不仅仅是陪别国的王公贵族玩乐,更重要的是,能够从那些人口中探知别国的政情。 所以,宫妓都是经过训练的。 拓跋戎奚顿了顿,又道:“五十名伶奴,放到千古,无疑是心腹大患。” 五十名受过训练的宫妓,就相当于堂而皇之的在千古国内放五十个探子,不得不说,沽墨国以沙海城为诱饵,棋高一着。 但是,拓跋戎奚若是猜的不错,伯子期打的主意,并非只在五十名伶奴身上。 很有可能的是,五十名伶奴和沙海城都是陷阱。 他话音刚落,拓跋岐连单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子,眯着眼眸,片刻才道:“你说的,寡人也曾想过。” 五十名伶奴确实是个隐患,真要是收下,恐怕还是要赏给千古国的各个大臣。 但是,这也不是不能防。 重点还是沙海城,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拓跋戎奚薄唇紧抿,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君父,这便是儿子今日前来的第二个原因。” 拓跋岐连闻言,微微坐直了身子,道:“说。” 拓跋戎奚抬手指了指拓跋岐连面前的那张地图,缓缓道:“君父且看,沙海城的位置。” 沙海城位于沽墨国附近,距离千古国路途遥远,且沙海城还有一个盐矿,可以说是诸国眼中的宝地。 沽墨国吞并宜章族后,占领了沙海城,一时间让诸国都眼红不已。 沽墨国胜在距离沙海城极近的位置,便是出兵管理也是极为方便,但是这一套放在千古国身上,就行不通了。 千古国和沙海城之间,隔了两个部族的距离,一个地处陆中腹地,一个地处陆中西部。相隔的这两个部族,其中还有一个是四大强国中胡羌氏的属国。 “君父,千古刚刚攻下於陵氏,国内的军队已然有三分有二驻扎在於陵氏原址,现在若是收下沙海城势必要派军队前往驻扎,否则其他部族虎视眈眈,倘若沽墨国反悔,也是随时可以攻过来。” 这对于千古国是一件极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拓跋戎奚衡量了一下,发现至少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千古国收下了沙海城,派了军队前往驻扎,倘若沙海城反叛,又或是沽墨国反悔,势必将有一战,这一战定是以沙海城中心,在沙海城开战,单从地理位置上而言,对千古国极为不利。 离的太远,就算是军队粮草补给开到那边,也要途径两个部族,这中间难保不出意外。 若是输了,必然大大折损千古国刚刚攻占於陵氏而振奋的士气,且劳民伤财;若是赢了,沽墨国大可休整一番卷土重来,毕竟地理位置上,沽墨国和千古国相比,实在是有优势的多,更何况沽墨国已经占领沙海城几年的时间,难保沙海城的民心不向着沽墨国。 第二种,也是拓跋戎奚最担心的一种。 千古国如今已有三分有二的军队驻扎在原於陵氏,若是收了沙海城,那势必要派军队前往沙海城,到时候驻守在千古国国内的军队便少了很多。 假如沽墨国和千古国附近的部族联手,这便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到时候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千古国本土,只能沦为其他部族口中的一块肥肉,且因军队远在於陵氏和沙海城,来不及赶回,到时候千古国根本难以招架。 拓跋戎奚声音落下,殿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拓跋岐连眸底隐有几分深邃,他若有所思的沉默半晌,才道:“戎奚,你说的不错,是为父眼光短浅了。” 拓跋戎奚薄唇扬起一丝笑意,温声道:“伯子期不是池中物,早年间,他便周游列国,广交各路英雄豪杰,如今麾下已然有不少能人异士,儿子私以为,我千古吞并於陵氏,已然惹得不少部族忌惮,其中以沽墨国最甚,所以,此次来朝,必定是怀了狼子野心。” 其实还有一个最惹眼的蹩脚之处,便是筠姬。 筠姬因为痛恨老千古王以及拓跋岐连父子,已经足有二十年不曾回千古国了。 如今却为了一个继子的婚约,而千里迢迢的赶回千古国,怎么也说不过去。 拓跋戎奚越发坚定的认为,这就是沽墨国的一个圈套,而这个圈套,筠姬是知情的,报复千古国,才能让她甘愿赶回千古。 事情已然捋清楚了,既然沙海城是个烫手山芋,那便更不能接手了。 不仅如此,还要找个借口将伯子期打发回去,这个借口不能太难看,毕竟伯子期师出有名,是有正经的婚约在手。 翌日,拓跋岐连便设宴款待伯子期和筠姬,似是而非的说着他的大儿子,也就是黎萩太子拓跋戎奚对般若公主一见倾心,着实有些为难。 伯子期温润一笑,缓缓道:“就子期了解,那般若公主自打入了千古国便已然为奴,在浣衣司洗着低等侍人的衣裳,子期实在是瞧不出黎萩太子对公主的怜惜之情。” 这话一出,筠姬便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夹杂着几分嘲弄,让拓跋岐连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拓跋岐连端起酒樽饮了一口,眉宇间隐有几分阴冷。 於陵氏般若,就算直接给了伯子期也无妨,也就当成人之美了,但是伯子期的话实在是难听。 先是用五十名伶奴折辱千古国的战利品,现在又当面出言讥讽,若是直接将於陵氏般若给了伯子期,就好像千古国怕了沽墨国一样。 从来没有的道理! 就在此时,筠姬盈声道:“既然子期和太子都属意于公主,倒不如将公主叫来,问问她到底想跟谁。” 第五百八十九章 镇魂歌(十二) 当千古王身边的侍人来到浣衣司的时候,般若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伯子期并非真心求娶于她,她不过是他政治路上的一块铺路石,好成就他的宏图大业。 她缓缓站起身,擦了擦手,一言不发的跟着侍人离开了浣衣司。 侍人并未直接带着她去设宴的金殿,而是带她先去换了一身衣裳,千古国女子的衣裳,一向暴露,此时,般若纤细的腰肢、光滑的脚踝、半截莲藕似的小臂以及锁骨,尽数露在了外头。 微风带起她身上的纱裙,隐有翩跹之态。 脚踝上戴着金铃,每走一步,便是铃声瑽瑢。 设宴的金殿依然歌舞袅袅,只是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歌舞上,在场的都是人精,伯子期早在拓跋岐连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知道拓跋岐连看穿了沽墨国的心思。 应当是不肯再收下沙海城了。 伯子期端起酒樽,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原本的计划是,千古王贪心,收了五十名伶奴和沙海城,一来,他们在千古国内便有了探子,二来,沙海城一定能拖垮千古国。 糟一点的,千古国只收下了沙海城,至于五十名伶奴尽数退回,这也无妨,他们的目的也便达到了。 再坏的情况便是,五十名伶奴和沙海城,千古国尽数不要,只是为了名声好听,将般若公主给了他。 最坏的结果,是白来一趟。 但是伯子期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白来一趟呢? 拓跋戎奚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伯子期身上,就在四目相对之时,他勾唇扬起一个微笑,端起酒樽遥遥对着伯子期。 两人就着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金殿外头隐隐传来铃声阵阵。 众人不禁纷纷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缓缓走了进来。 拓跋戎奚的眸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他平静的凝望着少女。 伯子期挑了挑眉,缓缓收回视线,端起酒樽,以掩去唇角的笑意。 “於陵氏般若,拜见千古王。”般若对着高座上的拓跋岐连,缓缓行了一礼。 就在此时,拓跋戎奚站起了身,走到般若面前,在她隐有几分诧异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二人走到拓跋戎奚的席间,双双落座。 伯子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一举动。 筠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艳,旋即而来的便是对般若的敌意,一种源于漂亮女人之间的敌意。 般若的容貌在她之上,且比她年轻。 筠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不能带这个女人回沽墨国。 拓跋戎奚拉着般若入座之后,亲自帮她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唇边,般若整个人一僵,她实在是搞不懂拓跋戎奚在做什么,只是僵硬的接过酒樽。 拓跋岐连温吞一笑,缓缓道:“此前般若公主说过与於陵氏子民同在,於陵氏子民为奴,她便为奴,寡人也是深感于公主的情谊,才将她下放到浣衣司,为此,戎奚来求了几次寡人。” 伯子期闻言,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时,拓跋戎奚顺势接话道:“我对公主一见倾心。” “是,叫你们见笑了。”拓跋岐连笑了笑道。 伯子期缓缓放下酒樽,道:“千古王,还是问问公主的意思吧,若是公主愿意留在千古,子期自然希望公主开心。” 他话音刚落,殿中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般若。 般若的手被拓跋戎奚紧攥着,她抿唇飞快衡量一番,现在的状况,只怕已经牵扯到了两国之间。 若是她公然拒绝留在千古国,只怕要招惹祸患。 拓跋岐连多少要顾及伯子期和筠姬身后的沽墨国,可是自己呢? 於陵氏已然灭族,她背后没有倚仗,拓跋岐连很有可能会对她下手,她只怕根本走不出千古国。 而且,那个相貌艳丽的筠姬,似乎对她饱含敌意,般若能明白这种情绪,不止是她,从前在於陵氏的时候,她便总是受到其他姐妹的欺辱,要不是大兄护着她,只怕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从她眉眼长开之际,她便再没有收到过来自女人的善意了。 所以,就算拓跋岐连放她一马,她也未必能活着到沽墨国,再退一步,就算到了沽墨国,只要这个筠姬对她的敌意一天不散,她的头便一日悬在刀刃上。 思及至此,般若抬眸,缓缓道:“般若愿留在千古国。” 这话一出,她仿佛感觉到身边的拓跋戎奚轻轻舒了一口气,而他紧攥着她的手,也微微放松了些。 拓跋岐连似乎对她的回答意料之中,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伯子期的神色就更值得人玩味了,他没有任何恼怒,甚至不悦,而是端起酒樽遥遥对着拓跋戎奚:“黎萩太子,庆贺你抱得美人归。” 拓跋戎奚也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那边厢,筠姬整个人也放松了些,她原本是想着,若是於陵氏般若说要跟他们回沽墨,她一定在路上了结了她。 既然她还挺识趣儿,也算是逃过一劫。 就在此时,拓跋戎奚蓦地松开了紧攥着她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殿中央,单膝跪地拱手道:“君父,儿子恳请君父将般若公主赐给儿子。” 拓跋岐连双眸微眯,他何尝不知道太子是在假戏真做。 毕竟此前,太子就向他要过般若,他当时没有同意,甚至动了杀心,且还说了般若不当留之类的话,太子一直动心忍性,没再提过此事。 那边厢,般若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双眸,心中有些惊诧,就算是做戏,也不必如此才是。 拓跋戎奚单膝跪在地上,高座上的拓跋岐连一直抿唇不语。 就在此时,伯子期开口道:“千古王,既然黎萩太子心慕般若公主,何不成人之美?” 拓跋岐连慢悠悠的扫了一眼伯子期,片刻才笑了笑:“戎奚起身吧,寡人允了,将於陵氏般若赐给你。” 拓跋戎奚眉宇间顿时扬起一丝喜色,唇角上扬拱手道:“儿子谢君父成全。” 般若听着他们一来二去,便又决定了自己的去留,心中一阵嘲讽。 第五百九十章 镇魂歌(十三) 自此,般若成了太子拓跋戎奚的妾夫人,住进了太子的宸宫。 除了般若这个妾夫人,拓跋戎奚还有两个妾夫人,一个是宫中婢女出身,名唤阿莫瑶,一个则是四大部族中流勒氏的公主,献姬。 流勒氏的公主,就算嫁给了拓跋戎奚,也当是正夫人才是,怎么会是妾夫人呢? 只因这献姬出身卑贱,乃流勒王和伶奴所生。 当初拓跋戎奚出使流勒氏,酒后,被献姬爬上了床。 没什么脸面的事,流勒王自然也不好要求拓跋戎奚将献姬娶为正夫人,所以退而求其次,妾夫人而已。 献姬因生母是伶奴,在宫中不受重视,也没有名字,直到爬上了拓跋戎奚的床,流勒王才给献姬赐字,献。 至于那个叫阿莫瑶的妾夫人,听闻还挺得拓跋戎奚的欢心的。 既然来了宸宫,般若自然要知己知彼,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捅的刀子。 至于拓跋戎奚的正夫人,现已有了着落,那便是国师南里期的女儿南里沧月。 国师对拓跋岐连忠心耿耿,当年老千古王驾崩,除了拓跋岐连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对王位虎视眈眈。正是南里期帮助拓跋岐连筹谋,清扫障碍,一举夺得王位,且将大权牢牢掌握在拓跋岐连的手中。 般若住进宸宫不久,献姬便带着礼物前来拜访了。 般若沉吟道:“请进来吧。” 婢女下去后,不多时便领进来一个身着绛紫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眉目如画,眸光随意流转间便是风情万种,水蛇一般的腰肢盈盈的扭着,还未待她靠近般若,般若已是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异香。 她不动声色的拿起帕子掩了掩鼻息。 献姬风情万种的走了进来,不待般若请坐,她已是慵懒的坐了下来。 “你就是那个亡国公主?”献姬毫不客气的打量着般若,从头到脚。 般若微微颔首:“正是。” 献姬听了她的回答,正要得意,却又听到她道:“你便是那个爬上殿下床的公主?” 献姬一听,险些没吐出一口血。 她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杏眼怒瞪,扬声骂道:“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流勒氏的公主,你呢,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 献姬心中是有傲气的。 她自认为是三个妾夫人中最高贵的,阿莫瑶不过是个婢女出身,至于这个什么北州十六部第一美人,也不过是个亡国公主,后来还沦为了浣衣司的奴隶。 而她就不同了,她可是流勒氏的公主。 般若听了她的叫骂,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献姬脸色一阵铁青,骂道:“你笑什么!” 般若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身上:“我在想,流勒王当初怎么会选择派你去接近太子的?” “你!”献姬气得猛地站起身,怒气冲冲的扬起手就要打般若,般若目光冷厉的钳制住她的手,然后狠狠向后一推。 献姬一个没防备,被她推了个屁股蹲儿。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身,献姬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如弱风拂柳般伏在地上啜泣起来。 般若抬眸一瞧,正巧和刚进门的拓跋戎奚四目相对。 献姬见拓跋戎奚进了门,嘤嘤的哭着,娇声道:“殿下,你要为妾做主啊!” 般若似笑非笑的睨着献姬,又瞥了一眼拓跋戎奚,没有说话。 她在试探,试探拓跋戎奚究竟能容忍自己到哪一条线,至少,她很清楚,能打下於陵氏的他,不是那么没脑子的。 果然,拓跋戎奚一双剑眉紧蹙,冷声道:“孤不是叫你闭门思过?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献姬听了他的话,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跪在地上,却还是故作伤痛之状:“殿下,妾只是想来看看这位新妹妹,是妾不好……可是妾被她打得好疼啊……” 言罢,献姬还泪眼婆娑的抬眸望着拓跋戎奚,低低的啜泣着。 拓跋戎奚余光瞥见般若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一阵烦躁,一脚踹在献姬身上,厉声呵斥道:“还不快滚!再敢出来现眼,孤便将你送回流勒氏。” 献姬一听要将她送回流勒氏,吓得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拓跋戎奚行了个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待殿中只剩下般若和拓跋戎奚两人之时,拓跋戎奚才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 他自然知道献姬是什么样的人,三天两头出幺蛾子,前些日子刚刚气病了阿莫瑶,他让她闭门思过,没想到今日又跑来了这里。 要不是她还有些用处,他早就将她送回流勒氏了。 般若一怔,旋即明白他是说她此前在浣衣司棒打辛渡的事。 “殿下顽笑了。”她淡淡回了一句。 拓跋戎奚静静的看了她一阵,忽然对她伸出了手,她身形一僵,片刻才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紧攥着她的手,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般若坐在他腿上,浑身僵硬,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拓跋戎奚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忽然轻笑了声,般若脑子一片混沌,也没去问他在笑什么。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了良久,才听拓跋戎奚道:“以后若有什么不舒心的事,不要闷在心里,只管和我说。” 这话一出,般若心底有些诧异。 她从未想过拓跋戎奚会待她这般上心,她还以为他得到她,只是为了男人的征服欲。 毕竟这世上的王公贵族,心中总会有几样偏好。 比如她的大兄,平生最好美人、美酒和宝马。 但是他们对于女人,都是像对待东西一样的态度,哪有去管东西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舒心的? 般若张了张唇,道:“是。” 拓跋戎奚将她圈在怀里,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心中竟有几分安宁。 他在她寝宫中待了一阵,便起身离开了,临走时,还说了是去找王上。 般若送走了拓跋戎奚,目光中隐有几分复杂,他究竟是对她有些特殊,还是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厌弃了之后,便像对待献姬一样,弃若敝履? 第五百九十一章 镇魂歌(十四) 拓跋戎奚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般若也鲜少在宫中见到他。 献姬被禁足闭门不出,那个名叫阿莫瑶的妾夫人,倒是前来看望了般若,般若对她印象良好,一个温婉如水般的女子。 般若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奉的婢女,戚旦和止姜。 阿莫瑶自打病好了之后,来看过般若几次,还相邀同游花园。 戚旦刚帮般若梳好发髻,外头便有侍人前来传报,说是瑶夫人来了。 般若命人将她请了进来,不多时,一个温婉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我可来迟了?” 般若笑了笑:“不曾迟,我也是刚刚收拾好。” 阿莫瑶携了般若的手,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我听说那日献姬去寻了你的麻烦。”阿莫瑶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般若微微颔首:“不过被殿下斥责一通,又回去了。” 阿莫瑶轻笑一声:“她惯是如此的,不长记性,当初在流勒氏,趁着殿下醉酒,爬上了殿下的床榻,殿下早已厌弃了她。”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为何还收了她?” 阿莫瑶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这就不知了,许是不想和流勒氏的关系弄僵吧。” 拓跋戎奚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般若也鲜少在宫中见到他。 献姬被禁足闭门不出,那个名叫阿莫瑶的妾夫人,倒是前来看望了般若,般若对她印象良好,一个温婉如水般的女子。 般若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奉的婢女,戚旦和止姜。 阿莫瑶自打病好了之后,来看过般若几次,还相邀同游花园。 戚旦刚帮般若梳好发髻,外头便有侍人前来传报,说是瑶夫人来了。 般若命人将她请了进来,不多时,一个温婉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我可来迟了?” 般若笑了笑:“不曾迟,我也是刚刚收拾好。” 阿莫瑶携了般若的手,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我听说那日献姬去寻了你的麻烦。”阿莫瑶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般若微微颔首:“不过被殿下斥责一通,又回去了。” 阿莫瑶轻笑一声:“她惯是如此的,不长记性,当初在流勒氏,趁着殿下醉酒,爬上了殿下的床榻,殿下早已厌弃了她。”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为何还收了她?” 阿莫瑶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这就不知了,许是不想和流勒氏的关系弄僵吧。” 拓跋戎奚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般若也鲜少在宫中见到他。 献姬被禁足闭门不出,那个名叫阿莫瑶的妾夫人,倒是前来看望了般若,般若对她印象良好,一个温婉如水般的女子。 般若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奉的婢女,戚旦和止姜。 阿莫瑶自打病好了之后,来看过般若几次,还相邀同游花园。 戚旦刚帮般若梳好发髻,外头便有侍人前来传报,说是瑶夫人来了。 般若命人将她请了进来,不多时,一个温婉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我可来迟了?” 般若笑了笑:“不曾迟,我也是刚刚收拾好。” 阿莫瑶携了般若的手,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我听说那日献姬去寻了你的麻烦。”阿莫瑶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般若微微颔首:“不过被殿下斥责一通,又回去了。” 阿莫瑶轻笑一声:“她惯是如此的,不长记性,当初在流勒氏,趁着殿下醉酒,爬上了殿下的床榻,殿下早已厌弃了她。”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为何还收了她?” 阿莫瑶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这就不知了,许是不想和流勒氏的关系弄僵吧。” 拓跋戎奚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般若也鲜少在宫中见到他。 献姬被禁足闭门不出,那个名叫阿莫瑶的妾夫人,倒是前来看望了般若,般若对她印象良好,一个温婉如水般的女子。 般若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奉的婢女,戚旦和止姜。 阿莫瑶自打病好了之后,来看过般若几次,还相邀同游花园。 戚旦刚帮般若梳好发髻,外头便有侍人前来传报,说是瑶夫人来了。 般若命人将她请了进来,不多时,一个温婉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我可来迟了?” 般若笑了笑:“不曾迟,我也是刚刚收拾好。” 阿莫瑶携了般若的手,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我听说那日献姬去寻了你的麻烦。”阿莫瑶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般若微微颔首:“不过被殿下斥责一通,又回去了。” 阿莫瑶轻笑一声:“她惯是如此的,不长记性,当初在流勒氏,趁着殿下醉酒,爬上了殿下的床榻,殿下早已厌弃了她。”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为何还收了她?” 阿莫瑶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这就不知了,许是不想和流勒氏的关系弄僵吧。” 拓跋戎奚这些日子忙忙碌碌,般若也鲜少在宫中见到他。 献姬被禁足闭门不出,那个名叫阿莫瑶的妾夫人,倒是前来看望了般若,般若对她印象良好,一个温婉如水般的女子。 般若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奉的婢女,戚旦和止姜。 阿莫瑶自打病好了之后,来看过般若几次,还相邀同游花园。 戚旦刚帮般若梳好发髻,外头便有侍人前来传报,说是瑶夫人来了。 般若命人将她请了进来,不多时,一个温婉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我可来迟了?” 般若笑了笑:“不曾迟,我也是刚刚收拾好。” 阿莫瑶携了般若的手,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我听说那日献姬去寻了你的麻烦。”阿莫瑶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般若微微颔首:“不过被殿下斥责一通,又回去了。” 阿莫瑶轻笑一声:“她惯是如此的,不长记性,当初在流勒氏,趁着殿下醉酒,爬上了殿下的床榻,殿下早已厌弃了她。”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为何还收了她?” 阿莫瑶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这就不知了,许是不想和流勒氏的关系弄僵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镇魂歌(十五) 此间地宫之中,寒意萦绕。 扶九殷的眸光静静的凝望着躺在棺樽中的女子,同刚来时相比,她的灵体已不似从妄境刚出来时分的透明。 似是在渐渐化形。 他唇齿间轻溢出一丝叹息,指尖略有几分颤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距离她肌肤的毫厘之处顿住了。 妩姬身披玄色的斗篷,隐在角落里。 忽然出声,“有人来了。” 扶九殷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戒备,他抬手在空中随意画了道弧线,霎时间面前便出现了地上的情况。 只见一只白色的狐狸,正小心翼翼的走在满是黄沙的千古国遗址上。 它原本如雪一样白软的毛皮,现如今已经变得灰扑扑的,白狐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四周,最终停在了扶九殷布下的屏障前,再也不能近身。 此时,妩姬站起身缓缓走了过来,望着幻境中的情景,声音中隐有几分诧异:“乞颜?” 扶九殷薄唇微抿,片刻掌心涌出一股白光,不多时,在那只白狐的惊叫声中,将它带入了地宫之中。 乞颜怏怏的趴在地上,缓缓抬起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眼珠子乌溜溜的,十分灵动。 扶九殷走到它身边蹲下,手执起它的灰扑扑的小爪子,道:“走过来的?” 乞颜答应了一声:“是。”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妩姬问道。 乞颜道:“妄境倾覆了,我知道她回来了,便去了以阴山,可是你们不在那里,我又求了小仙去仙宫打探消息,小仙说将军尚未归来,我便想到了这里。” 扶九殷在千古国遗址的方圆百里都下了禁制,凡入了禁止内,便会被限制了法力。 故而乞颜在百里开外便徒步而行,且大漠中黄沙漫漫,它上一回来这里已经是数千年前了,方位只有几分模糊的印象,迷了不少路才找到了千古国的遗址。 死志小爪子都被磨破了,灰扑扑的,还冒着血,流出的血又被黄沙弄脏了,十分狼狈。 扶九殷抬手用神力将它身上的伤痊愈,又替它清洁了毛皮,乞颜这才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你着了那贱人的道,不得化形,倒是苦了你了。”妩姬声音中隐有几分愠怒。 乞颜眼神一暗,继而低头舔了舔毛,道:“只怪我识人不清,也怨不得旁人。” 妩姬忽然伸出干瘦苍老的手,将乞颜抱在怀里,一人一狐定定坐了下来。 扶九殷面色平静,回眸看向棺樽中的女子,眸底漾起一丝柔和。 时光回溯数千年前,千古国宸宫。 一日光阴已过,般若静静的坐在妆奁前,任由戚旦梳着她的长发,止姜正指挥着其他宫女们点上蜡烛。 原本有些昏暗的殿内霎时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了。 般若有些累了,白日里去拜见了王后,王后不满她去得稍迟了些,便让她跪在寝宫前直到日落。 及至归来,她也未曾见到王后,般若轻轻阖上双眸,象牙梳子轻触在头皮上,一阵阵的舒服。 不多时,殿内原本有些嘈杂的走动声静了下来,身后的戚旦似乎在愣神,没有接着帮她梳发,正当她要开口之际,象牙梳子再次落在了她的发间。 般若轻叹了口气:“戚旦,帮我按按头,一跳一跳的疼。” 戚旦没有说话,只听见象牙梳被放在桌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双温热的手轻触在她的颞颥处。 那双手,不似女子般的细腻光滑,指腹间倒是起了一层茧子,骨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般若猛地睁开眼,果然透过镜子对上拓跋戎奚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现在可好?”他一半的侧脸隐在光影里,叫人见不真切,可那声音却是出奇的温柔。 般若张了张唇,片刻才道:“好多了。” 拓跋戎奚闻言,薄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声,道:“孤才刚按,就好了?” 般若从镜中看着他的俊脸,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对他,感情复杂。 一方面,他是她以后的倚仗;一方面,他和她的仇,非一言以蔽之。 她倒是无所谓他灭掉了她的国,她对於陵氏本也没什么感情,可是她心疼她的大兄,就这么被他挥剑砍掉了头颅。 於陵氏的公主足有一二十个之多,她生母卑贱,并不得君父欢心。 她儿时坐在水边玩耍,君父从她身边而过,竟是都不记得他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那时陪在君父身边的大兄,对她笑了笑。 后来是大兄一直照拂着她,不至使她在於陵氏宫中受欺负,再后来君父死了,大兄继位,成了新一任於陵王。 她的日子也顺理成章的好过了起来。 儿时受了太多的苦,而救她出深渊的,是大兄。 她那样敬重的大兄,就这样被眼前这个男人,挥剑砍掉了头颅。 鲜血溅了她一身,让她永世难忘。 拓跋戎奚见她垂眸久久不语,凝神道:“孤听闻你最爱红色的衣裳,遂命人做了几身,应当明日就会送来。” 般若神色隐有几分疏离:“多谢殿下恩典。” “你若是有喜欢的东西,只管让侍人去告诉孤。” “是。” 拓跋戎奚静静的帮她按着颞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般若忽然出声道:“妾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 她话音落下,拓跋戎奚这才松了手。 般若站起身,道:“殿下可曾用过膳来的?” “不曾。” 听闻他如是说,般若便让止姜备膳了。 不多时,一道道精致丰盛的菜肴被端了进来,其中多是拓跋戎奚的份例,若是般若一个人,是没有资格吃这些东西的。 般若知道宫里的规矩,没有坐下同拓跋戎奚一起用膳,而是站在他身边替他布膳。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道:“你坐下吧。” 般若思及今日去拜见王后,结果被王后摆了一道,她也不知道她身边有无王后的眼线,自然不敢多事。 遂道:“妾伺候殿下用膳。” 拓跋戎奚剑眉紧蹙,看着她帮他布膳,心中一阵烦躁,下一瞬,便抬手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拽入怀中坐在膝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镇魂歌(十六) 他喜欢的是那个敢在马上讥讽他的公主,而非这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被千古国宫中同化的女人。 他喜欢的是她的棱角,她的刺芒,可是她却收起了她的刺,变成了一个千篇一律的宫廷女子。 “孤让你坐,你既然不肯,那便坐孤的腿上吧。”拓跋戎奚唇角噙着几分不羁的笑,大掌轻扣在她的腰上,不让她站起来。 般若逆着烛光,瞧着他唇角的笑意,心跳登时快了不少。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在看他,半晌才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道:“什么规矩?在孤的宫里,孤便是规矩。”言罢,他手执筷箸夹了菜送到她唇边。 般若呼吸一滞,刚刚恢复如常的心跳再次快了一些。 “乖,张嘴。”他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薄唇吐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般若怔愣了半晌,心知拗不过他,只好飞快的张嘴吃了菜。 拓跋戎奚见状,眸光一阵柔和,唇角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整个晚膳,般若都是如坐针毡,感觉时间从未这样慢过,拓跋戎奚喂她吃完饭,自己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了。 “殿下怎么不用了?”般若道。 拓跋戎奚抬手拭去她唇角的酒渍,道:“孤听说你近日没有好好用膳。” 般若一怔,心中有几分震惊,所以他其实已经用完膳了,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吃饭? 她没什么食欲,这几日确实不太想吃饭,有时候被止姜念叨几句,也就吃一两口。 他喜欢的是那个敢在马上讥讽他的公主,而非这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被千古国宫中同化的女人。 他喜欢的是她的棱角,她的刺芒,可是她却收起了她的刺,变成了一个千篇一律的宫廷女子。 “孤让你坐,你既然不肯,那便坐孤的腿上吧。”拓跋戎奚唇角噙着几分不羁的笑,大掌轻扣在她的腰上,不让她站起来。 般若逆着烛光,瞧着他唇角的笑意,心跳登时快了不少。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在看他,半晌才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道:“什么规矩?在孤的宫里,孤便是规矩。”言罢,他手执筷箸夹了菜送到她唇边。 般若呼吸一滞,刚刚恢复如常的心跳再次快了一些。 “乖,张嘴。”他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薄唇吐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般若怔愣了半晌,心知拗不过他,只好飞快的张嘴吃了菜。 拓跋戎奚见状,眸光一阵柔和,唇角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整个晚膳,般若都是如坐针毡,感觉时间从未这样慢过,拓跋戎奚喂她吃完饭,自己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了。 “殿下怎么不用了?”般若道。 拓跋戎奚抬手拭去她唇角的酒渍,道:“孤听说你近日没有好好用膳。” 般若一怔,心中有几分震惊,所以他其实已经用完膳了,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吃饭? 她没什么食欲,这几日确实不太想吃饭,有时候被止姜念叨几句,也就吃一两口。他喜欢的是那个敢在马上讥讽他的公主,而非这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被千古国宫中同化的女人。 他喜欢的是她的棱角,她的刺芒,可是她却收起了她的刺,变成了一个千篇一律的宫廷女子。 “孤让你坐,你既然不肯,那便坐孤的腿上吧。”拓跋戎奚唇角噙着几分不羁的笑,大掌轻扣在她的腰上,不让她站起来。 般若逆着烛光,瞧着他唇角的笑意,心跳登时快了不少。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在看他,半晌才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道:“什么规矩?在孤的宫里,孤便是规矩。”言罢,他手执筷箸夹了菜送到她唇边。 般若呼吸一滞,刚刚恢复如常的心跳再次快了一些。 “乖,张嘴。”他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薄唇吐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般若怔愣了半晌,心知拗不过他,只好飞快的张嘴吃了菜。 拓跋戎奚见状,眸光一阵柔和,唇角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整个晚膳,般若都是如坐针毡,感觉时间从未这样慢过,拓跋戎奚喂她吃完饭,自己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了。 “殿下怎么不用了?”般若道。 拓跋戎奚抬手拭去她唇角的酒渍,道:“孤听说你近日没有好好用膳。” 般若一怔,心中有几分震惊,所以他其实已经用完膳了,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吃饭? 她没什么食欲,这几日确实不太想吃饭,有时候被止姜念叨几句,也就吃一两口。他喜欢的是那个敢在马上讥讽他的公主,而非这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被千古国宫中同化的女人。 他喜欢的是她的棱角,她的刺芒,可是她却收起了她的刺,变成了一个千篇一律的宫廷女子。 “孤让你坐,你既然不肯,那便坐孤的腿上吧。”拓跋戎奚唇角噙着几分不羁的笑,大掌轻扣在她的腰上,不让她站起来。 般若逆着烛光,瞧着他唇角的笑意,心跳登时快了不少。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在看他,半晌才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道:“什么规矩?在孤的宫里,孤便是规矩。”言罢,他手执筷箸夹了菜送到她唇边。 般若呼吸一滞,刚刚恢复如常的心跳再次快了一些。 “乖,张嘴。”他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薄唇吐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般若怔愣了半晌,心知拗不过他,只好飞快的张嘴吃了菜。 拓跋戎奚见状,眸光一阵柔和,唇角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整个晚膳,般若都是如坐针毡,感觉时间从未这样慢过,拓跋戎奚喂她吃完饭,自己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了。 “殿下怎么不用了?”般若道。 拓跋戎奚抬手拭去她唇角的酒渍,道:“孤听说你近日没有好好用膳。” 般若一怔,心中有几分震惊,所以他其实已经用完膳了,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吃饭? 她没什么食欲,这几日确实不太想吃饭,有时候被止姜念叨几句,也就吃一两口。 第五百九十四章 镇魂歌(十七) 旌旗猎猎,盛阳当空。 拓跋戎奚一身玄色太子礼服,四指宽的金腰带间配着宝剑,眉宇间的睥晲之色尽显。 为筠姬和伯子期送行,拓跋岐连并未露面,是拓跋戎奚代千古王相送,千古王没来,但是王后却是来了。 此时,宸宫的两位妾夫人正规规矩矩的站在王后身后。 止姜远远的疾步赶来,靠近拓跋戎奚的贴身侍人镬低低说了句话,侍人镬立刻走到拓跋戎奚的身边耳语几句。 王后神色间隐有几分不悦:“王儿,这於陵般若胆子真是不小,竟敢叫我等在此等候。” 献姬一听,立刻添油加醋的帮腔:“就是,一个亡国公主竟也敢托大!”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正要开口,便听到阿莫瑶微微一笑解围:“若夫人许是有事吧,应当不是故意的。” 拓跋戎奚闻言,对阿莫瑶温和笑了笑。 阿莫瑶温婉的眸光和他对视一眼,旋即略显羞赧的低下了头。 “母后,般若病了,来不了。”拓跋戎奚道。 千古王后朱唇间溢出一丝冷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拓跋戎奚听了她的话,不由蹙了蹙眉,但是却又碍于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那边厢,筠姬和伯子期正站在马车前,拓跋戎奚按照相送的流程,一一拜别。 伯子期唇角含笑,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在贵国叨扰数日,多谢太子款待,日后,欢迎太子来沽墨国做客,期一定扫榻相迎。” 拓跋戎奚心中忍不住嗤笑,扫榻相迎? 他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般地步,心中虽有讥讽,但是大家都是政治家,哪怕上一瞬,我手刃了你的老子,下一瞬,我还是可以为了利益,和你聚在一起。 故而拓跋戎奚的面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伯子期客气了两句。 千古王后则是在一旁应承着筠姬。 那边厢,止姜赶回了回去,却看见戚旦怔怔的坐在地上,魂不守舍。 她蹙了蹙眉,沉声问道:“夫人怎么样了?女医可来看过?” 戚旦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看见止姜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着急慌忙站了起来:“止姜姐姐,怎么办啊!” 止姜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夫人怎么了?” “夫人不见了。”戚旦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 止姜的心陡然一沉,来不及和她多言,立刻疾步走了进去,却见殿内空无一人。 戚旦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慌张道:“怎么啊?” 止姜沉吟片刻,道:“可让人去找了?” “我已经让小宫女们去找了,可是夫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止姜眸光一冷,对戚旦道:“你先守在这里,我去找太子殿下。” 拓跋戎奚目送着沽墨国的车马离开了王宫,就在回眸的一瞬间,他正巧看见了匆忙赶来的止姜。 王后抬手替拓跋戎奚扶正金腰带,慈爱的和他说这话。 拓跋戎奚给侍人镬使了个眼色,侍人镬连忙迎上去找止姜,两人聚在一地低低说了什么,侍人镬神色大变。 那边,献姬和阿莫瑶皆看到了侍人镬和止姜。 献姬顿时嗤笑一声:“怎么又来了?难不成这儿疼哪儿疼的,女医看了不管用,还要殿下去才能好吗?” 阿莫瑶微微一笑道:“献夫人说笑了。”言罢,她眉目间隐隐溢出一丝担忧,又道:“难道是若夫人的病不太好?” 献姬眉目间隐出一丝刻薄之色,凉凉道:“死了倒好了。” 阿莫瑶蹙了蹙眉,没有应和她的话。 拓跋戎奚送走了伯子期和筠姬,自然是要回去向拓跋岐连复命的。 只是眼下王后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话,他知道母后不喜般若,遂也不好当着她的面问侍人镬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王后终于说完了,她放开了他的手,笑道:“快去找你君父复命吧。” 拓跋戎奚目送着王后离开,侍人镬便立刻迎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若夫人不见了。” 这话一出,拓跋戎奚的猛地抬眸望着他,眸底满是震惊。 他薄唇紧抿,回头看了一眼止姜,止姜还在等着他发话,可是眼下拓跋戎奚又要去复命,便让侍人镬和止姜先去了般若的寝宫。 献姬远远地看着拓跋戎奚的神色,心中痒痒,想知道般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她准备靠近些,却意外收到了拓跋戎奚警告的目光,她浑身一颤,不由想起他说过要将她送回流勒氏的话,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匆忙带着婢女离开了。 拓跋戎奚交代了侍人镬一番后,便行色匆匆的赶去了千古王的路寝宫。 阿莫瑶远远的看着拓跋戎奚离开的背影,眸光款款流转,又落在了离去的止姜和侍人镬的身上,唇角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路寝宫,拓跋戎奚正在向拓跋岐连复命。 拓跋岐连微微颔首:“沽墨国狼子野心,这次无功而返,也够杀杀他们的锐气了。” 拓跋戎奚心中藏着事,便低头应和了几句。 “罢了,你先退下吧。”拓跋岐连摆了摆手。 拓跋戎奚一听,如临大赦。 他从路寝宫出来,便匆匆的赶到了宸宫。 止姜听见外头的动静,连忙迎了出来:“殿下。” “人呢?”拓跋戎奚冷声道。 “还是没有找到夫人。”止姜欲言又止,拓跋戎奚立刻瞧出了她神色中的端倪,剑眉紧蹙冷声道,“有什么话便说!” 止姜连忙道:“婢子在夫人的妆奁和枕头下,皆发现了这个。” 言罢,她恭谨的呈上了一叠素缟。 拓跋戎奚拿起她呈上的素缟,一一展开查看。 每看一条,他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至所有的素缟都看完了,他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整个人散发着阴翳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止姜小心翼翼道:“殿下,这……” 拓跋戎奚狭长的眼眸中阴云密布,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将素缟扔在空中。 素缟纷纷扬扬落下,只见刀光剑影之间,所有的素缟都被他砍成了两段。 第五百九十五章 镇魂歌(十八) 洒落了一地的素缟,原本皆是三寸见方的样子,如今被砍成了两段。 素缟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是意思却大抵一致,皆是郎情妾意的娓娓情深,其中几条素缟的内容,让他气红了眼。 上头说道,“太子奚残暴,灭了於陵氏,杀了妾的兄长,妾恨他,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你我本就是有婚约在身,是太子奚强占了你,子期看在眼,痛在心。” “然现在妾已经是太子奚的妾夫人了,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初千古王问你,你该是遵从心底所想的,你可知你说了自愿留在千古,子期心如刀割。” “彼时太子奚威胁妾,妾只怕若是妾不同意留在千古,他会对你下杀手。妾怎么忍心,见君命丧黄泉?” “你可愿和子期回沽墨?” “妾现在已是他的妾夫人,如何能跟你回沽墨?倘若妾跟你走了,只怕他太子奚定要借机发兵沽墨,妾不忍。” “只需筹谋,你我便可长相厮守。” 这些个字字句句,如银针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拓跋戎奚的眼底,鲜血淋漓,呼吸间都是痛楚。 素缟的最后一条,“子期和王后不日便要回沽墨,届时你便装病,我准备了一瓶丹药,能叫你如发热般的症状,明日下午日暮时分,花园临水边的石子路,子期等你。” 洒落了一地的素缟,原本皆是三寸见方的样子,如今被砍成了两段。 素缟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是意思却大抵一致,皆是郎情妾意的娓娓情深,其中几条素缟的内容,让他气红了眼。 上头说道,“太子奚残暴,灭了於陵氏,杀了妾的兄长,妾恨他,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你我本就是有婚约在身,是太子奚强占了你,子期看在眼,痛在心。” “然现在妾已经是太子奚的妾夫人了,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初千古王问你,你该是遵从心底所想的,你可知你说了自愿留在千古,子期心如刀割。” “彼时太子奚威胁妾,妾只怕若是妾不同意留在千古,他会对你下杀手。妾怎么忍心,见君命丧黄泉?” “你可愿和子期回沽墨?” “妾现在已是他的妾夫人,如何能跟你回沽墨?倘若妾跟你走了,只怕他太子奚定要借机发兵沽墨,妾不忍。” “只需筹谋,你我便可长相厮守。” 这些个字字句句,如银针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拓跋戎奚的眼底,鲜血淋漓,呼吸间都是痛楚。 素缟的最后一条,“子期和王后不日便要回沽墨,届时你便装病,我准备了一瓶丹药,能叫你如发热般的症状,明日下午日暮时分,花园临水边的石子路,子期等你。”洒落了一地的素缟,原本皆是三寸见方的样子,如今被砍成了两段。 素缟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是意思却大抵一致,皆是郎情妾意的娓娓情深,其中几条素缟的内容,让他气红了眼。 上头说道,“太子奚残暴,灭了於陵氏,杀了妾的兄长,妾恨他,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你我本就是有婚约在身,是太子奚强占了你,子期看在眼,痛在心。” “然现在妾已经是太子奚的妾夫人了,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初千古王问你,你该是遵从心底所想的,你可知你说了自愿留在千古,子期心如刀割。” “彼时太子奚威胁妾,妾只怕若是妾不同意留在千古,他会对你下杀手。妾怎么忍心,见君命丧黄泉?” “你可愿和子期回沽墨?” “妾现在已是他的妾夫人,如何能跟你回沽墨?倘若妾跟你走了,只怕他太子奚定要借机发兵沽墨,妾不忍。” “只需筹谋,你我便可长相厮守。” 这些个字字句句,如银针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拓跋戎奚的眼底,鲜血淋漓,呼吸间都是痛楚。 素缟的最后一条,“子期和王后不日便要回沽墨,届时你便装病,我准备了一瓶丹药,能叫你如发热般的症状,明日下午日暮时分,花园临水边的石子路,子期等你。”洒落了一地的素缟,原本皆是三寸见方的样子,如今被砍成了两段。 素缟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是意思却大抵一致,皆是郎情妾意的娓娓情深,其中几条素缟的内容,让他气红了眼。 上头说道,“太子奚残暴,灭了於陵氏,杀了妾的兄长,妾恨他,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你我本就是有婚约在身,是太子奚强占了你,子期看在眼,痛在心。” “然现在妾已经是太子奚的妾夫人了,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初千古王问你,你该是遵从心底所想的,你可知你说了自愿留在千古,子期心如刀割。” “彼时太子奚威胁妾,妾只怕若是妾不同意留在千古,他会对你下杀手。妾怎么忍心,见君命丧黄泉?” “你可愿和子期回沽墨?” “妾现在已是他的妾夫人,如何能跟你回沽墨?倘若妾跟你走了,只怕他太子奚定要借机发兵沽墨,妾不忍。” “只需筹谋,你我便可长相厮守。” 这些个字字句句,如银针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拓跋戎奚的眼底,鲜血淋漓,呼吸间都是痛楚。 素缟的最后一条,“子期和王后不日便要回沽墨,届时你便装病,我准备了一瓶丹药,能叫你如发热般的症状,明日下午日暮时分,花园临水边的石子路,子期等你。”“妾现在已是他的妾夫人,如何能跟你回沽墨?倘若妾跟你走了,只怕他太子奚定要借机发兵沽墨,妾不忍。” “只需筹谋,你我便可长相厮守。” 这些个字字句句,如银针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拓跋戎奚的眼底,鲜血淋漓,呼吸间都是痛楚。 素缟的最后一条,“子期和王后不日便要回沽墨,届时你便装病,我准备了一瓶丹药,能叫你如发热般的症状,明日下午日暮时分,花园临水边的石子路,子期等你。” 第五百九十六章 镇魂歌(十九) 筠姬搬出了沽墨国,自然是想将此事引为两国之事。 拓跋戎奚薄唇紧抿,眸底冷意如霜,单手捂在腰间的佩剑上,片刻,只见他大掌一挥,厉声道:“搜!” 伯子期听了他这一声令下,心底顿时溢出一丝嗤笑。 不过他眉宇间还凝着愠怒,冷声道:“黎萩太子,莫要欺人太甚!” 拓跋戎奚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那如刀子般的目光,似要将他剥皮。 伯子期和筠姬此次来访千古国,带了三百禁军,可是因为禁军们都提前接到了指令,只是象征性的阻挠了下,所以拓跋戎奚带来的二百兵士们轻而易举的便找遍了伯子期和筠姬的车队。 “禀殿下,没有找到夫人。” 拓跋戎奚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下来,还未他开口。 一旁的马车上,筠姬撩起了车帘,杏眼怒瞪,声色俱厉的发难道:“太子奚,如此奇耻大辱,我一定回去禀报寡君,原来我堂堂沽墨国,在千古国的眼里,竟是可以这般凌辱的!” 伯子期跨上马背,似笑非笑的凝着拓跋戎奚:“单凭强占,太子怎认为能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这话像是一柄剑,狠狠的刺中了拓跋戎奚的心窝。 伯子期眸底隐有几分讥诮,他微微抬手,一声令下,沽墨国的车队再次缓缓朝前走去。 拓跋戎奚目光森冷的盯着伯子期的背影,右手按在佩剑上,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想要一剑砍掉伯子期头颅的冲动。 “回!” 他一声令下,领着二百兵士绝尘而去。 外头似是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从房檐上滴落,破窗被狂风吹得咣当作响,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霉烂腐朽的酸气,像一个暗无止境的深渊,不知何时是个头。 般若睁开千斤重的眼皮,混混沌沌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暗无天日的柴房,破败的屋顶四处漏雨,脚边是一滩乌黑的脏水。 她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俱被用粗绳紧紧的捆了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发热了。 般若轻吐出一口气,双唇干的厉害,是谁要害她? 就在此时,柴房的门随着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长久待在黑暗之中,甫一瞧见日光,竟是刺得她难以睁开眼。 “主子请进。”出声的是每日给她送饭的老妇。 般若佯装昏迷,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试图看清来人。 只可惜,她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了,来人又是逆着光站在门口,任凭她如何努力,却也看不清来人究竟是谁,只是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般若强忍着昏沉的脑袋,认真的听着,希望能从那人的话语中听出端倪,可惜,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老妇点头哈腰表忠心:“主子放心,老奴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的。” 柴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般若的心也随之一颤,就在此时,她似乎隐隐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起初,她以为是烧糊涂的错觉。 但是当这股香味久久不散之时,她睁开了眼眸。 般若轻嗅着那股馨香,确认是从门边传来的,她定了定心神,挣扎着身体,缓缓朝前面蠕动。 手肘处露出的肌肤,被粗粝的地面磨伤了,可是她还是缓慢的朝门边挪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肘处的疼痛早已麻木了。 她终于挪动到了门边,果然,如她所料,门边正静静的躺着一只香囊,似乎正是方才那人掉落的。 般若定了定心神,缓缓伸出被粗绳捆着的手,好不容易将那只香囊拿在手中。 手指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花纹,花纹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香囊的料子倒是和寻常的香囊不同。 不像是千古国贵族常用的料子。 般若凝眸沉思,难道她猜错了?她原本以为是献姬对她下的手,再不济,也有可能是王后,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千古国的人。 可是若不是千古国的人,那又会是谁呢? 绑了她的人,似乎没打算要她的命。 不对,又或许,她的命暂时还有用处。 拓跋戎奚一无所获的回到了宸宫。 他拦截伯子期和筠姬马车的消息,被拓跋岐连知道了,所以,不多时,拓跋岐连身边的侍人便前来请他去一趟路寝。 路寝宫中。 拓跋岐连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高举着长鞭,狠狠的打在了拓跋戎奚的背上,顿时撕拉一声,他的背后绽出一道血痕。 “你身为千古国的太子,行事竟如此莽撞,为了一个女人,不计后果拦堵沽墨国的车马!”拓跋岐连越说越激动,再次高扬起手臂,呼啦一声,长鞭再次落下。 拓跋戎奚静静的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后背被拓跋岐连打得皮开肉绽。 拓跋岐连见他不吭声,气得又打了几鞭子,厉声道:“知道错了没有!” 他也不想打这个让他最得意的儿子,可是这次的事,实在是太莽撞了,眼下打了这么久,他竟一声不吭。 拓跋戎奚抿着唇,不语。 拓跋岐连见状,气得又抽了一鞭子:“知道错了吗?” “儿子没错。”拓跋戎奚平静道。 这话一出,拓跋岐连气得后退了一步,他脸色气得通红:“你!” 此时,拓跋戎奚微微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儿子刚出生时,君父为了凉姬,不是一刀砍下了狄昂氏太子的脑袋?”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拓跋岐连还不是千古王的时候,北州诸国会盟,他代表老千古王前往,狄昂氏的太子调戏了他的宠妾凉姬,被拓跋岐连一刀砍下了脑袋,血溅三尺。 狄昂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连同其它三四个部族,要讨伐千古国。 要求千古国要么交出拓跋岐连的人头,要么割地赔偿,要么兵刃相向。 拓跋岐连手刃了狄昂氏太子,又率兵亲征,踏平了狄昂氏的疆土,其余四个部族的联军顿时不击而散。 这也算是拓跋岐连生平中,鲜少的亲征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可惜,最终红颜却是别国的细作。 这段佳话,也随着细作的死亡和拓跋岐连的登基,在千古国成了禁忌。 第五百九十七章 镇魂歌(二十) 拓跋戎奚乍一提及凉姬,顿时惹得拓跋岐连浑身一震,手中高扬起的鞭子,竟是发软了一般,缓缓放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岐连忽然轻笑了一声,那一声轻笑中,似是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缓缓转身,沿着路寝宫的小通道,走进了内殿。 拓跋戎奚就这样,顶着背上皮开肉绽的鞭伤,静静的跪在路寝宫的殿中央。 良久,拓跋岐连的贴身侍人悄声走了出来:“王上说让太子殿下回去。” 拓跋戎奚刚一走出路寝宫。 (以下,四十分钟后替换)筠姬搬出了沽墨国,自然是想将此事引为两国之事。 拓跋戎奚薄唇紧抿,眸底冷意如霜,单手捂在腰间的佩剑上,片刻,只见他大掌一挥,厉声道:“搜!” 伯子期听了他这一声令下,心底顿时溢出一丝嗤笑。 不过他眉宇间还凝着愠怒,冷声道:“黎萩太子,莫要欺人太甚!” 拓跋戎奚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那如刀子般的目光,似要将他剥皮。 伯子期和筠姬此次来访千古国,带了三百禁军,可是因为禁军们都提前接到了指令,只是象征性的阻挠了下,所以拓跋戎奚带来的二百兵士们轻而易举的便找遍了伯子期和筠姬的车队。 “禀殿下,没有找到夫人。” 拓跋戎奚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下来,还未他开口。 一旁的马车上,筠姬撩起了车帘,杏眼怒瞪,声色俱厉的发难道:“太子奚,如此奇耻大辱,我一定回去禀报寡君,原来我堂堂沽墨国,在千古国的眼里,竟是可以这般凌辱的!” 伯子期跨上马背,似笑非笑的凝着拓跋戎奚:“单凭强占,太子怎认为能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这话像是一柄剑,狠狠的刺中了拓跋戎奚的心窝。 伯子期眸底隐有几分讥诮,他微微抬手,一声令下,沽墨国的车队再次缓缓朝前走去。 拓跋戎奚目光森冷的盯着伯子期的背影,右手按在佩剑上,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想要一剑砍掉伯子期头颅的冲动。 “回!” 他一声令下,领着二百兵士绝尘而去。 外头似是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从房檐上滴落,破窗被狂风吹得咣当作响,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霉烂腐朽的酸气,像一个暗无止境的深渊,不知何时是个头。 般若睁开千斤重的眼皮,混混沌沌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暗无天日的柴房,破败的屋顶四处漏雨,脚边是一滩乌黑的脏水。 她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俱被用粗绳紧紧的捆了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发热了。 般若轻吐出一口气,双唇干的厉害,是谁要害她? 就在此时,柴房的门随着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长久待在黑暗之中,甫一瞧见日光,竟是刺得她难以睁开眼。 “主子请进。”出声的是每日给她送饭的老妇。 般若佯装昏迷,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试图看清来人。 只可惜,她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了,来人又是逆着光站在门口,任凭她如何努力,却也看不清来人究竟是谁,只是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般若强忍着昏沉的脑袋,认真的听着,希望能从那人的话语中听出端倪,可惜,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老妇点头哈腰表忠心:“主子放心,老奴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的。” 柴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般若的心也随之一颤,就在此时,她似乎隐隐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起初,她以为是烧糊涂的错觉。 但是当这股香味久久不散之时,她睁开了眼眸。 般若轻嗅着那股馨香,确认是从门边传来的,她定了定心神,挣扎着身体,缓缓朝前面蠕动。 手肘处露出的肌肤,被粗粝的地面磨伤了,可是她还是缓慢的朝门边挪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肘处的疼痛早已麻木了。 她终于挪动到了门边,果然,如她所料,门边正静静的躺着一只香囊,似乎正是方才那人掉落的。 般若定了定心神,缓缓伸出被粗绳捆着的手,好不容易将那只香囊拿在手中。 手指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花纹,花纹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香囊的料子倒是和寻常的香囊不同。 不像是千古国贵族常用的料子。 般若凝眸沉思,难道她猜错了?她原本以为是献姬对她下的手,再不济,也有可能是王后,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千古国的人。 可是若不是千古国的人,那又会是谁呢? 绑了她的人,似乎没打算要她的命。 不对,又或许,她的命暂时还有用处。 拓跋戎奚一无所获的回到了宸宫。 他拦截伯子期和筠姬马车的消息,被拓跋岐连知道了,所以,不多时,拓跋岐连身边的侍人便前来请他去一趟路寝。 路寝宫中。 拓跋岐连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高举着长鞭,狠狠的打在了拓跋戎奚的背上,顿时撕拉一声,他的背后绽出一道血痕。 “你身为千古国的太子,行事竟如此莽撞,为了一个女人,不计后果拦堵沽墨国的车马!”拓跋岐连越说越激动,再次高扬起手臂,呼啦一声,长鞭再次落下。 拓跋戎奚静静的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后背被拓跋岐连打得皮开肉绽。 拓跋岐连见他不吭声,气得又打了几鞭子,厉声道:“知道错了没有!” 他也不想打这个让他最得意的儿子,可是这次的事,实在是太莽撞了,眼下打了这么久,他竟一声不吭。 拓跋戎奚抿着唇,不语。 拓跋岐连见状,气得又抽了一鞭子:“知道错了吗?” “儿子没错。”拓跋戎奚平静道。 这话一出,拓跋岐连气得后退了一步,他脸色气得通红:“你!” 此时,拓跋戎奚微微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儿子刚出生时,君父为了凉姬,不是一刀砍下了狄昂氏太子的脑袋?”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镇魂歌(二十一) 宸宫。 般若跪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静静的瞧着地砖上倒映出的自己,心中一阵讽刺。 拓跋戎奚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座上,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她本以为他来找她,是存了和她一样的心思。 可是她错了。 于他而言,她不过是战利品,他甚至以为是她自己逃走的,谁叫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出城的队伍里。 当真是百口莫辩。 只是她也不想辩了,若是她在他心里只是一介玩物,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找到她的时候,眉梢俱是冷意,薄唇凝着一丝讥讽,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死,你也要死在孤身边。” 言罢,他转身便走,下一瞬,立刻便有两个侍人上前将她钳制住。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 一路上,他都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 回到宸宫,自有婢女带着她去沐浴更衣,不见止姜和戚旦,她问了侍奉她的宫人,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般若如傀儡一般,任由婢女们帮她穿上衣裙。 之后,便被带着去了正殿,跪在地上,等候拓跋戎奚的发落。 发落?呵! 般若静静的跪在地上,膝盖处被地砖衬得冰凉,低垂着双眸,不言不语。 拓跋戎奚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置于扶手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为何要逃?”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她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轻嘲,逃?她本可以逃的,但是她下意识的回来了。 拓跋戎奚见她久久不语,眼底的阴翳更甚了几分,他面上阴沉,忽然,他大步流星的走了下来,一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望着他。 “记住,你是我的战利品,就是死,也该是我亲手了结你!” 般若张了张唇,半晌,忽然轻笑一声。 她那满含讽刺的笑声彻底激怒了拓跋戎奚,他眼底蕴满了怒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内殿,宫人们见状,极有眼色的带上门出去了。 拓跋戎奚毫不留情的将她扔在榻上,在她冷淡的目光中,开始扒她身上的衣裳。 般若的心中陡然升腾起一阵惊惧,她下意识的想要逃,未曾想这一举动更是压断了拓跋戎奚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一把攥住她的脚踝,然后拖向自己。 “不……”她眸底满是惊恐,下意识的推拒着他,慌乱之中,甚至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他冷笑一声,眸底阴云密布:“早知如此,我之前又怜惜你做什么?” 拓跋戎奚粗暴的撕开她身下的裙子,瞬间露出了她光滑白皙的腿,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大腿上,眸底升腾起一丝欲色。 “你放开……”她拼了命的挣扎着,却徒劳无功。 她的力气,同久经沙场的他而言,根本不够看的。 转瞬间,拓跋戎奚便撕开了她身上的衣裙,千古国的衣裳本就轻薄,不多时,她已是赤裸一片。 拓跋戎奚望着她的身体,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他的大掌笼罩在她胸前的圆润上,并不温柔的揉捏着,另一只手直探她身下,两指并拢狠狠插了进去。 “给谁留的?伯子期吗?”拓跋戎奚的声音里满是冰渣子,“我告诉你,自我俘获你的那日起,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般若的心中满是恐惧,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险些被人强迫的时候。 回忆和现实渐渐重叠,她仿佛坠入了深水之中,水灌满了她的口鼻,她想要呼救,可是没有人能帮她。 那种窒息般的绝望。,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拓跋戎奚见她没有否认,心底的怒火烧得他的心一阵阵的疼,像是有人拿了柄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他的心。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然后欺身压了下来。 “你杀了我吧!”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几乎吞噬了她的意识,她终于受不了了,声嘶力竭的喊着。 拓跋戎奚的心口又是一阵刺痛,他狠狠的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杀了你?”他冷笑着,“你没有死的资格!孤要你看着孤,是怎么入你!” 言罢,在她的尖叫声中,他身下的炽热狠狠的进入了她。 “你记住!孤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冷冷说道。 什么伯子期! 他迟早要亲手砍下他的项上人头! 拓跋戎奚抬起她的腿,将她的腿环在自己的腰上,然后狠狠的冲撞着。 般若仰着头,身下的疼痛让她的后背出了冷汗,她怔怔的看着床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他的闷哼声,他终于释放了出来。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这如同酷刑般的折磨。 可是,当他再次抬起她的腿时,她明白,自己真的成了他泄欲的工具。 日光暧昧朦胧的透过帘幔投了进来,榻上的两人纠缠着,仿佛缱绻情深。 可若是往细了瞧,才发现那女子神色间满是麻木,任由男子摆弄着她,而男子亦不好过,面上怒意与欲色重叠,可眼底却隐隐有几分苍凉。 拓跋戎奚在她身上泄了三次,才缓缓的抽离。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上,瞬间有种想要抱着她的冲动,可是他握了握拳,忍住了。 拓跋戎奚面无表情的下了床榻,不多时,外头便有婢女进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般若怔怔的看着床顶,眼角忽然留下一滴泪来 宫人们侍奉拓跋戎奚穿好衣裳,他透过镜子望了望床上一动不动的她,良久,才转过身来,他瞥见她眼角的那一抹晶亮,薄唇紧抿。 他走到她身边,手指漫不经心的揩去她眼角的泪痕,道:“你要是乖一点,日子自然好过。” 讲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眉宇间的戾气尽显:“要是胆敢忤逆,你应该知道下场!” 言罢,他便毫不留恋的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镇魂歌(二十二) 待拓跋戎奚走后,宫人们立刻围上前,准备伺候般若起身。 隔壁摆着一大桶热汤,般若麻木的被宫人们扶了起来,及至坐在热汤中,她才恍惚觉得自己原来还活着。 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桶中,一言不发。 直到桶中的水变得冰凉,身侧的宫人着急的提醒她:“夫人,水凉了,快些起身吧,莫要着凉了。” 般若任由宫人们将她从桶中拉了起来,当真像个傀儡一般,穿衣梳妆,皆是由宫人经手。 在这之后,拓跋戎奚几乎日日都来,两人从未再说过半句话。 有时候,他只是躺在她身边,静静的躺一夜;有时候,他便拉着她折腾她一整夜。 做的多了,她对那档子却是习惯了,虽然还是害怕,但是习惯了。 她厌恶那事,每每拓跋戎奚走后,她总要大吐一场,有时候没有用膳,肚子里没有东西可吐,便吐酸水。 总之,她成了真正的傀儡。 拓跋戎奚似是怕她逃了,安排了人看着她,左右不离。 “夫人,外面日色正好,花园里的覃苏开了呢。”身后的宫人轻轻帮她戴上珠饰,笑盈盈的道。 自打她伺候若夫人以来,就从未见她笑过,哪怕殿下过来,她也是如此。 般若被宫人们簇拥着走出了殿门,依旧还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致。 花园里的覃苏开了,火红一片,开得极为肆意。 覃苏是千古国独有的花,花瓣重重叠叠,仿佛千瓣之多,所以又称千瓣红。 待拓跋戎奚走后,宫人们立刻围上前,准备伺候般若起身。 隔壁摆着一大桶热汤,般若麻木的被宫人们扶了起来,及至坐在热汤中,她才恍惚觉得自己原来还活着。 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桶中,一言不发。 直到桶中的水变得冰凉,身侧的宫人着急的提醒她:“夫人,水凉了,快些起身吧,莫要着凉了。” 般若任由宫人们将她从桶中拉了起来,当真像个傀儡一般,穿衣梳妆,皆是由宫人经手。 在这之后,拓跋戎奚几乎日日都来,两人从未再说过半句话。 有时候,他只是躺在她身边,静静的躺一夜;有时候,他便拉着她折腾她一整夜。 做的多了,她对那档子却是习惯了,虽然还是害怕,但是习惯了。 她厌恶那事,每每拓跋戎奚走后,她总要大吐一场,有时候没有用膳,肚子里没有东西可吐,便吐酸水。 总之,她成了真正的傀儡。 拓跋戎奚似是怕她逃了,安排了人看着她,左右不离。 “夫人,外面日色正好,花园里的覃苏开了呢。”身后的宫人轻轻帮她戴上珠饰,笑盈盈的道。 自打她伺候若夫人以来,就从未见她笑过,哪怕殿下过来,她也是如此。 般若被宫人们簇拥着走出了殿门,依旧还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致。 花园里的覃苏开了,火红一片,开得极为肆意。 覃苏是千古国独有的花,花瓣重重叠叠,仿佛千瓣之多,所以又称千瓣红。 待拓跋戎奚走后,宫人们立刻围上前,准备伺候般若起身。 隔壁摆着一大桶热汤,般若麻木的被宫人们扶了起来,及至坐在热汤中,她才恍惚觉得自己原来还活着。 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桶中,一言不发。 直到桶中的水变得冰凉,身侧的宫人着急的提醒她:“夫人,水凉了,快些起身吧,莫要着凉了。” 般若任由宫人们将她从桶中拉了起来,当真像个傀儡一般,穿衣梳妆,皆是由宫人经手。 在这之后,拓跋戎奚几乎日日都来,两人从未再说过半句话。 有时候,他只是躺在她身边,静静的躺一夜;有时候,他便拉着她折腾她一整夜。 做的多了,她对那档子却是习惯了,虽然还是害怕,但是习惯了。 她厌恶那事,每每拓跋戎奚走后,她总要大吐一场,有时候没有用膳,肚子里没有东西可吐,便吐酸水。 总之,她成了真正的傀儡。 拓跋戎奚似是怕她逃了,安排了人看着她,左右不离。 “夫人,外面日色正好,花园里的覃苏开了呢。”身后的宫人轻轻帮她戴上珠饰,笑盈盈的道。 自打她伺候若夫人以来,就从未见她笑过,哪怕殿下过来,她也是如此。 般若被宫人们簇拥着走出了殿门,依旧还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致。 花园里的覃苏开了,火红一片,开得极为肆意。 覃苏是千古国独有的花,花瓣重重叠叠,仿佛千瓣之多,所以又称千瓣红。 待拓跋戎奚走后,宫人们立刻围上前,准备伺候般若起身。 隔壁摆着一大桶热汤,般若麻木的被宫人们扶了起来,及至坐在热汤中,她才恍惚觉得自己原来还活着。 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桶中,一言不发。 直到桶中的水变得冰凉,身侧的宫人着急的提醒她:“夫人,水凉了,快些起身吧,莫要着凉了。” 般若任由宫人们将她从桶中拉了起来,当真像个傀儡一般,穿衣梳妆,皆是由宫人经手。 在这之后,拓跋戎奚几乎日日都来,两人从未再说过半句话。 有时候,他只是躺在她身边,静静的躺一夜;有时候,他便拉着她折腾她一整夜。 做的多了,她对那档子却是习惯了,虽然还是害怕,但是习惯了。 她厌恶那事,每每拓跋戎奚走后,她总要大吐一场,有时候没有用膳,肚子里没有东西可吐,便吐酸水。 总之,她成了真正的傀儡。 拓跋戎奚似是怕她逃了,安排了人看着她,左右不离。 “夫人,外面日色正好,花园里的覃苏开了呢。”身后的宫人轻轻帮她戴上珠饰,笑盈盈的道。 自打她伺候若夫人以来,就从未见她笑过,哪怕殿下过来,她也是如此。 般若被宫人们簇拥着走出了殿门,依旧还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致。 花园里的覃苏开了,火红一片,开得极为肆意。 覃苏是千古国独有的花,花瓣重重叠叠,仿佛千瓣之多,所以又称千瓣红。 第六百章 镇魂歌(二十三) 拓跋戎奚一声怒喝,让般若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旋即放下筷箸,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於陵氏般若!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从归来时的冷漠,到今日的殷勤,他实在是看不透她了。 般若眉眼微微低垂:“妾在尽心侍奉殿下。” 拓跋戎奚眉宇间怒气尽显,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冷声道:“不管你存的什么心思,都给孤打消掉!” 般若的眸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良久,忽然笑了。 他心头一怔,蹙眉道:“笑什么?” “无论是对殿下冷情不闻不问,还是殷勤关怀备至,殿下都不满意。”她淡淡的嗓音如同潺潺清泉,却透着几分冷漠,“活着真难,不是么?” 她的话,让拓跋戎奚的心头蓦地一颤,捏着她下巴的手竟是有些颤抖。 他张了张唇,喉结一滚,片刻才略微哑了声音道:“你想死?告诉你,你的命都是孤的,若非孤的准许,你想死也死不掉!” 般若唇角骤然绽放出一丝绚烂的微笑:“殿下错了,般若不想死。” 拓跋戎奚征伐沙场这么多年,诡谲兵法熟读于心,可生平第一次,竟是半点看不透一个人的心思。 他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沉沉呼出一口气,拂袖而去。 “止姜和戚旦无错,何故重罚于她们?”她的目光凝着他的背影,及至他行至门前,忽然开口。 拓跋戎奚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走出了殿门。 待拓跋戎奚走后,般若便让人将饭菜撤掉了。 翌日,般若才无意中听到宫人们议论,昨夜拓跋戎奚从她这里出去后,便去了阿莫瑶的寝宫。 阿莫瑶……她低低轻喃了声。 般若静静的坐在妆镜前,身后是宫人替她梳着长发。 就在此时,外头一个宫人匆匆走了进来:“夫人,瑶夫人来了。” 般若淡淡道:“请进来。” 阿莫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她款款走进殿内,眉目间凝着一抹担忧,连忙拉住般若的手,忧声道:“回来就好。” 自般若回宫的这些日子里,阿莫瑶一直没有来看她。 听宫人说,阿莫瑶身子向来不好,在她回宫前,便病了,现在看来,是大好了。 般若鼻息间轻嗅着阿莫瑶身上的幽香,拉着她坐下,叹了口气道:“姊姊,那日……殿下可是震怒不已?” 阿莫瑶微微颔首:“确实震怒万分。” 她顿了顿,握紧了般若的手柔声道:“不是姊姊说你,既然入了千古,便不好再想些旁的了。就算此前有婚约,也该以殿下为先才是,於陵氏已经没了,那婚约也做不得数了。” 般若眉目间似有几分懊悔,连忙拉着她的手道:“好姊姊,我知道错了。那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姊姊你和我说说,我也好向殿下赔罪。” 阿莫瑶闻言,遂缓缓将那日的情形说与般若听。 般若留神听着她的话,恨不得一个字也不给漏了,直到阿莫瑶说完,般若又是懊悔又是感激的看着阿莫瑶:“好姊姊,你说我现在该如何做?” 阿莫瑶沉吟片刻道:“殿下对近旁的人,还是十分留情了。这样,等殿下来你宫里,你便诚意给殿下赔罪,祈求殿下饶恕你这次。” 般若神色间隐有几分担忧,咬着唇半晌才道:“好,我听姊姊的。” 阿莫瑶在般若宫里又坐着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离开了。 般若送阿莫瑶出了殿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嗤笑了声。 阿莫瑶回到自己的寝宫,身旁的宫人敏娥立刻低声道:“夫人,看来若夫人也怪是个会装的。” 阿莫瑶懒懒的躺在榻上,漫不经心道:“她若是真的逃了倒好了,可现在被殿下抓了回来,自己又没有证据,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敏娥笑道:“夫人说的极是。” 又隔了几日,止姜和戚旦忽然回来了。 般若看着她俩站在自己面前,心头忽然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止姜和戚旦回来了,其他的宫人还是不曾离开,只是近身伺候,还是止姜和戚旦了。 “我听说,那日我宫里被翻出一叠素缟。”殿中只有她两人,般若静静的凝着正在做事的止姜,忽然出声。 止姜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 般若低眸笑了笑,继续道:“你不说话也没有关系,我只问你几个问题,若说不对,你便说不是,若说对了,你不必出声。问完了,随你去告诉殿下都无妨。” 她一席话毕,止姜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底隐有几分诧异。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不冷不淡的弧度,止姜是拓跋戎奚的人,她早就看出来了。 毕竟从前,她的事,事无大小,都会被拓跋戎奚知道,大到在王后宫门前跪了一下午,小到她无意中提了一句,想吃番果,数日后,番果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番果是於陵氏的特产水果,只在於陵氏的疆土内生长,千古国境内没有。 她曾经犹豫过到底是止姜还是戚旦,但是回来后,她忽然便想明白了。 应当是止姜,因为这样事无巨细禀报上去的,不像是戚旦能办到的,唯有止姜这样心思细腻的人才可以。 止姜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说话。 般若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问道:“素缟上头的内容,可是我和伯子期的情话,中间提及了殿下,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贬低诋毁殿下的?” 止姜没有说话。 般若笑了笑,看来说中了,阿莫瑶并没有跟她详细说这些,但是她结合前几日献姬的话,大抵能猜到。 “素缟不是你翻出来的?” 止姜默默的整理着东西,半晌才道:“不是。” 般若沉吟片刻,继续道:“你去找殿下回来,殿中不见我人影,只剩下戚旦一人?” 止姜抿唇不语。 看来又说中了,般若凝神继续问道:“当时有一人亲证,曾撞见我同伯子期私会?” 依旧沉默。 “那人是戚旦?” 止姜猛地抬眸望着般若,般若只是笑了笑:“看来我又猜中了。” 般若唇角微微下垂,缓缓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定是瞧见过素缟,素缟上写的可是於陵氏文字?” 止姜闻言,神色一震,半晌才道:“不是。” 第六百零一章 镇魂歌(二十四) 般若轻笑了一声,道:“我没有要问的了,你且忙吧。” 问完止姜,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思量。 但是她是不会去和拓跋戎奚解释的,与其徒费口舌,平白惹上嫌疑,她还不如以退为进。 反正拓跋戎奚安排止姜的这双眼睛,定是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他若是不蠢,听了她问的问题,自然会去彻查。 其实她问的这些问题,只有一个是最重要的,那便是最后一个问题,其他的都是她用来确定内鬼究竟是谁。 她若是和伯子期私通,何故不用於陵氏的文字。 一来,陆中这么多部族,很多部族都有自己的文字,当权者多多少少会习得至少五种文字以上,可是她是个女子。 还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能认识於陵氏的文字已经实属不易,怎么还会习得千古国的文字呢? 二来,她就算会千古国的文字,和伯子期私通时也该用於陵氏文字才是,众所周知,伯子期早年前于陆中游历,会的文字不下十种。 她和伯子期私通,用千古国文字,难道是怕自己和他说的话不被人看懂么? 想到这里,般若捏着手中的那只香囊,眸底一片冰冷。 她自然想要查明真相,更想要的是,拓跋戎奚去查明,而非听她辩解。 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只待时机成熟,这个香囊也便可以拿出来了。 同她料想的一般,止姜雷打不动的将今日般若所问的内容,无一疏漏的禀报给了拓跋戎奚。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拓跋戎奚的脸色顿时变了。 “戚旦何在?” 止姜侧了侧身子,侍人镬立刻走出殿门,不多时,戚旦便被带了过来。 拓跋戎奚眉宇间满是阴翳:“孤问你,你可是亲眼看见若夫人和公子期私会?” 戚旦似乎被他吓到了,瑟了瑟脖子道:“禀殿下,是婢子亲眼所见。” “将当时情况再说一遍。” 戚旦回忆道:“婢子那晚夜值,若夫人正在睡觉,婢子便出去方便,可是却听到了三长两短的声音,婢子有些害怕,便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婢子就看见若夫人正在和公子期私会,婢子害怕被他们发现后灭口,便一直不敢吭声,再后来,公子期翻墙走了,若夫人正要回房,止姜便出来,后来的事,止姜也知道的。” 拓跋戎奚听完她的话,薄唇忽然溢出一丝冷笑。 戚旦被他的笑声吓得一阵忍不住打了个颤,低着头不敢说话。 “是谁让你背的?”拓跋戎奚道。 戚旦身子猛然间一震,浑身抖如筛糠,半晌才道:“是……是婢子亲眼所见,并非有人……” 还未待她说完,拓跋戎奚已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般若轻笑了一声,道:“我没有要问的了,你且忙吧。” 问完止姜,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思量。 但是她是不会去和拓跋戎奚解释的,与其徒费口舌,平白惹上嫌疑,她还不如以退为进。 反正拓跋戎奚安排止姜的这双眼睛,定是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他若是不蠢,听了她问的问题,自然会去彻查。 其实她问的这些问题,只有一个是最重要的,那便是最后一个问题,其他的都是她用来确定内鬼究竟是谁。 她若是和伯子期私通,何故不用於陵氏的文字。 一来,陆中这么多部族,很多部族都有自己的文字,当权者多多少少会习得至少五种文字以上,可是她是个女子。 还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能认识於陵氏的文字已经实属不易,怎么还会习得千古国的文字呢? 二来,她就算会千古国的文字,和伯子期私通时也该用於陵氏文字才是,众所周知,伯子期早年前于陆中游历,会的文字不下十种。 她和伯子期私通,用千古国文字,难道是怕自己和他说的话不被人看懂么? 想到这里,般若捏着手中的那只香囊,眸底一片冰冷。 她自然想要查明真相,更想要的是,拓跋戎奚去查明,而非听她辩解。 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只待时机成熟,这个香囊也便可以拿出来了。 同她料想的一般,止姜雷打不动的将今日般若所问的内容,无一疏漏的禀报给了拓跋戎奚。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拓跋戎奚的脸色顿时变了。 “戚旦何在?” 止姜侧了侧身子,侍人镬立刻走出殿门,不多时,戚旦便被带了过来。 拓跋戎奚眉宇间满是阴翳:“孤问你,你可是亲眼看见若夫人和公子期私会?” 戚旦似乎被他吓到了,瑟了瑟脖子道:“禀殿下,是婢子亲眼所见。” “将当时情况再说一遍。” 戚旦回忆道:“婢子那晚夜值,若夫人正在睡觉,婢子便出去方便,可是却听到了三长两短的声音,婢子有些害怕,便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婢子就看见若夫人正在和公子期私会,婢子害怕被他们发现后灭口,便一直不敢吭声,再后来,公子期翻墙走了,若夫人正要回房,止姜便出来,后来的事,止姜也知道的。” 拓跋戎奚听完她的话,薄唇忽然溢出一丝冷笑。 戚旦被他的笑声吓得一阵忍不住打了个颤,低着头不敢说话。 “是谁让你背的?”拓跋戎奚道。 戚旦身子猛然间一震,浑身抖如筛糠,半晌才道:“是……是婢子亲眼所见,并非有人……” 还未待她说完,拓跋戎奚已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夫人正在和公子期私会,婢子害怕被他们发现后灭口,便一直不敢吭声,再后来,公子期翻墙走了,若夫人正要回房,止姜便出来,后来的事,止姜也知道的。” 拓跋戎奚听完她的话,薄唇忽然溢出一丝冷笑。 戚旦被他的笑声吓得一阵忍不住打了个颤,低着头不敢说话。 “是谁让你背的?”拓跋戎奚道。 戚旦身子猛然间一震,浑身抖如筛糠,半晌才道:“是……是婢子亲眼所见,并非有人……” 还未待她说完,拓跋戎奚已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第六百零二章 镇魂歌(二十五) 日光晕染着层林,树梢间透射着斑驳的阳光,大片大片的覃苏竞相盛放,如云蒸霞蔚。 阿莫瑶比玩出挎着柳条编织的小篮子,穿梭在火红的覃苏之间。 她停驻在一朵极盛的花朵前,素手轻抬折下后放入篮子。 不远处,敏娥匆匆走近,低声在阿莫瑶耳边说道:“夫人,殿下方才下令,赐戚旦大辟之刑。” 阿莫瑶闻言,手中折花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才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个弃子,死也就死了。” 敏娥微微颔首,低声道:“夫人说的极是。”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婢子方才来的时候,看到侍人镬带着一帮侍人去了若夫人的寝宫。” 这话倒是让阿莫瑶来了几分兴致,她抬起头若有所思,片刻,眉心深锁道:“不对,戚旦若是供出了伯子期,殿下为何要让世人去找若夫人?” 侍人镬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能让侍人镬带着人去找若夫人,只怕这於陵氏般若已经回天无力了。 敏娥一愣,旋即道:“婢子再去探探消息。” 阿莫瑶转过身继续折花,声音没有往日的温柔,倒平添了几分冷漠:“当心些。” “夫人放心,婢子明白。” 待敏娥走后,阿莫瑶的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就连折花的动作都粗暴了些,废了好几朵开得极好的覃苏。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都斜了不少,敏娥终于回来了。 她瞧见敏娥的神色,一颗悬着的心便微微放了下来:“如何?” 敏娥笑了笑道:“夫人且宽心,戚旦既没有供出夫人,也没有供出公子期。” 阿莫瑶挑眉道:“那她如何说的?” “戚旦说若夫人在哄骗殿下,这其实是若夫人和公子期的后招,她是亲耳听到的。”敏娥顿了顿又道,“戚旦还未到必须推给公子期的地步,没想到殿下听到若夫人和公子期苟且的事,盛怒不已,根本不给若夫人分辨的机会。” 阿莫瑶凝眸望着眼前的覃苏,总觉得哪里不对,心底的不安并未随着敏娥的话而消减,她将手中的柳条篮子递给敏娥,道:“该回了。” 回,自然是方便探听若夫人的消息的。 阿莫瑶带着宫人往自己的寝宫走,忽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敏娥低声道:“那香囊可找到了?” 敏娥一愣,旋即道:“已经找到了。” 阿莫瑶微微颔首:“记得烧了,莫要留下痕迹。” “是,婢子明白。” 宸宫三位妾夫人的寝宫离得都不远,故而,阿莫瑶刚一进宸宫,就看见若夫人的宫殿前一排侍人立在那里。 她收回视线,垂了垂眸,敛去眼底的笑意,抬脚走进了自己的寝宫。 虽然进了殿门,但是阿莫瑶却格外留神外头的动静。 不多时,就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喧闹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归为平静。 阿莫瑶招了招手,让敏娥出去探探消息。 敏娥出去不久便回来了,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夫人大喜,若夫人被侍人镬带走了。” 不止是若夫人,就连一干宫人也被带走了。 阿莫瑶心思缜密,尚不敢有所动作,只是静静的等着风声传来。 隔了几日,宸宫里果然传出了若夫人被废的消息。 阿莫瑶听着献姬在外头得意洋洋的声音,终于放下了心,她定了定心神,缓步走出殿外。 果然瞧见献姬正站在自己寝宫前,懒洋洋的倚在红漆柱子上,口中是不干不净的叫骂。 叫骂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说般若贱人也有今日罢了。 阿莫瑶眸光微闪,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献姬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却时常像一个市井泼妇一般,无礼至极。 “献夫人,若夫人现已不在此处,何必执拗于从前的恩怨?” 献姬听了阿莫瑶的话,顿时嗤笑一声:“我呸!什么从前不从前的,你也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不是殿下,怪是看不惯你这套!” 阿莫瑶的面上飞闪过一丝薄怒,却还是微笑着:“献夫人说笑了。” 献姬冷嗤一声,转身走进了殿内。 敏娥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献夫人实在是无礼,夫人何苦要忍着她?” 阿莫瑶城府颇深,要不然,这宫里宫女千千万,怎么偏就她一人能一跃成了妾夫人呢? 只要她想,随手掐一个主意,献姬死都不知道谁捅的刀子。 但是她留献姬一命。 “献姬愚钝,这样的人,不足为惧。”阿莫瑶轻笑了一声。 殿下并非多情之人,这么多年里,宸宫也就她和献姬两个妾夫人而已,献姬不止愚钝,还上不得台面,殿下是不可能宠爱这样无脑又粗鄙的女人的。 再者说,没了献姬,还可以有旁人。 但是旁人有没有献姬这么无脑,会不会得殿下宠爱,她一概不知,这样的风险,她不想要。 所以,就姑且留着献姬吧。 献姬,到底还不止这些用处,等殿下娶了南里期的女儿为正夫人,献姬的用处就大了。 想到这里,阿莫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那边厢,拓跋戎奚刚接到侍人镬的消息,“殿下,献姬在若夫人的寝殿前叫骂。” 拓跋戎奚忍不住蹙了蹙眉,半晌才道:“算了。” 若想鱼上钩,自然要耐得住性子,献姬粗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宸宫里是有小刑宫的,一般用来关押犯错的宫人,此时,般若便在里面。 地上铺着干燥的稻草,没有椅榻。 般若静静的坐在地上,思索着整件事。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便是脚步声,般若抬眸望去,是侍人镬。 “大人怎么来了?”她道。 侍人镬连忙道:“夫人折煞小臣了。” 般若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侍人镬道:“殿下说委屈夫人了,最多三日,定来接夫人回去。” 般若笑了笑:“不谈委屈,能为殿下分忧,为千古国分忧,般若荣幸之至。” 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伯子期,那便正好发难沽墨国了。 第六百零三章 镇魂歌(二十六) 侍人镬从小刑宫回去复命的途中,正好遇上阿莫瑶。 不,准确来讲,阿莫瑶是刻意守在此地,就是为了从侍人镬口中探知一二。 “大人。”阿莫瑶笑盈盈的轻唤了声。 侍人镬一听,立刻拱手行礼:“小臣拜见瑶夫人。” 阿莫瑶笑了笑:“大人莫要多礼,大人近身侍奉殿下,尽心尽责,瑶心中甚是感激。” 侍人镬连忙道:“不敢,伺候殿下是小臣分内的事,不敢承夫人言谢。” “大人形色匆忙,这是从何处而来?”阿莫瑶微笑着道。 “小臣这是自小刑宫而来。”侍人镬道。 言及至此,阿莫瑶的眉目间隐约凝着几分忧色:“可是若夫人又惹殿下生气了?” 侍人镬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已经不是若夫人了,小臣还有要事回禀殿下,不能和夫人叙话了。” 阿莫瑶微笑着道:“大人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待侍人镬一走,敏娥立刻压低了声音道:“侍人镬去小刑宫做什么?” 阿莫瑶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凝望着侍人镬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间隐有几分若有所思。 敏娥蹙着眉道:“若是审讯若夫人,现在也该是尘埃落定了。” 就在此时,阿莫瑶忽然出声道:“戚旦行刑是在何时?” 敏娥想了想道:“婢子这便去谈谈消息。” 阿莫瑶的声音中隐有几分不善:“这事不该我提醒你,你自己早该明白的。” 这话一出,敏娥立刻低下了头,恭谨道:“婢子知错了。”侍人镬从小刑宫回去复命的途中,正好遇上阿莫瑶。 不,准确来讲,阿莫瑶是刻意守在此地,就是为了从侍人镬口中探知一二。 “大人。”阿莫瑶笑盈盈的轻唤了声。 侍人镬一听,立刻拱手行礼:“小臣拜见瑶夫人。” 阿莫瑶笑了笑:“大人莫要多礼,大人近身侍奉殿下,尽心尽责,瑶心中甚是感激。” 侍人镬连忙道:“不敢,伺候殿下是小臣分内的事,不敢承夫人言谢。” “大人形色匆忙,这是从何处而来?”阿莫瑶微笑着道。 “小臣这是自小刑宫而来。”侍人镬道。 言及至此,阿莫瑶的眉目间隐约凝着几分忧色:“可是若夫人又惹殿下生气了?” 侍人镬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已经不是若夫人了,小臣还有要事回禀殿下,不能和夫人叙话了。” 阿莫瑶微笑着道:“大人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待侍人镬一走,敏娥立刻压低了声音道:“侍人镬去小刑宫做什么?” 阿莫瑶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凝望着侍人镬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间隐有几分若有所思。 敏娥蹙着眉道:“若是审讯若夫人,现在也该是尘埃落定了。” 就在此时,阿莫瑶忽然出声道:“戚旦行刑是在何时?” 敏娥想了想道:“婢子这便去谈谈消息。” 阿莫瑶的声音中隐有几分不善:“这事不该我提醒你,你自己早该明白的。” 这话一出,敏娥立刻低下了头,恭谨道:“婢子知错了。”侍人镬从小刑宫回去复命的途中,正好遇上阿莫瑶。 不,准确来讲,阿莫瑶是刻意守在此地,就是为了从侍人镬口中探知一二。 “大人。”阿莫瑶笑盈盈的轻唤了声。 侍人镬一听,立刻拱手行礼:“小臣拜见瑶夫人。” 阿莫瑶笑了笑:“大人莫要多礼,大人近身侍奉殿下,尽心尽责,瑶心中甚是感激。” 侍人镬连忙道:“不敢,伺候殿下是小臣分内的事,不敢承夫人言谢。” “大人形色匆忙,这是从何处而来?”阿莫瑶微笑着道。 “小臣这是自小刑宫而来。”侍人镬道。 言及至此,阿莫瑶的眉目间隐约凝着几分忧色:“可是若夫人又惹殿下生气了?” 侍人镬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已经不是若夫人了,小臣还有要事回禀殿下,不能和夫人叙话了。” 阿莫瑶微笑着道:“大人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待侍人镬一走,敏娥立刻压低了声音道:“侍人镬去小刑宫做什么?” 阿莫瑶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凝望着侍人镬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间隐有几分若有所思。 敏娥蹙着眉道:“若是审讯若夫人,现在也该是尘埃落定了。” 就在此时,阿莫瑶忽然出声道:“戚旦行刑是在何时?” 敏娥想了想道:“婢子这便去谈谈消息。” 阿莫瑶的声音中隐有几分不善:“这事不该我提醒你,你自己早该明白的。” 这话一出,敏娥立刻低下了头,恭谨道:“婢子知错了。”侍人镬从小刑宫回去复命的途中,正好遇上阿莫瑶。 不,准确来讲,阿莫瑶是刻意守在此地,就是为了从侍人镬口中探知一二。 “大人。”阿莫瑶笑盈盈的轻唤了声。 侍人镬一听,立刻拱手行礼:“小臣拜见瑶夫人。” 阿莫瑶笑了笑:“大人莫要多礼,大人近身侍奉殿下,尽心尽责,瑶心中甚是感激。” 侍人镬连忙道:“不敢,伺候殿下是小臣分内的事,不敢承夫人言谢。” “大人形色匆忙,这是从何处而来?”阿莫瑶微笑着道。 “小臣这是自小刑宫而来。”侍人镬道。 言及至此,阿莫瑶的眉目间隐约凝着几分忧色:“可是若夫人又惹殿下生气了?” 侍人镬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已经不是若夫人了,小臣还有要事回禀殿下,不能和夫人叙话了。” 阿莫瑶微笑着道:“大人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待侍人镬一走,敏娥立刻压低了声音道:“侍人镬去小刑宫做什么?” 阿莫瑶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平,凝望着侍人镬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间隐有几分若有所思。 敏娥蹙着眉道:“若是审讯若夫人,现在也该是尘埃落定了。” 就在此时,阿莫瑶忽然出声道:“戚旦行刑是在何时?” 敏娥想了想道:“婢子这便去谈谈消息。” 阿莫瑶的声音中隐有几分不善:“这事不该我提醒你,你自己早该明白的。” 这话一出,敏娥立刻低下了头,恭谨道:“婢子知错了。” 第六百零四章 镇魂歌(二十七) 小刑宫的牢房中充斥着潮湿与霉味,因着这些日子总是下雨,屋顶还淅淅沥沥的漏着水。 敏娥在前头带路,阿莫瑶缓缓的跟在后头。 戚旦的牢房在最深处,偌大的小刑宫之中,只有零零星星犯错的宫人,以至于距离戚旦最近的一个宫人,中间隔了数个牢房。 戚旦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她身下的稻草早就被血污染得黑红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敏娥抬手叩了叩监牢上的铁锁,低声道:“戚旦,你瞧瞧谁来了。” 戚旦抬了抬头,正对上刚刚脱下斗篷帽檐的阿莫瑶。 她像是疯了一般,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扑到牢门前,伸出手张牙舞爪的抓着。 阿莫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敏娥皱着眉低声呵斥道:“干什么!退后!” 戚旦面目狰狞的扑棱着,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阿莫瑶,喘着粗气,半晌,她颓丧的顺着牢门瘫倒在地:“你们来做什么?” 牢房中的气味实在是难闻,阿莫瑶不动声色的遮了遮鼻子。 敏娥抬头看了看她,她摆了摆手,缓缓蹲下身,柔声道:“来看看你。” 戚旦冷笑一声:“是看我有没有把你的事抖落出去吧。” 阿莫瑶眸底闪过一丝狠厉,可面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抬了抬手,敏娥立刻会意,将带来的食盒递给她。 阿莫瑶从食盒中端出一盘如意糕,如意糕色泽白皙,层层叠叠,寓意步步高升。 “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戚旦闻言,扫了一眼,忽然嗤笑一声:“如意糕?戚旦乃将死之人,吃如意糕是希望戚旦在地上当鬼也能高升么?” 阿莫瑶听了她的话,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要紧的不是如意糕,而是做如意糕的人。” 戚旦张了张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吱声。 阿莫瑶脸上的笑意恍如三月里的春风,叫人看了心生安宁,可是在戚旦眼里,却阴冷的可怕。 “多少吃一口吧,莫要辜负你母亲的一番心意。” 戚旦猛地转过身,眼底死死的盯着她:“你!” 阿莫瑶只是但笑不语。 戚旦恨意灼灼的目光低低的盯着她良久,忽然癫狂的笑了:“阿莫瑶!你好狠啊!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阿莫瑶微微一笑:“报应?死后的事谁知道,若是连活着都受尽欺凌,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吗?那看来你也不怕娓施半夜里找你了!”戚旦此刻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应和着牢房里的气氛,让阿莫瑶后背一寒。 阿莫瑶的眸光骤然一片冰冷。 “你知道,若不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又何必让你去做这件事!” 戚旦耷拉着脑袋,阴测测笑了一声:“娓施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死了倒是没那么多事了。” 阿莫瑶听了她的话,贝齿死死的咬着下唇。 没人注意到,戚旦两次提及娓施这个名字,站在阿莫瑶身后的敏娥身形便颤抖一下,端于小腹前的两手死死的纠缠着。 良久,阿莫瑶忽然一扫面上的阴冷,唇角漾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捻起盘中的一块如意糕,素手穿过牢房的栅栏,将如意糕送到戚旦的唇边。 “吃完了,就上路吧。” 戚旦转头盯着她手中的如意糕,忽然间,似疯狗一般狠狠的咬着阿莫瑶的手。 阿莫瑶痛得脸色煞白一片,偏偏手还抽不出来,戚旦用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将她的手指头咬下来才甘心。 敏娥吓了一大跳,在阿莫瑶的厉斥声中,才惶惶反应过来。 阿莫瑶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手从戚旦的嘴里抽了出来,只见食指和拇指两指上布着一圈深深的牙印,牙印周围的肉泛着紫黑色,中间似乎还能看见森森的骨头。 阿莫瑶的脸色煞白一片,她猛地拔下簪子穿过栅栏,狠狠的刺向戚旦的眼睛。 戚旦惨烈的尖叫一声,手捂着眼睛,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滴落在地上。 “阿莫瑶!你要遭报应的!八年前,明明是娓施救了殿下,偏偏来寻人的时候,你却顶了功劳,还被殿下册了妾夫人,你怕事情败露,污蔑娓施给你和殿下下毒,让人砍去娓施的手脚,扔在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 戚旦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牢房之中,如贵每一般骇人。 “现在你为了害死若夫人,不惜出卖千古国,和沽墨国的公子期勾搭成奸!你以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吗?”戚旦状若疯癫的大笑着,“敏娥,你以为你知道了阿莫瑶这么多的丑事,她还能让你安然活着吗?哈哈哈哈……” 阿莫瑶的眸光里盛满了狠厉,她用帕子捂在被戚旦咬得露出骨头的手指上,神色平静道:“说够了么?说够了就上路吧。” 戚旦猛地转头看她,一只眼鲜血淋漓,另一只的眼中还泛着诡异的光。 “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有本事你便进来杀了我!” 阿莫瑶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的如意糕:“我不会杀了你的,平白脏了我的手,你自己看着办罢。” 戚旦的目光落在那如意糕上,登时面如死灰,脸色煞白如纸。 阿莫瑶缓缓转过身,漫不经心的道:“快点。” 只听噗通一声,戚旦双腿发软的跪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的捧起地上掉落的那块如意糕,忽然间嚎啕大哭:“娘,女儿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戚旦颤抖着手,掸去如意糕上的尘土和稻草屑,小心翼翼的送入口中,而后阖上双眸,面如死灰的瘫靠在栅栏上。 阿莫瑶面无表情的掸了掸身上方才蹲下而沾上的灰尘,静静的等着戚旦的毒发作。 就在此时,戚旦忽然诡异笑了一声:“阿莫瑶,你可知道,娓施的妹妹也进宫了。” 阿莫瑶猛地掉过头,厉声道:“你说什么?” 戚旦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可是阿莫瑶却不让了,她穿过栅栏抓住戚旦的肩膀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只是,任由阿莫瑶怎么晃动戚旦,戚旦就如同死了一般一声不吭。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瑶姊姊想知道什么?不妨来问若好了。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六百零五章 镇魂歌(二十八) 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让阿莫瑶后背一寒,她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 正对上般若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阿莫瑶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的将背抵靠在牢房的栅栏上,眼神戒备的盯着般若:“你……” 般若微微一笑:“自然是我,瑶姊姊难道失忆了吗?” 此刻瑶姊姊的这个称呼,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你来做什么?”阿莫瑶的目光如鹰隼般打量着般若的身后,当她看清般若身后空无一人时,心底隐隐松了口气。 般若低眸笑了笑:“瑶姊姊又来做什么?说起来,戚旦是我的婢女,我来看她也是情有可原,那瑶姊姊呢?” 阿莫瑶抬手扶了扶鬓边即将滑落的玉簪,轻笑一声:“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假惺惺的唤我姊姊,当真不嫌心中膈应?” 般若煞有其事的微微颔首:“是了,瑶夫人说的对。” 就在和般若短短的几句对话中,阿莫瑶心中已经构造了一个更加可行的法子。 於陵氏般若也是胆子大,单枪匹马就跟过来了,看样子什么准备都没有,那正好,说什么小刑宫的看守意图奸污戚旦,却在戚旦的过程中将她弄死了,最后畏罪自杀这个局,到底还是仓促了些,有些经不起推敲。 但是有了於陵氏般若,就好办多了。 於陵氏般若,害怕事情败露,半夜赶来小刑宫将戚旦灭口,阿莫瑶要做的事,就是收买看守,让他作证。 至于看守么,迟早也是要死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般若凝眸望着阿莫瑶,“我只想弄清楚真相,整件事是否真是你陷害我?难道从前你待我如同姊妹的情分,也都是假的么?” 阿莫瑶听了她的话,忽然嗤笑一声:“姊妹情分?你是说殿下的两个妾夫人能有姊妹情分?於陵氏般若,我以为你是於陵氏的公主,也算是出身宫廷,不该如此天真,如今一瞧,你不是天真,而是愚蠢。” 她的话,似乎伤到了般若。 般若怔怔的望着她,半晌,才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阿莫瑶冷笑一身:“好处可多了!你死了,就不会有人威胁到我的地位了。” “可是我活着也没有威胁到你的地位!”般若下意识的反驳道。 “没有威胁到我的地位?”阿莫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止不住的大笑,“於陵氏般若,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同是殿下的妾夫人,本就利益冲突,更何况,殿下爱见死你了,爱见得恨不得直接封你为正夫人,你说你有没有威胁到我?” 这回般若是真愣住了,“你说什么?” 阿莫瑶眸底满含讥讽的盯着她:“只要我想,我有千千万种方法置你于死地,可是我却偏偏选择了这么个复杂的法子,一不留神就可能暴露我,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般若下意识的问道。 阿莫瑶冷笑道:“因为你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我救过殿下一命,都比不上你这个刚跟了殿下几天的人,若是直接杀了你,你反倒会让殿下惦念一辈子,所以只有让殿下厌恶你,你才不会彻底影响我。” 就在此时,牢房中的戚旦嗤笑一声:“真是好笑,救殿下命的明明是娓施,你倒是深信不疑确是你救了殿下,果然谎话说多了,最先骗到的竟是自己么!” 阿莫瑶眸光冷厉的回头看了戚旦一眼,旋即又转过头看着般若。 “所以,你为了让殿下厌恶我,不惜和伯子期串通,妄图将我弄成一个背叛殿下的女人?”般若道。 阿莫瑶听了她的话,诡秘一笑:“对于男人来讲,一个女人做什么事,会让他愤怒记恨一辈子?” 般若凝眸望着她:“那你可知道,单单是你争宠的这一举动,反倒是给了伯子期一个发难千古国的借口?” 这个借口,十分有用,比如近来,千古国和沽墨国都在争夺一处才被发现的无主铜矿,伯子期大可用这个借口要挟千古国,毕竟千古国有错在先,沽墨国属于正义之师。 阿莫瑶皱着眉听了她的话,片刻,冷笑一声:“若不是殿下冲动非要去找你,又怎么会被伯子期逮到这个发难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怨不得你,是殿下不够深谋远虑?”般若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阿莫瑶被她绕来绕去,手上的伤口愈发的疼了,她不想再和般若纠缠下去,若是再不回去找医官来诊治,自己这两根手指怕是要废了。 想到这里,阿莫瑶朝敏娥瞥了一眼,敏娥一愣,旋即飞快的点了点头。 阿莫瑶脸上带着几分不深不浅的笑意,缓缓朝般若走去。 “若夫人,你我也算相识一场,若非你真的是挡了我的路,我还真的挺喜欢你这个人的。” 般若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你想杀了我?你就不怕被殿下发现?” 阿莫瑶盈盈的笑着:“怕!自然是怕的!但是不杀了你,我这么多年筹谋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戚旦闻言,嗤笑一声:“功亏一篑?本来就不是你的,真是厚颜无耻。” 阿莫瑶脑海中陡然划过一个念头,她猛地转头死死的盯着戚旦:“你怎么……” “她怎么还未毒发,是吗?”般若顺势接上了她的话,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因为,那些如意糕中,根本没有鹤顶红。” 鹤顶红就是阿莫瑶让敏娥下在如意糕里的毒,药性最烈,沾上半点,片刻即亡。 阿莫瑶死死的瞪着双眼,下意识的厉声道:“敏娥!” 般若笑了笑道:“对了,你方才不是问戚旦,娓施的妹妹是谁吗?我还未告诉你呢,就是敏娥啊!” 阿莫瑶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她张了张唇,明白自己中计了。 她眼珠子一转,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就要朝般若刺去。 就在此时,只听咣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阿莫瑶的匕首,她手一震酥麻,下意识的松开了匕首。 “孤倒是不知道,原来阿莫瑶还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第六百零六章 镇魂歌(二十九) 阿莫瑶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她猛地转过身,正瞧见一脸冷意的拓跋戎奚。 “殿……殿下……”她下意识的唤了声,可声音颤抖不已,险些咬了舌头。 拓跋戎奚也不和她废话,只是大手一挥,一声令下,霎时间,从外头涌进来三四个兵士。阿莫瑶心知大势已去,竟是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一把拽过般若,将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架在她脖子上。 只那一瞬,拓跋戎奚的手脚瞬间冰凉,心跳都漏了半拍,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可阿莫瑶却像疯了似的,嘶喊着:“送我离开千古国,不然我便杀了她!” 拓跋戎奚张了张唇,喉结一滚,目光死死的盯着阿莫瑶。 她身上有破绽,若是他离得再近些,便可将般若救下了,只是偏偏,他离得远了些。 拓跋戎奚抬了抬手,对身后的兵士沉声道:“退后。” 他顿了顿,试图先稳住阿莫瑶:“阿莫瑶,孤可以放你走,你不要轻举妄动。” 阿莫瑶听了他的话,忽然冷笑一声,靠在般若的耳边道:“瞧见了么?殿下这么看重你,倘若你是我,你会不会也誓要除掉我?” 般若的脖子上冰凉一片,她声音平静道:“你错了。” “我错了?”阿莫瑶不敢置信的道。 “你我都是妾夫人,谁又能威胁得到谁呢?正如你所说,殿下宠爱我,这也只是宠爱的问题,你冒充娓施,让殿下以为是你救了他,以后只要有殿下在,宸宫无论如何都会有你的位置,而我,宠爱是有限的,早晚会有年老色衰的一日,以色侍人,终不是长久之计。再退一步讲,你我同诞下公子,殿下难道会让你我所出的庶公子继承大统么?” 就在般若滔滔不绝的为阿莫瑶罗列一条条原因之时,拓跋戎奚不动声色的褪下指上的扳指,对准阿莫瑶持刀的手,狠狠弹了出去。 般若虽然看似在和阿莫瑶说话,可是她的余光也在暗暗的注意着拓跋戎奚。 余光瞥见他微小的动作,神经已然绷紧。 就在那玉扳指狠狠的打在阿莫瑶持刀的手上时,般若飞快的用手肘向后猛地一撞,下一瞬躲过阿莫瑶手中的匕首,反手扣住了她,并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莫瑶的手被拓跋戎奚的玉扳指直接打断了骨头,而玉扳指也碎了。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般若,恨意之浓,仿佛要将她抽筋扒皮。 般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等着拓跋戎奚带来的兵士带走阿莫瑶。就在此时,阿莫瑶竟是倾身向前,似有抹脖子的倾向,般若瞳孔骤然缩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阿莫瑶的心口。 阿莫瑶暂时还不能死,沽墨国的伯子期能勾结她,准备发难千古国,那千古国同样可以利用一把。 阿莫瑶被她踹的仰躺在地上,旋即便被兵士带走了。 戚旦见阿莫瑶被带走了,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这是之前说好了的,她戴罪立功,免除一死。 拓跋戎奚走到般若身边,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她连忙屈膝行礼:“多谢殿下。” 拓跋戎奚蹙了蹙眉,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执起她的手,两人一同向外头走去。 接下来的事,就是审讯阿莫瑶,以及等着沽墨国准备发难的使臣来访千古国了。 三位妾夫人,如今只剩两位,宫里的人议论纷纷。 如今,般若身边除了止姜之外,还多了一个敏娥,此前监视她的人,也被拓跋戎奚撤走了,除了止姜和敏娥之外,便是几个做粗活的小宫女。 般若本以为,她能捡到阿莫瑶的香囊,是运气好。 直到后来敏娥来找她,她才知道不是。 当初敏娥知道阿莫瑶要去看般若,给她穿衣的时候,特意系了个香囊,敏娥随着阿莫瑶到了那间柴房,敏娥借口香囊好像要掉了,遂替她重新系好香囊,可是敏娥故意将香囊系的松了些,以至于阿莫瑶走不了几步路,香囊便要掉落。 敏娥想着,若是若夫人够聪明,应当是能逃出来的。后来几次,她甚至背着阿莫瑶,偷偷给看管若夫人的老妇送酒送菜,老妇天天吃的开怀,晚上睡得如死猪一般。 再后来,若夫人果然回了宫。 正当她想要去找若夫人道出真相,并寻求若夫人的帮助时,没想到殿下已经将戚旦抓了起来。 敏娥犹豫了良久,若是此时还不能替阿姊报仇,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了。 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之后,阿莫瑶定然不能留她。 阿莫瑶多疑,多疑到就算她已经是她的贴身婢女了,可是入口的东西,阿莫瑶次次必用银针试毒。 所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敏娥下定决心,去找了若夫人,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若夫人,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 其实不必敏娥来找般若,般若也知道阿莫瑶这回定是要完了的。 但是敏娥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当初救了拓跋戎奚的人,其实不是阿莫瑶,而是娓施。 阿莫瑶不过是抢了娓施的功劳。 拓跋戎奚本来想要赏赐阿莫瑶,并没有打算纳她为妾夫人,可是阿莫瑶却跪在地上,声称爱慕殿下已久,不要任何赏赐,只求能长伴殿下左右。 不得不说,阿莫瑶这招走的真妙。 她明知拓跋戎奚知道了她是救命恩人之后,是不可能让她在他身边只做个宫女的。 成为黎萩太子的妾夫人,以后等拓跋戎奚继位,她便是千古王的妾妃,倘若诞下一儿半女,地位更是稳固,总比拿到钱财赏赐来的划算。 想到这里,般若忍不住轻笑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 其实帮不帮敏娥,她都无所谓,但是她打得同样是和阿莫瑶一样的算盘,她想的是,阿莫瑶若是此次栽了,拓跋戎奚可能也不会要她的命,毕竟在他看来,阿莫瑶救过他的命。 拓跋戎奚现在是宠着她,可是以后呢? 以后若是拓跋戎奚不宠爱她了,那么这件事很有可能就要被提上来,那她就成了陷拓跋戎奚于不义的人。 所以索性,她帮了敏娥,也正好让拓跋戎奚明白,阿莫瑶并非他的救命恩人。 第六百零七章 镇魂歌(三十) “夫人,殿下来了。”敏娥低声在般若身侧道。 般若这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妾恭迎殿下。” 拓跋戎奚一进殿门,便听到她恭迎自己的声音,他脚步微顿,出声道:“起吧,不必多礼。” 般若迎上前,替他褪下外裳,然后递给止姜挂起来:“阿莫瑶可招认了?” 阿莫瑶的罪行早已昭然若揭,但是他们要的不止是她承认自己的罪行。 或者说,拓跋戎奚要的是,让阿莫瑶指证她和沽墨国勾结,妄图搅乱千古国内里,这样,千古国就可在沽墨国的使臣发难之时,反摆一道。 说的明白些,就是要阿莫瑶承认,自己是沽墨国放在千古国的细作。 证据也好办,就是那个香囊。 当初之所以般若看到香囊后只以为是阿莫瑶一人所为,而拓跋戎奚却道她只说对了一般,就是因为那香囊的料子,其实是沽墨国特产的沽墨缎,沽墨缎因做工精细,产量不高,且样式精美,手感舒适,在沽墨国被下令,只有沽墨国的王族才能使用。 就如同香囊中的香料,在千古国也只有贵族才能使用一样。 每个国家部族都有些特定为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东西,比如於陵氏是独有的紫玉。 阿莫瑶作为千古国深宫中的妾夫人,如何能用上沽墨缎呢?定然是有人送她的,那人便是伯子期。 伯子期当初想要用沙海城设陷阱给千古国,只可惜,千古国看穿了他的伎俩,没有接受。 伯子期不死心白来一趟,临时想了个招。 于是,般若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此时的时代,并没有男女大防之说,面见君王也不必解下佩剑,就连侍人也并非都是阉人。 所以,伯子期在花园见到了阿莫瑶,也实属平常。 两人都是人精,稍稍聊了两句,便察觉到彼此可以是同盟。 伯子期要的,就是当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而拓跋戎奚拦住了他们的车马,却没有般若,这样,伯子期就有了个可以发难千古国的机会。 阿莫瑶同他说的是,她要般若的命。 两人一拍即合,只是伯子期没有料到的是,阿莫瑶出尔反尔,直接让戚旦将脏水全泼到他身上,自己则撇的一干二净。 陆中这么多部族,秉持的风气还算比较君子。 比如,若是两军对垒之时,说今天不打你,就肯定不会打你,没有那些弯弯道道的阴谋阳谋,也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偷袭夜袭之类的战术了。 伯子期虽然想给千古国下套,可是骨子里还算是个君子,自以为和阿莫瑶说好了,就不可能变卦。 可是阿莫瑶又不是个君子。 她出身贫寒,一步步都想往上爬,陆中部族如斯多,也不乏有宫女出身的王后,她的野心,早在抢了娓施的功劳之时,便已昭然若揭。 所以,伯子期对上阿莫瑶。 兴许只是君子对小人的战败。 “没有。”一提及阿莫瑶,拓跋戎奚的眉宇间便隐有一丝烦躁。 这些天,拓跋戎奚一直迟迟没有下令杀了她,就是因为她还有用处,可是阿莫瑶也是个人精,她察觉出了此端倪,知道拓跋戎奚暂时不会杀她,便想着为自己周旋利益。 般若顿了顿,道:“殿下用刑了么?” 拓跋戎奚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用了,死咬着不肯说。” 说到这个,他都有些佩服阿莫瑶了,能有几个在酷刑之下还能死撑着的?阿莫瑶一介女流,竟也能对自己这般狠心。 拓跋戎奚对般若伸出手,般若一愣,旋即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下一瞬,她便被他带入了怀中。 拓跋戎奚察觉到了她的身子隐有几分颤抖,也不逼她,遂只是拥着她,不做别的动作。 般若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她现在是愈发的害怕拓跋戎奚的触碰了,因为儿时差点被强歼的阴影,让她一直对男女之事心有余悸。 而拓跋戎奚更是在盛怒之下强迫她做了那事,现在她是愈发的不能忍受被他触碰了。 般若终于压下了恶心感,这才缓缓开口道:“宫中的酷刑都是什么?鞭笞?大辟?” 她从前在於陵氏了解过各个国家的酷刑,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因为君子之风,就连酷刑也都是不过尔尔。 大兄曾经为了惩罚一个细作,动用的那些刑罚,才真真是叫人害怕。 那些酷刑,是一个侍人想出来的,只是那侍人和大兄的一个妾妃私通,最后反倒是死在了自己想出的酷刑上了。 所以般若对这些略知一二。 因为那些酷刑实在是叫人闻风色变,大兄不准人传出去,否则会惹来世人非议,说他残暴。 “如今的好些个酷刑,都是以死为目的,阿莫瑶又不能死,能动用的刑罚自然是少之又少。” 而阿莫瑶又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 拓跋戎奚眸光凝着她:“你有办法?”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缓缓道:“殿下听了若是觉得可行,莫要觉得般若狠毒;若是觉得不可行,纯当听了个顽笑。”般若终于压下了恶心感,这才缓缓开口道:“宫中的酷刑都是什么?鞭笞?大辟?” 她从前在於陵氏了解过各个国家的酷刑,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因为君子之风,就连酷刑也都是不过尔尔。 大兄曾经为了惩罚一个细作,动用的那些刑罚,才真真是叫人害怕。 那些酷刑,是一个侍人想出来的,只是那侍人和大兄的一个妾妃私通,最后反倒是死在了自己想出的酷刑上了。 所以般若对这些略知一二。 因为那些酷刑实在是叫人闻风色变,大兄不准人传出去,否则会惹来世人非议,说他残暴。 “如今的好些个酷刑,都是以死为目的,阿莫瑶又不能死,能动用的刑罚自然是少之又少。” 而阿莫瑶又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 拓跋戎奚眸光凝着她:“你有办法?” 般若唇角扬起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缓缓道:“殿下听了若是觉得可行,莫要觉得般若狠毒;若是觉得不可行,纯当听了个顽笑。” 第六百零八章 镇魂歌(三十一) 她要的,不是阿莫瑶死,而是生不如死。 阿莫瑶也许不怕死,但是折磨她,让她恨极此生来世走一遭,却偏偏死不掉。 般若话音落下,拓跋戎奚只是定定的瞧着她,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就在她心中有些犯怵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好!明日就下令让人试试。” 此话一出,般若心底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翌日,昏暗潮湿的刑房中,阿莫瑶手脚被捆在柱子上。 忽然,一道刺目的日光自打开的门缝中照了进来,阿莫瑶忍不住眯了眯双眼。 待她好不容易适应这刺目的日光,堪堪睁开眼时,皱着眉道:“是你!” 般若解下斗篷递给身侧的人,笑了笑:“是我。” 阿莫瑶冷笑一声:“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笑话?”般若笑道,“不不不,你是若的手下败将,笑话早就看过了。” “你!”阿莫瑶杏目怒瞪,片刻忽然笑了,“殿下是不会杀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般若低了低眸,微微笑道:“无妨,反正你的命还有些用处,姑且留你一条命,你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阿莫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你倒是牙尖嘴利。” “承让了。”般若笑道。 阿莫瑶冷笑着别过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总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般若挑了挑眉,缓缓走到她身前,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轻声道:“只是来知会你一声,一会儿的刑罚,记住,是我给殿下出的主意。” 阿莫瑶听了她的话,顿时便愣住了。 般若也不拖泥带水,撂下这句话,转身便出去了。 刚走出监牢,便瞧见拓跋戎奚立在那里。 他的目光凝着她道:“说完了?” “是。”般若微微颔首。 拓跋戎奚张了张唇,想问她同阿莫瑶说了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带着人走进了牢房之中,般若站在外头守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听到里头传来阿莫瑶恨意灼灼的嘶喊声:“於陵氏般若,你好歹毒的心肠!你不得好死!” 般若抬手摸了摸耳垂,歹毒? 或许吧,她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回了。”般若淡淡道了声,止姜和敏娥立刻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拓跋戎奚来了般若的寝宫。 般若迎了上去,道:“阿莫瑶可招认了?” 其实,早在她看见拓跋戎奚唇角隐约的笑意,她便猜到了,阿莫瑶定是松口了。 果不其然,拓跋戎奚微微颔首,竟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在她的惊呼声中,才眉眼含笑的将她放了下来:“是,孤让她说什么都肯了。” 只是刚用了第一个法子,阿莫瑶站在渐渐灼热的铁板之上,手舞足蹈之际,终于撑不住了。 他有些可惜,本来还打算试试第二个法子的,可是她已经招认了,只能作罢。 般若站定,手扶着额头,强压着心底的恶心感,半晌才道:“妾恭喜殿下了。” 这回千古国算是能狠狠敲沽墨国一个竹杠了。 其实说起来,陆中各部族虽然频繁发动战争,但是各个都要找个名堂出来。 比如,於陵氏被灭国,除了宿怨之外,便是千古国声称,於陵氏 接下来的日子,拓跋戎奚便忙碌了起来,忙着拉拢流勒氏,以备给沽墨国施压。 千古国、於陵氏、流勒氏、沽墨国和胡羌族,乃陆中五霸。 其中千古国灭了於陵氏,接收了於陵氏的物资,当初攻打於陵氏之时,千古国也是和流勒氏联手,流勒氏借道借兵给千古国,千古国则分给流勒氏三分有一的於陵氏疆土。 拓跋岐连精明的很,割给流勒氏的地方,都是距离千古国很遥远的,而且分给流勒氏疆土,也算是祸水东引了。 般若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见到拓跋戎奚了,心中松了口气。 她还是接受不了和他亲近。 其实在她看来,他和当年要强歼她的那个人,没什么两样。 都让她恶心。 但是她又仰仗他的鼻息,才能活下去,所以,拓跋戎奚久久不来,她竟是也有些怅然若失,为此,她只能劝自己,莫要再矛盾了。 约莫着是隔了十来日,沽墨国的特使便来了。 和众人料想的一般,特使借拓跋戎奚阻拦王后尊驾为名,发难千古国。 拓跋岐连也不急,听他说完后,慢悠悠让人带上来一个人。 特使一瞧,有些发愣,他不知为何千古王让人带上来一个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罪人上来。 “千古王这是何意?”特使问道。 拓跋戎奚上前一步,笑了笑道:“这就得问问沽墨特使了,贵国公子期安插了这个细作在我千古国,还妄图刺杀孤,意欲何为?” 阿莫瑶自然是没有要刺杀拓跋戎奚的。 但是拓跋戎奚说有,那就就是有! 特使一惊:“太子说这话可要有证据的!” 拓跋戎奚冷笑一声:“自然是有证据的。”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扔了过去,特使下意识的接住了,当他看清香囊的料子之时,整个人便愣住了。 那边厢,般若正安坐在宫中,百思不得其解,她陡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伯子期这样刁钻机敏的人,怎么会送给阿莫瑶沽墨国特有的料子呢?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那料子并非是伯子期给阿莫瑶的。 阿莫瑶多疑,怕伯子期转眼便将自己卖了,想着自己手里怎么也该有个伯子期的把柄才行,于是勾引了筠姬身边的侍人,说是对沽墨缎喜爱已久,奈何一直没有福分能用到,侍人被她迷得着了道,拍了拍胸腹说是可以给她弄一些过来。 那些料子其实是筠姬带来的,因为想着讨好千古国,然后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收了沙海城。 但是没想到千古国没有中计,筠姬反倒是被拓跋戎奚逼得去击败老千古王,筠姬心中愤恨,自然没有将沽墨缎送给千古国。 接下来的事,就明了多了,拓跋戎奚一口咬定伯子期要派人来暗杀他,抓到的人也承认了,没想到就是他的妾夫人。 沽墨国特使百般辩解,可是面对人证物证,也只能忍气吞声道误会一场。 第六百零九章 镇魂歌(三十二) 拓跋戎奚冷斥他,并不是什么误会,要求沽墨国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此番屈辱千古国必定不会忍气吞声,到时候兵刃相向撕破脸,大家就都不好看了。 沽墨国特使吓得一身冷汗,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叫阿莫瑶的妾夫人是不是真的是伯子期安排的。 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收拾东西赶回沽墨国商议去了。 整件事解决了好几个月,最终以沽墨国妥协告终。 沽墨国自然是不肯承认派人刺杀拓跋戎奚这件事,只是声称阿莫瑶是被人收买,妄图挑拨千古国和沽墨国的关系。 最后,沽墨国放弃了正在和千古国相争的那座铜矿,还送了千古国好些东西,这件事才算了了。 千古国本来也没打算因为这件事就和沽墨国开战,毕竟他们本身才攻下於陵氏,还有好些事没处理完。 那边厢,沽墨国内。 伯子期因办事不利被沽墨王伯里焉狠狠斥责了一顿,最后还是筠姬在其中说了不少好话,伯里焉这才消了怒火。 但还是下令让伯子期闭门思过。 伯子期也算是平生第一次被反摆了一道,脸色阴沉的很。 “查!给我去查!” 他要知道整件事的经过,到底是前头到尾,除了阿莫瑶反咬他那一口,还有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小半个月,身边的探子将整件事查了个大概,禀报给伯子期。 伯子期有些意外,眯了眯双眼:“於陵氏般若?” 他倒是没想到,其中给阿莫瑶用的那些刑罚,竟然是她给拓跋戎奚出的主意,他还以为,她不过是个颜色好的绣花枕头,没想到,她还挺对他胃口的。 这算不算是他看走了眼,早知如此,他当初必要向千古王将她讨要过来。 “有点意思。”伯子期似笑非笑的道了声。 就在此时,他身边的侍人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身旁低声道:“公子,王后来了。” 伯子期蹙了蹙眉,旋即道:“请进来吧。” 筠姬自然是偷偷摸摸的跑过来的,一进门便扑进了伯子期的怀里,娇声道:“可想煞妾了。” 伯子期冷笑一声,将她往旁边一推:“若不是王后,期又怎会被君父责骂?” 筠姬一愣,道:“何出此言啊?” 伯子期道:“王后惯常宠爱的那个诗人跋,就是他,被千古国阿莫瑶迷得神魂颠倒,还将王后带去的沽墨缎送给了阿莫瑶,这便正好被拓跋戎奚抓住了把柄。” 他顿了顿又是一声冷笑:“跋好色且淫,王后有了君父和期还不够吗?” 此番数落,将筠姬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得通红。 侍人跋确实有些哄人的手段,和伯里焉、伯子期都不一样,她同伯里焉相处,要时时刻刻的捧着他,生怕他哪日不高兴了,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日子久了,也挺累的。 而伯子期,虽然对她温柔有加,但是到底出身高贵,她和他在一起,也是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年老色衰配不上他。 但是侍人跋就不一样了。 他倚仗着自己,愿意低声下气的讨好自己。 单说一件事吧,在床上,她是讨好着伯里焉和伯子期的,但是侍人跋却甘愿捧着她的脚舔舐,甚至舔遍她的全身,那种快感是在伯里焉和伯子期身上都得不到的。 筠姬脸色涨得通红,只因她确实是欢喜伯子期的,但是今日却被他这样数落,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臊得慌。 “妾……妾……”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伯子期息怒。 伯子期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可是也知道自己差不多便得了。 他之所以搭上筠姬,为的就是沽墨王的位子。 筠姬不仅和先王伯旱生有一子伯尉准,勾搭上伯里焉后,还替他生了一对双生子。 一开始,筠姬为了自己的儿子,对伯子期下了杀手。 后来,伯子期意识到,自己母亲早亡,有筠姬的枕边风在,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最后,他便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勾搭上了筠姬。 筠姬真的对他动了心,甚至对自己说登基之后便立她为后的话深信不疑。 真是个蠢女人。 他若是登基,第一个杀的,便是筠姬,和她的三个儿子。 想到这里,伯子期神色松动了几分,抬手轻抚着筠姬的脸颊,柔声道:“我也不是怪你,你自然有你的自由,只是那侍人跋此次酿成大错……罢了,你若是想要留下他,那便留吧。” 最后一句话竟是有几分落寞。 这话说的筠姬心头一软,连忙抓住了伯子期轻抚着自己脸颊的手道:“你放心,我回去这就撵走侍人跋。” 伯子期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薄唇微抿片刻道:“侍人跋知道你我之间的事,若是撵走他,恐是要狗急跳墙,到时候……” 筠姬一愣。 伯子期顿了顿道:“算了,还是留他下来吧。” 筠姬见状,登时慌了神,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不,我找人杀了他。你放心!” 伯子期的手轻轻的划过她的脸颊,面上温柔的笑着,道:“好。”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般若已经成为妾夫人好几个月了。 似乎自打阿莫瑶死了之后,便顺风顺水的,就连献姬也鲜少来找她麻烦,许是被阿莫瑶的死整怕了吧。 一日,般若正在花园中散步消食,迎面过来一个女子。 她心中忍不住暗暗道,这人啊,就是禁不住念叨。 来人可不是献姬么? 献姬一眼就就瞧见了般若,扬着唇讥讽道:“呦,这不是若夫人么?” 般若笑了笑:“献夫人好久不见。” 献姬千娇百媚的抚了抚鬓边的步摇,懒洋洋的笑道:“若夫人现在好生风光,哪里是献说见就能见到的。” 般若低了低眸,轻笑一声:“献夫人说笑了。” 献姬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悦,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般若挑了挑眉:“恳请见教。” 献姬得意洋洋的笑了笑,神色间满是张狂:“殿下要大婚了,待正夫人进宫,自然有人收拾你!” 这那一瞬,般若的脑子一片空白。 第六百一十章 镇魂歌(三十三) 拓跋戎奚要大婚了? 般若张了张唇,半晌竟是没能道出任何一个字。 是了。 她早就知道的,早在被俘去政事堂的时候,拓跋戎奚的弟弟拓跋疏就曾说过,太子半年之后是要成婚的,正夫人是国相南里期的女儿南里沧月。 献姬瞧着她怔忪的模样,眉眼之间溢出一丝怜悯。 “你该不会真以为,殿下宠你,连正夫人也不娶了吧?” 献姬奚落完她,冷哼一声,摇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三晃的走了。 “夫人?”止姜在她耳边轻唤了声,般若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走罢。” 正说着回去,路上却是迎面碰上一个人,拓跋疏。 拓跋疏一瞧见般若,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上前作礼:“般若公主。” 般若见他迎上前,立刻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可他身上淡淡的幽香还是扑鼻而来。 她听了拓跋疏的话,登时蹙了蹙眉,这个拓跋疏,心思太过于明显,叫人一眼望到底。 他有两点不妥,首先,他是公子,而她只是个妾夫人,于情于理也该是般若先给他见礼,拓跋疏还礼才是,可是拓跋疏竟是先给她见礼。 还有一点,她现在是黎萩太子的妾夫人,於陵氏公主的身份早已成了过去时。 可是拓跋疏却是直接唤了她般若公主。 她知道,拓跋疏这是献殷勤献的昏了头,但是她还是要顾及的。 想到这里,般若淡淡道:“公子说笑了,般若现在是妾夫人,当不得公子大礼。”说着,款款对着拓跋疏行了一礼,又道,“妾不便陪公子多聊,失礼了。” 言罢,转身就走。 拓跋疏下意识的抬了抬手,恋恋不舍的看着佳人的背影咂了咂舌。 般若带着止姜敏娥往回走,忽然蹙眉。 方才还未注意,现在越想越觉得有些哪里不对,似是拓跋疏身上的味道,她好像在哪里也闻到过同样的。 “止姜……” “夫人有什么吩咐?”止姜连忙道。 般若蹙着眉欲言又止,片刻还是道:“罢了,无事。” 她本想问问止姜,是否也觉得拓跋疏身上的香味熟悉,可是转念一想,止姜是拓跋戎奚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傍晚,拓跋戎奚照例来了她的寝宫。 般若一看见他,便想到献姬说的,他要大婚一事,故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淡淡的。 拓跋戎奚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待用完膳,宫人们将饭菜撤下去之后,他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其实这段时间里,他知道上回冤枉了她逃跑一事,还强迫了她,自己也觉得却是过分了,这段时间里遂一直在做弥补。 她害怕他碰她,那他就不碰。 每次只是同榻而眠,并不会再做旁的事。 渐渐地,他也能感觉到,她待他没有开始的疏离了,有时候也愿意主动和他说些当日发生的事,虽然比不得言笑晏晏,但是气氛也还算和睦。 可是今日,他很明显察觉到,她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般若淡淡道:“许是有些乏了,殿下勿怪。” 乏了? 他才不信。 拓跋戎奚抬眸扫了一眼止姜,止姜对他微微颔首,他立刻就明白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止姜还没来得及向他禀报。 后来,趁着般若去沐浴的功夫,止姜低声告诉了拓跋戎奚今日在花园里的事。 拓跋戎奚闻言,皱了皱眉,献姬? 她怎么又出来蹦跶了? “孤知道了。”拓跋戎奚道。 止姜对他行了一礼,便进了小寝隔壁去伺候般若了。 般若见止姜进来,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可神色却是有几分不愉。 止姜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毕竟她效忠的人是太子,又不是若夫人。 当晚,拓跋戎奚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抱着她躺在榻上,和往常一样,她照例恶心了一阵,缓了好一阵子才堪堪睡去。 拓跋戎奚听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轻声叹了口气,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后,也闭上双眼入眠。 隔了几日,般若正在殿中听敏娥说着宫外的事,眉眼间俱是笑意。 敏娥进宫没几年,不像止姜,幼时就进宫了,整个人沉稳的不行。 敏娥的性子和戚旦多少有些相同,都是娇俏多些,从前在阿莫瑶那里的稳重,也都是装出来的。 就在此时,外头匆匆走进一个宫人,道:“夫人,侍人镬求见。” “请见。”般若道。 不多时,侍人镬便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人,那侍人年纪不大,手里提着一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上头还盖着黑布。 “夫人大安。”侍人镬给般若行了个礼。 般若微笑着道:“镬大人怎么得空过来了?” 侍人镬连忙道:“夫人折煞小臣了,这不是殿下差遣,知道夫人乏闷,遂让小臣送个玩意儿过来。” 这么一说,般若倒是来了几分兴致道:“哦?是什么?” 侍人镬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侍人,道:“快给夫人瞧瞧。” 那侍人低低答应一声,连忙将那黑布一把扯下。 殿中的宫人们纷纷低呼一声,只见那侍人手中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毛发白如雪的狐狸。 般若见状,心中喜欢,立刻站了起来走向那笼子。 小狐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中满是戒备,往后退了几步,尾巴高高竖起,对着般若亮出锋利的牙齿。 侍人镬见状,皱着眉拍了拍笼子:“老实点。” 般若笑了笑道:“无妨,它怕生是正常的。” 侍人镬见她这样喜欢这只狐狸,登时就松了口气,连忙道:“这只狐狸,是殿下亲手活捉的,还说夫人若是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欢,便剥了皮做衣裳也可。” 小狐狸听到“剥了皮”三个字时,竟是吓得瑟瑟发抖。 般若心疼坏了,连忙安抚它:“我很喜欢它,就留下来吧。” 侍人镬笑着答应了一声:“这个侍人名唤杵,对养这些畜生十分在行,小臣让他留在夫人身边,也好替夫人照应着这狐狸。” 第六百一十一章 镇魂歌(三十四) 送走了侍人镬,般若又撩起裙摆蹲下来看着笼子里的小狐狸。 侍人杵年纪不大,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眼还未长开,很是青涩,他见般若半点没有妾夫人的架子,竟是蹲在地上就逗弄着笼子里的小狐狸,心中顿觉惊奇。 “它可有名字?”般若忽然问道。 侍人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殿下猎到它的时候,它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上书乞颜二字,也不知是不是它的名字。不过殿下说了,夫人若是不喜欢,大可重新再取,都随夫人高兴。” 般若笑了笑道:“乞颜,挺好听的,不用改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望着侍人杵道:“你方才说,乞颜脖子上曾经有块牌子,它莫不是有主人,只是走丢了?” 侍人杵也有些为难,毕竟从没人想到过这个问题。 再说了,殿下乃千古国太子,这狐狸若是真有主人,凭着若夫人得宠的劲儿,殿下只怕不惜千金万金都要将这只狐狸买下。 想到这里,侍人杵道:“这个就不知了,不过那牌子都快烂了,就算有主人,恐怕也早就不想找它了。” 侍人杵的话音刚落,笼子里的小狐狸登时炸了毛,对着侍人杵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侍人杵生怕惊到般若,正要上前拍打笼子,恐吓小狐狸让其安静,可是般若却拦住了他,笑道:“无妨,我先养着它,若是它主人来寻了,还给他便是。” 讲到这里,般若的声音中明显带了几分不舍。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的主人将你弄丢了,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不如跟着我罢。” 这话与其说是在和乞颜说,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这回乞颜是彻底炸了毛,龇牙咧嘴的。 侍人杵终于忍不了了,上前拍了拍笼子:“老实点!” 般若缓缓站起了身,乞颜的身上还有几分腥臊味,有些冲鼻子,她看向侍人杵道:“明日将它洗干净。” 侍人杵连忙答应了下来。 这几日,拓跋戎奚和一些贵族,都在郊外狩猎,无意中抓到的这只小狐狸,命让侍人镬连忙送回了宫。 所以,等到般若再次见到拓跋戎奚的时候,乞颜已经在她这里住了有一阵子了。 拓跋戎奚早先就听侍人镬的回禀,说是很喜欢小狐狸,拓跋戎奚登时便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猜对了。 “夫人,殿下来了。”止姜轻声提醒着般若。 般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着乞颜就朝外头迎去,只是她还没走几步,拓跋戎奚已经进了殿门。 拓跋戎奚一眼就看见了她怀中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知道她喜欢这只狐狸,可是倒是不知道她还让人给这只狐狸做了小衣裳。 般若这些天几乎是将乞颜捧在手里,生怕它不高兴。 乞颜渐渐也放下了防备,像个大爷一样,将般若的寝宫化为了自己的领地。 前些日子,殿门前来了只猫,乞颜就张牙舞爪的将那只猫吓跑了。 “妾还未谢过殿下。”般若的眉眼间俱是笑意,就连声音里也带着笑。 拓跋戎奚也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闷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样真切开怀的,却是因为一只狐狸? 他薄唇抿了抿,笑道:“没事,你喜欢就好。” 般若笑盈盈道:“妾真的很喜欢它。” 拓跋戎奚又是一口气闷在心里,其实最让他生气的是,那只狐狸竟像是通人性一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真不知道送她这只狐狸,究竟是对是错。 不多时,拓跋戎奚发现,自己送她这只狐狸,应该是送对了。 因为,当她抱着狐狸的时候,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她竟是没有半点反应,根本没有平日里的紧绷。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被他抱着,身子霎时间又是紧绷起来。 拓跋戎奚心底叹了口气,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坚持下去。 想到这里,他放开了她道:“安寝吧。” 说到安寝,他忽然发现她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似是犹豫了片刻,才道:“是。” 般若恋恋不舍的将乞颜递给敏娥,敏娥便带着乞颜下去找侍人杵了。 拓跋戎奚日后才知道,为什么他说安寝的时候,她会有一瞬的不自然,一开始他还以为她是害怕自己碰她,后来才知道不是! 因为在他外出狩猎的这段日子里,她都是带着小狐狸睡在榻上的! 拓跋戎奚一向前面,半夜中,他隐约听见殿中似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遂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眸,眸底满是警惕。 月光洒进来殿内,他瞧见般若身披着单薄的外裳,正赤着脚朝殿外走去。 拓跋戎奚眉心紧蹙,脑海中登时闪过无数个念头,比如,她背叛他,再比如,作为一个亡国公主,总会有旧部来找她。 想到这里,他悄无声息的起了身,跟了上去。 般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殿,拉开殿门吱呀的一声,让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拓跋戎奚心也跳的极快,倒不是怕被她发现,而是怕她真的背叛他,他甚至都想好了,就算他娶了南里沧月也无妨,他该宠这般若,还是会宠着她。 他甚至无所谓什么嫡庶之分,只要她诞下的儿子够贤德,他都可以让她的儿子当太子。 他的心跳的极快,双手紧握成拳,心底喃喃道,於陵氏般若,莫要毁了这一切。 般若根本没发现拓跋戎奚跟着她,急匆匆的走到一间房,关上门便走了进去。 不多时,里头传来了她的声音,“宝贝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你了呢!” 拓跋戎奚眸光微冷,气得胸口不停的起伏着,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还是当做不知道回去。 他双手紧握成拳,额间青筋暴起,正准备推门而入,就听到里头又道,“今天殿下来了,只能委屈你睡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殿下这些日子忙,明日我再带你一起睡。” 拓跋戎奚气极,沉沉吐出一口气,走到窗前,从缝中往里头看,这一看不要紧,他这一瞬间是经历了大喜大悲,只觉得自己要吐血。 第六百一十二章 镇魂歌(三十五) 般若依依不舍的抚摸着乞颜毛茸茸的小脑袋,见它哈欠连天的样子,才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乞颜闻言,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般若被它舔了一下,心中欢喜的不行,又连忙将它抱在怀里,亲个不停。 乞颜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真是愚蠢的人类,拜倒在本座的无边魅力下了吧! 般若亲够了,终于想起了寝殿里还有个拓跋戎奚,连忙将乞颜放在软绵绵的窝里回去了。 乞颜懒洋洋的看着她离去,打了个哈气后闭上双眼睡了。 般若悄无声息的回了寝殿,殿中燃着安眠的熏香,如水的月光洒在地上,清清泠泠的,像是覆了层秋霜。 当她看到榻上躺着的拓跋戎奚时,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他发现。 她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榻,看着躺在外侧的拓跋戎奚,犹豫了片刻,她离开的时候,他明明是躺在里侧的,怎么就一会儿,就跑外面来了。 般若暗中腹诽道,看来他的睡姿也不好么! 想到这里,般若心一横,直接从拓跋戎奚的身上跨了过去。 拓跋戎奚眼睛眯着一小条缝,见她犹豫了半晌,最后竟是直接从自己身上跨了过去,心中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气得是她半夜里偷偷跑出去,就为了看一只狐狸。 笑得是她这样孩子气的动作。 就在般若刚刚躺平,轻舒了一口气之时,一只手直接横了过来,搭在了她的腰上。 她浑身一僵,整个人瞬间绷得很紧。 良久,也不见拓跋戎奚有别的动作,她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他没醒。 般若转眸去看他,只见他正面对着自己,双眸紧阖,长而卷翘的睫毛竟给他那乖戾的眉眼平添了几分俊美,她下意识的对着他的脸吹了口气,他的睫毛动了动,似是要醒的样子。 般若吓得连忙规规矩矩的躺好。 半晌,他也没有醒,般若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竟是直接上手,指尖清轻点着他的鼻尖。 一阵酥麻感顿时传遍了拓跋戎奚的全身,他忍得很难受,可偏又贪恋着她难得亲近,只能一动不动任她摆弄。 般若见他没反应,胆子愈发的大了,手指轻轻擦过他眼角的疤痕,那疤痕依稀可见当时的情况多么的凶险,倘若偏差一厘,拓跋戎奚就瞎了。 当今的世上,身体残缺、残废是罪。 如果拓跋戎奚残疾了,哪怕他建树再高,也是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再比如,般若还记得,约莫着是她五岁的时候,於陵氏闹了饥荒,每天都有不少人饿死,但是贵族是不受影响的,三餐该怎么铺张还是这么铺张,但是当时她的君父,也就是老於陵王,为了缓解饥荒,下令将部族内的身有残疾的人都杀了,只为了能给身体健全的人省下口粮。 这件事让她记忆犹新,因为她当时奶娘,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弄坏了腿,成了跛子,在当年那场饥荒之中,就被杀了。 当然,就算是杀了身有残疾的人,也都是平民和奴隶,贵族还是不受影响。 想到这里,般若情绪低落了下来,轻轻叹息了一声,收回了手。 一直在装睡的拓跋戎奚察觉到了她情绪的转变,心有疑惑,他总觉得,她在於陵氏的时候,似乎经历了很多,以至于她对她的大兄特别的依赖。 拓跋戎奚平生里唯独后悔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於陵王。 第二件事,是关心则乱的时候,暴怒冲破了理智,强迫了她。 他想让她对自己敞开心扉,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他甘愿陪着她慢慢放下芥蒂。 想到这里,他悠然睁开双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倦意:“怎么了?做恶梦了?” 说着,他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般若又是浑身一僵,拓跋戎奚抿了抿唇,他知道,这件事不能逃避,不然她永远都会抗拒他的亲近。 思及至此,他忽然轻声道:“对不起。” 般若一怔,半晌才道:“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拓跋戎奚道:“此前,我强迫了你,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那样对你……虽然说起来有些辩解之嫌,但是,当我听到你不见了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怕你离开我,就像我怕我配不上你一样……” 在他心里,他确实是配不上她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定定的望着她的眸,轻声道:“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前世今生,在他看来很荒谬。 可是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那种熟悉,充斥着他整个心房,但是他又十分肯定他从未见过她。 般若怔怔的睁着双眼,还未她开口,他忽然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原谅我。” 拓跋戎奚说了这么多,般若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她以为,她在他心里,就是个战利品,这个战利品在他的功勋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她从未想过,他的心思,竟和她从前是一样的。 她一向活得很明白,明确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一个并不受君父宠爱的公主,她在於陵氏的生活艰难无比,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就是奶娘和一只白色的小狗阿桑。 五岁的时候,奶娘死了。 十岁的时候,和她相依为命的阿桑也死了。 被人摔死的,脑浆都崩了一地,之后,她病了三天,可惜,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摔死阿桑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幸好的是,那时,她有了疼爱她的大兄。 在这之后,大兄成了她的依靠,她的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尤其在大兄成为於陵王之后。 大兄……应当是她继奶娘和阿桑之后的第三个亲人了。 再后来,大兄也死了。 她还成了拓跋戎奚的妾夫人,当她发现自己竟是对他动了心的时候,恨不得杀了自己,她怎么能对一个刽子手动心呢? 她过不了的,是自己这一关。 当她下定决心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大兄也要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拓跋戎奚却对她说了这些话。 第六百一十三章 镇魂歌(三十六) 般若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了一团,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捋起。 拓跋戎奚见她久久不语,也不逼她,只是道:“睡吧。” 一夜,两人再未说话,只是也都没有睡着。 般若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帷帐,到了天色蒙蒙大亮之时,才堪堪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拓跋戎奚依旧是有空便来,两人默契十足的对那晚的谈话闭口不提,拓跋戎奚在给她时间考虑,而她却是在逃避。 不过幸好还有乞颜,拓跋戎奚每每看着般若爱不释手的将它抱在怀里,而那只狐狸还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他就觉得肝疼。 他觉得这只狐狸是记仇的,因为他捉住它的时候,它咬了他的手臂,他当时冷着脸,要将它剥皮给般若做衣裳。 还是侍人镬提议,平日里见到若夫人会在花园喂猫,兴许也会喜欢这畜生。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让侍人镬将小狐狸送去了她那里。 这日,般若刚睡完午觉,悠悠然然的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边的床榻,结果空空如也。 她蹙了蹙眉,不过也没当回事,因为乞颜总会阳奉阴违,假装陪她睡觉,可是等到她睡着之后,就偷偷摸摸跑出去玩。 但是大部分情况,只要她在寝宫前摇摇铃铛,乞颜就会从某个犄角旮旯跑出来,如扇子一般的大尾巴不停的晃着。 止姜伺候般若起身穿衣,敏娥端盆进来让她洗脸。 “敏娥,乞颜的小食可做好了?”般若坐在妆镜前,轻声问道。 她一般都是在乞颜跑出去玩的时候,让人准备小食,生怕乞颜回来之后饿着了。 敏娥笑了笑道:“侍人杵已经准备好了,夫人放心。” 听了敏娥的话,般若微微笑道:“侍人杵这些日子尽心尽责,该赏才是。” “正是呢。”敏娥附和道。 般若道:“请他过来吧。” 敏娥应声而下,不多时便出去领着侍人杵进来了,她在来的路上就和侍人杵透露了,夫人找他有好事。 般若笑意盈盈的看着侍人杵:“这些日子,你照料乞颜尽心尽力,我十分满意。” 正说着,止姜已经会意拿了一封银子递给了侍人杵,侍人杵见状,连忙道:“照料乞颜本就是小臣的本分,小臣当不得此赏。” 般若笑了笑:“让你拿你便拿着,我还从未见过不要赏赐的人呢!” 敏娥笑着附和了几句,就连止姜也让他拿着,侍人杵这便将赏赐收下了,即便如此,还觉得有些惶惑,毕竟在旁处哪有这样的待遇? 侍人杵退下之后,止姜呀正好将般若的发髻梳好了。 般若心中念着乞颜,遂手执摇铃,走到寝宫外,抬手摇着铃铛。 那边厢,拓跋岐连正在宴请流勒氏的特使,拓跋戎奚、拓跋疏还有一干大夫们皆有出席。 此前说了,千古国向流勒氏借道又借兵,最后攻下於陵氏之后,按照约定割了於陵氏三分有一的地盘给了流勒氏,在原本於陵氏的疆土上划山而治。 现在流勒氏接手的於陵氏疆土上爆发了叛乱。 原於陵氏子民不少人联合在一起,成了匪贼,十分狡诈,弄得流勒氏很是头疼。 本来军队镇压也就算了,但是这些匪贼狡诈不已,还杀了流勒氏的一个将军,近来更是逃窜到千古国的地盘上了,所以流勒王这才派了使臣过来,希望千古王能出手。 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 毕竟千古国现在已经和沽墨国交恶了,万不能再恼了流勒氏。 宴席上的气氛和乐融融,拓跋岐连一口答应了下来帮忙,流勒氏的特使也十分高兴,整个宴席宾主尽欢。 当今的宴席虽然是分餐制,但是并不死板,有伶奴,有舞姬乐姬,宾主喝到兴头上,也时常有走下席间相互敬酒的情况。 每个人身侧皆有两个伶奴伺候,一个倒酒,一个夹菜。 拓跋戎奚身边也不例外,只是他向来不苟言笑,两个伶奴也规规矩矩的,并没有像别人一样,一个劲儿的往侍主身上贴。 流勒氏特使走了过来,怀里还拥着一个娇笑着的伶奴,一手端着酒樽,要给拓跋戎奚敬酒。 拓跋戎奚身侧的伶奴连忙帮他酒樽斟满,流勒氏特使已经喝得脸色通红,大着舌头奉承着拓跋戎奚,拓跋戎奚笑着敷衍了两句,便示意伶奴将特使带走了。 再一坐回席上,拓跋戎奚身侧的一个伶奴突然凑了过来,将丰满的前胸贴着他的手臂,娇声笑道:“奴给殿下斟酒。” 拓跋戎奚眸光一阵冰冷,他转眸朝那伶奴望去,眸底竟是闪过一丝震色。 那伶奴眉目间隐有几分得意,笑盈盈的攀上他:“殿下怎么不喝?” 像! 太像了! 这个伶奴长得太像般若了。 拓跋戎奚敛去眼底的震色,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刚才伺候孤的伶奴。” 那伶奴一怔,连忙笑道:“方才那个妹妹身体不适,奴便来顶替她。”说着,她用丰盈的前胸蹭着拓跋戎奚的身体,千娇百媚道:“难道奴伺候的殿下不好吗?” 拓跋戎奚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抬手轻抚着她的耳垂,伶奴自以为得手了,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朝他身上瘫着。 “殿下……这么多人呢……”伶奴娇声暗示着。 拓跋戎奚薄唇扬起一丝轻笑,看的伶奴一阵怔忪,忽然间,他的手猛地一拽,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发簪。 伶奴脸色顿时一变,可还是佯装镇定,娇滴滴的笑着:“殿下这是怎么了?” 拓跋戎奚眸底闪过一丝杀意,面无表情的道:“打算给孤下药?” 伶奴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殿下……殿下说笑了……” 那簪子是木制的,簪底镂空,里头装着药粉,等要用的时候,拔下簪子在饭菜或是酒水就搅一搅就行了。 “於陵氏人?”拓跋戎奚没有理会她的话,忽然问道。 伶奴一愣,就在他漫不经心的一瞥之中,吓得连忙道:“是……奴是於陵氏人。” 第六百一十四章 镇魂歌(三十七) “你和般若是什么关系?”拓跋戎奚面无表情的问道。 伶奴战战兢兢的道:“是……奴是……奴是般若的阿姊郦归。” 拓跋戎奚听了她的话,忽然轻笑了一声,旋即脸色又冷了下来:“明日午后来找孤。” 郦归一听,一双媚眼中满是惊喜,黎萩太子竟然没有追究她簪中藏有媚药的事,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一阵得意,看来这个什么战神太子,也不过如此么!寻常男人爱的,他也爱,寻常男人受的,他也受。 同样都是亡国公主,凭什么般若成了深得盛宠的妾夫人,她却只能当一个低贱的伶奴?整日以色侍人,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些! 眼前的这个黎萩太子,正是能救她出深潭的人。 想到这里,她整个身子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复又紧紧的贴了上去。 “殿下,奴给您斟酒。”她的声音里都是媚意,叫人听了便酥了骨头。 拓跋戎奚把玩着桌上的那支木簪子,眸光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如刀子般凌厉的目光,让郦归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可是她还是强装镇定,打算继续勾搭他。 “若是不想活,孤不介意送你一程。” 只一句话,郦归吓得彻底老实了。 宸宫里,若夫人的寝宫中早已乱作了一团,来来往往的宫人,以及匆匆赶来的医官。 “医官来了,医官来了。”敏娥领着提着药箱的医官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 止姜连忙给医官让了位置:“劳烦大人。” 般若此时面无血色的躺在床榻上,双唇惨白,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周遭杂乱不堪,人影攒动,耳朵旁似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嗡嗡的吵闹着。 女医看着她头上斗大的伤口,登时吓了一跳:“夫人怎么会伤成这样了?” 敏娥转眸瞥了一眼那边正蜷缩着身子的乞颜,道:“夫人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女医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没来得及过问堂堂妾夫人,怎么会从假山上摔下来,她连忙打开药箱,帮般若清理伤口。 “止姜姐姐,要禀报殿下吗?”敏娥忽然问止姜。 止姜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会儿,她知道拓跋戎奚现在正在宴上,沉思片刻,最终自作主张道:“等散了宴的吧。” 敏娥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乞颜,没好气的瞪了它一眼。 乞颜眼巴巴的望着床榻上的般若,一双乌溜溜的招子里竟满是愧疚。 它也不是故意的嘛! 它闻见假山后头好像有那人的气味,顿时欣喜的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打算从假山上爬过去。 可是没想到刚爬到顶上,它的脚就被卡在了缝隙里,怎么也弄不出来,反而随着它的挣扎,卡住的地方越来越疼,它只好凄厉的叫着,希望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在伤口好之前,莫要沾水,也不可吃辛辣,更不可吃颜色重的调料。”女医终于将般若的伤口包扎好,转头对着止姜吩咐道。 止姜微微颔首,心中又将女医叮嘱的几条默念了一遍。 敏娥道:“大人,夫人从摔下来,就一直人事不省的,不过有大碍吧?” 女医又给般若诊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道:“夫人若是在明早之前醒来,便无甚大碍。” “那若是醒不来呢?”敏娥追问道。 女医顿了顿道:“那可能就……” 她话没说完,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凝重。 “我开个方子,等夫人醒来,就将药给她服下。” 敏娥送走了女医,脸上满是忧愁:“这……夫人若是醒不来可怎么办?” 止姜沉沉吐出一口气:“夫人会醒来的。” 若是醒不来,就是所有人的死期,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乞颜可怜巴巴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爬上了床榻,缩在般若的脖子旁,毛绒绒的大尾巴轻轻的扫着她的手。 敏娥见状,没好气的就要撵它走。 若不是为了救它,夫人怎么会出事? 乞颜定定的望着一直在昏迷的般若,忽然,弓起身子蹿了出去。 敏娥皱着眉道:“果然是个畜生,夫人都为它生死未卜了,它说跑就跑了。” 般若出事的时候,正是傍晚,一直到日头下去,月儿爬上了梢头,阖宫又从热闹中渐渐恢复了平静。 宴席这才散了,参加宴席的大夫们和流勒氏特使都酩酊大醉,任由着伶奴和侍人扶着摇摇晃晃出来了,唯有拓跋戎奚眼神清明的走了出来。 早在此等候的止姜连忙迎上前,拓跋戎奚看了看她,道:“何事?” 止姜屈膝道:“禀殿下,夫人……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至今昏迷不醒。” 轰的一声,拓跋戎奚只觉得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他怔忪的一瞬,紧接着,怒火如翻了天的巨浪汹涌袭来。 他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止姜的脸上,止姜连忙跪在地上:“是婢子没有看好夫人,望殿下责罚。” 拓跋戎奚没有理她,只是大步流星的往宸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这样漫长。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人,面无苍白没有血色,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齐整。 他坐在床边,双手执起她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床边乌泱泱的跪了一地,拓跋戎奚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场,厉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止姜以额触地,双手圈于头外围,整个人伏在地上。 “禀殿下,夫人午睡醒来找乞颜,发现它不在,遂在殿门前摇着铃铛,往日这个时候,乞颜都会出现的,可是今日却没有。夫人心觉不安,遂下令婢子们去寻找……” 般若在假山周围听到了乞颜惨兮兮的叫声,遂连忙走了过去。 当她看见被困在假山顶端的乞颜时,整个人心疼的不得了,后头跟来的几个宫婢准备上去搭救乞颜。 未料这几个宫婢手脚不灵活,爬了半天还只在假山的半山腰。 般若不耐烦,怒斥了她们,撩起裙摆自己便上手了。 就在她爬到一半的时候,止姜带着其他人赶了过来,顿时魂都吓没了,连忙让般若下来。 般若却笑了笑说,她自小在於陵氏宫中,其他的公主都喜欢欺负她,可偏生又没人护着她,久而久之,她便偷偷躲到树上,叫她们都找不到。 第六百一十五章 镇魂歌(三十八) 般若身手确实比其他几个宫婢敏捷的多了,不一会儿便爬到了假山顶上,好不容易才将乞颜的腿从缝隙里弄了出来。 “夫人小心。”敏娥看的胆战心惊的。 般若得意一笑:“放心吧,瞧我这就下来。”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去的时候一切顺利,可偏偏是下来的时候出了问题。 般若脚下踩空,整个人从假山上摔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看着触目惊心,当时跟去的小宫女,有几个都被吓哭了。 她们知道,若是若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也活不成了。 拓跋戎奚听完了止姜的话,面色阴沉,一脚踹在了止姜的心口,止姜被他踹的整个人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孤让你看着她,你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止姜伏在地上,嘴角流出一抹殷虹,道:“婢子难辞其咎,望殿下赐罚。” “所有人,下去领二十鞭,你自领三十鞭。”拓跋戎奚冷声道。 止姜连忙道:“谢殿下开恩。” 不多时,拓跋戎奚带来的人,便在院子里开始了鞭刑。 待鞭刑结束,止姜身上的衣裳都成了血衣,她强撑着虚弱,走回房换了身衣裳又出来伺候。 拓跋戎奚依旧坐在床榻旁,紧紧的攥着般若的手,若是仔细瞧,还能看见他的手不住的颤抖。 “那只狐狸呢!” 止姜道:“禀殿下,夫人摔下后,婢子们乱作一团,没顾上那只狐狸,应当是溜了。” 拓跋戎奚脸色阴沉的可怕:“找!整个宫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它给孤找出来!” “是。”止姜规规矩矩的答应了一声。 夜深了,止姜守在外头,敏娥悄悄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歇会儿吧,我替你守着。” 止姜摇了摇头:“不必了。” 敏娥皱着眉道:“可是你比我们多挨了十鞭子,殿下也真是……” 她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二十鞭子,只有止姜领了三十鞭子,难道殿下看不爽止姜? 止姜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低了低眸道:“你快去睡吧,今日只是领鞭子,若是明日夫人还醒不来……” 若是明日若夫人还醒不过来,就是她们的死期。 待敏娥走后,止姜面无表情的朝殿内看了一眼,继续守着。 拓跋戎奚一直守在般若的身旁,眼眸中盛满了疲惫,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止姜已经和他说了女医的话,若是醒来便无大碍,若是醒不来…… 女医没有往下说,可是他的脑海中早已浮现出千万种可能。 “你醒来好不好?”他的手轻抚着她脸颊旁的碎发,喃喃道,“你醒来我放你走。” 拓跋戎奚疲惫的阖上双眸,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一道白影蹿了进来,在从窗棂间洒下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拓跋戎奚目光冷冷的睨着那白影,忽然从桌上抽下佩剑,直直的对着乞颜。 乞颜浑身狼狈不堪,脏兮兮的,甚至还有血迹,它口中衔着一颗草,对着他凶相毕露。 一人一畜在殿中僵持着,忽然,乞颜一个飞身,扑到了榻上,拓跋戎奚皱着眉,手执长剑便要刺去。 乞颜一面在殿中不停的跑着,一面咬碎了口中的草,然后趁着拓跋戎奚不注意,两只爪子掰开般若的嘴,将草喂了进去。 拓跋戎奚怒斥一声:“你给她吃了什么!” 乞颜对他龇牙咧嘴,后退几步,缩在角落里。 拓跋戎奚连忙大步流星的走到床榻旁,就在此时,惊奇的事发生了,般若的脸色竟然渐渐变得有了血色,不多时,他瞧见她的睫毛颤了颤。 他连忙坐在床边,紧接着,般若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干呕声,像是要吐的样子。 他怕她平躺着,呕吐物会呛到她,遂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就在他刚扶起她的一瞬,她吐了出来。 因为避闪不及,全吐在了拓跋戎奚的身上。 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大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外头的止姜听到了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忙上前伺候。 拓跋戎奚也不让她上手,只是抱着般若,手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去请医官过来。” 此时的般若还在呕吐,只是胃里没有东西,吐得便是酸水,渐渐的,酸水变成了浓黑的腥血,拓跋戎奚的衣裳脏污不堪。 也不知过了多久,般若终于不再呕吐了。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的呕吐物,拓跋戎奚瞧见她竟是醒了,欣喜若狂道:“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伤口疼,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让止姜去请了医官过来,要不要漱漱口?” 般若神思刚刚清醒了几分,就听到拓跋戎奚一连串的问题。 她还在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呕吐物,忽然就红了脸,挣扎着要起身,拓跋戎奚也不敢忤逆她,轻轻帮她躺回床榻上,拿了帕子替她擦着唇角的污渍。 般若知道自己刚才吐了他一身,觉得十分丢人,遂小声道:“妾……自己来吧。” 拓跋戎奚没理会她,只是拿着帕子轻轻的帮她擦掉污渍。 “可要漱漱口?”他轻声问道。 般若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能让她钻进去,可是嘴里的味道又实在是恶心,只好微微颔首:“劳烦殿下了。” 拓跋戎奚端着杯子送到她唇边,另一手拿着痰盂等着她漱口。 般若有些无措的道:“殿下……还是让止姜她们进来伺候吧。” “止姜去请医官了,你先漱口。” 听了他的话,她只好接过杯子漱口。 待她将口中的味道祛除掉,拓跋戎奚的眸光盛满了关切,问道:“除了伤口,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般若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只是伤口有些疼,旁的都还好。” 拓跋戎奚闻言,登时便松了口气:“一会儿等医官来了,让她好好瞧瞧,总要等医官说没事了,我才能放心。” 般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醒来后,拓跋戎奚似乎变得唠叨了许多。 第六百一十六章 镇魂歌(三十九) 自打般若醒了之后,拓跋戎奚便对她无微不至的,只要能亲自照顾,从不假手于人。 起初般若是不太习惯的,但是渐渐的,也便习惯了。 那日她醒后,医官来瞧过,说是没什么大碍了,本来拓跋戎奚是万万不能留下乞颜的,但是它将功补过,也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一棵草救了般若,再加之般若不一直将乞颜抱在怀里,还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就心疼的将乞颜翻过来倒过去的查看,最后确定无碍,才放下心来。 拓跋戎奚瞧着此情景,心中一阵酸溜溜的,但是他到底没说什么。 他知道,就冲着乞颜这样得宠的架势,他可不能硬碰硬。 过了好些日子,拓跋戎奚正在自己的小寝宫中看大司马呈上的奏报。 就在此时,侍人镬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伶奴郦归求见。” 拓跋戎奚抬起头眯了眯双眸,似是在回忆,片刻,他终于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号人,遂道:“让她进来吧。” 侍人镬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恭恭敬敬的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款款的走进来一个粉衣女子,丰满的胸部几乎露了一半在外头。 郦归千娇百媚的给拓跋戎奚行了一礼,仿佛得了软骨病一般,“奴拜见殿下。” 拓跋戎奚头也没抬,一面看着奏报,一面嗯了一声。 郦归今日来找拓跋戎奚,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可是眼下他竟是连眼皮子抬都没抬,郦归心中登时觉得不甘心,遂又往前走了两步,娇声道:“殿下此前在宴上,让奴翌日来找殿下,奴来了三次,都不见殿下……不知殿下让奴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说着,她媚眼如丝,朝他抛了个媚眼。 她自然也打听过了,知道那几日般若出事了,太子奚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般若的身上,哪里有功夫管她呢? 想到这里,郦归的眼底划过一丝愤恨,她迟早要将般若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 拓跋戎奚放下手中的奏报,道:“你是般若的阿姊,应当知道她自小的经历吧。” 他想要了解她的过往,他也曾经问过,般若只是眉眼低垂淡淡道:“妾儿时的经历不过是寻常宫中女子的生活,没什么可说道的。” 郦归一愣,她来之前想了很多,什么鱼水之欢,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奚召她过来,竟然是为了问般若的事! “怎么?不知?”他蹙了蹙眉道。 郦归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却还是道:“奴……知道一二。”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遂连忙道:“般若在於陵氏宫中时,向来颇受大兄的宠爱。” “於陵王?”拓跋戎奚问道,他倒是没看出来,一个一声不吭的就将般若许配给伯子期的兄长么? 郦归点了点头:“正是,大兄爱见她,爱见得不得了,就连般若在於陵氏时候的小寝,都是和大兄的小寝离得最近。” 讲到这里,她神色间似有几分犹豫,欲言又止不再往下说了,可眼神却是又一下没一下的看一眼拓跋戎奚。 拓跋戎奚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遂问道:“有什么便说。” “这……那奴就说了,殿下若是不信,就当奴胡言乱语罢。”郦归犹犹豫豫的,最后终是道,“宫中早有传言,般若早便被大兄收用了,听闻她还为大兄流掉了一个孩子,伤了根本,所以……所以大兄便将她许给了伯子期,那伯子期被蒙在鼓里,又贪恋般若的美色,欢天喜地的便答应了。” 这倒不是她瞎说,她确实撞见过大兄拿了般若的亵衣在自渎。 虽然她和大兄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的,但是乱lun这种事,在诸国贵族里本就不少见,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就算这看似一本正经的千古国,她就不信没有这档子事! 说不定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太子,也早就和他君父的后宫厮混在了一起。 所以,般若怎么可能没被大兄收用? 拓跋戎奚听了她的话,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眸盯着她瞧。 般若是不是第一次,他心里最清楚,眼下这个自称般若姊姊的郦归,却是满嘴胡话,他自然很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眼红般若今日的光景,想要取而代之罢了。 郦归说完这话,本是自得意满的,可是拓跋戎奚久久不说话,她心中便吃不准了,渐渐的,她慌乱的不行。 “你……”就在拓跋戎奚刚吐出一个字的时候,郦归慌了神,如同倒豆子的道,“殿下若是不信奴,大可遣了人去於陵氏旧宫,在大兄小寝里有个密室,密室里都是他画的般若。” “什么样的画?”拓跋戎奚问道。 郦归连忙道:“无一例外,都是春宫图,足足有九九八十一幅,大兄称之为素女秘戏图。” 大兄曾带着她看过,当时她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如此繁多的姿势,她甚至都很多未曾和大兄顽过,大兄还得意洋洋的道,全是他亲手而作。 也正因如此,她才坚信,般若一定被大兄收用过了,只是从未三人一起顽过罢了。 拓跋戎奚此刻的脸上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半晌,他才沉沉吐出一口气,道:“孤知道了。” 郦归只听他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般若这样震天的秘闻,对他来讲都能忍下来?还是说,他其实现在已经暴怒不已,但是碍于她一个伶奴,遂没有发作? 郦归脑海中飞闪过千思万绪,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遂连忙道:“对了,当日殿下攻进王城的时候,不少宫人都慌忙逃散了,其中大兄的贴身侍人柯圩便逃去了卑卢氏,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找人去他过来一问便知。” 卑卢氏,侍人柯圩,拓跋戎奚心中默念着,旋即面无表情道:“孤自有定数,你退下吧。” 第六百一十七章 镇魂歌(四十) 卑卢氏是夹在沽墨国和千古国中间的一个小部族,常年以向千古国进贡,来获得千古国的庇护。 本来拓跋岐连曾经想过是否要打下卑卢氏,这样他们就可和沽墨国接壤,也能彼此牵制,但是卑卢氏的地理位置实在是易守难攻,拓跋戎奚衡量过,若是强硬攻下卑卢氏,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竟然足足占到攻下於陵氏的二分有一。 攻下於陵氏好歹还能威震四方,扩大疆土,且收下不少资源,可是攻下卑卢氏,能得到的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城池,实在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再者这卑卢氏还年年进贡,左右衡量,一个小国竟也夹缝中生存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卑卢氏对千古国一向谦卑,那侍人柯圩逃到了卑卢氏,也十分好找。 拓跋戎奚自然是不信般若如郦归所言早就和於陵王厮混在了一起,因为那日她的抗拒、生涩和笨拙,都不是演出来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其中定有隐情。 般若在床榻上躺了好些日子,拓跋戎奚都不准她下床,生怕她再碰到头。 她心中腹诽,她就算再蠢,在平地行走还能再碰一次?可是拓跋戎奚根本不听她的,不准就是不准,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躺发霉了。 终于,她头上的伤好了不少,拓跋戎奚终于松了口。 于是,般若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乞颜去花园散步。 自打她摔下来之后,乞颜也变乖了不少,经常都是在她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偶尔跑的远了,摇摇铃铛也必会跑过来。 般若对其他的倒没什么,但是唯独对这一点非常满意,觉得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就是有些对不起伺候她的宫人,害得她们受了牵连,因而在她身子大好之后,每个人都得了赏。 “夫人,当心脚下。”这句话,已经是般若第十次听敏娥念叨了。 她只好无奈的道:“这道路平坦,我不会再摔的。” 敏娥道:“还是当心些为好。” 般若对所有人都内疚,可是唯独一人没有,那便是止姜。 她醒了之后,在殿中只有她和止姜两人的时候,淡淡道:“止姜,我知你是为了殿下,可是殿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难道是你能决定的?忠心固然是好的,可是自作主张,那便不是忠心了。这次殿下让你多领十鞭子,也算是给你个警惕,没有下次了。” 当时端着水盆的止姜浑身一僵,半晌才低着头应了声:“是,婢子明白了。”而后退了出去。 般若自然也知道,伺候她的人,所有人领了十鞭子,只有止姜一人是二十鞭子,拓跋戎奚此举,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止姜是有功夫的,既然都已经赶到了,凭着止姜的身手,怎么会阻止不了般若摔倒呢?所以他多赏了她十鞭子,就是为了惩戒她没能及时救下般若。 拓跋戎奚是这样想的,般若自然清楚,但是拓跋戎奚不知道的事是,当时般若脚下一滑并非偶然。 她分明感觉似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石子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脚上,所以她才会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醒来后,她曾问过拓跋戎奚为何单单让止姜多领了十鞭子。 拓跋戎奚一面用小匙挖了粥喂到她嘴边,一面淡淡道:“她的身手本该护你周全,但她疏忽了。” 前后一联系,般若便明白了。 也许止姜只是一时冲动,毕竟她的日常都是止姜在照顾,说起来,止姜有无数个可以谋害她的机会,但是她都没有这么做。 “夫人,当心花枝。”敏娥的声音将般若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敏娥抬手将头顶的花枝拦到一旁,扶着般若走过。 就在此时,前头远远的走来两人,般若定睛一瞧,正是拓跋疏和他的贴身侍人。 拓跋疏的侍人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十分标致,眉清目秀的,远远看上去,倒像个女子一般。 一般这样的侍人,众人不必多说也便心知肚明了,其实就等同于主子的**,尤其是拓跋疏的这个侍人脖子上,还有一抹殷红,可见战况激烈。 陆中部族多好男风,虽然没人会和男子在一起,但是贵族身边大抵都会有这么个**存在,这是一种风尚。 说起来,拓跋戎奚在这方面倒是个例外。 侍人镬生得五大三粗,在男子中都算不上好看了,充其量只能说是普通。 “般若公主。”拓跋疏笑眯眯的拦住了正准备绕道的般若,殷勤的行了个礼。 般若目光淡淡的瞧着他,心中已经无言了,她上回就和他说过,没想到对他而言就是耳旁风。 想到这里,般若语气不太客气道:“公子疏,妾已是太子的妾夫人,公子再称妾为公主可有不妥?” 拓跋疏像是听不懂一般,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夫人言重了,疏不过是同夫人开个顽笑。” 般若不想理会他,冷淡的丢下一句身体不适,转身便要走。 拓跋疏连忙上前拦住了她,般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甫一靠近,便闻得十分清楚了。 她确切的认定自己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让她不禁有些烦躁,直接冷声斥道:“公子这是做什么?不怕招人非议么?” “非议?”拓跋疏笑道,“疏不过是想要关心一下嫂嫂前些日子摔下来可大好了,怎么还能招人非议?” 般若轻笑一声,冷冷道:“若是没有大好,如何能站在这里,公子疏当真是会说笑话。” 言罢,她正欲转身离开,拓跋疏却还是想要拦住她。 般若怀中的乞颜被声音吵醒了,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骚扰般若,还扰人清梦,当即怒气冲冲的对着拓跋疏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吓得拓跋疏下意识的便缩回了手。 就在此时,般若带着敏娥止姜扬长而去,却不知拓跋疏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一改往日温吞怯懦的模样,眼底满是阴翳。 第六百一十八章 镇魂歌(四十一) 侍人柯圩寻到了,在卑卢氏的一个小邑中躲藏,用从於陵氏卷走的钱财珍宝,收买了当地的官员,过得竟也是风生水起。 拓跋戎奚一发话,卑卢氏哪敢不从,很快就将使人柯圩押送到了千古国。 侍人柯圩一路上胆战心惊,妄图逃跑,还被抓回来好几次,险些打断了腿,也就不敢再跑了。 他不明白,千古国抓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个诗人,更何况现在於陵氏都灭亡了,他一个於陵王的贴身侍人,还能有什么价值? 就这样,带着满腹的疑问,他被押送到了拓跋戎奚的面前。 拓跋戎奚是在自己的小寝见的侍人柯圩。 “罪奴给黎萩太子请安。”侍人柯圩极有眼力见,连忙行了个叩拜大礼。 拓跋戎奚道:“孤接下来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回答,若有半点虚假,孤便将你剁碎喂蛇。” 柯圩吓得喏喏道:“是,罪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觅铎是否有一密室?”拓跋戎奚问道。 弥铎,就是般若大兄,也就是最后一任於陵王的名字。 在寻找和押送柯圩的这段时间里,拓跋戎奚特意去了一趟於陵氏的旧宫,确实如郦归所言,在於陵王的小寝里,有一间极其隐秘的密室,若非刻意翻找,根本不会被发现。 密室里的东西,也都被带了回来,现在就放在拓跋戎奚的小寝里。 只是和郦归说的有些出入的是,小寝里除了那九九八十一张秘戏图,还有一箱子的衣裳,衣裳大同小异,都是女子的亵衣亵裤,上头几乎都是白色的斑点。 拓跋戎奚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些白斑是什么东西。 侍人柯圩听了他的问题,连忙答道:“是是是,就在废君的小寝里。” “孤听伶奴郦归说,原於陵王一直对孤的妾夫人,也就是般若公主,怀有不轨之心,可有此事?”拓跋戎奚眸光凌厉的落在柯圩的身上。 柯圩吓得伏在地上,这叫他如何说啊! 他根本不知道太子奚究竟是否介意此事,但是大多数男人都是介意的吧,他若说他知道,只怕连命都留不下来。 想到这里,他颤抖着声音道:“罪奴……罪奴不知此事。” 拓跋戎奚冷笑一声,也不和他废话,只是道:“来人,拖出去剁碎喂蛇。” 侍人柯圩一听,登时吓得腿就软了,就更别提外头的脚步声了,更是让他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才好。 “罪奴知道!罪奴知道!”就在那两个侍人就要拖走柯圩的时候,柯圩吓得连忙大喊。 拓跋戎奚抬了抬手,那两个拉着柯圩的侍人立刻便退了出去。 柯圩颤抖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都虚了:“废君,废君确实对若夫人怀有不轨之心,若夫人生母卑贱,不得老於陵王的喜爱,在宫里遭人欺负都是常事,据罪奴所知,若夫人自小便吃不饱穿不暖以至于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七岁的女童一般。” 拓跋戎奚皱着眉听着他的话,心中顿时一阵心疼。 只听柯圩继续道,“废君还是太子的时候,曾陪老於陵王游园,偶遇了坐在水边的若夫人,当时若夫人也就十岁……” 十岁,是个正好的年纪。 弥铎一向最爱的,便是这般年纪大小的女童,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般若当初太过于瘦小了,看起来反倒是比实际年龄要小上许多。 弥铎便打算将般若养个一阵子,然后再收用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般若的容貌倾天下。 般若一生中,最亲近的人,第一是奶娘,第二便是死去的小狗阿桑。 弥铎是她亲近的第三个人,弥铎对她真好啊,几乎将她疼到了骨子里,她也十分感激有这么一位“疼她爱她”的大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弥铎对她的用心并不单纯。 就连在她儿时险些强暴,以至于后来对男女之事产生阴影,也是弥铎。 “废君是没有碰过若夫人的,若夫人十一岁的时候,废君曾打算对若夫人用强的,若夫人反抗的很激烈,当时还打到了废君的下身,这件事不了了之后,废君便让罪奴声称那个意欲对若夫人不轨的人是宫里的一个侍人,废君还想要维持在若夫人心里的形象。” 弥铎之所以在后来没有对般若下手,并非是因为被打怕了,也并非是良心发现。 是因为,他忽然间发现,他喜欢的并非是般若的肉体,而是远观时的意.淫。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那次强暴事件,他本可以用各种手段让般若屈服,但是就在他要进入的一瞬间,一切都索然无味了,他要的是这个女童一直保持童真的状态,这才是最洁净的。 若是她失了童真,就像一朵洁白无瑕的云陡然跌落了泥潭之中,只会让他心生厌恶,无论这个人是不是他。 或者,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弥铎发现,自己直接上的快感,远不如偷窥和意.淫带来的快感强烈。 就在弥铎刚想清楚不久,老於陵王薨了,弥铎继承了王位,他下令让般若搬到距离他小寝最近的一个寝殿。 而他小寝中的密室,可直达般若寝殿的后方,他可随时偷窥她换衣、沐浴,甚至收买了她的婢女,总是将她换下的亵衣亵裤偷来,做那些腌臜的事。 再后来,般若的眉眼渐渐长开了,身子也想抽条的柳枝变得愈发窈窕,弥铎爱的是小女童,般若长大了,弥铎对她的兴致自然又少了几分。 难怪拓跋戎奚在弥铎的密室里找到的那八十一幅秘戏图,大部分都是十来岁小女童的,眉眼间隐约可见般若的影子,仅有十几幅是长大后的般若。 “废君所作的素女秘戏图,其实都是同别的女子行鱼水之欢后得来的感觉,作画时便将其他女子的脸庞换成了若夫人的。” 听完了柯圩的话,拓跋戎奚的心底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堂堂於陵王,竟然是个这样的衣冠禽兽。 怒的是,般若对弥铎尊敬到了骨子里,几乎是感恩戴德的,可是弥铎却只拿她当玩物! 第六百一十九章 镇魂歌(四十二) 拓跋戎奚知道这一切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告诉般若真相。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他让人看好侍人柯圩之后,便去了般若的寝宫。 般若整日闲得无事,便让宫里的匠人给乞颜做了不少小玩意儿,一人一狐天天厮混在一起。 拓跋戎奚到的时候,她正趴在地毯上,和乞颜一同玩着玩具。 “咳咳,夫人,殿下来了。”敏娥忽然瞧见拓跋戎奚进来,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般若浑身一僵,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拓跋戎奚今日来的确实是早了,平日里都是要到日暮西沉才会过来。 “来……看看你。”拓跋戎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拓跋戎奚抬了抬手,让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般若一见,便知道他当是有话要和她说,便让敏娥将乞颜也一同带下去了。 此时,殿中只剩下她和拓跋戎奚两人。 拓跋戎奚薄唇微抿,似是在犹豫,般若心中有些诧异,他到底要和她说什么,竟然会犹豫? 般若倒了杯茶递给他,他接过后抿了一口,却又觉得口干舌燥,遂自己拎过茶壶,又倒了一杯饮尽,如此三番的折腾。 他终于开了口:“你……还未同我说过你儿时的事。” 他做足了心里准备,可是话到嘴边,却偏生又打了个弯。 般若一怔,旋即道:“妾儿时的事,也不过寻常,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拓跋戎奚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可是我想知道。” 这回是他坚持要听,般若自觉再回绝一次似乎并不太好,于是沉吟片刻道:“妾的生母出身卑贱,生下妾后,便去世了。妾自小不得君父爱见,君父甚至不记得有妾这个女儿,后来妾便遇见了大兄,大兄对妾很好,生怕妾受了委屈……” 拓跋戎奚注意到,当般若说起弥铎的时候,眉目间总会漾起一丝温柔,那不是男女之情的温柔,是对亲人、亦或是某个极其尊敬感激的人的那种温柔与敬仰。 但是极其讽刺的是,她尊敬的那个人,偏偏是个衣冠禽兽。 这日,般若说了很多,说了她的奶娘,说了那只名叫阿桑的小狗,说了在没了他们之后,她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的日子。 更说了她的大兄弥铎。 “这就是般若的一切了。”般若话音落下,目光平静的落在拓跋戎奚的身上。 一时间,拓跋戎奚竟是更加无法开口了。 弥铎在她心里的地位,极其重要,他能听得出来,弥铎被她认定为第三个亲人,可他,却要硬生生撕开这一切,将丑陋的真相给她看? 不,他做不到! 虽然他十分后悔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弥铎,但是弥铎在她心里这样高大,他却要摧毁他高大的形象,这伤害的并非是弥铎,而是她! 她的心,会再一次受伤。 那些腌臜恶心,甚至是她生命中最荒诞记忆,会在撕扯开来的一瞬间,再一次伤害她。 他舍不得。 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自不自私,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她是否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他只是单纯的心疼她。 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 如果在她的回忆中,还有一丁点快乐美好的记忆,那他愿意将所有的事都守住,只有他知道就行了,反正弥铎现在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伤害她了,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尽力保护好她,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再受伤害。 这是他要做的。 想到这里,拓跋戎奚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杯子甚至都没有想起搁下,便匆匆丢下一句:“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言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般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腹诽,今日真是奇怪,莫不是吃错药了。 当晚,拓跋戎奚也没有过来,这倒是愈发让般若觉得奇怪了。 不过,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发生了别的事。 首先是,临近拓跋戎奚的婚期,可是本该嫁给他为正夫人的南里沧月却病的厉害,婚期自然是不能延期的。 于是,拓跋岐连和王后又是送珍贵的药材,又是遣名医去瞧,可南里沧月的病却还是没有好转,反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前去诊治的医官都说南里沧月是心病。 说实话,般若早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她早就喜欢上了拓跋戎奚,她也并不否认,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和羞耻。 毕竟拓跋戎奚杀了她的大兄。 所以,当她知道南里沧月病重的消息时,竟是有些欢欣,可这份欢欣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可怕,难道就因为南里沧月即将成为拓跋戎奚的正夫人,她就竟然盼着南里沧月去死? 就算没有南里沧月,也会有别人。 般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之后,又看透了一点,那就是只要南里沧月没有死,这场亲事都要继续。 因为这关乎着整个千古国的颜面。 没想到,就在婚礼准备的快差不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人诧异的事,那就是国相南里期的夫人,也就是南里沧月的母亲,病逝了。 父母亡,为官者需丁忧二十七个月,子女按礼须持丧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 南里沧月的母亲死的突然,从病发到病逝也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 这下倒是不得不将婚期后延了。 般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舒了口气。 可是她紧接着就觉得自己十分可怕,她心中暗忖道,般若啊般若,人可以不善良,但是决不能恶毒,睚眦必报是生存之道,但是不能连最基本的怜悯之心都丧失掉,虽然她和南里沧月以后立场绝对不可能统一,但是至少南里沧月现在没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那么她怎么能用这样恶毒的想法庆幸南里夫人的去世呢? 般若兀自教训了自己半天,敏娥就抱着乞颜静静的望着她,心道夫人又走神了。 第六百二十章 镇魂歌(四十三)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千盛节。 千盛节是千古国独有的节日,为了感谢先祖先公打下的基业,同时威震王威。 这一天的早上,王公贵族和大夫们祭奠先祖先公,祭典结束后,由现任千古王带着太子登上城楼,接受万民的叩拜。 重头戏是晚上的晚宴,因为千盛节是千古国最大的节日,所以晚宴会宴请在王都的大夫们,堪称盛典。 敏娥和止姜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般若参加晚宴的衣裳了。 中间修改过几次,般若都说可以了,可是敏娥却不赞同的道:“夫人可要当心了,这千盛宴,士大夫们是可以携女眷的。” 般若一怔,旋即便默认了敏娥之后的力求完美。 千盛节到了,白天的事,基本上都是和般若没什么关系的,所以她只需要准备出席晚宴就行了。 约莫着快到傍晚,止姜便催着出发了。 般若明白,谁都可以去的迟,她是必须要早去的。 果然,她到了设宴的宫殿时,所到的也都是地位不太高的士大夫们,以及他们的女眷。 有携了夫人来的,有携了女儿过来的。 携了女儿过来的人,心思就很透明了,无论是拓跋岐连还是拓跋戎奚,不管被哪个看上,都是平步青云的路。 般若到了不久,献姬就来了,两人的案几靠的很近,献姬就坐在般若的右手边。 此时的宴会,是分左右两边设席,千古国以右为尊,所以除了拓跋岐连和王后的正席之外,右手第一个便是拓跋戎奚的位子了。 般若跪坐在席上,低头理了理裙摆,静静的等着人来齐。 献姬一步三摇的扭了过来,瞧见自己的案几在般若的下手边,顿时便阴阳怪气的冷哼了一声。 般若只当没听到,她若是每回都同献姬置气,恐怕要气死。 趁着高位者还没来,士大夫们彼此攀谈着,就连他们带来的女眷也小声的交谈着。 约莫着等了一个时辰,人来的差不多了,拓跋岐连才带着王后姗姗来迟。 般若看着千古王和王后相携着的双手,不由低了低眸。 拓跋戎奚远远的瞧见了她这般,又看了看拓跋岐连牵着自己母亲的手,眉宇间是说不清的复杂。 其实他知道,母亲成了太子妃的那段时间里,其实受了很多委屈,因为拓跋岐连曾经可是有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凉姬。 前头说了,拓跋岐连曾因为狄昂氏的太子调戏了当时他的妾夫人凉姬,他便一刀砍了狄昂氏太子的脑袋,这也引得两国交战,最后以狄昂氏灭亡告终。 在凉姬得宠的那段时间里,他亲眼看着他的母亲几乎整日以泪洗面。 不过后来证实,凉姬是别国派来的细作,所以我,他的母亲,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尤其是他后来又被封为了太子,几场战役后,他被别的部族称为了战神太子,母亲的日子便更加的好过了。 自此,君父对母亲也越发的体贴了。 算是个好的结局吧。 酒过两巡,殿中的人便开始自由走动敬酒了,若是能得千古王高看的,说不定还能得到千古王的敬酒,这段时候,应当是所有人最舒心的时候了吧。 毕竟没那么多拘泥的礼节,还可结交人脉。 拓跋戎奚趁着众人不注意,踱步到般若身边,低声道:“若是觉得不适,可以提前离去。” 几乎每个人都会喝醉,所以只要醉了,就会被侍人带着出去,然后由各家的下人带回去,就连千古王也会提前离席。 他早就看到般若被人灌了不少酒了,自然担忧不已。 般若微微颔首:“多谢殿下体贴。” 拓跋戎奚是除了千古王之外,第二个众人极力想要结交的对象,所以不可能一直陪着般若,只能交代两句,又仔细吩咐了敏娥,便被围上来的几个士大夫敬酒了。 般若只是个妾夫人,所以只带了敏娥一人。 “敏娥,王后身边的人少了,随我去敬酒。”般若道,敏娥连忙端起桌上的酒樽跟了上去。 王后是必须要敬的,尤其是还不能晚了。 “王后。”般若只是妾夫人,自然是没资格唤王后为母后的,“妾敬您一杯,愿您容颜永驻,身体安康。” 说着,般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后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话,而是和身旁的女眷说话。 就在王后转身的一瞬间,般若的眸底先是一阵迷茫,旋即便闪过一丝震色,她心跳的极快,规规矩矩道:“妾不打扰王后叙话了。” 回到席间的般若,心绪一直未曾平静。 她扫了一眼右手边,献姬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如今能安坐在席间的,并没有多少人。 敏娥瞧出了般若的异状,遂低头问道:“夫人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同殿下说一声回去了?” 般若抬眸状若无意的扫了眼王后的方向,道:“不,再等等。” 言罢,般若就一直安坐在席上,也不走动,倒是经常会有士大夫的夫人们或是女儿们前来敬酒,都是被敏娥的一句“夫人不胜酒力”给挡回去了。 渐渐地,女眷中多多少少都在传,黎萩太子的若夫人,架子端的厉害。 自然也有人捏酸吃醋,“那也是太子殿下宠出来的。” 其间,拓跋疏也来骚扰过她一次,她没有给他好脸色,冷言冷语的便将他打发了。 她有时候真的挺烦拓跋疏这个人的,就像块讨人厌的牛皮糖,厚颜无耻,难道他还真打算撬他大哥的墙角? 简直是没有脑子! 拓跋戎奚无意中瞥见她一直坐在那里,遂遣了侍人镬来道,是否不舒服,若是不适,可离去。 般若再一次谢过他的关心,然后说自己没有不舒服。 她在席上等了好一阵子,中间不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王后,就在拓跋岐连禁不住各种敬酒喝醉了,然后被侍人带去休息了,她注意到,王后似乎对身旁的婢女说了什么,然后便悄悄从侧门离开了。 般若心中猛地一跳,她吩咐敏娥留在此等候,旋即立刻跟了上去。 第六百二十一章 镇魂歌(四十四) 般若出了大殿,远远的就看见已经快要隐入黑暗中的王后了。 她咬了咬唇,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王后的妆扮,同殿中相比多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若不是般若刻意跟着她,只怕根本不会发现这人就是王后。 设宴的金殿右手边,顺着游廊走,是一处处可供醉酒的士大夫歇息的小寝。 因为王都很大,而有的士大夫住的很远,并不一定都能赶得回去。 般若心跳的极快,生怕被王后发现,也不知走了多久,王后停了下来,吓得她立刻隐在了柱子后。 王后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便走来了一个人,隐在暗处的般若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来人,果然! 果然是拓跋疏! 她此前在拓跋疏身上闻到过的那种淡淡的幽香,她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可是一直想不起来! 今日给王后敬酒的时候,本来还没注意,王后一个转身,那股幽香便扑鼻而来。 她当时脸色就变了,因为她忽然发现拓跋疏和王后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但是也不是每次见到拓跋疏,他身上都有那股味道的。 比如今日来敬酒的时候,他身上就没有那香味。 所以她便猜测,应当是拓跋疏和王后接触后,才染上了那股子香味。 “我瞧见你今日又去缠着那於陵女了,难道你想和戎奚抢女人?”王后压低的声音中明显带了几分不满。 拓跋疏连忙摆手:“哪儿的话!我这不是知道你讨厌她,所以为你出口气吗!” 王后轻笑一声:“这算哪门子的替我出气?” 拓跋疏一把抱住了王后,王后惊呼了一声,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的。” “好阿南,你怕什么,这里除了你我哪里还有旁人?”拓跋疏笑道,“我知道你讨厌於陵女,可大哥又喜欢她,你为了大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我才想着,若是我在她面前说些好话,让大哥以为她生性放荡,连我这个二叔也想勾引,那大哥还能宠着她?到时候,你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她,就怎么拿捏她?” 王后嗤笑一声:“你当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思?” 拓跋疏连忙柔声道:“好嘛好嘛!我本就生得蠢笨,要想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但是我对她是半点心思也没有的。”说着,举起手便要起誓。 王后一手按在了他的唇上,笑道:“那我就信你一回。” 般若在柱子后面听得满脸都是震惊色,她虽然刚刚猜到了王后和拓跋疏之间的关系不正当,但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王后不是拓跋疏的亲母,拓跋疏的母亲是个妾妃,早就死了,王后是狄昂氏的公主,名叫狄昂氏南嫱,远嫁到千古国来。 不过般若听说,千古王拓跋岐连曾经为了一个妾夫人,砍掉了自己大舅子的脑袋,还出兵灭了自己正夫人的娘家,这关系可真有些复杂。 不过这些事其实在陆中部族之间并不少见。 就像之前的筠姬,她被老千古王嫁到了连阊族,后来因为连阊族使坏,老千古王不还是气得准备下令出兵攻打连阊么? 只是老千古王还为下令就已经先被气死了,最后拓跋岐连登基后,下令出兵,由拓跋戎奚亲自带兵,灭了连阊族。 这年头,女子不过是个联姻的工具,当利益冲突的时候,照样说翻脸就翻脸,谁管这些联姻女的死活? “好了,我要回去了。”王后道。 拓跋疏却死死的抱着她不肯让她走,哀求道:“好阿南,我下面快肿死了,你帮帮我罢!” 王后笑着啐了一声:“你自己解决罢,我可走了。” “不行!火都是你挑起来的,你不能走!”说着,拓跋疏便抱着王后亲了上前,大掌还不停的在她身上摸着,“我看到你穿这身衣裳就硬得不行了,早就想让你穿这身衣裳让我干了,今日正好是个机会,君父也醉了,都回去歇息了,你快帮帮我罢。” 王后今日穿的是王后的正式服制,看起来端庄的很,他早就心痒痒了。 般若听着他的话,脸颊烫的不行,现在她是想走都不能走了。 王后被他说的也是一阵心动,半推半就的:“那也不能在外头啊。” 听到这里,般若心中咯噔一声,眼下最近的有两个小寝,但是不管去哪个,都要经过她藏身的柱子,偏生那柱子只有一侧可站,不能顺着躲到后面去。 她心跳的极快,飞快的打量了四周,若是待在原地,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但是她若是趁着黑暗躲进其中一个小寝,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想到这里,她连忙顺着黑暗偷偷躲进了其中的一间小寝里。 小寝的门是开着的,直到她躲进去,也没被他们发现。 正当她长舒了一口气之时,身后陡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呼吸声,她吓得险些尖叫出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到了帘幔后头。 般若挣扎之际趁着月色看清了那人,竟然是献姬! 献姬面色沉着,一点都没有往日的跋扈,她压低了声音道:“不出声我便松开你。” 般若连忙点了点头,献姬缓缓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只是并没有将手拿远,似是打算随时捂上来。 “你怎么在这里!”般若压低了声音道。 献姬蹙眉道:“别说话,他们来了。” 果然,献姬话音刚落,般若便听到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应当是拓跋疏抱着王后一边亲,一边走了进来。 两人关上门后,根本没进内殿,直接在外殿便忙了起来。 拓跋疏沙哑着声音道:“别脱衣裳了,就这样干你。” 般若躲在内殿的黑暗中,正好有条小缝隙能看清外殿的状况,只见王后背对着拓跋疏站着,拓跋疏撩起她的裙摆,匆匆忙忙的便挺了进去。 紧接着,便是男女交欢又刻意压着的低吟和喘息声。 般若的脑子一片空白,献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拓跋疏的一声低吼和王后压抑的一声尖叫,一切归于宁静。 第六百二十二章 镇魂歌(四十五) 殿外的战事结束了,拓跋疏和王后两人温存了一会儿,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般若有些麻木的抬起头看向献姬,献姬则是意犹未尽的收回了视线。 两人的目光甫一对上,般若便觉得一阵尴尬,献姬轻笑一声道:“啧啧,我就说不管哪个国家的贵族都乱得和狗一样,果然没错。” 般若抿了抿唇,片刻才道:“你之前一直都是装的吧。” 现在的献姬,明显和之前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两个人了。 也是了,献姬几乎是神助攻,先是在她被阿莫瑶陷害的时候,献姬好巧不巧的就在花园里和她相遇,然后说了一大堆示威的话。 但是偏巧里头却给她提供了关键的信息,那就是一直没人和她说,她被人绑了之后,在她的寝宫中搜出了一大堆和伯子期的“情信”。 还有一回,她是听说的。 那就是在拓跋戎奚因拦截沽墨国的车架,然后被千古王鞭笞后,献姬跑去哭哭啼啼的献媚。 同样给拓跋戎奚提供了一个关键的信息,那就是她说她在花园中听到宫人议论曾出宫时撞见过般若。 其实还有一件般若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敏娥去找她,其实也是献姬出谋划策的。 她对敏娥道:“若要报仇,唯有若夫人能帮你,她和你利益相关,一定会同意的。” 所以敏娥才会跑去找般若联手。 献姬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裙摆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能说,说出去便是死,记住了么?” 言罢,她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般若:“就连殿下……也不能说。” 千古国的王后,和庶子私通,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丑闻,般若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利害的。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说话,因为让她不说给旁人,可是拓跋戎奚,她却犹豫了。 她不想让拓跋戎奚被蒙在鼓里,可是若是说了,后果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若是不说,她总觉得心中不安。 献姬见她久久不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可告诉你,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殿下给你的,你若是告诉他这件事,他可未必会感谢你,他是要当千古王的储君,这种亲母和兄弟私通的丑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般若明白她的意思,帝王无情,没准这就是他的逆鳞。 “我知道了。” 献姬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不过你要告诉殿下,我也不拦着你你别托我下水就是!” 般若轻笑一声:“你以为就你一人聪明么?” 献姬又翻了个白眼:“老娘可比你聪明。” 般若忍不住笑了:“那好吧,我不同你争。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献姬反问她,“我可是瞧见了,你偷偷摸摸的跟着王后过来的。” 般若知道她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遂道:“我闻到公子疏身上的香味和王后身上一模一样,心里有了猜测,所以跟过来看看。” 献姬嗤笑一声:“我说你可真够天真的,在这宫里生存,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 这点于般若而言却是不足,因为她自小鲜少和同等地位的人接触,就算有也都是欺负她的,再后来有大兄宠着她,她几乎没有体会过那种在宫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体验。 “收起你的好奇心,没准哪天就栽在上面了。”献姬自认好心的提醒她。 般若道:“可是你还是没告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献姬没好气的道:“都让你收起你的好奇心了,你还真是不听人劝。” 般若轻笑一声道:“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这不是好奇心,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你也知道了我为什么会来,我总该也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吧!” 她也是防的献姬,万一哪天事发,谁也别想摘出去。 所以,献姬为什么会过来,就格外重要了。 献姬这次倒是没和她插科打诨,而是沉吟片刻正色道:“我明日去找你,到时候告诉你,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般若微微颔首:“你若是不来,我可是会上门的。” 她其实更想知道的是,献姬之前为什么要装成胸大无脑的泼妇。 好奇心会害死她? 不,她倒是觉得,适当的好奇心,反而能让她在宫里生存的更久,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献姬在出门的一瞬间,就又变成了之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的般若一阵佩服。 “你我一前一后进去,免得惹人注意。”献姬走过般若身侧,低声道。 般若轻轻应了一声,便没有跟上她的脚步,而是慢悠悠的往前走。 回到设宴的宫殿时,侍人镬立刻就迎了上来,道:“殿下见夫人久久不在,有些担心,遂让小臣问问,夫人可是不舒服了?” 般若抬眸,对着拓跋戎奚的方向微微一笑,看的拓跋戎奚一怔。 旋即,她遂侍人镬道:“劳烦大人知会殿下,我有些不胜酒力,先行离席了。” 侍人镬连忙前去禀报拓跋戎奚,拓跋戎奚一听,面上顿时一阵关切,又对着侍人镬说了几句,侍人镬遂又疾步赶到般若身边道:“殿下一个时辰前已经让人通知止姜准备了醒酒汤,让夫人回去的时候多少喝上一碗,不然明日醒来要头痛了。” 般若心中一暖,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劳烦大人替我谢过殿下。” 侍人镬连忙道:“夫人言重了,这都是小臣该做的。” 般若带着敏娥离了席,侍人镬连忙回去回禀拓跋戎奚了:“夫人说多谢殿下。” 拓跋戎奚微微颔首,旋即便又忙着应付那些敬酒的士大夫了。 倒是献姬,自归来后一直坐在席上,也目睹了侍人镬和般若的一来一往,她抬眸目送着般若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嗤笑一声,眸底满是讽刺。 同样都是公主,怎么命数差的这么大呢? 这於陵氏般若,当真是好命啊! 第六百二十三章 镇魂歌(四十六) 献姬翌日果真来找她了。 面对般若宫中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敏娥倒显得尤为淡定了,献姬曾帮她指过路,她跟了若夫人之后,就一直觉得献夫人和若夫人迟早能成一路人。 若夫人是明着聪明,而献夫人则是暗着的聪明。 若是不能成一路人,恐怕就是死敌了,但是她能瞧出来,献夫人没有要树敌的意思。 敏娥将献姬带进了殿,止姜的眸底闪过一次诧异,但还是行了一礼。 般若唇角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将乞颜交给敏娥,并屏退众人。 献姬坐下后,不客气的抬眸打量了四周:“你这里倒真是不错。” 般若笑了笑:“献夫人那里还能比若这里差了?” 献姬轻笑一声:“你可是殿下心间上的红人,我拍马也比不上。” 般若微微一笑道:“献夫人说笑了。” 献姬敛去脸上的笑,正色道:“我若是同你将我昨晚去那里的原因,便是要交代了我的底,我凭什么信你。” 般若眯了眯双眼,片刻才道:“你装作没有城府的样子,我想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后活下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献姬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般若心中轻笑,猜对了。 她昨晚回来,仔细想了很多,首先献姬很明显其实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她平日里却装成一个无脑的泼妇;其次,献姬既然是个有脑子的人,那她很明显知道自己那样子根本不可能得到拓跋戎奚的宠爱,但是献姬依然没有改变,这就证明献姬并不想得宠。 然而,据般若了解到,献姬之所以能成为拓跋戎奚的妾夫人,完全是因为拓跋戎奚出访流勒氏的时候,醉酒后被她爬上了床。 堂堂一个国家的公主,爬上了别国太子的床,却不为争宠,反倒是处处惹人讨厌,这本身就很可疑,不是么? 般若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解释,便是献姬极有可能是流勒氏的细作。 但若是献姬是流勒氏的细作,其实中间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献姬若是尽力去讨好拓跋戎奚,迎合他,得了宠爱,那样对她的细作身份不是一个更好的助力么? 这也是般若压着没有将事情告诉拓跋戎奚的原因,她想看看献姬究竟怎么说。 想到这里,般若道:“你既然肯来,就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 献姬不傻,她若是可以不来,她肯定不会因为般若的一句话,就傻傻的跑来告诉她自己昨晚为什么会去那么偏僻的小寝。 所以般若的一句话,献姬已然心知肚明。 其实在她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要么暴露然后被杀,要么只能仰仗般若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甚至于,若是可以,也许般若能帮她。 思及至此,献姬忽然笑了,她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般若笑了笑,旋即抬手替她斟了一杯茶:“应当是所有人都小瞧你了才是。” 献姬泰然自若的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低眸轻抿了一口。 这一切尽在不言中,献姬开诚布公,般若酌情而定。 献姬沉吟片刻道:“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我并不像争宠,殿下的宠爱,对我而言,只是催命符……” 同般若一样,不,或者还不如般若,献姬的生母是个人尽可夫的伶奴。 一次宴上,献姬的生母负责替流勒王斟酒,一来二去,互相看对了眼,云雨后,流勒王也没当回事,只让人给伶奴灌避子汤。 这么好的机会,伶奴怎么可能放任错过呢,她用偷偷积攒的金银首饰收买了侍人,没有喝下避子汤。 也没想到伶奴的运气真好,一发入魂,十月怀胎后诞下了献姬。 流勒王对伶奴的此举极为震怒,下令将伶奴剁为肉泥,他本想杀了流有伶奴低贱血脉的献姬,但是被士大夫们劝阻。 士大夫们都道,“王上若是斩杀亲子,恐为天下人诟病,王上三思啊!” 流勒王最终留下了献姬,但是却下令不准她享公主待遇。 献姬是有野心的,她自小明白了自己的遭遇,却并甘于屈服这一切,她想到了去讨好流勒王,只有讨好了流勒王,她才能活得像个人。 她用了各种手段,又是做膳,又是祈福,终于让流勒王注意到了自己。 相隔了十三年的见面,流勒王表现的很是慈爱,完全符合一个好君父的形象。 当然,若是他的手没有穿过她的亵裤伸进去拨弄的话。 年仅十三岁的献姬忍了又忍,她明白,就算流勒王今日打算要了她,她不能反抗,还得亲自脱了衣裳躺在那里,等他采摘。 那日,流勒王很满意她的乖顺,却依然没有让她享受公主待遇。 在那之后,长达三年的时间,便都是献姬的噩梦了。 她想过逃,想过去死,可是她连死都做不到,因为就算这般苟且,她还是想活下来。 让她看到希望的契机是,拓跋戎奚去了流勒氏。 她当即便觉得,唯有拓跋戎奚能带走自己,且跟流勒氏抗衡,然而拓跋戎奚却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眼看着拓跋戎奚快要走了,践行宴那天,她终于趁着醉酒,爬上了他的床。 那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拓跋戎奚睡得极沉,仿佛死了一般,但是献姬是有经验的,她将房间布置成激烈事后的样子。 拓跋戎奚清醒后,震怒不已,面对他的质问,流勒王也觉得丢脸。 但是更让流勒王生气的是,一贯在自己身下雌伏的献姬,竟然去勾引别的男人! 他倒不是喜欢献姬,只是单纯的愤怒。 献姬知道若是连流勒王都不同意这件事的话,她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她哭哭啼啼的跑去和流勒王哭诉,说自己也是为了流勒氏着想,因为她怀了流勒王的孩子,但是父女之间发生这样的事,会让流勒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献姬说她倒是没什么,一死了之也就算了,但是她不忍流勒王被天下人耻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第六百二十四章 镇魂歌(四十七) 流勒王自然是将信将疑的,但是架不住献姬聪明。 她知道光这么讲,流勒王也未必会推波助澜,让她去千古国,说到底,还是流勒王的态度很重要。 于是她又说,她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流勒氏,若是她嫁到千古国,成为了拓跋戎奚的夫人,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储君,试想,流勒王的血脉继承了千古国,那千古国不就成了流勒氏的傀儡了么? 这句话倒是直戳流勒王的心底。 五大强国,沽墨国实力第一,其次是千古国,紧接着是胡羌氏,再来便是於陵氏,而流勒氏却是垫底。 甚至其他四国的人还嘲笑过,说流勒氏是来凑数的。 流勒王怎能不恼,眼下献姬的话真的是让他动心了,是啊,若是他的儿子,成了千古国的王,那千古国就真的成为流勒氏的傀儡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献姬是有些心虚的,她确实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但是这并不一定就是有孕了,因为她的月事一向不准的。 若是流勒王找了医官前来诊脉,就全完了。 所幸,献姬给流勒王描述的那个梦实在是太过于美好了,流勒王大喜过望的将献姬抱了起来。 “寡人果然没白宠了你这么久!” 献姬一面笑,心底一阵讥讽,原来这就是宠? 再后来,流勒王给拓跋戎奚施加了压力,拓跋戎奚因为准备攻打於陵氏,自知不能也恼了流勒氏,遂收了献姬。 但是这件事对拓跋戎奚来讲,就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所以,他只同意献姬做妾夫人,流勒王又不高兴了,可是献姬可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 她私底下劝说流勒王,就算是妾夫人也没关系,反正以她的容貌和手段,到了千古国,一定能叫拓跋戎奚封自己为正夫人。 流勒王又被她说动了,最后同意了,于是,献姬就这么的,跟着拓跋戎奚回了千古国,且成了妾夫人。 说到这里,献姬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般若则是怔怔的看着她。 献姬瞧见她的眼神,不由嗤笑一声:“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觉得没什么好同情的,其实生在帝王家,有哪个女儿不可怜的,你不也挺可怜的么?” 这话般若不想反驳,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因为虽然是亡国公主,但是在此之前,她好歹有大兄庇护,比献姬要幸运些。 献姬瞥见她不以为然的神色,不由挑了挑眉,但是到底没说什么,抿了抿唇继续讲着自己的事。 献姬入了千古国后不久,就有流勒氏潜在千古国的细作找到了她,献姬这才明白,原来就算到了千古国,也不是真的就安全了,更何况她还并没有怀孕,若是流勒王知道了,以他残暴的性格,肯定会让人暗杀自己的。 想明白了之后,献姬便略施小计,让自己“滑胎”了,她当时虽然很想嫁祸给阿莫瑶,但是思来想去,阿莫瑶是拓跋戎奚的救命恩人,还是别去沾边的好,更何况,阿莫瑶又不蠢,难保不出纰漏。 思来想去,她最终滑胎的缘由,是因为自己不小心。 消息传回流勒氏,流勒王气得恨不得让细作直接杀了献姬,他牵制千古国,称霸陆中的美梦,就这样破碎了,让他如何不恼! 最后,还是他身边的侍人出谋划策,献姬死了也是白死,不如让她当细作。 千古国因为凉姬一事,对细作极为敏感,比别的部族国家查的要严得多,所以流勒氏安插在千古国的很多细作都不能接触到内里,每次传回来的都是不痛不痒的消息。 但是献姬就不一样了,献姬可是太子奚的枕边人。 流勒王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立刻下令让潜伏在千古国的细作搭上献姬,让献姬窃取千古国的内政消息。 “我自然是不肯的,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监牢,怎能还受制于他?”献姬的眉目间溢出一丝恨意。 所以,她便刻意将自己装成一个泼妇,因为她知道,拓跋戎奚最讨厌这样,但是也唯有拓跋戎奚厌恶她,疏远她,她才能堂而皇之的向流勒氏的细作说她根本不受宠,殿下一年都不肯见她,还时常将她禁足,她根本拿不到东西。 一听这话,般若当即便明白了,其实细想之下,献姬虽然三番五次的被拓跋戎奚禁足,但是却没有一次触碰到他的底线。 也就是说,献姬永远都在拓跋戎奚的底线上面一点不停的作死。 “至于你想知道的,昨晚我之所以会去那个小寝,就是因为有个流勒氏的细作,被逼得急了,要我想办法从殿下那里套出情报。”讲到这里,献姬不由嗤笑一声,“要不怎么说我运气不好呢,那人刚走,我正准备一前一后离开,就听到了王后和你的脚步声。” 般若张了张唇,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献姬见她久久不语,一颗心恍恍往下沉,她虽然将真相都告诉了般若,但是般若未必就能信她的。 想到这里,献姬猛地站了起来,只听噗通一声,她跪在了地上,以额触地,双手环状圈于头顶前的地上。 “献所言句句属实,来之前也知道夫人定是觉得献是细作,献知道无路可退,只能全盘托出以示诚意。”献姬的声音沉稳,缓缓道,“献不求荣华富贵,不求殿下恩宠,只求能在千古国苟且偷生,求夫人成全,献愿效犬马之劳。” 献姬这是将自己彻底撕开来给她看了,虽然是逼不得已的,但是这也等同于将命交到了她的手中,献姬在赌。 然而,献姬确实赌对了。 般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后背,许久,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只这一瞬,献姬明白,她赌对了。 献姬心底那颗高悬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为了以示诚意,她又道:“我可以将流勒氏安插在千古国的细作告诉夫人。” 她话音落下,般若的眸光只是静静的凝着她,半晌才似笑非笑的来了句。 “你既已诚心要我庇护,又何必再来试探我?” 第六百二十五章 镇魂歌(四十八) 流勒氏安插在千古国的细作,若是真如献姬所言,并不能接触到最机密的消息,那么那些细作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而千古够之所以没有将他们都铲除掉,恐怕是因为他们也很清楚,就算铲除了现有的细作,流勒氏还是会安插新的细作进来,到时候还要去一个一个找,费时费力。 所以,还不如让这些细作自以为没有暴露。 这些道理,连般若都想得明白,又何况是拓跋岐连呢。 献姬听了她的话,微微一笑,面露歉意:“献莽撞了。” 待献姬走后,敏娥抱着乞颜走了进来,般若一见到乞颜眉眼都笑弯了,伸手将乞颜抱了过去。 就在此时,敏娥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 还未待她说完,般若就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敏娥猛地抬眸,面上满是诧异,般若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昨日才想清的,不过你既然已经跟了我,就不能有二心了。” “是,婢子明白。”敏娥连忙道。 般若淡淡道:“起吧。” 敏娥之前来投奔她,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但是没想到这事还和献姬有关,可是当献姬走后,敏娥抱着乞颜出来的一瞬间,般若看清了她脸上的神色,她忽然就明白了,那件事是献姬让敏娥来找她的。 但是敏娥与献姬的关系仅此而已,在她开始伺候自己之后,敏娥也从未和献姬身边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晚上的时候,拓跋戎奚来了般若的寝殿。 其实般若注意到了,他自从上次在自己这里落荒而逃之后,就鲜少踏足她的寝宫了,止姜也有意无意的和她透露过,皆是宿在自己的小寝,并未有别的女人。 般若心觉好笑,他宿在谁那里,她又能管得到么? 不过止姜是拓跋戎奚的人,她能这么讲,一定是拓跋戎奚的意思,先到这里,般若又觉得他可真有意思,自己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来,反倒是让止姜偷偷摸摸向她透露他没有招幸别的女人。 他招不招幸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对么乞颜,他爱找谁找谁,干嘛非得同我说呢?”般若沐浴完趴在床榻上,一面捋着狐狸,一面嘀嘀咕咕的。 乞颜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咳。”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轻咳声,般若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从床榻上翻了起来,就看见一身黑袍的拓跋戎奚正站在那里,若无其事的望着自己。 然而那满含笑意的眼眸,早已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般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从站了起来,却没注意踩到了乞颜那只如大扇子一般的尾巴,乞颜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弓着身子跳了起来。 般若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抱抱乞颜,可乞颜真被她踩怕了,一下子就蹿下了床。 正当乞颜想要蹿出门,路过拓跋戎奚的身边时,拓跋戎奚竟是不动声色的轻轻踩了一下它的尾巴。 乞颜气得差点没和他打起来,虽然踩得不疼,但是没面子啊! 想到这里,乞颜复又折返,飞快在拓跋戎奚的脚趾头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飞快的逃走了。 因为隔着鞋面,破倒是没破,就是有些疼。 拓跋戎奚脸色一沉,还真是翻天了,般若见他们一来一往的样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你非要招它干嘛!” 话音刚落,般若便是浑身一僵,脸色变了又变,片刻才蹲下身低头道:“妾失言。” 拓跋戎奚被乞颜报复性的咬了一口,心中气恼不已,可是当他看见她笑的一瞬间,满腔的恼意尽数消散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说了那样亲昵的一句话。 虽然在这之后她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但是这也算是个好的开端了。 “无妨。”他背在身后的手,两指搓了又搓,强忍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道。 般若站起身后,就看到拓跋戎奚定定的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心中隐有几分不安,可是没有他发话,只能站在那里。 拓跋戎奚没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更“平易近人”一些,比如刚才他故意踩乞颜那样孩子气的举动,就博她一笑了。 想到这里,拓跋戎奚没有说话,而是去了隔壁沐浴。 般若摸不清他到底怎么回事,过了半个时辰,沐浴完的拓跋戎奚出来了。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坐在榻上后,将被乞颜咬过的脚往般若的面前一横,在她诧异的目光中,道:“脚疼。” 般若一阵无言,但还是道:“让止姜拿些伤药来擦擦吧。” “不必了。”拓跋戎奚连忙道,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声音太过于急切了,遂又沉了下来,“揉揉就行了。” 般若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心底一阵惊悚,他这是被乞颜咬坏脑子了吗?声音里怎么还会有几分撒娇的情绪啊! 拓跋戎奚见她久久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的脚看,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好疼啊,孤的脚趾是不是坏掉了!” 般若心底又是一阵惊悚,脚趾坏没坏掉她不知道,但是他的脑子怕不是要坏掉了。 想归想,般若还是认命的将拓跋戎奚的脚搬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手轻轻的帮他揉捏起来。 拓跋戎奚可不知道般若心底怎么腹诽他的,他见自己这么做竟然管用了,心底一阵美滋滋的。 “殿下还疼吗?”般若觉得差不多了,遂问道。 “嗯,还疼。”其实早就不疼了,但是难得能和她亲近,她还没有明显的排斥,他可舍不得就这么结束。 般若嘴角抽了抽,看上去生龙活虎的,怎么就还疼了? “还疼吗?殿下?”当般若问第六次的时候,拓跋戎奚终于听出了几分不对,他明显听出了她声音中压着的不爽,于是,他默默地缩回了脚。 “不疼了不疼了!阿若的手真巧,要不是阿若,孤的这根脚趾恐怕就要坏掉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破罐子破摔的形象,拓跋戎奚如是说。 般若被他的笑瘆得低了低头。 阿……阿若? 第六百二十六章 镇魂歌(四十九) 拓跋戎奚笑眯眯的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道:“阿若真好看。” 又是阿……阿若…… 般若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他今天到底是哪里吃错药了?她低了低头,心底腹诽着,怕不是被邪祟缠上了吧? 拓跋戎奚可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懊丧的只想拍大腿,早知道这法子这么管用,他早就用了! “……不早了,殿下还是歇下吧。”般若道。 拓跋戎奚美滋滋的答应了一句,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主动让他歇下。 清冷的月色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地,般若睁着眼看着帷帐,心中想着拓跋戎奚的古怪,忽然听到身侧轻轻的嗓音,“阿若,你睡了吗?” “……没有。”般若有些头疼,她觉得以后迟早得免疫阿若这两个字,不然每次听他喊,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拓跋戎奚道:“孤睡不着。” 般若想了想,说:“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吗?”定是哪里不舒服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反常? “没有不舒服。”拓跋戎奚道。 他话音刚落,般若的手已经循着黑暗探到了他的额头上,略显冰冷的小手覆在他的额上,让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捉住了她的手。 般若一惊,下意识的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 可是刚抽出来她就后悔了,没想到拓跋戎奚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道:“睡吧。”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般若已经渐渐习惯了拓跋戎奚的反常了。 什么阿若真好看,就喜欢看阿若笑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起初止姜和敏娥她们都震惊了,渐渐的,也和般若一样习惯了。 献姬还是老样子,装成无脑的泼妇样,只有在和般若两人的时候,才会卸下伪装。 至于外头的风言风语,无非就是献姬眼见般若得宠,便有心巴结,这些献姬都不介意,她为了能活下来,在自己君父身下雌伏了三年,现在这些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来的勤了,难免会撞到拓跋戎奚。 这日,献姬站在殿外,她算过时间了,每天这个点,拓跋戎奚也该走了。 敏娥从殿中出来,小声道:“献夫人,殿下还在里头。” 献姬微微颔首道:“那我等会儿再来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内传来拓跋戎奚的声音,“不行,阿若对乞颜太好了,孤不高兴了。” 献姬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居然是拓跋戎奚说的,瞧着敏娥一脸平常的神色,她便知道,拓跋戎奚一定说过不少这样的话了。 天呐! 没想到他私底下居然是这么个人,亏他平日里装得这么冷傲。 转眼间,献姬脑海中已经闪过了千万种思绪,旋即笑了笑道:“我等会儿再过来。” 殿内,般若瞧见敏娥再次走了进来,便知应该是献姬来找过她了。 她回头看了眼正在倒在床榻上欺负乞颜的拓跋戎奚,心中一阵无力,到底是打开了什么神奇的开关? “殿下……”般若看了看日色,犹豫道。 拓跋戎奚一面扒着乞颜腿,一面应了声:“嗯?” 般若心中腹诽,侍人镬都来催几遍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正当她斟酌片刻,准备开口时,忽然听到他惊讶的声音:“是公的!” 乞颜费劲的蹬着后腿,废话!它不是公的,难道是母的?真是个蠢东西! 般若一愣,旋即道:“殿下说什么?” 拓跋戎奚扒拉开乞颜的两条后腿,提起来给她看:“乞颜是公的!” 般若定睛一瞧,好像……确实有个东西…… 她脸色一红:“这个……侍人杵没说过……” 拓跋戎奚皱了皱眉,松开了乞颜的后腿,沉默片刻后,义正言辞道:“以后我若是不在,也不准它和你一起睡!” 这下轮到般若傻了眼了:“为……为什么?” “因为它是公的。”拓跋戎奚理直气壮,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沾上的狐狸毛,“孤想起还有要事,不能陪你了。” 般若一阵无言,原来你还记得啊! 拓跋戎奚走后,侍人杵便被唤了进来。 “我问你,乞颜是公是母?”般若道。 侍人杵一愣:“公的呀。” 般若又是一阵无言:“怎么没听你说过?” 侍人杵搓了搓手:“小臣……小臣还以为夫人知道。” 看公母这种事,还不是一扒后腿就能知道的?怎么夫人跟乞颜相处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 般若还真不知道。 “好了,你下去吧。”般若觉得有些无奈,她以前一听乞颜的名字,就觉得它应该是只母狐狸,所以一直都是当母的养的,什么小衣裳都是女式的。 原来竟然是弄错了吗? 难怪每次给乞颜穿衣服,它都老大不情愿的挣扎,穿个衣裳就跟打仗似的! “敏娥,请献夫人过来吧。”般若抬眸对敏娥道。 敏娥应声出去了,不多时,献姬就款款走了进来。 按例,般若屏退众人,然后就听献姬道:“刚得了个消息,和殿下有关,你想听么?” 和拓跋戎奚有关,般若心底有些痒痒,却还是故作风轻云淡道:“是什么?” 献姬笑了笑:“就是那个和殿下有婚约的南里沧月,未来黎萩太子正夫人。” 一说起这个,般若便有些不舒服,她道:“她怎么了?” “听说南里沧月并不想嫁给殿下,她早已心有所属,所以临近婚期的时候便一直在装病。”献姬缓缓道。 般若蹙了蹙眉:“可是装病也没用啊!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婚事照样要继续。” 献姬笑道:“是这个理儿。” 说到这里,献姬只是笑盈盈的望着般若,看的般若一阵莫名其妙:“但是南里沧月最后还是延缓了婚期,不是么?” 这倒是真的,南里沧月的母亲忽然病逝,从发病到病逝一共只用了两天时间。 南里沧月身上有孝,不能在孝期大婚,那么最后只会有两种解决的办法,一是等她孝期过了再成婚,二是换人。 献姬见她久久不语,遂轻笑一声道:“南里沧月的母亲怎么会死的这么巧?” 第六百二十七章 镇魂歌(五十) 她话音刚落,般若当即猛地抬眸看她,眸底满是震惊:“你是说……南里期?” 献姬听了,不由笑了:“这事对南里期有什么坏处?” 是了,南里期是国相,自己的女儿能当上国母,对他而言,有什么坏处呢?更何况拓跋戎奚很明显不会是个昏君,而且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个妾夫人,还不好男风。 想到这里,般若竟是惊得站了起来:“总不会是南里沧月吧!” 献姬笑道:“不然呢?” “可是……死的是她母亲啊!”般若喃喃道。 献姬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幽幽道:“我不知你从前生活的如何,但是于我而言,父亲是禽兽,母亲没有印象,如果我杀了父亲就能获益,这也就是一刀子的事,又有何难呢?”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南里沧月的母亲早就死了,现在死的这个,是她的继母,也是她的小姨。” 般若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她的隐情,我们并不知道。” 献姬笑了笑道:“是呢,这事也只是我的猜测,拿来同你说个顽笑,不过我确实听说了南里沧月有心上人,且一直装病逃婚的事。” 其实献姬和般若都不蠢,若是南里沧月确实是不想嫁给拓跋戎奚,且一直在装病的话。 前后一联系,就可猜出南里苍月母亲死得蹊跷,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信息便是,当初确实是南里沧月病好了不久,她的母亲就死了。 只是献姬和她,一个淡定接受,一个则是震惊于此。 她确实是没有经历过献姬的遭遇,毕竟她碰上了大兄,虽然君父不记得她,母亲也早就死了。 但是大兄对她而言,就像君父一般的存在,这便是长兄如父吧。 献姬见般若一直不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她挑眉笑了笑,旋即道:“我倒真是羡慕你啊,同是公主,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般若无奈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国家都亡了,大兄也死了。” 献姬笑道:“可不怎么说呢,欢喜大抵都是相同的,可是苦难却各有各的苦难。” 说到这里,她又笑着道:“至少你现在有殿下了,至少殿下还肯碰你。” 这话倒是说的般若有些不明白,不过转念想到献姬平时的伪装,恐怕是让拓跋戎奚反感透了吧。 献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不知道,以前阿莫瑶为了引诱殿下,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可殿下偏生就是不碰她。” “阿莫瑶?”般若蹙着眉道。 “是啊,阿莫瑶跟了殿下这么多年,到死都没被殿下碰过。”献姬的声音中满是幸灾乐祸。 这反而更让般若不明白了,若说拓跋戎奚不碰献姬,她还能理解,可是阿莫瑶? 阿莫瑶在暴露之前,在拓跋戎奚面前,应当一直是个温婉的女子吧,拓跋戎奚难道连这个也看不上? “怎么会呢?是阿莫瑶做了什么事让殿下不喜的吗?”般若问道。 献姬有些诧异的看向她:“你不知道吗?” 刚说完这句话,她便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也是,殿下那么爱见你,应当是没有那种感觉的吧。” “什么?”般若怎么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献姬笑着看向她道:“殿下不喜女人的触碰,所以从未宠幸过阿莫瑶,而阿莫瑶不甘心,好几次都引诱了殿下,结果有次殿下直接吐了。” 她当时都快笑疯了。 阿莫瑶穿了一件通透的薄纱,请了拓跋戎奚过去,然后便不停的用身子蹭他,结果她身上撒的香粉太多了,殿下本就不舒服,最后竟是直接吐了。 殿下吐了,又冷着脸训斥阿莫瑶以后不准如此! 这件事传遍了宸宫,献姬就指着这件事乐了好一阵子。 般若听了,登时就愣住了,拓跋戎奚不喜女人的触碰?可是他明明…… 献姬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我才会选上你。” 般若刚被抓回宫的那一阵子,她不止一次看见般若的脖子上有吻痕,看上去战况还很激烈,献姬当时便知道,般若在拓跋戎奚心里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般若听了她的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敏娥从外头走进来道:“夫人,外头有个人求见。” 般若道:“是谁?” “是个伶奴,她说……是夫人的姊姊。”敏娥犹豫道。 般若一愣,姊姊?她的姊妹确实不少,当初於陵氏灭亡的时候,未嫁的公主,也就几个。 献姬闻言,当即站了起来:“既然若夫人有客,我便先回去了。” 般若微微颔首:“那我也不留你了。” 献姬笑着应下了,她走出殿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粉衣女子,一身的伶奴打扮,但是眉眼却像极了般若。 此时,敏娥走了出来:“夫人让你进去。” 郦归立刻扭着水蛇腰走了进去。 般若一抬眸,就瞧见郦归走了进来,她心底轻笑一声,果然是她。 “哎呦,我的好妹妹啊,可想煞阿姊了!”郦归说着就要扑上去抱般若。 般若蹙了蹙眉,下意识的躲开了,敏娥也伸手拦住了她:“这位是若夫人。” 郦归眼底闪过一丝愤恨,旋即款款行了一礼:“郦拜见若夫人。” 般若微微一笑道:“阿姊起来吧。” 郦归站直身体,懒懒的打量了一下敏娥,道:“妹妹,不是阿姊说你,你身边这奴才也太不长眼了,怎么说你我都是姊妹,现在搞得好像妹妹你在欺负阿姊一样。” 敏娥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般若笑了笑道:“阿姊说笑了,这里毕竟是千古国,阿姊是伶奴,妹妹是妾夫人,伶奴见了妾夫人行礼,本就是应该的,阿姊说呢?” 敏娥听了,当即便笑出了声。 郦归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拧着帕子看着般若道:“妹妹变得还真是快啊,这才多久,就忘了大兄了么?” 般若听出了她口气中的警告,不由皱了皱眉,她不明白,提及大兄,有什么好警告她的! 第六百二十八章 镇魂歌(五十一) 郦归见般若怔忪不语,以为她怕了,不由嗤笑一声,对身旁的敏娥颐指气使,十分傲慢:“你出去吧,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敏娥转眸看了眼般若,见她没有反对,便走了出去。 般若定定的望着郦归,郦归自以为拿捏住了般若,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也算你识相,若是我将你和大兄的事嚷嚷出去,看殿下还能保得了你?”郦归的声音中满是自得。 太子奚知道般若和弥铎之前的腌臜事,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这让郦归很是着急。 这般若倒真是有几分本事,将太子奚迷得神魂颠倒的! 来之前,郦归便打定了注意,她不能让般若知道太子奚已经知道了她和大兄之前的事,不然就没用了! 般若听了郦归的话,不由蹙了蹙眉:“我和大兄?” 郦归随手捏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冷笑一声道:“你在我跟前装什么!你和大兄之前的腌臜事,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素女秘戏图,整整九九八十一幅,哪幅不是你和大兄厮混的场景?” 秘戏图,即春宫图,般若自然听得懂什么意思。 郦归的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般若已是扬声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力道之大,郦归的嘴角顿时流下一抹殷红,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便撕了你的嘴!”般若脸色阴沉的厉害,眼底蕴满了狠厉。 郦归被她打懵了,捂着脸看着她半晌,最后终于反应了过来,癫狂一般就要上前和般若厮打,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干净:“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你和弥铎做了什么腌臜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以为这些事能瞒一辈子吗?若是殿下知道你早就被弥铎睡过千百回了,他还能让你当妾夫人吗?别做梦了!你最好还是赶紧讨好我,否则我便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般若从墙上刷的抽下挂着的利剑,遥遥指向郦归,只听她冷笑一声:“人尽皆知?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言罢,她猛地一甩手,利剑登时便飞了出去,在郦归的尖叫声中,利剑擦过她的耳垂,直直钉在了她后头的墙上。 “来人!请殿下过来!”般若被气得狠了,胸口不停的起伏,脸色也难看极了。 这件事涉及大兄,这才是她最忍不了的! 大兄死了,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污蔑他! 止姜和敏娥从殿外匆匆走进,就瞧见郦归正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她的左耳正滴滴拉拉的流着血,而般若则是坐在那里,眉目间满是狠厉。 “还不快去请殿下!”般若厉声呵斥一声,“今日你拿不出证据,我便让殿下将你大辟!” 敏娥和止姜对视一眼,止姜立刻走了出去。 郦归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手捂着耳朵,瞪着凤眸冷笑:“好啊!那就把殿下请来,子丑寅卯咱们论个明白!” 郦归也想明白了,这件事如今闹得这么大,就算太子奚还打算护着般若,恐怕也是万万不能的了! 拓跋戎奚来的很快,他在路上就听止姜说了个大概,其实郦归在殿下嘶喊的声音很大,止姜和敏娥是守在殿外的,自然听了一耳朵。 拓跋戎奚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将郦归碎尸万段! 他好不容易才决定将此事隐瞒下去,就是为了不让般若受伤,可这个伶奴倒好!竟然敢去找她! 他当初就该杀了她,而不是顾念伶奴是般若的姊妹! 郦归眼见,一瞧见拓跋戎奚走了进来,便立刻迎了上去,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梨花带雨的。 “殿下,妾夫人方才要杀了奴,奴可是妾夫人的亲姊姊啊!” “滚开!” 随着拓跋戎奚的一声暴喝,伴随着的是他的一记窝心脚,郦归被他踹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只能捂着心口脸色煞白的坐在地上。 般若对着拓跋戎奚蹲身便是一礼,道:“殿下,伶奴郦归恶意造谣妾,字眼污秽不能入耳,特请殿下前来裁断,以正妾的清白。” 郦归尖声打断了她:“你放屁!你有甚的清白?你的清白,就是和弥铎在床上颠龙倒凤的清白!你的清白,就是弥铎亲手为你画作九九八十一幅秘戏图的清白!你的清白,就是你为弥铎流掉一个孩子而伤了根本的清白……” “够了!”拓跋戎奚脸色阴冷的可怕,他暴喝一声,郦归的声音便一下子吞进了嗓子眼里。 般若定定的望着拓跋戎奚,道:“殿下信了?” 她瞧着他的神色,一瞬间心凉的厉害,原来这些日子的温情都是假的,一旦遇到这些事,他还是不信她! 拓跋戎奚皱着眉道:“孤没信,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话并没有让般若心安,反倒是让她更加深以为然。 “来人,将伶奴郦归拖下去,拔掉舌头后大辟!”拓跋戎奚冷声道。 郦归声嘶力竭的尖叫着:“殿下,般若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早就知道的!她让千古国王室蒙羞,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你早就知道?”般若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早就知道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想起来了,难怪那日他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落荒而逃,然后便是好长一段时间不曾露面,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吗? 所以,他信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却自以为贴心的原谅了她? 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究竟是不是真的! 郦归的声音还在继续,“殿下,你明明还派人去找了侍人柯圩,就应当知道奴所言不假,她於陵氏般若,就是个荡fu,难道千古国已经这样yin乱了吗?” 般若定定的看向拓跋戎奚,道:“侍人柯圩?” 她自然知道侍人柯圩是大兄的贴身侍人,所以他根本不来问她,反而去找旁人证实这件事? 拓跋戎奚快气疯了,他额间青筋暴起,怒喝道:“还不快将贱人拖下去!” 第六百二十九章 镇魂歌(五十二) 郦归不死心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便消失了。 拓跋戎奚大手一挥,让止姜等人退下,此时殿中便只剩下了他和般若两人。 他瞧见般若的眼神,顿时心口像是被一柄钝刀子剜着,一下又一下。 他张了张唇,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没有不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般若道。 拓跋戎奚沉沉吐出一口气,平生第一回觉得启齿这样的艰难:“我不想伤害你。” “呵,殿下真是会说笑。”般若扬唇冷嗤一声,声音中的讥讽想拓跋戎奚难受不已。 他明明花了这么多心思,才好不容易让她亲近自己,现在一下子又要回到原样了,可若是他道出了真相,受伤的便是她了,他舍不得。 所以,就算她会恨自己,他还是不会说的。 般若定定的望着他,可他却久久不语,只是低着眸,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神。 她轻笑一声:“妾累了,殿下请回吧。” 拓跋戎奚缓缓站起身,声音略显沙哑,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没有不信你。” 待拓跋戎奚走后,止姜和敏娥才从殿外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妆奁前的般若,有心安慰,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遂只能沉默。 般若坐在妆奁前半晌,忽然站起了身。 止姜和敏娥不知她要干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般若也没管她们,径直去了献姬那里。 大家都是宸宫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般若方才的事,献姬也有所耳闻。 献姬什么也没说,只是倒了杯茶推给般若,般若手捧着茶盏,半晌才道:“殿下有事瞒着我,他不肯说。” 献姬抬眸望她,般若便将方才的事都说了一遍。 其实在郦归被拖下去,而他说的第一遍他没有不信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拓跋戎奚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郦归说那些话的神色很明显不像是造谣,也许对她而言,这些就是事实,但是般若又确实是和大兄清清白白的,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谁在后背要捅她刀子,让郦归来做这个替死鬼? 而这件事,拓跋戎奚又很明显是知情的,他却不肯说,哪怕他知道会被自己误会也不肯说。 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般若来之前坐在妆奁前想了半晌,最终决定问一问侍人柯圩,但是拓跋戎奚若是不肯说,那侍人柯圩必定也不会让她见的。 所以,她想到了献姬。 直觉告诉她,献姬一定有办法,她在宫中混迹这么多年,就连南里沧月的事都知道,也应当能帮她打听到侍人柯圩的位置吧。 献姬听了她的话,微微一笑道:“好。” 献姬虽然答应帮助般若,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三日后,她告诉了般若有关侍人柯圩的现状,然后在般若只带了敏娥去找柯圩的同时,她也带着婢女去找了拓跋戎奚。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能让她彻底改变现状! 侍人柯圩就被关在小刑宫里,献姬已经帮般若打点好了,般若的一路很是顺利。 阴冷潮湿的牢房中,柯圩正坐在墙角,麻木的数着头发上的虱子:“十二,十三,十四……” 敏娥上前拍了拍牢门:“侍人柯圩,般若公主来看你了。” 般若公主这四字恍如一束光,嘭的照进了侍人柯圩的眼睛里,他的眼睛霎时间一阵明亮,如狗一般的扑上前:“公主!公主,小臣知错了,小臣不该帮着废君,不该助纣为虐!求求你公主,放了小臣吧!” 般若缓缓蹲下身,面无表情的道:“你知道什么,如实说来,若是有半点虚假,我现在便要了你的命!” 她此刻眉目间看不出神色,可是袖中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边厢,献姬已经到了拓跋戎奚的小寝前。 “劳烦大人通禀。”献姬十分客气的对侍人镬道,侍人镬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沉着,不禁多看了一眼,才走进殿内。 拓跋戎奚的下巴满是青青的胡渣,眼眶一圈青灰,看上去十分憔悴。 听到侍人镬献姬求见,当即便心生烦躁,“不见!” 侍人镬犹豫片刻,想起献姬那不同于寻常的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瞧见拓跋戎奚的神色,遂又选择了缄默,他喏了一声,正要转身,却又听到拓跋戎奚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献姬如愿走进了小寝,行跪拜大礼:“妾拜见殿下。” 拓跋戎奚沉沉的望着她:“你来做什么?” 献姬道:“殿下,此时若夫人,已经去了小刑宫。” 这话一出,拓跋戎奚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可献姬却继续道:“妾私以为,殿下此事处理的不够妥当。” 拓跋戎奚闻言驻足,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却没有说话。 献姬缓缓抬眸望着他:“妾猜想,殿下一定是以为这样是为了若夫人好,对么?” “孤……” 还不带拓跋戎奚说完,献姬已经打断了他:“殿下真以为让若夫人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对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感恩戴德,这就叫对她好了么?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殿下却偏偏选择了这条,除了感动了殿下自己,又能感动的了谁呢?” 拓跋戎奚眉心紧锁,眼底蕴着一丝薄怒。 献姬轻笑一声道:“殿下先别恼,待妾说完,殿下再做决定。妾私以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是要曝光的,殿下现在做的不过是让真相延后,让若夫人一直以那畜生为尊长,试想,若是此事是五十年后再被捅出来,届时若夫人是否已经将那畜生尊奉了近七十年之久,这对若夫人的打击,只会比现在大的多!” 拓跋戎奚薄唇紧抿,坐在椅上,久久不语。 “再者,若夫人现在已经有了疑问,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伤心也就是一时的,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殿下都可和若夫人恩爱如初,而非形同陌路。”讲到这里,献姬见拓跋戎奚明显有些动摇了,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殿下也总要为自己考虑才是。” 第六百三十章 镇魂歌(五十三) 献姬的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了沉默之中,拓跋戎奚单手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扶手,青筋暴起。 就在此时,侍人镬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焦急之色。 “殿下,若夫人晕倒在了小刑宫。” 拓跋戎奚闻言,猛地站了起来,献姬见状,骤然出声道:“殿下,长痛不如短痛!” 话音落下,拓跋戎奚又坐回去,半晌才哑着声音道:“请医官过去。” “是。”侍人镬应声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戎奚抬眸凝着献姬,眸底隐有几分不善,献姬却是微微一笑道:“殿下可以动身去看若夫人了。” 殿中安神的熏香袅袅升起,人影攒动,脚步声却轻不可闻。 般若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回闪着在於陵氏的场景。 大兄笑她孩子气,却还是将那糕点亲手给她喂下,场景一暗,她仿佛看见了大兄的脸变成了那个强迫她的人。 她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可是没有人能帮她。 拓跋戎奚坐在床榻旁,静静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额间出了细密的冷汗,仿佛梦魇了一般,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只能拿着帕子一遍一遍的替她擦着冷汗。 “阿若,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他沙哑着声音喃喃着。 般若的身子微微颤抖,似是觉得冷了,拓跋戎奚上前探了探她的身子,却烫得厉害,她口中呓语着,“冷……” 拓跋戎奚神色一慌,连忙对着殿外喊道:“快,请医官过来!” “若夫人这是急火攻心……” 般若沉沉地迷糊着,恍惚中,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她好想坐起身看看,可全身就像是万马奔腾碾压过一般,半点使不上劲儿。 她烧得厉害,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止境的梦魇。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终于从梦魇中逃了出来,她的烧渐渐退了,可还是一直昏睡不醒。 连着三日,般若只觉得昏昏沉沉,偶尔睁开眼,依稀看见有人影在眼前晃动,只浑身绵软无力,眼前像是起了层薄薄的雾气,如临仙境看不清晰。恍惚间醒来,也没有片刻清醒,只觉得脑仁涨得生疼,耳边依稀有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她含糊地回答了几句,不一会儿,倦意复又缓缓袭来,浑身酸痛无力,遂不想多理,混沌间阖上双眸又沉沉睡去。 睡了整整三日,她才渐渐清醒过来,这三日里,除了含糊不清的混沌,便是无止境的梦魇。 醒来时,天正蒙蒙亮,她费力的睁开眼,依稀瞧见床边趴着一个人影,外裳为解,发髻隐有些凌乱。 是殿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的轻抚上他的侧脸,手心的温度稳稳地契合上他脸上的冰凉,她轻声开口,这才惊觉嗓子嘶哑的厉害,“殿下?” 拓跋戎奚猛然惊醒,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待他看清眼前的人时,欣喜道:“你醒了!” 言罢,他转身便去给她倒水。 “你知道的,是不是?”她道。 拓跋戎奚倒水的动作猛地一顿,半晌也没有说话。 般若平躺在床榻上,静静的望着帐顶,眼中了无生气,只是平静道:“我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郦归和其他几个姊姊,喊我去赏雨,却趁我不备,将我推进湖里,我不会水,觉得自己要死了,是大兄将我救了上去。” 大兄是太子,竟会亲自跳下水救她。 拓跋戎奚薄唇紧抿,缓缓坐回她身边:“别说了。” “阿桑死了,大兄便让人找了和阿桑一模一样的狗来,一只不行,就两只,两只不行,就三只。”她的眼角忽然留下一行清泪,声音中隐有几分颤抖,“但那些狗都不是阿桑。” 拓跋戎奚攥紧了她的手,眼底满是心疼:“都过去了。” “可我当他是兄长啊!”般若忽然哭了出来,声音哀戚,泪水奔涌而出,“我就是那些替代阿桑的狗,他从没有当我是妹妹。” 拓跋戎奚俯身,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在手碰到她肩膀的一瞬间顿住了。 般若一手攥着他的衣襟,一面声嘶力竭的大哭着,哭声如冰锥子,直直扎进了他的心底,他不顾一切的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没事了,你还有我。” 其实她能哭出来,已经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怕的就是她不哭不闹,醒来后就一直安静,如同死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般若哭累了,拓跋戎奚胸前的衣裳被她哭湿了一大半。 她双眼肿得通红,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拓跋戎奚轻声问道:“要不要用些东西?你这几日都没吃什么,身子顶不住的。” 般若没有说话,却忽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拓跋戎奚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圈住了她,般若的手一路向下,开始解他的衣裳。 他蹙了蹙眉,想要推开她,却又怕伤了她,只能在接吻的空隙中仓促道:“别,你身子还没好……唔……” 还未待他说完,般若再次吻住了他的双唇,“你不想要吗?” “想……”可不是现在。 般若唇齿间溢出一丝轻笑,离开他的唇,抬眸望着他道:“那你要我吧。”言罢,便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拓跋戎奚剑眉紧蹙,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 不多时,只听衣料摩挲的声音,一具雪白的胴体出现在他面前,拓跋戎奚呼吸隐有几分急促,他定定的望着她,喉结猛地一滚。 在她的目光中,他缓缓将手伸向她。 只听“哗啦”一声,他的手径直拿起方才滑落的衣裳,将她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拓跋戎奚的声音有些沙哑:“歇着吧。” 般若的脸霎时间一片煞白,咬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拓跋戎奚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怕我会厌弃你,不得已才想要委身于我,你不必如此,我可以等到你愿意的时候。” 她方才脱衣裳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以及眼底的隐忍。 “阿若,我定不负你。” 第六百三十一章 镇魂歌(五十四) 拓跋戎奚说对了,般若确实是怕他会厌弃她,但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弥铎在她心里已然面目可憎,放眼瞧去,拓跋戎奚却是对她最好的一个人。 侍人柯圩和郦归被拓跋戎奚秘密赐死了,这种事,就永远烂在他们肚子里好了。 献姬也确实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劝说了拓跋戎奚,反而让般若对他更依赖了,献姬便适时的去和他讲,从前皆是因为流勒王要挟她当细作,不然就要派人暗杀她,她不得已才装作蠢笨之态。 拓跋戎奚也没说什么,只是许诺让她以后衣食无忧。 这便足够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过得最惬意的,便是拓跋戎奚了,般若自那日后,便对他格外的亲近,虽然肌肤之亲时还是会有下意识的抗拒和惧怕。 但是和从前比,已经好上太多了。 对这样的发展状况,拓跋戎奚觉得十分满意,虽然没有一次是做到最后一步的,但是他觉得她已经很信任他了。 侍人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正在处理奏报的拓跋戎奚,一脸的笑意。 侍人镬心中宽慰不少,这两个月殿下的心情一直都很好,看来是和若夫人蜜里调油期了。 拓跋戎奚放下最后一份奏报,眼底满是笑意:“去看看阿若。” 当拓跋戎奚来到般若的寝宫时,般若正带着乞颜在扑蝴蝶,乞颜老远就察觉到了拓跋戎奚来了,毕竟他身上的味道,和它一直要找的人太像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它当初又怎么会被拓跋戎奚抓到! 想到这里,乞颜翻了个大白眼,一下子蹿进了般若的怀里,撒娇似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 以至于一进门的拓跋戎奚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目光冷冷的扫过乞颜,乞颜掉过头对他得意洋洋的龇着牙,然后用屁股对着他。 般若一抬眸就看见了拓跋戎奚,眼底顿时蕴起欢欣的笑意,将乞颜塞给一旁的敏娥,提着裙摆便走到拓跋戎奚身边。 “殿下今日怎么来的那么早?” 乞颜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天旋地转,再一看,自己已经被塞进了敏娥的怀里。 拓跋戎奚得意一笑,顺势将般若搂在怀里,两人一同往殿内走去,“想你了,想过来陪你。” 止姜敏娥等人,对拓跋戎奚这样的话语早已习以为常了。 乞颜照例甩了个大白眼,跐溜从敏娥怀中跳了出来跑出去玩了。 拓跋戎奚没待多久,就被千古王的人来唤走了,般若将他送到门口,眼中还有几分不舍:“殿下晚上还来吗?” “来。”拓跋戎奚笑着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而后。 一个字便让般若喜笑颜开。 傍晚的时候,献姬让人请般若过去用膳,般若想着拓跋戎奚被千古王唤走了,应当是不会回来用膳了,遂答应了献姬的邀约。 献姬和般若没有利益冲突,加之两人都有禽兽不如的亲人,反倒是更惺惺相惜了。 “尝尝,这几道菜是我自己做的。”献姬的声音中有几分得意。 般若笑道:“那我若是没来,岂非平白辜负了你的好意,不过你会洗手作羹汤,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一般再落魄的贵族,也都是不屑烹调的,毕竟膳夫们都是奴隶。 献姬抬手替她斟了杯酒:“这有什么,我在流勒氏常做,凭什么用膳是贵族的事,烹调倒成了奴隶的事了?” 般若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顿时便被惊艳了。 “你这手艺若是想争宠,恐怕就没我什么事了。”般若调笑道。 献姬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但是你放心,我对争宠没兴趣,有我一口饭足以。” 三年黑暗的时光,被君父凌辱,她早已对天下男人都失了兴趣,而这些年的伪装与苟且偷生,让她觉得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就在此时,敏娥走到般若身边轻声道:“夫人,乞颜还未回来,婢子去找找吧。” 般若蹙了蹙:“快去。” 敏娥应声而出,手中拿着摇铃,一面走一面摇,终于在靠近膳房的花丛中找到了摇摇晃晃的乞颜。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敏娥连忙上前抱起乞颜,霎时间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她惊讶道:“你掉酒缸里了?” 说着,敏娥抱着乞颜去了膳房,膳夫们都认得她,也认得这只被若夫人宠上天的狐狸。 “你们谁喂乞颜酒了?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一个个都要罚!”敏娥冷着脸训斥道。 其中一个膳夫陪笑着走上前:“姑娘说笑了,是它自己跑进来偷喝酒的,我们哪里敢给它喂酒啊!” 般若听敏娥说乞颜找是找到了,但是却喝了个烂醉,不由失笑道:“让它睡我榻上吧。” 献姬轻笑出声:“这只狐狸跟你还真像,贪杯。” “我这可不是贪杯,是你这梅子酒太好喝了。”说这话的时候,般若也有几分醉意上了头。 敏娥将乞颜安置好后,便又回了般若身边伺候。 那边厢,拓跋戎奚从千古王那里回来,路上偶遇王后,又说了几句话,结果没走几步路,又看见了拓跋疏,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来不及细想。 止姜见他来了,便道:“夫人去献夫人那里了,婢子这就去叫。” 言罢,止姜便离开了,拓跋戎奚则是抬脚进了寝殿内。 殿中只点了几盏烛火,他单手负于身后,抬脚走进了内殿,却在进门的一瞬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床榻上正趴着一个白衣少年,沉沉的睡着,平稳的呼吸声在殿中格外清晰,如墨似的长发纷纷扬扬的洒在床上,臀部处是一条招招摇摇的大尾巴,如扇子一般。 他怔忪了良久,脸色却越来越黑,就在此时,般若走了进来,已经喝醉了的她,一看见拓跋戎奚便扑了上去。 从身后紧紧的抱着他,“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她抬眸看见床上的少年,眼底满是迷茫,大着舌头道:“这……他是谁?你的脔宠?” 第六百三十二章 镇魂歌(五十五) 拓跋戎奚瞬间就被她气笑了,忍不住抬手捧着她的脸使劲的揉,“在你榻上的,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般若的脸被他揉的难受,遂嘟嘟囔囔道:“好疼的。” 他一听,立刻便松开了她的脸,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忽然凑到他面前亲了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拓跋戎奚低眸看着吊在自己脖子上的般若,一阵头疼,只觉得不是时候。 他柔声哄道:“乖,你先站好。” 般若一听,乖乖的站好了,拓跋戎奚这才走到床榻旁,眸底盛满了戒备,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缓缓抽出。 冰凉的剑锋抵在少年的脖颈上,只需一厘,便可血溅当场。 般若摇摇晃晃的走到拓跋戎奚身边,一下子扑到他身上赖着,拓跋戎奚无奈道:“你个醉鬼。” “你才是醉鬼!”她下意识的矢口反驳道。 少年被他俩的吵闹声吵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正对上拓跋戎奚冷厉的眸子,少年不满的嘟囔道:“讨厌鬼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自己便愣住了。 怎么一出口的,是人声?少年下意识的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变成了人形,他的脸上先是一阵欣喜,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警惕。 “狐妖?”拓跋戎奚的声音中满是冷意。 少年抬眸之际,正好瞧见拓跋戎奚眼底的杀意,少年眼底浑浊的酒意顿时散了些许,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立刻抬手,试图施展术法,指尖涌起的稀薄灵气,还未使出去,便已经消散在了空中。 少年心知不妙,立刻求饶:“我是乞颜,我没有恶意。” 拓跋戎奚定定的瞧着他的举动,冷笑一声:“没有恶意?” 乞颜连忙道:“我若是有恶意,早就下手了,何须等到自己暴露?” “那我也不能留你!”若是乞颜只是一只寻常的狐狸,他大可不必如此,但是他现在已知乞颜是只狐妖,所以他不能让这狐妖留在她身边,他根本不知道狐妖会不会伤害她。 既然如此,就最好将一切的可能都扼杀掉。 言罢,拓跋戎奚猛地抬手,长剑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寒冷的锋芒,乞颜瞳孔骤然缩紧,正准备逃离。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扑到了乞颜的身上,紧紧的抱着他咕哝道:“他是乞颜,不能杀他!” 拓跋戎奚硬生生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沉沉吐出一口气,准备拉开般若,还耐心的哄着:“阿若乖,狐妖会伤了你的。” 般若认真的看着他:“可他是乞颜啊。” 拓跋戎奚叹了口气:“你醉了。” “我没醉。”般若大着舌头咕哝,“乞颜不会伤害我的,对吧乞颜?” 被她护在身后的乞颜愣愣的看着她,忽然抱着她大哭:“我不会伤害你和主人的!” 拓跋戎奚皱了皱眉,这里的主人,肯定不是说他,也不是说般若。 般若将乞颜紧紧的抱在怀里,嚎啕大哭:“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你和殿下都不会伤害我的……” 拓跋戎奚看着两个醉鬼抱在一起嚎啕大哭,额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头传来侍人镬的声音,“殿下?” “没事。”拓跋戎奚叹了口气道。 他就这样守着两个烂醉如泥的醉鬼,守了一夜。 翌日,般若宿醉醒来,脑仁一涨一涨的疼,她扶着额头坐起身,就看见拓跋戎奚正坐在书案前,一手拿着奏报,而他的脚边是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醒了?”他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道。 般若迷茫的看着他,片刻,就又听他道:“昨晚的事,还记得吗?” 昨晚什么事? 拓跋戎奚一抬眸瞧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必是不记得了,就在此时,般若扶着额头,迷茫道:“我好想做梦了……梦到乞颜变成人了,殿下要杀它……” 拓跋戎奚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片刻才道:“你放心,我不杀它。” 她昨晚和乞颜两人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腿大哭那场景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那不是梦吧?”般若也不太确定的问。 拓跋戎奚没有说话,般若瞧着他的神色,顿时便愣住了:“是真的?” 言罢,她也顾不得头疼,赤着脚便走到笼子前,乞颜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好像特别委屈。 般若当即便心软了,也不管拓跋戎奚了,抬手就打开笼子将乞颜抱在了怀里。 拓跋戎奚看着乞颜将脸埋在般若的胸口,眼眸顿时微眯起来,乞颜眼尖,立刻从般若怀中蹿了出来,讨好似的用尾巴扫了扫拓跋戎奚面前的书案。 般若才不管他们一来一往的。 她煞有兴致用指尖戳了戳乞颜:“还真是狐妖啊,我从前就觉得你听得懂人话。你再变一个给我瞧瞧。” 乞颜悲愤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控诉。 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要不是他昨天贪嘴偷了膳房的酒,他怎么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喝了酒就会化形!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又变回了原形。 拓跋戎奚这厮就拿酒灌他,当然不管用了,他化形一次要耗费多少灵力?更何况他的灵力本来就稀薄! 害得他早上平白无故又喝了一肚子酒! 拓跋戎奚自然也看到了乞颜控诉的目光,忍不住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我杀他,那我就不杀他,但是他若是胆敢有半点害你之心,我定不轻饶!” 乞颜闻言,立刻谄媚的点头,他现在就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狸,能伤害般若? 更何况,他也不愿伤害她啊! 拓跋戎奚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人将乞颜带下去后,便一手拉过般若,低声道:“你昨晚还冤枉我,说那是我养的脔宠,倒打一耙,实在是该罚!” 般若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顺势环住了他的脖颈,忍不住笑道:“那殿下要怎么罚般若呢?” 第六百三十三章 镇魂歌(五十六) 拓跋戎奚佯装苦恼道:“你说孤该如何罚你?” 般若的小手缓缓穿过他的衣襟,直探其中,笑道:“要不然,妾便以身致歉?” 拓跋戎奚忍不住笑了:“好了,不闹了。” “我没闹啊!”说着,般若缓缓凑到他耳际轻声道,“殿下,我已经准备好了。” 其实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准备好了,但是他还总是拿她当瓷娃娃看,生怕她碎了,每次都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戛然而止。 “殿下也不能素一辈子啊?”她一面暧昧的说,一面解开他的衣裳。 拓跋戎奚喉结一滚,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却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阻拦她,也没有顺势而为。 般若低低笑了一声:“殿下到底想不想?不想的话,妾就走了。” 言罢,佯装站起身就要走,却被他猛地拉入怀中,在她的低声惊呼中,拓跋戎奚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了床榻旁。 侍人镬和止姜两人守在殿外,听着里头的动静,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敏娥中途想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刚走到止姜身边,就听到里头的动静,顿时便红了脸。 止姜看着她道:“这里我守着,你让她们准备热汤吧,殿下和夫人一会儿定是要沐浴的。” 敏娥脸颊微红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侍人镬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敏娥姑娘还真是容易害羞。” 止姜闻言,侧目看了他一眼,片刻才道:“小姑娘罢了。” 敏娥确实被止姜小了四岁,比侍人镬小了八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头要水的声音,止姜这才和敏娥使唤着小宫女们将热汤抬进去。 般若浑身无力的被拓跋戎奚抱在怀里,他低眸在她额上亲了亲:“要我帮你洗?” 般若吓得连忙拒绝:“殿下先去吧,我……躺会儿。” 他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倒也没强迫,虽然他内心深处是很想共浴的,但是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约莫着日暮西沉之时,敏娥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夫人,侍人杵说乞颜不见了。” 侍人杵拿着摇铃都找了一下午了。 般若皱了皱眉,站起身:“怎么回事?” “早上的时候,婢子将乞颜抱给侍人杵照顾着,后来就去吩咐下面的人烧热汤了,午膳后,殿下走后,侍人杵来问婢子可曾看见乞颜了,婢子说没有,他便拿着摇铃去找乞颜了,这都找了一下午了,还是不见踪影。” 般若一面听她说,一面往外走。 般若领着一帮人又找了一个时辰,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拓跋戎奚的耳朵里。 “夫人,回去吧,天晚了。”止姜劝道。 “婢子和侍人杵在这里找吧。”敏娥也劝道。 般若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她早上被拓跋戎奚折腾了大半天,本来就双腿直打颤,现在也没有逞强,微微颔首便回去了。 只是她这心里一直有些七上八下了。 回了寝宫,止姜扶着她坐下。 般若的目光骤然落在床榻的枕头旁,她起身走了过去,拿起枕头旁的小木牌,只见上头斑驳的刻着两字,“乞颜。” 小木牌旁还放着一朵覃苏,那是它最爱的花了,每次去花园都要糟蹋好些个。 而它,将它最爱的覃苏送给她,自己却不见了。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才道:“让敏娥她们回来吧。” 止姜有些诧异,但到底没说什么,转身便出去了。 般若缓缓坐在床榻上,她知道,乞颜应当是走了,且不会再回来了。 拓跋戎奚得到消息后,怕她想不开,便来安慰她。 乞颜走后的一段时间,般若确实闷闷不乐好一阵子,渐渐的才恢复过来。 这转眼间,乞颜已经没了近两个月了。 她没了乞颜,现在便只剩下拓跋戎奚了。 政事堂,拓跋岐连召了拓跋戎奚在商议政事,并着几位士大夫。 待政事商量完毕后,士大夫们告退,拓跋岐连又将拓跋戎奚单独留下。 “君父可还有事?” 拓跋岐连沉吟片刻道:“近来,沽墨国安静的厉害,寡人这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沽墨国上回被他们反摆了一道,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了? 拓跋戎奚道:“儿子去催动沽墨国的细作,探探风声?” 拓跋岐连微微颔首:“可。” 半月后,潜伏在沽墨国的细作将探到的消息传回千古国,“记住,急报,务必立即呈给殿下。” 接头的人道:“明白。” 他怀揣着急报,一路策马加鞭,却没想到刚进王都的城门,忽然一道冷箭直射而来,正中心口。 随着接头人的倒地而亡,路两旁忽然蹿出来两个彪形大汉,他们一左一右的架起接头人的尸体,一面大声嚷嚷:“该死的偷马贼!这回让你爷爷给抓到了吧!” 朝会刚刚散了,拓跋岐连叫住了拓跋戎奚:“沽墨国怎么还没消息?” 拓跋戎奚皱了皱眉道:“儿子这便去催催。” 拓跋岐连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小寝,他身边的侍人急急忙忙跑过来道:“君上,王后病了。” “病了?去瞧瞧。”拓跋岐连放下手中的奏报,起身往王后的小寝走。 那边厢,王后小寝宫内。 床榻上纠缠的身影映在帷帐上,一声又一声的娇吟并着低低的喘息声。 “母后,儿子干的你舒服吗?”拓跋疏声音有些沙哑,一下又一下的使劲冲撞。 王后一手捂着嘴,可是声音还是不住从唇齿间流了出来,“你……快出来吧,君上恐是要下朝了。” 拓跋疏轻笑一声:“他哪回下朝不是处理半天的政事,你怕什么?” 言罢,他又狠狠的撞了一下。 王后尖叫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推着他的胸膛:“我受不住了,你快点……” “好,那就再快点!”拓跋疏说完,身下的力道和速度又加重了。 就在王后被他弄得尖叫连连之际,只听“嘭”的一声,殿门被人猛地推开,王后吓了一跳,连忙朝门前看去。 只见脸色铁青的拓跋岐连正站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贱妇!” 第六百三十四章 镇魂歌(五十七) 王后被吓得登时就软了身子,脸色煞白一片,竟是情不自禁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拓跋岐连气得红了眼,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殊不料,拓跋疏却没有半点胆怯,慢悠悠的从王后的身体退出来后,随意的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下身。 拓跋岐连满脸怒容,厉声道:“孽畜!竟然这般无法无天!” 拓跋疏随手拿起地上的外裳披在身上,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眉宇间满是不屑:“君父,我若是孽畜,你又是什么?” “你!”拓跋岐连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便要朝拓跋疏砍去。 一旁的王后见状,吓得尖叫连连,她眼泪横流,不停的磕头。 拓跋疏眼疾手快抽出一旁放在桌上的佩剑,只听“咣当”一声,是冷兵器碰撞的声音。 拓跋岐连气得几乎丧失了理智,他手上的动作招招致命,拓跋疏一面同他周旋,一面故意刺激他:“君父,你可能不知道,自打你灭了狄昂氏后,阿南就已经对你死心了!冲冠一怒为红颜,说出去可真好听!” “孽障!她可是你的嫡母!”拓跋岐连双眼气得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拓跋疏轻笑一声:“是,阿南是我的嫡母没错,我还知道,她也是我大哥的生母!自小你就不喜欢我,喜欢大哥,你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 “你大哥十岁已可以上战场杀敌,你呢?天天醉死在温柔乡里,你要寡人如何?”拓跋岐连怒斥道。 拓跋疏目光冷冷的瞧着他,片刻终于讥笑一声:“所以不能上战场杀敌,就不配当你的儿子是么?” 言尽于此,他忽然踩起一旁的圆凳,狠狠的砸向拓跋岐连。 拓跋岐连老了,早已不及当年的英勇,一面和拓跋疏的利剑周旋,一面躲开他砸过来的圆凳,竟是来不及兼顾,这便露出了破绽。 就在此时,拓跋疏看准了他的破绽,长剑一扬,只听“噗”的一声,长剑直直插入了拓跋岐连的腹中。 王后看见这样的状况,吓得连连往后缩。 拓跋疏手执长剑,目光阴毒的看了王后一眼,道:“阿南,你来。” 南嫱瞳孔骤然缩紧,泪如雨下,连声拒绝:“不,疏儿,别啊!他是你君父啊!” 拓跋岐连躺在地上,腹中插着拓跋疏的那柄长剑,脸色煞白如纸,虚弱的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君父?呵。”拓跋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目光如蛇蝎一般瞪着南嫱,“阿南,不要犹豫了,他可是亲手灭了你母族的刽子手,外祖、外祖母和舅舅,全部丧命在他的手里,你难道要对这样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网开一面?” 南嫱还在抗拒着,泪水不停的往下流:“疏儿,不……这可是弑君啊……” “弑君?”拓跋疏嗤笑道,“他现在知道了你我之间的事,可还能让大哥继承王位么?若是杀了他,大哥立刻登基,成为千古王,你就是千古国的太后,到时候你我快活,又有谁能管得了你?” 一听到拓跋戎奚,南嫱的神色隐隐有些松动。 拓跋疏见状,立刻又添了一把柴:“阿南,你别怕,你寝宫外头都是我的人,没人会知道你杀了他的,到时候,我们就对外宣称君父暴毙而亡,你是大哥的生母,他不会怀疑你的。” 拓跋岐连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他嘴角流淌出一抹猩红,虚弱的冷笑:“好……好啊!寡人……养了个好……好儿子啊!” 拓跋疏对他微微一笑:“好儿子还要送你上西天呢。” “孽障!贱妇……戎奚登基……绝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在此时,一直瘫在地上的南嫱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尖叫一声,狠狠拔下拓跋岐连腹部的长剑,手起剑落,猛地刺在他的心口。 她一面刺,一面声嘶力竭的喊着:“我儿不会怀疑我的!” 连着数十下,拓跋岐连的心口已经被扎成了血窟窿,四周被他的飞溅的鲜血染了个红,南嫱刺完最后一剑,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眼泪将她脸上溅上去的鲜血冲刷出两道痕迹。 拓跋疏满意的微微一笑,上前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没事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太后了。” 夜幕降临,拓跋戎奚和般若刚刚睡下,外头便传来侍人镬的声音:“殿下,王后有请。” 般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轻声道:“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拓跋戎奚低眸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道:“你先睡吧,我去瞧瞧。” 夜幕下的宫殿了无白日时的巍峨,平添了几分秀美。 拓跋戎奚匆匆赶到南嫱的小寝宫,南嫱正坐在案几前等他,案几上码着几摞奏报。 案几的后方是床榻,帘幔低垂,隐隐可见上头躺着一个人,应当是拓跋岐连。 “母后,君父已经睡下了?”拓跋戎奚刻意压低了声音。 南嫱微微颔首道:“你君父被气得头疼,我便给他饮了安神的汤药,且让他先歇下了。” “不知母后深夜唤儿子过来,所为何事?”拓跋戎奚道。 南嫱朝后头的床榻看了一眼,低声道:“君上可要亲自同戎奚说?” 帘幔后头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半晌才有声音传来:“你同他说吧。” “是。”南嫱低低应了一声,紧接着便对拓跋戎奚道,“戎奚,事情是这样的。” 拓跋戎奚凝神仔细听了一遍,原来,下午的时候,忽然接到卑卢氏的急报,卑卢氏被沽墨国偷袭了,特来请求千古国出兵援助。 卑卢氏年年进攻给千古国,为的就是能得千古国的庇护,更何况,卑卢氏是千古国的属国,沽墨国明知而犯,分明就是打千古国的脸面。 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 “你君父的意思是,你明日一早便去点兵,不要惊动旁人,带着你的兵马直奔卑卢氏而去,切忌打草惊蛇。” 第六百三十五章 镇魂歌(五十八) 卑卢氏夹在沽墨国和千古国的中间,沽墨国在卑卢氏之西,而千古国在卑卢氏的东面。 现在沽墨国进犯也必是进犯卑卢氏的西面,拓跋戎奚要是带兵前往卑卢氏增援,必定要横穿卑卢氏,不打草惊蛇是对的。 可是拓跋戎奚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是母后的状态,又似乎是已经歇下的君父。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对着床榻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儿子领命。” 南嫱微微一笑,眼底溢出一丝慈爱的之色,柔声道:“我的儿,平安归来。” “母后放心。”拓跋戎奚对南嫱笑了笑,言罢,手执号军令牌就要离开,却在走到殿门前的一瞬间,忽然驻足回眸。 一回眸,正对上南嫱那略有些古怪的神色。 他心中的狐疑更甚了几分,道:“母后,君父……没事吧?” 南嫱藏在衣袖下的手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片刻笑道:“你君父无事,等你凯旋。”她顿了顿,又道,“戎奚,你打过无数的胜仗,此去卑卢氏不过是个小战,不必紧张。” “儿子没有紧张。”拓跋戎奚没有明白她为何这样讲。 南嫱闻言,笑了笑道:“去吧,天亮前从南城门出发,因为要避开沽墨国的细作,动静不能太大,母后不能去送你了。” 每回拓跋戎奚上战场,南嫱是必相送至城门口,手捧着亲手绣的平安符给他戴上。 这一习惯忽然暂停了,拓跋戎奚还有些不习惯。 “快去吧。”南嫱道。 拓跋戎奚闻言,撩起长袍对着南嫱跪下:“儿子拜别母亲,母亲等儿子好消息。” 从南嫱小寝宫出来,拓跋戎奚心里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还未走几步,就看见止姜远远的迎了上来:“殿下,夫人说夜里凉,让婢子送件氅衣过来。” 拓跋戎奚接过氅衣,指尖轻抚着衣料和花纹,心底一阵温柔涌起,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先回宸宫。” 他要去和她说一声,虽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究竟去了哪里,但是好歹让她安心。 此去卑卢氏,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一想到要和她分开这么长时间,拓跋戎奚的心里便一阵不舍。 自打拓跋戎奚走后,般若便一直没有入睡,她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等着他回来。 “夫人,殿下回来了。”敏娥听到外头的动静,笑道。 般若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顾不得脚上还未穿鞋,便朝殿外跑去。 拓跋戎奚已经殿门就瞧见她赤着脚穿着亵衣朝自己跑过来,眼底顿时蕴起一圈的笑意,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脏不脏?” “不脏!”般若笑着抱着他。 拓跋戎奚含笑将她抱回床榻,拿过敏娥手中的湿手巾,般若见状,连忙见脚往后缩了缩:“不行。” “没事,我帮你擦擦。” 半推半就之间,拓跋戎奚将般若的小脏脚擦干净了,然后坐回她身边。 般若见他没有脱衣服睡觉的意思,遂道:“怎么了?殿下一会儿可是有事要忙?” 拓跋戎奚微微颔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道:“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般若一听,心一揪,下意识的便攥住了他的衣襟道:“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拓跋戎奚沉吟片刻,终是道,“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般若一听,眼神立刻暗了下来,她抿着唇没有说话,可手却是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另一手环在他的腰上,半晌才小声道:“现在就要走了吗?” “是,现在就要走了。” “我也不能送吗?” 拓跋戎奚见她这般,心中一阵心疼,他明白,自打她知道弥铎的真面目之后,对自己便格外依赖,眼下他忽然要离开这么长时间,这宫里,她最依赖的那个人不在了,难怪要伤心。 “不能送。”他不忍回答,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见她眸光一片黯淡,遂连忙道,“你放心,我保证三个月之内,一定回来。” “好。”她道,“你不能骗我。” 拓跋戎奚笑道:“我不骗你。” 他顿了顿又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说了此生定不负你,便不会负你,说了不骗你,也绝不会骗你。” 般若目送着拓跋戎奚走出殿门,他回头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吧。” 她微微颔首,听话的转身,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掉了泪。 一日,两日,三日,自打拓跋戎奚走后,般若便一直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献姬来找过她几次,见她兴致怏怏的,便出言安慰。 就在拓跋戎奚离开半个月的时候,宫中突然传出噩耗,千古王拓跋岐连驾崩了。 般若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拓跋戎奚,她知道千古王在拓跋戎奚的心目中有多重要。 可以说,拓跋戎奚之所以会成为战神,不仅仅是因为南嫱从前的软弱,更是因为拓跋岐连的教导。 其实就在拓跋戎奚走后的第二天,便传出了风声,说是千古王病了,一直在请医官诊治。 现在医了半个月,传出拓跋岐连病逝的消息,般若有些意料之中,可又有些意料之外。 千古王驾崩,全国服丧。 止姜和敏娥将宫中布置了一番,又将般若身上的穿戴全部换成了素缟和银钗,短短半日,整个千古国王宫上下,全是披麻戴孝。 拓跋戎奚不在,作为妾夫人的般若和献姬自然是要去代为守灵的。 巨大的棺樽放在灵堂的正中央,棺樽前是一个炭盆,里头燃烧着纸钱。 南嫱在旁边哭得几欲晕厥,长子不在,拓跋疏担起了整个丧事的重任,他一面要接待群臣,一面还要安慰伤心欲绝的南嫱。 就连般若和献姬,他也照顾到了。 没有平日里的轻浮,全部按照礼数来。 一时间,丧事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士大夫们也对他有所改观,私底下赞不绝口。 就在丧事尽然有序的进行时,前方忽然传来消息,卑卢氏反叛,伙同沽墨国设陷,坑害前去增援的千古国兵士。 南嫱一接到消息,顿时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第六百三十六章 镇魂歌(五十九)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南嫱抬进小寝宫里歇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嫱这才堪堪转醒,一睁眼,她就拉着一旁婢女的手急切道:“戎奚,戎奚没事吧?” 婢女眼眶通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后……殿下他……” 就在南嫱晕倒之后,又传来一封急报,卑卢氏和沽墨国联手,设陷千古国援兵,一万精兵无人生还。 南嫱目光怔怔的看着殿中跪着啜泣的婢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的手死死的抓着身上的锦被,半晌,才咬着牙道:“叫公子疏过来!” 此时的拓跋疏,正在忙着代为处理政事。 一听说南嫱找他过去,薄唇噙着一丝讥笑,片刻,才负手于身后,抬脚往南嫱小寝宫而去。 一进门,还未出声,一个茶渣便飞了过来,拓跋疏一个闪身,只听咔嚓一声,茶盏在他脚边砸了个粉碎。 拓跋疏冷笑一声,抬手让殿内伺候的人都退去。 此时南嫱正靠着床榻,一眼都不肯看他,拓跋疏慢条斯理的坐在桌旁,替自己倒了杯茶,道:“这是怎么了?” “你骗我!”南嫱猛地回眸,眸底满是恨意。 拓跋疏唇角牵起一丝讥笑:“哦?那又如何?” 他确实骗了她,但是也未曾骗她。 他一开始确实是喜欢她的,但是他发现,无论是君父还是他的好阿南,心里最重要的都是太子奚。 南嫱和他私通,究竟是爱他,还是为了给拓跋岐连戴绿帽子,他难道会看不清? “你!禽兽!你还我儿命来!”南嫱一听他承认了,气得浑身发抖,跌跌撞撞的从床榻上下来朝他扑了过去。 拓跋疏见状,抬脚狠狠的踹在她的心窝上,将她踹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他唇角带笑,眼底蕴着狠厉,缓缓蹲下身,一手捏起南嫱的下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今天,忍了多少个日夜,在你们都不把我当人看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君上何曾不把你当人?我何曾不把你当人?戎奚又何曾不把你当人?”南嫱唇角流下一抹殷红,眸底满含着恨意。 拓跋疏松开钳制着她下巴的手,缓缓站起身,低眸掸了掸身上的浮尘。 “说这些都晚了,大哥已经死了,三弟年幼不成气候,眼下唯有我一个成年的公子,你若是识相点,我尚且还能对你几分温存。”他缓缓转身,轻笑一声,又道,“对了,忘了告诉你,现在朝野上下已经知道了大哥的死讯,相信不久,政事堂就要商议着立我为君了。” 言罢,他朗声大笑,推门而出。 自此,南嫱被变相软禁起来,拓跋疏对外宣称她忧思过度,大病了。 夜深了,灵堂只剩下拓跋疏一人,他屏退左右,大马金刀的坐在跪拜的蒲团上,身边是一壶酒。 他一面饮酒,一面低声笑着,半晌才缓缓道:“君父,大哥死了,相信你已经在下面看见他了吧。” 言罢,拓跋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叹了口气,似是感慨:“君父啊,你一辈子都没瞧得上儿子,儿子偏要做件大事让你看看,没有你的扶持,儿子照样能当千古王!凭什么大哥自小就得你爱见,我却像个傀儡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上回你和大哥联手摆了沽墨国一道,你觉得伯子期能善罢甘休?君父,你英明了一辈子,最后竟是栽在了你最瞧不上的儿子手里,讽刺么?” 拓跋疏一壶酒接着一壶酒的灌下,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上回伯子期被反摆了一道之后,自然不甘心,他先是秘密去了卑卢氏,和卑卢王密谋,又让潜伏在千古国的细作去拉拢拓跋疏。 他算准了拓跋疏一定不甘屈于拓跋戎奚的荣耀下,许诺可助他登基,前提就是杀了拓跋戎奚,以解心头之恨。 拓跋疏沉思好些日子,终于答应了。 他本就和南嫱勾搭成奸,自然有许多便利条件,万事俱备之时,他和南嫱私会的时候,故意让人以王后抱恙的名义去请拓跋岐连过来。 当时的王后小寝宫内外,早已都是他布置下的人。 拓跋岐连一进来,便踏进了这个网里,死不瞑目。 拓跋疏鼓动南嫱和他一起,让她杀了拓跋岐连,在这之后,他说服南嫱,拓跋戎奚必须离开王都,才能行安葬拓跋岐连。 南嫱本不愿,眼下拓跋岐连死了,拓跋戎奚正好可登基,她不想旁生事端。 可是拓跋疏却和她说,拓跋岐连死了,作为长子的拓跋戎奚是必须要替他换上孝衣,并洁面梳发的。 拓跋戎奚自小熟识各种各样的兵器,他只需一眼,就能瞧出拓跋岐连身上的伤口,乃是拓跋疏的佩剑所致,他问南嫱,“难道你非要我死了才甘心么?我落得如今这个地步,难道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确实,拓跋疏一步步的筹谋,确实是为了他自己。 但是南嫱本就耳根子软,听不得他几句说的,便堪堪答应了下来。 拓跋疏又说:“正好卑卢氏来了急报,就让大哥走一遭,大哥打了无数的胜仗,还能怕区区这个小战役不成?” 其实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沽墨国侵犯卑卢氏,一切都是伯子期、卑卢王和拓跋疏谋划的结果。 拓跋戎奚带着一万精兵前往卑卢氏增援,一进入卑卢氏的境内,便被大军扣下。 伯子期带着五万精兵,并着卑卢氏的兵马,直接包围了拓跋戎奚的军队,两军厮杀,千古国兵士无一生还。 拓跋疏絮絮叨叨的说完,抱着酒壶倚着棺樽沉沉的睡去了。 此时,帘幔后头隐隐出现一个人影,不多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般若自帘幔后头走了出来,尚沉浸在满腔的震惊和悲愤之中,她抄起案几的上的花瓶,敛声走到拓跋疏面前,高举起手臂。 就在此时,拓跋疏猛地睁开双眸,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满是阴冷。 他一把抓住般若的手,狠狠向前一拽,冷声道:“你想杀了寡人?” 第六百三十七章 镇魂歌(六十) “先王尸骨未寒,你便占嫡母,杀长兄!大礼未行,便自称寡人,好一个狼子野心!”般若的眸底盛满了恨意,一双眸子通红如血。 拓跋疏讥笑一声,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花瓶,猛地砸在地上,然后将她圈在怀中。 他的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一阵恶心感自她心底油然而生,她不由的干呕起来。 拓跋疏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是难看,他冷冷地盯着她:“占嫡母,杀长兄算什么?我还要占兄嫂呢!” 说着,他把她往地上一推,粗暴的上前撕扯她的衣裳。 般若拼命地挣扎着,双腿乱蹬,一脚踹在了拓跋疏的下身,他痛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顿时冷汗津津。 般若慌忙穿好衣裳,拉开殿门匆匆逃走了。 她自设灵堂的宫殿跑了出来,一路跑至宸宫,却在看见宸宫的一瞬间,软了双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忽然,身前投下一片阴影,般若抬起双眸,只见献姬缓缓将她扶了起来,道:“回去说。” 到了献姬的小寝宫,献姬屏退左右,般若将她在灵堂听到的消息同她说了一遍,说完才失神道:“是我害了他……” “这事不怪你。”献姬拿着帕子替她擦掉脸上的脏污,遂又缓缓走到她身边,替她理好凌乱的云鬓。 般若猛地回眸,神色有些激动,眼底满是悔恨:“可是,我若是早告诉他,公子疏和王后的奸情,君上又怎么会死于非命?殿下又怎么会被派去卑卢氏,现在落得个尸骨无存?” 献姬平静道:“拓跋疏要反,自然有千种万种的法子,他和伯子期勾搭成奸,就算当初我们告诉君上和殿下关于公子疏和王后的私通一事,又能换来什么呢?” 般若怔怔的望着她。 献姬坐回她身边,抬眸望着远处跳跃的烛火,道:“王后同庶子私通,公子疏自然讨不到好处,殿下为王后所出,自然也会受到牵连,最终得益的,只会是公子汨。而公子疏有心要反,又勾结了沽墨国和卑卢氏,就算现在君上没死,相信卑卢王也一封急报送到路寝宫,还是和现在一样,声称沽墨国来犯,这一仗还是会打的,君上派殿下率兵前往,只要进了卑卢氏,还是会被伯子期带人包了饺子。” 般若听了她的话,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献姬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反正在她看来,这种权谋惹出的事,并非单纯是小洞不补而房屋倾塌。 “殿下死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念想了。”沉默了半晌的般若,忽然开了口。 献姬一惊,下意识的便攥住了她的手:“不可。” 般若对她惨然一笑,“若真要说有什么未了的念想,那便是若没能亲手杀了拓跋疏,替殿下报仇。” 献姬不想她死,遂猛地站起身,在屋中一面踱步,一面沉思:“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千古王下葬那天,原本明朗的天气居然阴了下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拓跋疏扶灵走在前头,身后乌泱泱的跟了一众送葬的士大夫和宫人们。 落棺立碑,一直在士大夫们面前将所有事打点的井井有条的拓跋疏,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君父……” 哭声哀恸,闻者悲戚。 般若面无表情,心底却在冷笑,拓跋疏,一个让所有人都小瞧了的人,他为了今天,忍了十几年,装了十几年的草包。 回到政事堂,士大夫们聚在一起,自然是要商量千古国接下来的事。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急报,不必通禀,直接上了大殿,“报!黎萩太子的尸首被卑卢氏送回,已经快到王都了。” 拓跋疏一听,激动的从座上站了起来,“大哥回来了,我要亲自去迎接。” 其实这个时候,拓跋疏已经是默认的下一任千古王了,先王已死,太子又惨遭卑卢氏和沽墨国的暗算,在整个丧礼其间,拓跋疏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少士大夫们已经准备适时推举他登基了。 宸宫内,侍人镬匆匆赶到般若的小寝宫,神色间满是悲痛:“夫人……公子疏率众大夫们,于王都城门前,将殿下的尸身……迎回来了……” 说到最后,侍人镬已经泣不成声。 般若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是当她匆匆赶到,看到棺材里那具冰冷的尸体时,还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是献姬,在她身后扶了一把。 只见棺材里的人,身上被刺成了血窟窿,铠甲早已破碎不堪,脸上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 拓跋疏在一旁悲痛的道:“两位嫂嫂节哀,大哥死前被卑卢人刺了整整八十一剑,又被马匹拽在地上拖行……” 讲到这里,他几度哽咽说不下去。 拓跋戎奚的死状惨烈,被马匹拽着拖行,一张脸早已被石子和泥沙摩擦的血肉模糊,一如当年连阊王的死状。 般若脸色煞白咬着唇,一双眼眸通红如血,她挣扎开献姬的搀扶,缓缓走到棺材前,定定的望了许久。 献姬在身后劝道:“别看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般若猛地扑到那具尸体上,两手不住的摩挲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是我害了你……” 拓跋疏眸底闪过一丝阴冷,上前佯装扶着般若,实则钳制着她:“嫂嫂莫要悲痛伤了身子。” 般若是妾夫人,当不得他一声嫂嫂的,但是眼下拓跋戎奚身死,大悲之日,也无人计较许多。 “来人,带两位夫人回去安歇。”拓跋疏神色悲痛,可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 献姬和般若回了宸宫后,宸宫的外头立刻就有人严加看守了起来,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就连般若和献姬各自的小寝,都有生得五大三粗的侍人把守。 献姬搀扶着般若坐下,看守的侍人便催着她回去了,般若立刻死死的攥着献姬的手,压低了声音道:“那不是殿下!” 第六百三十八章 镇魂歌(六十一) 献姬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抬眸瞥了一眼正守在殿门口的侍人,低声道:“我想办法联系你。” 拓跋疏派来的侍人笑眯眯的看了进来,可声音却是不太耐烦:“献夫人,还是让若夫人好生歇着吧。” 献姬眼神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冷斥道:“怎么?夫人我同若妹妹说两句话也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难道殿下没了,我和若妹妹作为殿下的遗属,连你个阉人也能爬到头上撒野。我倒要去问问满朝大夫,这究竟是何道理!” 那侍人脸色一白,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但是般若和献姬皆知道,现在不是能生事端的时候,般若遂道:“献姊姊,你先回去吧,这侍人也是奉命行事。” 献姬冷哼一声:“既然若妹妹帮你求情,我便放过你这一回,记住你的身份!” 言罢,她便拂袖而去。 夜深了,整个王城陷入了静谧之中,侧耳倾听,偶尔还能听到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般若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夜外殿是止姜值夜。 清泠的月光从雕花窗透了进来,正巧落在了床榻前,般若目光定定的看着那一地的月光,没有半点睡意。 就在此时,雕花窗隐隐传来悉索声,般若下意识的便坐直了身子,她的手朝枕头下摸去,那里藏着一柄匕首。 雕花窗被人从外头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白影子轻盈的跳了进来,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响声。 般若定睛一看,眸底霎时间一片欣喜:“乞颜!” 乞颜口中衔着一棵草,悄咪咪的跑到她身边,正当她要身后抱起它的时候,乞颜将衔着的那棵草吃下了。 般若低声道:“你吃了什么?” 乞颜忽然出声道:“可不能给你吃。” 般若忍不住捏了捏它的脸,道:“谁说我要吃了?”待她话音落下,才后知后觉的惊讶道:“乞颜你怎么不化形就会说话了?” “就是那颗草。”乞颜得意道,“吃一株能让我不化形开口说话,不过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般若将它抱在怀里,叹了口气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天翻地覆了。” “拓跋戎奚没有死。”乞颜忽然道。 般若一怔,低眸看着它,良久才道:“你如何知道的?” 她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拓跋戎奚的脖子上有颗痣,那尸体虽然面部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个人形,脖子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但是她扑上去的时候,确实是没找到脖子上的那颗痣。 乞颜轻笑一声道:“谁死了他都不可能死的。” 般若蹙了蹙眉道:“何意?” “这个就不能同你说了,不然雷要劈到我身上了,我就一只本本分分的小狐狸,扛不住的。”乞颜说的话越来越奇怪,叫般若听不懂。 “那他现在哪儿?可还能回来?”她急切的问道。 乞颜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能不能说,犹豫了半晌才道:“他现在虽然未死,但是被一万冤魂镇压,也如同死了差不多。” “一万冤魂?”般若大惊,一双柳眉紧蹙,眼底满是惊异,她急切的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回来的?” 乞颜抬头看了眼更漏,道:“时间可能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吧。” 般若将它放在床榻上,静静的听着它娓娓道来。 “我自离开这里,便一直在寻找我上一个主人,后来路过卑卢氏,也就是拓跋戎奚被阴的战场,发现四周气息极为诡异,虽然明知是昔日战场,有冤魂,有怨气也实属平常,但是那里的怨气实在是太重了,我待上半刻便觉得喘不上气来……” 乞颜在那怨气冲天的战场四下寻找了一遍,发现有拓跋戎奚的气息。 其实它此前一直被拓跋戎奚身上的气息搅扰,总觉得和它上一个主人很像,所以它这次会找到卑卢氏,其实也是被拓跋戎奚身上的气息指引的。 乞颜被沙场上的怨气压得喘不过气来,知道自己若是再待上一会儿,必要七窍流血。 它离开了那沙场,却没有走远,只是在周边的小邑落脚,每日跑去驿馆偷听其他人的谈话。 它这才知道了,原来千古国被卑卢氏和沽墨国摆了一道,拓跋戎奚率领的一万精兵,全部都死了。 对外,众人只道被陆中众部族奉为战神的黎萩太子,也死了。 但是乞颜明白,拓跋戎奚的气息未散,还在那战场上,这就证明他没有死。 乞颜想到了般若,它不知道她现在可好?但是它也实在不敢想,若是她知道了拓跋戎奚身死的消息,会是怎样? 于是,就算是为了般若,乞颜也要寻找真相。 它先后找到了当地的山神和一只老藤妖,从他们的嘴里,这才知道,原来拓跋戎奚确实没死,但是也和死了差不多。 一个名叫伯子期的人,请了一个颇有点手段的术士,将设陷的战场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等到拓跋戎奚带着一万精兵甫一进入阵法之中,便出不去了。 伯子期带着军队将千古国的大军围剿在其中。 一万精兵,血流成河,却没有一点流出阵法外,全部都被阵法吸收了。 而拓跋戎奚则是被困在阵法里,那一万死去的精魂因为阵法的缘故,自认枉死,怨气冲天,所有的怨气,皆压在了拓跋戎奚的身上。 他此时的肉身,便在那阵法之中,凡人是看不见的。 老藤妖说,常人是杀不死拓跋戎奚的,伯子期知道这点后,才请了个术士做了阵法。 “那现在该怎么办?”般若怔怔的问道。 乞颜沉吟片刻道:“老藤妖说了,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法子。” 般若连忙道:“是什么?” “一万生魂,自认枉死,怨气冲天,现在若是强行冲破阵法,恐怕那一万只怨魂要散落世间,也算是拓跋戎奚犯了业障,他此行,必是不能犯下任何的业障的,否则就是白来这一遭了!”乞颜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和般若解释。 般若听不明白它的话究竟是何意,遂道:“那究竟怎么才能救他回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镇魂歌(六十二) 乞颜转眸定定的望着她:“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般若微怔,旋即道:“若是能救他回来,我自然是甘愿的,哪怕是要我的命!” 乞颜低了低头,半晌才道:“我自然是不想你死的,但是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定数,若是没有他,也就不会有你了。” “我明白。”般若抬眸望着窗外的月色,道,“我没了他,是万万活不下去的,但是他没了我,还有别的担子,他不是为我一人而生。” 而她,却只有他了。 乞颜忽然跐溜一下钻到了她的怀里:“我舍不得你。” 但是有些事,是逆转不得的。 般若低眸笑着轻抚着它背上的毛:“既然有鬼神之说,那我们还会见面的不是么?” 乞颜抬头望着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十分漂亮:“倘若决心救他,现在就要和我走了。” 般若犹豫道:“能出的去吗?这宫里上下都戒备森严的。” “没事,老藤妖给了我一个隐身咒,足以助你离开王宫。”说着,乞颜的前爪向前一伸,爪子上凭空出现了一道符咒。 乞颜灵力弱,隐身咒上其实是老藤妖加持的法力。 就这样,般若跟着乞颜从王宫跑了出来,带着金银细软,买了一匹马,一路从千古国王都赶往卑卢氏。 进入卑卢氏境内的时候,着实费了番功夫,只因卑卢氏背叛了千古国,所以对千古国来境的人,卡得非常严。 就连商队也要不停的盘查盘查。 最后乞颜干脆带着般若,绕道从另一处山林越了过去。 好不容易进了卑卢氏境内,般若身下的那匹马,已经活活累死了。 般若坐在石上,脸色煞白,乞颜关切的望着她。 “歇一会儿就好。”般若虚弱的说,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水土不服,明明从於陵氏去千古国的时候,都没有水土不服。 正想着,乞颜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果子,送到她面前,红彤彤的果子散发着阵阵清香。 可是般若却在吃了一口果子后,一股恶心再次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扶着树干吐了。 这已经是她的常态了,吃什么吐什么,许是赶路的缘故,浑身乏力,总是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乞颜见她这般情况,担心得不得了,想着她总要吃些什么,不然身子肯定是扛不住的,但是她现在一直都是吃什么便吐什么,急得它抓耳挠腮。 般若扶着树干又吐了个昏天黑地,才浑身疲软的靠着树干坐下,她解下腰间的水壶漱了漱口,待嘴里的味道散尽,方觉得好了许多。 “好了,走吧。”般若抬眸看了看天色,心中急切,也顾不得自己身体不适,便要赶路了。 乞颜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因为那棵草的功效已经过了,马匹累死了之后,般若便徒步跟着它去找老藤妖。 老藤妖就在那战场不远的山林里,和那座山的山神乃旧相识。 般若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实在是难以将他和乞颜口中的老藤妖联系起来,她还以为就算化形,也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才是。 “看来定是小狐狸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男子笑盈盈的将乞颜抱在怀里,乞颜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然后用前爪子拍在男子的嘴上。 男子微微一笑:“谁叫你在我背后乱说我坏话的?现在我偏不让你开口。” 乞颜气得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跐溜一下钻进了般若的怀中。 般若抱着乞颜对男子屈膝行了一礼:“乞颜并未在我面前说仙人的不好,是我自己误以为仙人当是老者,实在是赧然,望仙人见谅。” 男子噗嗤笑出了声:“无妨,我就是同小狐狸顽笑的。” 言罢,只见他指尖轻点,一股白色的光芒流出,直直钻进了乞颜的嘴里。 乞颜立刻破口大骂:“去你的桑岐,存心戏弄我,好玩么?” 桑岐抿唇笑了笑:“好玩。” 言罢,就在乞颜炸毛的一瞬间,他抬手将乞颜捉进了自己的怀里,一手捏了捏乞颜的耳朵,就像是某个开关,乞颜立刻就乖乖的了。 般若抿了抿唇,忽然撩起裙摆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以额触地。 “仙人,求你救我夫君。” 桑岐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正色,他道:“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乞颜去找你了。” 般若眸底满是欣喜,她抬眸望着桑岐道:“求仙人指点。” “不敢当什么仙人,也不敢当什么指点,只能说有人倒行逆施,桑岐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积点功德罢了。”讲到这里,桑岐低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般若道,“待夫人来日大成,莫要忘了桑岐帮的这点小忙。” 般若一怔,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还未待她开口,桑岐已是放下乞颜,道:“若是决心救他出来,今夜浓云蔽月,万物尽歇,乃是最好的时机。” 阴云障月,山林间寂静无音,桑岐带着般若来到了拓跋戎奚被阵的沙场。 甫一靠近战场,般若的口鼻便被那股巨大的怨气压得流下汩汩鲜血。 乞颜紧张的攥住桑岐的衣角:“快,她受不住的。” 桑岐没有说话,神色凛然。 他缓缓而起,悬浮于空,在沙场之上画下一道阵法,那阵法顿时绽放艳艳金光,重叠于原先那道阵法之上。 浓黑阴郁和刺目的金色叠加在一起,般若几乎睁不开眼,但是口鼻的鲜血却是不再流了。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流将她包裹其间,她只觉得脚下生风,迷蒙之后睁开眼,自己已是离地千尺高,正处在那阵眼之上。 桑岐额间青筋暴起,冷汗渗透了他身上的衣裳。 他猛地一扬手臂,甩出一道符咒,符咒飞起,压在桑岐的阵法上。 般若恍惚之中仿佛看见了拓跋戎奚,他那样的憔悴,头发凌乱,可眼神却万分的惊慌失措,他朝她伸手,她想要抓住他。 可是紧接着便是汩汩巨大的怨气将她包裹了起来,渐渐的便将她和他隔绝了。 般若仿佛听见了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她闭上双眼笑了。 真好,还能见他最后一面,虽然只是她的臆想。 第六百四十章 镇魂歌(完) 阴云障月,万物尽歇。 荒野灰暗无边,不见一点星光,皆被浓黑的怨气所遮掩。 桑岐额间满是细密的冷汗,薄唇轻启,口中清唱出一曲空灵的镇魂歌,唱腔低沉婉转,却又叫人心安。 乞颜眸光一震,眼前那冲天逼人的怨气渐渐四散。 艳艳金光反客为主,侵占了整个阵法,待最后一缕怨气被金光压制,一个身披甲胄的人被一股金光托着从阵眼中缓缓而出。 桑岐的掌心涌出汩汩灵力,接住拓跋戎奚,将他放在地上。 此时,金光散,阵法消,徒留荒野寂静无声。 拓跋戎奚缓缓睁开眼眸,正看见乞颜和桑岐。 他心头一震,慌忙的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阿若……” 乞颜静静的看着他如疯了似的在这荒野中寻找,顿时漾起一丝心酸,半晌才道:“别找了,她不会回来了。” 拓跋戎奚披头散发的样子极其狼狈,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威严。 乞颜的话传入他耳中,他身形一颤,定在原地不再动弹,半晌,如山一般的轰然倒塌,他跪在地上,面向乞颜,神色间满是哀求。 “你有办法的吧?求你……让她回来吧……” 拓跋戎奚何曾这样哀求过人,他向来是傲气的,也是不羁的。 乞颜看了一阵心酸,别过头没有说话,抱着它的桑岐抬手摸了摸它的头,缓声道:“她本就是报恩而来,现在为你顶了业障,你的恩情,她也算是还了。” “报恩?”拓跋戎奚喃喃道。 桑岐低了低眸道:“具体的情况,我并不能说的过细,否则要有天谴。” 他顿了顿又道:“你只需知道,这阵法本不该有,但是有人倒行逆施,她帮你挡了一劫,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莫要辜负了她的牺牲。” 一如般若,拓跋戎奚也根本不明白桑岐话中的意思。 但是他猜测了几分,却不敢相信。 桑岐道:“你接下来的事,我不敢插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于此处向西的两里地,有颗槐树,槐树旁有七块如北斗七星的石头,左数第二个下面,是她为你准备的东西。” 言罢,桑岐怀抱着乞颜,转身离开了。 拓跋戎奚这辈子从未掉过泪,儿时骑马被马摔下马背,摔断了腿,疼得冷汗津津,他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可是当他找到她为他准备的东西时,眼泪便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包袱中有两身寻常百姓的换洗衣裳,一些散碎银两和四条金子,可涂抹在脸上的灶灰和一封信。 信里说了拓跋疏所作的勾当,和王后私通,勾结沽墨国和卑卢氏,她交好代了所有的事,她还说她对不起他,若是她早将拓跋疏和南嫱私通的事告诉他,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拓跋戎奚手中紧紧的攥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三年,拓跋戎奚用了三年时间,登上了千古王的王位。 这三年里,卑卢氏和千古国闹掰,封锁疆线,两国不得来往,他在卑卢氏耽搁了整整一年,也趁机结交了同被困在卑卢氏的千古国商贾。 一年后,他好不容易回到了千古国。 当初拓跋戎奚的尸体被安葬之后,国相南里期大呼小人当道,残害兄长,一头撞死在拓跋戎奚的墓碑上。 其实拓跋疏的手段,被不少明眼的士大夫看的一清二楚,然拓跋疏暗中得到了奸佞的襄助,掌控了王都的兵马。 南里期一死,其余不愿侍奉新主的忠良,也纷纷自戕,誓死追随拓跋戎奚而去。 拓跋戎奚虽然回到了千古国的王都,整日却像过街老鼠一般,生怕被人认出自己。 没了往日追随自己的忠良,他想要登基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守城的兵士,只觉得眼熟,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守城的兵士竟是原先拥护自己的廉风将军。 当初一众追随拓跋戎奚的忠良都纷纷自戕以示忠心,廉风本欲效仿。 但是家中的妻子持刀威胁,他前脚死,自己便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脚跟着一起死。 廉风本就惧内,被妻子一威胁,只好作罢。 可是他又不肯侍奉拓跋疏,也推拒了拓跋疏安排的职位,拓跋疏一怒之下,将他一贬再贬,最后干脆让他当个守城的兵士。 拓跋疏本想杀杀他的锐气,没想到廉风却一点也不在乎。 廉风总是觉得,一不能追随黎萩太子而去,二又不能推翻昏君,终日便买醉度日。 在得知拓跋戎奚没有死之后,廉风立刻振作了起来,开始尽心尽力的当值。 拓跋疏听说了他的转变,也很高兴,他也想当个好君上,但是当初南里期一死,并着众多有贤德有才华的大夫们都死了,自己也苦于没有贤才。 现在廉风终于回头,他便立刻封了廉风王都步兵统领的官职。 廉风在两年之内,从步兵统领一步步爬到了王都兵马统领的位置,且深得拓跋疏的信任。 他劝说拓跋疏去打猎,拓跋疏很高兴的同意了,而拓跋戎奚就带着兵马埋伏在打猎的山林中。 一箭射中拓跋疏左眼,又一箭射中了他的右眼。 拓跋戎奚缓步而出,一手一个拔掉他眼中的箭矢,上头还插着两个眼珠子。 “带走。”廉风面无表情的道。 自此,千古国的王位再次易主,拓跋戎奚没有杀了拓跋疏,他就是为了折磨他。 而至今未死的南嫱,听说儿子居然没死,大喜想要来看他。 拓跋戎奚不顾天下人会说他不孝,只丢下一句,“不及黄泉不相见。” 南嫱害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君父,一个阿若,他没亲手杀她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献姬还是他的妾妃,两人有时会聚在一起,但是所聊的话题,无一例外都是般若。 千古王拓跋戎奚,一生中非议不断,后人总结起来,还是四字,功大于过。 他性格暴虐,在登基之后更甚,凡非议他虐待生母的,杀!凡上疏要他立后纳妃的,杀!凡非议他登基手段非君子所为的,杀!凡诟病他劳民伤财建造地宫的,杀! 他一生中,征战杀伐,三年灭亡卑卢氏,十年荡平沽墨国,二十年统一陆中北州八部,还将当时的沽墨王伯子期做成人彘,放在城门口,供人观赏。 虽然他这一行为,被天下人诟病,但是却没人敢直言议论。 就在他古稀之年,尚能披甲征伐,同年荡平东岭十四族,最后是西岸、中部和南隶各大部族和国家联合起来,生怕成了他的盘中餐。 拓跋戎奚的征伐这才进入了尾声。 在他一生中,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大兴土木,为死去的王后於陵氏般若修建地宫,珍奇异宝尽数堆在地宫之中。 地宫名唤“此间”。 此间一候六十载,人间已然见白头。 第六百四十一章 诸天(一) 此间地宫,寒气森冷,阴郁逼人。 殿中央那口巨大的棺樽里,静静的躺着一位女子,肤白如凝脂,眼眸紧阖。 忽然,她那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守在棺樽旁的扶九殷瞳孔骤然缩紧,双手紧握成拳。 他知道,她快醒了。 她的灵体凝结成肉身,已经足足四十九日了,是该醒了。 莳七缓缓睁开眼眸,正对上扶九殷那略显紧张的神色,待看清楚眼前之人,她眼中隐有几分复杂之色,张了张唇,半晌才道:“九……” 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唤他九殷,还是九叔。 莳七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但她又知道,那不是梦,是她过往的经历。 她曾经名叫般若,是黎萩太子拓跋戎奚的妾夫人,是亡国於陵氏的公主。 她都想起来了,前尘过往。 扶九殷眸底盛满了欣喜,他上前想要将她从棺樽里扶起来,却被她的手挡了回去。 “你……还不肯原谅我?”扶九殷薄唇紧抿,半晌才道。 莳七抬眸看他:“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为什么没来?” 她独自面对诸天神佛,面对姒姮那得意的嘴脸,她一直在等他,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露面。 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计较了,毕竟曾经的立场不同,她没资格要求他什么。 但是在那之后,他为什么还没来呢? 是不忍吗?是明知道她的下场,但是却不忍亲自前来? “我去了,只是迟了。”扶九殷一把攥起她的手,神色间隐有几分激动,更有懊悔,“我被姒姮的缚仙阵困住了,赶到以阴山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你已经被他们打下妄境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小角落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可以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莳七一震,猛地回眸,就看见一只白色的狐狸正在黑暗中朝她走来。 她眼底满是欣喜,唇角含笑:“乞颜!” 乞颜一见她这样,心终于放下了,飞也似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式微,我好想你啊!” 式微,是莳七原本的名字。 莳七含笑摸着它的小脑袋,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式微……现在你还肯原谅我么?”扶九殷张了张唇,声音有些沙哑。 莳七抱着乞颜,抬眸看着他,唇角牵起一丝笑意:“九叔从未让我失望过。” 扶九殷先是一愣,紧接着欣喜若狂的将她拥在怀中,挤得乞颜直叫唤。 两千年前,在莳七还未曾被打入妄境的时候,乞颜、妩姬和莳七三人,正好是妖邪魔。 乞颜是妖,妩姬是邪,而她,则是魔。 她和一般的魔还不一样,她游离于六界之外,不受六界管制,专门吸取旁人的心鬼和邪念,俗称,心魔。 她原本只是一株长在神界青霄神宫的瑶草,不能化形,终日吸食天地精华。 说来也是有意思,青霄神宫就是姒姮在神界的居所。 姒姮当初也是刚刚飞升,她被天帝赐居青霄宫后,就一直被人奉为青霄娘娘,姒姮入主青霄宫后,不喜后院那个花圃,便命小仙们将花圃改成莲花池。 彼时的莳七,便是生长在那花圃的一株瑶草。 小仙们清理完花圃,好不容易将那些花草移植到别的地方,这才发现角落里竟还有一株,正是莳七。 “这怎么办?再跑一趟好麻烦啊!”其中一个小仙抱怨道。 另外一个小仙连忙低头垂手,没有接话,众小仙这才发觉是青霄娘娘来了。 姒姮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道:“怎么了?” 之前那个抱怨的小仙连忙道:“青霄娘娘,没什么……” 另外一个小仙道:“禀青霄娘娘,这里有株不肯被移走的瑶草,我等这便将它挪走。” “何必这么麻烦?”言罢,只见姒姮手指轻抬,指尖蹿出一道灵光,将那株瑶草连根拔起,她随手一扔,瑶草便被她扔下了凡间。 姒姮眉眼间俱是冷漠:“不肯走,我便送它一程!” 言罢,她身形一晃,已是消失在了原地。 一众小仙们见她走了,不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怎么办?长在神界好歹也是神物,现在被扔下凡了,怪可怜的。” “嗐!瞎操心做什么,凡事皆有造化,那株瑶草被扔下界,焉知不是它的福分!” 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所有人都知道,在神界修炼飞升和在凡间修炼飞升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飞升直接成仙成神,一个,多半是成妖。 那株瑶草现在被扔下了凡,能不能活得成还不一定呢?怎么就成福分了? 但是这话,没有人敢提,一众小仙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懊丧,但是偏又不想承认,那株瑶草,就因为他们想要推卸责任,才被打下凡间的。 所以便编了瞎话来安慰自己罢了。 再说莳七。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扔下界,没想到正巧投在了一处荒芜之境。 常年也不见雨水,她消耗着自己体内稀薄的灵力,勉强生存了下来。 后来,这里打仗了,她根植的地方成了战场,她用灵力护住了自己不受波及。 那场仗打了近三年,她每次都能看见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堂堂的将军,手执寒剑,所向披靡。 再后来,似是朝廷来了圣旨,要将军回京。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将军气红了眼,她自己心里也着急的很,还将那狗皇帝骂了一顿,明明就快赢了啊! 将军不得已,率领大军准备撤退,就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敌人再次进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尚未走远的将军抗旨赶了回来,将进犯的敌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将军自知抗旨难留,他活不成了,长夜漫漫,独坐山岗,只叹生不逢时,皇帝听信奸佞谗言,昏聩无道,国将不国! 他让手下的副将带着大军赶回京城,自己则准备留在这片浴血奋战的疆场。 死,也要死在这里。 与此同时,莳七因一直灵力护体,反倒使灵力稀薄,叶子都打了灰的倦儿。 将军饮尽最后一口酒,手执长剑,目光却扫了她。 第六百四十二章 诛天(二) “你这小草倒是有意思,旁人都开在雨水丰盈之处,你倒好,偏长在这不毛之地。”他道。 莳七忍不住腹诽,谁愿意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若是不是青霄将她打下凡,她现在还是仙草呢! 不过细细想来,她和他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将军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左手拿着酒壶,不拘的饮酒,口中徐徐的说着自己的事。 她不知他为何要同她一株瑶草说这些,也许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吧。 总之,她很喜欢听他说话,嗓音略微低沉,就像他手中的拿壶酒,叫人沉醉。 “走了,该走了。”将军忽然抬眸望着这广阔无垠的荒芜之地,声音中满是落寞。 莳七不解,他还要去哪儿? 一阵微风拂过莳七虚弱的险些趴在地上,将军见状,抬手扶了扶她。 那掌心的滚烫,让她霎时间忘记了思考。 当她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解下腰间的水壶,将仅剩的一口水浇在了她的根部:“知道这点水保不了你多久,但是能渡一时算一时吧。” 他说的没错,她是天上的瑶草,干渴多时。 他水壶中那一口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她依然很感激。 莳七那打着灰卷的叶子舒展了一下,惹得将军面上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他笑起来真好看,她想。 可那笑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目光遥望着远方京城的方向,在她惊诧的注目中,猛地抬手,挥剑自刎。 鲜血飞溅,如隆冬的红梅,开了满地。就连她的枝叶也都被鲜血染了个通红。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地静止,连风也停止了吹拂。 他倒在地上,直至停止呼吸的最后一刻,目光仍遥遥望着京城方向。 她难过的想哭,可是她只是一株瑶草,没有眼泪,心里堵得难受。 他的脖颈汩汩的流淌着鲜血,鲜血流经她的根部,竟是全部被她吸收了。 她心中震惊,他的鲜血,比那灵丹妙药还要管用,一下子便解了她的干渴,她甚至能感受到有股源源不断的力量缓缓渡送到她的体内。 难道……难道他是? 莳七心头满是震惊,还未待她细想,只见九天之上一朵祥云缓缓而来。 祥云之上立着一个金色锦袍的男子,他眉眼低垂,不怒自威。 莳七吓得瑟瑟发抖,那是天帝啊!君丰天帝! 君丰天帝周身的气场压得她心头沉闷,不敢抬眼,自然也就错过了将军成神的过程,这一直让她颇为遗憾。 将军被君丰天帝带走了,只剩下一地的荒芜陪着她。 凡人飞升成神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便是世人常说的修炼,凡人修成仙,倘若能在神界混个一官半职的,便可成神。 而第二种,就是功德圆满。 不必刻意去修炼,若是在凡间足够优秀,多行善事,且广受人间百姓尊敬的,死后也可被点为神仙。 将军就是第二种。 他在凡间的影响力巨大,广受百姓的爱戴和尊敬,甚至在他死后,举国悲痛。 这也是那狗皇帝忌惮他的原因,生怕他再打了胜仗,功高盖主,不惜连夜将他召回。 将军的鲜血,让莳七一下子多了五百年的道行,她可以化形了,后来就离开了那个不毛之地。 她走遍了人世间,只为做一件事。 她想了解那位将军,那位救她一命的将军。 莳七在人间游历的时候,人间已经传闻他们尊敬爱戴的将军飞升成仙了,四方各地都为他修建了宫观,香火鼎盛。 一时间,莳七更是气馁了。 香火鼎盛的武神,现在恐怕更是法力无边,已经是天宫的红人了吧。 而她呢? 只不过是个几百年道行的瑶草小仙,说的难听些,若是大仙不屑与她为伍,恐怕还要斥责她污了仙的派头,要说她是妖了! 妖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自己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就更别提旁的了。 他赠她一抔鲜血,染红她的枝叶,救她一命,送她道行。 在那以后,她便只爱穿红衣了。 她第二次见他,中间隔了多久呢? 让她想想,两千年,她第二次见他,足足用了两千年的时间。 那日,日色正好,微风不燥。 她一袭红衣坐在画船之上,同远山近柳交相辉映,如画一般。 不远处的岸上,两个男子因口舌之争而打了起来,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却无意间扫到岸边的一个稚童跌跌撞撞的就要栽进了水中。 她瞳孔骤然缩紧,腕上的红绫瞬间飞出,将那孩子托起。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亦倏地飞来,裹在孩子的周身。 莳七抬眸朝释放白光的那人望去,却如同当头一棒,愣在了原地。 是他! 是将军! 她慌忙用灵力驱使着画船靠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步走到正在安抚孩子的将军身边。 将军回眸对她笑了笑,旋即便将刚刚救下的孩子递给孩子的母亲,然后站了起来。 那孩子的母亲一面道谢,一面还念叨着真是将军保佑。 这里的将军,值得就是长安将军了,本地信奉的是他,大大小小的宫观无数,也算是他的主场了。 长安,即是眼前这位将军在凡间时的封号,并非以地名封号,只是取其“镇远长安”之意,待他飞升之后,世间还是称呼他在凡间时的封号。 莳七听到孩子母亲的念叨,忍不住莞尔一笑。 将军见她低眸浅笑,忍不住问道:“为何要笑?” 莳七待那母亲离开后,才对着他款款行了一礼:“式微只是在想,若是那妇人知道救她儿的人就是将军,会是什么表情,式微失礼,还望将军莫怪。” 她还是下意识的称呼他为将军了。 可惜他已经不记得那株生在不毛之地的小小瑶草了吧。 曾经那个挥剑自刎的将军,那个临死解下水壶喂她甘泉的将军,那个以鲜血染红她枝叶的将军。 现在已经是名震四方的大武神,东卿真君了。 而她还是个瑶草小仙。 他不记得她了也很正常。 将军笑了笑道:“我瞧着你有些面善,你我是否从前见过?” 见过,自然是见过的。 他一抔鲜血,救了她的命,他是她的恩人,也是……她仰慕的人。 但更是东卿真君,战神扶九殷! 第六百四十三章 诛天(三) 是以话到嘴边,莳七还是硬生生改了口:“久闻将军,却不曾见过。” 扶九殷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本次下凡,是来凡间巡视的,自然还有别的事要忙。 莳七眸底满是不舍的目送着他离去。 扶九殷走了几步又下意识的回眸,他身边的小童忍不住道:“将军怎么了?” “那女子……我瞧着似曾相识。”扶九殷道。 小童重羽道:“嗐!无非就是心慕将军的女子,天底下多了去了。” 扶九殷听了他的话,遂不再多想。 莳七知道自己的身边,便更是不敢上前相认,再者也没什么好相认的,无非就是她认得他,而在他眼里,她只是株小草罢了。 日月如梭,转眼又过了五百年。 此时的莳七,已经是有着三千年道行的大仙了。 三千年里,她游走四方,结识了不少仙魔妖邪,其中关系最亲密的,是一只孔雀。 说起孔雀,就不得不提孔雀那显赫的身世了。 自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 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有孔雀、大鹏。 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 恰逢佛祖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竟也被它吸下肚去。 佛祖本想从它的gang门而出,但是又怕污了真身,是以,佛祖剖开了孔雀的脊背,跨上灵山。 从孔雀身体里出来的佛祖,本想杀了孔雀,但是被被诸佛劝解,苦口婆心劝说,佛祖毕竟是从孔雀的肚子里出来的,伤孔雀如伤其母,佛祖闻言,故此留他在灵山会上,封孔雀做佛母,即孔雀大明王菩萨。 但是莳七结识的这只孔雀,和大明王菩萨的关系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用凡间的话来讲,那就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 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仙罢了。 孔雀梵焉知道莳七喜欢扶九殷,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消息。 说是扶九殷要下凡历劫了,若是报恩,最好趁他历劫的时候赶紧报了,不然以后等她想要飞升成神,这因果未消,还是要还,平白在耽误个几百年,不划算。 梵焉说的莳七一阵心动。 倒不是因为梵焉说她飞升成神的事,而是他要下凡历劫,她去报恩,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了。 故而,莳七托人找到了司命星君,告诉他自己要去报恩,还望能助她托生。 此时的莳七,已经是三千年道行的大仙了,加之她送了不少奇珍异宝给司命,司命想着报恩而已,就算是天帝也没话讲的,便同意了。 于是,在扶九殷下凡历劫的时候,莳七也跟着去了。 他投生成千古国太子拓跋戎奚,而她则托生成於陵氏的公主,般若。 话说,神仙下凡历劫一事,神界是不能插手的,就连妖邪亦不能插手。 孔雀梵焉想着总归要大几十年才能再见到莳七,便转身去找旁人玩了。 中间的事情没什么好讲的了。 莳七投生成般若,本就是报恩而去,自然是要帮他挡灾挡难,更何况有人蓄意倒行逆施,想要在扶九殷历劫的时候,叫他永远回不来。 神仙历劫,一则失败,一则成功。 成功者,道行大涨,失败者,一道天雷,炸死你个龟孙。 而般若,就是拓跋戎奚的情魔劫。 他差点就没过去,倘若他在般若死了之后,就大开杀戒的话。 但是般若最后留下的那封信,让他克制住了,只是同正常的君主一般,开疆扩土,征伐四方,灭亡卑卢,荡平沽墨。 可以说,是般若救赎了他。 莳七明白,拓跋戎奚是扶九殷的阴暗面,扶九殷身上没有的,他都有。 扶九殷是个多么正派的人。 他忠君爱民,权重者不媚之,势盛者不附之,倾城者不奉之,貌恶者不讳之,强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从善者友之,好恶者弃之,长则尊之,幼则庇之,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穷不失义,达不离道。 而拓跋戎奚不是,他暴虐嗜血,性冷多疑。 作为一个当权者,他不爱民,他只是喜欢那种将权利紧握在手中的感觉,所以才会在上位之后,凡对他非议者,尽杀之。 其实,在妄境的三千小界中,无论是哪个他的分身投射,多多少少都带有扶九殷的影子,那种正派的影子。 唯有拓跋戎奚不是。 因为他是扶九殷的阴暗面。 后来,拓跋戎奚从阵里出来,莳七顶了他的缺,深陷阵中。 但是她没有死。 那个阵法极其诡异,桑岐也只是偷天换日罢了,他若真是有能力,便可直接将拓跋戎奚从阵法中救出来,而非还要莳七换进去了。 毕竟桑岐知道拓跋戎奚就是扶九殷来历劫的,想要卖个人情。 莳七被困在阵法中不知道多少年,阵法里那一万只生魂也只是被暂时压住了。 后来也不知为何,又或许是因为阵法的缘故,那个战场的遗址成了万人冢。 凡是恶灵皆会聚集在此。 它们相互厮杀着,就像养蛊一般。 莳七为了活下来,不知杀了多少恶灵怨鬼,它们的怨气皆进入了她的体内,被她吸收了。 莳七想,也许就是那时,她被那阵法逼得成了魔。 由仙入魔。 但仅仅只是魔而已,她还没有成为后来诸天神佛追着要打入妄境的心魔。 她入了魔,吞噬了无数的恶灵怨鬼,终于破开了那阵法,才知又过了数百年之久,而千古国早已物是人非。 扶九殷更是历劫结束回天上去了。 她不怪他为什么回天上后还没有回来找她,后来才知,扶九殷刚回了天上,他的记忆就消失了。 那段有关般若的记忆。 莳七沉思,终于明白,恐怕因为般若涉及了那个诡异的阵法,幕后之人怕被扶九殷找出来。 她怕他在被人暗算,遂不顾一切的去找了他。 果真,他再看见她的一瞬间,说了几百年前的同一句话,“我瞧着你有些面善,你我是否从前见过?” 这回她是生气了,直骂道:“自然是见过的,你个烂记性!” 第六百四十四章 诛天(四) 扶九殷一愣,他身边的小童重羽老大不高兴道:“你怎么和将军说话的?” 莳七冷笑一声:“怎么说话?就这么说话的!不服憋着!” 重羽气得登时用手指着莳七,脸色涨得通红,毕竟在神界,他是跟着扶九殷的,还没有人敢对他这样! 莳七转眸瞥了扶九殷一眼,道:“你随我来。” 鬼使神差的,扶九殷虽然不认得眼前的女子,但还是乖乖的跟她去了,身后的重羽急得直跺脚。 “姑娘,我瞧着你不像仙界中人……”扶九殷跟在莳七后头,斟酌着开了口。 他自然瞧出了她是魔,心底也觉得蹊跷,他怎么会和一只魔有牵扯呢? “我想了想,应该是没见过姑娘的,姑娘怕不是认错人了?”说到这里,他心头又漾起一丝缱绻,那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呢? 莳七听了他的话,顿了顿脚步,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算是憋够了,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叽叽喳喳的唤她姑娘! 姑娘他个大头鬼! 扶九殷随着莳七腾云驾雾,鼻息间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竟鬼使神差的靠近了些。 就在此时,莳七猛地转身,扶九殷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竟是一脚踩空,险些跌下祥云,若非莳七拉住他的手,恐怕就要出大洋相了。 莳七似笑非笑的挑眉:“将军,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扶九殷骨子里还是个极其正派的人,当场被人捉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道:“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晌,竟是想不出任何一个由头。 “将军是怕摔下去?”莳七“好心”的帮了他一把。 扶九殷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点头称是:“是,姑娘说的是。” 莳七不怀好意的朝他靠近了几分,轻声道:“那将军可站稳了,若是被旁人知道,名震四方、坐拥数千宫观的战神还会摔下祥云,那可就好玩了,是么?” 被她戏谑了一番的扶九殷,脸颊顿时浮起了一抹可疑的绯红。 可是他心底却没有半点被她捉弄的恼意,反倒是美滋滋的。 “姑娘,敢问这究竟是要我随你去哪里?”扶九殷低眸看着脚下掠过的群山众水,忍不住道。 莳七再一次被他这声姑娘惹得炸了毛:“叫什么姑娘!叫夫人!” “唔……欸?”扶九殷被她弄得彻底愣住了,听着那称呼,心底痒痒,偏又不好意思,“姑……夫……这不太好吧?” 莳七低眸扫了眼云层下的城池,又回眸看他,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非我知道你不是装的,你现在可惨了。” 扶九殷又是一愣。 紧接着,还未待他开口,便又听到她漫不经心道:“不过就算我知道你现在不是装的,失忆也并非你本意,但是你还是要惨了。” “这……”扶九殷犹犹豫豫的想要开口。 “你想说什么?”莳七望着他笑。 也不知为何,扶九殷被她脸上的笑意弄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半晌才小声道:“这不公平。” “公平?”莳七忍不住笑,她朝扶九殷勾了勾手指,他忙凑了过去,却被一把勾住了脖颈,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际,极其暧昧,“我告诉你啊,在我们家,没有公平二字,只有真理!而我说的话,就是真理!” 他弯着腰,脖子上圈着她的手臂,因抬手之际,广袖滑落到手肘处,光滑细腻的小臂直接圈着他的脖颈,鼻息间又是她身上的馨香,以及她那温热的呼吸就像蛇一样缠绕着他。 他竟是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耳边一直回响着“我们家”三个字,半晌,才默默点了点头。 莳七见他欣然接受,忍不住笑了,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乖。” 其实,现在的莳七也是乐在其中的,毕竟这样的扶九殷很少见,真是身娇体软易扑倒! 她没料到的是,她现在玩得不亦乐乎,等扶九殷恢复了记忆,身娇体软易扑倒的,就变成她了。 莳七落在他脸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如在他的心湖上投下的一粒小石子,不起眼,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将他的心底搅了个天翻地覆。 就这样,莳七一路调戏扶九殷,两人终于到了她要来的地方。 正是千古国旧都的遗址。 如今已经过了大几百年,当初那座陆中最繁华的城池,现在已经变成了漫漫黄沙中的遗址。 扶九殷自然是记得自己历劫的经历的,只是独独忘了有关般若那部分罢了。 历劫结束,他便回天上去了,因为忙碌,几百年也不曾回来过,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沙漠,他的心头顿时涌上了千思万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莳七从阵中出来,去找扶九殷之前,了解了一下后来发生的事。 所以她是知道那个此间地宫的。 她牵起他的手,两人静静的走在被风沙风蚀的旧城中,脚下的黄沙被踩得吱吱作响,满天满地的黄色,断垣残壁如汪洋大海中的浮萍,在这漫漫黄沙中显得格外渺小。 曾经的辉煌早已看不见,唯剩那高大巍峨的石柱,似乎还在坚持着最后一份荣耀。 “殿下,你瞧。”莳七忽然抬眸指了指前方。 只那一声殿下,恍如锥子一般,直直的扎进了他的心底,一阵刺痛。 他死死的攥着她的手,呼吸有些沉重,半晌才道:“你再唤一声。” 莳七含笑望着他:“殿下怎么能忘了般若呢?可知般若知道的时候有多难过?” 又是那一下,般若和殿下这四个字。 他究竟忘了什么? 莳七知道不明急在一时,遂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像,石像是个女子,眉目含笑,柔情似水。 石像数百年屹立于此,虽然已被风沙啃噬的没了往日的风采,但是眉眼间依旧可辨识出来。 “这……”扶九殷看到石像的一刹那,心口又像是被锥子刺了一下。 莳七抬眸望着那石像,眼中满是笑意:“是我。” 第六百四十五章 诛天(五) 扶九殷眸光定定的落在那石像上,怔忪的缓步上前,指尖略有些颤抖的抚在石像上。 只听“咔哒”一声,石像的暗格开了。 他眉心紧蹙,看着石像缓缓移动,他这才知自己竟是打开了石像下头的密道。 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当他碰到那座石像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记得石像的机关。 两人缓缓沿着石阶走入地宫,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那口巨大的棺樽中,叠放着般若生前的衣物。墙上和棺樽上,皆雕刻着一幅幅画,皆是般若和拓跋戎奚之间的事。 莳七见扶九殷蹲在棺樽旁,定定的凝着那些画。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心中震撼的程度不亚于扶九殷,她很难想象,在那样一个冷兵器时代,要建造这样一座让神都喟叹的地宫,要花费怎样的心力。 她更是难想象,在那之后,拓跋戎奚是怎样度过接下来的日日夜夜的。 “我……”半晌,她忽然听到他开口,声音中隐有几分痛苦,“还是想不起来。” 莳七上前蹲下静静的抱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她本来也没指望单单靠带他来千古国旧都,就能让他想起来有关她的记忆。 他毕竟不是偶然失忆,而是人为。 让她狐疑的是,扶九殷究竟得罪了谁,为什么会有人要这么针对他? 出了地宫,扶九殷还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还觉得没什么不对。 他道:“你要回去了么?” 莳七微微颔首:“是,你也该回天宫去了吧?” 他定定的望着她,犹豫片刻终于问出了口:“你住在何处?” “以阴山。” “好。”他抬眸望了望漫天的黄沙,“我该走了。” 莳七不知该说些什么,遂没有吭声。 扶九殷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驻足,回眸看着她:“你真是我夫人?” 莳七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道:“不是!” 不曾想,扶九殷听了她的回答,竟是笑眯眯的凑上前,低声道:“看样子是没错了,夫人,为夫要回去了,你不该有点表示么?” 表示他个大头鬼! 刚刚大好的气氛就被他给硬生生弄垮了,还想有什么表示? 还未待她开口,扶九殷已经一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夫人,那我过些日子便去找你。” 莳七胡乱的答应了一声,便又听他道:“对了,你还叫般若么?” 她抬眸看着他,眼神蕴着几分不善:“你还叫拓跋戎奚么?” “唔,没想到夫人这么爱开顽笑。”扶九殷也不恼,还笑眯眯的看着她道。 莳七对他那张微笑的脸,一瞬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式微,我叫式微。” “好。”言罢,他又在她另一侧脸颊上亲了一下,美其名曰,不能厚此薄彼。 她真的快被他气笑了。 两人光是分别就分别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还是莳七嫌弃的先行离去结束了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分别。 扶九殷目送着莳七离开后,自己独身一人回了天庭。 重羽早在南天门守着了,扶九殷回来的时候,正瞧见他靠着石狮子在拨云层玩。 “重羽,回了。”扶九殷道。 重羽一听,立刻站起了身小跑了过来:“将军,那妖女究竟带你去哪儿了?” 扶九殷眸光一冷,扫了重羽一眼,重羽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觉得委屈,小声嘀咕道:“她本来就是魔啊。” “不该管的不要管。”扶九殷淡淡道。 重羽连忙答应了下来。 正说着话,前头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扶九殷将手负于身后,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也瞧见了他,遂停下来打招呼。 “东卿真君。”玄衣男子笑着拱了拱手。 白衣女子则是微笑着道:“将军。” 天庭上,唤扶九殷的,有两种称呼,一个便是中规中矩的唤东卿真君,一个便是唤他将军。 一般来讲,唤将军的,都是显得亲近的。 扶九殷对玄衣男子拱了拱手:“执陵神君。”言罢,又对白衣女子拱手,“青霄娘娘。” 姒姮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缓声道:“将军客气了,唤我姒姮便是。”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执陵便转眸瞥了她一眼。 执陵神君下管东南西北四斗星君,总统一切众灵,掌一切众灵生死罪福之事。而青霄娘娘下管南斗六君,南斗六星君是管理世间一切人、妖、灵、神、仙等生灵的天官,即司命、司禄、延寿、益算、度厄、上生六星君。 可以说执陵和青霄,皆是凡间香火鼎盛的神官,比之扶九殷,也不相上下。 只是他们三人的领导不同,扶九殷的顶头上司,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职责是辅佐君丰天帝权衡南北两极和天、地、人三才,协助中天北极并主持人间兵革皇权之事。 而青霄和执陵的顶头上司都是南极长生大帝,主要协助君丰天帝执掌万灵之寿夭,能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亦控制万物祸福生发之枢机。 因为顶头上司不同,所以扶九殷和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姒姮微笑着凝着扶九殷:“将军这是从凡间回来?” 扶九殷并不想和她多聊,便略显冷淡了些:“是。” 姒姮转眸睨了一眼执陵,执陵薄唇抿了抿,旋即笑道:“那真君恐怕还不知道了。” “知道什么?”扶九殷问。 执陵笑了笑:“苍罗岛的阵图被破开了,女歧逃走了。” 女歧亦称歧母,姣丽蛊媚,驻容有方,因无夫而生九子被后世尊为九子魔母。 后因残忍吞食自己所出九子,而得到逆天诡异之术,被苍罗大帝以身做阵,化而为岛,镇在了苍罗岛的阵图之中。 这些事也是扶九殷听说的,毕竟他飞升成神的时候,距离女歧被镇,已经过去数千年之久了。 想到这里,扶九殷道:“女歧逃走,想来苍罗大帝也该回来了吧?” 执陵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金殿,笑道:“这就不知了。” “不知君丰天帝何时会下令,捉拿女歧。”姒姮若有所思道。 扶九殷却蹙了蹙眉道:“女歧虽然逃出,若是并未杀生害命,又何必捉她回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诛天(六) 苍罗大帝,乃五御之首。 扶九殷、执陵和青霄三人的顶头上司皆是五御之一。 当年苍罗大帝因为以身作阵,将女歧镇在了苍罗岛,手中的事物皆被平摊给其他四御,故而凡间只知四御,而不知五御了。 “女歧当年残害我多少天庭神官,这难道还不足以将她打入无间地狱?”执陵挑着眉道。 扶九殷语气隐有几分冷淡:“苍罗大帝已经将她镇在岛中数千年之久,若是这些年能让她改过自新,又何必死追着她从前的过错不放?” 姒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扶九殷正派,是天庭众所周知的事情。 若说佛慈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大部分的神仙,都是随心所欲的。 就像此前,四御中的后土娘娘还护短,砸了南极长生大帝的宫殿,虽然这事本来就是后土娘娘手下的错,但是后土娘娘不在乎,她就是护短。 但是扶九殷又不同了,他的公义性很强。 就像眼下关于女歧这件事,执陵和青霄都认为,女歧数千年前作恶,现在逃了,必是要将她捉回来的。 但是扶九殷却觉得,那都是数千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女歧已经受到了惩罚,被苍罗大帝镇了数千年,现在虽然逃了,只要不继续作恶,就不必再计较从前的事了。 姒姮觉得没必要再议论这件事了,不然反倒伤了和气。 她唇角微扬,笑了笑道:“也罢,这事还是要看君丰天帝作何决断。” 扶九殷对她点了点头,旋即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言罢,便带着重羽离开了。 扶九殷走后,执陵回眸扫了一眼那祥云远去的身影,不由轻笑一声:“你喜欢他?” 姒姮抬眸看了看他:“和你无关。” “怎么无关?”执陵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眉宇间隐有几分不愉。 姒姮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良久,执陵忽然扬唇笑了:“好,你说无关便无关。” 那边厢,扶九殷带着重羽回了自己的宫殿,重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小声道:“将军,方才青霄娘娘说的女歧,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怎么好像很是厉害的样子?” “女歧?”扶九殷沉思片刻,道,“九子魔母,数千年前,曾杀了二十八位神官。” 重羽一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二十八位神官! 神官是什么概念?是在天庭有公职在身的,能成为神官的人,在凡间都有香火信徒的,这也就意味着一般的仙人,不是想当神官就能当上。 有了香火和信徒,自然就有了信徒供奉而产生的神力,就相当于一个buff加持。 信徒最多,香火却旺,神力越强。 比如,现在天庭,在凡间宫观最多的,是君丰天帝,其次是四御,再然后就是扶九殷、执陵和青霄这些比较热门的神官了。 而女歧,居然能杀了二十八位神官! “这女歧这般厉害,要是去凡间为非作歹,可不是要祸乱天下了?”重羽有些担忧的道。 扶九殷道:“再看吧。” 女歧既然这么厉害,那也不是说抓就能抓到的。 更何况,他听闻,女歧食九子后,所得的逆天诡谲之术,能窥探人心,不止是人,世间万物皆逃不过她那双眼睛,所以那二十八位神官和她交手的时候,才会轻易被她看破心鬼。 扶九殷在天宫待了几天后,便心痒痒想着要去以阴山找莳七。 他对重羽交代了一番,便离开了天宫。 以阴山位置极偏,扶九殷腾云也走了好一阵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站在山脚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以阴山的周围笼罩着森冷之气,风景秀美如画,但是却莫名让人觉得阴冷,山前摆了一道阵,恐是怕人误入。 不多时,只见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小跑着过来了,对他道:“将军来了,夫人让我来接你。” 扶九殷微微颔首,跟着小狐狸走进阵内。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小狐狸回头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还真不记得了。” 嘀咕完,它笑嘻嘻道:“我叫乞颜。” 一路无话,扶九殷跟着乞颜走过一片花海,又渡过一条泛着银光的河流,才看见了不远处那座楼阁。 楼阁后头是一轮快下西山的太阳,通红的霞光染红了整个天际和楼阁的琉璃瓦屋顶。 一个红衣女子正站在楼阁的二楼,扶着栏杆朝他的方向望着。 扶九殷眉眼含笑,脚下生风,腾空踩了几步,便上了二楼。 他起身时带起了一阵劲风,将没有防备的乞颜转翻在地,乞颜头昏脑涨的便化了形。 “哎呦。”乞颜揉着摔疼的屁股不住的叫唤。 扶九殷一回眸,就瞧见地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眸如繁星,长眉若柳,长得当真是漂亮。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他的脸色立刻便黑了。 莳七忍不住笑道:“乞颜你先去顽吧。” 乞颜老大不高兴的瞪了扶九殷一眼,要不是他刚才一声不吭就飞了起来,自己又怎么会摔了大屁墩儿! 那边厢,重羽正守在门前,等着扶九殷回来,不时的打着瞌睡。 “重羽,你家将军可在?”一道清泠温和的声音惊醒了重羽。 他连忙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待看清楚来人,连忙道:“青霄娘娘,将军出去了。” “去哪儿了?”姒姮微笑着问。 重羽眼珠子转了转,想起将军的交代,遂道:“去会老友了。” 姒姮有些失望:“这样啊,等他回来,我再来吧。” 重羽连忙道:“青霄娘娘,若是有事,让重羽帮忙传达吧,也省得您再跑一趟。” 姒姮笑了笑道:“罢了,此事秘辛,还是等他回来,我亲自同他讲吧。” 姒姮从扶九殷宫殿那里回来,刚到自己的宫门前,就看见倚靠在石柱上的执陵。 “你来做什么?”她神色一扫方才对重羽的和颜悦色,隐有几分冷淡。 执陵笑道:“怎么?我便不能来?” 姒姮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执陵懒懒的伸了个懒腰,道:“扶九殷有心上人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你说什么?”姒姮猛地回眸,眼底满是阴冷。 第六百四十七章 诛天(七) 执陵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旋即转身就走。 姒姮一抬手挡在了他的面前,面容阴冷:“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心上人?” “你听的很清楚,不是么?”执陵唇角带着笑意,语气轻佻,“扶九殷今日离开天宫,就是找他的心上人去了。” 姒姮瞳孔骤然浓缩紧,猛地一甩衣袖:“你又如何知道?” “你且别问我如何知道的,先问问你自己信不信。”执陵笑得温润,正说着,一指勾起她的青丝缠绕。 只听啪的一声,执陵捻起的那缕青丝骤然燃起一簇明火,烧灼着他的手指。 执陵一阵吃痛,松开了她的头发,青丝离开他的指尖,明火便倏地熄灭了。 “好狠的心啊。”执陵玩味的看着她,“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你却这样不领情。” 姒姮的朱唇扬起一丝冷笑:“手脚规矩点。” “总而言之,神仙历劫,总会发生点什么,妖邪精怪也会找上门,妄想着一步登天。”执陵懒懒的靠在石柱上,状若无意的说道。 身边路过几个小神官,几人对着执陵和姒姮的方向行礼一礼。 执陵笑眯眯的朝他们点了点头,而姒姮则是扫了一眼,权当打过招呼了。 “你是说,他的心上人,是妖邪?”姒姮蹙眉问道。 执陵笑了笑:“这就不清楚了,反正非仙非人。” 姒姮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执陵说的确实有道理,神仙历劫的时候,虽然旁人不能干预,但是并不排除会有想要一步登天的妖邪精怪前去献殷勤。 倘若真的帮了什么忙,等到神仙历劫结束,也算是有了交情。 “我知道了。”姒姮冷着声道。 执陵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扶九殷自以阴山回来,便瞧见坐在殿门前的重羽。 重羽连忙迎上前道:“将军,此前青霄娘娘过来了。” “可说有什么事?”扶九殷问道。 重羽摇了摇头:“青霄娘娘说要事情秘辛,她要亲自和你说。” “我知道了。”扶九殷随口答应了一句。 就在此时,只听外头一阵鸟鸣声,重羽连忙跑出去瞧,一只巨大的青鸾稳稳的停在殿门前。 而扶九殷在殿内早已知道,是姒姮来了。 对青霄,他直觉不太喜欢她,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傲气还是因为什么,总之他下意识就不太喜欢她。 姒姮款款走进殿内,一袭白衣飘逸翩跹。 “将军。”她轻唤了声,一双明眸中蕴着浅笑。 扶九殷客气的站起身拱手:“青霄娘娘。” 姒姮笑道:“将军太客气了,还是唤我姒姮吧。” 扶九殷心底不以为然,他和她似乎还没有熟到可唤彼此名字的地步,遂还是道:“不知娘娘有何事?” 两人沿着游廊缓缓往前走,姒姮温声道:“是这样的,将军也知道了,女歧此前从苍罗岛逃窜了,君丰天帝知道此事后,下令要捉拿女歧。” 扶九殷闻言,蹙了蹙眉道:“天帝已经下令了?” “是,旨意应该很快就到了。”姒姮转眸看向扶九殷,“天帝下令,要你我前去捉拿女歧。” 其实这事本来只有扶九殷一人,因为他统领着天庭的天兵,此事交给他是最妥当不过的了,后来姒姮知道了君丰的意思,特意请愿,要同扶九殷一起。 君丰同意了。 扶九殷心底其实是不太情愿捉拿女歧的,在他看来,女歧现在还没有行不义,若是她已经向善,难道还不给她悔过的机会了? 姒姮看出了他的不情愿,遂道:“将军,若是等到女歧祸乱苍生,那时可就晚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过这到底是天帝的意思,扶九殷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同意。 以阴山内。 乞颜又一次毒发了,疼得浑身冒冷汗,缩在角落里颤抖着身体。 莳七急得不行:“怎么会中毒呢?”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怎么会有这么蹊跷的毒,就连乞颜这样有着一千多年道行的妖都抵挡不了。 “桑岐呢?他可知道如何解毒?”莳七心疼的抱着地上的乞颜。 乞颜虚弱的摇了摇头:“我同他……吵了一架……他再不肯理我了……” 他抬眸瞧着莳七焦急的神色,忍不住攥着她的衣袖道:“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这个毒,自打第一次毒发,每次都要饱受如同削骨断经的痛楚,每隔五十年便要毒发一次。 就在此时,莳七小指不自觉的动了动。 “有人闯进来了。”她道。 她小指上牵了条看不见的红线,和以阴山门前的阵法连接。 “我去瞧瞧。”莳七轻轻将乞颜放在软榻上,乞颜微微颔首。 出了楼阁,外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那被强行破开的阵法仿佛并没有带来任何异状。 可莳七知道,周围的气场被逆了。 “是谁?”她指尖掐了个诀,随时准备丢出去,“不请自来,也好歹让我瞧瞧真面目吧!” 她话音刚落,霎时间狂风大作,阴云遮蔽了整个以阴山。 楼阁前头的花海瞬间枯萎,浓郁的阴气让莳七神色一凛,不多时,她鼻间嗅到一阵诡异的芳香。 那香味无孔不入,惑人心魄,莳七只觉得混混沌沌的,在睁开眼时,眼前仿佛出现了扶九殷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扶九殷却是满脸厌恶的躲开了。 “不要碰我!”他的眸子里盛满了她不曾见过的冷漠和厌恶。 莳七呼吸一滞,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狠狠的剜着,因为不锋利,反而更疼,“九殷……你怎么了?” 她强忍着心底的疼,喃喃道。 扶九殷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会信?单靠一座地宫,就指望我能相信你?” “我没有骗你!”她情绪隐隐开始不稳。 他到底怎么了?那冷漠的神色陌生的可怕。 扶九殷薄唇噙着一丝讥讽,说出话的如同万千根寒针,直直扎进了她的心窝。 “我是神,你是魔。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么?” 第六百四十八章 诛天(八) 莳七怔怔的看着他,耳边嗡嗡作响,忽然,她喉咙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我是神,你是魔。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么?” 她的耳边一直萦绕着这句话,是要将她逼疯一般,而她的心口,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只听噗通一声,她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莳七低垂着双眸,呼吸急促,瞥见他的衣角,下意识的便要去抓。 就在她触碰到他衣摆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幽香扑鼻而来,她猛地抬眸,怔怔的望着他。 扶九殷的神色还是那样的冷漠,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污秽。 她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渐渐变得平静。 疾风带起了她的衣摆,那诡异的幽香若有若无,叫人难以察觉。 “你不是他。”她声音平静道。 言罢,还未待扶九殷开口,她手腕上的红绫倏地一声以凌厉之势飞出,就在红绫碰到扶九殷的一瞬间,扶九殷顿时化作了一缕黑色雾气,消散在了空中。 而在黑雾散开的瞬间,那股浓烈的幽香再次扑鼻而来,呛得莳七忍不住的咳。 她收起腕上的红绫,口中默念着清心咒,眸光定定的审视着四周。 霎时间,她猛地转身,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刺目的灵光狠狠的朝她的右侧打去,只听唔的一声,四下的昏暗恍如破开了一道口子,日光透了进来。 莳七乘胜追击,将那口子撕扯开来,瞬间,笼罩着她的昏暗如被一头巨兽吞噬了一般,再不见踪影了。 她抿着唇,定定的望着四周,只见天色依旧昏暗,可那花海竟像是死而复生了一般,依旧鲜活。 “这就是你的把戏,也不过尔尔!”她冷声嗤笑,抬手抹去自己唇角的猩红。 不多时,天空中传来一个浑浊的声音,男女莫辨,声音中还透着几分疲惫,“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能挡住我幻术的人。” 莳七眸底满是警惕:“你究竟是谁?为何擅闯我以阴山?” “路过宝地,想要借宿一晚。”那雌雄莫辩的声音道。 莳七冷笑一声:“借宿?怕是想要强占我的以阴山吧!” 她自然能分辨的出,同自己交手的究竟是仙还是妖,很显然,这个不速之客,是难得一见的邪。 六界之中,鬼灵怪妖,邪魔仙神,其中邪虽然排在魔之前,但是不出则已,一出惊人。所以,邪极其少见,但是两极分化严重,要么很低端,要么就像莳七现在遇到的这只一样。 而以阴山,阴气极重,在此修行事半功倍,最是吸引妖邪魔。 那邪轻笑一声,雌雄难辨的声音听起来煞是刺耳。 “我不想同你打,对你的以阴山也没什么兴趣,只想在此借宿一晚。” 莳七抿了抿唇,她也不清楚自己若是真的和这只邪交起手来,胜算能有多大。 但是估计是极其渺茫的。 邪的幻术太厉害了,方才她险些着了心鬼的道,虽然最后破了那幻术,但是她还是被伤了元气。 想到这里,莳七抬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请便。” 就在她转身之际,那邪忽然道:“你这山里,有个中了止息的狐妖。” 莳七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身:“什么?” “那只狐妖,中了上古奇毒止息。”邪又道。 “你如何知道的?” 邪轻笑一声:“一闻便知。” 莳七抿了抿唇:“你有解毒的办法?” 邪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旁人无法,我却是有的。” 莳七下意识的朝楼阁的方向望去,旋即沉沉吐了一口气,道:“不知邪尊可愿搭救?” “救它一下也无妨。” 莳七闻言,心底先是一喜,旋即又涌上一股浓浓的不安,都说了是上古奇毒,怎么说答应就答应了,竟也没有提任何条件,这样诡异反倒是让她觉得这只邪不怀好意。 邪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嗤笑道:“你放心,我救它纯属自愿,你若是不放心,让我多留在这座山几日便是,这里的阴灵之气倒是深得我心。” “如此,多谢邪尊。”莳七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行了一礼。 她也不知道该唤它什么,既然猜出了它是只邪,那便唤它邪尊便是。 莳七顿了顿又道:“邪尊,不知现在可否随我前去解毒?” “那便走吧,此毒再发作两回,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它了。” “好,这边请。” 莳七在前头引路,一直到楼阁深处,乞颜所在之地,邪一直没有露面,只是用声音和她交流。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让她根本听不出邪真正所在的位置,如此一来,她愈发的庆幸方才没有和这只邪硬碰硬了。 乞颜已经变回了原形,正缩在软榻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它身上的毛发掉了一把又一把,莳七看着满地的白毛,心底一阵心疼。 “邪尊,这位是舍弟,就是他中了止息。”莳七对着空气缓声道。 乞颜惊异的抬起疲乏的双眸,莳七上前摸了摸它身上残留的毛,道:“没事的。” “嗯,他身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了。”空中霎时间响起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将乞颜吓了一跳。 莳七微微颔首,眸底隐有几分担忧:“劳烦您了。” 邪道:“你且出去吧,我唤你进来,你便进来。” 莳七有些犹豫,那邪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你都请我来救他了,现在还不放心了?” “我这便出去。” 出了楼阁,莳七便坐在花海中那颗桃树下的石凳上,目光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楼阁,整个人坐立不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耳边忽然响起了那邪的声音:“可以进来了。” 几乎是在下一瞬,莳七已经出现在了楼阁上,她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推开门,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躺在软榻上,面色比之前要红润一些。 “他身上的毒,我已经清了大半,余毒要分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清除。” 莳七微微颔首,对着空气款款行了一礼:“多谢邪尊。” 那邪笑道:“不必言谢,顺手而已。” 第六百四十九章 诛天(九) 邪没有告诉莳七,关于它的来历。 莳七也没有多问,毕竟乞颜身上的余毒还需要它来清除,虽然她也有过狐疑,但是想了想还是没问。 掐指一算,扶九殷已经好些日子没来找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干去了。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些神官也很忙的,就像司命星君那里,一摞一摞的文书堆了满地,几乎没有地方插脚。 而扶九殷,在人间香火鼎盛,信徒无数,不能光拿人家的功德不干正事啊! 所以,他也经常要听信徒的祈祷,选择其中的一些帮忙圆愿,更是隔三差五就要去凡间走一遭,看看自己的主场有没有出什么事。 就更别提蓬莱昆仑东海南海这些宴请了。 以阴山和凡间的记日方法不同。 没有“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这么夸张,差不多是凡间三月,等于以阴山的一天。 莳七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凳上,看着不远处仰倒在花海中的乞颜,一手刀着蝴蝶,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 “你说哪有像你这样的狐狸。”她忍不住道。 乞颜歪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不像狐狸像什么?” “像猫。” 乞颜笑嘻嘻的翻了个身,压坏了身下的棠姝花,惹得莳七心疼的道:“当心些,别压坏了我的花。” “不过几朵花,我重要花重要?”乞颜不服气的道。 “花重要。” 莳七回答的心安理得,那棠姝花三百年一开花,花期十年,这好不容易才大片大片的开了花,她可不想全被他压趴了。 乞颜听了她的话,不满的转了转眼珠子。 不多时,趁着莳七没注意,它忽然便化了形,一个白衣少年躺在了如云霞般的花海中。 莳七一回眸,惊得猛地站了起来:“你快起开!” 乞颜笑嘻嘻的站了起来,可惜在他化形的一瞬间,早已压趴了一片的棠姝花。 “式微,你这是想将军了吧!”他忽然凑近莳七的耳边,不怀好意道。 莳七闻言,双颊顿时飞上一抹绯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想他做什么?” 乞颜乐不可支的道:“哎呦,你俩郎情妾意,想他也很正常嘛!干嘛不承认?” 他余光瞥着莳七的脸色,忍不住想要逗逗她,遂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人呢?” 莳七一听,下意识的反驳道:“不可能!” 她知道乞颜要找的是他曾经的主人,她也能看出来乞颜对他主人的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乞颜当然知道不可能,他虽然曾经被扶九殷身上的气息迷惑过,但是经过接触,他发现,扶九殷和他主人身上的气息还是不一样的。 “好嘛!我逗你的,当然不是他了。”乞颜笑嘻嘻的道。 莳七这才知道他在调笑她。 “你若是闲得慌,便去趟五灵山,将前些日子梵焉从我这里借走的长恨琴取来。” 梵焉就是那只跟她交情不错的孔雀,此前她看上了一个凡人琴师,遂从莳七这里将长恨琴借走了。 乞颜笑着给莳七作了个揖:“好,我这就去。” 待乞颜走后,整个以阴山就剩下莳七了,哦对了,还有那只邪。 邪每日也不出声,自顾自的修行,以至于莳七有时候都险些忽略了它的存在。 姒姮和扶九殷二人,得了君丰帝君派遣的差事捉拿女歧,便一直忙的不行。 这日,姒姮找到扶九殷,“我找到了女歧的下落了。” 扶九殷抬眸看她,只听她继续道:“虽然那气息很稀薄,但是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扶九殷道。 姒姮的眸光温柔的望着他,半晌才道:“好。” 这些日子,她总是用各种理由将扶九殷绑在身边,但是无一例外,皆是女歧。 姒姮知道,这趟差事,没白跑。 她是天庭最貌美的神女,爱慕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她却偏偏看上了这个榆木疙瘩。 姒姮想着,她一个神女,难道还能比不上一个妖魔吗? 只要她和扶九殷朝夕相处,不信他心里还装着那个妖魔。 扶九殷想速战速决,早日抓到女歧,他也能早日去找莳七,而不是和青霄在一起。 “走吧。”他道。 姒姮有些犹豫,但又想不出别的借口,遂只能跟了上去。 两人没有带一兵一卒,扶九殷的意思是,先去看看是不是女歧,否则若是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姒姮领着扶九殷,两人腾云驾雾。 扶九殷越走越觉的不对,直到姒姮在以阴山前停了下来,姒姮道:“应当就在里头。” 扶九殷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道:“青霄娘娘,这是弄错了吧。” 姒姮道:“没错,探查到的女歧,应当就是在这座山里。” 正当他俩人说着话,以阴山内的莳七察觉到了扶九殷的气息,心中一喜,遂迎了出来。 她刚走出山阵,便看见扶九殷正在和一个白衣女子说话,那女子长得真美啊,清冷孤傲,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莳七心中咯噔一声,定定的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姒姮一抬眸就瞧见了莳七,心头仿佛立刻被种了一根刺,她平生最爱穿白衣,不喜红色,皆是因为她穿红色不好看,可是那个红衣女子,竟是能将红穿的那样妖艳夺目。 扶九殷也看到了莳七,生怕她误会,遂连忙道:“式微,我和青霄娘娘是前来捉拿女歧的。” 姒姮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扶九殷方才的一句话,她听出了两重意思。 第一,扶九殷和眼前的红衣女子认识,第二,他们不仅认识,想来关系亲密,不然他不会脱口而出便将他们此行的目的直接告诉她。 想到这里,姒姮又抬眸从头到脚扫了眼莳七。 是魔。 她瞳孔骤然缩紧,指尖下意识的掐着掌心,难道,这个名叫式微的魔,就是执陵所说的,扶九殷的心上人? 莳七听了扶九殷的话,心中舒了口气,遂笑道:“我这山里没什么女歧,只有我。” 姒姮似笑非笑的道:“是么?到底有没有,还是进去一搜便知吧!” 第六百五十章 诛天(十) 莳七闻言,笑盈盈的睨了扶九殷一眼:“说了没有,难道还要硬闯?” “这是君丰帝君下旨捉拿的孽障,你这么阻挠,莫不是和那女歧早已串通好了?”姒姮的声音中透着冷意,说出的话不容反驳。 她话音刚落,莳七唇齿间便溢出一丝轻笑。 “你信奉你的天帝,我可不信!” 这话直打了姒姮的脸,她眸光凌厉的睨着莳七:“心中有鬼,那更要搜了!” 其实莳七这话也没错,君丰天帝统领三界,天人冥,而莳七是魔,不属三界其中。 扶九殷抬了抬手,平静道:“青霄娘娘。” 姒姮抬眸望着他,却见他笑盈盈的对着莳七一拘礼,“多有得罪。” “将军客气了。”莳七唇角漾着笑意睨了他一眼,作势虚扶了他一把,没想到他竟是毫不知耻在衣袖的遮掩下摸了一下她的手。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姒姮的眼睛,她眸底的冷意仿佛结了霜,心底的怒火如滔天的巨浪翻腾着。 一只小小魔物,竟然敢如此冲撞于她!还不知廉耻的勾引堂堂东卿真君! 就在此时,天上一朵祥云而来,众人不由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紫衣男子,眉眼含笑,眼底的笑意如以往秋水,俊美无俦,贵气逼人。 “执陵,你来做什么?”姒姮因心底还生着气,问出的话便显得不太客气。 执陵闻言,也是不恼,只是在瞧向扶九殷的一瞬间,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笑了笑道:“奉帝君旨意而来。” 姒姮眯了眯双眼,心中一喜,难道是让强行捉走女歧? “帝君有何旨意?” 执陵看向扶九殷道:“帝君要你二人即刻返回天庭。” “那女歧?”姒姮问道。 执陵又看向她:“苍罗大帝向帝君求情,帝君念在女歧此次出逃,并未杀生害命,祸乱苍生,故而暂时放她一回。” 扶九殷有些诧异:“苍罗大帝回来了?” “是。”执陵含笑道,“现正和帝君对饮。” 君丰天帝和苍罗大帝关系好这件事,在三界都不是秘密了,虽然两人曾是竞争关系。 当初,君丰和苍罗皆是四御之一,而现在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和南极长生大帝,也就是扶九殷和青霄执陵各自的顶头上司,都还只是神官而已。 上一任帝君忽然撂了担子,直接跑去了六界之外,不再出世。 帝君一位空缺,天庭便要从四御中择其一成为新的天帝,当时君丰和苍罗的呼声最高,其中又以苍罗的呼声最甚。 可是后来苍罗以身做阵,镇压女歧,退出了帝君的角逐,君丰便成了新一任的帝君。 君丰自谦,他的才能不如苍罗,并不足以当得大任,若是苍罗回来,随时可让位给他。 而君丰,为了表示尊重苍罗,特意又提了勾陈和长生上来,四御变五御,苍罗便是五御之首。 扶九殷从未见过苍罗大帝,但是一直钦佩他以身作阵,遂一直想能亲眼见一见苍罗。 他转身对莳七拱了拱手道:“打搅了。” 扶九殷、姒姮和执陵三人腾云往天庭而去,路上,执陵有些唏嘘道:“苍罗大帝受了重伤,也难怪帝君下令暂时不必捉拿女歧了。” 扶九殷和姒姮皆是一震:“女歧竟然伤了苍罗大帝?” “是,伤的不轻,帝君要苍罗大帝务必留在天庭养伤。”执陵道。 一时间,三人各自陷入了沉思,没再开口。 女歧竟然能伤了苍罗大帝?她现在的道行究竟几何? 扶九殷转念一想,女歧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让对方被自己的心鬼击败,其实这种招数不少见,大抵都是心神脆弱的,但是女歧却能控制神官,且被没有一个人能抵得住她的幻术。 也就是说,但凡心有杂念的,都逃不开女歧的掌控。 可是天底下,到底谁会心无杂念呢?也许只有灵山的那位了吧。 其实更让扶九殷好奇的是,苍罗大帝那样一个圣人,他的心鬼,又是什么呢? 莳七送走了扶九殷等人,便转身回了以阴山内。 她走到楼阁前,忽然轻笑一声:“你就是他们要找的女歧吧?” 良久,空中才响起那道雌雄莫辩的声音:“是又如何?” 莳七含笑摇了摇头:“不如何,只想告诉你个好消息,他们不再抓你了,有人替你求了情。” 女歧没再说话,莳七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遂也不再开口。 关于女歧的传说,她还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躲进她以阴山的邪,居然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歧。 九子魔母,食尽九子,得逆天诡谲之术。 传说中的女歧,是个姣丽蛊媚的女子,在母系社会时,曾经是民间主掌繁衍的神女,在民间的香火鼎盛,拥有无数的信徒和宫观。 既然是神女,也不知为何后来就成了邪。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歧忽然开了口:“你的相好,身上有咒。” 莳七脚步一顿:“咒?” “看在你方才帮了我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女歧继续道,“寂灭咒压住了他的一段记忆,是么?” 莳七眸光一震,她说对了,扶九殷确实是少了那段有关般若的记忆。 “硬想是永远不可能想起来,倘若形成执念,反倒还要害了他。”女歧道。 莳七怔怔的问道:“那怎么办?” 女歧轻笑一声,还是那雌雄莫辩的声音,略显刺耳,“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莳七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 其实不想起来也没什么,但是莳七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你的相好叫什么?”女歧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让莳七有些摸不清楚头绪,但还是回答了,“扶九殷。” 女歧轻轻唔了一声:“扶九殷。” 紧接着,又听女歧道:“方才扶九殷身边的那个白衣女子可瞧清楚了?” “你说青霄?” “且不管她叫什么,她可以是青霄,也可以是蓝霄,扶九殷那样的天神,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爱慕他的女子,今天有青霄,明天也可以有旁的。”女歧这话一击即中,直直刺进了莳七的心底,“而你,之所以迫切的想要他恢复记忆,其实怕的就是筹码不够,不是么?” 第六百五十一章 诛天(十一) 筹码不够这四个字犹如小飞虫一般,嗡嗡的环绕在她耳际。 莳七定定的抿着唇,半晌不语。 女歧自顾自继续道:“青霄出身高贵,足够配得上扶九殷,他们都是神,而你是魔,那日我同你交手,你的心鬼我早已悉知,幻境中,并非是我构造出来的臆想,而是你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讲到这里,女歧顿了顿,旋即一字一顿道:“你,怕你配不上他。” 莳七依旧没有说话,她的双手紧握成拳,眸光讳莫如深,仿佛一汪波澜不兴的湖面。 “青霄同扶九殷,名正言顺,更是一对璧人,极为般配,而你呢,且不说你魔的身份,你的道行就敌不过青霄,她若想捏死你,何其容易?”女歧的话,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狠狠的扎进莳七的心底,“方才你在山门前看见他们的时候,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当时是什么想法。” 莳七呼吸隐隐有些急促,脸色再难保持方才的平静,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最终,她厉声打断了女歧的话,“够了!不要再说了!” 女歧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我只是道出了你的真实想法,你便受不住了?那你又如何面对这样残酷的现状?” “与你无关!” 女歧的话,近乎将莳七撕扯开来,赤裸裸的公布于光天化日之下,平日她不敢轻易触碰的最深处的想法,就这样被女歧扒了开了,一时间,她恼羞成怒的斥责。 “所以,你想要他恢复记忆,因为你根本不确定他心里有没有你,只有恢复记忆,你手上的筹码,才不至于太简陋。” 莳七听了她的话,冷笑一声:“他若是心里没我,我便一走了之,谁也不欠谁的!” 女歧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就是这笑声让莳七越发的羞恼,她冷声道:“你笑什么?” 女歧慢悠悠道:“笑你孩子气。” “孩子气又如何?”莳七平生头一回,心底的想法被人扒开来看,恼羞成怒。 “既然你这般不确定,那还是一走了之吧,你确实配不上他。”女歧道。 女歧的话,几乎是每一句都要将莳七的怒火燃爆,“我配不配的上他,与你有何关系?难道你说我配不上他,我就真的配不上他了?配得上配不上的界限又在哪里?难道是你定的?” 她一连串噼里啪啦问出四五个问题,情绪极度不稳,手都在抖。 良久,女歧也没有回答,莳七不由冷笑:“被我问住了么?这就是你的能耐?” “配得上与配不上,不全在你心里?”女歧轻笑着,“你又何必来问我。” 只这一句话,莳七便像霜打了的茄子,顿时不说话了。 一瞬间,她浑身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腿全然支撑不住她的身体,软的厉害,她缓缓走到石凳旁坐下。 女歧说对了。 配得上和配不上,全在她心里。 女歧戳中的是她心底最自卑的一处,她的恼羞成怒,她的虚张声势,其实都是为了掩盖自己被戳穿后的慌张。 她一直清楚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但是一直不敢去触碰。 因为怕。 从前她是瑶草小仙,而他是武神扶九殷,而现在,她堕入魔道,他还是那个坐拥数千宫观,信徒无数的东卿真君。 她配不上他。 这是她心底一直就有的想法,每个人都有心鬼,而她和他身份的悬殊,就是她的心鬼。 从过去到现在,唯有一回,她和他几乎是掉了个儿。 那就是他下凡历劫的时候,他是拓跋戎奚,而她是於陵氏般若。 那段时间里,他和她的感情,他长时间是处于一种卑微的状态,他怕她恼,怕她恨,怕她怨,所以几乎将一颗心捧着送到她面前。 她呢? 她后来为了他入了阵,可是一道寂灭咒,就让他忘记了有关她的一切! 她不甘心。 明明她也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她甚至为他自堕成魔,可他却不记得了? 这唯一一个能让她堂堂正正配得上他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她不甘心啊! 她自私吗? 或许吧,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她还是瑶草小仙的时候,暗暗地爱慕了他三千年,却因为身份悬殊,甚至都不敢去找他。 可是,她好不容易能配得上他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幺蛾子。 说她自私,那她就自私好了,她只想配得上他而已。 她尝过了他对她的好,就更不想再回到扮演着默默守护的暗恋者的位子上了。 “你说这么多,总不会是来羞辱我的吧?”也不知过了多久,莳七才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女歧笑道:“自然不是,相反,我不仅可以帮他解咒,让他恢复记忆,同时也可以帮你更胜一层楼,更配得上他。” 莳七低眸轻笑一声,半晌才道:“总有报酬的吧。” 女歧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青霄的道行和地位都比你高,你心里也是怕极了吧。” “报酬。”莳七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也不瞒着你,我因被苍罗那厮镇了数千年,现在从他那里逃了出来,也受了重伤。”女歧缓缓道,“我现在法力流失的厉害,与其让这些法力白白流失掉,不如给你。” 莳七忍不住笑了:“给我?天底下竟真有这样平白无故的好事?” “自然不是白给你,你收了我的法力,那就是我座下的弟子了,你若是不愿,也不必唤我师傅,我也不拘着这个。” 莳七挑眉道:“仅此而已?” 女歧笑了:“成了我座下弟子,就要供着我了,你以为容易的?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更重要的是,我现在需要留在以阴山。” 莳七深思了一会儿,女歧法力流失,而神官们不知,不然定不轻饶她,而以阴山又是妖邪魔修炼的宝地。 “我想想。” 女歧道:“好,你想好了再唤我。” “等等。”莳七喊了一声。 “还有何事?” “我该如何称呼你?” 女歧沉默片刻,道:“唤我妩姬便可。” 第六百五十二章 诛天(十二) 莳七到底还是没去找妩姬。 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妩姬没再看口,似是潜心在以阴山修炼,而莳七也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这些日子,她的心里,却像被炽火灼烧一般不得安宁。 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让扶九殷恢复记忆,且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旁了。 可是她却犹豫了。 她到底在犹豫什么她也不知道。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过,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干渴多时,从天而降一壶甘泉,却在手碰到水壶的一瞬间,却步了。 而壶里装的,究竟是水,还是毒药? 又过了几日,莳七等来了扶九殷。 他现在出入以阴山十分自由,莳七正坐在棠姝花海中那颗参天巨树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神游天外。 忽然,一阵劲风从身后吹来,将她的秋千吹得老高。 她被吓了一跳,低低惊呼了一声,下一瞬,便听到了扶九殷的笑声。 莳七无奈从秋天上飞身而下,红色的衣裙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看着正坐在树上的扶九殷,忍不住道:“又来吓我!” “吓着你了?”扶九殷眉眼间尽是笑意,如水一般温柔,他对她招了招手,“来,我瞧瞧。”言罢,还未待她开口,他已经随手扯下树上的一片叶子,在唇边吹了口气,然后扔了下去。 莳七还未反应过来,就看着那片叶子变得如小舟般大小,将她托起,直直送到扶九殷身边。 他眼眸中笑意满满,在她刚到他身边时,长臂一览,将她紧紧的带入怀中。 他坐在树枝上,而她,却坐在他的腿上。 莳七脸颊微红,虽然她记忆中,般若和拓跋戎奚已经亲密非凡,但是她现在面对的是扶九殷这张脸,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扶九殷一低眸,便瞧见她微红的脸颊,忍不住笑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莳七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简直令人发指! 他抿唇笑了一声,道:“难道是怕掉下去,故而紧张了?” “是。”她顺嘴答应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他又低低笑了两声:“既然如此,你可要坐好了,不然让旁人知道,明明数千年道行竟还能掉下去,可不得笑话了,是么?” 莳七听他说完,这才反应过来,他竟是用自己此前调戏他的话,来调戏自己! 扶九殷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朗声大笑,笑完后,忽然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认真道:“式微,你真好。” 莳七下意识的便用手掩住了被他亲过的唇,问道:“我好?” “是。”他的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脸上,眸底的温柔几乎叫她溺死其中,“几千年了,我都是独身一人,而你的出现,让我忽然对今后满心期待。” 她的出现爆破了寂寥,所以她重要。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一直不知道,在他还是凡人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爱人,他的一生都在忠君护主,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直到死,他都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 后来成了神官,有了无尽的生命,那种孤独感被放大了,所有人都尊敬他,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关心他。 他在神坛之上,备受瞩目,却没有烟火气。 这就是神啊,神怎么能有烟火气呢?他曾经自嘲的想着。 他以为可能永远都这样了,这时,他遇见了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那个坐在画船之上,同远山近柳融为一幅画的红衣女子,猝不及防的,让他怔忪了良久。 稚童本可以不必落水的,是他。 他承认,他当时确实存了点私心,他早看出了她不是人,他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出手,还是会漠然旁观。 一阵风吹过,本是行走在岸边的稚童,被风带了下去。 而她在目光扫及的瞬间,便催动了腕上的红绫,红绫不是凡物,寻常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见的。 他也出手了,却在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欣喜。 她,见到他欣喜? 不过后来重羽的话,提醒了他,世间爱慕他的女子何其多,那欣喜也只是她认出他真身的情绪罢了。 再回了天上,他偶尔还是会想到那个红衣女子。 后来,他历劫去了。 没想到回来之后,她竟是找到了他,脸上带着那种被负心人抛弃的委屈。 而他,似乎就是那个负心人? 果不其然,在他问出那句话后,她气急败坏的骂了他烂记性。 再后来,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烟火气。 是她,让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存在的个体,而非那个高高在上的东卿真君。 是这样的吧? 扶九殷的话,让莳七长时间陷入了怔忪之中。 她低垂着眼眸,指尖隐有些颤抖,半晌哑着声音道:“我并没有那么好。” “在我眼里,没有谁能比得上你。”他道。 只这一句话,莳七几乎有想掉泪的冲动,她忍了半天,才道:“青霄呢?她不好吗?” 扶九殷有些诧异她为何会忽然提及青霄,片刻才反应过来,定是那日他同青霄出现在以阴山前,让她误会了。 “青霄?”他沉吟道,“青霄太傲,眼里揉不得沙子。”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有些人,就是第一眼便知道,不是一路人。 青霄和执陵都是如此,他不喜青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傲气,更是因为她举手投足,而执陵,他脸上的笑,让人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什么。 但是式微不同。 正如他说的,有些人第一眼便知道,不是一路人,而有些人,则是第一眼便可以确定,她是区别于旁人的存在。 式微就是这样。 “我恋你,如何是一句话说得清的?”他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让她心中一阵缱绻,转眸望他,两人相隔不过毫厘。 她张了张唇,半晌,在他的目光中,对着他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她知道,她没那么好。 可是他却觉得天上地下只她一个。 第六百五十三章 诛天(十三) 她知道,自己对他好,全是建立在他作为拓跋戎奚时,曾掏心掏肺的为她付出过的基础之上。 而他呢? 他却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无条件的相信了她。 正如她心鬼中想的那样,单凭一座地宫,几幅壁画,就指望让他相信她? 可他偏生还是信了。 她不好。 至少和他相比,她还是不好。 所以,自那日扶九殷走后,莳七唤了妩姬。 乞颜自五灵山讨要长恨琴回来,顿觉以阴山不对劲,他抱着长恨琴,绕着以阴山来回好几圈,及至最后,他抱着长恨琴的手都在颤抖。 “式微!”他一路跑回楼阁,连声喊着莳七的名字。 半晌,莳七从楼阁上凭栏眺望:“怎么了?” 乞颜瞧见她的一瞬间,顿时愣了愣,喃喃道:“式微你怎么了?” 莳七笑了笑:“什么怎么了?” 式微变了,变得更妩媚了,若是她以前穿红衣是张扬夺目,那么现在却是敛了些许锋芒,妩媚中带着几分慵懒,像是睥晲万物,天下俱不在她眼中。 尤其是那双眸子,虽含着笑意却又叫人不敢直视,仿佛直窥人心。 乞颜心中焦急,也是不管不顾她究竟是怎么了,连忙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人来过?” 莳七沉吟片刻道:“将军来过。” 乞颜闻言,面上顿时难掩失望之色,他咬着唇不死心的问道:“除了他没有旁人了?” 莳七思忖了良久,最终道:“还有青霄。” “青霄?”乞颜立刻问道。 “是,太焕青霄娘娘。”莳七道。 乞颜闻言,脸上的失望之色更甚了,青霄娘娘他曾经见过的,根本不是她,更何况,青霄娘娘上一次历劫的时候,他还没化形呢。 莳七瞧见他脸上的失望之色,遂安慰道:“想来你又是被将军身上的气息误导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莳七心有疑惑,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为何将军身上的气息,会和你要找的人如此相似呢?” 乞颜沉默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没事,那便慢慢找吧,我陪你一起。”莳七轻声安慰着他。 乞颜扬唇扯了个无力的微笑:“行。” 他话音落下,便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恨琴道:“对了式微,琴取回来了。” 莳七笑了笑:“你先上来吧,站在下头扬着脖子和我说话,不嫌累得慌?” 乞颜闻言,也笑着挠了挠头顶,一个飞身便上了二楼,他将长恨琴放在琴桌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神神秘秘道:“我这次去找梵焉,你猜发生了什么?” 莳七含笑道:“让我来猜猜,难道梵焉已经不喜欢那个琴师了,又喜欢上旁人了?” 这事发生在梵焉身上简直太常见了,用梵焉的话来讲,游戏人间,方是极乐。 梵焉见一个爱一个的频率,基本上和三餐一样频繁,她最好颜色,也最喜欢那些长得貌美的男子。 哦,似乎也不拘着男子。 梵焉之所以和莳七交好,就是冲着莳七的好颜色。 她还调戏过莳七,要莳七做她的知己,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堂,莳七当场回了她一句,知个屁。 梵焉仍不死心,连着三十几年都在孜孜不倦的撩莳七。 最后得知莳七早有意中人,才死了心。 上回从莳七这里借走了长恨琴,就是因为看上了一个凡人琴师,想要借花献佛讨好人家去的。 乞颜已经从失望的情绪中抽离,眼底闪烁着八卦之光,神秘兮兮的道:“梵焉不是看上一个琴师嘛!那个琴师是个瞎子,她把人家囚于五灵山,不肯放人家走,想尽了各种办法讨好琴师。” 莳七笑了:“长恨琴都被她借走了,可见她这次有多喜欢这个凡人。” 乞颜一听,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可不是嘛!她还拿了长恨琴去讨好人家,结果人家不领情,说家中早有未婚妻,若是梵焉不放他走,他就是拼死,也不会委身于她,可把梵焉气的!差点就把长恨琴砸了!” 莳七一听他的话,心中一阵紧张,下意识便去看长恨琴。 “还好我及时赶到。”乞颜笑嘻嘻的道,“长恨琴才免遭毒手。” “后来呢?她放那凡人归家了?” “后来,那琴师粒米不进,滴水不饮,真的要死在她的五灵山了,梵焉气骂琴师不识好歹,要杀了他做羹汤,但是最后你猜怎么着?” 莳七抿唇笑了笑:“她还是把那凡人放走了吧。” 乞颜又是一拍大腿,情绪激动:“是啊!她送那凡人归家后,又悄咪咪去找了凡人的未婚妻子,最后躲在草垛里嚎啕大哭,差点没被人当做山鸡逮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见,当时可把我笑死了!” 梵焉变回了真身孔雀,躲在草垛里大哭,险些被人当做山鸡逮回去煲汤,最后虽然逃了,但是狼狈的不行。 莳七蹙了蹙眉,又忍不住笑道:“孔雀怎能和山鸡一样,这些凡人简直是……” “哈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梵焉当时太丑了,要是我,我也不觉得她是孔雀,就是个山鸡没跑了!”乞颜笑得停不下来。 莳七等他笑累了才道:“她这次也算是真栽琴师身上去了,看来我还得找个时候去安慰她。” 乞颜揉着笑疼的肚子,连忙摆着手:“别,她现在根本不在五灵山。” “怎么说?”难道又去采花了? “梵焉说看破红尘了,要皈依佛门。”一提及这个,乞颜又不停的开始笑。 莳七一阵无言,半晌才道:“哪个佛门敢收她?” “哈哈哈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去找孔雀大明王,求大明王指点,都是一家子孔雀,还能将她撵出来不成?”乞颜再次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都是一家子孔雀……” 莳七听了乞颜的话,对梵焉是又好气又好笑。 孔雀大明王是不会把她撵出来,但是梵焉估计连大明王的面都见不到!堂堂佛母,哪里是她们这些妖说见就见的。 莳七缓缓站起身,走到长恨琴旁,随手拨了两声,道:“罢了,由她去吧。” 第六百五十四章 诛天(十四) 梵焉到底还是勾搭上了孔雀大明王。 莳七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先是一怔,半晌才道:“大明王怎么被她蛊惑的?” 乞颜摇摇头:“这谁知道,但是她现在是大明王座下弟子了,也算是一步登天。” 是了,梵焉确实一步登天了。 她作为一只妖,现在能成为大明王的座下弟子,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这叫什么呢?相当于有了正经的身份和正经的后台,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大明王也必是要给她撑腰的。 乞颜撇了撇嘴道:“你还不如说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莳七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你明白意思就好。” 她坐在棠姝花海中的秋千上,脚下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秋千偶尔摇晃,她白皙的脚便擦着水面而过,带起一圈涟漪。 “式微,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乞颜懒洋洋的趴在水边,雪白的大尾巴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湖面。 一听他提及此事,莳七晃着秋千的动作顿了顿,片刻道:“以后你自会明白的。” 乞颜老大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哼!神秘兮兮!” 不是莳七不想告诉他,而是她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又要将自己扒开来,将自己内心最自卑的一面展现在乞颜面前? 不,她做不到。 那日,她确实唤了妩姬出来,但是却犹豫了。 妩姬道:“还是等你想清楚再说吧。”言罢,便不再吭声了。 再一次找妩姬,是在乞颜回来的前一日。 她唤了妩姬。 妩姬像是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旋即便道:“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是。”她想清楚了。 妩姬什么也没说,只是丢给她一柄匕首,要取她的心头血。 莳七眸光一凛:“你要心头血做什么?” “自然是将我的法力给你了,我怎么知道你得了我的法力后,会不会出尔反尔背叛于我?我总要有所保留吧!” 莳七道:“那我又怎知你拿了我的心头血,不会用来对付我?” 她的话音刚落,妩姬便笑出了声。 “我对付你做什么?你自己说说,我对付你,有什么好处?”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倒是妩姬顿了良久,终是道:“一滴心头血,就算用来对付你,折损的也不过千年道行,你觉得我会为了千年道行,去得罪扶九殷?” 这倒是真的,若是妩姬对她出手,便要得罪扶九殷。 倒不是说扶九殷多厉害,毕竟妩姬可是曾经抗衡过苍罗大帝的邪,而是妩姬现在的法力已经流失了,她斗不过扶九殷。 “你我合作,总要彼此信任的。” 莳七眸光深沉,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真能信你?” “你本不是我的对手,我若并非诚意与你合作,你根本活不到今日。” 这又是一句实话。 在莳七还未知道她就是女歧之前,妩姬大可对她下手。 妩姬轻笑了声:“想想你去太清山赴宴的那日吧。” 这话一出,莳七心里顿时压得喘不过气来。 扶九殷中间来过一次,他道,他过些日子要去太清山赴宴,太清公子的新娘子本是一株瑶草,后修炼成仙,同太清公子一见钟情。 莳七惊讶道:“瑶草?她叫什么?” 说不准她还认识。 扶九殷低眸想了想:“似是叫佘儿。” “佘儿!”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你认识?” 莳七点了点头,眼中漾着几分笑意:“佘儿同我都本是青霄宫花圃中的瑶草,只是她运气比我好,她被移去了瑶池,修炼应当比我要顺当的多。” 确实,同样是三千多年,佘儿就修炼成了仙,而莳七兜兜转转成了魔。 “既然相识,你和我一同前往?”他低眸凝着她问道。 莳七诧异道:“我?” “不是你还会是谁?”他含笑望着她,说着,还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莳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算了吧,我同佘儿已经好久不久了,恐怕她早将我望了。” 扶九殷道:“同她有甚的关系,你是随我去赴的宴。” 莳七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他的意思是,她是作为他的伴侣前往? “你若是不肯,我可要找旁人了。”他故意道。 她眉头一拧,道:“不准。” 扶九殷见她如此,忍不住低声笑了。 “太清是我多年的好友,他总该见见你。”他道。 太清公子是仙,本可成神,但是他最不爱被管束,干脆只当个悠闲自在的仙,同扶九殷的交情也有数千年之久了,约莫着是扶九殷刚刚飞升,替君丰下凡办差事,因为业务不太熟练,险些出了纰漏,是太清路过出手帮了他。 故而两人虽然不常见面,但是关系甚笃。 最后,莳七还是随着扶九殷去太清山赴宴了。 那日去的多是太清和佘儿的好友,莳七见到了几个从前一起在青霄宫花圃共生过的瑶草姐妹。 她们被移去瑶池的,只有几个修成了仙,其余的,要么尚在修炼中,要么是被哪个神官拔回去插在瓶中了,要么就是没能撑过天劫。 几个瑶草仙瞧见莳七,顿时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是式微?” 莳七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 “天啊!听说你不肯移走,被青霄娘娘扔下凡了?”其中一个紫衣瑶草仙围着莳七转了一圈,神色间满是惊讶。 莳七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她名唤弥容。 “我没有不肯挪走……” 莳七话还没说完,弥容已经打断了她:“难道还能是青霄娘娘出了纰漏?”她刚说完这句话,脸上便露出紧张的神色,“嘘,可不敢乱说!” 莳七眉心浅蹙,定定望着她。 弥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同旁边的几个瑶草仙对视一眼,几人皆意味不明的笑了。 莳七心底冷笑一声,原来心心念念记着过去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而眼前的这些人,早就变了。 她们鄙夷她被扔下凡,觉得她现在根本不是仙界中人,低她们一等。 “对了式微,你现在是那座山头的?”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瑶草仙忽然笑眯眯的问道。 山头,一般都是对妖的鄙称。 第六百五十五章 诛天(十五) 她们自认自己是在天庭修炼成的仙,自然和普通的仙不同,更何况是莳七这个被打下凡的。 妖不妖,仙不仙的。 弥容眼底闪过一丝讥笑,旋即笑着拉了拉鹅黄色衣裙那瑶草仙:“唯双,莫要顽笑了。” 她这举动,看似是在为莳七解围,但实则是顺势又踩了她一脚。 莳七唇角勾起三千浅笑:“我现在就住在以阴山,你们若是想来,随时欢迎。” 唯双闻言,顿时扑哧一声笑了:“算了,还是不去了,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别脏了我的裙子。” 旁边一个妃色衣裙的瑶草仙笑道:“是呢,唯双这衣裙可是昆仑山的敏姚花织成的,难得极了。” 她话音刚落,那几个瑶草仙吃吃笑了起来。 弥容看向莳七,笑道:“你莫要同她们计较,她们就是爱开玩笑。” 莳七面上带着笑,心底一阵冷嗤,看来若是她生气,还是她小气了? 也不怪这些瑶草仙看不出她其实是魔,她们道行没她高,加之莳七来之前,特意找扶九殷借了法宝,敛了身上的魔气。 “对了式微,可是佘儿邀请你来的?”弥容眉眼含笑,可说出的话却是发难,“可是我同佘儿交好,她这些年似乎和你并未往来。” 唯双立刻掩唇笑道:“罢了罢了,佘儿现在可是太清夫人,任谁不得来蹭蹭仙气?” 弥容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式微,不是我说你,若是佘儿没有邀请你来,太清公子恐是要生气的。” 一旁几个瑶草仙立刻附和:“是啊,太清公子不喜生人闯入的,式微你若是被发现可就惨了。” 唯双看似好心,实则满含讥讽的开了口:“况且式微你现在是妖,还没有受邀,恐怕太清公子知道了,你定吃不了兜着走。” 莳七面带微笑,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 等到她们叽叽喳喳的说完,她才笑道:“哦?那现在可怎么办?佘儿确实没有邀请我来。” 唯双和弥容对视了一眼,果然,她们就知道! 像太清公子这样的地位,式微一定是来讨好的,也是,她被打下凡,现在搞得妖不妖仙不仙的,地位也怪尴尬的,更何况在凡间修炼哪有在仙界修炼来的事半功倍? 式微定是想要趁此机会来巴结佘儿的! 唯双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她上前拉着莳七的手道:“没事,我们去帮你和太清公子说一声,这是他大喜之日,他应当也不过大怒的。” 莳七又在心底笑了,若真要帮她,直接去找佘儿说不就行了?现在反而去找太清? 她眸光瞥见扶九殷同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远远走来,心中一动。 “好啊,那可真要谢谢你了。” 唯双笑眯眯道:“没事,举手之劳。” 莳七不知道不过三千多年的时间,她们怎么就变成这样的,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还是说以前她们就是这样,只是当时大家都同是花圃瑶草,没什么可比性? 就在此时,那个妃色衣裙的瑶草仙忽然拉了拉弥容的衣袖,声音中隐隐有些激动。 “东卿真君来了,还有太清公子!” 从她唤二人的顺序来看,莳七发现扶九殷的地位排在太清前面,不过也是,扶九殷现在毕竟是天庭最炙手可热的神官,在凡间数千宫观,信徒无数,香火鼎盛,功德无量。 又岂是太清这样一个闲散仙人可比得上的? 唯双闻言,立刻松开了莳七的手,神色间也满是兴奋。 几个瑶草仙如出一辙,皆是见到上神的激动,倒是弥容还镇定些,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莳七抿唇想了想,没想到扶九殷的迷妹粉这么多! 扶九殷远远的便看见了莳七,遂对她微微一笑,笑完了还转眸对太清说了什么,太清也朝莳七这边望了一眼,笑了笑,两人旋即凑近交头接耳。 站在莳七前面的唯双神色激动不已,莳七注意到她肩膀都在颤抖。 就在扶九殷和太清缓缓走近的时候,唯双忽然回眸瞪了一眼莳七,低声道:“一会儿你可切莫说错话,那可是东卿真君!” 莳七微微颔首,旋即轻声笑道:“东卿真君是谁?” 她话音刚落,唯双和其他几个瑶草仙纷纷回头,眼底满是震惊,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东卿真君你都不知道?”唯双难以置信的问。 莳七摇了摇头,唯双忍不住又道:“长安将军呢?” “他是谁?”莳七无辜的看着她。 唯双嫌恶的睨了她一眼:“你到底是在哪里修炼的?怎么连将军都不知道!” 弥容回眸瞥了一眼莳七,微笑道:“三千年了,式微,你还是这么的……”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莳七明白她的意思,无非就是痴傻蠢罢了。 其实从前莳七只是不好讲话,没想到在她们的印象里就是个呆子? 正当莳七在反思自己从前为什么会被她们认为是呆子的时候,扶九殷和太清已经走到了她们的前面。 唯双按捺着激动的情绪,对着扶九殷便是屈膝一礼:“唯双拜见东卿真君。” 扶九殷对着她客气一笑:“不必多礼。” 小仙见上神自然是要行礼的,其他几个瑶草仙接二连三的行礼,最后一个是弥容。 她温婉一笑:“久闻将军风采,如今一见,和传说别无二致。” 唯双闻言,脸色顿时冷了几分,扫了一眼正屈膝行礼的弥容。 太清笑着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还道你们在陪着佘儿呢?” 唯双咬了咬唇,旋即笑道:“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小姊妹,也是瑶草,但是被打下凡数千年了,和佘儿好久未曾联系了,没想到今日听说佘儿成婚,忽然就来了,我们正同她说话呢!” 妃色衣裙的瑶草仙不甘示弱,也想刷一波存在感:“是啊,佘儿好像没有邀请她,我们怕佘儿生气,遂在劝她离开呢!” 扶九殷闻言,眸光望向莳七,莳七唇角含笑,对着他眨了眨眼。 他顿时一阵无奈,遂对着她伸出手,柔声道:“来。” “这……”站在莳七前面的唯双看着前面那只白皙的大掌,心中一阵激动,眉目间满是娇羞,低着眸便将手放在了扶九殷的掌心。 第六百五十六章 诛天(十六) 扶九殷掌心一热,看着眼前这个娇羞的女子,顿时便愣住了。 太清公子也愣住了,下意识看了眼莳七,又看了眼扶九殷,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想到这里,他有些痛心疾首的看着扶九殷,叹了口气摇摇头。 扶九殷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瞥见莳七正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甩开了唯双的手。 其他几个瑶草仙更是没反应过来,还当真是以为扶九殷看上了唯双,眼中盛满了艳羡,倒是弥容看出了几分端倪,略略往后退了一步。 莳七笑盈盈的看着扶九殷:“原来将军和唯双姐姐是旧相识了啊,我竟是不知道。” 唯双还一心沉浸在自己被东卿真君看上的美梦中,虽被扶九殷甩开了手,还心中安慰自己,恐怕他是对着这么多人羞赧了。 “我同将军相识,何故要你知道?”唯双挑着眉,讥讽道。 相识是不可能相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相识,扶九殷心想。 就在此时,莳七忽然眼泪汪汪的看着扶九殷,委委屈屈的道:“将军原来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吗?式微看错人了!” 扶九殷:……(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太清公子被莳七唬的一愣一愣的,旋即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叹了口气。 其他瑶草仙更是被莳七神一般的演技搞懵了,也是愣愣的看着两人。 此时的莳七已然戏精附体,用帕子掩唇啜泣,睁着眼睛说瞎话:“将军,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也没有怨言,只希望你有空能来看看两个孩子!” 孩子?! 太清猛地看向扶九殷,连带着其他几个瑶草仙更是震惊不已。 唯双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看了看扶九殷,又看了看莳七,什么情况!式微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将军,两人居然还有了孩子?! 弥容打量了眼扶九殷的脸色,斟酌道:“式微,莫要说胡话了,将军怎么会认识你?” 她自认为替扶九殷解了围,心中正略有些得意的时候,就看见扶九殷面无表情的看着莳七,她心中一喜,心道式微果然是个找死的,将军是什么身份? 就算真的是始乱终弃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弥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心底有些震惊,这式微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扶九殷? 不是都传言扶九殷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就连青霄娘娘都不曾让他多看两眼?又怎么会对一个式微这样一个妖不妖仙不仙的始乱终弃呢? 难道这式微是癔症了? 若真是这样,式微恐怕就到头了。 弥容又王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准备看好戏。 “说完了?”扶九殷面无表情的看着莳七。 莳七抽抽搭搭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 扶九殷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了,面上满是无奈,他越过唯双,一把攥住莳七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你在背后也这样编排我?”他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莳七嫌弃的将他往旁边推了推:“天地良心,这是头一回!” 太清公子在一旁被塞了一把狗粮,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皮一下你们真的很快乐吗? 扶九殷无奈的笑了笑道:“下不为例!” 莳七盯着他眨了眨眼:“若是还有下次怎么办?” “还有下次你就真给我生两个孩子出来!”这话他说的声音极小,但是奈何在场的都是仙,竟是无一例外都听了去。 这下唯双等人若是还不明白,就真的是蠢笨至极了。 她们脸色大变,尤其是唯双,反应过来方才扶九殷是在对着莳七伸手,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快臊得恨不得当场去世。 太清实在是受不了他俩人塞的狗粮了,以拳抵唇咳了一声。 扶九殷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笑着牵着莳七的手道:“式微,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太清公子,我多年的好友。”旋即又对太清道,“这位是式微,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太清笑眯眯的对着莳七拱了拱手:“百闻不如一见,嫂夫人真是特别。” 莳七也含笑对他回了一礼。 特别自然是特别的,敢当场编排他的人,恐怕就她一个了,扶九殷心想。 一旁的弥容扶九殷一直搂着莳七,连忙笑道:“没想到式微竟和东卿真君乃旧相识了,怎么不早说呀?” 莳七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可不止是旧相识了。” 这话险些没讲弥容气个半死,却还只能忍着不敢表露出来。 莳七却还不放过她们,笑道:“将军,她们说我没有受邀,要将我撵出去呢!” 扶九殷蹙了蹙眉,还未待他开口,太清已是皱眉道:“谁人如此大胆?” 那几个瑶草仙吓得立刻蹲身行礼:“我们不知式微是同真君一起来的。” 莳七笑了笑,大人有大量的道:“算了,不知者无罪。” 扶九殷早看出她就是想要捉弄这几个瑶草仙,估计是受了气,还连累到了他,心里对这几个瑶草仙也大为不满,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那几个瑶草仙吓得抖如筛糠,谁都知道太清公子脾气不好,这要是被他扔出去,恐怕要沦为三界的笑柄了。 她们心中暗暗骂着唯双,都怪她方才戏弄式微。 唯双心里也不好过,方才扶九殷伸手,她便立刻昏了头,现在其他的都管不了了,这场宴席后,她一定会被三界耻笑的! “走吧。”太清公子说完,对着扶九殷做了个请的动作。 扶九殷牵着莳七的手往前走,路过唯双身边时,莳七轻笑了一声,道:“让你失望了,还真是不好意思。” 唯双暗暗地咬碎一口银牙,却还只能道:“式微妹妹说笑了。” 莳七心情大好,主动反牵着扶九殷的手,笑道:“我有些累了。” 扶九殷抬手替她掸去落在肩上的花瓣,道:“那就去前头歇歇吧,以后莫要顽皮了。” 莳七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哼了一声。 扶九殷笑了笑,眼底满是宠溺。 第六百五十七章 诛天(十七) 太清公子婚宴上的一个小插曲虽然最终被化解,且出了气,但是莳七心里还是梗得慌。 那几个瑶草仙想要过来和她搭讪,但是看见她淡淡的眉眼,顿时偃旗息鼓了。 仙人成婚,自然没有三拜之说,但是倒要祭拜天道,没人知道天道是什么,但是大抵大抵存着敬畏之心。 佘儿的马车自天边而来。 四匹黝黑骏马,马车华丽非凡,掠过祥云,在空中留下一串缤纷的痕迹。 太清公子笑眯眯的上前将佘儿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佘儿身上的嫁衣无与伦比的好看,听说是那一道道花纹是出自织女之手,裙裾上点缀着霞光。 莳七眼底溢出一丝艳羡,轻声道:“她的嫁衣真好看。” 扶九殷低眸看了看她:“这还不是最好看的。” “嗯?”她不信,这分明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嫁衣。 他俯身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南海有种千年产一粒的珍珠,饱满圆润,最适合点缀在裙裾间;孔雀尾巴尖上有三根最美的羽毛,最适合缝制在袖口;日出东方时分,洒在东海海面上的第一抹阳光,最适合洒在裙摆上;织女每隔五百年才能织出的一匹流霞锦,最适合做云肩。” 她抬眸怔怔的瞧着他,双唇颤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我许你一件天上地下最美的嫁衣,你愿意吗?”他眸底蕴藏着温柔的笑意,如碎了一池秋水的阳光。 莳七呼吸陡然间急促起来,她心底的恐慌霎时间放大了许多。 扶九殷见她久久不语,不由出声:“式微?” “我……”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旁的了。 他薄唇微抿,却也没有逼她,只是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道:“等你愿意的时候。” 那一天,她也不知道怎么度过的,似是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可她却笑不出来,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念着一句话,“他是神,你是魔,你根本配不上他。” 她这才惊慌的发现,就算扶九殷恢复了记忆,就算他给她保证。 可她过不去的是她自己的那一关。 那心鬼,让她无处遁形,她根本摆脱不掉。 妩姬的话提醒了她,无论是扶九殷给她的保证,还是那些瑶草仙的奚落,都进一步让她认清了自己。 她怔忪良久,仿佛跨越山海那么长。 “好,我给你心头血。” 她给了妩姬心头血,妩姬再次拉她入阵,昏昏沉沉之际,仿佛重塑肉身般,打碎骨头,斩断经脉,最后重新捏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重塑真身的疼痛渐渐就麻木了。 她忘记了思考,眼前浮现的是扶九殷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像是一个劫。 般若是扶九殷的情魔劫,而扶九殷是她的劫。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棠姝花海中,微风轻拂着她的脸颊,痒痒的。 她缓缓站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每走一步,关节处就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却不疼,只是没力气。 此时,妩姬的声音传来:“你我共生契约已然签订,我不会对付你,但你若是背叛我。”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完,但是莳七却明白了。 共生契约什么的,她并不惊讶。 她能接承妩姬的道行,总要付出点什么,更何况那滴心头血。 再后来,她察觉自己似乎是由骨子里一般的新生了。 她现在的道行匪浅,约莫着逼近万年,她不由心生疑惑,她现在的道行,天上地下,谁能打不过? 恐怕君丰,苍罗。 妩姬又道:“莫想了,君丰和五御你是敌不过的,还有便是那些炙手可热的神官,你能勉强搏一搏。” 莳七有些诧异:“君丰和五御我明白,可是那些神官?” “热门的神官在凡间有信徒,常年的香火进奉,都化作功德。” 这么一解释,莳七倒是明白了。 这里说的热门神官,大抵就是指扶九殷之流。 而妩姬此前之所以招人忌惮,是因为她的幻术,更何况,妩姬的道行加之她身,多多少少还是流失了吧。 在此之后,扶九殷来过。 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莳七的变化,蹙着眉道:“你究竟怎么了?” “变得更漂亮了,你喜欢吗?”她笑道。 他说的自然不是这个,他是说她的道行,以及她身上的愈发浓郁的魔气。 他薄唇紧抿:“你……” 还未待他说完,她已经上前吻住了他的唇,探出舌尖轻轻描摹着他的唇瓣。 不多时,他的双眸便紧紧地阖上了。 莳七用法力托起昏迷的他放在软榻上,淡淡道:“妩姬,可以了。” 妩姬承诺过她,帮助扶九殷恢复记忆。 莳七在门外等了足足一天之久,看着以阴山上的日光渐渐变得暗淡,心头的慌乱也渐渐平复下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妩姬身披玄色斗篷走了出来,她的脸隐在斗篷的帽檐下,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破旧的老风箱。 “好了。”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多谢。” 她转身进了门,扶九殷还未醒来,她执起他的手,静静凝望着他。 扶九殷醒来的第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软榻旁的莳七,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轻声道:“阿若。” 莳七笑了。 他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确实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争吵却发生在瞬息之间,隐有预兆,却还是爆发了。 “我不明白!”他冷着声道。 她低着眸,没有说话。 他走了,回天上去了,乞颜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式微……” “没事。”她笑了笑,“他会回来的。” 他知道了她和女歧的交易,只是她隐去了她心鬼的那一段,他道就算他不恢复记忆又能如何?他还是那个他,对她动心的他,为什么一定要恢复记忆?反倒是被女歧捆在了一起。 她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唇齿间满是苦涩。 那是她的心鬼啊! 现在皆大欢喜了不是吗?她终于配得上他了,而他也恢复了记忆,有什么不好? 隔了数日,扶九殷还是回来了,他上前一把将她紧紧的抱着,什么也没说。 第六百五十八章 诛天(十八) 自太清公子的婚宴之后,有关扶九殷爱人的流言蜚语便如杂草般疯狂生长了起来。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随着一阵风,吹向了各个角落。 天庭众神都议论纷纷,好奇这个能拿下扶九殷的女子会是谁,那几个瑶草仙自然也没有帮莳七遮着掩着,恨不得莳七立刻成为众矢之的,酸溜溜的说:“喏,就是原本青霄神宫里的一株瑶草,被打下凡间后成了魔,后来就和真君相识了。” 语气酸溜溜,仿佛打翻了一醋缸。 就在闹得满城风雨之际,姒姮自然也听说了。 她原本以为扶九殷不过是玩玩而已,没想到还当真了,竟是带着她去参加了太清公子的婚宴! 更让她深受刺激的一件事是,那几个瑶草仙说了,莳七就是当初被她打下凡的瑶草。 姒姮眸光阴冷,狠狠将茶盏摔在地上:“贱人!” 早知她今日能翻起如此的风浪,当初就应该一簇神火烧了这贱人! 执陵刚进门,就听见茶盏摔碎的声音,他不由轻笑一声,懒懒道:“这又是怎么了?” 姒姮敛起眼底的阴冷,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旋即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客气,但是执陵却并不生气。 他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笑眯眯道:“我说,你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句话,下次能不能换个花样?我都听腻了。” 姒姮冷笑一声:“腻了就滚,难道是我请你来的?” “当真是无情啊。”执陵语气中似有几分感慨,可一双桃花眼还是瞧着她笑,“罢了,谁叫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呢!” “你到底来做什么?”姒姮冷声道。 执陵笑着点了点手指,一簇灵力从他的指尖流出,环绕在碎了一地的茶盏上,茶盏瞬间恢复了原样。 “知道你心情不好,带你去个好地方。” 姒姮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什么地方?” 执陵笑道:“都说了是好地方。” “不去。” 执陵一也不恼,唇角还是漾着清浅的笑意:“走吧,你不会后悔的。” 姒姮闻言,沉默片刻,终是半信半疑的站了起来。 两人腾云驾雾来到了一座荒山脚下,方圆百里不见活物,姒姮抬眸打量了眼四周,道:“这里阴气太重了。” “阴气重是好事,阴气重怨气深,才能养出好东西。”执陵笑着指了指前头。 姒姮往前走了两步,立刻察觉到有几分不对,遂驻了足。 执陵轻笑一声,道:“出来吧。” 霎时间,浓郁的阴气包裹了整个荒山脚下,天地昏暗无边,仿佛被装进了一只黑色的口袋中。 姒姮睨着执陵:“你到底在做什么?” “送你一个小东西,你会喜欢的。”执陵凝着她,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回去的路上,执陵笑着问道:“如何?送你的东西,还满意吗?” 姒姮一扫方才来时的阴翳,轻笑一声道:“还成吧。” “只是还成么?”他道。 姒姮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一眼,一双清冷惯了的眸子里,盛满了妩媚,唇角扬着不深不浅的笑意,没有说话。 执陵定定的望着她,眼中掠过一丝缱绻。 他道:“既然一个小忙能博佳人一笑,我也心满意足了。” 姒姮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睨了他一眼:“怎么说?” “扶九殷作为帝君钦点上来的神官,而以阴不过是只魔,你觉得若是帝君知道了,会作何想法?”执陵笑眯眯的看着她。 莳七于以阴山修炼,外头的人皆唤她以阴夫人。 姒姮唇角的笑意一顿,若有所思。 旋即,她忍不住笑了:“执陵啊执陵,你倒当真是机敏。” “可惜机敏也比不过扶九殷不是么?”执陵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姒姮道:“算我欠你个人情。” 执陵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满是温柔:“你明知,我要的不是人情。” 姒姮轻笑一声:“你更明知不可能。” 执陵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半晌才轻声道:“是么?” 一别数日,再见扶九殷的时候,仍旧是在以阴山。 莳七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天庭热议的对象,但是重羽却早将消息告诉了扶九殷。 他确实没打算藏着掖着,但是也更没想到君丰竟会问起此事。 “听说你同那以阴夫人,相交亲密?”君丰正和苍罗对弈,落下一字,缓缓开口。 扶九殷道:“是。” 君丰没有说话,像是在沉思下一步该如何落子,苍罗的元气尚未恢复,坐得久了便止不住的咳嗽,他执起黑子,缓缓落下。 “承让了。” 君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还是比不得你。” 苍罗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君丰没有阻拦,待苍罗走后,他才道:“九殷,你飞升这么多年,我待你,一直视如己出。” 扶九殷一怔,旋即抱拳道:“是,九殷明白。” 君丰笑了笑道:“你不必拘谨,我只是想见见那位姑娘。” 这回他没有称呼莳七为以阴夫人,而是姑娘。 扶九殷犹豫了片刻,又抬眸看了眼君丰,只能答应了下来:“是,不知帝君何时有空。” 君丰缓缓站起身,轻唔了一声,道:“三日后让她来一趟吧。” “将军?”耳边忽然响起莳七的声音,扶九殷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嘴角。 莳七笑道:“怎么走神了?” 扶九殷又一次想起了君丰的话,自那日后,他心里便不太安宁。 “式微。”他薄唇抿了抿,徐徐开口,“你……” 话到嘴边,偏又说不出口了。 莳七托着腮凝着他,眼底满是笑意:“什么?” 扶九殷定了定心神,才道:“帝君想要见你。” 莳七闻言一怔,帝君?那不就是君丰天帝了?她此生中也就见过他一回而已,那便是扶九殷飞升的时候。 她一瞬间有些惶恐,君丰见她做什么? 扶九殷瞧出了她情绪上的波动,遂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道:“无妨,帝君只是好奇,你走一遭便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毕竟是三界之主。 而且她现在还是魔。 第六百五十九章 诛天(十九) 就这样,莳七惶惶惑惑的,带着满心的不安,遂扶九殷去了天庭。 这是她被打下凡之后,第一次重返天庭了。 迎面碰见的神官和小仙不少,看向她的目光皆是探究。 身后一路皆是议论之声,“还真是魔啊。” “道行不浅呢!” “真君带她来天庭做什么?” “见帝君啊,你不知道么?” “啧啧,帝君怕是不会同意的吧。” 天庭对男女之间的事没有什么约束,并不像凡间传说的那样什么不得成亲,但是神仙一般都是内部消化了,也不是没有和妖邪魔相恋的。 但是大抵没什么好结局。 不是因立场不同最后闹得两相生厌,就是情爱不再,无疾而终。 虽然也曾有神官为了爱人自堕成魔的,但是上万年也只那一位,故而没人看好扶九殷和莳七,殊途。 立场不同,如何能厮守? 青霄宫内,姒姮得了消息,只是轻笑一声,抬手轻抚着桌上的那只震动不停的琉璃瓮:“好孩子,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扶九殷带着莳七来到君丰所住的禁璃神宫,他还攥着她的手,见她似乎有些紧张,遂轻声道:“不怕,我就在此等你。” 莳七朝他点了点头。 扶九殷是君丰亲自点化的,地位本就和一般的神官不同,更何况他现在又是天庭最炙手可热的神官。 莳七总觉得见君丰,就相当于见家长了。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随着仙子缓缓走入神宫内,只见一个身穿玄金色锦袍的男子正坐在亭下,兀自抚琴。 琴声瑽瑢,悦耳动听。 莳七抬眸一瞧,只见君丰所在的那座亭子上,上书究极亭三个大字。亭子纵伸于湖中央,一旁飞瀑流泉,鸟雀声不绝于耳,仙气缭绕。 前头领路的仙子一袭白衣,竟是和着仙境相映成趣。 “帝君,以阴夫人前来拜见。”仙子领着莳七候在究极亭边上,待君丰一曲毕,遂款款蹲身一行礼。 君丰微微一笑:“请见。” 仙子引着莳七进了究极亭后,便退了下去,整个究极亭只剩下她和君丰二人。 她正要行礼,君丰已是笑着开口道:“不必多礼,坐吧。” 他随手点了点一旁的石凳,然后温声道:“可会弹琴?” 莳七一愣:“略知一二。” “那便弹上一曲吧。”君丰言罢,便起身让开了琴桌前的位子。 莳七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琴弹得好还能让他同意她同扶九殷之间的事?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道:“献丑了。” 她缓缓坐在琴桌前,沉思片刻,青葱玉指缓缓落下。 旋即,究极亭响起了婉转的琴音,如靡靡之音,回响天际。似细雨打芭蕉,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 君丰含笑立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她的琴声,片刻,他掌心忽然变出一支玉笛,置于唇间,悠扬的声音从玉笛中流出,应和着琴声,叫人沉醉。 莳七听君丰的笛声和了进来,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继续弹奏着。 那琴声应和着笛声,叫鸟雀们都纷纷落在了亭子旁,静静的倾听着。 不多时,莳七心中涌起一丝兴致,指尖流出的琴音陡然变得激荡起来,君丰的笛声紧接着跟上了她的旋律。 她越弹越快,眼前的琴似乎变得模糊,可她却听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似是非要将心中所想全部通过琴声诉说。 等等!不对劲! 她耳边萦绕着琴声,可却无法思考,她心底顿时咯噔一声,死死的咬着下唇。 疼痛使她眼底的迷蒙恢复了几分清明,可那笛声却还在,无孔不入,她顿觉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挥掌,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面前的琴断成了两段。 她猛地回眸,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君丰,琴声骤断,君丰不得已停了笛声,就在这瞬息之间,尚无防备,她那直窥人心的眸光定定的窥进了他的心底。 君丰紧抿着唇,死死的扶着一旁的柱子,强迫自己莫要被那目光左右。 此时的究极亭已经不复方才仙气缭绕了,巨大的威压使得四处栖息的鸟雀纷纷扑棱着翅膀打算逃走,只可惜,似乎有张隐形的网笼在四周。 鸟雀尖叫着,不多时便纷纷落在湖中,不知生死了。 君丰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就在瞬息之间,他又恢复了清明,挥掌便要朝莳七。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君丰神色一凛,面无表情的收了手。 究极亭外的威压霎时间散去,莳七眼眸紧阖,神思不清,身子摇摇欲之,最终一头栽倒在地,唇角流下一抹殷红,滴在地上如绽放的红梅点点,触目惊心。 扶九殷一进来,便瞧见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式微。”他心头一颤,立刻上前。 君丰有些愧疚道:“是听君意。” 听君意正是君丰手中的那支玉笛,因笛声悠扬,能镇邪魔。 扶九殷将莳七从地上抱了起来,没有说话。 君丰又道:“她弹得一手好琴,孤听得畅快,竟是忘了她的身份。” 扶九殷沉沉吐出一口气,道:“帝君,我想带她先回去了。” 君丰微微颔首:“去吧,若是有什么,仙草灵药只管来取。” “多谢帝君。”他打横抱着她,往外头走去。 就在他快离开禁璃神宫之时,君丰的声音再次传来,“殊途,东卿,你需得明白。” 扶九殷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他眸光深沉,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驻足原地半晌也没有回应君丰的话,最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他刚走出禁璃神宫,便看见一个青衣男子正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他。 “苍罗大帝。”扶九殷道。 苍罗回眸,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莳七身上,定定的望着她许久,才道:“我来找帝君,你且去吧。” 扶九殷心有狐疑,但还是道:“是,九殷告退。” 话音落下,他便抱着莳七离开了。 而苍罗,却没有进入禁璃神宫,只是定定的望着扶九殷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六百六十章 诛天(二十) 没人知道莳七和君丰在究极亭究竟发生了什么。 莳七醒来后也只是沉默不语,扶九殷心中担忧,可她却说只是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那可是听君意啊! 玉笛听君意,能镇三界邪魔,她那日倒在地上的样子当真是触目惊心。 扶九殷交代了乞颜有关照料莳七的事项后,便有事回去了,乞颜连连应下,且送着他出了以阴山。 待屋里只剩下莳七一人时,房间一隅忽然出现一团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凝聚在一起,渐渐凝成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 “你在君丰那里看到了什么?”妩姬问道。 莳七倚靠着床柱,沉默不语,妩姬也不催她,只是坐在一旁。 “你从未告诉我你的幻术也给了我。”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莳七忽然道。 她没有看妩姬,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熏香炉上,声音平静。 妩姬道:“幻术本就是随着你我的契约一同转移的。”其实那不是幻术,若是认真说起来,该是眼。 她给莳七的,是一双能窥视万物心鬼的眼。 莳七忽然嗤笑一声:“还是被你摆了一道。” “这有什么不好?你身上的万年道行却没有足够能与之匹敌的法宝,可是我给你的眼睛能!”妩姬声音中透着几分不赞同,“再者,我之所以被天界追杀,可不是因为我这双眼,而是因为那二十八个神官。” 莳七转眸,眸光落在她身上:“那些神官真是你杀的?” 妩姬笑了:“是与不是,真的很重要吗?” “对在乎的人而言,自然重要。”莳七道。 妩姬沉默片刻,溢出一丝嗤笑:“我没有在乎的。”更没有在乎她的人。 莳七抿了抿唇,亦没有说话,屋内一时间又陷入了寂静之中,过了良久,妩姬问道:“所以你在君丰那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君丰…… 莳七口中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她抚琴中途,君丰的笛声和了进来,她本来没注意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的神思却越来越不清醒,她立刻察觉到是君丰的笛声有问题,幸而发现的还是不是很晚。 可是在这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现在想想,似乎是为了自保,她下意识的反击了君丰,并且趁着君丰笛声被断的瞬息,窥视进了他的内心。 “君丰他的心鬼是……”她嗫嚅着双唇,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苍罗。” 她话音刚落,妩姬便猛地站了起来:“什么?是苍罗?” 莳七缓缓看向她:“你此前一直没有窥视过他么?” 妩姬道:“你以为谁都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君丰的心里驻防十分强大,此次若不是他轻敌、加之被你强行破开笛声的间隙,你也未必能窥知他的心鬼。”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若不是扶九殷及时赶到,你今日定是在劫难逃。”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道:“君丰最忌惮苍罗的才能和贤明,一直想要杀之而后快。” 在君丰的心鬼中,数千年前当上天帝的是苍罗而不是君丰,苍罗登基那天,三界众生灵纷纷送来贺礼,贺礼将禁璃神宫都挤得满满当当。 而彼时的君丰,就站在一个角落,眼底满是嫉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被众生灵恭贺的苍罗。 “那君丰登基之后,又为何要封苍罗为五御之首?”妩姬有些不明白。 莳七轻笑一声:“挂名的五御,能有什么威胁,他还平白博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苍罗虽然是五御之首,但是他却为了镇压女歧,以身作阵,化而为岛,连凡间都只知四御而不知五御,没有功德的五御之首,和功德无量的君丰哪里能相提并论。 就在此时,妩姬猛地一回眸,厉声道:“谁!” 莳七有些狐疑:“怎么了?” “有人。” “阵法未动,你会不会听错了?”莳七掐指一捏,以阴山的阵法没有动,更没有陌生的气息。 妩姬也有些不确定:“那便是听错了。” 莳七道:“唤乞颜来问问吧。” 传音入耳后,乞颜便立刻来了,他手中还提着一只锅铲,忙得脸上都是汗:“式微怎么了?” “方才可有人来过?” 乞颜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没吧,阵法没有被触动。” 莳七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此时的以阴山上空,一缕浓黑的雾气升腾而起,跐溜一下便往天边逃去了。 九重天之上,禁璃神宫。 那缕黑色的雾气顺着紧闭的殿门钻了进去,君丰正坐在金座上,手指又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扶手。 他的身旁,立着一个身姿娉婷的白衣女子。 “帝君,来了。” 君丰缓缓抬起双眸,眸子满波澜不惊,不多时,那缕黑雾钻进来后,便直奔着白衣女子去了,缠绕在女子周身,似乎是在撒娇。 “青霄。”君丰面色平静的唤了声。 姒姮笑了笑道:“是。” 那黑雾离开了姒姮身边,在地上推推挤挤,不多时,地上便浮现出一行黑色的文字,“君丰最是忌惮苍罗。” 君丰面色如常,可眼底却早已泛起冷意和杀意。 姒姮抬手扔出一只玉瓶子,那股子黑雾便钻进了玉瓶中,继而被她收入怀中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姒姮对着君丰跪下:“帝君德才兼备,姒姮乃帝君钦点飞升,心中只想追随帝君。” 君丰眸底的寒意冷却了几分。 其实真正意义上而言,只有扶九殷一个人是君丰点上来的,而姒姮只是君丰的旨意和分身钦点飞升的。 “帝君,那以阴夫人和女歧联手,恐要天下大乱。”姒姮跪在地上,声音中满是恭谨,“还请帝君下令捉拿以阴夫人和女歧。” 君丰淡淡道:“谈何容易?” “帝君,虽然我们并不知为何女歧的幻术会被以阴夫人使用,但是现在的以阴夫人可比女歧要容易对付的多,此时不捉她,若是等以后,恐怕更是不容易。”姒姮字字恳切。 她不动声色的抬眸打量了君丰,见他的面容隐有松动,遂咬了咬牙,又开了口。 “帝君,数千年前苍罗大帝镇压女歧,尚且还被女歧逃窜了,如今帝君若是能够捉拿住以阴夫人,定是能一振天威,三界来朝!” 第六百六十一章 诛天(二十一) 君丰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手指轻抚着扶手上的花纹,若有所思。 姒姮敛去眼底的快意,又道:“帝君,以阴夫人乃心魔,吸食万物心鬼,若是让她窥知天庭众神的心鬼,定要天下大乱,还望帝君为天下苍生三思啊!” “以阴夫人。”君丰喃喃念了一句。 “帝君,东卿真君就是被她蛊惑了,若非如此,论东卿真君的忠君之心,又怎会忤逆帝君呢?” 姒姮明白,以阴知道了君丰的心鬼,是定然活不成的。 但是君丰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信服天下人的理由,如今姒姮已经将所有的理由都送到了他的面前。 “你先去吧。”君丰斟酌良久,终是道。 姒姮也没有多言,只是对他行了一礼,继而缓缓离开了禁璃神宫。 她刚回到青霄宫,就看见执陵正坐在里头,他见她回来,便问道,“如何?” “帝君未做决断。” 执陵笑了笑,手中把玩着杯盏:“不急。” 翌日,姒姮正在青霄宫里莳花弄草,就听说君丰召了扶九殷过去,她忍不住轻笑了声:“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扶九殷不明白君丰唤他过去做什么,但是心底直觉是有关莳七的事。 禁璃神宫内,熏香缭绕。 君丰坐在软榻上,面前是一方案桌,上头摆着香茗和茶盏。 扶九殷被仙子引见:“东卿拜见帝君。” 君丰抬眸对他笑了笑:“坐吧。”言罢,他随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蒲团。 扶九殷按耐住心底的疑惑,言谢后在君丰的对面坐了下来:“不知帝君唤东卿过来所为何事?” 君丰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没事就不能唤你过来品茗了?莫不是有了佳人,便忘了孤?” 这话说的暧昧,可是扶九殷却听得一阵心惊。 他刚刚飞升的时候,君丰对他多有照拂,时常唤他来禁璃神宫饮茶阔论,二人就像是忘年交一般。 君丰也曾不止一次说过,看到他,就像看到了自己在凡间时的儿子。 扶九殷问过,后来那孩子呢? 君丰听了他的话,神思游历到天外,半晌才轻声道:“不记得了。” 距离君丰飞升,都已经过去数万年之久了,不记得也是正常事,所以君丰常说,对扶九殷视如己出。 君丰极为看重扶九殷,这也是他飞升后很快成为天庭热门神官的原因之一。 可是眼下,君丰忽然提及这个,扶九殷只觉得心惊。 君丰见他久久不语,不由笑了一声:“同你说笑的。”言罢,抬手将刚刚斟好的一杯香茗推到他面前。 扶九殷接过茶盏,道了一声谢,正要饮一口,却又听到君丰开了口。 “你对以阴夫人的诡谲之术作何感想?” 君丰若是下定决心讨伐莳七,自然是不会帮她藏着掖着,现在三界基本上都知道了她会和女歧一样的诡谲之术,人心惶惶是必然的。 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心鬼暴露出来。 那就是原本光鲜亮丽的众神,心底最阴暗的地方,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扶九殷自然也听说了消息,谈起此事,他心中十分愧疚,若不是自己失忆,莳七又怎么会和女歧签订那样的契约呢? 可是眼下君丰却问了他对莳七的看法,扶九殷便知道,他心底的那股子不安终于化为了现实。 “帝君问东卿,是信任东卿,我私以为,以阴夫人没有伤人,不必与之为敌。”扶九殷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参杂着私人感情。 君丰笑了笑:“可是众神对以阴很是忌惮,该如何?” 扶九殷置于桌下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他低着头半晌也没有开口。 君丰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殿中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片刻,他忽然笑了:“罢了,你且去吧。” 扶九殷离开后,姒姮便去了禁璃神宫。 “帝君,东卿真君定是主张不敌吧。”姒姮道。 君丰抬手将桌上的香茗茶盏收起,淡淡道:“他不肯。” 姒姮轻笑一声:“这就是以阴的高明之处了,她已然将东卿真君蛊惑,帝君,以阴其心可诛啊!谁人不知东卿真君手握天庭兵权?” 君丰闻言,眸光淡淡睨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吧。” 姒姮心底就算再着急,也只能抿了抿唇,恭恭敬敬的道一声是。 执陵听说姒姮从禁璃神宫回来了,便去找了她,他一进门,便看见姒姮不愉的神色,遂道:“让我猜猜,帝君还是模棱两可?” “我不明白,既然那贱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心鬼,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姒姮面目阴冷,“难道真的是因为扶九殷舍不得,帝君便心软了?” 君丰提携扶九殷是众神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有人甚至断言过,若是哪日君丰不想坐着个帝君,恐怕下一任的帝君便是扶九殷了。 执陵在她身旁坐下,轻笑一声道:“扶九殷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君丰的心鬼和爱将扶九殷,两者一比,君丰也知道孰轻孰重,只是现在苍罗已然不再镇压女歧,他虽然在凡间没什么威望,但是在三界的威望并不比君丰小。 甚至因为苍罗以身作阵镇压女歧而退出了天帝的竞争,这件事反而成了他功德碑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给君丰的压力,比之数千年前还要多。 所以君丰更不能错,扶九殷在天庭手握兵权,威望直逼四御,但是却一如既往的忠君。 若要执陵来说,扶九殷作为凡人时,死就死在忠君二字上,若是当权者不贤不能,何不取而代之,反倒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件好事。 但是扶九殷呢? 生平唯一一次抗旨,是在临死前,带着本该回京的大军将折返的敌人杀个片甲不留,之后自戕而死。 在后人评判,扶九殷愚忠。 可是愚忠又如何? 就是这点,入了君丰的眼,君丰和旁人所处的位置不同,他是当权者,若是非要在众多人杰中挑一个飞升,君丰为什么不挑这个一心愚忠的将臣呢? 第六百六十二章 诛天(二十二) 在旁人看来扶九殷的缺点,恰恰就是君丰看中的优点。 所以扶九殷有意护着以阴夫人的时候,君丰也要思量一番,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以阴夫人是必死的,且扶九殷维护她之举显然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君丰的心里。 君丰要的是一心一意忠诚于他的人,指东不打西。 可是阴夫人却打破了这一局面,更何况她还看穿了君丰的心鬼,所以执陵觉得,以阴夫人必死,只是现在君丰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思及至此,执陵抬眸定定的望着姒姮,眸底满是温柔。 “去问问灵山那位吧。” 姒姮蹙了蹙眉:“灵山那位能帮上什么忙?” 执陵闻言轻笑了声,靠在姒姮的耳边轻轻耳语了一番,姒姮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欣然,执陵说完,却舍不得离开姒姮的耳边,遂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姒姮又惊又恼,立刻推开他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执陵笑道:“帮了你这么多忙,总要有点报酬吧。” 姒姮抬手擦了擦被他亲过的脸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执陵,你说你这一水儿的坏心思,叫人真想剖开来看看里头是不是黑的。” 执陵也站了起来,抬手就要替她掸去肩上的落叶,却被她避开了。 他也不恼,只是笑道:“是不是黑的,你来拿不就知道了。” 姒姮轻哼一声,眉目间满是嘲弄,转身离开了青霄宫正殿。 莳七察觉,似乎正是自她从禁璃神宫回来,扶九殷常常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是说着话,就没有下文了。 “九殷?”她忍不住轻唤了声。 扶九殷一愣,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看向她,眼底有几分迷茫。 “你最近怎么了?”她有些不安的问道。 他低了低头,旋即又抬起头望着她:“没事,可能是有些乏了。”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扶九殷凝着她,忽然抬手替她擦掉站在嘴角的糕点碎屑,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最近可能是有些累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我。”她道,“也许我也能帮上忙。” 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我知道了。” 扶九殷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两支玉簪,颜色一深一浅,一翡一翠,扶着她的发髻轻轻戴上上去。 “这两支玉簪是一对,深色的那支名唤孤星,浅的叫沧海。” 莳七抬手摸了摸云鬓间的两支玉簪,揽镜自照,忽然她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两支玉簪,好像不是凡品。” 扶九殷微微颔首:“沧海可引天河水,孤星对月明。” 莳七眼底满是疑惑,沧海可引天河水,这句她懂了,可是孤星对月明是什么意思? “戴着吧,你戴着很好看。”他道。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她心底自然是欣喜的,遂点了点头,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喜欢的。” 扶九殷听她如是说,也笑了笑:“喜欢就好。” 也不知为何,莳七总觉得他的笑意有些牵强,不,又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 “我该走了,帝君宴请灵山佛祖,须得出席。”扶九殷站起身的,道。 莳七也随着他站了起来,将他送到门前,目送着他腾云离开。 “乞颜,你说他到底怎么了?”她喃喃道。 乞颜摇了摇头:“不知道,难道君丰不许他同你在一起?” 莳七沉默,确实有可能。 就在此时,妩姬轻嗤一声,不屑道:“他若是真听了君丰的摆布,你倒不必在花心思在他身上了!” “他不会的。”她道。 妩姬轻笑:“你又怎知他不会?他若是忤逆君丰,是没有好下场的?更何况他现在是天庭最炙手可热的神官。” 莳七抿着唇,半晌才道:“我信他不会的。” 妩姬仿佛对牛弹琴般冷笑一声,旋即便敛了声息不再开口。 后来,莳七又发现,自打扶九殷去完君丰宴请佛祖的宴席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常常是看着她就笑了。 她忍不住道:“这又是怎么了?” 这已经是他今日看着她第三次笑了,笑得她心底一阵赧然,偏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开口问他。 扶九殷笑着道:“式微好看。” 这下莳七彻底红了脸,放下手中的小匙,默不作声的喝了口汤,才道:“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扶九殷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片刻,却见她眼波流转睨了他一眼,其中风情让他下意识的攥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她道。 他也不说话,只是一把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双唇印了上去。 莳七一愣,旋即便阖上双眸,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采摘。 扶九殷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将她打横抱起走到软榻旁,莳七着急的低声道:“门没关。” 他指尖流出一簇灵力,只听嘭的一声,门便紧紧地阖上了。 莳七心中还是有些羞赧,抬手在房间周围布下了一道结界,彻底隔绝了外头。 日落月升,整个以阴山陷入了静谧之中,月儿如一张弓弦挂在山头。 “慢……慢点……”莳七将脸埋在被子里,可是低吟还是忍不住从她的唇齿间流了出来。 扶九殷扶着她的纤腰,呼吸急促,眸光深邃:“式微,你舒服吗?” 莳七脸颊一烫,这叫她如何回答?遂敛了声装作没听到。 可偏偏扶九殷不放过她,一下又一下撞得更猛了,他还道:“若是不舒服,定是我不够努力。” 莳七险些就要哭了,不不不,他已经够努力了。 “舒服的……” “有多舒服?” 她真是被他臊得想哭,“很舒服很舒服。” 话音落下,他反而更来劲了,“可是我觉得你在骗我。” 谁骗他啊! 莳七强忍着想要尖叫的冲动,脚趾都蜷缩在一起,浑身颤抖,他俯身靠在她耳边轻声道:“叫出来吧,我想听的。” “唔……你变了……”一阵强烈的快感让她头皮发麻,带着哭腔道。 他笑:“怎么变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诛天(二十三) 她哭腔更重了:“历劫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拓跋戎奚对般若多温柔,床笫之间也是处处顾虑她的感受,哪里像现在这样,跟个饿狼似的! 扶九殷含笑轻咬着她的耳尖:“你不也挺喜欢的么?” 这可真让她无言以对。 “我都素了几百年了,当然把持不住了!”他一本正经道。 莳七:……为什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啊?谁素着不是素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旖旎落下了帷幕,扶九殷用法术将她和自己都弄了干净,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睡吧,一切都过去了。” 今日君丰帝君宴请灵山佛祖,扶九殷原本以为会有不少人陪同,没想到赴宴的也就寥寥数人。 原本宾主尽欢的宴席,在三巡酒后,因为君丰的一席话,扶九殷彻底醒了酒意。 君丰问灵山佛祖,女歧逃窜,座下收了个弟子,乃心魔,吸食万物心鬼,有违天道,可要捉拿? 君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可扶九殷的心霎时间沉入了谷底,明明笙歌纵酒的宴席,他却觉得如临深渊。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灵山佛祖却反问君丰,何为天道? 这个问题着实让君丰愣了一愣,三界之人常常将天道挂在嘴上,可到底何为天道呢?谁也说不清楚。 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扶九殷听出灵山佛祖的意思,和他一样,这让他心底一喜,既然灵山佛祖都是这个意思,想来君丰应当不会再追究了吧。 果然,在之后的宴席上,君丰没再提及此事。 宴席散去,姒姮目送着扶九殷离开了,唇角凝出一丝讥诮。 君丰淡淡开口:“青霄,随孤来。” 姒姮这才收回视线,跟着君丰去了禁璃神宫,一进殿门,君丰便淡淡问道:“青霄,何为天道?” 姒姮一怔,这不是方才灵山佛祖在宴席上问的问题么? 她抿了抿唇,斟酌了一番,旋即笑道:“帝君就是天道。” 君丰闻言,抬眸望着她,那目光一扫往常的温润,骤然变得犀利起来,姒姮却还是笑盈盈的看着他。 良久,君丰忽然阖上双眸,缓缓靠在椅背上,道:“青霄,你对东卿有意。” 不是疑问,是肯定。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姒姮咬了咬唇,道:“是,东卿真君丰神俊朗,天上地下有哪个女子见了不动心的?就连那个以阴夫人,不也对东卿真君有意?” 君丰薄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是啊,有哪个女子不喜他。” 姒姮闻言,有些诧异的抬眸,她不明白君丰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若是能和他相守,你愿意付出什么?”君丰问。 姒姮瞳孔骤然缩紧,她的指尖下意识的掐了一下掌心,“帝君……” 君丰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里染着浓重的阴冷凝着她:“以阴夫人知道了孤的心鬼,孤这心底还是不安。” 姒姮浑身猛然颤了一下,她听懂了君丰的话中之意。 他虽然是在说以阴夫人,可是言下之意却是在指姒姮,因为知道他心鬼的人,不止以阴夫人,还有她。 想到这里,她猛地跪在了地上:“青霄必定守口如瓶,不敢散布。” 君丰闻言,唇齿间溢出一丝轻笑,他道:“青霄,你很聪明。” 这话一出,姒姮的身子顿时冷了大半,君丰要做什么? 君丰睨了她一眼,徐徐道:“将这个喝下去。”言罢,他的掌心忽然变出一个玉瓶。 姒姮抿了抿唇,接过他手中的玉瓶,一打开,就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就听君丰的声音传来,“孤很欣赏你,倘若东卿的心上人是你,而非那个以阴夫人,孤这心里,想来会快慰许多。” 姒姮心中一动,捏着玉瓶子沉思。 “喝了吧。”君丰道。 姒姮明白了他的意思,遂将玉瓶中的仙水一饮而尽,仙水划过喉咙处,是灼烧似的疼痛,可是姒姮知道,这东西,是维系她和君丰彼此信任的桥梁,更重要的是,君丰心中有了定要,要撮合她和扶九殷。 君丰见她喝完仙水,不由会心笑了:“好孩子。” 玉瓶中的仙水,其实被君丰下了禁制,若是姒姮有要泄露君丰心鬼的念头,心口便会如烧灼般的巨疼,发作开来,只需一息之间,便要口舌溃烂,仙骨腐坏。 他的心鬼,天知地知,顶多再算上一个被下了禁制的青霄。 “你知以阴夫人不能留,现在就连灵山佛祖都为她说话,当如何?”君丰道。 姒姮抿唇沉思片刻,道:“帝君乃三界之主,灵山佛祖向来不干预三界中事,帝君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君丰抬眸望着她,就见她又道:“凡事总有双面性,帝君在意灵山佛祖的态度,那么灵山佛祖也必定在意帝君的态度。” 是了,以阴夫人并非三界中人,所以讨伐起来不太容易。 故而君丰才会请灵山佛祖过来,若是佛祖也赞同讨伐,那么此事就容易的多了,但是现在佛祖却没有赞同他的意思。 现在的局面就是,他在意佛祖的意思,所以不太好强行讨伐以阴夫人。 但是他若是打定主意执意要杀以阴,灵山佛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 这就是姒姮话中的意思。 君丰闻言笑了笑:“说得有理。” “帝君若是放心,此事便交给我来做,定不让帝君失望。”姒姮面上漾着温和的笑意,可是眼底的杀意尽显。 君丰微微颔首:“可以。” 姒姮笑了:“青霄定不辱使命。” 从禁璃神宫出来,姒姮回到青霄宫准备了一番,就听手下的小仙子说执陵来了。 “让他进来吧。” 执陵走进门:“要出去?” 姒姮笑了笑:“很顺利,你可要同我一起?” 执陵微微一笑:“难得,这竟是你头一回邀请我。” “要去就快些。”姒姮道。 “你当真是一点都等不得。”执陵轻笑一声。 第六百六十四章 诛天(二十四) 姒姮和执陵在五灵山堵住了正要离山的孔雀梵焉。 梵焉蹙着眉看着两个来者不善的人:“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执陵笑了笑:“想找你借样东西。” 梵焉向后退了一步,手背于身后掐了个诀,眸底满是警觉:“你们要借什么?” 姒姮抿唇一笑,轻声道:“想借你的心用一用。” 话音刚落,她已经出了手,一道灵光顺着她的指尖流出,朝梵焉的方向击去,与此同时执陵凌空而起,口中默念咒诀。 梵焉的耳边顿时嗡嗡作响,如千万只小飞虫萦绕,她强忍着心头的痛楚施法,但是奈何对面是两个上神,根本不是梵焉一个妖能抵挡的了的。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加害于我?” 梵焉强撑着心头的撕扯开来的剧痛说出这句话,可是话音刚落,她已经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执陵眉宇间的笑意恍如三月的暖阳,可是说出的话却像是隆冬的冰雪。 “是无冤无仇,只可惜,你的心对我们来讲大有用处,我们只好不得已喽,你放心,我们会让你死的痛快些的。” 姒姮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识人不清,偏生交了以阴这么个好友,你死的不冤!” 梵焉咬着牙道:“我可是大明王座下弟子,你们胆敢动我,就不怕佛祖怪罪?” 孔雀大明王毕竟是佛母,灵山佛祖总要给些面子。 就如同莳七此前开她的顽笑,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姒姮闻言,登时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她执起手中的玉如意,玉如意上头萦绕着一簇灵力,随时就要击向梵焉。 “你放心,大明王是不会怪我们的,他只会去找你的好友以阴算账。” 言罢,姒姮手中那柄玉如意上头的灵光紧紧的捆缚住了梵焉,梵焉再也动弹不得。 姒姮解下腰间的玉瓶,释放出其中的黑雾,“好孩子,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玉瓶中便蹿出了一股子黑气,先是在她的周身绕了几圈,姒姮笑了笑道:“去吧。” 黑雾听了她的话,一下子钻入了梵焉的口鼻。 随着梵焉那撕心裂肺的叫声,黑雾从她的眼眶中出来了,复又钻进了玉瓶中,姒姮这才收了手,再一看地上,原本捆缚住梵焉的地方,只躺着一只死掉的孔雀,孔雀的口鼻皆隐隐有黑雾升腾。 姒姮嫌弃的扫了一眼,道:“你拿着。” 执陵笑了笑:“原来我便是这个用处。”话虽这样讲,但他还是上前将孔雀的尸体提了起来。 “去灵山?”他问道。 姒姮眸底满是快意,低眸掸了掸衣裙上的浮尘:“去灵山。” 到了灵山,执陵便没有随同姒姮一起进去,佛祖座下弟子将姒姮引见进入。 “青霄见过佛祖。”姒姮对着方寸灵台上的佛祖行了一礼。 佛祖没有睁开眼,只是道:“是君丰让你前来。”佛祖的声音低沉洪亮,响彻在姒姮的耳际。 姒姮笑了笑,没有说话,掌心一翻,将带来的孔雀尸骨扔在地上。 佛祖这才睁开了眼,他满目慈悲,看见地上的孔雀,低沉的声音道了声:“阿弥陀佛。” “以阴夫人并没有佛祖您所说的那样,她不可度化,孔雀梵焉乃以阴夫人朋友,尚能下此狠手,此为罪一;谁人不知孔雀乃佛祖亲母,以阴夫人依旧不管不顾,可见灵山和天庭,她都不放在眼里,反叛只是迟早的事,此为罪二;以阴夫人修炼之法太过于诡谲,乃吸食万物心鬼,为六道不容,此为罪三。”姒姮的红唇间缓缓流出一连串的字句,“以阴有违天道,不当留。” 佛祖身后的金光四溢,佛眼中满是悲悯:“青霄,何为正,何为邪?” 姒姮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道:“神者为正,魔者为邪。” 佛祖捻着手中的佛珠,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青霄,你可悟到?” 姒姮不明白佛祖这句话,她也不想明白。 她只是想要佛宗点头而已,要说天庭和灵山,本就相互不干涉,要不是以阴的身份特殊,又何必来此一遭?她心中冷嗤,灵山这位,妄想渡化天下众生,却不知天下众生皆有心鬼,如何能渡化? 佛祖见她久久不语,遂道:“君丰已然心有定数。” 姒姮笑了笑:“帝君请佛祖帮个忙。” 佛祖双掌合十,闭目静思,忽佛光普照,化现金芒,身化虹光,不再言语。 姒姮笑了,她知道,此事成了。 待姒姮心满意足的离开后,佛祖再次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落在金殿中孔雀梵焉的尸骨上,面上悲悯。 手指轻点,一簇金光流出,笼罩在孔雀梵焉的尸骨上,不多时,那只死去的孔雀便渡化金身,化作了佛祖方寸灵台上的装饰。 执陵守在灵山外,看见姒姮,便迎了上去:“如何?” 姒姮含笑点了点头:“她的死期已到。” 她根本不在乎佛祖信了还是没信,但是她知道,佛祖大抵是没信的。 但是那又如何? 君丰想要做的事,佛祖也阻止不了。 孔雀梵焉身份特殊,第一,她是孔雀,虽然没有大明王那般地位尊尚,但是说到底她还是孔雀。 第二,便是让她极为欣喜的一件事了,她也是前些日子才从执陵口中得知,孔雀梵焉刚刚拜在大明王的座下,虽然并非入门弟子,但好歹也是有了正经身份。 杀了梵焉,嫁祸于以阴,她和君丰的筹谋,才能名正言顺。 之所以去找佛祖,就是去知会他一声。 君丰会因佛祖的心思而犹豫,反之佛祖也会,莫要说什么佛正道,在这世上没什么真正的正道。 灵山和天庭相当于是分庭抗礼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情,君丰要做的事,并没有碍到佛祖的利益,所以笃定佛祖不会阻拦,就是这么简单。 更何况,她嫁祸以阴却丝毫没有担心暴露,就是因为那个好东西。 想到这里,姒姮不由轻笑一声:“回了,好戏就要开始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诛天(二十五) 梵焉死了。 三界议论纷纷,原来那个以阴夫人终于出手了,竟还是对自己多年的朋友。 大明王愤怒不已,冲到以阴山便要替梵焉报仇,莳七也便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梵焉死了。 大明王最终还是走了,被灵山佛祖遣来的座下弟子劝走的。 可是莳七却怔在了以阴山的阵法前,梵焉怎么会死了呢?那个孜孜不倦撩她的女子,那只一心羡慕雄孔雀羽毛、却被人当成山鸡的孔雀,怎么会死了呢? 乞颜哭得很伤心,这是他们的朋友,可是却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莳七和乞颜一起去了五灵山,却意外的在五灵山上发现了自己气息。 乞颜一时间忘记了哭泣,愣愣的看着她:“式微……怎么会……” “你也觉得是我?”她蹲下身,抚了抚地上早已蔫儿了的草木,那是魔气,纵然是她,竟也分辩不出,这里残留的魔气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乞颜伸手抹了抹眼泪,摇摇头道:“肯定不是你。” 莳七没有说话,在五灵山找了个遍,可那魔气确确实实她自己的,当真是蹊跷。 难怪大明王会冲到以阴山要找她算账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大明王居然会为了梵焉这么个小角色出头。 她站起身,沉沉叹了口气:“回吧。” 她甚至连梵焉的尸骨都找不到,便更是找不到自证的法子了。 “式微……”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乞颜神色隐隐有些微妙,他嗫嚅着双唇小声唤了她一句。 莳七缓缓回眸,正对上扶九殷那双深邃的眸子。 他对她伸出手,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回去吧。” 她低眸望了望他的掌心,片刻才道:“你信我吗?” “我信你。”他道。 她笑了,眉目间蕴着温和的笑意,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乞颜忽然低低唤了一声:“式微!” 莳七回眸看他:“怎么了?” 乞颜脸上虽然笑着,可是却比哭还难看,“没事。” 莳七没有多问,三人一道回了以阴山。 扶九殷将她送回以阴山,一道来自天庭的密令,便将他唤回了天庭。 “今日在五灵山,究竟是怎么了?”莳七目送着扶九殷离开后,问乞颜。 乞颜道:“我好像……感觉到主人也去过那里。” 莳七一怔,她当时在那里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并没有旁的:“你确定么?” 乞颜嗫嚅着双唇,其实他也不太确定,只因那气息若有若无。 莳七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道:“去歇会儿吧。” 乞颜咬着唇要走,可是就在临出门之际,他回眸望着她:“式微,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莳七一怔,却听乞颜又道:“梵焉死了!她死了!你的第一反应却是为什么外界会传言她是你杀的!” “我……”她嗫嚅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 乞颜声音中的哽咽难掩:“如果我哪天死了,你会为我哭一鼻子吗?” “你不会死的。”她道。 乞颜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她梦见梵焉了。 梵焉浑身是血,站在她的对面,口中喊着疼,她的血流了一地,染红了五灵山那些被魔气腐蚀枯萎的草木,也染红了莳七的眼眸。 她问梵焉,是谁杀了你。 梵焉只是摇头,说式微你要好好的。 莳七忽然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说,梵焉啊,你怎么糊涂了一辈子,最终还不肯说杀了你的究竟是谁呢? 梵焉也哭了,她哭累了,认真的看着她说,式微,这是个劫,你一定要好好的。 后来莳七就惊醒了。 她低眸望着那被自己泪水打湿的枕巾,默然不语。 妆镜前的烛火摇曳,将那两支玉簪的影子拉的斜长,她忽然掀开锦被,赤着脚下床,拿起沧海和孤星。 沧海可引天河水,孤星对月明。 她明白了,她就是那颗孤星,而他是她的明月。 月凉如水,在地上投了满地的清辉。 可是这段时间,他来以阴山的次数越来越少,且间隔越来越长了,每次来了,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 他有时候定定的望着她,望得出神。 莳七心底的那股子不安终于放大,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和他之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几日后,扶九殷来了以阴山,她看见他时,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成亲吧。” 她还记得他那日在太清公子的婚宴上,曾许诺要给她一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他说,只要她愿意的时候,他们就成亲。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顿时一怔。 几日不见,他憔悴多了,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神色间多了几分沧桑。 莳七转身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红色的嫁衣,那是她这些日子做出来的。 “你瞧,我不要那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了,就它了,好不好?” 他的眸光落在她手中的那件红嫁衣上,金丝银线绣出蹩脚的龙凤呈祥,远远看上去像两只不知名的大鸟。 他忽然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莳七无措的提着那件让她费尽心思的嫁衣,嗫嚅着双唇,半晌才小声道:“九殷,你怎么了?” 他薄唇间沉沉呼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嫁衣,叠好。 “式微,再等等吧。” 上一瞬,她的心还悬在高处惴惴不安,下一瞬,就因为他这六个字,遥遥坠入无边的深渊。 她低眸,沉默的抱着那件红嫁衣,轻声道:“为了它,我的十指给扎了个遍。” “式微,离开女歧吧。”他道。 她一怔,没有说话。 良久,一声低低的叹息从他的口中发出,紧接着,她听到了他离开的声音。 她手中死死的攥着那件简陋的红嫁衣,咬着下唇,听着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待听得他渐渐走远,她才回过身来,远远的看着他腾云而去在地上投下的影子。 天空的第一缕霞光开始显现,晨曦的光照在她的身上,那件红嫁衣在此时竟显得愈发夺目。 第六百六十六章 诛天(二十六) 自那日后,他再没来过以阴山。 莳七将那件扎破她十指而染上鲜血的嫁衣放进了箱子的最底层,她想,也许他不会再来了。 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似乎自梵焉死后,霎时间就天翻地覆了。 妩姬说,世上女子为情所困者成百上千,却未见有几个男人如此,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了。 莳七沉默不语,她很想为他辩解,说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可是他现在又在哪里呢?她甚至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来找她。 她为了配得上他所做的一切,在如今都成了荒谬。 她不敢去找他,怕只怕他会说出那句让她伤心的话,所以便焦灼着,心中还在自欺欺人。 就在等待的日子里,以阴山来了个不速之客。 莳七目光淡淡的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道:“不知大帝前来所为何事?” 苍罗俊朗的脸上是客气的微笑:“有故人在此。” 莳七轻笑了声,没有说话。他口中的故人,想来应该是妩姬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找妩姬。 “劳烦夫人引见。”苍罗对她拱了拱手。 莳七淡淡瞥了他一眼,旋即唤了妩姬一声。 她也不知妩姬和苍**了什么,总觉得他二人的关系也很是微妙,苍罗以身作阵,化而为岛,只为镇压妩姬。 可是在妩姬打伤苍罗逃窜后,苍罗却向君丰求情,望其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苍罗离开后,莳七明显能察觉妩姬的情绪极为低沉,整个以阴山都笼罩在阴冷之下。 “你还好么?”她问。 妩姬没有说话,隔了半晌,忽然轻笑一声:“没事。” 莳七靠在栏杆前,远眺着楼阁前方的花海,平静道:“苍罗喜欢你?” 妩姬一怔。 就是这一瞬的怔忪,让莳七确定了答案,苍罗喜欢妩姬。 “那你呢?你喜欢苍罗吗?”她继续问道。 妩姬却忽然暴躁了起来:“他算什么东西!” 莳七闻言,缓缓回眸,眸光落在妩姬那玄色的斗篷上,道:“你也是喜欢他的吧。” 妩姬恼羞成怒,敛了身形,莳七却笑了:“那二十八位神官不是你杀的,他却不信,是么?” 若真是如此,她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妩姬再次现了形,她的身影似乎有些颤抖:“式微,这世上情爱都是放屁,他信你也好,不信你也罢,对你来讲不该有什么影响!” 莳七转过身,抬眸往着天上的明月:“可是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明月而生的。” “狗屁!”妩姬那沙哑的声音里盛满了愤怒。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后开口:“式微,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么?” “是他么?”莳七道。 妩姬冷笑一声:“是心。” 莳七不明白,她回眸望着妩姬,却见妩姬猛地扯开自己那宽大的斗篷,瘦骨嶙峋又干枯的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她定定的望着妩姬,原来那终日隐藏在斗篷后头的,是一张老者的脸。 那张脸满是皱纹,沟壑纵横,布满皱褶,刀刻似的,没有水分,没有光亮,只有像霜打了的枯叶似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莳七震惊的往着妩姬,她想过千百种妩姬的样貌,自然也曾想过这一种。 但是还是被她那苍老之至极的脸震惊了。 “你……” “世人道女歧,姣丽蛊媚,驻容有方,可是你看现在的我!”妩姬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如同撕扯着破布,难听至极,配上她这样老得不能再老的脸,叫人很难想象,这是女歧,“有了心就有弱点,最可怕的是,那人根本不在乎你的心!” 莳七目光怔怔的看着她。 妩姬冷笑一声,缓缓走到她身边,干枯苍老的手轻轻抚上莳七的脸。 “有了心的心魔,还叫什么心魔?” 莳七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妩姬如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她,唇角的嘲讽更浓。 “我不明白。” 妩姬道:“把你的心封存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再伤害你了,你也就没有了弱点,自然就能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 可是她不想要天下无敌,她做的这一切,初衷不都是为了更好的和他在一起吗? 说她矫情也好,蠢钝也罢,自打他的鲜血染红她枝叶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里,注定多了他这道劫。 “不……算了……”她心中的惊惧更甚,下意识的摆手拒绝。 妩姬也不逼她,只是睨了她一眼,那目光似是在嘲笑她,又似乎在怜悯她,又似乎两者都不是。 “总有一日,你会成为真正的心魔。”这是妩姬的最后一句话。 以阴山又恢复了寂静,妩姬不肯和她说话,而乞颜也走了,就是在梵焉死后。 她也不知乞颜去了哪里,但还是相信他会回来的。 过了些日子,乞颜确实是回来了。 莳七望着楼阁下那只雪白的狐狸,唇角扬起一丝微笑:“乞颜。” 乞颜抬眸望着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灵动,他一晃身,化作了一个白衣少年。 “式微……”他的神色间似有几分犹豫和担忧。 莳七含笑道:“回来就好。” 乞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莳七有些狐疑,她问道:“怎么了?” “式微,那日我不该怪你。” 莳七笑了笑:“无妨。” 乞颜松了口气,他最怕回来的时候,她会生气,那日确实是他不对,他被迟迟找不到主人的消息折磨的快疯了,加之梵焉突然死了,他的情绪便崩溃了。 “式微,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乞颜飞身到她身旁。 莳七道:“我为何要哭?” 乞颜有些惊诧,却不肯在开口了,莳七察觉出了不对,她一把拉过他,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从他方才一回来,她就觉得他不对劲。 “式微……” “说啊!” 乞颜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不肯说,却又不能不说,左右都瞒不住了,遂一咬牙开了口。 “东卿真君要和青霄娘娘成亲了,三界传得沸沸扬扬的。” 第六百六十七章 诛天(二十七) 九重天之上,仙气缭绕,飞瀑流泉。 几个小仙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忽然瞧见一个青衣小童过去,连忙喊住了他。 “重羽,重羽!” 重羽听见那几个小仙唤自己,遂走了过去:“怎么了?” “听说你家将军要和青霄娘娘结亲了?还是由帝君主婚,可有此事?”其中一个紫衣小仙问道。 重羽的脸上带着几分骄傲之色:“自然是真的。” 他话音甫一落下,那紫衣小仙便立刻叫了起来,“青霄娘娘就要名花有主了,我这心里好生难受。” 旁人嘲笑道:“可拉倒吧,你先飞升上去,再叫青霄娘娘瞧瞧你。” “只怕几万年都不够用的!”几个小仙立刻笑了起来。 那个紫衣小仙没好气的撵着他们:“去去去,都走都走!” “这还开不起顽笑了!”其他几个小仙也不高兴了,瞪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重羽见众人散尽,本也打算离开,没想到那紫衣小仙一把拉住了他:“重羽,之前不是说真君在以阴山还有个以阴夫人呢?” 重羽闻言,顿时冷嗤一声:“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家将军!” 紫衣小仙轻唔了一声:“也是,到底是个魔。” 重羽道:“天上地下,配得上将军的,只有青霄娘娘了,这回有帝君做主,我看那什么狗屁夫人还能蛊惑我家将军!” “是是是,正是呢!”紫衣小仙连忙应和着。 重羽回了扶九殷的辅阳宫没多久,姒姮便来了,重羽连忙笑着迎了上去:“青霄娘娘。” 姒姮含笑看着他:“你家将军可在?” “在的在的。”重羽连忙将她引进去,“将军,青霄娘娘来了。” 扶九殷缓缓抬起双眸,一双眸子里满是冷漠:“有事?” 姒姮见重羽带上门出去后,才笑着道:“闲来无事,来看看你,过些日子就见不到了。” 她的声音中满是温柔,连眸光也蕴着笑意,这样温柔的青霄,倒是难得一见,她惯常都是清冷孤傲,叫人却步。 扶九殷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再过些日子就临近婚期了,他们俩自然是不能见面的。 他面无表情的靠在椅背上,甚至于不肯看她一眼。 “青霄,我答应娶你是真,帝君放过式微可也是真?” 他还记那日,梵焉的死,几乎像是戳破天的匕首,扎开了天庭和灵山的安稳。 孔雀大明王来了天庭,和君丰聊了良久,待大明王走后,他便听说了君丰要诛伐式微的消息。 那一瞬,他的一颗心恍恍沉入谷底。 他以为,灵山佛祖的一席话,让君丰已经熄了要诛杀式微的心思,可是却偏偏半路死了个梵焉。 梵焉虽然是妖,但也是大明王座下弟子。 他不信梵焉是她杀的,她问他,“你可信我?” 他当时便答了,“我信你。” 后来,青霄告诉他,式微杀了梵焉,这下灵山那边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明王铁了心要杀以阴。 他说,式微根本没有杀梵焉。 青霄只是定定的望着他说,以阴是魔,魔是不讲道义的。 他冷笑。 青霄又说,大明王要杀以阴是情理之中之事,但是这事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的话,成功让他抬了头,“如何回旋?” 青霄笑了笑,说,灵山佛祖要渡天下苍生,可现如今大明王却要杀以阴,佛祖碍于大明王的佛母身份,不便多言,这个时候,君丰的意见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他定定的望着她。 青霄见他正色在听,继续说,君丰不喜他和以阴走得近,因为以阴是魔,更是女歧座下弟子,那女歧曾经杀了天庭二十八位神官,叫君丰如何心中畅快? 他彻底明白了,原来他的身份,才是让陷入如今这般危境的根源。 若他不是神官,不是功德无量的大武神,不是所谓的东卿真君,她就不会被这样对待了。 所以,是他害了她。 青霄还说,只要他和以阴划清界限,君丰便不会再追究以阴,同时也会说服大明王。 那日,他去了以阴山,她捧着一件简陋的嫁衣,小声说我们成亲吧,她不要那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了。 他忽然想大笑,笑整件事的荒唐。 他明明才和她相遇,现在却不得已要和她划清界限。 缓缓站起身,将那件嫁衣叠好,说式微,再等等吧。 没人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像是有人拿着一柄钝刀子在一下又一下的剜着。 她脸色登时煞白一片,他强忍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说式微,离开女歧吧。 他以后也许不会再来了,只有离开她,她才能好好的活着,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他走了,他知道她捧着那件嫁衣一直立在原地,他也知道她定是难受了,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一个人对抗不了大明王和君丰,便只能妥协,只能离开她,她才能好好的。 回了天庭后,他去找了君丰。 君丰听了他的来意,只是意味深长的望着他,良久才道:“情之一字,最为艰难,你若肯悬崖勒马,孤心中自然欢喜。” 他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君丰的话。 “从前孤便和你说过,殊途,你不信,如今以阴夫人杀了大明王的弟子,你该是明白了吧。” 他沉默不语。 “孤是见过这些例子,才在一开始便提醒你,你可知,苍罗和女歧,便是如此?” 君丰话音刚落,扶九殷便猛地抬眸。 君丰微微颔首:“苍罗若不是被女歧蛊惑,那二十八位神官也不会死,这就是孤最恨这些邪魔的地方。”说到这里,他俯身,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扶九殷扶了起来,道,“东卿,你该知道,孤是为你好。” 他张了张唇,半晌才道:“是。” 君丰满意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替他掸了掸身上的落花:“青霄很不错,孤瞧着你同她天造地设,该是一对璧人。” 君丰的话音刚落,扶九殷的手脚霎时间冰凉一片。 “同青霄成亲,孤便不再追究以阴。” 这是君丰说的最后一句话,扶九殷浑浑噩噩的从禁璃神宫出来,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 第六百六十八章 诛天(二十八) 消息传得很快,当扶九殷走到辅阳宫前时,已经有小仙得了消息前来道贺了。 重羽更是欢天喜地的从殿里迎了出来:“将军大喜啊!” 同重羽的欢喜不同,扶九殷眉宇间尽是冷漠,他漠然的扫了重羽一眼,重羽立刻吓得噤了声。 他和青霄要成亲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式微也该知道了吧。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式微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乞颜话音落下,莳七手中的孤星便摔在了地上,只听啪的一声,四分五裂,一如她的心。 乞颜吓了一跳,连忙帮她将摔碎的孤星捡起来,正要开口之际,就见莳七已经腾云朝着天庭的方向去了。 “式微!”乞颜急得不行,跟着她在身后。 去天庭的路上,莳七的手都在抖,满脑子皆是扶九殷的声音,他说式微,我们成亲吧。 可是现在呢? 他怎么就转身找了另外一个女人? 沧海可引天河水,孤星对月明,好一个孤星对月明! 天庭自然不是莳七想来就能来的,一路上,她打伤了不少意图阻拦的天兵和小仙。 守在外头的重羽听到动静,遂赶了出去,就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红衣女子,手中正死死的掐着一个天兵的脖子。 “以阴还不放人!”一旁一个上了年纪的仙人怒斥道。 莳七眸光里盛满了冷漠,只见她朱唇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紧接着是咔嚓一声,那天兵的脖子便被她扭断了,“我要见扶九殷!” “放肆!东卿真君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你还伤我天庭兵士,实在是罪不可恕!”方才那个老仙人气得浑身都在抖,面色涨得通红。 乞颜一听这老仙人含血喷人,也是气得不行:“要不是你们在南天门,一看见式微,二话不说就要用刀剑伤她,她又怎会打伤他们!要我看,你们这些神仙才最是道貌岸然!” 方才在南天门,被天兵拦下,莳七态度还算温和,可是那些天兵便凶神恶煞的斥骂她。 莳七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就更不肯和他们周旋了。 那些天兵见她一言不发就要进去,便和她打了起来。 要说这些看守天门的天兵怎么可能打得过莳七呢,打不过归打不过,到此莳七都没有要伤他们的念头,可是那些天兵却像疯了一样,非要置莳七与死地。 重羽眼见着外头乱作了一团,连忙小跑回了辅阳宫。 “不好了不好了,以阴夫人大开杀戒了!”重羽的声音直直穿透屋檐,只下一瞬,殿内的门便被拉开了。 扶九殷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脸色不算好看。 正在和他讲话的姒姮见他听到声音便出去了,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她和重羽对视了一眼,见重羽点了点头,她便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南天门的天兵是她安排的。 早先就告诉了他们,若是看见以阴夫人来了,就照死里出手,一定要逼她下狠手! 她就不信,扶九殷亲眼看着以阴杀了他统领的天兵,还会无动于衷? 扶九殷大步流星的除了殿门,道路两旁看热闹的小仙和神官都纷纷朝他望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身穿红衣的她,脸上还飞溅着鲜血,一双眸子里盛满了冷漠,此时,她的手里还拽着一个天兵的衣襟。 听到动静,她缓缓松开了手。 “式微!”他心中焦急,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知道,此时若是让她觉得自己对她还有情,便是害她。长痛不如短痛,她恨他好了,他只是不想她死而已。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莳七缓缓抬起双眸,定定的看着他的脸,轻声道:“你要和青霄成亲了?” “是。”他嗓子处像是梗了什么,涩得难受。 “那我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扶九殷强迫自己冷着脸道:“你与我何干?” 她笑了,笑声中满是苍凉。 站在她身后的乞颜气得破口大骂:“好你个扶九殷!我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就是始乱终弃的小人!” 乞颜话音还未落下,莳七便轻轻抬了手。 她的掌心还攥着摔碎的孤星,锋利的棱角将她的手扎的鲜血淋漓。 “你说谎。”她静静的看着他。 扶九殷薄唇紧抿,藏于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是神,你是魔,从来也不是一类。” 莳七轻笑一声:“沧海可引天河水,孤星对月明。” 此时,姒姮远远的走了过来,她走到扶九殷的身旁,目光落在莳七身上:“以阴夫人,不要执迷了,放过自己不好吗?” 她的话音刚落,莳七便大笑出声,笑声直直穿透云层。 “好。”她答应了。 这个字,恍如一根锋利无比的银针,狠狠的刺入了扶九殷的心底,偏生他还得维持着面上的冷漠。 莳七抬起双眸,对他伸出手,鲜血淋漓的掌心是摔碎的孤星。 “还你。” 一旁的重羽瞥见了姒姮的眼色,立刻上前一巴掌拍翻莳七的手,摔碎的孤星洒落了一地,并着她掌心滴落的鲜血,如绽放的红梅点点。 “都脏了的东西,将军才不稀罕!” 莳七笑了,是啊,他不稀罕的。 她拔下挽着青丝的玉簪沧海,在她和他的中间狠狠一划,顿时一阵银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光芒散尽,众人便瞧见以阴和东卿真君的中间,隔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天河。 她那如墨的青丝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眉心渐渐浮现一道红痕,如花钿一般妖艳。 莳七将沧海往面前的天河中一掷,那天河的水面顿时惊起一道波澜,旋即便消散了。 “乞颜,回了。” 听到她声音的乞颜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就在此时,后来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这是怎么了?” 乞颜浑身一震,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他猛地回眸,就看见那声音的主人,虽然容貌陌生,但他认得出,那就是他寻了上千年的主人! 第六百六十九章 诛天(二十九) 莳七察觉到乞颜的不对劲,遂驻足回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 是他? 她见过他,就是此前扶九殷和青霄在她的以阴山前,要捉拿女歧。 就是眼前这个男子带了君丰的旨意,要扶九殷和青霄回去,她依稀记得,他似乎叫执陵。 果然,她听见那些围观的小仙连忙给他行礼,“执陵神君。” 乞颜在看见执陵的一瞬间,眼泪便刷的掉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主人……” 执陵本没有注意到乞颜,却在看向莳七的时候,对上了乞颜的目光,莳七瞧见他脸色微变,但只是一瞬,旋即便恢复了如常的微笑。 “主人,是我啊,我是乞颜啊!”乞颜的眼泪掉个不停,下意识的便朝执陵的方向走去。 执陵微笑着看他:“不知你是?” 乞颜闻言,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我是乞颜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一旁的重羽忍不住嘀咕道:“这一个两个都想着一步登天,难怪能是能做朋友的!” 扶九殷眸光一凛,朝重羽瞥了一眼,重羽吓得后退一步,不敢再说话了。 执陵笑眯眯的看着乞颜:“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把抓住乞颜的手:“回了。” 乞颜情绪激动的挣扎着,他根本不信主人会将他忘了:“主人!是我啊!你怎么会把我忘了呢?你不是说过会来找我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我呢?”乞颜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了。 莳七何尝看不出来这个执陵分明就是记得乞颜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她脸色阴沉的斥了声:“够了!”话音刚落,便用法术将乞颜打晕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执陵一眼:“原来天庭的神官都是这般,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言罢,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一旁的天兵想要上前拦住她,扶九殷抬了抬手,便无人敢再动了。 她最后撂下的那句话,让他的唇齿涩得难受。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扶九殷一言不发的回了辅阳宫,姒姮也跟着去了。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我已经答应了娶你,你还想怎么样?” 姒姮抿了抿唇,面上满是担忧:“我知道你怨我,若是可以,我惟愿你能欢心。”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缓缓阖上双眸,不肯再看她,一如方才式微离开时,不肯再看他一眼一样。 姒姮面上闪过一丝微妙之色,旋即离开了辅阳宫。 就在姒姮离开后不久,重羽走进了殿,扶九殷依旧阖着双眸,“重羽,你跟了我多久了?” 重羽一愣,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将军,重羽跟着您已有八百八十年了。” “哦,八百多年了。”扶九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重羽也不知道扶九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扶九殷缓缓睁开双眼道:“重羽,你对妖邪魔如何看?” 重羽又是一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重羽没什么想法。” “你撒谎。”扶九殷的眸光顿时锐利起来,“你轻妖,厌邪,仇魔。” “我……”重羽想要辩解,可是扶九殷根本不给他机会。 莳七察觉到乞颜的不对劲,遂驻足回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 是他? 她见过他,就是此前扶九殷和青霄在她的以阴山前,要捉拿女歧。 就是眼前这个男子带了君丰的旨意,要扶九殷和青霄回去,她依稀记得,他似乎叫执陵。 果然,她听见那些围观的小仙连忙给他行礼,“执陵神君。” 乞颜在看见执陵的一瞬间,眼泪便刷的掉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主人……” 执陵本没有注意到乞颜,却在看向莳七的时候,对上了乞颜的目光,莳七瞧见他脸色微变,但只是一瞬,旋即便恢复了如常的微笑。 “主人,是我啊,我是乞颜啊!”乞颜的眼泪掉个不停,下意识的便朝执陵的方向走去。 执陵微笑着看他:“不知你是?” 乞颜闻言,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我是乞颜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一旁的重羽忍不住嘀咕道:“这一个两个都想着一步登天,难怪能是能做朋友的!” 扶九殷眸光一凛,朝重羽瞥了一眼,重羽吓得后退一步,不敢再说话了。 执陵笑眯眯的看着乞颜:“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莳七沉沉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把抓住乞颜的手:“回了。” 乞颜情绪激动的挣扎着,他根本不信主人会将他忘了:“主人!是我啊!你怎么会把我忘了呢?你不是说过会来找我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我呢?”乞颜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了。 莳七何尝看不出来这个执陵分明就是记得乞颜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她脸色阴沉的斥了声:“够了!”话音刚落,便用法术将乞颜打晕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执陵一眼:“原来天庭的神官都是这般,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言罢,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一旁的天兵想要上前拦住她,扶九殷抬了抬手,便无人敢再动了。 她最后撂下的那句话,让他的唇齿涩得难受。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扶九殷一言不发的回了辅阳宫,姒姮也跟着去了。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我已经答应了娶你,你还想怎么样?” 姒姮抿了抿唇,面上满是担忧:“我知道你怨我,若是可以,我惟愿你能欢心。”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缓缓阖上双眸,不肯再看她,一如方才式微离开时,不肯再看他一眼一样。 姒姮面上闪过一丝微妙之色,旋即离开了辅阳宫。 就在姒姮离开后不久,重羽走进了殿,扶九殷依旧阖着双眸,“重羽,你跟了我多久了?” 重羽一愣,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将军,重羽跟着您已有八百八十年了。” “哦,八百多年了。”扶九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重羽也不知道扶九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扶九殷缓缓睁开双眼道:“重羽,你对妖邪魔如何看?” 重羽又是一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重羽没什么想法。” 第六百七十章 诛天(三十) 是了,有了心的心魔,还叫什么心魔呢? 她想起了妩姬说过的那句话,她不想要这些情爱了,她想成为真正的心魔。 妩姬目光复杂的看了她良久,终于沉沉叹了口气,道:“好。” 莳七睡着了,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中,而她站在中间,脚下倒映着她的身影,那袭红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耀眼。 她缓缓往前走着,路的两旁如走马灯似的过着她从前的过往。 她还是瑶草的时候,那时多快乐啊,每天汲取着神界的甘霖和灵气,希冀着有朝一日能修炼成仙,心中所想的,也不过是怎么比其他的瑶草修炼的快。 后来,她被打下了凡间。 她以为她快死了,可是她遇到了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那个脸上溅满了敌人鲜血,眼神冰冷的将军。 他悄无声息的闯入了她的梦中。 莳七缓缓的往前走着,一路上看遍了自己的经历,她看着幻影中的自己,又哭又笑。 泪水落了一路,在她的身后长出了一路如血般妖艳的花。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光亮,那光亮刺目却又显得充满希望,但是此时的她,心底却无比厌恶这束光亮。 她很喜欢这无边的黑暗,让她可以在其中哭笑,却没有能看见她的脆弱。 莳七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那光亮忽然便的无比刺目,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待那刺目的光亮渐渐和缓,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眸。 只见眼前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亭亭而立。 “你是谁?”莳七开口问道。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眉目如画,眼底的温柔宛如秋日的湖水,“我是你啊。” 莳七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那女子确实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她细细打量着女子,却发现女子身上的红衣,正是自己亲手缝制的红嫁衣,蹩脚的女红将那龙凤呈祥变成了两只不知名的大鸟,莳七的心底骤然荡起无边的愤怒,她厉声呵斥道,“你为什么穿我的嫁衣!谁让你穿的!快还给我!” 女子眉目间满是温柔的笑意,轻声细语:“这是你的嫁衣?可是你不是已经烧了吗?” 她的话让莳七原本愤怒的神色骤然僵在了脸上,是啊,她已经烧掉了那件嫁衣,是她亲手烧掉的。 女子没有在意她的失落,掌心托着一柄泛着匕首,那匕首的刀锋还泛着冰冷的光芒,她唇角漾着微笑:“杀了我吧,只有杀了我,那些人才不会再伤害你!” 莳七怔怔的望着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拿她掌心的匕首。 可是却在触及的一瞬间收回了手,“不……” 女子的脸上还挂挂着温柔的笑意:“你难道忘了你方才走过来时的哭泣了?你太脆弱了,心魔应该是没有心的,这样才能无坚不摧,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不会再伤心了。” “你是我的心?”她的声音温柔的惑人心魄,让莳七喃喃的问道。 女子笑道:“不,我只是从前的你。” “从前的我?”莳七再次喃喃重复着她的话,女子微笑着上前一步,道:“难道你还想为了他流泪吗?” “不!”莳七猛地抬起双眸。 “那就杀了我吧。”女子的声音温柔的如吹拂在耳边的晚风,“他和青霄,没有人能再让你流泪了,他们都不值得!” 莳七本该义无返顾的听信她的话,可是当她真的拿起那柄匕首的时候,却退却了。 杀了她,就是杀了从前的自己。 “不,我做不到。” 女子眉目间的笑意在听到她这句话时,霎时间荡然无存,她眼底布满了冷意,讥讽道:“你真的很贱。” “你胡说!” “你若是不贱,又怎么会退却,你想给他机会?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回头?醒醒吧,别做梦了!他是神,你是魔,你永远都配不上他!”女子眸光凌厉,步步紧逼,说出的话让莳七几乎喘不过气来。 莳七捂着耳朵,嘶喊道:“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在害怕是吗?因为你发现了,就算你为他成魔,为了他和女歧做了交易,可你还是配不上他!他也根本不在乎你,因为比之你,他有更在意的东西!比如神位!” 她本就是卑微渺小的人,却爱上了他,而他,战神扶九殷,又怎么会稀罕她的真心呢? “住口!”莳七忽然像是疯了似的朝女子大吼,她手执着泛着寒光的匕首,朝她身上狠狠的刺去,“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假的!不过……是……假的……” 她嘶吼着,眼泪却如夏日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分不清脸上的温热究竟是泪水,还是女子的血水。 女子没有反抗,只是任由她用匕首刺着她的身子。 鲜血流了满地,染红了莳七脚上那双绣花鞋,她终于累了,抱着女子那被她刺得千疮百孔的身子嚎啕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抬手抹掉眼泪,再次往前走去。 黑暗中踽踽前行,仿佛永远也看不到边。 她走得累了,便坐在地上休息,等恢复了精力便再次赶路,那黑暗真的好黑啊,可是她却习惯了。 她恍惚以为,自己要永远被困于黑暗中出不去了。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前头再次出现了一道亮光,她比之前要更厌恶这亮光,恨不得那亮光立刻消失,可是她却看见了亮光下,是一只木盒子。 那木盒子可真美啊,上头雕刻着花纹,落锁处,还有一只金锁,盒子的正中央,是一颗光滑圆润的珍珠。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那只木盒子。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你终于来了。” 她一惊,旋即发现出声的竟是那只木盒子,“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带你脱离苦海。” “苦海?” “打开我吧,我里面有一柄匕首。”木盒子缓缓说道。 她听了木盒子的话,打开了盒子,紧接着便听到盒子说道,“把心交给我吧,我来替你保管。” 第六百七十一章 诛天(三十一) “你要我的心做什么?”她喃喃问道。 木盒子道:“把心交给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她手中紧攥着从盒子里取出的匕首,轻声道:“给了你,就真的不会受伤了吗?” “你的心太过于脆弱,配不上你的身份,要它做什么?它只会让你遍体鳞伤,成为你的弱点,迟早被人击败!”木盒子的声音十分蛊惑。 她的目光落在匕首上,良久,忽然轻笑一声:“听上去好像不错。” “当然了,心魔不该有心的。” “好,我给你便是。”她答应了一声,“只要你能让我不再受伤。” 言罢,她手执着匕首就要刺入心口,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焦急的喊着:“式微,不要!”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眸扫了眼四周:“又是谁在说话?” 不多时,一个红衣女子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式微,不要把心给它!” 莳七定定的望着她,眼中满是狐疑:“奇怪,你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分明就是在前头被她杀掉的那个“过去的自己”。 女子急切的摇着头:“不,她不是我,她骗了你!我才是从前的你,她不是!你看我身上的衣裳!” 莳七打量了眼女子身上的衣裳,蹙了蹙眉,女子身上的衣裳不是那件简陋的红嫁衣,“那她又是谁?” “她是你,就是现在的你!”女子连忙解释道。 莳七闻言,霎时间冷笑一声:“真是稀奇,一会儿说她是过去的我,一会儿又说你才是故去的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讲到这里,她不耐烦的道:“你走吧,我已经决定了!” 女子眸光一震,上前就要去抢夺莳七手中的匕首:“你不能把心给它!没了心,你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那你说,我要这破心做什么?它已经千疮百孔了?还能为我做什么?”莳七不耐烦的朝她怒吼道,“你什么都不懂!所以你才会活在过去,活该你会被他伤害!” 女子近乎哀求的抓着莳七的胳膊:“式微,我求你了,不要剜心,不要把心给它!”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木盒子忽然开了口:“杀了她。” 对,杀了她! 杀了她,从前的那个自己才会彻底消失,她将会获得新生!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莳七猛地朝女子瞥去,眸底漾起浓重的杀意。 女子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她:“求你了,不要把心给它,你不能没有心啊!” 莳七面无表情的盯着她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忽然眸光凌厉的高抬起手,狠狠朝女子刺去,女子没有反抗,口中还是在哀求着她。 “你太脆弱了,所以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女子忽然笑了,可是双眼却落了泪来,她说,式微你真的不要将军了吗? 莳七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高举起的手半晌没有落下,可是女子却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她的脖子处流了满地。 木盒子沉沉开口:“她死了。” 莳七忽然想笑,她死了。 从前的那个自己死了,死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把心交给我吧。”木盒子又开了口。 莳七怔忪了半晌,终于将匕首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剜心是这般的疼,疼得她忘记了思考,疼得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她终于把心取出来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心吗? 红通通的,小小的,还在跳动呢。 原来就是它,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害得她难受流泪,可是为什么那心上没有她以为的伤痕呢? 木盒子看出了她的心思,道:“真正的伤都在里面。” 哦,那是了,外头的伤总有痊愈的一日,可是里头的伤却不能了。 她缓缓将心放进了木盒子里,然后将盒子盖上,那金锁便自动锁上了,不多时,空中缓缓飘来一个青铜钥匙。 “这把钥匙,你还要吗?”木盒子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她已经把心取了出来,以后都用不到心了,也不想要了,那不过是个如同鸡肋的东西,不要了便不要了。 木盒子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欣慰,它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流泪了。 莳七笑了,她说,那还挺好的。 木盒子又说,你看见我盖子上那颗珍珠吗? 她点了点头。 它说那是她流出的眼泪凝结而成,她又笑了,说都是脑子里进的水。 那柄漂亮的青铜钥匙漂浮在空中,她用手轻轻一拨,只听一声清脆的咣当声,钥匙掉在了黑暗深处。 她毫不留恋的转身,身后是木盒子的声音,“你现在是真正的心魔了。” 她不想做心魔,从来也不想,可是她还是成了心魔。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四周的黑暗顿时被撕开了口子,强光透了进来,她缓缓的走进了光亮之中。 黑暗无所惧,光明亦无所惧。 莳七再次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她屋内的陈设。 一袭玄色斗篷的妩姬站在她身前,定定的望着她,迟迟没有说话。 她却是先笑了:“看我做什么?” 妩姬张了张嘴,良久,又沉沉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会高兴的。” “那你不高兴吗?”她笑着问她。 妩姬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式微。”每个人的成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其中的代价吐出来矫情,吞下去剌嗓子。 如果可以,谁不想永远简简单单呢? 莳七缓缓站起身,走到放置衣裳的箱子面前:“我倒不觉得。” 言罢,她指尖霎时间燃起一簇火焰,她将火焰扔到箱子上,箱子顿时燃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照亮了整间屋子。 “你怎么把衣裳都烧了?”妩姬问。 莳七轻笑一声:“突然不喜欢红色了。” 而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也是红色,她皱了皱眉,指尖流出一股法力,将身上的衣裳变成了黑色。 “黑色不是挺好看的么?”她含笑问妩姬。 妩姬也是身披着黑色的斗篷,她定定的望着莳七,没有说话。 莳七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是在问自己,也不需要答案,因为那个答案并不重要。 第六百七十二章 诛天(三十二) 扶九殷和青霄最终还是没能成婚。 因为莳七。 扶九殷成亲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天空一碧如洗,澄澈的恍如一块通透无瑕的碧玉,空中偶有仙鹤飞过,仙鹤上驮的,是从蓬莱远道而来的仙人。 东卿真君和青霄娘娘的婚宴,是三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喜事。 天庭各处皆用织女织出的大红色锦缎装点了起来,瑶池各处的繁花争奇斗艳,身披彩绸的仙女翩跹而至。 扶九殷一袭红色的喜服站在辅阳宫门前,远远的就看见太清公子带着瑶草仙佘儿过来了。 他对太清点了点头,太清望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扶九殷的肩膀。 佘儿还不明所以的笑着对扶九殷道贺,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佘儿瞥见太清的眼光,心中狐疑之际,但还是选择了缄默。 另一边,青霄宫里,姒姮任由身后的仙子为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描眉画唇。 “娘娘可真是天上地下第一绝色。”伺候她梳妆的仙子笑着道。 姒姮面容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赛芙蓉,耀如春华,忍不住轻笑了声。 “娘娘为何发笑?”仙子疑惑的问道。 姒姮淡淡答道:“无事。” 她在笑,自己这个天上地下三界第一绝色,谁不惦记?偏生在扶九殷跟前吃了闭门羹,就连这场婚宴,也是算计来的。 但是她却没有料想之中的欢喜,更多的是平静。 甚至是有些痛快。 “娘娘,执陵神君来了,此刻就在殿外。”一个粉衣小仙低着头走了进来。 姒姮神色微怔,旋即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执陵缓步走进了殿内,就看见了一身大红嫁衣的姒姮正坐在妆镜前,一个黄衣小仙正在为她描眉。 “这里不必你伺候了。”执陵道。 黄衣小仙答应了一声,莲步款款走了出去。 姒姮从妆镜中瞥了他一眼,素手执起黛螺,兀自画眉:“真是稀奇,平日里你甜言蜜语不离嘴,如今我要和扶九殷成亲了,却不见你有半点不适。” 执陵轻笑,从她手中接过黛螺,懒声道:“我若说我心痛的要死,你可信么?” 姒姮眉目间凝起一丝嘲弄,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你知道这场婚宴不会顺利进行的,对么?”执陵俯身,温柔的替她描眉。 “你都猜到了,又何故来问我?”姒姮道。 执陵笑了笑,眉宇间满是柔情,可声音中却是蕴着无限的冷意:“我一直想知道的是,你为何非要杀了以阴?” “扶九殷心中有她,难道这还不算理由?” 执陵停下手中的动作,含笑凝着她:“真的么?” 姒姮嗤笑一声:“不信便算了。”言罢,她抢过执陵手中的黛螺,自顾自的描眉,再不理他。 执陵站在妆镜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可知,那东西,是可以做成器灵的。” 他的话音刚落,姒姮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转眸望着他:“器灵?” “若是做成一柄利剑,让它杀了以阴,岂不更痛快?”执陵含笑凝着她,言罢,还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姒姮没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抿着唇。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小仙催促道:“娘娘,时辰到了。” 扶九殷单手负于身后,静静的望着那个凤冠霞帔的女子朝自己缓缓走来,这件嫁衣可真漂亮。 比佘儿的嫁衣还要漂亮。 他忽然想起了式微那件简陋的嫁衣,和青霄身上的相比,云泥之别。 可是她穿上一定好看吧。 她说为了那件嫁衣,她的十指都被扎了个遍,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她穿那件嫁衣了。 他眸光怔怔的望着青霄,渐渐的,他仿佛看见了式微在对着他笑,身上穿着那件她亲手缝制的简陋嫁衣,脸上是羞赧的笑。 “将军。”耳边传来小仙童低低的轻唤声。 他恍然,哦,原来不是她,是青霄。 身旁是他新收的小仙童尽歌,重羽被他撵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也不关心他去了哪里。 尽歌看着扶九殷怔忪的模样,心中焦急,指了指他身前的红绸:“将军,牵红绸。” 扶九殷抬眸瞥了眼四周,所有人都是满面笑意。 可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有个人心如刀割。 他缓缓接过红绸,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骚动声,他注意到君丰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他攥着红绸的手隐隐颤抖,缓缓回头。 只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正睨着自己。 式微。 他张了张唇,心头涌上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是无声。 莳七唇角噙着懒散的微笑:“东卿真君大喜,以阴特意前来道贺。”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个声音立刻嗤笑道:“不请自来,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莳七眸光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便看见唯双正满脸得意的望着自己。 她眸光中蕴着冷意,只瞥了唯双一眼,唯双便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莳七轻笑一声,转眸看向君丰:“以阴并非三界中人,但和东卿真君也颇有交情,前来道贺,不知天帝欢迎否?” 君丰的神色有些微妙,但还是微笑着:“自是无妨。” 莳七轻轻唔了一声,就在众人始料未及之际,她猛地抬手,掌心对准唯双一吸,唯双立刻朝她了过来。 她的掌心凝结成巨大的威压,将唯双吸得尖叫连连。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她俯下身,轻声在唯双耳边问道。 君丰脸色不太好看的望着她:“以阴,若你是来道贺的,孤自然欢迎,倘若你是来闹事的,可就不要怪孤不客气了!” 莳七闻言,抬眸望着君丰,手狠狠往旁边一甩,随着一声尖叫,唯双被她甩出了天外。 “天帝方才难道听不到那个瑶草仙在说什么?”莳七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就是天庭的待客之道?” 君丰冷着脸正要开口,却又听到她笑着问道:“怎么不见苍罗大帝?难道天帝不敢让他来赴宴么?” 第六百七十三章 诛天(三十三) 她的话音刚落,君丰的脸色便顿时变了。 君丰身旁的一位神官厉声呵斥道:“大胆以阴,我看你分明就是来闹事!来人!将以阴抓起来扔出天庭!” 扶九殷皱了皱眉,正要出声阻拦,却没想到君丰已经开了口。 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以阴夫人说笑了,苍罗这两日身体不适,孤便没有叨扰他。” 苍罗被女歧所伤,大伤元气,这事所有人都知道,说出来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莳七却明白,君丰在撒谎。 扶九殷的婚宴,三界各处都会前来道贺,君丰怕苍罗的露面,会让苍罗笼络人心,他谨慎多疑,不肯冒一点风险。 莳七含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还是我误会天帝了,我还道是天帝心眼小,容不得旁人呢。” 一旁的其他神官听不下去了,开口斥骂:“小小魔头,胆敢如此可帝君说话,眼里可还有天庭么?” 莳七眸光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幽幽道:“自然是没有的。” “你!”那个神官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立刻一口气堵在心口,好半天没缓过来。 莳七笑眯眯的看着君丰,道:“对了,差点忘了说了,方才在南天门,有几个小兵要拦我,我不小心伤了他们。” 岂止是不小心,全然就是废了。 听到这里,姒姮忽然猛地掀开挡在面前的珠帘,眸光凌厉的瞥着莳七,“以阴,将军已经回头了,你还死缠着他不放,当真是不要那张脸了?” 扶九殷沉默半晌,道:“式微,回去吧。” 莳七忽然笑了:“回去,回哪儿去?我该回哪儿去?我又能回哪儿去?” 扶九殷哑然,薄唇紧抿着,想要开口,可是唇齿涩得难受。 君丰道:“以阴,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就会同意我做什么么?”莳七幽幽道。 “不妨一说,若是可以,孤必当成全。” 莳七笑着看着他,说她想做天帝。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好几个脾气暴躁的神官立刻冲了出来,破口大骂,骂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帝君的位置,骂她恬不知耻,骂她没皮没脸。 她一一受下了,眉目间皆是笑意,仿佛他们骂的不是她一样。 君丰彻底冷了脸,说不可能。 莳七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遗憾之色,说那可真是不妙,她旋即又说,那她想让苍罗做帝君。 君丰眸底如渡了层冰霜,轻笑一声:“你就是存心来闹事。” 她笑眯眯的说,是啊,你怎么才发现,这么笨可不能做帝君统领三界哦。 接下来的场面就控制不住了,之前那几个脾气火爆的神官立刻上前和她打了起来,君丰也不阻拦,只是冷冷的望着她。 扶九殷用神识和君丰交流,求他放式微走。 君丰冷漠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此时的莳七,如同开了挂一般,打得那几个神官落花流水。 君丰这才觉出不对,怎么以阴忽然变强了这么多?他抬了抬手,制止了这场闹剧。 他问以阴到底想做什么。 莳七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言罢,她抬眸漠然的扫了眼扶九殷。 君丰沉沉吐出一口气,看着婚宴现场狼藉的模样,心头的怒火宛若滔天的巨浪。可是他不能发作,他也不能出手,因为以阴知道他的心鬼。 婚宴最胡还是没有办成,因为死了好些个天兵,伤了一众的神官。 而始作俑者,却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天庭。 众神纷纷请愿,要诛杀以阴,以平众怒。 对此,莳七听到风声后,并不在意,她是心魔,三界之大,却没有人能容的下她。 就连他,也因为她的身份离开了她,选择了看上去和他门当户对的青霄,他爱她,但他不要他,他只要一个能和他相配的女子。 是个道理吗? 思及至此,莳七忍不住笑了,为自己又添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她宁愿相信不是,最好他从未爱过她。 以阴夫人大闹东卿真君的婚宴,可是最生气的,却不是扶九殷,也不是姒姮。 而是君丰。 他当帝君这么多年,头一回这般窝囊,若说他此前是忌惮以阴而想要先下手为强,那么现在,以阴就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不杀不行了! 姒姮又去找了君丰。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当姒姮离开禁璃神宫的时候,她和扶九殷的婚事也便作罢了。 不少人唏嘘不已,觉得是青霄娘娘生气了,气那个不知廉耻的以阴夫人。 姒姮又去了辅阳宫,找扶九殷。 扶九殷本不想见她,可是她却一道神识密音入耳,说要和他说的事和以阴夫人有关,扶九殷才将她请了进来。 同样的,也没有人知道青霄娘娘在辅阳宫里和东卿真君说了什么,虽然有不少好事者探听风声的,但是风声却没有漏出半点来。 就连东卿真君新收的小仙童尽歌也不知道。 不少好事者又是一阵唏嘘,说尽歌不开窍,若是以前的重羽,定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尽歌脸色涨得通红,忽然大了声音喊道:“将军的事,就算是知道,也不该和你们说!” 那几个好事者一愣,旋即立刻赔笑。 其实还不是仗着资历老,又见尽歌不如重羽机灵才欺负他的,没想到真是个死脑筋。 再后来,好事者们终于打听到了事情的后续,满足了他们八卦的欲望。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呢? 没想到东卿真君和青霄娘娘解了婚约之后,竟是去了以阴山找以阴夫人,这叫众人心中暗自揣测,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没想到端方高贵的第一神女,竟还比不过一个卑贱的魔头。 一时间,为姒姮抱不平的人又多了起来,而扶九殷则成了一个为魔头抛弃神女的渣男。 可是扶九殷不在乎,此时他正站在以阴山前,静静的往着她。 莳七似笑非笑的凝着他:“真是稀客,将军光临寒舍,以阴不曾远迎,还望将军见谅。” 第六百七十四章 诛天(三十四) “式微,你恨我吧?”他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 莳七扬唇一声嗤笑:“将军太看得起自己了,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青霄娘娘定是等急了。” 言罢,她轻拂衣袖,转身就走。 他却喊住了她:“我同青霄的婚约已经撕毁了。” “哦,与我何干?”她道。 与我何干,是她当初得知他和青霄要成亲的时候,跑去天庭质问他,他回答的话,如今她原句奉还给他。 “帝君要杀你。”扶九殷望着她的背影,满目皆是无力,“我去求情,帝君说只要我和青霄成亲,他就不再追究你……” 她猛地转身,眉目间满是冷意:“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怔怔的望着她,只见她眉心的那抹花钿越来越红,仿佛要沁出血一般,她一甩那黑色的衣袖:“重要的是君丰要杀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喉结一滚,半晌才道:“我不想让君丰杀了你,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不敌君丰,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他手里,式微,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吗?” “你不要带上我!”她的声音陡然间扬了起来,隐约夹着几分愤怒,片刻,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讽刺一笑,“扶九殷,你到底是不敌君丰,还是不愿敌君丰?” 莳七抬眸望着天生漂浮着的一缕云彩,声音又恢复了淡漠:“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呵,真是讽刺,这句话,同样也是他对她说过的,扶九殷心想。 “我不会走的。”他道,“我走了你就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 她忍不住嗤笑,眼底满是讥讽:“你不走,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扶九殷平静的看着她:“你不会的。” 她的怒火霎时间就被他点燃了,她猛地回眸,沉声道:“那你就试试看吧!” 以阴山上有一处蚀日台,在此处,可眺望凡间三千里,太阳的最后一缕灰烬在此处湮灭。 此时,莳七便和妩姬站在蚀日台上对酌。 “乞颜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妩姬道。 莳七微微颔首:“他这么多年,唯一的信念就是寻找执陵,如今执陵却不肯认他。” 其实那日从天宫回来,乞颜偷偷去过几次天庭,都被拦了下来,最后一次终于见到了执陵,执陵还是一口笃定,根本不认识他,其他围观的小仙们纷纷嗤笑,说乞颜这是鬼迷了心窍,还以为能和以阴夫人一样,妄想着一步登天,只可惜以阴夫人最后也没讨的了好。 乞颜不准他们污蔑莳七,遂和他们骂了起来。 那几个小仙眼见着执陵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便愈发的猖狂。 “你一个小小狐妖,竟也敢以下犯上,跑到天庭来闹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乞颜气得浑身发抖:“狐妖怎么了?狐妖难道不是三界生灵?” 乞颜不会说话,这便一下子被他们捉住了话柄,嚷嚷着说乞颜既然也是三界生灵,就该顺应君丰天帝,可现在却和三界外的心魔勾结在一起,其心可诛! 那几个小仙说着说着便动起了手,他们人多势众,乞颜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扒光了乞颜的狐狸毛,雪白的狐狸毛散落了满地,风一拂便飘远了,他们还变出一根锁链套在乞颜的脖子上,勒令他像狗一样满地的爬着。 这些都没能摧垮乞颜,真正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执陵全程在一旁冷漠的看着。 莳七赶到的时候,乞颜已经被这几个小仙摆弄的半死不活了。 执陵远远的看见她的身影,便懒洋洋的开了口:“都散了吧。” 那几个小仙一听,连忙响应他的话,正要散了的时候,莳七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眉目间俱是阴冷:“都上哪儿去?” 方才那几个欺负乞颜的小仙下意识的看了执陵一眼,心中笃定执陵神君在此,以阴不敢太猖狂才是,于是一个个鼻息朝天说他们去哪儿难道还要向她禀报吗? 莳七朱唇勾起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哦,是不必。” 正当那几个小仙心中不屑之时,却又听到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但是你们伤了我以阴的弟弟,就一个都跑不掉!” 言罢,她已经出了手,那几个小仙未料及,被她的法术压得顿时口鼻流血。 执陵冷着脸道:“以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我天庭,真当我天庭没人是么?” 莳七亦是冷笑:“有胆便叫君丰出来,我倒要问问是何道理!” “你要见帝君,我这便去请。”执陵冷声丢下一句后,转身便离开了。 那几个小仙眼巴巴的望着执陵远去的方向,心中有苦说不出,而远去的执陵,唇角却勾起一丝轻笑,仿佛一切皆在他算计之中。 莳七才不管执陵去请君丰过来,就算君丰来了,她也不怕。 大不了争个鱼死网破。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收拾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小仙。 这种货色,她见惯了,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反倒最是这些底层,偏生又有些小地位的人,最是恶心。 那几个小仙见她的目光扫过来,吓得挤在一起,却没人开口求饶。 莳七也不和他们废话,上前一个两个将他们的仙骨全部剔除干净,挑断仙筋,然后随手一扔,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最后放言,若是有人想要报仇,大可来以阴山寻她。 莳七带着乞颜回来后,他便病的厉害,不止是那些小仙造成的创伤,还有心伤。 正想着,妩姬忽然开了口,“你可知乞颜身上的上古奇毒止息是怎么来的?” 莳七抬眸望着她,只听她沙哑难听的声音继续道:“他一个小小的狐妖,又怎会中那上古奇毒呢?还不是执陵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是执陵?”莳七眸底满是震惊。 妩姬嗤笑一声:“止息是执陵的劫,他为了历劫成功,遂看中了乞颜炉鼎体质。” 莳七闻言,眸光渐渐阴冷下来。 “罢了,不说了。”妩姬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第六百七十五章 诛天(三十五) 莳七气得攥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好一个天庭!好一个执陵!好一帮道貌岸然的神官! 妩姬见她情绪有些激动,遂替她倒了杯酒,道:“现在气这些也无用了,乞颜被他利用,执陵又是神官,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为什么杀不得?”她猛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满酒杯的佳酿皆溅在了案几上。 妩姬摇了摇头:“以你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庭?” 更何况不止是天庭,倘若她和天庭动手,灵山那边也不会作壁上观,就更别提灵山还有个恨她入骨的大明王了。 妩姬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可知,两万年前,邪魔并非这般稀少?” 莳七缓了心绪,抬眸望着她,便听到妩姬缓缓道:“两万年前,凡人信神,信邪,也信魔,我当时还是神女,他们奉我为女歧娘娘。” 不同于现在,那时还是母系社会,她掌管的,便:“是万物的生息繁衍。 信仰纷杂,不同部族信仰的皆不同,有人信神,有人信邪,有人信魔。 而巫术,便是信仰邪的凡人,同邪的连接。 没有什么公正道义的概念,所有人的之所以信仰,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是一夕之间,神就成了正义的化身,而邪和魔,则被一下子打为了反面。 但是,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那些信仰着神的凡人,明明张口闭口都是道义公理,可却是他们最先发动的战争,最先攻破其他部族的家园,本来所有神邪魔默认的都是,凡间的纠纷,神邪魔概不插手。 说的是概不插手,可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神,还是暗暗插手了。 信仰神的部族胜利后,等级制度一下子便分了出来,而信仰邪魔的部族战败后,成了俘虏,更成了下等人、奴隶。 凡间的动荡,自然也影响着神邪魔。 信仰神的部族不允许已经成了奴隶的邪魔信仰者再给邪魔供奉,一律改信神,不然便格杀勿论。 自然也有不少虔诚的邪魔信仰者,不肯更改自己的信仰。 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无尽的折磨。 经过两代人以后,凡间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信仰邪魔的人,而神邪魔三界的记日方法又和凡间不同。 等到众邪魔发现时,他们在凡间已经没了香火和信徒。 香火产生的功德化为法力,邪魔元气大伤,再也比不得神了。 后来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神界说邪魔非正,将他们剔除于三界之外,这里的三界就是后世普遍流传的三界,神、冥、人了。 众邪魔自然不甘心,筹谋了一场反击,于是便爆发了邪大战。 本来二对一,邪魔该是稳赢的,但是众神却有凡间的香火供奉,竟也能和他们匹敌,再后来,神界拉拢了灵山。 邪魔一夕之间便被灭的所剩无几。 讲到这里,妩姬忍不住嗤笑一声:“所以,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谁又能说得清呢?”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吸取日月精华,有了灵性,一开始就觉得神是正道,就连妖都不算正派。 不然她一开始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扶九殷了。 妩姬端起酒壶又给自己和莳七倒了杯酒,缓缓道:“当正道已经被定义的时候,还怎么去反抗呢?” 莳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难道妖邪魔就没了容身之所?” “不。”妩姬忽然笑了,她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让人很难想象她从前鼎盛时期的美貌,“妖已然归顺,所以妖虽然不是正派,但已然比邪魔的生存空间要大多了。” 莳七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笑了,确实,天庭的神官仙人,以及灵山的佛,哪个身下的坐骑不是妖? 那些归顺的妖,被点了坐骑后,也算半个仙了。 “妖普遍道行中下,自然比不得邪魔还能争上一争。”莳七沉沉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妩姬缓缓道:“邪魔争上一争的代价就是现在的邪魔,已然寥寥无几了。” 这又是一句实话,抗争的结果到底是胜利还是消亡?这谁也说不清。 至少现在,偌大的三界,莳七见到的只有她一个魔,和妩姬一个邪,倒不是说邪魔没有了,而是少之又少,魔兴许都挤在了魔域,不再出世。而邪的两极分化格外严重,除了像妩姬这样的大邪,便是小邪。 那些小邪呢,又大多数活不下去,便有妖仙神将他们消灭了。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吸取日月精华,有了灵性,一开始就觉得神是正道,就连妖都不算正派。 不然她一开始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扶九殷了。 妩姬端起酒壶又给自己和莳七倒了杯酒,缓缓道:“当正道已经被定义的时候,还怎么去反抗呢?” 莳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难道妖邪魔就没了容身之所?” “不。”妩姬忽然笑了,她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让人很难想象她从前鼎盛时期的美貌,“妖已然归顺,所以妖虽然不是正派,但已然比邪魔的生存空间要大多了。” 莳七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笑了,确实,天庭的神官仙人,以及灵山的佛,哪个身下的坐骑不是妖? 那些归顺的妖,被点了坐骑后,也算半个仙了。 “妖普遍道行中下,自然比不得邪魔还能争上一争。”莳七沉沉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妩姬缓缓道:“邪魔争上一争的代价就是现在的邪魔,已然寥寥无几了。” 这又是一句实话,抗争的结果到底是胜利还是消亡?这谁也说不清。 至少现在,偌大的三界,莳七见到的只有她一个魔,和妩姬一个邪,倒不是说邪魔没有了,而是少之又少,魔兴许都挤在了魔域,不再出世。而邪的两极分化格外严重,除了像妩姬这样的大邪,便是小邪。 那些小邪呢,又大多数活不下去,便有妖仙神将他们消灭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诛天(三十六) 君丰这几日被吵得头都要大了。 只因前些日子,莳七为乞颜废掉的那几个小仙童,他们伺候的神官见自己手下的仙童被废成了凡人,大发雷霆之怒一众聚在禁璃神宫前,要君丰下令诛杀以阴夫人。 君丰冷笑一声:“要是这么容易,孤又何必等到现在!” 姒姮微微笑道:“帝君莫恼,只待布置停当,便可大攻以阴山。”言罢,她又靠在君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君丰听着听着,脸色渐渐缓和了起来。 “但愿别出岔子了。”他道。 姒姮笑了笑:“不会,东卿真君这几日怕是已经要和以阴夫人结亲了。” 君丰抬眸望着她,眼中有几分意味深长:“你倒是大度。” “为帝君分忧,该是如此。”姒姮对着君丰款款一行礼,仪态万方,君丰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感慨道,“东卿舍了你,当真是他鬼迷了心窍。” 姒姮闻言,微微一笑,没再开口。 正如妩姬所猜测的那般,莳七答应了扶九殷的求亲。 但是她还说,必须要一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裙裾间点缀的,非南海千年产一粒的珍珠不要;袖口上缝制的,非孔雀尾巴尖上三根最美的羽毛不取;裙摆上挥洒的,非日出东方时分洒在东海海面上的第一抹阳光不用;至于云肩,非织女每隔五百年才能织出的一匹流霞缎不穿。 这些要求,扶九殷都一一答应了下来,这本就是他提出的。 可是让他微怔的是,她还提出了一个要求,红嫁衣的染料,必须是来自十八层炼狱极恶之人的血。 他顿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正当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她却又喊住了他,他回眸望向她,只见她面上笑盈盈的,眸光如星辰般璀璨。 “除此之外,我还要三样东西,倘若你能取来,我便和你成亲。” 扶九殷的心头顿时扬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他薄唇微抿,道:“是什么?” 莳七眉目含笑的凝着他,仿佛他和她之间从未有过嫌隙:“我要执陵的四象扇,青霄的青莲玉如意和君丰的无相钩。” “式微。”他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皱了眉。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笑一声:“若是办不到,就不要再来缠着我。”言罢,她便消失在了扶九殷的面前。 她要的东西,皆是那三人的法宝,扶九殷怎么可能拿的到。 她就是想看看,他的那颗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扶九殷走了,妩姬嗤笑一声:“你给他提的要求也太高了些,他若是能把三样东西拿回来,不就是和天庭作对?” 莳七轻笑道:“诚意都没有,还想着成亲?” 她足足等了七七四十九日,扶九殷终于回来了,他的手上,是那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染料是来自十八层炼狱极恶之人的鲜血,红得耀眼。 他薄唇微抿,片刻才道:“我没有取回那三样东西。” 执陵的四象扇,青霄的青莲玉如意和君丰的无相钩,他一样都没有拿到,莳七一点也不意外,她笑了笑,没有去接他手中的红嫁衣:“既然如此,那便请回吧。” “式微。”他唤了她一声,“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笑:“你觉得呢?” 扶九殷沉沉吐出一口气,良久,久到只剩下风声他才道:“四象扇、无相钩和青莲玉如意都没有,但是我拿回了其他三样东西。” 言罢,他一一取出那三样东西。 “执陵的枯禅笛,青霄的缺月镯,君丰的辟风铃。” 他将掌心的三样东西递给莳七,她的目光落在那三样东西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道:“我知道这都不是你要的,但是式微,你要的那三样东西,真的拿不到,我在意你,所以愿意满足你,但是他们不是,你就算再恨我,至少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她缓缓抬眸,没有说话。 扶九殷眼看着她转身离去,眸底顿时暗淡了下来,就在此时,前头传来了她的声音,“还不跟来!” 一瞬间,他心底的涌起浓浓的喜意,连忙追上了她的脚步。 蚀日台上,浓墨重彩的晚霞悬于天际之上,依稀还可看见仙子在云层中穿梭的身影。 乞颜这一病,好了之后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深陷了下去,整个人憔悴不堪。 莳七将执陵的枯禅笛推到乞颜面前,道:“毁了它。” 乞颜怔怔的望着那枯禅笛,两行泪忽然落了下来:“他怎么会不记得我呢?” 就算不记得,他怎么会放任那些小仙童那般羞辱他呢?他印象中的主人,是个心存善念的人,怎么会那样了呢? 妩姬抬眸瞥了莳七一眼,两人眼神相汇,当即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一样,遂开了口:“乞颜,你可知你身上的止息是怎么来的?” 乞颜抬眸怔怔的望着她,妩姬叹了口气:“就是你那好主人。” “不……不是他……他不会的……”乞颜听了妩姬的话,喃喃的道,他忽然嘶吼道,“不可能!主人不会那样对我的!” 莳七蹙了蹙眉道:“执陵记得你,他只是不想认你罢了,这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何必为了一个渣滓,白白让自己伤心?”妩姬也道。 乞颜听了她们两人的话,情绪激动,他猛地站了起来,一面流泪一边嘶喊着:“你们骗我!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在莳七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飞身往山下跑走了。 莳七担心他再出事,便跟着他的踪迹追,就在快出山的时候,扶九殷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怎么了?” “乞颜跑了,我怕他出事。” 扶九殷道:“我去找他,你回去吧。” 莳七抬眸望了他一眼,答应了下来,就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她道:“你一直在山门口?” 只见他摇摇头道:“从太清那里刚回来就看见了你。” 莳七心底有几分狐疑,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遂连着望了他好几眼,他面色如常道:“我去追乞颜了,你先回去吧。” “好。” 第六百七十七章 诛天(三十七) 莳七到底还是回去了,只是她又去了蚀日台,妩姬还在蚀日台上饮酒。 “回来了?”妩姬抬眸望向她。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蚀日台的边缘处,眺望着凡间的景色,蚀日台是以阴山一绝,在此可眺望凡间三千里。 乞颜离开以阴山,若不是去天庭找执陵,那就该是去凡间了。 她站在蚀日台上,凡间三千里的景色尽收眼底,她寻觅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乞颜的身影,而他的身后跟着扶九殷。 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她抿了抿唇,心道自己多心了。 乞颜最后还是找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抱着莳七嚎啕大哭,似是要将此生的眼泪都流干净。 莳七只是静静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最后他哭累了,她便将他安顿了下来,离开了乞颜的屋子。 出去的时候,扶九殷正站在门口,他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她没有说话,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扶九殷便一直跟在她身后:“你应经答应我了。” 她想要关门,却被他一手拦住了,他的眸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说:“你变了。”她变了,就算她生气,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而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不关心? 生气可以恼、可以怒,哪怕是因为生气而不理不睬,也和现在的状态不一样。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她终于开了口,乞颜的事让她心烦意乱,恨不得冲到天庭杀了执陵,但是她不能。 连妩姬都斗不过他们,她又怎么可能做到呢?只会害了乞颜。 扶九殷道:“一月后。” 她轻笑一声:“随你。”言罢,她便将门关上了。 过了片刻,她察觉到他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她蹙了蹙眉,走到门前,砰地一声拉开门:“你还有事?” 扶九殷抿了抿唇,从袖中摸出了两样东西,莳七定睛一看,是两支玉簪,一翡一翠,相得益彰。 沧海和孤星。 沧海被她扔进了辅阳宫门前她划开的那条天河中,而孤星摔碎了,当时她要还给他,被他身边的小仙童重羽一掌拍翻了。 而此时,他掌心的沧海孤星,沧海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改变。 但是孤星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上头遍布着斑驳的纹路,其中隐隐似乎还能看见几抹红色。 他低了低眸道:“那日你走后,我将它们找了回来。” 沧海被她扔进了天河中,他赤着脚在天河中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其中摔倒了无数次,最后终于找到了被冲到了角落里的沧海,幸好没坏。 而孤星,被专门洒扫的小仙童扫掉了。 他一堆废物中找了足足一整天,才将所有的碎片找了回来,重新粘合的过程,耗费了他一天一夜。 孤星中那几抹红色,其实是他在粘合的过程中,被碎块划伤了手,鲜血流进了孤星里。 她没有说话,拿走他掌心的两支玉簪,然后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拿回了沧海孤星,但是她一直没有再戴它们。莳七到底还是回去了,只是她又去了蚀日台,妩姬还在蚀日台上饮酒。 “回来了?”妩姬抬眸望向她。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蚀日台的边缘处,眺望着凡间的景色,蚀日台是以阴山一绝,在此可眺望凡间三千里。 乞颜离开以阴山,若不是去天庭找执陵,那就该是去凡间了。 她站在蚀日台上,凡间三千里的景色尽收眼底,她寻觅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乞颜的身影,而他的身后跟着扶九殷。 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她抿了抿唇,心道自己多心了。 乞颜最后还是找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抱着莳七嚎啕大哭,似是要将此生的眼泪都流干净。 莳七只是静静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最后他哭累了,她便将他安顿了下来,离开了乞颜的屋子。 出去的时候,扶九殷正站在门口,他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她没有说话,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扶九殷便一直跟在她身后:“你应经答应我了。” 她想要关门,却被他一手拦住了,他的眸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说:“你变了。”她变了,就算她生气,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而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不关心? 生气可以恼、可以怒,哪怕是因为生气而不理不睬,也和现在的状态不一样。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她终于开了口,乞颜的事让她心烦意乱,恨不得冲到天庭杀了执陵,但是她不能。 连妩姬都斗不过他们,她又怎么可能做到呢?只会害了乞颜。 扶九殷道:“一月后。” 她轻笑一声:“随你。”言罢,她便将门关上了。 过了片刻,她察觉到他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她蹙了蹙眉,走到门前,砰地一声拉开门:“你还有事?” 扶九殷抿了抿唇,从袖中摸出了两样东西,莳七定睛一看,是两支玉簪,一翡一翠,相得益彰。 沧海和孤星。 沧海被她扔进了辅阳宫门前她划开的那条天河中,而孤星摔碎了,当时她要还给他,被他身边的小仙童重羽一掌拍翻了。 而此时,他掌心的沧海孤星,沧海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改变。 但是孤星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上头遍布着斑驳的纹路,其中隐隐似乎还能看见几抹红色。 他低了低眸道:“那日你走后,我将它们找了回来。” 沧海被她扔进了天河中,他赤着脚在天河中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其中摔倒了无数次,最后终于找到了被冲到了角落里的沧海,幸好没坏。 而孤星,被专门洒扫的小仙童扫掉了。 他一堆废物中找了足足一整天,才将所有的碎片找了回来,重新粘合的过程,耗费了他一天一夜。 孤星中那几抹红色,其实是他在粘合的过程中,被碎块划伤了手,鲜血流进了孤星里。 她没有说话,拿走他掌心的两支玉簪,然后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拿回了沧海孤星,但是她一直没有再戴它们。 第六百七十八章 诛天(三十八)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摩挲着嫁衣上的花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如掌心的水,便是不动,也从指缝中悄悄溜走了。 出嫁的日子到了,可是扶九殷还是没有回来,直到夕阳染红了天际,莳七身披着嫁衣,坐在妆镜前,敷粉描眉画唇。 眉心的花钿在此时开得极盛,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花钿,似乎是她取了心之后,便出现了,好看是好看的。 西边天际悬悬缀着流光溢彩的霞光,隐在薄雾间的楼阁更显柔美。 她款款站起身,静静的看着镜中的人,眉目如画,火一样的嫁衣当真是美极了。 这是件世间绝无仅有的嫁衣。 她在等她的云肩,等他归来。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耳边响起了那道如破布撕扯般难听苍老的嗓音。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到栏杆前,凭栏眺望,那夕阳染得西边的天际火一样的红,和她身上的嫁衣也不逊色。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身上火红的嫁衣,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上头,久久不语。 那苍老的声音忽又轻蔑的笑了一声,笑声里蕴藏着无限的嘲讽。 “他说过定要以天际的晚霞缀以我的嫁衣,他从不食言。” 莳七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天际而来。 这次却没有听见妩姬发出嗤笑,一时间,遍是沉默。 “式微,已经出不去了。”妩姬忽然开了口。 莳七知道她就站在身后,可是她却没有回眸看,自顾自问道:“妩姬,你说是我身上的嫁衣漂亮,还是天边的晚霞漂亮?” 妩姬皱着眉走到她身边:“式微,以阴山被控住了!” 莳七忽然笑出了声,道:“我觉得我的嫁衣更漂亮,什么织女织出的晚霞,也不过如此!” “式微,你给我清醒过来!”妩姬的声音陡然扬了起来,隐约带着怒气,“现在不冲出去,就再也来不及了!君丰要杀你,青霄要杀你,漫天的神佛都要杀你……” 还未待她说完,莳七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他呢?是否也要杀我?” 妩姬眯了眯双眼,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要杀你,但是他在帮着君丰,他做人时愚忠,被君丰点了成神,难道会为了你背叛君丰?” 莳七低眸笑了笑,是啊,他这样的忠心,怎么会为了她背叛君丰呢? 她让他去取执陵的四象扇,青霄的青莲玉如意和君丰的无相钩,为的就是试他是否愿意为了她去和君丰开口。 虽然他最终取回了枯禅笛、缺月镯和辟风铃,但是她也看到了,看到了他愿意的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么? 所以,他是她的劫,就注定了永远算计不过他? 想到这里,莳七只想放声大笑,笑自己蠢笨,笑自己天真,笑自己活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头喧闹四起,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飞快的跑进屋内,莳七见状,微微张开双臂,那白狐一跐溜便跳进了她的怀中。 “怎么了,这般慌张?” 乞颜乌亮晶透的眸子里满是慌乱:“他们……他们攻进来了。” 像是预料之中,莳七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狐,淡淡道:“是麽?” 乞颜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惊惧极了。 莳七的手轻抚着它的毛发,指尖忽然一阵温热,她低眸一瞧,却见白狐的后腿,不知何时染的通红。 “谁伤了你?”她眸光骤然间冰冷一片,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乞颜蹬了蹬那条伤了的腿,呜咽一声没有说话。 妩姬忽然嗤笑一声,笑声中却盛满了心酸和无力:“两个傻子。” 莳七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摸着乞颜的耳朵没有说话。 她的手轻轻抚着它背上的毛发,声音轻柔:“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可曾正眼瞧过你一眼?” 乞颜耷拉着脑袋,还是不语。 她面色平静抱着乞颜走出门,可是乞颜却忽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她的手轻轻拍了它的背安抚道:“别怕。” 乞颜终于开了口,声音中似有几分颤抖:“他也在外面,还有那个女人。” 哦,执陵和青霄都来了。 莳七一怔,旋即冷笑一声:“怕什么,我这就去帮你讨回公道。” “别去了……”乞颜哀求着她,“我们等扶九殷回来吧。” 妩姬忽然嗤笑道:“等他作甚?他有个屁用!当初要不是他给她灌了迷魂汤,眼下又怎会被人打上门来?” “,都是狗屁!”妩姬的声音中满是愤怒。 乞颜抬头舔了舔莳七的手指道:“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便不敢进来。” 莳七抿着唇,没有说话。 倒是妩姬忽然开口道:“倒也不必怕他们,反倒是他们该怕你才是。” 那边厢,九重天之上的天庭。 扶九殷昏昏沉沉的醒来,他抬手抚了抚涨痛的额头,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小径,小径两旁是无边的黑暗,唯有小径的尽头,是一抹诱人的光亮。 他的一颗心恍恍沉了下来,君丰喊他来天庭议事,可是他见到君丰还未曾多说两句话,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这般境遇了。 他薄唇轻启,口中默念着心诀,准备催动法力,可是那抹灵光却在他指尖倏然亮起的一瞬间熄灭了。 不是三界之中,那这是哪里? 他抿了抿唇,最终决定沿着小径缓缓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只觉得双腿酸乏,终于看见了一面巨大的镜子立在前方。 扶九殷皱了皱眉,他站在镜子面前,可是那面巨大的镜子却没有呈现出他的身影,他伸出手,缓缓触碰到镜面之上,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子里涌了出来,将他死死的缠住,然后拖入了镜子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吸力渐渐散去,他抬手扶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半晌才站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此时他面前有三扇门,三扇门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差别。 就在此时,一个轻盈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谁?”他问道。 第六百七十九章 诛天(三十九) 女子的声音轻盈娇俏:“我是式微啊。” 扶九殷本放在门上的手霎时间缩了回来,他皱着眉道:“你不是式微。” 式微在以阴山等着他回去娶她呢,可是他却被困在这密境之中无法脱身,他不知道外头的日色已经几何,他很怕她以为他又不要她了。 他怎么会不要她呢? “我是以前的式微。”女子话音刚落,便立刻现了身形。 扶九殷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女子确实和式微长得一模一样,脸上带着笑意,一袭红色留仙裙,格外娇美。 “这里是哪里?”他问道。 女子回答:“这是她的心。” 扶九殷心中狐疑,落在女子身上的眸光多了几分探究:“你是说我在她的心里?” “是啊。” “是你将我带来的?”他又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不是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扶九殷定定的望着她,旋即指了指面前的那三扇门,问道:“这三扇门是怎么回事?”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到前两扇门面前,用力推了推,可那两扇门却纹丝不动,她回眸看向扶九殷道:“看见了么?这两扇门都被她锁上了。” “那第三扇门不是还开着?”他一面说,一面走到第三扇门面前,准备推开。 女子连忙喊住了他:“别,你不会想看的!” 扶九殷蹙了蹙眉道:“这里面是什么?” 女子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思忖着,良久,她才歪着头道:“我只能告诉你前两扇门里面是什么。” 扶九殷道:“那你说说吧。” 女子沉沉叹了口气,指着第一扇门道:“这扇门里面,是她自从有了神识开始,一直到她变成魔的记忆。” 扶九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之所以变成魔,是为了将他从阵法里救出来。 女子又指了指第二扇门道:“这扇门里面,是她刚开始化成魔后,一直到……”女子说到这里,忽然便不肯再说了。 他忍不住问她:“一直到什么时候的记忆?” 女子想了良久,终于道:“一直到她被你伤了心之间的记忆。” 扶九殷一愣,心口顿时像被人用匕首狠狠的剜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心口,问道:“你说你是从前的她,是哪扇门里出来的?” 女子听了他的话,顿时就笑了:“你真聪明,我确实是从前两扇门里面出来的。”她话音落下,指了指第一扇门道:“我是从第一扇门里面出来的。” “那你怎么出来了?”他道。 女子神色有几分怅然:“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 扶九殷一愣:“不,你还是说说吧。” “哎呀,实在是太麻烦了,你迟早会知道的,何必耽误时间?”女子的声音和神态满是小女儿家的娇嗔,让他怔了又怔,他还从未深入接触过过未入魔前的她。 原来当年的她,也是这般少女,这般可爱的么? “总之现在前两扇门都被她锁上了,我无处可去,只能晃荡晃荡。” 扶九殷抬眸望了望第三扇门:“你怎么不去第三扇门?” 一提及第三扇门,女子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她咬了咬唇,又连忙摇了摇头:“那里面我进去一次就不想进去第二次了。” “为何?”他问。 女子声音中染上了几分不耐烦,她跺了跺脚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都已经来了,何不自己去看看?” “多谢了。”扶九殷对女子道了声谢后,便径直走到第三扇门前。 正如女子说的那样,第三扇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见里面昏天黑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如同末日一般。 他下意识的回头,可是身后早已不见了女子的踪迹,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扶九殷薄唇紧抿,站在门口半晌,终于踏进了门内。 门内的世界黑暗的吓人,他缓缓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便发现脚下的鞋子不知何时湿透了,他低眸一看,只见地上流淌的是汩汩鲜血。 他抬眸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座高高的白骨山峰。 他缓缓往前走着,看见了许多熟悉的人和东西,有身披着玄色斗篷的女歧,有那只白色的狐狸,只可惜在这里,狐狸那雪白的毛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他还看见了那支被摔碎的孤星,以及被扔进天河中的沧海。 他看见了所有她曾经见过的人和事,可是独独没有他。 是,这扇门里面,没有他。 他想笑,可唇齿间的苦涩让他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无力,他沿着流淌着血水的小溪缓缓往前走,忽然下雨了。 他抬眸,她心底下雨了,是不是她哭了? 她哭了么?别哭啊式微,他这就回去找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喂,赶紧走吧,这里要翻覆了。” 扶九殷闻言回眸,只见那个早已离开的女子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什么是翻覆?”他问道。 女子道:“因为很快就要有第四扇门了,她要将这里锁起来了!” 扶九殷一怔,女子便指了指天上,说:“你仔细看,这下的不是雨,是血!” 血雨漫天,漫天血雨。 女子见他一直怔忪,遂小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赶紧走吧,她要是将门锁起来,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扶九殷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往外头跑去,就在两人后脚刚跑出门的一瞬间,只听咣当一声,门关上了,女子气喘吁吁的上前推了推第三扇门,果然已经推不开了。 “我不明白。”他靠着门喃喃道。 女子好奇的看着他:“不明白什么?” “这扇门里,怎么会没有我呢?难道她已经不爱我了么?”他眼中满是痛苦,靠着门缓缓坐在了地上。 女子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良久,她走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坐在地上,轻声道:“可是她前两扇门里面有你。” 扶九殷睁开眼定定的望着她:“可是第三扇没有了。”是不是……是不是第四扇门也不会有他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震天轰鸣,在第三扇门的一旁,出现了第四扇门。 第六百八十章 诛天(四十) “为什么会有第四扇门?”扶九殷转眸看着身旁那扇新出现的门。 女子闻言,也朝那扇门望去,她凝着眸久久,眼底溢满了忧色,扶九殷看出了端倪,连忙问道:“你知道?” 女子微微颔首,道:“她一定是出事了。” “什么?”扶九殷闻言,顿时从地上站了起来,女子紧接着道。“第二扇门的出现,是因为她入了魔,第三扇门的出现,是因为她被你伤了心。”其实是挖了心。 他的眸光定定的落在第四扇门上,所以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第三扇门不会翻覆的。 女子抓着扶九殷的衣袖:“走,去看看。” 二人走到第四扇门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啊!”女子率先一步踏入,却被一阵刺目的白光击中了身体,狠狠的被甩出了门外。 扶九殷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女子摇摇头:“没事,但是那扇门我进不去。” 扶九殷闻言皱了皱眉,走到门前,刚踏进了第一步,就被一股巨大的推力狠狠的阻隔在了外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道。 女子抿了抿唇问:“你能看见门内都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他道。 什么都没有意味着两种情况,一是门内排斥他们的进入,所以他们看不到任何东西,第二种就是式微新生,将从前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了。 扶九殷薄唇紧抿,转身就要走:“我该回去了。” 女子也没有拦他,只是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你知道怎么回去么?” 扶九殷脚下的动作一顿:“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女子顿了顿又道,“你不能伤了这里,这里可是她的心。” 悬在空中的楼阁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金色,莳七耳边似乎能听见外头的喧闹声,她来到蚀日台上,静静的望着天空。 远处火烧样的空中,云层开始翻滚起来,宛如东海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 她眉目低垂,案几前放着那方长恨琴,琴旁是一盏升腾着袅袅热气的香茗,鼻息间偶尔还会飘来几缕淡淡的馨香。 轻拢慢捻,长恨琴上便流出汩汩悦耳的琴声。 仿佛这不是交战,而是盛宴。 她的身上是那件嫁衣,如墨似的云鬓间带着他沧海和孤星两支玉簪,眉心的花钿红得像沁出了血。 隐在云层后头的天兵天将纷纷看痴了,这样的心魔,怪会惑人心魄,却也叫人甘之如饴吧。 夕阳将那翻滚着的云层染得通红,如一场灼天大火。 她忽然笑了,指尖的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激荡,霎时间云层纷纷散开了去,果然,那云层散开后,为首的便是一个身披金色战袍的俊朗男子。 君丰。 “别来无恙啊。”她含笑轻唤了句,抬眸望了一眼,青霄、执陵等神官都来了,甚至于大明王也站在了君丰的身旁。 更不肖提君丰身后那千军万马了。 可是没有他,他不敢来吗?她忍不住轻笑了声,都敢将她困在这里了,却不敢来。 君丰面色如常的看着她,站在他身边的姒姮,一袭翩跹白衣,端的是仙姿飘逸,她冷着眉眼,厉声呵斥道:“大胆以阴,见到帝君还不见礼!” 莳七轻笑了声:“我不属三界其中,为何要见礼?” 她顿了顿,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琴音,抬眸望着君丰,似要看穿他的心底:“我认的帝君,只有苍罗。” 君丰眸底顿时冷了几分:“以阴夫人,你杀了大明王的弟子,伤我天庭神官和仙童,视天庭和灵山为无物,修炼之法乃吸食人心,为天道不容,孤这便是奉天道之法前来降你!你降是不降?” 莳七笑了,素手轻抚在长恨琴上,徐徐道:“我杀了大明王的弟子,干你何事?我就是那小小耗子,也轮不到你来拿!伤你天庭神官和仙童,那我弟弟的屈辱,该如何清算?你们这些神,总是把天道天道的挂在嘴上,我且问你,天道到底是什么?” 她一连三个问题,且毫不留情,将君丰气得身子隐隐发抖。 她轻蔑的瞥了眼君丰,道:“既然你们回答不出来天道,我再问你,我乃心魔,你们要杀我,究竟是真的因为我做了这些事,还是畏惧于我?” 大明王立马怒目而视:“我等有何好畏惧你的?” 莳七轻笑一声:“这就不知了,也许怕我看穿你们的心鬼。” 讲到这里,她缓缓站起身,目光一一扫过为首的几个人,面上似笑非笑:“我不仅可以看穿你们的心鬼,还能看到你们心底最黑暗龌龊的地方。” 诸天啊诸天。 心中藏的东西,不也同样的丑陋? 这满天神佛,对她这样的讨伐,究竟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还是心中的恐惧? 人是自私的东西,可是由人化为的神呢? 劣根性却依然存在,当真是可悲极了。 神有什么好? 还不如入了魔。 “帝君,以阴夫人惯会耍花招,不必和她多言。”姒姮转眸对君丰道。 君丰微微颔首,默许了姒姮的话。 姒姮眸光淡淡睨了一眼莳七,眼底尽是轻蔑,她素手向前一伸,“来。” 下一瞬,自楼阁中便飞出一道影子,莳七定睛一看,是缺月镯,当初她向扶九殷讨要姒姮三人的法宝,扶九殷最后带回姒姮的东西是缺月镯。 缺月镯甫一套在姒姮的皓腕上,只听见她口中默念了一句,霎时间,天空浓云翻滚,天昏地暗。 “东西便是给你,也不见得会用!”姒姮的声音中蕴着几分讥诮。 随着她默念的口诀,她的周围,已经幻化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她便端坐在平静的湖水中央,轻抬手指,撩拨起琴弦来。白衣胜雪,长发如云,叮叮咚咚的乐声从湖面上泛滥而出,紧跟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便翻滚起巨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涨,绕开姒姮,直逼莳七而来。 莳七敛起唇角的笑意,拔下云鬓间的沧海,身子翩跹起舞,素手在空中挽着花,顿时一阵闷雷声响起,却是那天河水自天边而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诛天(四十一) 君丰剑眉一蹙,眸光凛然,扬声号令所以天兵天将摆阵散开。 莳七冷笑一声,眸光死死的盯着君丰的眼眸,就在他分身号令天兵之际,她指尖流出的灵力已经飞快的击向了他。 那道灵光极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击中了君丰的眼底。 此前扶九殷和姒姮大婚那日,君丰便察觉以阴夫人的道行似乎又上了一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在短期之内将道行升的这样快? 就在君丰分身之际,莳七的问心咒已经牢牢的窥进了君丰的心底。 一如妩姬当初窥进她的心底一样,君丰现在被自己的心鬼缠住了,莳七知道君丰厉害,这问心咒只能拖住他一时半会,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想到这里,她抬手高扬起沧海,对着天空挥舞着。 霎时间,那奔腾而来的天河水速度又快了许多,远处那些天兵天将避闪不及,竟是被那天河水冲的七零八落。 一时间腥风血雨,汹涌奔腾的天河水染上天兵天将的鲜血,渐渐变红了。 姒姮见那天河水越来越凶,紧蹙眉头,放下琴,同执陵联手。 “都来吧。”莳七的声音穿透云层,重重的砸在所有人的耳际。 她抿了抿唇,猛地一拍案几,惊起长恨琴,她席地而坐,抱琴而抚,琴声如同魔咒,阵阵入耳,却无人能抵挡。 以执陵青霄为首的神官们,全部联起手对抗着莳七的魔音。 可惜不少人面对外敌不惧,可是却鲜少有能战胜自己心鬼的,都如同君丰一般,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鬼中难以脱身。 执陵眼看着那魔音穿透云层,围绕在他们的四周,且越来越诡异。 “大明王菩萨,念经!”他满头大汗,对着一旁的大明王大喊一声。 大明王闻言,阖上双眸,口中默默地念起了经文,倒是管了些用。 莳七眸光阴沉,其实她催动这样的大法术操控所有人的心鬼,已是有些顶不住,没想到就在此时,一直被困在心鬼中的君丰刷的睁开了双眼,眸光锐利如箭。 “好一个心魔!”君丰冷笑一声。 银光一闪,他掌心涌出的巨大灵立飞快的冲了过来。 莳七眸光一凛,看着君丰温润如玉,面上总是笑眯眯的,可是两次被她入了心鬼,都是因为她运气好,现在的君丰才算是使出了全部的道行。 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她身边卷起,巨大的法术裹挟着灵力,莳七手腕上的红绫当空一甩,只听撕拉一声,天上霎时间像是下起了花雨,红绫被法术撕成了细小的碎片,纷纷扬扬的,煞是好看。 而莳七的手臂被震的微微发麻,虎口隐隐作痛。 她强忍着手臂的痛楚,挥舞着沧海,再次引来天河水,其实她每次引来天河水,都要耗费她五成的心力,她隐隐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发痒。 就在此时,她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式微。” 莳七一回眸,就看见妩姬站在她的身后,依旧戴着那宽大的斗篷:“你将我和乞颜弄晕,是想慷慨赴死?” 她闻言,忍不住轻笑了声:“慷慨赴死倒谈不上,只是这些事皆是因我而起,不必牵连你们。” “哼。”妩姬冷哼一身,没有说话,却是和莳七联了手。 “乞颜呢?”莳七问。 “被一只藤妖带走了。”妩姬道,“我对付君丰,你对付其他人。” 莳七笑了:“好。” 有了妩姬的襄助,莳七便省心了许多,尤其是君丰还被妩姬拖住了。 “你的道行不是都给我了么?” 妩姬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是,但是拖住君丰还是行的,虽然有些吃力。” 莳七忍不住咂舌,妩姬的道行原本到底是多少? 其实君丰比扶九殷容易对付多了,因为君丰的心鬼比扶九殷要不得见光的多,但是这话妩姬没有讲,她知道莳七现在不想提到扶九殷。 短短一息之间,因为妩姬的加入,天庭众神有些慌了。 他们都知道眼前的这个比心魔要难对付的多,那是女歧,虽然他们不知女歧的道行已经分了许多给心魔,但是恐惧足以让他们手中的动作开始哆嗦。 姒姮转眸看见君丰再次被女歧幻化而出的心鬼缠住,她咬了咬牙,和执陵对视一眼,见执陵颔首。 她口中默念,掌心变出一把寒剑,只见剑身上刻着碎骨二字。 “你去襄助帝君。”她低低对执陵撂下这一句,便飞身去找莳七了,身后的天河水拖住了天兵天将,大明王一直在念经帮众神挡住心鬼。 而其他神官,有的已经着了心鬼的道,而更多的,是在前方拖住以阴。 天庭和以阴竟是平分秋色。 天上开始下雨了,落在莳七的脸上,可是她已经累了,有些使不出法术了。 妩姬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以两人之力抵挡众神么?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呢? 就在君丰再次破开心鬼,和妩姬交缠在一起打斗的时候,莳七眸光瞥见君丰放出幻术准备偷袭,她大叫一声:“妩姬,小心!”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伴随着莳七一声闷哼,她倒在了地上,可眼眸却还是睁着。 那声巨响,是妩姬和君丰的法术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两败俱伤,而与此同时,莳七被姒姮绕到身后偷袭了。 她的背部,被姒姮一剑刺入,正中心口。 姒姮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那边的众神发出震天欢呼。 莳七双手撑着地,鲜血流了满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缓缓站了起来,轻笑一声道:“我没有心的。” 姒姮闻言大惊,不止是她,众神都慌了,没有心的心魔,该如何杀死? 莳七猛地拔出横穿心口的剑,扔在地上,面上带着嗜血的微笑。 姒姮心中有些慌乱,她捡起碎骨,强装镇定道:“以阴,你可知我手中的剑是什么来路?” 莳七笑了:“我管它什么来路?”言罢,她对着天庭众神大开杀戒。 她的手上,染了鲜血,一袭嫁衣还是如血般的通红,死在她手中的天兵天将,也不知有多少。而她的身上,亦不知被砍伤了多少刀,有多少的剑痕。 只是杀红了眼。 就在此时,一缕金光拨开厚重的云层透了进来,紧接着是一缕白色的祥云并着阵阵金光缓缓而来,所有人都像是入了魔,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那金光,包括莳七。 “阿弥陀佛。” 第六百八十二章 诛天(四十二) 云层散去,唯剩金光四溢,金光中,是灵山佛祖,他坐在方寸灵台上,未曾睁眼。 灵山佛祖宝相庄严,不怒自威,却偏偏生的面目祥善。 “佛祖,您终于来了。”同妩姬两败俱伤的君丰见到灵山佛祖露面,当即喜形于色,他话音落下,四下众神纷纷面露喜色。 “阿弥陀佛。” 灵山佛祖这四个字,如闷声惊雷一般,重重的炸在莳七的耳际,她的双耳顿时血流不止,嗡嗡作响。 “佛祖,你通晓万物,难道梵焉真是我杀的吗?”莳七被那闷雷般的声音震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忍着双耳的疼痛问道。 她知道灵山佛祖有一面镜子,可知天下事。但是他却不愿看一眼那镜子,为她正言。 不过想想,梵焉的死亡只是君丰用来诛杀她的借口罢了,他忌惮她。 但是她还想一搏,赌上佛祖的慈悲。 灵山佛祖闻言,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慈悲落在她身上,君丰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生怕佛祖被她蛊惑,遂连忙道:“佛祖,心魔诡谲,且作恶多端,放任下去,迟早要成三界大乱之源!” 灵山佛祖缓缓的捻着手中的佛珠,半晌才道:“于神境外七万七千七十七里的西南一隅,是一处妄境。” 君丰脸色顿时一阴,眯着双眼,手下意识的抚上心口的位置,良久才道:“佛祖慈悲。” 姒姮见君丰和灵山佛祖一来一往,便将以阴的去路定了下来,只是打入妄境么?不杀她? 若是日后再起风浪,该如何?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朝执陵望了一眼,执陵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但是这到底是灵山佛祖的意思,众神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默认了。 灵山佛祖见众神没有异议,遂缓缓念起了经文。 那声音如天外纶音,莳七恍惚间依稀瞧见那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的天河水翻起了滔天巨浪,众神掩住了耳朵,整个以阴山包括蚀日台,都开始摇晃。 混混沌沌之间,空间变得扭曲,莳七尝到了神魂俱散的痛苦,耳边是如蚊蝇般的议论声。 在神魄俱散之前,她却将那张略有得意的脸,深深印在了心底。 妩姬伏在地上,眼睁睁的望着莳七被打入妄境,她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已不能苟活,趁着妄境将启,还未曾关上,她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妄境之中。 君丰见状冷笑一声:“也好,两个都进去了。” 妄境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倒要叫她们有来无回。 想到这里,他转身对灵山佛祖拱了拱手,客气的笑道:“多谢佛祖襄助。” 灵山佛祖低低道了声:“天帝有礼。” 佛祖西去,众神归天,天际翻滚的云层渐渐消散。 以阴山随着灵山佛祖的经文,依然被荡平,唯剩那座高耸的蚀日台,依然矗立在此,仿佛英雄衰老的脊背,佝偻着,只剩英雄迟暮的哀叹。 昏天黑地随着众神的离去渐渐恢复了原样,已然过去了整整一日之久,又是黄昏了。 西方的天际那霞彩像是一把燃了天的大火,扶九殷踏着祥云,手执嫁衣的云肩姗姗来迟。 等待他的,只剩下满山的荒凉。 他蹲下身,缓缓捡起地上嫁衣上破碎的流苏,手指颤抖,忽然掉了泪。 他来迟了。 也被骗了。 君丰骗了他!骗了他! 青霄当日告诉她,她说服了君丰,她不想和他成亲,君丰同意了,但是提出了条件,他要式微自此再不许踏出以阴山半步,他这才明里暗里的阻拦着她。 成亲前两日,君丰忽然神识入耳,要他速速赶回天庭,有要事相商。 他不疑有他,却又不敢和式微说是君丰找他,他知道式微有多厌恶君丰,他便找了云肩的借口。 没想到这一去,就被困在了缚仙阵中。 等他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她死了,因为他的一念之差。 天际的夕阳将他的背影拉的颀长,那荒凉入骨的脊背,刺得人想流下泪来。 忽然,他将手中的云肩狠狠往地上一摔,踏着祥云便直奔天庭而去。 天庭正在大摆庆功宴,灵山佛祖没来,可是大明王来了。 现已酒过三巡,众神喝的酩酊大醉,君丰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同一旁的大明王言笑晏晏。 青霄坐在案几前,静静的擦拭着那柄碎骨剑,没来得及道出碎骨剑的来历,让她心中颇为不舒服,本还以为能以此直戳以阴的心窝子,没想到该说的没说出来,而剑身刺进了她的心口,以阴那魔头竟然没有心。 执陵右手端着酒杯把玩着,杯中佳酿恍恍映出了他的眼眸,却见那眼眸中隐有阴狠。 他想算计的,最终还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竟是功亏一篑。 殿中央是众仙子摇曳着袅娜的身姿,仙乐阵阵,好一个仙境。 面无表情的扶九殷忽然出现在殿门前,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神官瞧见他,摇晃着身子上前来着扶九殷就要灌他酒,口中还不停的笑闹着。 扶九殷冷着脸,猛地抽出长剑架在神官的脖子上,一瞬间,殿中的笑语声荡然无存。 众神目光怔怔的落在他身上,其中一个神官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东卿真君,你要造反不成?” “君丰,你骗我!”他目光冷冷的扫着高座上那人。 君丰面上还带着温润的笑意:“东卿,以阴夫人是心魔。” “你说了只要她不离开以阴山半步,便不再追究的,可你还是将她杀了!”他声音陡然拔高,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眸漾起血色。 君丰笑了笑:“谁说我食言了?” 此时,执陵恰到好处的开了口:“帝君并没有杀以阴夫人,以阴夫人被灵山佛祖打入了妄境之中。” 犹如当头一棒,扶九殷怔怔的愣在原地,一瞬间竟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没死,而悲的是她被打入了妄境,那妄境是个什么地方,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里头出来。 君丰微笑着看向扶九殷,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半分:“东卿真君累了,带他去歇着吧。” 第六百八十三章 诛天(四十三) 扶九殷这一歇就是五百年,他被困在了辅阳宫,不得同外界接触,整个辅阳宫都被君丰下了禁制,他根本冲不破。 直到他向君丰服了软。 君丰才将他放了出来,而这五百年里,执陵在凡间的香火已经超越了扶九殷,成了天宫最热门的神官。 “东卿,你年轻气盛,被那魔头蛊惑,孤都可以原谅你,只愿你下次莫要再犯。”君丰手中捻起一把鱼食,撒入池中,苦口婆心道。 “是,帝君教训的是,从前是东卿糊涂。”扶九殷站在君丰的身后,低着头恭谨道。 君丰回头望了他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次找你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帝君但请吩咐。” 君丰笑了笑,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撒入了水中,叹了口气道:“孤此前和女歧交战,伤了元神,不得不闭关修行,可这天庭上下,孤实在是放心不下。” 扶九殷道:“帝君何不请苍罗大帝回来,代为统帅?” 此言一出,君丰眸底闪过一丝微妙之色,他微微一笑,道:“苍罗也被女歧所伤,现在休养,还是莫要打扰他的好。” “那帝君的意思是?”扶九殷问道。 “孤最是信任你,若非此前被以阴离间了你我的君臣关系……” 君丰还未说完,就已经被扶九殷打断了,“帝君,从前是东卿糊涂,还望帝君责罚。”言罢,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君丰眸底的满意更甚了几分,缓缓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道:“都过去了。” 和他想的一样,扶九殷的愚忠,是他最大的优点,执陵心思不定,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作为一个臣子,不需要比帝君的心思还要深沉。 “你也不必多做什么,只是留意在孤闭关时,三界发生的事便可。”君丰道。 扶九殷连忙答应了下来:“东卿领命。” 说到底,君丰还是信不过四御,更信不过执陵,而他也更不敢让苍罗出来,替他代为管理三界之事。 两千年了,整整两千年了,莳七终于从妄境中回来了,且恢复了从前所有的记忆。 她终于回来了,不知道当初的那些人,可还在否? 莳七怀抱着已经化为了小狐狸的乞颜,轻声问道:“怎么不能化形了?” 乞颜眸光一暗,道:“是执陵。” 当初他被莳七弄昏后,妩姬率先醒了,看了一眼外头翻涌的云层当即便明白了莳七的心思。 她没有弄醒乞颜,光她和莳七两人说不定可以一敌,但是加上乞颜,没必要让他白白受死,更何况对方那里还有个执陵,太能左右乞颜的心神了。 云层翻涌,君丰率天兵天将而来,以阴山的阵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妩姬刚刚将乞颜送出以阴山,就看见一只道行不浅的老藤妖站在山门前望着她。 “给我吧,我是他朋友。”桑岐道。 妩姬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他叫什么?” “乞颜,道行一千五百多年的狐狸,最喜欢躺在花丛中打滚。”桑岐面上的神色淡淡的。 妩姬闻言,又抬眸看了看天上已经变黑的浓云,道:“好生待他。” “我会的。”桑岐接过已经化为了狐狸的乞颜,对妩姬道了声谢,正欲转身离开,却又驻足,道,“帮我谢谢以阴夫人。” 言罢,桑岐便带着乞颜消失在妩姬的面前了。 乞颜沉沉睡了好些日子,当他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往外冲,口中喃喃念叨着,“式微……” 桑岐倏地出现在他面前将她拦了下来:“你的伤还没好。”言罢,他指了指乞颜腿上的伤口。 乞颜焦急的蜡烛桑岐的手道:“桑岐哥哥,式微有难了,那些天神要杀她!” 桑岐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拦腰扛了起来,走进屋子,将他放在了椅子上,声音淡淡道:“不必去了,她已经死了。” “什么?”乞颜眸光一震,心口宛若被刀狠狠刺了一下,止不住的疼。 “天帝携众神,率领天兵天将,诛伐以阴夫人,现在的以阴山已经被荡平了。”桑岐道。 乞颜眸光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你放屁!她不会死的!扶九殷会去救她的!” “扶九殷没有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乞颜捂着心口,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口中喃喃着:“不可能,扶九殷怎么会没去呢?他那么喜欢式微。” “他真的喜欢式微吗?”桑岐忽然将眸光落在他身上。 乞颜怔怔的抬眸:“你什么意思?” 桑岐轻笑一声:“存疑罢了,乞颜,这世上,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乞颜目光怔怔的盯着他,却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良久,桑岐叹了口气,道:“扶九殷乃天神,怎么会为了一个魔,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呢?” “你说扶九殷……” “不止扶九殷。”桑岐出声打断了他的呓语,缓缓站起身,低眸掸了掸身上的纤尘,“门当户对,从来也不只是凡人需要注意的点,乞颜,你好好想想吧。”言罢,他关上门便出去了,离开之前,他还在屋子周围设了道阵法,防止乞颜跑出去。 两千年中,桑岐无法将他看住时时刻刻,乞颜还是跑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去找执陵,而是去找扶九殷,可是尽歌却悄悄告诉他,扶九殷忤逆帝君,被关了起来。 乞颜知道尽歌心底善良,就算他是妖,也不见尽歌瞧不起他,便拉着尽歌要他将事情告诉自己。 尽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始末告诉了他。 乞颜知道的一瞬间,几乎是松了口气,第一,式微没死,第二,扶九殷并非是众人想的那样,式微没有错付真心。 尽歌沉沉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帝君何时会放了将军。” 乞颜安慰了他一阵,正准备离开,却没想到迎面撞见了一个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有的人,没再见面,不代表心中没有波动,尤其是在毫无防备的相遇之后,他所有的情绪,再次如山洪般喷发了出来。 他质问执陵为何要那样对他。 可是执陵只是一笑,靠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是男人,不觉得恶心么?” 第六百八十四章 诛天(四十四) 他话音刚落,乞颜便脸色煞白一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是你以前……” 执陵打断他的话,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是妖,还是个男人,当真的是没有点自知之明,我历劫时陪你顽了这么久,你就该知足了,还想着长长久久?真是可笑!” 乞颜的脸色顿时由白涨得通红,眸底满是震惊和怒意:“可是你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的炉鼎体质,你只是为了让我帮你解毒而已!” “嘘。”执陵将食指轻轻放在乞颜的唇边,似笑非笑,“这也是你的造化,不是吗?” “造化?”乞颜一把打开他的手,扬声大笑,可是眸底还是不由蕴起了一层雾气,“原来这竟是我的造化,那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多谢神君看得起我?” 执陵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啪的一声打开四象扇轻轻的扇着,端的是风流倜傥。 乞颜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既然这是神君送我的造化,礼尚往来,我也该还你才是!” 他话音刚落,掌心便涌起一股灵力,光一般的朝执陵飞去,执陵堪堪躲过,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他的眸底溢满了狠厉,“我要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留你到现在也是可怜你,但你却根本不领情,我也便没什么好可怜你的了!” 乞颜气疯了,声嘶力竭的嘶吼道:“你只是为了转移止息,不要说得假惺惺的……”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执陵的法术束缚住了,那法术缚在他身上,宛如一条冰凉入骨的蛇,越收越紧,且浑身如同万虫啃噬一般锥心入骨。 乞颜瞳孔骤然缩紧,不多时便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执陵笑了笑,轻摇着四象扇,蹲在他身边,轻声道:“我刚刚练成的三梵破,还没人来试验,没想到你竟是中了头彩。” 他说完,笑眯眯的站了起来,眸底一片冰冷,看着地上蜷缩颤抖着的乞颜。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乞颜渐渐变小,恢复了原身。 执陵有些遗憾的咂了咂舌:“还是不行啊,看来我还要多修炼才是。”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清净山桑岐,见过执陵神君。” 执陵缓缓转身,就看见不远处一个俊美的男子正站在那里,对着他拱手,执陵眸光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乞颜,旋即便睨着桑岐不语。 桑岐再次对执陵拱了拱手:“还望神君手下留情,桑岐在此谢过神君。” 执陵眼底漾起一丝兴味,看了看桑岐,又看了看地上半死不活的乞颜,道:“真是稀奇,天底下竟会有男人喜欢男人。” 桑岐也不恼,垂眸答道:“神君说笑了,桑岐和乞颜只是朋友。” “是么?”执陵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桑岐掩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片刻才道:“是,我喜欢他,但是这无关性别,他是个男子,我喜欢他,他若是个女子,我同样还是会喜欢他。” 执陵嗤笑一声,摇着四象扇,懒懒道:“有意思。” “还请神君高抬贵手,放过乞颜这一次,我保证让他以后再也不会来烦神君,也请神君……成全我们。” 执陵如有所思的望了望他,半晌才轻笑道:“带走。” 桑岐心中一直被吊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他知道,再来十个自己或是乞颜,也打不过执陵。 他原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没想到,乞颜却是再也不能化形了,但是道行还在,所以应当只是被压制住了。 莳七听到这里,眸底一片阴冷:“好啊!这笔账都给他记着!” 乞颜闻言,亲昵的在她的身上蹭了蹭,没想到此时,妩姬却皱着眉道:“等等!乞颜,你方才说执陵说他使的是什么法术?” 乞颜愣了愣,犹豫道:“三梵破?” “你确定?”妩姬定定的望着他。 莳七和扶九殷听出了端倪,遂纷纷看向妩姬,“怎么了,三梵破是什么法术?” 妩姬冷笑一身:“三梵破可将对方的道行化为己用,所以当时执陵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乞颜被执陵击中后,执陵蹲在他身边说什么不行,自己还要再修炼。 大抵就是当初攻击乞颜的时候,他的三梵破还不是很成熟,所以只能将乞颜的道行压在了他自己的身体里,不能用,自然就不能化形了。 “可是三梵破不是禁术吗?”扶九殷蹙眉道。 妩姬轻笑一声:“是禁术,所以执陵才不敢光明正大的使用。” 扶九殷闻言,眸底凝起一丝忧色,若有所思道:“执陵对乞颜出手,应当是在一千五百年以前了,这一千五百多年里,他很有可能早就将三梵破习成了。” 三梵破一旦习成,确实就很麻烦了。 但是执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执陵此人的野心很大,说不准他想要做什么。”扶九殷像是看出了莳七的心中所想,轻声道。 莳七抬眸望了望地宫,道:“还是回去吧。” “回哪儿去?”妩姬问道。 这一问,确实将莳七问住了,是啊,回哪儿去呢?两千年前那场大战,以阴山早已被荡平了,只剩下一座高耸入云的蚀日台孤零零的矗立在废墟之中。 不过这也两千多年过去了,以阴山恐怕早就变了样貌吧。 “我想回以阴山看看。”她道。 扶九殷下意识的拦住了她:“青霄知道你回来,奉了君丰的旨意,要那个器灵三界追杀于你,你才醒,而且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你的道行恐怕也敌不过那器灵,还是先留在这里吧。” 这点妩姬倒是十分赞同他,毕竟在莳七醒来之前,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被天庭的人发现,说明这个地宫,还是有些用处的。 莳七沉默了片刻,道:“那个器灵,我此前便一直觉得有些熟悉。” “你说碎骨?”扶九殷道,“也是蹊跷,也就是近两千年来才蹦出来的,我见过一次,也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第六百八十五章 诛天(四十五) 莳七听了扶九殷的话,和妩姬乞颜留在了此间地宫。 待妩姬和乞颜出去后,扶九殷却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道:“你还是没信,是么?” 莳七眸光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说什么呢?” 扶九殷却笑了:“若说两千年我还不了解你,现在,你可骗不了我。” 他陪着她经历过这么多位面,被她骗了数次,他早已经总结出了经验,所以他一看便知道,式微还是没有原谅他。 莳七低了低眸,笑了笑道:“那你要我如何,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不如,你仔细同我说说,两千年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被缚仙阵缚住?” “我说了你便肯信?”他挑眉问道。 “总要一试,不是么?”她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唇角漾着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意。 “好。” 扶九殷坐在她身上,上前将她一把搂进怀中,细细的和她说了两千年,他被君丰骗,被困在缚仙阵的始末,当然也说了他后来被君丰困住的五百年。 莳七靠在他怀里,静静的听完。 其实时间过得久了,她早已不太记得两千年前的细节了,只记得大抵的经过,而她经过这么多位面,对扶九殷的怨,似乎也散了。 无论是原谅,还是算了,其实她都不太在意了。 “式微,你现在还愿意原谅我么?”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落下一吻。 莳七眸光落在他身上,片刻才笑了:“这本也不是你的错。” 扶九殷终于舒了口气,莳七靠在他的胸口,素手轻轻撩过他的衣襟,将他的衣襟撩拨的凌乱不堪。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攥住了她的手道:“别闹。” 莳七笑了笑道:“我记得以前你的锁骨上可没有这道疤痕。” 扶九殷此刻的锁骨上,有一个环状疤痕,同此前在妄境三千小界分身上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妄境里,那些分身上的是胎记,而这里的却是疤痕。 他闻言,眸光闪了闪,半晌才道:“同旁人交战了一场,伤到了。” 她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定定的望着他,“谁?能伤到你?”难道是君丰,可是他说过,君丰应当是怕三界的议论,并没有对扶九殷出手,那这个环状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扶九殷像是不太想谈论这个,只是含糊了一句,旋即便将话题引到旁出去了。 莳七眸光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存心瞒着她?到底会是什么事? “对了,你方才说,你一直被困在缚仙阵里,然后被一面镜子吸到了哪里?”莳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扶九殷同样的也没有和莳七说实话,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她,自己去过她的心里,遂回答道,“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被困在里头一直也走不出来。” “那最后是怎么出来的?” “同样看见了一面镜子,就回到了缚仙阵里。” 其实扶九殷也曾经想过,那所谓的心,会不会是缚仙阵造出来的幻境,这些都是他的臆想?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他便没有将此事告诉莳七。 “我被打入了妄境,你怎么知道该如何将我救出来?”莳七越想,越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 扶九殷沉默片刻道:“我听旁人说的,便想着总要试一试。” 莳七抿着唇,靠在他怀里若有所思。 此时,扶九殷低眸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便是放弃这神官之位,和三界为敌,我也要救你出来。” 莳七笑了笑,道:“这两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说吧。” 扶九殷答应了一声,开始细细的和她讲着这两千年里,三界发生的事情。 当初莳七被打下妄境,扶九殷被君丰困住了五百年后,他终于想明白了,还是要和君丰低头,更何况式微并没有死,还有一线生机。 他就更不能消沉掉了。 于是他向君丰服了软,再多番表示忠心后,君丰再次相信了他。 又或许,君丰觉得他就是个这么简单的人,简单到君丰有那个自信,能一眼将扶九殷望到底。 无论如何,君丰闭关修炼之前,让他注意着三界的发生的事,说白了就是个眼线,没人知道的眼线。 扶九殷在君丰闭关后,便行迹神秘,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嘛。 倒是青霄有次闻起来过,扶九殷便说是君丰派遣,不得同旁人说起。 其实他是在寻找能够将式微救出三界的办法,但是哪有这么容易,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他越来越心焦,因为他知道,妄境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里头充满着丑恶和扭曲,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却是遇到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胖乎乎的,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转来转去,他蹦蹦跳跳的跳到了扶九殷的面前。 “你好像很烦的样子!”那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拿着糖葫芦呼哧呼哧的舔着。 扶九殷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你走丢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胖孩儿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好啊,怕就怕你没那个能耐。” 扶九殷被他逗乐了,他俯身用手在小胖孩儿脸上捏了一下,道:“说吧,你家在哪儿?” 小胖孩儿神秘一笑,“你抱着我。” 扶九殷点了点,将他抱起来,那小胖孩儿在他怀里很安分,拿着糖葫芦舔着,就是有点不好,他另一只手里的拨浪鼓一直不停的摇着,就靠在扶九殷的耳边,吵得他有些头疼。 他忍不住道:“小孩儿,你这拨浪鼓能不能停停?” 小胖孩儿笑嘻嘻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胖乎乎的小脸:“不行,不能停。” “为什么不能停?”扶九殷问道。 小胖孩儿摇头晃脑的说道:“停了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不能停,不能停。” 扶九殷一愣,小胖孩儿连着两声不能停,让他听得竟是心口一阵发闷。 “那你叫什么?”扶九殷问。 小胖孩儿哧溜一声舔了一口糖葫芦,看着扶九殷道:“你真想知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诛天(四十六) 扶九殷被他看得一怔,竟是半晌没有说话。 那小胖孩儿扑哧一笑,又舔了一口糖葫芦,摇头晃脑道:“罢了罢了,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那走吧!” 山林间,树荫蔽日,隐隐有一缕阳光从浓密的树叶中投了进来,也被剪碎成斑驳的光影。寂寥无人的密林中,渐行渐远一串叮叮咚咚的鼓声,和这密林深处的鸟雀声相映成趣。 扶九殷怀中抱着小胖孩儿,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了,他鬓边的碎发落在耳际,也紧紧的贴合着脸颊,叫他十分难受。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送这小孩儿回家,竟是绕了不知多久的路程。 怀中的小孩儿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直到现在,他怀中就像是压了座山似的,那小胖孩儿还笑嘻嘻的一手拿着拨浪鼓一刻不停的摇着,一手拿着糖葫芦舔着。 是,那串糖葫芦一直舔到了现在,却只被他吃掉了上头的一颗糖球。 扶九殷早在小孩儿和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猜出小孩儿不是人,可是却没想到这小孩儿竟是比他的道行还要深。 以至于让他一眼看不穿小孩儿的底。 他现在怀抱着小孩儿,听着小孩儿的指挥,翻山越岭,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两条手臂算是废了,早先还直颤抖,可是现在几乎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 他更不敢将小孩儿扔掉,因为他看不透小孩儿的道行究竟几何。 只能一路上试探着问小孩儿的问题,小孩儿也一直在和他打太极,兜来兜去,他竟是没问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这也让扶九殷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停吧。”小胖孩儿笑眯眯的看着扶九殷额头上的冷汗,“我到家了。” 扶九殷抬了抬眸,只见面前就是一处很平常的密林,察觉不到神妖邪魔仙的气息,人迹罕至了点,仿佛就是一处寻常的密林。 他心头骤然一震,倘若是这样,那唯有两种情况,第一种,这里确实是一处寻常的密林,第二种就是,小胖孩儿的道行远在他之上,恐怕三界内,也唯有君丰能和他勉强一敌了。 而现在,第一种情况几乎是很渺茫的,大概率是第二种。 “别看了,你看不出来的。”小胖孩儿笑嘻嘻的舔了一口糖葫芦。 扶九殷收回了视线,轻轻将小胖孩儿放了下来,微笑着道:“既然你到家了,我就先回去了。” “别呀!”小胖孩儿咯咯笑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能抱动我的。” 扶九殷笑了笑,望着小胖孩儿道:“是吗?你确实不轻。” “那是,想轻也轻不了啊!”小胖孩儿将糖葫芦衔在嘴里,含糊道,“把手伸过来。” 扶九殷心底有些狐疑,但还是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小胖孩儿嘴里衔着糖葫芦,哈喇子直流,一只手拿着拨浪鼓不停地摇着,另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上全是糖葫芦黏黏的糖汁,他将那只黏糊糊的小肉手随意在扶九殷衣袖上擦了擦,哧溜吸了一口糖水,含糊道:“另一只。” 扶九殷一阵无言,低眸看着自己衣袖上脏兮兮的小手印,没有说话。 “快点儿啊!”小胖孩儿催促道。 他只好乖乖地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小胖孩儿又将自己黏糊糊的小爪子在他干净的衣袖上擦了擦,“行了。” “亏你还是名震四方的大武神呢!怎么傻兮兮的!”小胖孩儿将糖葫芦从嘴里拿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扶九殷。 扶九殷心里又是一阵无言,您开心就好。 “我帮你把手臂弄好了,你都不谢谢我?”小胖孩儿不太高兴的撅着嘴,气鼓鼓道。 扶九殷原先没注意,被他这么一提才发现,此前自己因为抱着这个重如千斤的小孩儿,手臂都麻木了,经过小胖孩儿这两下子,好像真的恢复如初了。 他忍不住笑着对小胖孩儿拘礼道:“多谢。” “好说!”小胖孩儿笑嘻嘻的道,“我瞧着你有心事,你到底在烦什么?” 扶九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笑了笑道:“没什么。”他要救式微回来这件事,最好还是最少人知道越好。 小胖孩儿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烦什么!” “那你说说看,我在烦什么?” “妄境!”小胖孩儿神秘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扶九殷心头一震,半晌才道:“是,我确实是在烦这个,你有办法?” “办法倒谈不上。”小胖孩儿哧溜一声又舔了一口糖葫芦,摇头晃脑道,“但是能帮你的心上人解除点痛苦。” “痛苦?” 他刚问出声,就暗叹自己真是傻了,妄境是被三界遗弃的地方,充斥着黑暗扭曲,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看在你送我回家的份上,我就帮帮你,帮你的心上人减轻痛苦好了。” 扶九殷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小孩儿,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尊上可知,式微在里面到底如何了?” 小胖孩儿笑嘻嘻的看着他:“真想知道?不怕知道后难受?” 这话一出口,扶九殷确确实实的犹豫了了一会儿,“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式微在其中到底受了什么苦,倘若以后真的有朝一日能够救她回来,他必定要害过她的人,尽数偿还! “妄境之所以被称为妄境,其实就是虚妄不实之境,被打入妄境之人,如同身临炼狱,三千小界,数道轮回,尝尽万苦,现在的凡间如何?” 小孩儿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让他瞬间怔忪住了。 “现在的凡间,一切皆有序,一切皆有礼,善恶有报,皆是寻常。可是在妄境,一切皆和凡间反着来,凡间信善,那么妄境便信恶,凡间善恶有报,那么妄境便是无礼无序。” “那……” 小胖孩儿笑嘻嘻的看了他:“看在你送我回家的份上,我可以帮你的心上人免受这些痛苦。” “具体要怎么做?”扶九殷连忙问道。 “这个你莫管,我既然答应了你,便自然会做到。” 第六百八十七章 诛天(四十七) 小胖孩儿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扶九殷的面前。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早已空无一人的密林,沉思了良久,这小孩儿到底是什么身份?三界之中,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号人物。 正当他说到此处,莳七忽然攥住了他的手,定定的望着他:“你锁骨上的伤疤,难道就是这小孩儿弄伤的?” 扶九殷一怔,神色如常,可是眼眸中却隐有几分不自然。 莳七看出了端倪,问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许是山神吧,重如千斤,唯有山神会有这么重的神识了。”他道。 莳七轻笑一声:“你说我不信你,可是你还不是一样瞒着我!” 扶九殷闻言顿时便有些慌了,他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哄道:“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若是只要又何必骗你!” “我说的是你锁骨上的伤!”她定定的望着他。 扶九殷脸色一瞬便白了些,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那我告诉你便是。” 在小胖孩儿消失后,扶九殷站在密林中沉思了良久,才转身离去,心中道,都说三界以神界为巅,可是眼下看来,倒不尽如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回到天庭后,便钻进了天庭的藏书阁中,翻阅典籍,想要找到有关小孩儿的记载。 他不信,这小孩儿如此神通广大,总归应该是有记载的吧。 可是奈何他翻遍了天庭所有的书籍,却没有找到零星半点有关小孩儿的记载,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那日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有什么能证明他那日真的遇见过那个小孩儿呢?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尽歌走了进来,捧着一件衣裳,道:“将军,这件衣裳脏兮兮的,我怎么也弄不干净,要不扔了吧?” 扶九殷闻言抬眸,目光落在尽歌手中的衣服上,他眸光一震。 那衣裳分明就是他遇见小孩儿那日穿的,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尽歌面前,翻着这件衣裳。 果然,那件衣裳的两只袖口,是黏糊糊脏兮兮的手印。 原来不是梦,真的有那个道行高深的小胖孩儿。 “暂且被扔,收着。”扶九殷吩咐道。 尽歌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心想将军莫不是糊涂了,都脏成这样了,也弄不干净,自然是不能穿了,怎么还收着? 不过想归想,他一向对扶九殷的话言听计从,乖乖的将那件衣裳收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了五十年,君丰在此间出来过一次,看见三界没有什么异样,对扶九殷赞不绝口。 他笑眯眯的看着扶九殷道:“孤昨日出关,四方大帝来见孤,说是手下事物繁杂,想要从神官中挑选一位出来,为大神官,代四方大帝统领众神官。” 天庭神官分别归四御统领,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和后土娘娘。而四御又是归君丰统领。 苍罗虽然是五御之首,但是常年不问事,所以真要论起事物来讲,还是四御。 比如青霄和执陵皆是南极长生大帝手下的神官,那么他们就没有地位高低之分,现在君丰说要替四御选出一位大神官,这就不一样了。 扶九殷微微一笑,恭谨道:“四方大帝日理万机,甚是操劳,该是如此。” 君丰笑着看了看他:“孤的意思是,让你来做个大神官。” 扶九殷一愣,连忙推拒道:“东卿无才无德,此前还为了一个魔头忤逆帝君,东卿实在是当不得此任。” “孤说你当得,你就当得!”君丰看着扶九殷慌忙推辞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 其实什么大神官,根本不是四御提出来的想法。 四御之中只有两人是他当了帝君之后提上来的,其他两人原本就是四御。 他以前和苍罗都是四御的时候,那时的帝君忽然撂了担子不干了,留下三界跑了,他和苍罗是唯二最有希望当上新一任帝君的人选。 尽管如此,这并不代表其他两人就没有野心。 他自然是知道这点的,更何况,那两人还和苍罗相交甚好。 实际上,从前的天庭,有几个和苍罗关系不好的呢?他有时候也是诧异,苍罗竟是能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 他当上帝君之后,便一直想要打压其他两个四御,一直在物色人选。 愚忠的扶九殷就最适合了。 “孤的元神还未完全痊愈,还需要闭关,待下次出关,便册封你为大神官。”君丰笑眯眯的看着扶九殷。 扶九殷连忙道:“东卿一定不负帝君所托。” 君丰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此次出关,也还是不放心,一声不吭的便出来看看,但是扶九殷确实做得很好,将他闭关其间,三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君丰再次闭关后,他要册封大神官的消息便流了出去。 不少神官纷纷来找扶九殷打探消息,毕竟那日君丰和扶九殷在禁璃神宫说了好久的话。 扶九殷只是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就在他烦不胜烦,要尽歌帮他尽数挡了访客,这才消停了。 没想到,竟还是有一个让他从来没想过的人登门拜访了。 他听了尽歌的话,连忙走出辅阳宫,就看见苍罗正站在他的院子里,看着潺潺的天河水。 此前式微用沧海簪在他的辅阳宫门前划了道天河水,他后来便让小仙们将天河水引进了他的辅阳宫。 “东卿拜见苍罗大帝。”扶九殷对着苍罗拱了拱手。 “不必多礼。”苍罗笑了笑,指着那条被引进辅阳宫的天河水道,“这便是以阴夫人引来的天河?” “正是。” 苍罗闻言,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扶九殷瞥见他脸上的笑,竟是有几分落寞。 他不知道苍罗到底是来找自己做什么的,便斟酌道:“不知大帝来找东卿,所为何事?” 苍罗微微一笑,道:“还是进去说吧。” “大帝请。”扶九殷会意,连忙带着苍罗走进了殿门。 苍罗坐了下来,尽歌奉上一杯茶后便出去了,此时苍罗才开口道:“你此前可是遇见过一个手执拨浪鼓的孩童?” 第六百八十八章 诛天(四十八) 苍罗的话让扶九殷一怔,他此前确实遇见过一个手里拿着拨浪鼓的小胖孩儿,只是苍罗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心中略有些狐疑的看着苍罗,却见苍罗笑了笑,低眸状若无意的掸了掸身上的浮尘,徐徐道:“实不相瞒,我此前也见过他一面。” “你也见过他?”扶九殷到,“那大帝可知道这稚童的来历?” 苍罗闻言摇了摇头:“他道行高深,实在是瞧不出他师出何门,我翻阅天庭典籍,却也找不到半点有关他的记载。” 是了,扶九殷和苍罗一样,都将天庭上下翻了个遍,却都没有哪本书记载过有关小孩儿的事迹。 要么小孩儿从未出世过,要么……就是他不喜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所有用法术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尽数抹除掉了。 苍罗抬眸看着扶九殷道:“说起来,我见到他也是机缘巧合,不知东卿是怎么见到他的?” 扶九殷沉思了一番,斟酌着将自己遇见小孩儿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苍罗听完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如此。” 这就让扶九殷纳闷了,小胖孩儿先后找了苍罗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猛然抬眸望着苍罗,眼底满是诧异:“稚童找我是为了妄境一事,难道找大帝……” 后头的话,扶九殷没有说完,但是苍罗已经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苍罗神色隐有几分微妙,旋即终是叹了口气,道:“是,我同女歧本是一对,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以阴夫人被打入妄境的时候,女歧也跟着跳了进去,这些年来我到底还是放不下她,一直在想办法救她出妄境。” 扶九殷听了苍罗的话,心头涌起巨大的震惊,他从来不知苍罗大帝和女歧之间,居然还有着这么一段往事。 更是无法想象,女歧杀了天庭二十八位神官,苍罗化而为阵镇压女歧那时,两人之间的落差。 “既然你我的想法皆是如此,以后若是寻得能够救她们离开妄境的办法,我一定来告知于你。”苍罗正说着,变缓缓站起身。 扶九殷见状,连忙将他送到殿门口,“多谢大帝。” “不必相送了。”苍罗笑着道,言罢便消失在了扶九殷的面前。 尽歌见扶九殷一直站在廊下,遂好奇的走了过来,疑惑道:“将军,怎么不进去?” 扶九殷听见了尽歌的声音,抬眸望了望他,旋即转身走进了殿内。 听到这里,莳七忍不住唏嘘道:“没想到苍罗对妩姬余情未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扶九殷闻言道:“女歧杀了天庭二十八位神官,苍罗大帝化而为阵将她镇压了两千多年,恐是失望了吧。” 听了他的话,莳七忍不住抬眸望着他:“若是女歧没有杀了那些神官呢?” 扶九殷一阵诧异:“那二十八位神官是谁杀的呢?” 是啊,那二十八位神官究竟是谁杀的呢?此前她第一次知道妩姬说那些神官并非是她杀的,却并没有细想,如果妩姬说的是实话,她没有杀了那些神官,那么神官究竟是谁傻的? 想到这里,莳七忽然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她若有所思的在房中踱步,心中暗暗思忖。 “怎么了?”扶九殷看着她走来走去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莳七转眸定定的望着他:“假设妩姬确实杀了那二十八位神官,假设她说的是假话,假设我们听到的都是真的,也就是三界众生灵皆认为那二十八位神官是妩姬杀的,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是什么?” 扶九殷若有所思道:“女歧杀了二十八位神官,惹得天庭上下大怒,彼时恰逢苍罗大帝和君丰相争天帝之位,而这件事发生后,苍罗大帝由于和女歧有情,更是难辞其咎,便退出了天帝相争,化而为阵,自愿镇压女歧两千多年。” 莳七似笑非笑的道:“那倘若妩姬并没有杀那二十八位神官呢?” 扶九殷闻言,瞳孔骤然锁紧,他猛地抬眸望着莳七:“君丰!” “是啊,君丰是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以他的才能,他和苍罗相争天帝之位,本就胜算渺茫,可是却不早不晚的偏偏出了这么一件事,直逼得苍罗退出了相争。” 莳七之所以这么笃定,也是有理由的。 君丰的心鬼,就是他极其忌惮苍罗的才能,所以如果妩姬说的是真话,那么这一切就都成立了。 扶九殷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可是,我们又怎么能保证妩姬说的就是真话呢?” 他不信妩姬,不对,应该说是存疑,信一半保留一半。 毕竟妩姬此前在妄境的三千小界中就骗过他,白白让他和鲛人苍央错过,若说他从前对妩姬还是寻常的态度,那么现在就多了几分淡漠。 莳七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我信她。” 她从前试图问过妩姬和苍罗之间的事,可是妩姬却十分抗拒,是抗拒,那种抗拒,她曾经也在自己身上看到过,那是对扶九殷失望后。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她信妩姬说的是真的。 想到这里,莳七心底竟是有几分兴奋,她从妄境归来,自然是想要报复君丰,报复姒姮,可是乍一回来,她还没有想到一个能让他们生不如死的报复之法。 若是就像两千年前那样,展开一场大战,且不说胖旁的,就说说胜算,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此次好不容易归来,不成功便成仁。 没想到无心插柳,本是听扶九殷说两千多年里发生的事,却揪出了一桩陈年恩怨。 君丰的心鬼不是最怕苍罗抢了他的天帝之位么? “式微,怎么了?”扶九殷瞧着莳七面上漾着的笑,不由轻唤了声。 莳七回过神来,笑着走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在两边脸上各亲了一下:“我想到了让君丰生不如死的办法,只是操作起来有些麻烦。” “是什么?”扶九殷问道。 莳七笑着靠在他的耳边轻声絮语了一番,扶九殷听完蹙了蹙眉道:“确实有些麻烦。” “没事,在此之前,我还要去做一件事。” 第六百八十九章 诛天(四十九) 莳七说要办的事,并没有告诉扶九殷,只是神秘一笑,让他等着她的好消息,接着,她交代扶九殷去做另一件事。 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莳七一直在想一件事,姒姮说是奉君丰旨意,派了一个叫碎骨的器灵来追杀她,甚至杀到了妄境。 至于是不是君丰的旨意,她存疑。 但是她不能和妩姬乞颜二人一直躲在此间地宫之中,行事也多有不便。 总不能一直缩手缩脚的,也不好筹谋往后的事,她思来想去,终是想到了吗一个法子。 扶九殷听了莳七的交代,看着她脸上神秘的笑,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何事,你这样藏着,我心中怪痒痒的。” 莳七听了他的话,顿时便笑了,然后将他压在身下,笑嘻嘻道:“小娘子哪里痒痒的?公子我帮你挠挠好不好?”说着,她的手就往扶九殷的胸口伸去。 “你这个……”她一边摸,一边咂舌。 他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伸手环住她的腰身道:“怎么?” “没事。”他的胸肌真是不小,手感也挺好的,莳七一边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抓了两下。 扶九殷忽然低低惊呼一声,莳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失误,失误。”她也没想到就这么恰好的抓到那啥…… 他听了她的话,眸光深邃了几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跑什么?摸都让你摸过了,不得礼尚往来?”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在莳七眼里显得格外惊悚,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下意识用手护住胸,“别了吧……好像怪疼的!” “你还知道疼啊!”他眸光睨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不闹了,听你的吩咐,我该去天庭了。” 莳七闻言,也从软塌上站了起来,正色道:“好。” 两人交代了乞颜和妩姬后,便一同出了此件地宫,就在要分别之际,扶九殷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论你去做什么,答应我,若是有事,立即唤我过去。” 莳七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一定不逞强,等着英雄救美。” 扶九殷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后,便转身往天庭而去。 莳七目送着他离开后,旋即便隐了身形也离开了千古国王都遗址。 在莳七和扶九殷走后,乞颜有些担忧的问道:“式微不会有事吧?” 妩姬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放心,她有分寸的。” 扶九殷到了天庭,便直奔青霄宫去了,姒姮身边伺候的小仙看到扶九殷来了,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磕磕绊绊道:“见过东卿真君,小仙这就去禀报青霄娘娘。” 扶九殷淡淡的颔首,那小仙便走进了殿内。 不多时,一袭翩跹白衣的姒姮款款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将军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扶九殷虽然是笑着,可是那笑意明显不及眼底。 姒姮笑着道:“怎么会不欢迎,你知道,这天上地下,我最盼着你来。” 扶九殷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将军请进。”(十五分钟后替换) 莳七说要办的事,并没有告诉扶九殷,只是神秘一笑,让他等着她的好消息,接着,她交代扶九殷去做另一件事。 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莳七一直在想一件事,姒姮说是奉君丰旨意,派了一个叫碎骨的器灵来追杀她,甚至杀到了妄境。 至于是不是君丰的旨意,她存疑。 但是她不能和妩姬乞颜二人一直躲在此间地宫之中,行事也多有不便。 总不能一直缩手缩脚的,也不好筹谋往后的事,她思来想去,终是想到了吗一个法子。 扶九殷听了莳七的交代,看着她脸上神秘的笑,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何事,你这样藏着,我心中怪痒痒的。” 莳七听了他的话,顿时便笑了,然后将他压在身下,笑嘻嘻道:“小娘子哪里痒痒的?公子我帮你挠挠好不好?”说着,她的手就往扶九殷的胸口伸去。 “你这个……”她一边摸,一边咂舌。 他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伸手环住她的腰身道:“怎么?” “没事。”他的胸肌真是不小,手感也挺好的,莳七一边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抓了两下。 扶九殷忽然低低惊呼一声,莳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失误,失误。”她也没想到就这么恰好的抓到那啥…… 他听了她的话,眸光深邃了几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跑什么?摸都让你摸过了,不得礼尚往来?”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在莳七眼里显得格外惊悚,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下意识用手护住胸,“别了吧……好像怪疼的!” “你还知道疼啊!”他眸光睨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不闹了,听你的吩咐,我该去天庭了。” 莳七闻言,也从软塌上站了起来,正色道:“好。” 两人交代了乞颜和妩姬后,便一同出了此件地宫,就在要分别之际,扶九殷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论你去做什么,答应我,若是有事,立即唤我过去。” 莳七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一定不逞强,等着英雄救美。” 扶九殷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后,便转身往天庭而去。 莳七目送着他离开后,旋即便隐了身形也离开了千古国王都遗址。 在莳七和扶九殷走后,乞颜有些担忧的问道:“式微不会有事吧?” 妩姬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放心,她有分寸的。” 扶九殷到了天庭,便直奔青霄宫去了,姒姮身边伺候的小仙看到扶九殷来了,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磕磕绊绊道:“见过东卿真君,小仙这就去禀报青霄娘娘。” 扶九殷淡淡的颔首,那小仙便走进了殿内。 不多时,一袭翩跹白衣的姒姮款款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将军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扶九殷虽然是笑着,可是那笑意明显不及眼底。 姒姮笑着道:“怎么会不欢迎,你知道,这天上地下,我最盼着你来。” 扶九殷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将军请进。” 第六百九十章 诛天(五十) 更何况,在两千年钱的大战中,最后灵山佛祖匆匆赶来,他本可以将她一举诛之,但是佛祖最终还是决定将她打入妄境。 所以,综上两点,莳七便可确切的认定,灵山佛祖并不想杀她。 因而,她特意前往梁山和佛祖套近乎,就是想要得他的庇护,君丰不是让姒姮派遣器灵碎骨三界追杀她吗?那么她若是成了佛祖的庇护呢? 君丰可还敢肆无忌惮的要杀她? 毕竟两千多年前,灵山佛祖就已经表态,他不想杀她。 想到这里,莳七抬眸道:“弟子入了妄境之中,此番归来亦是顿悟了许多,对于梵焉之死,弟子深感悲愤,不知究竟是谁人嫁祸于弟子,梵焉乃弟子至交好友,怎么会对她下此毒手,至于弟子的修炼之法,说是为六道不容,可是佛祖,弟子不明白,世人皆有心魔,弟子并未作出任何有损他人利益之事,也更未曾主动的杀生害命,难道一个一心向善的邪魔,也不为三界所容,不为天道所容吗?” 佛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莳七身上,久久不语。 半晌,莳七才听到他厚重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上:“式微,抬起头来。” 听了佛祖的话,莳七乖乖的抬起了头,只见佛祖的目光中夹杂着一束金光,直直窥进她的心底,她亦无所惧的抬眸正视着灵山佛祖。 她今日对佛祖所说的话,确实没有半点虚假。 她从未主动地迫害过旁人,也从未主动的杀生害命,她秉信的原则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她虽然是一届心魔,可是也不曾利用过这点为自己的道行添砖加瓦,没想到到头来,落得的却是被打入妄境这个下场,当真是叫人心寒。 “若以后,你可能保证再不伤人性命?”佛祖道。 莳七双手合十,低眸道:“佛祖,若是他人已经杀到了家门口,式微也要忍着不去杀生害命吗?” “式微只敢保证,只要无人来犯,弟子便绝不主动害人。” 这里,她耍了个小花招,她只说了绝不主动害人,可未说绝不报复回去,她知道姒姮和君丰知道她回来后,必然不会安分,所以,只要他们有丁点要对她出手的意思,她是必然要反击回去的。 她只是个俗人而已。 大雄宝殿中又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也不知灵山佛祖在想些什么,只是过了良久,她才听到他沉沉叹了口气,须臾道:“阿弥陀佛,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佛门俗家弟子。” 莳七闻言,顿时欣喜若狂,她连忙跪下给坐在方寸灵台上的佛祖磕了个头:“弟子多谢佛祖。” 佛祖微微颔首,面露慈悲:“你虽然为魔,但是既然入了我佛门,自然还是要遵循我佛门规矩,切记不可杀生害命。” 其实佛祖心里通透的很,什么佛门俗家弟子都是幌子。 两千年前,他就不赞成君丰讨伐以阴夫人,一来是以阴夫人成魔以来,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二来君丰其人,他看的透彻,并非是表面上的宽宏大度,相反,他气量极小,容不得大才之人,三来,他确实是碍于天庭和灵山的关系,最后不得已出手相助天庭,但是于私心上而言,他并不赞成那次讨伐。 所以在最后出手的之时,他只是将以阴夫人打入了妄境,而并非伤其性命。 以阴夫人既然能从妄境归来,也是她的造化,而她的心思更是通透,竟然求到了灵山。 一切皆有缘法,既然以阴夫人归来,又求到了灵山,他便庇护她一次罢了。 就在以阴夫人从妄境归来这个消息刚刚传遍了三界,惹得人心惶惶之际,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以阴夫人竟是拜入了佛门,得了灵山佛祖的庇护。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魔,竟然入了佛门,虽然只是个俗家弟子,但是却是得了佛祖亲口承认的。 消息传到姒姮的耳中时,她气得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一旁的小仙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旁人若是还不知道内情,可是姒姮却是知道的。 她知道两千年前讨伐以阴一事,是天庭半胁迫灵山的,佛祖心底其实并不情愿,所以大战,灵山佛祖是在最后一刻姗姗来迟,这已是让君丰心底有些不喜。 让君丰和她更是没想到的是,灵山佛祖姗姗来迟后,竟一句话敲死了要将以阴夫人打入妄境。 要知道,君丰的想法是要她死啊! 现在以阴如不散的幽魂一样,竟然还能从妄境回来,灵山佛祖还收了她为俗家弟子,这摆明了就是表示要和天庭对着干。 不行,这件事她要去找君丰商量。 可是没想到,她找到扶九殷,说有事要见君丰,扶九殷竟是不准她进入禁璃神宫,说是帝君正在修炼,不能打扰,若是有什么事,和他说也是一样的,若是不放心和他说,便可和苍罗大帝说,毕竟苍罗大帝是五御之首。 扶九殷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气得姒姮牙根发痒,心底暗暗发誓,等君丰出来,她必然要在君丰面前告上一状。 扶九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忍不住凝起一丝讥诮。 他知道姒姮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在君丰面前告状罢了,只是等君丰出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惩治于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姒姮回了青霄宫,不多时,就听说执陵来找她了。 “请进来。” 不多时,执陵手摇四象扇,缓缓的走了进来,“怎么生气了?” 姒姮冷着脸将事情和执陵说了一遍,其实执陵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以阴既然已经入了佛门,你我自然不能动手,否则便是和灵山作对。”执陵一脸的惬意,缓缓道。 姒姮忍不住抬眸道:“难道你又有好法子了?” 执陵闻言,轻笑一声道:“莫非你忘了,你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呢?” 王牌? 他的话音落下,姒姮的脸上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诛天(五十一) 是啊,执陵说的不错,她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呢,怎么就给忘了呢? 果真是关心则乱。 想到这里,姒姮笑盈盈的抬眸望着执陵道:“你说说你,怎么满肚子花花肠子?” 执陵缓缓的摇着四象扇,听了姒姮的调笑,他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将扇骨打在了掌心,道:“这叫聪明。” 姒姮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执陵见状,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看打什么主意的是你吧!”姒姮的眸光定定的望着执陵,“帝君要杀以阴,是因为以阴知道了他的心鬼,且迷惑了扶九殷;我要杀以阴,是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那么你呢?你和以阴无冤无仇,为何心心念念的要杀她?” 执陵轻笑一声,道:“为搏佳人一笑?” “别再装了。”姒姮忍不住嗤笑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却偏偏要装的像个情圣一样。” 三界之中,她是九天第一神女,三界绝色之首,哪个男人不对她和颜悦色的?生怕唐突了她。 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扶九殷那里碰了钉子,竟然还比不过一个身份卑贱的心魔,更让她来气的是,那心魔原来竟然就是被她打下凡间的一株瑶草。 而执陵虽然表现的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爱慕她,可是她不傻,自然能感觉的到,执陵并非是真正喜欢她。 执陵这个人,心思深沉的很,常年脸上挂着笑,可是却叫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她和君丰要杀以阴的原因都很明确,无论是厌恶还是忌惮,这都是要杀她的理由,可是执陵呢?他也在诛杀以阴这件事里面出谋划策,且举足轻重,但是他和以阴夫人并没有纠葛,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执陵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眯眯的望着她,似乎并没有要说的打算。 姒姮轻笑一声道:“既然是同一阵线,总该知根知底吧,不然帝君也不会放心,你说是么?” 她的话音刚落,执陵便笑了,“好吧,既然佳人要听,那便容我缓缓道来。” 姒姮对他总是喜欢装作情圣的样子很是嗤之以鼻,但是鉴于执陵要讲述原因,她便不多计较了。 “说来也很简单,因为扶九殷。”执陵道。 “扶九殷?你和他有什么恩怨?”姒姮闻言心中有些狐疑,在她的记忆中,扶九殷和执陵相交甚少,应当没有什么瓜葛才是。 执陵摇了摇头,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早在他飞升之前,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彼时,没人瞧得上他,可是他却心怀悲悯,在外敌来犯的时候,城中将士们都已战死,只剩下手无寸铁的女人孩子和老人。 他因为常年缠绵于病榻,并未参军。 但是他也有一腔热血,在敌人包围了城池,城中弹尽粮绝,敌人一举攻破了城池,开始肆意的屠杀孩子老人,歼yin女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强撑着病体,从家中一步步的走到了敌人将军的大帐前,舌战群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敌军将军终于被他说动了,答应可以不再烧杀抢掠,只要百姓不叛乱,他们便可与之安然处之。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敌军将领忽然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们可以活,但是你必须得死。” 敌军将领其实是不打算让他死的,他看中了执陵的才华和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临危不惧的胆识,故而想要招降,让执陵为他们尽忠。 然而执陵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也有一身傲骨。 他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国家的事?于是他拒绝了敌军将领的招降,敌军将领深感他对自己国家的忠心,也明白,此人不能为友的话,只能除掉以绝后患。 执陵咬着牙,看着城中堆积如山的尸体,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敌军将领见执陵宁死也不肯投降,更是为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宁愿身死,心中惜才之际,却又被近旁的军师煽风点火,又想起了执陵当众拒绝他让他下不来台的事,他一时间恼怒不已,下令要手下的人杀了执陵。 没想到军师十分嫉妒执陵的才能,暗暗要人先折磨执陵一顿,最后再将他杀掉。 底下的人不敢不从,便挑断了执陵的手筋脚筋,将他的身子扭曲在一起,放在酒坛子里闷着,偏偏还不让他死。 执陵被折磨了十几天,终于承受不住酷刑死去,可那些人还是不放过他,将他的头颅砍下来悬挂在城门上,城中剩余的百姓看到执陵的头颅,哭声震天。 在这之后,就像是执陵的在天之灵一直在帮助他们一样,他们的国家渐渐的反败为胜,收复了失地,且活捉了敌军将领。 百姓们深感执陵的恩德,为他修建了宫观,进贡香火。 后来执陵因为在人间的威望巨大,飞升成神,他在凡间的香火极其鼎盛,人们打仗之前总要拜拜他,祈求他保佑自己国家胜利。 在那时,执陵是天庭最热门的神官,没有哪个神官的风头压得过他的! 可是后来凡间信奉他的人多了,每次打仗,总有不少大信徒进奉香火,祈求他的保佑。但是人们渐渐发现,并不是每次祈求执陵保佑,都有用的。 而执陵也被君丰警告,不准插手人间的战事。 这事本来就不好管,每个神官飞升前都有老家,你替你国家撑腰,我替我国家撑腰,最后只会演变成神仙之间的战争。 执陵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不再管。 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执陵为人时的那个国家再次发生了战争,这个国家的信徒祈求执陵保佑,执陵心中觉得十分无力,但是却不能插手,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狼狈和无能。 讲到这里,姒姮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没有违反天庭的条例,那个国家因为这场战事灭亡了?” 执陵摇了摇头:“没有。” 但是比灭亡让他绝望一万倍,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这个国家就此灭亡该有多好。 “但是这和扶九殷有什么关系?”姒姮道。 “这就说到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诛天(五十二) 姒姮闻言,便不再言语了。 执陵提及不开心的往事,眸底渐渐深邃,面上的神色也显得有几分冷淡,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继续说着。 那个国家自然是没有灭亡的,不过他宁愿灭亡了才好。 君丰不让他插手人间的战事,信徒们百般祈求,可是国家的城池还是一座座的失守,他只能隐在云层后头,看着哀鸿遍野,饿殍遍地,血腥味几乎冲破了天。 他不难受吗? 那是他曾经以命相护的国家啊!他怎么可能忍心让他们惨遭敌手?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是君丰告诉他的,他是天神,是天庭的神官,不能插手人间的战事,所以他听着人间信徒口中的溢美之词渐渐变成了怨语,他的心宛如刀割。 他不能,因为他是神官! 可是凭什么同样身为神官的扶九殷却可以?他不明白,同样都是天神,同样都是君丰手下的神官,他不能做的事,可是扶九殷却可以? 那个国家在危急存亡的关头,扶九殷身为天神,却插手了人间的战事,使得那个国家反败为胜。 战后,那个国家的百姓愤懑于执陵的无用,为他烧香进奉香火,可是危急关头却一点用都没有,他们打翻了给他的贡品,摧毁了他的神像,大火烧掉了供奉他的宫观,一时间,那个国家上下,竟是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座供奉他的宫观。 他们转而改信扶九殷,为他修建了无数的宫观,供奉香火,曾经信仰他的信徒们纷纷转信了扶九殷。 而这一切,都被在云层后头的执陵,尽数收于眼底。 那个让他以命相护的国家,最后竟然这样对他,他成了人人喊打的无能者,而扶九殷却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天神。 当真是可笑至极! “神官本就不可以插手凡间的战事,为什么扶九殷可以?帝君难道包庇了他?”姒姮听到这里,忍不住蹙了蹙眉道。 她比扶九殷和执陵飞升的都要早,这么多年,不算以阴夫人那次,除此之外,她从未见君丰责罚过扶九殷。 执陵冷笑一声:“帝君说扶九殷有因果未消。” 那个国家的皇帝,十四五岁的时候曾经救过还是凡人的扶九殷一命,几十年后,少年成了头发苍白的皇帝,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退敌三千里。 扶九殷飞升后,才发现自己在凡间还有因果未消,也就是曾经的少年救过他一命,他还尚未报恩。 他托梦给老皇帝,问他可有心愿未了。 老皇帝在梦中老泪纵横,说自己英明了半辈子,没想到活得越老反而越糊涂,若是上苍开眼,他愿意用剩下的阳寿换取退敌三千里。 扶九殷道,不要他的阳寿,只因他年少的善举,换来了他现在的心愿。 言罢,扶九殷便消失了,老皇帝的梦也醒了,梦醒后,老皇帝连忙召见国师,想要解梦。 国师连忙跪下报喜,说是大吉之兆。 老皇帝却忧心忡忡,挥了挥手就让国师退下了,其实他是在想那个梦,梦里出现的那个年轻男子,像极了一个人。 老皇帝思来想去,忽然在一日就要入睡之前,,猛地从榻上惊了起来,他想起来了,梦里那个男子,不就是敌国几十年前自戕的长安将军么? 都说长安将军死后飞升成神了,敌国修建的不少供奉他的宫观! 想到这里,老皇帝这下更是睡不着了,他一想长安将军死前的那场战役,就是他发动的,长安将军怎么可能还会帮他呢? 不报复就算慈悲了。 其实说来也是很有意思,在老皇帝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那时两国还没有交战,来往通商很是自由,他也曾微服去过两国交界游玩。 路上救过一个身负重伤的年轻男子,他也不知道那是谁,只是随手便救了下来。 男子醒后,说日后必要报答于他,可是老皇帝却拒绝了,梦中,长安将军说过自己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救过他,那么现在想想,他救下的那个人应当就是长安将军无疑了。 那次游玩还发生了一件事,他留了点散碎银两给男子后,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之后遇到了一个恶霸,那恶霸明显就是碰瓷儿的,狠狠的撞了他一下后,便嚷嚷着要他赔钱。 他自然不肯,可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恶霸一声令下,竟是从四处的巷口涌出一帮人,他的手下架不住人多,身负重伤。 恶霸抢走了他身上的银两,还逼着他从他胯下爬过去! 如此奇耻大辱,他咬着牙发誓,若是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报复回来。 再后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那个国家。 其实也是年少气盛,加之大臣们也十分赞同此事,说着敌国的皇帝昏庸怕事,说不定不敢迎战,还要割地赔款。 敌国的将军,就是长安将军。 敌国的皇帝昏庸怕事,可是长安将军不是,后来他还略施小计,便离间了敌国皇帝和长安将军。 所以,长安将军的死,若真要说起来,似乎和他还脱不了关系。 老皇帝一想起这个事,就唉声叹气,觉得长安将军怎么也不可能帮着他们打自己国家的。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那个梦后不久,局势渐渐发生了逆转,他们最终竟然赢了,敌国退兵,且送来了休战文书。 老皇帝大喜,他开始推翻了几百年前为这个国家曾经奉献过生命的执陵的宫观,大肆修建宫观供奉长安将军。 虽然他没有将梦昭告天下,可是消息还是散布开了,百姓们深感长安将军的大恩,且又有老皇帝的推行,众人都信起了扶九殷。 消息传到了敌国,也就是扶九殷原来的国家,皇帝忍不住哈哈大笑,“魏祁襄这是老糊涂了吧!”魏祁襄就是老皇帝的名字,而扶九殷原来国家现在这个皇帝,就是曾经逼死扶九殷那个皇帝的儿子。 虽然被迫休战了,但是皇帝的心情却很好,敌国老皇帝魏祁襄竟然信起了自己国家曾经的将军,这多解气! 第六百九十三章 诛天(五十三) 凡人间的喜乐,终究是传不到天庭。 于执陵而言,扶九殷抢走了他的信徒,抢走了他的荣耀,抢走了他曾最辉煌的过往,再没有人记得那个被他们供奉的善清公子了,于凡人而言,他也只是执陵神君。 这口气,他怎能不怨? 说到底,什么因果未消,又有谁能证明?他怎知不是君丰搪塞他的一个借口? 毕竟君丰提携扶九殷,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看吧,这件事过后,他的信徒少了许多,而扶九殷则抢走了他的香火和信徒。 只不过这些话,他是断然不会跟姒姮说的。 姒姮沉默了片刻,道:“其实这事,也不怪扶九殷。” “不怪?”执陵挑了挑眉,“你说不怪就不怪吧。” 旁人怎么想,和他无关,反正他这笔账,迟早是要和扶九殷算的! 姒姮瞧出了执陵的不悦,正要开口,执陵已经缓缓站起了身,他低眸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道:“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要紧的是以阴夫人。”言罢,执陵便离开了。 是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以阴那个贱人。 想到这里,姒姮也站了起来,走进了内殿,只见里头的架子上横着一柄利剑。 她走到利剑前,抬手轻抚着剑鞘,声音温柔:“碎骨啊碎骨,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没错,碎骨就是她的王牌! 碎骨虽然是她的器灵,但若是碎骨杀了她,灵山佛祖也不好怪到她的头上,因为碎骨和以阴的因果,早就注定了无人能挑出刺来。 两千多年前,她在知道以阴没有心后,着实慌乱了一下,当下便想用碎骨的来历刺激以阴。可是当时以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即便动了手,再后来,灵山佛祖来了,她便更没有机会让碎骨出马了。 碎骨,就是她的王牌! 想到这里,姒姮唇角不由扬起一丝讥诮,以阴没有心? 无妨,经过这两千年,碎骨已经越来越强了,而且,碎骨本身,就是克以阴的。 莳七从灵山回来后,扶九殷才知道她到底去做了什么,乞颜更是忍不住咂舌:“式微你胆子真大,万一那佛祖知道你回来了,一手压死你怎么办?” 莳七笑了笑:“他不会的。” 扶九殷沉默了片刻道:“这次近距离观察了碎骨,我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什么感觉?”乞颜忍不住问道。 扶九殷蹙眉道:“熟悉的感觉,而且很奇怪的是,那器灵的身上,似乎有式微的气息。” “我的气息?”莳七闻言,眸底顿时溢出一丝诧异。 “你不是和它交过手吗?没有这样的感觉?”扶九殷问。 莳七道:“那是在妄境的小界里面,我那时还没有恢复记忆,怎么会发觉它的气息和我很像?”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说起来,陆辛也和它交过手。” 陆辛曾经被碎骨刺伤了,只可惜陆辛当时也没有记忆。 “等等!”莳七忽然站了起来,“梵焉死后,五灵山残留着我的气息,会不会就是碎骨干的?” “所以杀了梵焉的人是青霄?”扶九殷抬眸,和莳七对视一眼。 是该如此,这样就解释的通了,梵焉死后,当时定罪的便是满山的魔气,和式微的气息一模一样,而碎骨身上同样也有那气息。 “青霄杀了梵焉,是君丰的意思么?”莳七若有所思道。 扶九殷蹙着眉,半晌才缓缓开口:“那碎骨究竟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碎骨的气息和式微如此相近,为什么他和式微都会觉得碎骨很熟悉。 他这么一提,莳七忽然想起了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姒姮在得知她没有心后,一度慌乱,还问她知不知道碎骨的来历?她当时嗤笑一声,以为姒姮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哪怕后来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后来佛祖就来了。 可是现在想想,也许碎骨的来历确实有几分蹊跷,要不然姒姮也不会在当时问上这么一句。 想到这里,姒姮唇角不由扬起一丝讥诮,以阴没有心? 无妨,经过这两千年,碎骨已经越来越强了,而且,碎骨本身,就是克以阴的。 莳七从灵山回来后,扶九殷才知道她到底去做了什么,乞颜更是忍不住咂舌:“式微你胆子真大,万一那佛祖知道你回来了,一手压死你怎么办?” 莳七笑了笑:“他不会的。” 扶九殷沉默了片刻道:“这次近距离观察了碎骨,我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什么感觉?”乞颜忍不住问道。 扶九殷蹙眉道:“熟悉的感觉,而且很奇怪的是,那器灵的身上,似乎有式微的气息。” “我的气息?”莳七闻言,眸底顿时溢出一丝诧异。 “你不是和它交过手吗?没有这样的感觉?”扶九殷问。 莳七道:“那是在妄境的小界里面,我那时还没有恢复记忆,怎么会发觉它的气息和我很像?”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说起来,陆辛也和它交过手。” 陆辛曾经被碎骨刺伤了,只可惜陆辛当时也没有记忆。 “等等!”莳七忽然站了起来,“梵焉死后,五灵山残留着我的气息,会不会就是碎骨干的?” “所以杀了梵焉的人是青霄?”扶九殷抬眸,和莳七对视一眼。 是该如此,这样就解释的通了,梵焉死后,当时定罪的便是满山的魔气,和式微的气息一模一样,而碎骨身上同样也有那气息。 “青霄杀了梵焉,是君丰的意思么?”莳七若有所思道。 扶九殷蹙着眉,半晌才缓缓开口:“那碎骨究竟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碎骨的气息和式微如此相近,为什么他和式微都会觉得碎骨很熟悉。 他这么一提,莳七忽然想起了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姒姮在得知她没有心后,一度慌乱,还问她知不知道碎骨的来历?她当时嗤笑一声,以为姒姮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哪怕后来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后来佛祖就来了。 可是现在想想,也许碎骨的来历确实有几分蹊跷,要不然姒姮也不会在当时问上这么一句。 第六百九十四章 诛天(五十四) 莳七知道佛祖有一面镜子,可知天下事,这些日子,她一直被碎骨的来历困扰着。 于是,她去求了佛祖。 灵山佛祖坐在方寸灵台之上,双手合十,声音低沉如雷,只说不是时候。 莳七心底还真就纳闷了,这就是她不太喜欢出家人的一点,不管什么事都搞的神秘兮兮的,不是一切皆有缘法,就是时候未到。 罢了,不肯借就不肯借吧,明明就是小气,想到这里,莳七微笑着抬眸看向灵山佛祖,双手合十道:“弟子明白了。” 灵山佛祖哪能看不透她心底在想什么? 但其实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世间所有的事,都讲究一个缘法,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若是走了捷径,那便是坏了方圆。 以阴和碎骨之间的关系,总有她知道的时候。 莳七在灵山藏了好些日子,期间碎骨虽然没有再来杀她,但是却多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孔雀大明王。 不过幸好大明王多少还是要听佛祖的话,没有对莳七出手。 趁着碎骨消停的日子里,莳七回了趟此间地宫,妩姬和乞颜一直待在那里。 乞颜一见莳七回来,便神秘兮兮的将她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式微,这两日你可莫要去找妩姬。” 莳七有些诧异:“怎么了?” 乞颜抬眸飞快打量了眼四周,确定妩姬不在附近后,才小声道:“最近总是有个人来找她。” “谁?”莳七问道,“什么样子?你认识?” 乞颜皱着眉道:“那人看上去应当是个天神,面容俊朗年轻,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好像和妩姬挺熟的。” 讲到这里,莳七若有所思的心想,难道是苍罗?他来做什么? 乞颜还在猜测着苍罗和妩姬之间的关系,皱着眉正儿八经的猜测:“难道他是妩姬的儿子?可是不对啊,妩姬的九个儿子不是都死了吗?” 他低声喃喃道,莳七忍不住摇了摇头,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不要胡说八道,若是妩姬听到了,能要了你的命!” 乞颜一愣,怔怔的看着莳七,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连忙答应了下来。 但是即便这样,他心头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便一直缠着莳七,因为他听莳七的意思应当是知道那人和妩姬的关系的。 “那是苍罗大帝。”莳七被他缠的烦了,只得告诉了他,“你就没见过苍罗?” 乞颜抬手摸了摸鼻子,赧然道:“苍罗大帝本来就鲜少露面,我只听说过他。” 若不是因为式微的关系,就是青霄扶九殷那些天神,他也没有机会见到。 没有再和乞颜闲话,莳七径直去找妩姬了,甫一靠近妩姬的房间,她便感觉到一阵叫人窒息的阴冷扑面而来,她站在门口顿了顿,思忖了一番,最终还是敲了门。 “进来。” 莳七闻言,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了?心情不好?” 妩姬没有穿那件黑色的斗篷,她坐在镜子面前,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苍老的容颜,满是褶皱的手轻抚上同样满是褶皱的脸。 “世人常道,女歧,姣丽蛊媚,驻容有方。”她没有回头看莳七,只是缓缓开口,“曾经我最害怕的就是容貌不复,终日想尽各种办法驻容,那时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变得如此苍老,也从没有想过,我的弱点,不再是容貌,会变成是他。” 莳七听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那他呢?他的弱点是什么?” 莳七话音刚落,妩姬便轻笑出声:“他的弱点,恐怕便是这三界苍生吧。” 说到这里,她回眸看向莳七,面容平静道:“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她被苍罗镇压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迷惑了苍罗后,这才能出手伤了他逃了出来,她也没落的什么好,她打伤了他,他也打伤了她。 她好不容易逃到了以阴山,发现此处于邪魔而言,乃是修炼的宝地。 于是她便想要侵占以阴山,在和莳七交手后,竟然意外的发现莳七的心鬼是一个叫扶九殷的天神。 纵然她被苍罗镇压数千年,也听说过扶九殷,说的通俗点,扶九殷是天庭最有前途的神官,君丰格外倚重他。 她仿佛在莳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次,她本可以杀了莳七,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打算利用莳七。 在取得了莳七的信任后,她成功留在了以阴山,也见到了那个叫扶九殷的神官,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扶九殷对式微也是分外缱绻。 她忽然想到了苍罗。 于是她打算利用式微,来报复整个天庭。 天底下没有无偿的午餐,她声称是将道行给了式微,实际上是和她签订了共生契约。 有她便有式微。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跟随莳七跳入了妄境,更是为什么她能在妄境小界中找到她。 既然打算用式微当刀子,那么式微对扶九殷的态度格外重要,于是,她便开始挑拨离间,但是就在她刚开始出手的时候,老天都在帮她,出了那么一桩事。 也就是式微阴差阳错看透了君丰的心鬼。 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底一直在感叹,之后的事,几乎都不需要她怎么出手,式微和扶九殷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质了。 她适时的劝式微将心封存,后来的事,便一直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场大战,是她期待已久的,只可惜苍罗没有来,这让她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后来,她随着式微去了妄境,也是一直在阻止式微和扶九殷之间的亲近,鲛人位面,是她最成功的一次,只可惜后来却被傅临安识破了。 “所以,我只是利用你而已。”妩姬面无表情的道,“苍罗这几日来找我,我忽然觉得累了,正如你说的,原谅不了,只能是算了。” 莳七静静的听完她的话,片刻才淡淡道:“这些我都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利用我。” 包括在妄境三千小界里,种种迹象,她不蠢,都能得出结论。 “但是妩姬,你忘了一件事。” 妩姬蹙了蹙眉道:“什么?” 第六百九十五章 诛天(五十五) “那日滂沱大雨,你流泪了。” 莳七在得知扶九殷要和青霄成亲后去了天庭,没想到却是换来了决绝,大雨滂沱,她在雨中大哭不止,是妩姬来找她和乞颜回去的,虽然雨水打湿了她们的衣裳。 可是她还是看清了妩姬的眼泪。 所说在此之前,她对妩姬还有所防备,那么在那之后,便不是如此了。 “你一开始对我有所图谋,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不知你在图谋什么。”莳七静静的看着妩姬,“大战,你本是可以不出来的,你要报复天庭,我和天庭反目,搅得天庭乌烟瘴气,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明知这是个死局,可是你还是出来帮我了。” 妩姬听了她的话,张了张唇,半晌才声音略有些沙哑的道:“这个世上,是没有真心的,你莫要天真了。” 莳七定定的望着她:“有,你、乞颜还有九殷。” 妩姬闻言,忽然转过身不再看她:“你走吧,我想静静。” “我不知道苍罗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也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若是我猜的没错,是君丰杀的。” 她话音刚落,妩姬复又猛地转过身。 半晌,莳七才听到妩姬嗤笑一声,眸底隐有几分讥诮:“那又如何,该不信的,照样不会信。” 莳七缓缓站起身,道:“你我被迫害良多,不管是因为什么,被卷入纷扰,都并非你我本意,我听说苍罗为你救你出妄境,想尽了办法,他心里不是没有你的。” “你这是来当说客?”妩姬道。 “说客谈不上,我只是觉得很多事,也许都是没有说开,所以才酿成了误会。”莳七叹了口气,这点她感触良多。 两个人之间,往往都是端着,什么也不说,自以为是为对方好,殊不知,自以为是的要对方好,还不如两个人死在一起。 闷头不吭声的自以为是付出,究竟是感动了谁呢? 从妩姬房里出来,莳七才知道扶九殷已经来了有一会儿。 她忽然想起方才安慰妩姬的话,却没想到自己还是被扶九殷绕进去了。 之前她一直在问他锁骨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一开始先是不肯说,最后被她逼的终于开了口,没想到说到一半却因为猜想君丰的事就这样耽搁了。 再后来,她被碎骨追杀,一时间也没有想起来问他。 “所以你是不是盘算着我就此忘了这件事?”她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指了指他的锁骨处,“还是说你打算一辈子素着,不然脱衣裳的时候我总归会是看到的,看到还是要问。” 扶九殷没想到她忽然旧事重提,讪讪一笑。 他确实是打算她不问,他就不说,主要是他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光彩的,说出来恐怕还要让她难受。 “好吧,我说便是了。” 其实在那之后,他和苍罗便一直各自寻找着救她们出妄境的办法,只可惜,根本没人知道。 甚至于,妄境究竟是怎么来的,世间似乎也无人知晓。 听苍罗的意思,仿佛就是一夕之间,妄境凭空而生,再后来,就被用来打入有罪的生灵。 就在他急的焦头烂额之际,苍罗那边忽然来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个石窟,扶九殷接到苍罗的神识后,便立刻赶往了苍罗说的那个石窟。 石窟被常年被风沙风蚀着,刻在墙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堪,他和苍罗用了复原之术,才好不容易看明白石窟上的文字。 不知是哪个高人说,世间只有一人知晓妄境的密辛,那人就住在无欲仙山。 “大帝,这个无欲仙山究竟在什么地方?”扶九殷目光落在石窟墙上的文字上,开口问道。 苍罗蹙着眉,沉思半晌才道:“我从未听说过三界中有这么个地方。” “莫非不在三界之中?” 不在三界之中?极有可能,但若是不在三界之中,便不是想去便能去的,得要机缘巧合方能寻得。 苍罗沉吟片刻道:“找找看这里可还有别的记载。” 他话音落下,两人便开始在石窟中找寻着其他的文字,最终,终于在一汪十丈深泉的泉底找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记录了寥寥数语。 说是无欲仙山在三界的尽头。 这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三界的尽头又在什么地方? 扶九殷没想到她忽然旧事重提,讪讪一笑。 他确实是打算她不问,他就不说,主要是他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光彩的,说出来恐怕还要让她难受。 “好吧,我说便是了。” 其实在那之后,他和苍罗便一直各自寻找着救她们出妄境的办法,只可惜,根本没人知道。 甚至于,妄境究竟是怎么来的,世间似乎也无人知晓。 听苍罗的意思,仿佛就是一夕之间,妄境凭空而生,再后来,就被用来打入有罪的生灵。 就在他急的焦头烂额之际,苍罗那边忽然来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个石窟,扶九殷接到苍罗的神识后,便立刻赶往了苍罗说的那个石窟。 石窟被常年被风沙风蚀着,刻在墙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堪,他和苍罗用了复原之术,才好不容易看明白石窟上的文字。 不知是哪个高人说,世间只有一人知晓妄境的密辛,那人就住在无欲仙山。 “大帝,这个无欲仙山究竟在什么地方?”扶九殷目光落在石窟墙上的文字上,开口问道。 苍罗蹙着眉,沉思半晌才道:“我从未听说过三界中有这么个地方。” “莫非不在三界之中?” 不在三界之中?极有可能,但若是不在三界之中,便不是想去便能去的,得要机缘巧合方能寻得。 苍罗沉吟片刻道:“找找看这里可还有别的记载。” 他话音落下,两人便开始在石窟中找寻着其他的文字,最终,终于在一汪十丈深泉的泉底找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记录了寥寥数语。 说是无欲仙山在三界的尽头。 这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三界的尽头又在什么地方? 第六百九十六章 诛天(五十六) 无欲仙山,无欲无求。 扶九殷和苍罗双双抬眸望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仙山,沉默良久。 “大帝,这无欲仙山里可住了什么人?”扶九殷问道。 苍罗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若不是因为石窟墙上记载的文字,他根本从未听说过无欲仙山,现在能来到这里,也不过是阴差阳错,同扶九殷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扶九殷抬眸望着无语仙山,若有所思道:“记载上说,无欲仙山又将她们救出妄境的办法。” 难道在这座仙山里藏了什么秘籍,能够破解妄境之法? 想到这里,他讲自己的想法和苍罗说了,可是苍罗却不太赞同:“不能莽撞,你想,这无欲仙山游离于三界之外,你我从前都未曾听说过这座仙山的存在,只怕里头住着的,乃是隐世高人。” 扶九殷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他一想到式微此时还在妄境受煎熬,心底便想刀剜着似的。 不仅不能莽撞闯入,甚至连法术最好都不要用,免得不知道高人的忌讳,若是冲撞了就得不偿失了。 苍罗绕着海岸边,走了良久,终于发现有一条长长窄窄纵伸进山上的石阶。 “东卿,来。”苍罗对着扶九殷招了招手,扶九殷刚刚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串不知谁人遗落的流苏,他捡起流苏走到苍罗身边,“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 那串红红的流苏,似乎就是近来遗落下来的,还未曾脏污腐烂。 苍罗接过他手中那串红色的流苏仔细端详了一番,半晌才道:“东卿,你瞧这条路,应当是上山的路。” 扶九殷抬头望着这条长长的通天石阶,道:“我们上去吧。” 苍罗没有反对,两人便沿着这条通天石阶缓缓往上走。 山脚下对的景色如同夏季一般炎热,树木苍翠欲滴,繁华绽放,异香扑鼻,扶九殷和苍罗越往上走,景色便越来越单调,温度也渐渐降得很低,也不知走了多久,两旁的景色早已变成了皑皑白雪,寒气逼人。 扶九殷和苍罗的神格在此处半点也排不上用场,他俩衣衫单薄,不一会儿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苍罗回眸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早就被云雾遮掩住了,身后仿佛万丈深渊,却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扶九殷的唇色冻得发紫,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说出的话仿佛都要结成了冰:“大帝,我们走了多久了?” 苍罗摇了摇头:“不知。” 自打他们上了无欲仙山,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和扶九殷还能说着话,时间仿佛能过的快些,可是现在,他俩冻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渐渐的,天空刮起了风。 狂风席卷着鹅毛样的雪花,肆意的砸在扶九殷和苍罗的身上,迷了他们的眼眸,扰乱了他们的心神。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苍罗忽然开了口:“她恨透了我。” 扶九殷一怔,旋即才反应过来来他说的是女歧,他沉默了片刻,还是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苍罗。 可是苍罗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将她镇压了数千年,她怎么可能不恨我呢?哪怕舍了她引以为傲的相貌,她也要离开我,她变成那样子,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可是她还是要离开我。” 扶九殷还是沉默,苍罗大帝和女歧之间的事,他不好多做评价。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往事,也便更不好开口了。 苍罗说了两句,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机械似的一步步的沿着石阶往上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飘来一片青翠欲滴的树叶。 那片树叶在茫茫大雪中显得格外醒目,纵然狂风席卷着雪花,可是树叶飘摇的姿态却还是那样怡然,扶九殷沉沉呼出一口气,伸出了早已被冻僵的手,那片树叶便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飘飘摇摇落在了他的掌心。 苍罗见状,抬眸看向他掌心的树叶。 就在此时,那树叶传来一道深沉的女声:“道阻且长,二位请回吧。” 扶九殷一听,连忙道:“我二人远道而来,有要事要恳求神女帮忙。” “我不是什么神女,你们要求的人也不该是我。” 苍罗蹙眉和扶九殷对视一眼,紧接着道:“某愚钝,还望姑娘点拨一二。” “我家尊上尚在午睡,来人一概不见,你们也莫要再往前走了,这条石阶没有尽头的。” 扶九殷恳切道:“求姑娘帮忙通传,九殷感激不尽。” 树叶中再次传来了那女子的声音:“都说了尊上在午休,谁也不见。” 苍罗抿了抿唇,撩起衣裳便跪在了满是积雪覆盖的石阶上:“恳请姑娘通融,不然我俩便在此长跪不起。” 女声隐隐漾起几分恼怒:“随你。”言罢,扶九殷掌心的那片树叶便瞬间化为了齑粉。 扶九殷心情沉重,看见苍罗一言不发的跪在石阶上,他心一横,也跟着跪了下去。 “九殷。”苍罗忽然开口。 扶九殷答应了一声:“大帝有何吩咐?” “你后悔吗?”苍罗道,“后悔入天庭?” 扶九殷一怔,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我不后悔,虽然入了天庭后,我和她之间发生了太多超出我掌控的事,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不是魔,或者我不是神官,也许我和她之间的事会容易许多。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也许?倘若我不是神官,她也必然不会认识我,更不会随着我去报恩。” 那样也就没有后来的事。 虽然痛苦一刀切,可是他也不会认识她了,那样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苍罗听了他的话,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扶九殷才听到他开口:“我后悔,我若是没有入天庭,不是天神,也就不必顾忌太多了。” 那样,就算妩姬杀了那些神官,又与他何干? 只是,就像扶九殷说的那样,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也许,有些事就是冥冥中注定好了的。 第六百九十七章 诛天(五十七) 在这之后,扶九殷和苍罗并未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们不知在石阶上跪了多久,身上早就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远远望去,就像两个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扶九殷觉得自己恐是撑不住了,他的神格在此处无用,根本抵挡不了这严寒。后来回了三界,他才知,原来自己和苍罗在无欲仙山的石阶上,足足跪了两百多年。 若不是无欲仙山的主人醒了,恐怕他和苍罗还要继续跪下去。 就在扶九殷身形摇晃的时候,漫天大雪中飘飘摇摇飞过来一片树叶,此次,是苍罗用手接住了树叶,只是那树叶并没有如同上回一般发出声音。 苍罗眸光中漾着几分狐疑,就在此时,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女子容貌清绝,神色清冷,看着跪在石阶上的扶九殷和苍罗,道:“尊上醒了,听说你们来找他,让我来问问你们。” 扶九殷一听,心中大喜,难道无欲山的主人愿意帮他们了? “姑娘请问。” 白衣女子神色清冷,道:“尊上说,你们的来意,他已经知道了,只是要问问你们,若想求得他出手,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看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了。” 扶九殷忙道:“若是无欲尊上能够救出式微,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转眸看向苍罗:“你呢?” 苍罗也道:“只要妩姬安然归来,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愿意。” 白衣女子笑了笑:“倒是不用你们的命,尊上说,他现在就缺两个愿意给他当牛做马的,你们可愿意?” 扶九殷下意识和苍罗对视了一眼,旋即双双道:“只要无欲尊上愿意出手,甘愿给尊上当牛做马。” “果真么?”白衣女子笑盈盈的望着他们,面上的笑意不及眼底,看得人一阵后背发凉。 她随手指了指他二人身后的深渊,道:“从前出尔反尔的人,都死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扶九殷薄唇微抿,道:“已经想清楚了,绝不反悔。” “好!”白衣女子笑着变出了一条厚重的锁链,“既然是当牛做马,自然要有当牛做马的样子。”说着,她掌心那条厚重的锁链便悬在了空中。 “你们谁先来?” 扶九殷目光定定的落在那锁链上,这是要将他们当牛马锁起来? “我来吧。”苍罗以为扶九殷犹豫了,便开口道。 白衣女子面上挂着笑意,指尖点了点,那条锁链便朝苍罗飞了过去,锁链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一圈,仿佛在拴住一个卑贱的奴隶,可苍罗是五御之首啊! 锁链在苍罗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后,慢慢延长,直接从背后扣在了他的两个脚踝上。 扶九殷看着此时如同奴隶一般的苍罗,忍不住轻轻阖上了双眸。 白衣女子摆弄完了苍罗,便转眸你看向扶九殷,脸上的微笑显得有几分诡异:“第二个被拴住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正当扶九殷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之时,女子的受中国又变出了一条锁链。 他本以为他会和苍罗一样,被拴住脖子和脚踝,可是那串锁链比苍罗的细多了,还未带扶九殷反应过来,那串锁链已经直直朝他飞了过来。 “啊!”随着扶九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串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他锁骨处的皮肉,顿时鲜血淋漓,滴落在脚下的白雪上,格外触目惊心。 那串锁链锁住了扶九殷的锁骨,他痛得额间遍布着冷汗。 苍罗有些愧疚,对女子道:“姑娘,能不能将我和他换一换?” 扶九殷闻言,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道:“大帝,不必了,我锁骨已经被锁住了,不必让你再受这番苦。” 白衣女子笑盈盈的看着锁在扶九殷锁骨上的锁链,道:“走吧,要想让尊上出手,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 言罢,她一手牵着一条锁链,两条锁链的尽头,一个是三界第一神官,一个是五御之首,可现在,两人都像个卑贱的奴隶一样。 女子带着扶九殷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指了指满地的红色珠子,道:“将这些珠子全都莫承诺粉末,不能有一丁点的残渣,什么时候磨好了,什么时候唤我。” 言罢,女子便带着苍罗离开了。 扶九殷也不知道女子究竟带着苍罗去了哪里,但是估计也没什么好。 他强忍着锁骨处的疼痛,小心翼翼的移动着锁链,然后席地而坐,开始将白珠子磨成粉,锁链的另一头被女子拴在了柱子上,扶九殷能活动的范围,就是整个房间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没日没夜的将白珠子磨成粉末,磨得手上都起了泡。 眼见着满地的珠子只剩下最后一抔了,扶九殷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可是却无意中牵动到了锁骨上的伤口,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他还是不敢懈怠,他怕自己多耽搁一秒,式微就在妄境多受一份苦。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当他将满地的珠子都磨成了粉末,然后才出声唤女子过来,他只唤了一声,此前那个白衣女子便出现在在了他的面前:“已经磨好了?” 言罢,女子低眸去看那些珠子磨成的粉末。 她端起小瓮,猛地将翁中的粉末尽数洒到了空中,扶九殷一怔,旋即便蹙着眉道:“你做什么?” 白衣女子笑眯眯的用身上的白绫在空中一扫,道:“你自己看,都告诉你了,一定要磨成细粉,可是你呢?”当他将满地的珠子都磨成了粉末,然后才出声唤女子过来,他只唤了一声,此前那个白衣女子便出现在在了他的面前:“已经磨好了?” 言罢,女子低眸去看那些珠子磨成的粉末。 她端起小瓮,猛地将翁中的粉末尽数洒到了空中,扶九殷一怔,旋即便蹙着眉道:“你做什么?” 白衣女子笑眯眯的用身上的白绫在空中一扫,道:“你自己看,都告诉你了,一定要磨成细粉,可是你呢?” 第六百九十八章 诛天(五十八) 扶九殷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呆了多久,只是不停的重复着研磨珍珠的动作,锁骨上的伤口好了又烂,烂了又好,他早已疼的麻木了。 女子来了数次,每次总能挑出他的错处,让他重新返工。 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看见过苍罗,问过女子,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 “尊上说了,若是后悔了,现在便可离开。”女子再一次来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开口,她顿了顿,又道,“你那个同伴,几日前就已经受不了,离开了。” 扶九殷闻言,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震色,苍罗走了? 他不想救女歧了么? 女子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你也走吧,何必在这里耗着,还是撑不到最后,你那个同伴就很聪明。你放心,尊上说了,你若是要走,他也不会怪你。” 扶九殷抿着唇怔忪了半晌,才复又低下头研磨珍珠,道:“无欲尊上不怪我,可是我会怪我自己,我不知道苍罗大帝为何会离开,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吧,但是我既然来了,不救出式微,我是不会走的。” 女子闻言,眸底漾起一丝微妙,她微微一笑道:“那你便继续吧,上回磨出的粉,只有三分有一能用。” 言罢,女子又纷纷扬扬的撒了满地的珠子后,消失在了扶九殷的面前。 在女子走后,扶九殷一直在想她说的话,苍罗居然走了? 怎么会呢? 其实这儿的活计倒是不苦,却是最磨人的心神,倘若还残留着原来的傲气,怕便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扶九殷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苍罗自己的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苍罗一向是他最为尊敬的大帝,没想到…… 又过了好些日子,女子在这中间里来了三四趟,那个盘子才装满了她要的细粉。 扶九殷听着她2的话,心中松了口气,既然合格了,现在可以去见无欲尊上了吧,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子又拿出了一大盆珍珠,直接洒在了地上,道:“你此前磨的细粉,只够做一样东西的,现在再磨出两盘出来。”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当即便猛地站了起来,眉梢上满是冷意:“姑娘,这是何意?” 此前说了只要他磨出一盘,便可,没想到他磨出来了,现在又出尔反尔,“姑娘莫不是存心戏耍于我?” 女子轻笑一声,道:“你可以走啊,没人逼你留下。” 她的话让扶九殷一怔,半晌,他忽然笑了:“好,我磨便是。” 言罢,他复又坐回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研磨着满地的珍珠,这回女子倒是没走,反倒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丢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真有意思。” 扶九殷不明白女子离开前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明白。 日子便在他重复着研磨动作中慢慢的过去了,当他终于按照女子的要求,研磨出她要的两盘珍珠粉。 女子看着面前的两盘珍珠粉,笑眯眯道:“上回那盘珍珠粉,尊上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除了将打翻的那盘补回来,再多磨两盘吧。”言罢,她又撒了满地的珍珠。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没有发怒,反倒是笑了。 女子有些狐疑,道:“你笑什么?” 扶九殷静静的磨着珍珠,道:“你们无非就是想折磨我,让我知难而退,但是要救式微是我心意已决的事,只要你们折磨不死我,我便还是要求无欲尊上。” 女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这有意思。” “是么?”扶九殷淡淡道。 女子走后,扶九殷又花了数倍的时间,磨出了三盘可扬起来的珍珠粉、 女子来了后,看着面前三盘的珍珠粉,道:“很不错,时间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扶九殷淡淡道:“这次是不是要磨四盘出来?” 女子笑道:“你猜错了聪明人,这回尊上要见你。” 扶九殷一怔,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女子的话,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一个熏香缭绕的大殿之中了。 女子没了踪影,而他锁骨上的锁链,也不知何时被卸下了。 他在殿中等了不知多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他连忙站起身朝门外看去,却看见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人。 “大帝?” 正是苍罗。 苍罗脖子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了,只是还能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九殷?你没走?”苍罗的脸上满是狐疑,疑惑道。 扶九殷被他问的愣住了,片刻才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苍罗道:“我没走,可是之前那姑娘说你已经走了。” 扶九殷登时便明白了过来,那女子分明就是想要他们离开这里,试想,若是知道同伴已经受不住离开了,又能有几个人能忍下来呢? 苍罗也明白了这点,忍不住笑了笑:“我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言罢,他便走到扶九殷身边,目光落在他的锁骨处,看着那已经溃烂的伤口,脸上满是愧疚道:“早知如此,我便让你第一个了。” 扶九殷摆了摆手,道:“大帝不必自责,过些日子就好了。” 苍罗在扶九殷身旁坐了下来,道:“对了九殷,这些日子,你在做什么?” 扶九殷便将自己做的事告诉了苍罗,苍罗听完了,感慨了几句,便听到扶九殷问道:“大帝,你呢?” 苍罗道:“那位姑娘让我在一盘铜粉中,将金粉挑出来。” 他和扶九殷差不多,也是先说好了一盘,然后变成两盘,三盘,他都忍了下来,若非如此,恐怕现在也不能在这里。 扶九殷忍不住道:“她将你我二人带来这里,不知无欲尊上何时肯见我们。” 苍罗抬眸望了望殿外,道:“且等着吧。” 扶九殷微微颔首,心里却在想,只怕又不是顺顺当当的。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他和苍罗在殿中不知等了多久,无欲仙山无日月,根本不知岁月几何。 扶九殷和苍罗脸上的胡子长得老长,终于等来了无欲尊上。 “咦,你们还没走哇!” 第六百九十九章 诛天(五十九) 扶九殷和苍罗猛地站起身,就看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胖孩儿正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支糖葫芦舔着,只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的另一只手里,没有那只摇个不停的拨浪鼓。 “是你!”扶九殷眸光一震,怎么会是那个小胖孩儿。 苍罗也很是震惊,看着小胖孩儿半晌没有说话。 小胖孩儿笑嘻嘻的走了进来,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不留神睡过了,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索性又多睡了一会儿。” 苍罗淡淡道:“无欲尊上说笑了,没有等到尊上,我们怎么会走?” 小胖孩儿的谎言被戳穿了,也不觉得害臊,屁颠屁颠、一蹦一跳的跑到殿中的高座旁,准备爬上去,可是他那一双小短腿,怎么也爬不上去。 他也不嫌不好意思,指了指扶九殷道:“你,过来。” 扶九殷闻言走了过去,本以为小胖孩儿只是让他把他抱到高座上去,没想到,小胖孩儿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上道:“跪下,我踩着你上去。” 扶九殷咬了咬牙,脸色隐有几分不好看,但还是依言跪了下来,任由小胖孩儿踩着自己的后背爬上了高座。 小胖孩儿眯着眼哧溜添了一下糖葫芦,又看了一眼苍罗道:“你,来。” 苍罗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走了过去。 小胖孩儿指了指一旁的扇子,道:“我热了,替我扇扇风。” 扶九殷看了苍罗一眼,只见他一声不吭的便要去拿扇子,没想到看上去轻巧的羽扇,此时却是重如千斤,苍罗一个没防备,险些砸到自己的脚。 小胖孩儿看见苍罗的窘态,不由哈哈大笑:“哈哈哈真好玩,你们干脆别走了,都留在这里陪我吧。” 扶九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无欲尊上救式微出妄境。” 小胖孩儿漫不经心的抬眸望着正在给他扇风的苍罗,道:“你呢?” 苍罗见状,也是朝地上一跪,道:“苍罗恳求无欲尊上救妩姬。” 小胖孩儿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你们不想陪我?” 扶九殷连忙道:“尊上误会了,只求尊上救式微和妩姬出妄境,其余的……尊上大可吩咐。” “这可是你说的。”小胖孩儿添了一口糖葫芦。 扶九殷咬了咬牙,道:“是。” “你呢?”这话自然是问苍罗的。 苍罗也道:“只要尊上能救妩姬出来,尊上便是要苍罗的命,苍罗也不皱眉。” 小胖孩儿这才喜笑颜开道:“好嘛!那我就帮一帮你们好了。” 言罢,此前那个白衣女子捧着一面镜子走了进来,她走到小胖孩儿面前,将镜子递给他,只见那面镜子雕刻着花鸟虫鱼,做工之分精巧。 小胖孩儿接过镜子,肉呼呼的小手轻抚着镜子上的花纹,笑眯眯的道:“这面镜子好看么?” 苍罗微微颔首,道:“做工精巧,无与伦比。” “嘻嘻嘻,这面镜子,就是你挑出来的金粉做成的。”小胖孩儿笑嘻嘻的说道。 苍罗一愣,怔怔的看着那面雕花镜,只听小胖孩儿继续道:“只有心诚,挑出的金粉,才能救出心间人,否则前功尽弃,还会害了她。”言罢,小胖孩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苍罗,道:“你敢让我拿着这面镜子去救她吗?” 苍罗和扶九殷心中俱是一跳,没想到此前让他们做的事,竟然是能救她们出妄境的东西。 苍罗抿了抿唇,道:“我敢。” 小胖孩儿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串珍珠项链和一对珍珠耳环,笑眯眯的看向扶九殷,道:“这是你磨出的珍珠粉做成的项链和耳环,你可敢让我拿着这东西去救你的心间人?” 扶九殷郑重的点了点头:“烦请尊上帮忙。” 小胖孩儿将手中的珍珠项链和耳环以及那面雕花镜收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救她们。但是我有个条件。” 扶九殷和苍罗心中一阵狂喜:“尊上请说。” “不准多嘴,也不准问为什么,更不准问我怎么救。”小胖孩儿将手背在身后,颇有一副威严之色。 扶九殷和苍罗对视了一眼,连忙答应了下来:“是,尊上放心。” 小胖孩儿点了点头,道:“事情结束后,我自会带你们回来。” “是。” “渐染,送他们离开。”小胖孩儿对之前那个白衣女子道。 渐染微微颔首,对苍罗和扶九殷道:“请。” 渐染将扶九殷和苍罗二人送下了无欲仙山,扶九殷正要开口道别,渐染却喊住了他。 “姑娘何事?” 渐染抬眸看了一眼苍罗,苍罗会意一笑,状若无意的走到沧海边上,远远的站着。 “我一直不明白。”渐染道,“怎么会有人为了别人,宁愿受这般屈辱,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笑道:“她不一样,她不是别人,我相信,若是我现在身陷险境,她也必会毫不犹豫的救我出来。” 渐染蹙了蹙眉,眸底满是疑惑:“我还是不懂。” “不懂什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自私呢?”渐染抬眸看了他一眼,“人都是自私的。” 扶九殷笑了道:“谁说我不自私了?我的自私在于我想要让她好好活着,所以我救她出来,这就是我的私心。” 他顿了顿,又道:“你呢,难道这世上没有能让你付出生命的人?” “没有。”渐染道。 “那无欲尊上?” 渐染轻笑了声:“也没有。”她和无欲尊上,本就是利益关系,她借助无欲修炼,而无欲需要她的照顾,这是她和无欲约定俗成的,所以她一直不能理解扶九殷的情感,一开始甚至以为他是在做戏。 扶九殷叹了口气,道:“也许你以后会明白的。” “也许吧。”渐染抬眸望了望那片无边无际的沧海,道:“老龟来了,快去吧。” 扶九殷一回眸,果然海面上缓缓游过来一个巨大的老龟。 他对渐染拱了拱手后,便和苍罗一起上了龟背,他本以为老龟会将他们驮着离开,没想到刚到海中央,老龟便猛地一翻,将他和苍罗翻到了海里。 渐染一直站在岸边,目送着他们离去,当她看见老龟翻了,两人双双落水的时候,她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七百章 诛天(六十) 莳七听完了扶九殷的话,心中一阵心疼,抬手轻抚着他锁骨上的疤痕,道:“原来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扶九殷含笑攥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她也笑了,顿了顿,又道,“难道无欲的办法,就是要你去找我?” 妄境那些三千小界中的“他”,不都是他的分身吗? 扶九殷摇了摇头,道:“那是后来的事了。” 莳七眉心凝起一丝狐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事,让扶九殷和苍罗都没有想到,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欲忽然找上了门。 扶九殷看着门前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儿,愣了半晌,只见小孩儿已经径直走到他的房间里,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愣着干嘛?”无欲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扶九殷这才回过神来,关上门走到无欲身旁:“不知尊上来找我,是为何事?” “我的阵法被人改了。”无欲一面舔着手里的糖葫芦,一面道,声音里蕴着几分恼意。 “这是何意?”扶九殷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无欲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看:“你去救吧。” “什么?” 话不多说,无欲也不是来和扶九殷商量了,准确来讲,是通知。 他答应了扶九殷和苍罗的事,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让他心底一阵气恼,觉得没了脸,本来好好的,突然妄境的三千小界位面紊乱,不少女子从自己生活的位面莫名其妙就到了另外的位面。 而扶九殷那个心上人,原本已经被他改好的气运,现在都被外来的女子夺走了。 他此前答应过扶九殷,可以帮他的心上人过得好些,现在倒好了,他的心上人气运被外来者夺走了,现在的下场竟然还不如未改之前。 若不是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妄境,恐怕他答应扶九殷和苍罗的事就要泡汤了。 这叫他如何不恼?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的!若是被他找出来是谁,一定叫那人碎尸万段! 想到这里,无欲喂了扶九殷一颗仙丹,让他分出一部分神魂,在不影响他现行状态的情况下,直接去妄境。 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自认为是npc的陆辛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扶九殷的朋友,可是记忆中却没有任何有关他和扶九殷为何成为朋友的回忆。 因为他就是无欲帮扶九殷安插的。 莳七生活的那个位面,确实是主位面,陆辛也是去帮她的,莳七的神魂也确实是散掉了。 扶九殷的的神魂投射在妄境之中,而莳七那些游离在三千小界的神魂,下意识的亲近了他,依附在他那些分身身上,这些陆辛都没有说错。 至于后来,傅临安为何会忽然多了通天的道行,也是扶九殷在干预。 按照原先的轨迹,傅临安并不是结束,而是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小界,但是无欲说不能等了,他至今查不到的对手,正在加速着莳七神魂的消逝,若是等莳七一个个小界的收回神魂,真的来不及了。 所以,在傅临安之前的那个位面,也就是女装大佬陆帆悬。 陆帆悬的师傅告诉他,他要找一个愿意和他平分阳寿的女子,才能活下去,这些都是扶九殷瞎编出来的。 而陆帆悬和莳七签订的也并非是什么平分阳寿的契约,而是直接终止所有小界的一个法子。 需要莳七将自己的神魂心甘情愿的全部交出来,扶九殷才能将接下来的位面,也就是傅临安那个位面设为最后一个位面,虽然艰险,但到底还是成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陆帆悬那个位面,我活了七十多岁,而且若是同生共死,我死了,陆帆悬该和我一起才对。”可是听傅临安后来的意思是,她先走了,而他还在那里又活了好几年,所以他才会联合之前的位面,觉得自己在骗他。 想到这里,莳七似笑非笑睨着他:“原来是你自己的锅,竟然全部甩到我身上。” 扶九殷连忙讨好的上千将她搂在怀中:“是我不好,不过不知者无罪嘛!”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莳七抬眸你望着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扶九殷闻言,缓缓在她身旁坐下,道:“可以捋一下,碎骨的身份暂且是个谜,倘若那二十八位神官真是君丰杀的,总要想办法找出证据,还有就是青霄。” “你还忘了一个人。”莳七道。 “谁?” “执陵。” 扶九殷眸光落在她身上,道:“执陵如何?”在他的印象中,执陵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事,最多就是跟着君丰讨伐她,充其量只能算是卖命罢了。 莳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厌恶执陵,是因为乞颜,但是执陵似乎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而且她又答应过佛祖,绝不主动的去伤害别人。 但其实她冥冥中又总觉得执陵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 扶九殷看出了她的心思,遂道:“君丰的事,总要让苍罗大帝知道的。” “他知道又能如何?没有证据,他还是不会信妩姬的。”莳七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我去同他说说。” 在扶九殷离开后,莳七便去找了妩姬,将扶九殷和苍罗去无欲山求无欲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妩姬半晌才道:“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莳七道:“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 妩姬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定定的望着她:“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就想插手我和苍罗的事?” “我的烂摊子?” “是啊,式微,别装了。”妩姬眸底满是讥讽,“你潜意识里,到现在不是还防着扶九殷么?在我面前装什么真知!” “我防着扶九殷?”莳七笑了。 妩姬眸光冰冷,嘲讽道:“你若是没有防着他,请问你为何不将心装回去呢?还不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还是不信他,生怕再一次受伤?” “我没有将心装回去,是因为我怕君丰和姒姮可以杀了我!”莳七的声音陡然拔高。 妩姬轻笑一声,只是定定的望着她,半晌才道:“你自己心里清楚的,何必自欺欺人?” 第七百零一章 诛天(六十一) 妩姬的话恍如一柄锋利的匕首,快狠准,猛地插进了莳七的心口。 将她一直以来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心思,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如她曾经的心鬼。 而这个,就是她现在的心鬼。 她怕再一次受伤害,她已经无法全心全意的相信任何人了,可是她不敢让扶九殷知道,因为那不是他的错,他也受了不少的苦,但她就是做不到像从前一样,放心的将心交给他。 在那之后,她没有再去找妩姬,因为一看见妩姬,就仿佛看见自己的心鬼。 现在的心鬼,比之从前,更要让她难以启齿,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怪物,扶九殷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但是她还是变了。 这件事没有持续多久,就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让莳七再也无暇分心了。 此间地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乞颜来唤她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什么陌生的男子,她并不认识。 果然,当她见到那男子的时候,也确实证明了她的猜想,她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男子。 “请问这位公子是?”莳七脸上带着笑,“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微微一笑道:“虽然从未见过,可牧野旧闻以阴夫人大名。” 莳七笑了笑:“以阴山已经毁了,还叫什么以阴夫人。”她看出来了,眼前的男子,是个魔,当真是难得,居然是个魔。 她这么多年了,除了她自己,还从未见到过第二个魔。 牧野笑道:“不知以阴夫人,可方便我进去讨杯茶喝?” “公子请。”莳七虽然不知眼前这个男子究竟想来干什么,但是估摸着是友非敌。 牧野跟着莳七走进了地宫之中,感叹道:“原来传说竟是真的。” “什么传说?” 牧野笑了笑,在桌边座下,不多时,乞颜便端来一个杯茶。 “相信以阴夫人应当已经看出来了,我是个魔,来自魔域。”牧野温和的笑着对乞颜道了声谢,继而又对莳七道,“很久以前,邪魔神原本相安无事,不知以阴夫人可知晓此事?” 莳七微微颔首道:“这件事我是听说的。” 邪魔被神杀了不少,连信徒也被抢走了,邪所剩无几,而魔则是不再入世,全都躲在魔域苟且偷生。 提及此事,牧野的脸上带了几分冷意:“神无道,杀了我邪魔无数,更是抢走了我们的香火和信徒,还将我们逐出三界,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苟且偷生,想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反击回去。” 莳七闻言,微微笑了:“所以你们便看上了我?” “以阴夫人莫要误会,当初那场大战结束了,我们魔域才得知消息,想要襄助已是晚了,现如今得知夫人归来,也明白夫人必是不能善罢甘休,所以魔域才遣了我过来,想要帮助夫人。”牧野对着莳七拱了拱手,恳切道。 莳七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笑道:“其实帮助我,也就是帮助你们自己,不是么?” 牧野道:“夫人通透。” “那好,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我愿意和你们合作。”莳七笑眯眯的将茶盏放在桌上,“就是不知各位诚意如何?” 牧野笑道:“若是夫人不嫌弃,魔域几位长老都十分想见见夫人。” 莳七抿了抿唇,半晌才道:“若是有空,必会前往。” 这件事,恐怕还要观察一番,合作可以,但是贸然前往魔域,却是还要斟酌。 牧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留下自己身上的一串手链,便离开了此间地宫。 待牧野走后,莳七一直端详着他留下的这串手链,若有所思,全然没有注意到扶九殷已经站在门口多时了。 “他是谁?”扶九殷见她久久没有瞧见自己,忍不住开了口问道,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夹杂着的酸味。 他一回来,就被乞颜神秘兮兮的拉到一旁,说什么有个相貌俊朗的陌生男子来找式微,还被一向戒备心很重的式微请进去喝茶,两人相谈甚欢云云的。 最后乞颜问道:“所以今晚吃什么?” 扶九殷当场就蒙住了,什么今晚吃什么?难道该纠结的点不是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谁吗? 算了,他真不能要求一只狐狸有什么大追求,旋即,他便转身去找式微了,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她正手执一串手链端详着,心中顿时涌起一丝酸味。 莳七抬眸,正对上扶九殷的眼眸,她怎么会没有听出扶九殷的酸意,忍不住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道:“他是魔域来的人,你应该知道魔域吧?” 扶九殷被她挽着手臂,心头舒畅了些。 他微微颔首:“魔域怎么会来人找你?” 莳七沉吟片刻,将此前妩姬告诉她有关邪魔神之间的恩怨纠葛一一告诉了扶九殷,他听完后,沉默良久。 “所以,他们一直不甘心,想要反击,恐是觉得我这里是个绝佳的突破口吧。”莳七将手链送到扶九殷面前,“他走之前,留下了这个东西,我有些看不明白。” 一串毫不起眼的手链,甚至没有任何灵气,就像凡人带的手链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你觉得魔域可信吗?”扶九殷问道。 莳七想了想,道:“不说可信与否,至少我和他们谋的,是同一件事。” “其实也不尽相同。”扶九殷道,“你要的,是君丰死,而他们要的,是整个天庭翻覆。但是也不是说就不能合作,留有余地便可。” 莳七微微颔首,她赞同扶九殷的提议。 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估计魔域也是这样对她的,不然牧野临走时,也不会给她一串毫不起眼的手链,却不告诉她这个手链究竟是什么了。 “对了,你不是同苍罗说那二十八位神官的事了么?他怎么说?”莳七问道。 扶九殷叹了口气,道:“他说他从来就没觉得是女歧杀了那二十八位神官。” “那他还将妩姬镇压了数千年?”莳七蹙着眉,冷声道。 “许是有苦衷吧。” 莳七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第七百零二章 诛天(六十二) 隔了几日,牧野又来了此间地宫一趟,这回他不是一个人孤身前来,而是还带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同样是个魔,但是道行不浅,比莳七还要厉害的一个魔。 老者轻抚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久闻以阴夫人大名,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莳七笑了笑,道:“敢问老先生大名?” 老者慈眉善目的笑道:“夫人便唤老夫裘达吧。” 莳七笑着看了一眼牧野,牧野会意的道:“这是我们魔域的大长老。” 他话音刚落,莳七便立刻站起了身,对着裘长老行了一礼,笑道:“原来是长老,此前还和牧野说要登门拜访,怎料想长老竟亲自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裘长老笑眯眯的捻了一把胡须,复又摆了摆手道:“夫人不必多礼。” 三人坐下后,乞颜又端着茶盘过来了,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牧野,莳七知道他那天在扶九殷面前瞎说八道的事,遂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乞颜被她的眼神看的一阵犯怵,连忙放下茶盏就出去了。 裘长老对眼前这个大名鼎鼎的以阴夫人印象很好,他原先听了以阴夫人的传说,还以为又是个狂妄自大的黄口小儿。 胆敢和天庭叫板,恐怕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前些日子牧野回来,将这个以阴夫人好一通夸赞。 裘长老知道,能让牧野开口夸赞的人,这世上没几个,照牧野这么一夸,他还真有点想见见这个以阴夫人。 没想到在魔域等了好些日子,也不见以阴夫人上门,这时裘长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是以阴夫人对他们的不放心啊! “夫人莫怪,前些日子,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儿,将他的一串手链落在这里了,不知夫人可曾瞧见?”裘长老笑眯眯的道。 莳七心底一阵狐疑,什么落在这里? 分明就是牧野留给她的,这一老一少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想到这里,她便笑道:“瞧见了,正想着哪日给牧野送回去呢。”言罢,她便转身走进了屋内,取出了那条手链递给裘长老。 也不知为何,裘长老和牧野看着她掌心的手链,神色竟然有几分诡异。 “裘长老?”莳七轻唤了声。 裘长老回过神来,笑着接过她掌心的手链,道:“多谢夫人,还望见谅老夫孙儿的糊涂。” 牧野糊涂?莳七心中轻笑一声,牧野才不糊涂。 “以阴夫人,此前老夫孙儿已经道明了来意,不知夫人可有打算?”裘长老道。 这个打算,自然就是如何反击天庭的了。 莳七微微一笑道:“裘长老,你我所谋之事,恐怕不尽相同,难道长老不知?” 裘长老一听,知道眼前这个以阴夫人并非像外头的黄毛丫头一样好糊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欣喜,果然天不亡魔,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夫人聪慧,其实应当明白我们魔域,并非是要将天庭赶尽杀绝,也并非是要将天庭众神逐出三界,倘若真是这样做了,又和天庭那帮小儿有什么区别呢?”裘长老沉吟片刻,眉目间凝起一丝愤懑,“其实这么多年,我们缩在魔域,不敢入世,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 其实他们争的就是一口气罢了。 莳七闻言,当即便笑道:“好,裘长老说的好。“ 裘长老抬眼正色道:“老夫诚意邀请夫人和魔域合作,不知夫人如何想的?” 莳七抿了抿唇,若是能和魔域合作自然是好的。 牧野见她久久不语,遂道:“夫人,实不相瞒,我此前赠你的这串手链是魔域的珍宝,若是夫人愿意前往魔域,这串手链便赠与夫人。” 莳七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你还从未和我说过,这串手链究竟有何用途,便想借此诱惑于我?” 牧野笑了笑道:“夫人需知,这串手链在夫人手中没有任何动静,才最是证明夫人大能。” 裘长老也道:“夫人,大家都是魔,没必要彼此猜忌,还望夫人随同老夫回一趟魔域,有些事才能告知夫人。” 他们手中也是有筹码的,倘若以阴夫人愿意跟他们回魔域一趟,这才能证明彼此心无缔结,可以联手,若不然,他们又怎么能确定以阴夫人是诚意和他们合作的呢? 莳七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和裘长老他们回一趟魔域。 裘长老和牧野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魔域不在三界之内,十分偏远,莳七和他们走了许久,才到了传说中的魔域。 裘长老对牧野道:“去将各位长老都请过来。” 牧野应声退下,便由裘长老带着莳七往前走。 魔域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不过都是暗色为主,裘长老看着她四下打量着,笑着解释道:“上万年了,我们魔不再入世,所以已经形成了较为完整的规则。” 莳七静静的听着,原来魔域不仅仅都是魔,还有小部分的邪,只是这些邪中,也只有寥寥无几的道行高深者,其他都是道行低下,不敢出世。 “夫人和女歧,其实都是后天成的邪魔。”裘长老在前头带路道,“所以和我们多少有些不同。” “不同?”莳七问道。 裘长老笑了笑,指着不远处一个相貌丑陋的男子道:“魔要化成人形,得看道行,夫人在魔域中所见,相貌越是标致者,道行越是高深。” 莳七头一回听说这个理论,遂来了兴致,忍不住问道:“为何?” 裘长老笑道:“说起来也赧然,许是因为魔大多都是相貌丑陋者,所以对好皮囊有天生的好感,道行越是高深,对自己皮囊的掌控便越是精巧。”讲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和夫人不一样,夫人是后天成魔。” 莳七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一个金殿,莳七一进殿门,就看见一座气势恢宏的雕像,非男非女的模样,但是叫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当真是美极了。 第七百零三章 诛天(六十三) ? ????/?e?@p? "?3?;0p?>?z?;?? ?*b?py??<''??*?;?? w6???”莳七轻声道。 裘长老对着雕像行了个礼,旋即才道:“这是廉兴魔君,上万年前,为了保护众邪魔,散尽道行,挡住了众神的追击,铸造了这个魔域,供我等苟活于此。” 莳七微微颔首,学着裘长老的样子,也对着塑像恭谨的行了一礼。 裘长老眼底略过一丝满意之色,邀请莳七坐下。 二人坐下后,便有伺候的魔端上来茶盏,裘长老笑着道:“这是我魔域的神泉,滋味甘美,夫人尝尝?” 莳七依言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就在此时,牧野带着几个长老从外头匆匆赶来。 其中一个微胖的长老一见到裘长老,便急切的问道:“魔君出世,可是真的?” 莳七一愣,什么魔君? 裘长老微微颔首,目光朝莳七看了过来,其他几位长老神色陡然激动了起来,方才那位微胖的长老更是一个箭步冲到莳七面前,还未待莳七反应过来,他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裘……裘长老,这、这是怎么回事?”莳七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还未带裘长老开口,那位微胖的长老已经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起来:“魔君啊,你总算是出世了!让混元等的好苦啊!” 裘长老有些尴尬的对着旁边几位长老使个了个眼色,旁边那几个长老立刻上前将混元长老从地上拉了起来,“干什么?不嫌丢人!” 混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我不管,我好不容易等到了魔君,还不准我哭了?魔君才不会笑话我呢!” “问题是……魔君现在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啊!”牧野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他这话一出,混元的哭声登时就吞了回去,愣愣的盯着莳七看,看的莳七心底一阵毛毛的。 她脸上扯了个微笑,对裘长老道:“裘长老,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裘长老叹了口气,招呼着所有人坐下再说。 待所有人坐下后,混元长老还时不时的盯着莳七看,她心中一阵惆怅,感觉掉进了狼窝。 “是这样的。”裘长老沉吟片刻,缓缓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上万年前那场邪魔神的大战,最后以邪魔大败高中,众神创立了天庭,并将邪魔逐出了三界,后来神界的体系才越来越完整。 而邪魔之所以能够不被尽数诛灭,皆是因为有个叫廉兴的魔,道行高深莫测,他非男非女,散尽了全部的道行,保住了仅剩的邪魔,铸造了魔域,让其他邪魔安居于此,不至于连个苟活之地都没有。 廉兴散尽道行后,自然就消失了。 他的元神被分做了九九八十一片,有的游离于三界之外,日子久了就灰飞烟灭了,有的托生在其他生灵身上。 这些年,魔域的几位长老一直在寻找着廉兴的元神碎片。 九九八十一片,灰飞烟灭的足足有三分有二之多,而剩下的这些碎片,皆是托生在了其他生灵上,有的成了凡人,有的成了妖。 因为廉兴是散尽道行后,元神才碎成了九九八十一片,所以那些元神托生之后并非都是厉害的。 成了凡人的,自然不能要求过多,连普通的道行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生老病死早已不在人世。 成了妖的,也只是小妖,顶不住廉兴遗物的认主,死了。 总之九九八十一片,最后只剩下两片了。 其中一片已经被他们找了回来,那片就是元神中最弱的一片,并没什么用。 而莳七则是廉兴游离在外的最后一片元神,那日牧野要去找她商谈反击天庭的事,随身带着的那串手链,居然隐隐有些躁动,他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后来他离开的时候,便将手链留给了她。 果然,手链在她那里一点都没有躁动,乖得不得了。 牧野便将此事告诉了裘长老,裘长老闻言大惊,等不及莳七去找他们,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 他亲眼见到了灭神链在莳七手中乖乖的模样,当即便打算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带她回来。 以阴夫人若真是廉兴的元神碎片,那魔域就真的要翻身了。 首先以阴夫人本就是心魔,道行高深,加之她还是廉兴魔君的元神碎片,等认了主之后,以阴夫人的道行只会大涨,天上地下恐怕除了灵山那位,别无对手了吧! 莳七怔怔的听裘长老说完,心中还是震惊不已。 她还以为,她就是个瑶草小仙,怎么阴差阳错还成了魔君了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什么呢? 你一直以为你家里很穷,所以你一直很要强,结果突然某天发现你父母其实是个隐形富豪,而你是个堪比某聪的富二代! 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 “可……”莳七想说些什么,但是刚说出一个字,脑袋就像全是浆糊,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裘长老道:“老夫知道夫人还有所疑问,但是老夫也想了想,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夫人可还记得为何入魔?” 莳七微微颔首,她如何不记得,当初扶九殷下凡历劫,遭小人倒行逆施,结果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脱身,而她本就是报恩而去,代替了扶九殷被困在阵中。 不过说起来,那个阵也确实是有些诡异。 那个阵法招来了不少恶灵,而她就像是被养蛊一样,不停的在杀那些恶灵,杀到最后她都已经麻木了,而她的道行也与日俱增,最后就成了魔。 莳七忍不住皱了皱眉,险些把这茬给忘了,当初那个倒行逆施要谋害扶九殷的小人,究竟是谁? 裘长老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若是夫人想要知道布下那个阵法的究竟是谁,老夫可以告诉夫人。” 莳七闻言猛地抬眸你看向他:“是谁?” 裘长老笑了笑,道:“神官执陵。” 是他! 莳七皱着眉陷入沉思,执陵和乞颜有恩怨,和扶九殷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害他? “可是执陵是天神,怎么会懂得布下这种诡谲的阵法?”莳七心底隐有几分狐疑,觉得有些说不通。 裘长老缓缓道:“夫人有所不知,神官执陵还会禁术三梵破!” 第七百零四章 诛天(六十四) 这回莳七的脸上没有露出异色,她早就知道了执陵会三梵破了。 裘长老看着她的神色,不禁笑了,道:“看来夫人早就知道了。” 莳七微微颔首,道:“是,此前他曾经对我的弟弟用过此术,被女歧识破,是女歧告诉我的,我才知他习得了三梵破,但是却一直不知道三梵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只听说是三界的禁术。” “确实是三界禁术没错,但是在魔域,就不算是禁术了。”牧野道。 莳七抬眸望了望他:“三梵破可吸取旁人的道行,在魔域也不算是禁术?” 牧野笑着解释道:“世间术法相生相克,有三梵破,自然就有旁的能克它的,只是神官执陵不知道而已。” 莳七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轻笑一声:“难道这三梵破,和魔域也逃不脱干系了?” “正是。”裘长老道,“执陵习得的三梵破,正是我魔域的术法,执陵其人,为人时正直刚毅,为了黎明苍生而死,为了家国大义而舍身,他原本可以有一个光明的天神之路,只可惜他已经走歪了。” “歪了?”莳七有些疑惑, 莫非执陵此前还是个道德高尚之人?不过想想也是,像执陵这种人杰,必是备受百姓爱戴的。 “在找到夫人之前,我们魔域几乎已经心灰意冷,觉得再无可能找到魔君的碎片了,试想,就算最后一片碎片能找到,但是真的能当得大任的概率又有几何呢?”裘长老说的没错,最后一片游离在外,尚未找到的碎片,就算找到了,也许是道行低下的小妖,根本承受不住认主,也许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但是我们不甘心魔君就这样死了,也不甘心神界兀自逍遥,更不甘心咽下这口气。”裘长老的神色间满是冷意,“所以我们一直在观察神界的天神。” 讲到这里,裘长老忍不住笑了声:“夫人是心魔,应当知道,万物皆有心鬼,而执陵,早已在修神的路上,走歪了,他很适合我们。” 执陵早在和扶九殷的竞争中迷失了自己,失去了曾经的满腔热忱,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天下苍生,再也没有信徒和功德,有的,只是如何弄死扶九殷。 当一个天神的初心已然不再,此时若是有人推波助澜一下,那么他就离成魔不远了。 三梵破不容易习得,执陵自从进入了裘长老他们的视线,就再也逃不开了。 除非他迷途知返,能够及时找回初心。 但是这对于执陵来讲,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他在扶九殷历劫时布下的阵法,其实因为初习三梵破,加之那阵法本就是魔域才有的阵法,寻常人根本受不住的,若是莳七真的只是个瑶草小仙,怕是在阵法中撑不了多久就要被吞噬。 可是莳七呢? 她不仅没有死,还把其他的恶灵全部吞噬了,成了“蛊王”。 而后来,更是得了女歧真传,成了心魔,这么容易便能成魔、且登上顶峰的人,说明她天生就是个魔。 所以,裘长老现在几乎不需要廉兴的遗物认主,他就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以阴夫人,就是廉兴魔君的碎片之一,而且更有可能的是,以阴夫人还是廉兴魔君最厉害元神碎片之一。 莳七听完了裘长老的话,沉默了半晌。 “所以,执陵的三梵破是你们的诱饵。”她问道。 裘长老神秘一笑:“不止执陵。” 莳七一愣,抬眸望着他,可是裘长老却不肯再说话了,而是站起身,对身旁的牧野道:“去将魔君的遗物取来。” “是。”牧野应声而出。 莳七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从裘长老的话中反应过来,不就是来了魔域一趟,怎么忽然就认了亲戚? 一旁的混元长老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她看,半晌才小声道:“魔君,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莳七一阵无言,这个胖乎乎的老头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她半晌才略有歉意的道:“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混元长老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了,莳七顿时吸了口凉气,这胖老头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一旁的裘长老看见了两人的互动,遂上来解围,先是对混元长老道道:“混元,你莫要小孩子心性,这都多少年了,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也老大不小的。” “可是……”混元还是委委屈屈的,但是被裘长老一瞪,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裘长老微笑着看向莳七,道:“夫人莫要介意,混元是被廉兴魔君一手带大的,所以对魔君多少有些别样的感情。” 莳七扯着唇角笑了笑,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对着自己这样,总觉得怪怪的。 裘长老将混元拉到一旁,苦口婆心道:“混元你记着,以阴夫人只是魔君的碎片,她不是魔君,也不可能会有魔君的记忆,明白吗?” 混元朝莳七的方向又悄咪咪的瞄了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 莳七正在被其他几位长老拉着闲话,就在此时,牧野手捧着一把琴走了进来,见到裘长老颔首,牧野将琴捧到了莳七的面前,道:“以阴夫人,这是魔君的遗物,断魂琴。” 裘长老道:“魔君的遗物并不只有这一把断魂琴,还请夫人同断魂琴认主。” 莳七抿了抿唇,看着眼前的这把琴,顿时漾起一丝熟悉感。 但是那熟悉感转瞬即逝。 她微微颔首,道:“如何认主?” 牧野道:“很简单,滴血即可。” 那确实很简单,莳七一面想,一面咬破了手指,滴到了断魂琴的琴身上,众目睽睽之下,断魂琴没有一丝动静。 裘长老的脸上顿时溢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难道是他推算错了,这个以阴夫人确实不是魔君的碎片? 其他长老的脸上也纷纷满是失望,混元更是撇了撇嘴哭了出来,牧野则是叹了口气。 莳七瞧着众人的反应,也知道自己没有认主成功,裘长老叹了口气道:“夫人,断魂琴没有认主,不过也没有伤了夫人……” 还未待他话说完,牧野怀中的灭神链忽然发出了一道气鼓鼓的小孩儿声音。 “大笨琴,醒醒啦!认主啦!” 第七百零五章 诛天(六十五) 灭神链的声音落下,也不见断魂琴有什么反应,气得灭神链直接蹿了过来,猛地砸在断魂琴的琴身上,莳七面前的那把断魂琴忽然咣当一声抖了一下,将众人吓了一跳。 “让你还睡!”灭神链的声音听上去顶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众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紧接着,就看见断魂琴忽然颤抖了起来。 原本滴在琴身上的鲜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透进去,而断魂琴的琴身上渐渐绽放出一阵刺目的光芒,让众人下意识的别开了双眼。 “哇!主人你终于回来了!”断魂琴骤然爆发出一道三四岁孩童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但是一听就让人知道它此时很是兴奋。 下一瞬,就在莳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断魂琴几乎是飞一般的咣当撞在了莳七的胸口。 她被撞的闷哼一声,一旁的裘长老见了,吓了一跳,连忙让牧野将断魂琴按住。 莳七单手按在胸口,看着那边像是疯了一样的断魂琴,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把琴不是认主,照这架势,分明是要弄死她。 一旁的几位长老见断魂琴这般,欣喜若狂,断魂琴认主了!眼前这个以阴夫人就是魔君的碎片! 果然天不亡魔域! 裘长老更是欣喜万分,本来都已经认为以阴夫人不是魔君的碎片了,没想到断魂琴这东西居然睡死过去了,要不是灭神链,还真是…… “拜见魔君。”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纷纷跪在地上,朝莳七行大礼。 莳七一怔,连忙道:“诸位长老快请起。” 灭神链在空中飞了一圈,旋即温顺的套在了莳七的手腕上,而牧野一直抱着像大狗兴奋般的断魂琴,他缓缓走到莳七面前,垂首低眸,恭敬无比的将断魂琴奉上前。 “恭喜魔君归来。” 他话音刚落,断魂琴便兴奋的扑到了莳七的怀里,这回还好没将她撞的闷哼一声。 莳七怔怔的抱着断魂琴,看着长老们跪了一地,现在还恍然觉得是个梦。不过是来魔域一遭,本着合作的想法,没想到稀里糊涂的就成了魔君,说出去还真是有点魔幻。 “君上现在的道行尚且需要提升,老夫的想法是,君上就待在魔域,不要回去了。”裘长老道。 莳七抿了抿唇,昨日认主结束后,断魂琴就一直缠着她不让她走,也不知道魔域和人间的计日方法是怎么算的,扶九殷若是知道她贸然来了魔域,恐怕是要急死。 “我还是要回去一趟。”她思忖片刻道。 裘长老也不勉强她,道:“魔域有最适合君上修炼的灵气,亦有君上从前的法术秘籍……”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莳七确实是有些心动,她从妄境回来,不仅落下了两千多年的修炼时间,而且从妄境回来,本身就受到了侵蚀。 若是她的道行能够再上一层,也不必整日东躲西藏,生怕被碎骨找到了。 裘长老笑了笑,道:“这样吧,让牧野陪君上回去一趟吧,有他和灭神链在,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莳七微微颔首:“好,那就麻烦他了。” 裘长老连忙道:“君上言重了,能陪伴君上左右,是牧野的福气啊!”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呢? 正当莳七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从殿外屁颠屁颠跑进来两个小娃娃,都是四五岁的样子,一男一女。 莳七忍不住笑了,这两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是断魂琴和灭神链,男的是断魂,女的是灭神,她昨日无意中瞧见了断魂琴化形的样子,就顺手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然后顺嘴夸了一句。 没想到就是这一夸就不得了了。 断魂琴说什么也不肯变回琴的样子了,不仅如此,他还在灭神链面前嘚瑟,灭神链独自生了一会儿的闷气,然后居然学着断魂琴的样子,也变成化了形。 此时的莳七,只觉得自己就像那人间的皇帝,左右两个妃子争风吃醋。 生活啊,真是纸醉金迷。 裘长老愣愣的看着跑进来的断魂和灭神,半晌才感慨道:“君上……到底是君上。” 要知道,自打廉兴魔君化成碎片后,灭神和断魂两个,就变得愈发的狂暴了,断魂近几千年一直在沉睡,所以还好,但是灭神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嗜血成性。 整个魔域上下,唯有牧野还能劝上两句。 这也是为什么那日牧野去见以阴夫人,会随身携带着灭神链了。 更让牧野惊奇的就是,在他和以阴夫人谈话的过程中,灭神链都乖乖的,没有闹着要走,这也让牧野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横空出世的以阴夫人,会不是就是魔君的碎片之一? “主人,你要走吗?”灭神的感觉很是敏锐,一进来就察觉出了不对,立刻开口问道。 她的话音刚落,断魂便马上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莳七看,看得莳七心都化了。 “我……应当很快就会回来的。”莳七犹豫道,其实她也不太确定扶九殷会不会不高兴,若是哄他需要时间,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得到莳七肯定的回答后,断魂立刻嘴角一撇,似哭不哭的样子,眼泪蕴在眼眶中,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 灭神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又对莳七道:“那你带我一起走吗?” “是我们!”断魂立刻纠正她的话。 灭神含糊道:“哦,我们。” 莳七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吧……”她话还没说完,断魂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裘长老求助,裘长老则是避开了她求救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看向别的地方。 他可不想去招惹这两个祖宗。 断魂一直嚎啕大哭,哭得莳七一阵头大,一旁的灭神虽然没有哭,但是一直攥着莳七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她。 “行了行了,我带你们去,你们别哭了!”莳七被断魂和灭神给弄怕了。 她的话音刚落,断魂和灭神就像是变脸似的,立刻就喜笑颜开了。 第七百零六章 诛天(六十六) 扶九殷自此间地宫回来,神色隐有几分微冷,尽歌偷偷看了他一眼,连忙奉上一杯茶,然后退居一旁。 扶九殷想起方才去地宫的事,就不太高兴。 式微不在地宫之中,他本想着若是不在地宫,就该是在灵山吧,可是没想到乞颜悄咪咪的对他说什么,来了一老一少,老的没见过,少的就是那日来过的男子。 两人坐着和式微说了会儿话,具体乞颜也没听到到底在说什么,然后式微就交代乞颜,她要出去一趟。 乞颜想问来着,但是碍于此前做小细作被式微抓到过,只能目送着她离开,没有开口询问。 扶九殷一听,脸色便不太好看了,此前式微和他说过,那个年轻男子是魔域来的,这回又带来了一个老者,恐怕也是魔域过来的。 他分明和式微说过,不要贸然前往魔域,她怎么口头答应的挺好的,转眼就给抛在了脑后? “将军,苍罗大帝来了。”尽歌子殿外走进来,低声道。 扶九殷回过神来,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尽歌便引着苍罗进来了,其实作为五御之首,出入扶九殷的辅阳宫根本不需要通传,但是苍罗每次来还是会等着尽歌通传。 “那日你同我说的,我想过了。”苍罗道。 扶九殷抬眸看了一眼尽歌,道:“尽歌,你先退下吧。” 尽歌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苍罗这才继续道:“那日你同我说的,我仔细想过了,虽然我一直觉得不是妩姬杀了那二十八位神官,但是若是要我认为是君丰所为,我也是不太愿意恶意去揣度于他。” 他同君丰,原就是同门师兄弟,先是一同修成散仙,再后来先后飞升成神,又一起成了四御。 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软软唤他师兄的师弟,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不愿意用恶意揣度于他,也不代表我就全心全意相信他,所以,我存疑,若是能找出证据,我绝不姑息。”说到最后,苍罗脸上的神色隐有几分冷厉。 扶九殷微微颔首:“好,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证据还能不能找到?” 苍罗叹了口气:“你也莫要怪我,于情于理,我都不愿意他才是杀了二十八位神官的刽子手。” “是,我明白。”扶九殷原先不知,但是从无欲仙山回来后,苍罗和他的关系亲近了很多,所以多少听苍罗说起过他和君丰飞升之前的事。 就在此时,苍罗忽然眉心一蹙,猛地朝门口丢去一道灵力,“谁!” 不多时,尽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些虚弱:“将军,执陵神君来了。” 扶九殷微微蹙眉,执陵突然来做什么,苍罗闻言,对扶九殷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言罢,他便消失在殿中。 “请进来吧。”扶九殷淡淡道。 不多时,执陵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润的微笑:“想要见真君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扶九殷淡淡道:“神君找我可有何事?” “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事,只是想见见帝君,有要事相商。”执陵笑盈盈的道。 扶九殷你微微一笑:“神君既然是找帝君,怎么来了辅阳宫?” 执陵低了低眸,慢悠悠的开口:“这天庭上下哪个不知,真君很快就是大神官了,且帝君修炼之时,我等也见不到,所以特来拜托真君。” “你我都是神官,并无不同,既然神君找不到帝君,那我也是找不到的。”扶九殷对执陵一向没有好感,自然是懒得帮他。 执陵虽然碰了钉子,但是好像并没有过于不悦,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东卿真君,听说以阴夫人从妄境回来了,不知真君可知道此事?”执陵笑道。 “好像是吧,听旁人说起过。” 执陵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扶九殷:“自古以来,进了妄境的人,至今还没有能不能脱身的,也不知这以阴夫人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能耐,竟然从妄境出来了。” 讲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说来也巧,此前真君曾经无故消失了四百多年,就连尽歌也不知道真君的踪迹,再后来,以阴夫人就从妄境回来了。”执陵笑着看向扶九殷,“这也太巧了,不是么?” 扶九殷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由轻笑一声,道:“你记错了,在我修炼的四百多年后,又过了几百年,以阴夫人才从妄境回来了。” “哦,那便是我记错了吧。”执陵笑着道,言罢,他缓缓站起身,“执陵告辞了。” 待执陵走后,扶九殷方觉有些不对,他的辅阳宫外,似乎笼罩着一层不属于他的气息。 想到这里,他连忙释放出一道法术,果然发现辅阳宫外有一层结界,若是不仔细的,根本察觉不到,扶九殷的脸色有些难看。 “尽歌。” 尽歌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可曾看见最近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他问道。 尽歌想了想,旋即便摇了摇头:“没有。” 扶九殷抿着唇,没再说话。 正当尽歌要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喊住了尽歌。 “你等等。”他的目光落在尽歌的身上。 尽歌身形一僵,旋即缓缓转过身,道:“将军还有什么事?” 扶九殷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拨弄着指上的扳指,道:“你成仙前,原是何物?” 尽歌抿了抿唇,低着头赧然一笑:“将军忘了?我是瑶池里的一株柳树修成仙的。” 扶九殷微微一笑,道:“我确实给忘记了。” 尽歌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样,你变个原身给我看看。”扶九殷笑道,“我以前认识瑶池的一株柳,瞧着你们的原身应当是极像的。” “这……”尽歌有些犹豫,“总不好在这殿里变回去……” “哦,那就出去吧。” 言罢,扶九殷便站起身,根本不给尽歌说话的机会,尽歌只得咬着唇跟着他走了出去。 第七百零七章 诛天(六十七) 在辅阳宫的庭院之中,扶九殷单手负于身后,立在廊下。 尽歌慢吞吞的走到庭园之中,就听见扶九殷微笑着道:“变吧。” 尽歌转过身去,咬了咬牙,片刻,摇身一变,顿时化作了庭园之中的一株柳树,柳条纤细,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偶有鸟雀停在上头,一片和谐。 扶九殷的目光落在柳树的影子上,片刻才笑道:“好了,变回来吧。” 尽歌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抖了抖枝叶,变回了人形。 “方才鸟雀啄的我有些痒痒。”尽歌心中的大石头又落了回去,遂抬手挠了挠头,笑着和扶九殷说话。 扶九殷微微一笑,对着尽歌招了招手,道:“尽歌,你来。我有件东西想送你。” 尽歌笑嘻嘻的小跑到扶九殷面前,“将军是什么啊?” 扶九殷笑道:“你看了就知道了。”言罢,他便转身往里头走,尽歌则是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送你一根绳子,看看喜不喜欢?” “绳子?”尽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正当他反应过来想要逃的时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根绳索从天而降,将他捆了个严实。 尽歌慌张的挣扎着,可是那绳子却随着他的挣扎,越来越紧,直到最后,他被绳子捆的冷汗都下来了。 “将军!你为什么要用捆仙绳绑我?”尽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扶九殷大喊。 扶九殷冷笑一声:“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派你来的?跟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执陵从辅阳宫回去后,不多时,姒姮便找上了门。 她一进门,就开口道:“碎骨已经去了,你问出什么没有?” 执陵沉吟片刻,道:“没有,不过应当是和我们想的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姒姮的脸色就变了:“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执陵轻笑了声:“你不也有贵人相助吗?” “那不一样。”姒姮眉目间满是凝重,襄助扶九殷的那位,能耐大到能将以阴从妄境救出来;而帮助她的那位,却只是帮她扰乱以阴在妄境的气运罢了。 那人忽然就找上了门,说是有事要和她说。 她将信将疑的听了那人的话,那人说有人很早之前就帮助扶九殷,改了以阴在妄境的命数,不至于让以阴在妄境受苦。 不受苦?不受苦还叫什么打入妄境? 那人说,再后来,扶九殷去求了一个人,想要将以阴直接从妄境救出来。 姒姮一听便冷了脸,她就知道扶九殷一直不安分,也不知道君丰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那人又说:“将以阴从妄境救出来,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帮你打乱以阴的气运。” 姒姮连忙道:“如何打乱?” “安排一个人抢走她的气运,若是打散她的神魂就更好了,这样就算扶九殷求的那人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回天无力的。” 姒姮蹙了蹙眉,道:“可是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那人轻笑一声,“我只是不想让她回来罢了。” 后来,那人真的改了三千小界的格局,用那人的话来讲,就是会有外来者抢走以阴的气运,那人还说妄境是有主位面的,最好能打散以阴的神魂。 于是,姒姮通过那人的法术,找到了妄境主位面的穿越女苌离。 以阴的神魂也确实是被噬魂阵打散了,哪知道却被襄助扶九殷的人发现了,最后还成功的将以阴从妄境里救了出来。 “帮助扶九殷的人究竟是谁?三界中怎么会有比君丰还要厉害的人?”姒姮眉目间满是凝重。 执陵轻笑一声:“谁说是三界中人了?再说他的道行只会远在君丰之上,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姒姮急切的道。 “说不准连灵山那位也未必就是帮助扶九殷那人的对手。”执陵慢悠悠道。 姒姮脸色一变,“怎么会……” “怎么不会?”执陵轻笑道,“我此前一直听凡间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曾生过疑惑,难道九重天之外,还有数重天?现在我倒是确信了,三界不是尽头,九重天更不是顶峰。” 那边厢,辅阳宫内。 尽歌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将军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尽歌啊,之前是瑶池里的一株垂杨柳,上一任仙童重羽离开后,是将军你自己将我要过来的啊!” 扶九殷狭长的眼眸中满是冷意,慢条斯理的坐下。 “别装了,你根本不是垂杨柳,也不是什么在瑶池修炼成仙,你成仙之前,就是个人。” 尽歌低着头呜呜的哭泣着:“将军你误会了,我就是一株垂杨柳修成的仙,不是什么人啊。” 扶九殷冷笑一声:“你破绽太多了,可能你自己都没注意,变成柳树后,你的影子还是个人形,若原身真是柳树,影子应当是柳树才对,怎么会还是人形?” 其实这种破绽,只对于道行不高的小仙有用。 尽歌的道行但凡再加个几百上千年上去,也不至于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说起来也是稀奇,尽歌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居然这么愚钝,派一个道行不高的小仙来监视他。 他的话音落下,尽歌反倒是不哭了,可却一直低头咬着唇。 “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他都让你来做些什么?你若是能坦白,我姑且会网开一面,但若是不肯说,也别怪我不客气了。”扶九殷落在尽歌身上的目光俱是冷意,如镀了层隆冬冰雪。 尽歌忽然抬头,定定的望着扶九殷,“没有人让我来,是我自己。” 扶九殷闻言,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不肯说了。” 尽歌连忙道:“不,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什么幕后主使,跟在你身边,是我自己的决定,请将军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处置。” “说。”扶九殷眸光微冷的睨着他,尽歌的根基浅薄,道行低下,任他说,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尽歌的脸上溢出一丝悲愤,声音也有些哽咽,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就是当初被君丰所杀的二十八位神官之一。” 第七百零八章 诛天(六十八) 他话音刚落,扶九殷已是猛然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 “你说什么?”他眼底遍布着难以置信问道。 尽歌抬眸望着他,少年的眉宇间满是悲愤:“我就是被君丰杀掉的那二十八位神官其中之一。” “那二十八位神官尽数而亡,你怎么会……”扶九殷复又坐了回去,眸光隐有几分狐疑。 “这还要谢谢君丰了。”尽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 凡间下雪了,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着山峰,煞是好看。 莳七身后跟着两个跟屁虫,断魂和灭神本来还是乖乖的变成手链和琴的模样,但是一看见外头的大雪就疯了,还不待莳七阻止,他俩已经变回了人形,在雪地里打滚。 莳七有些头疼,也不知道带这两个跟屁虫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断魂、灭神,我们该走了。”她轻唤了声。 一旁的牧野无言的望着雪地里那两个胖娃娃,忍不住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他们俩还这么有童心。” 其实灭神和断魂的心智就是小孩子,虽然很是厉害,但就是孩子心性。 断魂听到了牧野的议论,忽然猛地回头,眸光凌厉的瞪了他一眼,倒是灭神一向较为亲近牧野,还笑眯眯的回头招呼他:“牧野,你也来玩吧。”灭神话音刚落,一个雪球狠狠的砸中了她的脸。 紧接着便是断魂哈哈大笑的声音。 “臭断魂,看我怎么收拾你!”灭神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蹲下身开始团雪球。 莳七看着他们,一阵心累:“断魂、灭神,你们要不留在这里玩,我和牧野先走了。” 她话音刚落,断魂和灭神已经瞬移到了她的面前,笑嘻嘻道:“不玩了不玩了,这就走。” 正当莳七等人往前走的时候,她忽然驻足,抬手断魂和灭神都拦在了身后,低声道:“有人。” 这隐隐有些察觉不到的气息,若是不留神,恐是会忽略。 牧野闻言,顿时警惕了起来,他掌心凝起一股浓黑的灵力,随时准备攻击,而断魂和灭神则是立刻将莳七拉到了他们的身后,莳七见状,没忍住笑了,想她一个让天帝都忌惮的心魔,现在居然被两个奶娃娃挡在身后。 “等等,好像是……”这气息越发的浓郁起来了,莳七骤然便反应了过来,是碎骨! 这气息,她有段时间没有接触了,没想到今日再见,怨气竟是浓郁了不少。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牧野皱着眉头道,他还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像魔又不是魔,像邪可却又不是邪,倒像是两个都是。 “它是器灵。”莳七道。 牧野蹙了蹙眉:“器灵?不,应当不是。” 莳七有些诧异:“不是?” “它本身不是器灵,至于现在器灵的模样,应当是后天来的,而这器灵的模样,恐怕只是为了掩藏它真正的身份。”牧野的眸光定定的望着前方,浑身戒备着,“对了,你可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 莳七道:“天庭神女,青霄娘娘。” 牧野闻言,顿时便轻笑一声:“难怪了,那些天神最是容不得邪魔,她又怎敢和这邪不是邪、魔不是魔的东西扯上关系。” 所以,碎骨本身是介于邪魔之间的生灵,至于所谓的什么器灵,只是掩藏它身份的手段。 “奇怪。” 牧野问道:“怎么了?” 莳七等了半天,却只是察觉到了碎骨的气息,若是按照往常的规律,它早就冲过来了,可是今日怎么等了半天,也不见它出现? 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念叨,莳七刚和牧野解释完她的想法,一柄玄色的寒剑忽然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开一道乌黑的光晕,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劈了过来。 莳七眸光一凛在,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断魂和灭神,旋即双手挽做莲花状,指尖涌起一簇灵气。 可是诡异的事发生了,就在她推开灭神和断魂的一时间,碎骨却是改了方向,生生朝着断魂方向而去。 断魂眸光一寒,猛地一个翻身,下一瞬立刻变回了琴身,紧接着,无人弹奏,但是魅惑人心的琴声已经从断魂琴中汩汩流了出来。 断魂琴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禁制,勉强抵挡住了碎骨的攻击,牧野和莳七见状,连忙帮忙,战况才没有太恶化。 碎骨似乎察觉到断魂暂时攻击不了,便立刻在空中飞了一圈,调转剑身,朝灭神的方向而去。 灭神吓了一跳,连忙变成了手链的样子,飞也似的套在了莳七的手腕上,此前出来的时候,听裘长老说过,灭神为御,断魂为攻,所以灭神在被莳七戴上手腕的刹那,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将莳七和牧野双双包裹在其中。 此时,断魂琴也飞到了莳七的怀中。 莳七回想着此前弹奏长恨琴的样子,开始弹奏断魂琴。 断魂和灭神缺一不可,现在莳七手上戴着灭神链,指尖弹着断魂琴,不多时,碎骨便支撑不住了,挡住了断魂琴的琴音袭击后,便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呼,刚刚好险。”待碎骨走后,断魂和灭神又恢复了小娃娃的样子。 莳七的眸光中隐有几分凝重:“奇怪,方才碎骨为什么只攻击断魂和灭神呢?” “那什么东西真讨厌,把我刚刚都打痛了。”断魂撒娇似的就往莳七怀里拱,像只大型犬,“主人,揉揉,揉揉断魂。” 一旁的灭神脸色有些难看,还未待莳七开口,她一脚踹在了断魂的腿上:“走开!你刚刚才根本没有被打到!” 她一脚踹开断魂之后,就像变脸似的,拉着莳七的手撒娇道:“主人,刚刚可吓坏我了,你看我的心是不是怦怦直跳。”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你一个破手链,有什么心啊!”断魂记恨着她的一脚之仇,听了她的话,便毫不客气的戳穿了灭神。 牧野看着他俩争风吃醋的样子,忍不住砸了咂舌,这要是放在魔域,也算是一大奇观了吧。 第七百零九章 诛天(六十九) 三重天之上,一柄玄色的寒剑久久没有离去,而是敛去了气息和身形,一直在空中飞旋。 而它的正下方,是正在和莳七撒娇的断魂和灭神。 忽然间,碎骨的剑身颤抖了一番,猛地将一只路过的鸟雀堪称了两段,然后便离开了。 莳七抬手摸了摸灭神的头顶,见断魂不满的噘嘴,又连忙摸了摸他的头顶道:“走吧,不要闹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在此时,天上掉下了两个东西,牧野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被砍成两段的小鸟,莳七的眸光也落在了那两段上,顿时脸色一变,低声道:“碎骨没走。” “此地不宜久留。”牧野的脸色也变了。 一路吵吵闹闹,好不容易回了此间地宫,乞颜一看到两个像跟屁虫一样粘着莳七的小娃娃,愣了愣,忽然猛地抬眸看着牧野,又看了看莳七,再看看两个粘着莳七喊娘亲的小娃娃,脸色有几分古怪。 莳七被灭神和断魂吵得头疼,也没顾上交代一番,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娘亲是我的!”断魂气鼓鼓的瞪着灭神。 灭神也不甘示弱:“娘亲才不是你的,她最喜欢我了!” 乞颜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两个小娃娃不停的斗嘴,心中天人交战,又看向一旁扶额的牧野,嗫嚅着双唇道:“我……先出去一趟。” 没有人发现,乞颜这个小细作又上线了。 没过多久,扶九殷便出现在了此间地宫中,牧野抬眸正对上他微冷的眼眸,想起此前有关东卿真君的传闻,唇角扬起一丝讥讽,对着扶九殷拱了拱手,却没有说话。 扶九殷如何看不出来他眼底的敌意,他也没有说话,四下望了望,就在此时,断魂和灭神吵吵闹闹的就从隔壁进来了。 断魂和灭神看见扶九殷的一瞬间,便双双眸光凌厉,随时要化作琴和链,准备攻击。 身后的乞颜连忙上来打圆场:“将军先坐,我去叫式微出来。” 扶九殷的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断魂和灭神的身上,眼底的探究让牧野一度要拔剑。 怎么不像?不对,眼睛好像挺像的,这俩是龙凤胎?式微失踪这短时间……不会吧,不至于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啊! 不不不,不对,不能拿凡人来衡量式微。 扶九殷一直盯着断魂和灭神瞧,牧野终于忍不住了,道:“这位神官,不是已经和青霄娘娘成亲了么?”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扶九殷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 “三界之中,谁人不知?”牧野的眸光隐有几分不善,口气自然也不算好听,自打他们开始关注以阴夫人,便多多少少了解了眼前的这位东卿真君。 据说这位神官,始乱终弃,先是和以阴夫人海誓山盟,后来却嫌弃以阴夫人魔的身份,和神女青霄成亲,这亲最后好像又没结成,自然是因为以阴夫人大闹婚宴的结果,后来这位神官又厚颜无耻的去了以阴山找以阴夫人。 让牧野遗憾的是,以阴夫人当时居然原谅了东卿真君,两人还打算成亲了。 可是没想到,这东卿真君竟然联合天庭里应外合,在成亲当日没有出现,以阴夫人等来的,却是一帮天兵天将。 牧野自然对眼前的这位天神产生不了任何好感,没有动手,已经是看在以阴夫人的面子上了。 扶九殷听了牧野的话,忍不住轻笑一声:“哦,可你是三界之内的么?” 牧野脸色一变,当即便要出手,恰逢此时,莳七来了。 断魂和灭神一看见莳七,立刻就扑了上去,“娘亲,你来啦!” 一提及这个称呼,莳七便一阵头疼,要说也是阴差阳错,他们回来的途中,曾听到一个凡人小孩跟他的娘亲撒娇,想要买个糖葫芦吃。 断魂听到这几句话,眼睛登时一亮,那眼神如同狼崽子一般,看的莳七心底顿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断魂便扑到了她的身上,哭着喊娘:“娘亲,我也要吃那个红红的。” 灭神看断魂这样,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就被断魂带的进入了状态,两人一左一右抱着莳七的手鬼哭狼嚎。 无奈之下,莳七只好让牧野去买两串糖葫芦过来。 本以为吃完糖葫芦,两人应该就好了没想到断魂还觉得这个称呼美滋滋的,说什么也不肯改口,奈何莳七又心软,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也就任由他去了。 她被乞颜唤出来,本以为是断魂和灭神又打起来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扶九殷那张冷脸。 她当时便心道坏了,这俩崽子可别在他面前乱说话。 想到这里,莳七便扯了个微笑,让牧野和乞颜带着断魂和灭神先出去玩。 待这里只剩下她和扶九殷两人的时候,她正要开口,却见扶九殷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你生气啦?”她笑眯眯的走到他面前抱着他。 “那俩小孩儿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莳七笑了,她还以为他能坚持多久呢?“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魔幻。” 扶九殷闻言,当即便挑眉看着她:“魔幻也要说。” “那你先答应我,不追究我去魔域的事。”她连忙道。 扶九殷抿了抿唇,又听到外头小孩儿的吵闹声,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 莳七心中松了口气,将她去魔域发生的事都全都告诉了扶九殷,他听完后虽然有些震惊,但是却没有莳七想象中的那样。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成魔怎么有些奇怪。”他道。 “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是不是失望了?”她调笑道。 他蹙了蹙眉:“说什么胡话,我本来也没有在意过你是魔。” 片刻,扶九殷忽又笑了,道:“你身上发生了奇事,我这儿也有,要不要听?” “是什么?”莳七有些好奇。 “你可还记得我身边的小童尽歌?” 莳七蹙着眉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号人,但是她好像没太接触过,她知道扶九殷撵走了重羽,但那是在扶九殷要娶青霄之后,在那之后,莳七就再也没有去过天庭了。 所以只是听乞颜说起过尽歌,却没有见过。 第七百一十章 诛天(七十) “什么,你说尽歌是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之一?” 同扶九殷知道时候的反应一样,莳七也是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扶九殷微微颔首:“是,我问了他经过,他也都说了,没有什么破绽,但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不怪他不敢相信,那二十八位神官死的时候,扶九殷还没有飞升,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说那二十八位神官死了,是被女歧杀死的,谁能想到居然还能有一个活了下来! “我们都不认识那二十八位神官。”莳七沉吟片刻,道。 扶九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见过他们的,恐怕除了君丰,便是五御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庭总是会出事的。 本来神官也就几十个,那次一下就死了二十八个,而当年其他神官,过到今天,也没剩几个了,要不就是犯错被剔去了仙骨,打下了凡间,要不就是看透俗世,舍了神官之位,再不入世了。 “苍罗大帝倒是见过尽歌,可是却从未觉得尽歌有什么不对。”扶九殷想了想,“倘若尽歌真是拿二十八位神官之一,苍罗大帝应该能认出来才是。” 说到这里,莳七忍不住轻笑了声:“要不就是这个尽歌,也不全然相信你,说一半,又留了一半。” “你要见他?”扶九殷问道。 莳七笑了笑,道:“自然是要见的。” 不止她要见,苍罗和妩姬都要见。 莳七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妩姬了,她虽然一直待在地宫之中,但是却不肯出来。 莳七敲响了她的门:“妩姬,我有事同你说。” 半晌,妩姬才解开门上的结界,道:“什么事?” “带你去见个人。”莳七笑了笑。 “苍罗?”妩姬轻笑一声。 莳七摇摇头:“不是他,虽然他也会在,但我们见的不是他。” 任莳七好说歹说,妩姬才跟她出来了,果然,一出门就看见正坐在殿中的苍罗,苍罗看见身披斗篷的妩姬,立刻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望着她。 “阿妩……”他嗫嚅着双唇,半晌才轻唤了声。 妩姬没有说话,隐在宽大斗篷里面的脸看不清神色,她径直走到距离苍罗最远的椅子上坐下。 自妩姬进门后,苍罗的眼神便再没有看向别的地方,后当他的目光落在妩姬那苍老的手上时,眉宇间顿时漾起一丝心疼。 不多时,扶九殷便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苍罗看见少年,问道:“九殷,这不是你身边的小童么?”怎么现在被用捆仙绳捆住了? 扶九殷对尽歌道:“你自己说吧。” 尽歌咬着唇点点头,扑通一声朝着苍罗跪了下来:“大帝,是我啊!” “你?”苍罗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复又看向妩姬,可是妩姬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尽歌瞧。 “我是乐湛啊,从前的司命星君。” 苍罗眯着眼眸想了片刻,忽然站了起来:“是你!你没有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妩姬忽然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苍罗朝妩姬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讪讪的。 乐湛是原来的司命星君,当时的苍罗和君丰都是四御之一,乐湛是苍罗手下的手下,但是和苍罗的关系一向很好,苍罗也一直拿他当弟弟看。 天庭神官,一夜之间死了二十八位,乐湛就是其中之一。 所有人都认定此事必是女歧所为,因为女歧在此之前,已经杀了她的九个儿子,加之二十八位神官死前,皆收到了女歧的战书,当然这些都是猜测,决定性的证据,是二十八位神官死后,现场残留着女歧的气息,亦有人目睹作证。 作证之人,便是现在的五御之一,南极长生大帝。 彼时的南极长生大帝,还是一个如同扶九殷这般的神官,后来君丰成了天帝,他便被君丰提了上来,成了新一任的南极长生大帝。 长生是第二十九位神官,平尽全力没有被女歧的心鬼迷惑,所以才逃脱了出来。 “既然此事不是妩姬所为,那么显而易见,南极长生,早已被君丰策反。”莳七轻笑一声道。 苍罗抿着唇,双手紧握成拳,对尽歌道:“你继续说。” 尽歌答应了一声:“其实我们二十八个神官都没有死,而是进了一个炉鼎,那炉鼎都没有用火烧,可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其他的神官被炼化成了灵水。” 他的道行并不是那二十八位神官中最厉害的,甚至还有些低下。 是神官齐午离拼尽全身的道行,将他封在了一只玉簪之中,那玉簪是齐午离的法宝,所有的神官都炼化成了灵水之后,那些法宝剩了几样没有成为灵水。 其中尽歌所在的玉簪就是。 他在玉簪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二十七位神官化成的灵水被君丰饮尽,道行因此大涨。后来,君丰将炉鼎之中剩余的法宝收了起来,惹眼的全部摧毁了,最后就剩了他和另外一支玉簪。 再后来,时间过得太久了,便是扶九殷飞升之时,君丰将两支玉簪全部送给了他。 讲到这里,扶九殷蹙了蹙眉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他飞升的时候,自然有好多神官送来贺礼,君丰送他的两支玉簪,不细想都想不起来,原来那两支玉簪是君丰的赏赐。 后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 扶九殷取了两支玉簪送给了莳七,也就是沧海和孤星。 在扶九殷和青霄传出要成亲的消息时,孤星被她失手摔碎了,那时尽歌便出来了,她去天庭找扶九殷问清楚的时候,尽歌也跟着去了,只是没有人注意过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尽歌的灵体已经很稀薄了,他一回天庭,便找了个即将化形成仙的柳树。 重羽被撵走后,尽歌用了些手段,进了辅阳宫服侍扶九殷,在这之后,他便一直找机会想要帮此前的二十七位神官报仇,但是一来他道行经过炉鼎的侵蚀,虽然被齐午离救了回来,但是道行已经大不如从前。二来,他也没什么几乎接近君丰,更找不到突破口。 第七百一十一章 诛天(七十一) 听完尽歌的话,苍罗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此前一直不愿相信是君丰杀了那二十八位神官,可是现在尽歌就在他面前,叫他心中如何平衡? 君丰啊,自师傅将他捡回山门,便一直是他在带着君丰,从前的君丰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时时刻刻的黏在他身边,怯生生的,怎么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呢? 扶九殷看出了苍罗情绪的不稳,遂让莳七先去了。 莳七刚出了门,就看见牧野正在和断魂和灭神玩,他们一见到莳七出来,断魂和灭神便双双围了上来,用肉呼呼的小手,扒拉着莳七的衣袖。 “抱抱,娘,抱抱。”断魂现在几乎吃准了莳七受用哪套,简直运用的炉火纯青。 莳七低头看了看他圆润的胖身子,无言道:“断魂,我可能抱不动你。” 断魂当即便撇了撇嘴,怎么可能抱不动,主人可是魔君啊,莳七一看这架势,连忙将他抱了起来,断魂的脸顿时便暴雨转晴了,他低着头,笑嘻嘻的朝灭神吐了吐舌头,神色间满是得意。 “娘啊,牧野有话和你说。”断魂凑近莳七的耳边,扒拉着她的耳朵悄咪咪道。 莳七闻言,朝牧野看去,果真看见牧野正看着自己。 “你随我来。”她轻声道。 二人进了屋内,灭神在门外设了道结界,断魂也悄咪咪的朝莳七的怀里钻了出来,和灭神双双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牧野,你有什么话和我说?”莳七道。 牧野忽然面向莳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牧野有罪,望魔君处罚。” 莳七闻言,蹙了蹙眉,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断魂和灭神也跪了下来:“断魂、灭神也有罪,望主人处罚。” “说。” 原来,方才尽歌在殿中说的话,竟都被断魂和灭神听到了,两人还告诉了牧野。 “当时整个大殿都设有结界,你们是怎么听到的?”莳七蹙眉问道。 断魂和灭神相互对视了一眼,旋即便支支吾吾的道:“主人你忘了?我们认了你为主,只要你没有下禁制,那我们和你便是一体的。” 原来如此,倘若方才那道禁制是莳七下的,断魂和灭神就是想听也听不到。 莳七听完了他们的话,久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断魂和灭神的头几乎低到了胸口,良久,才听莳七道:“下不为例。” “多谢主人。” “多谢君上。” 莳七笑了笑:“你们,应当还有事和我说吧。”应当不止这件事,因为牧野并没有站起身。 牧野道:“是,君上英明。” “说来便是。” “此前祖父曾告诉过君上,我们魔域看中了执陵,所以布了个局。”倘若执陵还能找回初心,自然是不能魔化的,但是执陵的初心,早已在嫉恨扶九殷的光景中,再也找不见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为黎明苍生,甘愿付出生命的文弱书生了。 执陵修炼的三梵破,以及为了让扶九殷历劫失败,强行要将业障加诸在其身上而设下的阵法,都是魔域才有的。 “我记得此时,裘长老还说不止执陵。”莳七若有所思道。当时裘长老神秘兮兮的说什么不止执陵,也就是不止执陵中了他们的圈套,只是后来裘长老却也没提除了执陵之外还有谁。 “那人便是君丰。”牧野道。 莳七心中一惊:“什么?君丰?” 这怎么可能,君丰可是天帝啊!他的道行是三界第一,无人能比,就连她和女歧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除非诱出他的心鬼,她和女歧才能放手一搏。 牧野沉吟片刻,徐徐道:“君丰的初心也早已被他摒弃了,这并非是我魔域的手笔,他炼化那二十八位神官的炉鼎,其实就是我魔域吧的东西。但是正如君上所想的一般,君丰毕竟是三界第一,魔化他,要比执陵难上许多。” 执陵的初心不再,修炼三梵破,也只会加速他的魔化,等到大成之时,执陵就会彻彻底底的成魔,试想,若是天庭的肱股之臣,都成了魔,那神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可是他们到底没有女歧那种能窥破人心鬼的术法,所以只能找一些明显已经没有初心的天神。 至于君丰,他实在是太强大了,他的魔性也被他隐藏的很好,这么多年,半点也没有流露出来半点,所以魔域对他的催化,一直停滞不前。 甚至于,有些难以启齿的是,那炼化二十七位神官的炉鼎,还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君丰道行高深,魔域没有一个能匹敌他的人存在,你们自然不可能操控他。”莳七道。 牧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我倒是知道君丰的心鬼。”莳七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若说以前这心鬼只能扰他心神,那么现在……”就真的能提上日程了。 苍罗现在已经知道那二十七位神官是君丰所杀,甚至于,君丰还将那些神官炼化,以彼之道行,加于己身。 这种做法,更是为三界所不容。 想到这里,莳七忍不住冷笑一声,此前君丰讨伐她的借口,一是她杀了大明王座下弟子梵焉,二是她修炼之法太过于诡谲,为天道不容。 天道? 天道究竟是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明白。 现在君丰的做法,都不要天道来评判,光是一个天庭,就容不得他了! “说起初心不再的天神,难道你们都没有注意过青霄?”莳七抬眸望着牧野道。 牧野想了想,道:“青霄……她心底的魔性,还不足以让我们能像执陵那样引诱她。” 青霄的心底虽然有魔性,但是没有执陵那么深重。 莳七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解释为,青霄虽然有坏心,但是她的很多举动,并非她所为?” “君上英明,确实如此,照裘长老的万古书中所显示的,青霄的魔性远不如执陵,牧野不知道青霄具体做了什么,但是这些事应当和她没有直接关系。” 原来是这样,莳七抿着唇沉思着。 第七百一十二章 诛天(七十二) 青霄在她眼中无疑是可恨的,但是照牧野的意思,想来青霄只是个棋子,也许很多事,她都是被利用的那个。 所以按照裘长老的万古书,她因为是被利用的,所以这些魔性便并非如此深重。 等等! 如果按牧野的逻辑来讲,青霄是被利用的,所以魔性尚浅,真正的魔性应当算在幕后主使身上,难道说,利用青霄的那人,是执陵? 莳七现在已知的是,执陵嫉恨扶九殷,所以布下了那个阵法,妄图让扶九殷历劫失败,除此之外,执陵再恶心的一点,就是利用乞颜化毒历劫。 原来青霄做的许多事,都是执陵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么? 可是这对他来讲有什么好处呢?仅仅是因为他嫉恨扶九殷? 不过,若真是这个理由,好像也足够了,她和扶九殷有情,执陵筹谋这些事,就是想要扶九殷为了她和君丰翻脸?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她听扶九殷和乞颜说过,当初她被打下妄境之后,扶九殷赶回以阴山,发现原来君丰骗了他,君丰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放过她。 当时的扶九殷便和君丰闹翻了,君丰因此困了他五百年,最后是扶九殷服了软,君丰才将他释放。 而这段时间里,执陵在凡间的香火功德,远远超过了扶九殷,很快便跻身天庭第一热门神官的位置了。 看来这件事,她还要和扶九殷仔细商量一番。 想到这里,莳七便站起了身,正要出门,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驻足对牧野道:“对了牧野。” “君上请吩咐。”牧野道。 “让裘长老帮我查一个人。” 莳七的话还没哟说完,牧野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遂微微一笑,道:“君上要查的,是碎骨,是么?” 莳七笑了笑:“是,麻烦裘长老了。” 牧野道:“祖父应当已经着手开始查了。”此前他们只是知道有个器灵一直在追杀君上,但是因为知道碎骨是器灵,反倒是没有格外留意过它。 后来那日,牧野和断魂灭神陪着莳七回来,路上遇到了碎骨,牧野才察觉出不对,器灵分明只是个障眼法,碎骨的真身,并非单纯的是个器灵这么简单,牧野更是察觉,碎骨像魔却又不是魔,像邪却又不是邪。 这就很蹊跷了,所以那日,他刚和碎骨交手后,便已经通知了祖父。 像碎骨这么诡异的东西,对君上还这么有威胁性,一定要查出它的来历。 扶九殷送走苍罗后,便来找莳七了。 “怎么样?”她问道。 扶九殷微微颔首:“大帝说绝不姑息,我同他说了大抵的想法,他说要想想,于是便回去了。” 这对苍罗来讲并不容易接受,君丰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苍罗的眼中,他胜似亲人,尤其是他们双双飞升了这么多年,有哪个天神飞升后,还能有这种亲情关系存在的? 可是苍罗到底还是没想到他的优秀,没有形成榜样,反而让君丰心中的嫉妒愈发的猖獗。 其实君丰登上帝位这么多年,苍罗也被封为五御之首,他还是怕君丰会有所顾忌,故而一直避世,并不问天庭之事。 扶九殷让尽歌以后就待在此间地宫不要出去了,若是君丰知道他的身份,定不能容他。 尽歌乖乖的答应了,没过两天,便和乞颜成了好朋友。 莳七和扶九殷商量了一番,将尽歌唤了过来:“你现在的样貌和以前并不一样,是么?” 尽歌微微颔首:“我的肉身早已被那炉鼎化成了灵水,是齐午离拼尽全身的道行,护住了我的神识。”后来他就一直被困在了孤星那支玉簪之中,直到莳七失手打碎了玉簪,他才得以出来。 因为神识稀薄,若是不找寄宿,很快就要被天地稀释掉,最后只会成为天地灵气,供人修炼。 所以他便趁着瑶池里一株柳树即将成仙最为虚弱的时候,占了那柳树的身体。 “苍罗是同你熟悉,才认得你。”莳七沉吟片刻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自证身份的?” 尽歌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一茬,半晌才道:“我只剩下神识了。“ 莳七叹了口气,和她所想的一样,眼下就算是尽歌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那么君丰只要咬死不认就行了,因为现在天庭的天神,已经没有几个认识当年的那二十八位神官了。 君丰不承认,南极长生大帝又是君丰的人,其他三御尚且摸不准态度。 尽歌只会白白被浪费掉,根本撼动不了君丰现在的地位。 扶九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沉默片刻,便让尽歌先出去了。 “我要回天庭一趟。”扶九殷感知到自己设在辅阳宫上的结界被人触动了,遂对莳七道。 莳七微微颔首:“正好我也要去一趟魔域。” 扶九殷薄唇微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眸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道:“路上小心。” 他听说了上回她从魔域回来,路上遇到碎骨的事,心里便一阵胆战心惊。 “好,有断魂灭神随同,还有牧野陪着我,应当不会出事的。”她道。 一提及牧野,扶九殷便略带酸味的看着她,她忍不住笑道:“好嘛,他是裘长老的孙儿,我可是魔域的魔君,他没那个胆子的。” “那你呢?”他的唇轻轻擦着她的耳垂,轻声道。 “我有你就够了。” 扶九殷闻言,满意的在她唇上闻了一阵,然后便松开了她道:“我先走了,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好。” 扶九殷离开了此间地宫,便直奔着天庭而去了。 到了辅阳宫,阵法果然已经被牵动了,但是来者似乎并没有恶意。 他沉沉心绪,踏进了辅阳宫:“何人胆敢擅闯我宫门?” “是我。”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中传来,隐隐还透着几分浅笑之意,“好久不见了,难不成你已经忘了我不成?” 扶九殷一怔,这声音…… 他的眸光定定的望着殿门口,不多时,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含笑走了出来。 “渐染?” 第七百一十三章 诛天(七十三) 扶九殷的眼底满是诧异:“你怎么来了?”难道无欲尊上也来了?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便朝着渐染的身后望去。 渐染眸底闪过一丝微妙之色,片刻才道:“只有我一人,难道你不欢迎?” 扶九殷笑了笑:“自然是欢迎的。”他顿了顿又道,“是无欲尊上派你来找我的么?可是有什么事?” 渐染抿了抿唇,道:“没有,是我自己离开了无欲山。” 她的话让扶九殷有些诧异,渐染一直是世外中人,怎么突然便离开无欲了。 “既然如此,你以后打算留在三界?”他问道。 渐染微微颔首:“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无欲山,都不知道三界现在是什么模样了,想着出来游历一番,没什么认识的人,便来找你了。” 她顿了顿,又道:“无意动了你的阵法,不会怪我吧?” 扶九殷摇了摇头:“无妨。”言罢,他微微一笑,正要唤尽歌进来奉茶,才想起来尽歌被他留在了此间地宫之中。 想到这里,他便站起身,道:“你先坐吧,我去倒些茶来。” “怎么这偌大的神宫,只有你一人?”渐染笑道。 扶九殷替两人各自倒了杯茶,缓缓道:“习惯了冷清,人多也怪吵闹了。” 渐染微微颔首:“这点,你我倒是很相似。” “你来了三界之中,日后可有什么打算?”他端起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渐染笑道:“我对三界也不熟悉,不如你这个东道主,闲暇之余,带我四处转转吧?” 扶九殷一怔,片刻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若是有空,自然是要做东的。” 渐染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低眸笑了笑:“你的意中人,已经从妄境出来了?” “是,承蒙无欲尊上襄助,她已经出来多时了。”扶九殷有些感慨道,“虽然几经周折,但所幸结果是好的。” 渐染微微颔首:“那事我也听说了。” “你知道阻挠式微出来且和无欲尊上作对的人,是谁吗?”提及此事,扶九殷心中便满是狐疑。 连苍罗都不是无欲的对手,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和无欲作对? 渐染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 扶九殷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他心中猜想,也许渐染这次来三界,就是奉了无欲之命,来查那个和无欲作对的人究竟是谁,不然渐染怎么会忽然离开无欲山,来了三界呢? 对于渐染所说什么只是想出来转转,他是不信的。 “我还真想见见那个让你忍辱负重,哪怕殒命也要救出的女子呢。”渐染见扶九殷沉默不语,忽然开口笑道,“她叫式微是么?真是个好名字。” 扶九殷淡淡笑道:“是啊,叫式微。” 但是式微并不是个好名字,式微之意,是事物由兴盛而衰落,当初的莳七只是青霄神宫中不起眼的小瑶草,自然当不得什么好名字。 莳七自然是不知道扶九殷迎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她此时正和牧野他们前往魔域。 路上,他们一直保持着警惕,提防着碎骨出现。 可是没想到这一回,他们一直到了魔域,碎骨都没有出现。 到了魔域,裘长老已经和其他长老在殿中等候了,混元一看见莳七的瞬间,便上前拉着她,神色紧张:“没出事吧?” 牧野摇摇头道:“没有,这回那器灵根本没有出现。” 混元舒了一口气,直道那就好,那就好。 裘长老邀着莳七坐下后,便道:“君上,老夫以为,既然断魂琴和灭神链已经认主,还是早日举行册封大典,君上也能和魔君此前的术法融合。” 莳七道:“还要举行册封大典?” “是,这并不仅仅是个仪式,君上在册封大典后,成了新一任魔君,便可统领魔域众邪魔,也可使用魔君以前留下的术法了,这样君上的道行也可更上一层,足以和天庭君丰匹敌。”裘长老一一解释道。 他说完这番话,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想要说服莳七早日册封。 莳七听完了他的话,心里一阵痒痒,若是她的道行能和君丰匹敌,自然就什么都不需要顾忌了。 “裘长老,我还有个问题。” 裘长老连忙道:“君上请问。” “若是我行完册封大典后,且融合了,我的道行能和君丰匹敌?” “是。确实如此。”裘长老道。 莳七微微颔首:“那和灵山佛祖相比呢?” 灵山佛祖,虽然是佛,但是若说他身上没有一丝烟火气,那也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顾忌灵山和天庭的分庭抗礼,而默认君丰要讨伐莳七的事情了。 所以,莳七担心的是,她成了魔域魔君,也就等同于脱离了灵山佛祖的庇护。 虽然那时她的道行已经不用顾忌君丰他们了,但是若是君丰说服灵山佛祖,让佛祖向着天庭的话,同样够她喝一壶的。 裘长老犹豫一会儿,半晌才道:“灵山佛祖的道行不可估量,就是从前的魔君,也是不能敌的。” 莳七一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能和灵山撕破脸了,不仅如此,还不能让天庭将灵山给拉拢过去。 灵山佛祖竟然这么厉害? 幸好她从未开罪过佛祖,这样强大的人,不能为敌,只能为友,不然连灭了他的机会都没有。 “老夫以为,此前君上既然和灵山佛祖交好,日后这关系也莫要疏远了。”魔域和天庭是必要争上一争的,那么谁能笼住灵山,谁的胜算就大上几分。 只是魔域现在唯有一个莳七和佛祖的关系还算不错,其他的都没有接近过佛地那边。 莳七听了裘长老的话,道:“我明白了。” “对了,君上此前让我们详查有关碎骨的来历,我们现在查到了零星一点。”裘长老沉吟片刻,又开了口。 莳七抬了抬手,殿中的其他人便全部退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下她和裘长老二人时,裘长老才道:“其实只是零星一点,本想着等全部查完了再禀报君上的。” 第七百一十四章 诛天(七十四) 莳七闻言,道:“裘长老请讲。” 裘长老沉吟片刻,缓缓开了口:“碎骨此物,十分蹊跷,我派了人追踪了一阵,发现它身上除了和君上很像之外,还有一丝万人冢的气息。“ “万人冢?”莳七挑了挑眉道。 裘长老连忙解释道:“就是此前执陵为了坑害扶九殷而设下的阵法。” 也就是莳七成魔的那个阵。 莳七蹙了蹙眉:“碎骨也是从那个阵出来的?” 难怪她一直觉得碎骨很熟悉,原来以前竟然都在那个阵里面待过么? “碎骨应当是一直在万人冢里,之后是被人带了出去。”裘长老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又道:“万人冢是魔域才有的阵法,老夫猜想,将碎骨带出万人冢的应当是执陵。” 虽然讲碎骨带出阵法的是执陵,但是碎骨现在却是听命于青霄,这就说的通了。 莳七心底冷笑一声,那幕后之人果然是执陵,难怪魔性全都算在了执陵身上,而青霄心底的魔性却远不如执陵了。 “裘长老,其实还有件事未曾告诉你。”莳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裘长老。 也许在裘长老看来,碎骨来自于万人冢,这就已经是它的来历了,但是对莳七而言,就算她知道碎骨来自万人冢,这也只是停留在表面的一层而已。 “君上请言。” 莳七道:“碎骨知道杀死我的办法。”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没了,还能杀死她的办法,可是碎骨却知道,不,也许碎骨也不知道,只是碎骨做成的那柄剑,是可以杀死她的? 难道是这样? 裘长老大惊,连忙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莳七微微颔首,道:“这样吧,还是麻烦裘长老继续查下去,关于碎骨,若是不知道它的来历,就不知道它的软肋,也就无法对付了。” “是,裘寰明白。” 莳七笑了笑,站起身:“裘长老,先行准备册封大典,等我从西方佛地回来,便行大礼。” 裘长老闻言,顿时喜形于色,连忙给莳七行了个礼,道:“君上放心。” 莳七带着灭神和断魂一起离开了魔域,直奔着灵山而去。 “式微,你又来了?”佛祖安坐于方寸灵台之上,身后金光万丈,双眸紧阖,声音低沉。 莳七双手合十,对着佛祖微微一礼,道:“是,弟子又来打搅佛祖了。” 佛祖道:“所为何事?” “所为心中迷雾。” “一一道来。” 莳七眸光低垂,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弟子才知晓数万年前的神邪魔往事,心中迷茫,还望佛祖解惑。” 佛祖闻言,这回竟是睁开了眼眸,目光落在莳七的身上。 莳七心中一笑,缓缓道:“数万年前,分明是神界不义在先,抢夺邪魔在凡间的信徒和香火,此后还创立天庭,将邪魔逐出三界,邪魔如丧家犬一般缩在魔域,可是为何天下人还信仰天庭?这算不算助纣为虐?” “式微,你也说是数万年前,那时的天神早已不再,如日月更替,几经换洗,只要他们如今向善,天下人信他,又何算助纣为虐?” 佛祖言罢,便再次阖上了双眼。 莳七低眸轻笑一声,道:“一心向善?” 她抬眸定定的望着那佛光普照的灵山佛祖,道:“弟子不瞒佛祖,弟子乃廉兴神魄之一,如今要重返魔域为君。” 如同她料想的一般,佛祖并没有任何诧异,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如此也好。”佛祖道。 莳七却低了头,道:“弟子一日为佛祖座下弟子,得佛祖庇护,虽然要重返魔域,却不敢望佛祖恩德。” “式微,在你心中,何为正,何为邪?” 佛祖的声音回荡在大雄宝殿之上,虽然低沉,却振聋发聩。 “弟子以为,正邪只在心中,往往一念之间,倘若任由人欺侮还原谅,弟子以为,这不是正,而是愚善;倘若被人陷害,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也不是恶,在弟子心中,这才是正。”莳七缓缓道。 佛祖道:“哦?这又为何成了正?” 莳七垂眸:“有错有罚,这只是维护世间正道。” 佛祖轻笑一声:“你这魔头,巧言善辩,嘴里尽食歪理。” 莳七抬眸道:“佛祖听弟子一眼,若是有错,还望弟子纠正。” 见佛祖默许,她缓缓开口:“弟子以前在妄境的小界之中,有个孔圣人,圣人的弟子子贡出国游历,见到一个鲁国籍的奴隶,便自己出钱将他赎了回来。按照当时鲁国的规定,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凡有人能花钱把他们赎回的,可以到国家报销赎金。但子贡赎了人却不愿接受国家报销的赎金,一时在鲁国被传为佳话。孔子的另一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表示感谢,送了子路一头牛,子路收下了。” 她顿了顿,问佛祖,道:“敢问佛祖,佛祖以为子贡和子路,究竟谁的做法更正义?” “你这魔头,我若说是子路,你必说是子贡,我若说是子贡,你必说是子路。” 莳七摇头道:“不然,弟子决计不敢如此。“ “子贡最善。”佛祖道。 莳七微微一笑:“子贡赎人而不肯要按照法律应得的奖金,孔子恶之,说,从此不会再有人替鲁国人赎身了。子路救人后欣然接受了别人送给他的牛,孔子知道后很高兴,说,从此这样的救人的事情会更多。” 佛祖的眼底略过一丝恍惚,片刻却是笑了。 莳七趁热打铁道:“子贡将善举的标准提高,以后鲁国人再看见有鲁国子民为奴,便要思量倘若救了那奴隶,要了国家的赏银,还会被人唾弃,可若是不要赏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子贡这般,久而久之,便不会有人去救鲁国为奴的子民了。” “行善便有嘉奖,作恶便要惩罚,这才是真正的正道,若是作恶之后,却还要原谅恶人,并以此为善,那弟子私以为,这只会助长恶人作恶的气焰,扰乱世间规则,反倒是始作俑者,是恶不假!” 第七百一十五章 诛天(七十五) 最后一番话,莳七说的掷地有声,砸在这金光艳艳的大雄宝殿之上,叫人心头发颤。 佛祖听了她的话,沉默良久。 莳七却不给他退路,继续道:“两千多年前,君丰集合诸天讨伐于我,弟子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若说他讨伐弟子的理由,一是弟子杀了孔雀梵焉,可是若是弟子真的杀了孔雀梵焉,佛祖必不会庇护弟子;其二,君丰说弟子修炼的是诡谲之术,为天道不容,可是纵然如此,弟子也从未做过任何杀生害命之举,弟子从不主动害人,怎么还为天道不容?弟子怕不是不为天道所容,而是为君丰他不容罢了!只因弟子知道了君丰的心鬼,他心虚,才想要灭了弟子。“ “弟子虽然是魔,但是并不恶,君丰虽然为神,却恶意伤人,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不就是死于君丰之手吗?”莳七眸光淡然,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她的话音刚落,佛祖便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佛眼之中,一扫平日的祥和,满是凌厉。 “你如何得知?”他道。 莳七双手合十,垂眸道:“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有一个名叫乐湛的,并没有死,他残留了几缕神识,一直苟延残喘至今,若是佛祖想见他,弟子可带他过来面见佛祖。” 佛祖不再说话,良久,才道:“你先退下吧。” 莳七恭谨道:“弟子告退。” 她出了灵山,断魂和灭神立刻就变回了小孩子的样貌,团团围着莳七,“娘亲,你说佛祖会帮咱们吗?” 莳七笑了笑:“不必他帮,只要他不站在咱们的对立面,就行了。” 若是以前,她还不敢保证,但是现在,若是君丰再想拉拢佛祖,恐怕也是不能够的了。 灵山、天庭本是分庭抗礼,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魔域,虽然在佛祖和君丰的眼中,可能还不成气候,但是莳七势必要将天庭这池浑水,越搅越浑,以后天庭、灵山和魔域,才是三足鼎立! 莳七回魔域的路上,便一直在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她若是成了魔君,只怕也就逼得君丰出关了,扶九殷再想拦,定是拦不住的,不管是执陵还是青霄,都不会放任她成了魔君,君丰还不出关。 不过君丰出来也好,她也不怕他什么。 之前怕他拉拢灵山,现在么?呵,灵山不站到魔域这边,他就该庆幸了。 不过莳七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此番上灵山,最好的结果,应当就是灵山中立,谁也不站边,毕竟莳七是魔域的,和灵山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画风不对。 回到魔域后不久,裘长老便说即日便是册封大典了,要莳七好好休息。 莳七需要在册封大典上,和廉兴留下来的那些术法融合,其实很是危险,并不是所有和廉兴有关的东西,都像断魂和灭神这般开了灵智的。 其他没有开灵智的死物,颇有点认死理儿,说你不是廉兴,那你就不是廉兴,除非能真的叫他们认主。 莳七用神识将此事告诉了扶九殷,他便赶了过来。 来魔域的时候,着实还惹了不小的动静,有魔看见扶九殷,当即便看出了他的天神身份,以为扶九殷是来砸场子的,二话不说就和扶九殷打了起来。 当牧野赶到的时候,扶九殷的周围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魔。 “都散开,这是君上请来的贵客。”说是贵客,牧野的脸上却没有的恭敬,甚至还带着几分漠然。 一听说君上,围着扶九殷的魔立刻就散开了。 扶九殷虽然能打得过这些小魔,但是被这么多魔围着,也实属有些狼狈,他对牧野拱了拱手道:“多谢。” “谢我做什么,谢君上去吧。”牧野的语气听着不算太好,说完便转身往里走了。 扶九殷跟着牧野来到了莳七的寝宫,一路上遇见的邪魔纷纷虎视眈眈,那架势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 “来见你一面还有性命之忧。”扶九殷一见到莳七便笑道。 莳七上千抱了抱他,道:“是我疏忽了。” “你真的要当魔君了?”他低眸凝着她。 莳七微微颔首,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望着他,道:“你介意吗?” 他笑道:“无妨,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不用顾忌我。”他顿了顿又道,“就算是不要这神官之位,我也绝不拖你后腿。” 莳七笑着垫着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其实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不,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无论什么,我都陪着你。”他眉宇间满是温柔的笑意,“真的,式微,只要你开心就好。” 只要她高兴,让他做什么事都可以。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他反而对神官之位没有往日的留恋了,要与不要,都无所谓。 他现在唯一珍视的,就是她。 殿门外头,断魂和灭神两个奶娃娃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牧野闲来无事便靠近听了一耳朵。 “要是那些死东西不肯认娘怎么办?”断魂的声音中隐有几分担忧。 灭神冷笑一声,奶胖奶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和这张脸完全不匹配的狠厉:“那就弄死他们!” “对,弄死他们!”断魂也狠狠道,“最好先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你想做什么?”灭神看着断魂道。 断魂胖乎乎的小脸上狞笑道:“我想的,不就是你想的吗?” 灭社顿时笑了:“走!” 牧野无言的看着两个奶娃娃走远了,心中一阵惆怅,所以说,在君上还没有出现之前,这魔域里,就是断魂和灭神的天下,谁都不敢招惹。 廉兴魔君留下的那些术法也是可怜,没有开灵智,被断魂和灭神称作死物,可能还要被他们暴揍一顿。 正当牧野胡思乱想之际,他看见了自己爷爷也就是裘长老走了过来。 “爷爷,你要找君上?” 裘长老点点头:“是,我终于查清楚碎骨的来历了。” 牧野连忙道:“是什么?” 裘长老道:“我也不知,混元带回来的阴阳镜能告知真相,但是阴阳镜说只肯当面告诉君上。” 第七百一十六章 诛天(七十六) 阴阳镜,虽然是魔域的宝物,但是很少有人用它,因为它只挑人来回答,脾性傲气的很。 说起阴阳镜,它的作用和灵山佛祖手中的乾坤镜差不多,皆是可问天下事,但是阴阳镜却远不如乾坤镜知道的多,可以说,阴阳镜就是乾坤镜的山寨版。 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牧野连忙跟上了裘长老的脚步,两人一同走至殿门前。 莳七听说裘长老来了,便让扶九殷现在内殿待着,自己走了出去,裘长老见莳七走了出来,和牧野连忙行李:“君上。” 莳七微微颔首,随意点了点一旁的椅子,道:“裘长老且坐吧。” 裘长老坐下后,便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道:“君上,您此前让我查的有关碎骨的信息,我实在是查不出来,后来混元特意去请来了阴阳镜,阴阳镜说它知道碎骨的来历,但是它要亲自和君上说。” 莳七的眸光定定的落在阴阳镜上头,片刻,才道:“好,多谢裘长老费心了。” “老夫这便告退。”说着,裘长老便带着牧野退下了。 待裘长老走后,扶九殷便从殿中走了出来,他看着桌上的一面铜镜,道:“这便是阴阳镜?” “你听说过?”她抬眸望着他。 他微微颔首,道:“有所耳闻,古有乾坤镜,今有阴阳镜,乾坤镜在灵山佛祖之手,而阴阳镜却是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居然在魔域看见了。” 莳七闻言,眸光流转,最后落在这面铜镜之上,半晌才道:“你说,若是让它回溯那二十七位神官到底是如何死的,这不就能证明君丰才是杀了那二十七位神官的真凶了么?” 扶九殷听了她的话,眉梢微挑:“这倒是个办法。” 想到这里,莳七眉目间俱是喜色,正要开口,却见那铜镜闪了闪,紧接着便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传了出来:“没用的,你问的这件事,我也不知道。” 只这一句话,莳七的心便骤然凉了半截。 没想到阴阳镜又道:“不过那个疯子肯定是知道的。” “疯子?”扶九殷挑眉问道。 阴阳镜轻笑一声:“不就是灵山佛祖手里的那面疯镜子了!” 原来他说的是乾坤镜,莳七和扶九殷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的心中所想,她看着阴阳镜,道:“可是佛祖并不肯把乾坤镜借给我。” “不肯借是正常的,那个疯子都未必听佛祖的话。”阴阳镜嗤笑道,声音中满是不屑,“待我再过些年月,定要抢了他的位置,还轮得到他大摆狗屁架子?” 莳七听了阴阳镜的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你和乾坤镜关系不好?” “这能好嘛?”阴阳镜冷嗤一声,“他就是个疯子,谁要和一个疯子关系好?”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耐烦道:“我说,你们到底问不问了?” 扶九殷在莳七身边坐下,连忙道:“自然是要问的,就是有关碎骨的真正来历,还请尊者告知。” 这一声尊者,让阴阳镜的心情大好,他道:“好嘛!这有何难,我直接让你们看就是了,正好你们也都在。” 这话说的莳七一阵莫名其妙,她听裘长老的意思是,阴阳镜指名道姓要当面和她说,其中并未提到扶九殷,怎么现在却说什么“正好你们都在”这样的话呢? 还未待莳七细想,桌上阴阳镜的镜面上,竟是浮现出了画面。 画面上的人,正是莳七,不对,准确来讲,应该是般若。 扶九殷看见画面的一瞬间,便攥紧了莳七的手,因为画面中的般若,是他不曾见过的一面。 般若随同小狐狸乞颜翻山越岭,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找到了老藤妖桑岐,桑岐带着他们去了那个万人冢。 般若代替了拓跋戎奚,入了万人冢,备受煎熬。 万人冢因是执陵刻意布下陷害扶九殷的阵法,就是为了让他背下业障,其中本就有足足一万只恶灵,后来因万人冢阵法的原因,这阵法还吸引了四方的恶灵前来于此。 这里活生生成了人间炼狱。 赢则生,败则死。 般若在这万人冢之中,被迫激出了原先体内的灵力,在莳七的印象中,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瑶草仙格护体,让她勉强抵挡了一部分恶灵的攻击,但是照裘长老的意思,应当不是这样。 按裘长老的说法,万人冢极其诡秘,在其中会助长那些恶灵的魔性。 救了莳七的,不是瑶草仙格,而是她体内隐藏的魔君碎片,不然她早就被那些恶灵分食了,怎么也不可能击败那些恶灵,还吸取了他们的道行成魔。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 般若就一直重复着杀戮的动作,她的眼神也渐渐麻木起来,看得扶九殷一颗心揪得慌,他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些苦。 再后来,没有恶灵能左右般若了,般若已经很强大了。 她破开了万人冢,出来了,可是此时的画面,却顿住了。 “怎么回事?”莳七蹙着眉问道,“碎骨也是从万人冢出来的,我看到现在,都没有看到碎骨在哪里?” 阴阳镜轻笑一声,道:“你接着看就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阴阳镜的镜面便再次动了起来。 就在般若刚刚破开万人冢阵法,离开的瞬间,一个白色的灵体从她的体内脱离了出来,万人冢似乎有一道屏障,那屏障,阻隔着莳七和那白色灵体。 灵体小小的,似乎十分焦急,一直在冲撞着万人冢的禁制,想要跟着她一起出来,可是她听不到,甚至没有任何感知,渐渐消失在了画面之中。 而此时的画面里,还是那个小小的灵体,焦急万分,不停的冲撞着万人冢的禁制,一下又一下。 也不知重复了多久,它似乎终于死心了,不再撞击了,一直在万人冢的禁制前盯着莳七离去的方向看,直到身后来了几个恶灵,似乎想要趁机吞噬它,它任由那几个恶灵摆弄,就在快要被吞噬的一瞬间,它猛地蹿出了恶灵的包围。 第七百一十七章 诛天(七十七) 灵体似乎转了心性,狠狠的撕咬着那几个恶灵,最后竟是活生生将那几个恶灵吞噬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白色的灵体,便一直重复着做莳七以前做的事,吞噬恶灵,如同养蛊一般,而它就是那高高在上的蛊王。 再后来,画面中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清冷高贵。 可是他们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寒。 两人腾云驾雾来到了一座荒山脚下,方圆百里不见活物,姒姮抬眸打量了眼四周,道:“这里阴气太重了。” “阴气重是好事,阴气重怨气深,才能养出好东西。”执陵笑着指了指前头。 姒姮往前走了两步,立刻察觉到有几分不对,遂驻了足。 执陵轻笑一声,道:“出来吧。” 霎时间,浓郁的阴气包裹了整个荒山脚下,天地昏暗无边,仿佛被装进了一只黑色的口袋中。 姒姮睨着执陵:“你到底在做什么?” “送你一个小东西,你会喜欢的。”执陵凝着她,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回去的路上,执陵笑着问道:“如何?送你的东西,还满意吗?” 姒姮一扫方才来时的阴翳,轻笑一声道:“还成吧。” “只是还成么?”他道。 姒姮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一眼,一双清冷惯了的眸子里,盛满了妩媚,唇角扬着不深不浅的笑意,没有说话。 再后来,画面一转,执陵正笑盈盈的看着姒姮,“你可知道,那东西,是可以做成器灵的。” “器灵?”姒姮蹙了蹙眉,没明白执陵话中的意思。 执陵啪一声将四象扇打在掌心,笑道:“你若是将那东西做成器灵,比如一把剑,让这把剑去杀了以阴,岂不解恨?” 姒姮没有说话,眸底却是漾起一丝微妙之色,半晌忽然笑道:“执陵啊执陵,你这心思还真是恶毒,真想叫人挖开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执陵但笑不语。 阴阳镜的画面到这里,也就消失了。 此时扶九殷的脸色极为难看,眸底遍布着冷色,双手紧握成拳,额间青筋暴起。 “我……我不明白……”莳七的神色间满是恍惚,怔怔道。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明白,难道碎骨……真的是…… 阴阳镜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这还看不明白?那碎骨,就是你和他在凡间时的孩子,后来被那两个歹人利用,现在一心要杀你。”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扶九殷已是一掌劈下,直将他身旁的地面劈出了十丈深坑。 莳七的耳边霎时间一阵嗡嗡作响,如千万只小飞虫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她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喃喃道:“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你刚入万人冢的时候,他才只有两个月大,入了万人冢,就不能按正常的发育了,加之你被万人冢的阵法迷惑,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是很正常的事。”阴阳镜看着莳七这般失魂落魄的神态,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只是他对你的恨,是因为你走时没有将他带着。” 扶九殷怕她想不开,连忙攥紧了她的手,轻声道:“没事,这不怪你。” 莳七脸色煞白一片,抬眸怔怔的望着扶九殷:“不怪我?可是我走的时候,他一直在后面想要出来……他受了这么多苦……” 扶九殷沉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若是他此时也慌了,她要怎么办呢? “式微,这不是你的错,阴阳镜也说了,万人冢的缘故,你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你若是知道他,怎么会不带他出来呢?”他柔声安慰道。 就在此时,阴阳镜也开口劝慰道:“其实他还没有开灵智,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 “本能?”莳七压声音有些沙哑,“他的本能就是恨我。” 阴阳镜才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歧义,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他想要跟你一起离开万人冢是本能,后来被你无意遗弃,因此恨上你,是本能,在万人冢中大开杀戒而成魔,是本能。至于他要杀你,那不是被那两个歹人给蛊惑了么?其实他还有一丝本能,你若是仔细回忆,应当能发现,他最大的本能,是想和你一起。就算是杀了你,他也要和你一起。” 扶九殷也道:“式微,你想想,此前你不是说过,你和断魂灭神一起回此间地宫,半途中遇到碎骨,他没有攻击你,反而对断魂和灭神出了手,说明他还是在意你的。” 他们这番话,说的莳七眼眸发涩,喉咙处哽的难受,唇齿间满是苦意,可偏偏掉不下一滴泪来。 这和她在妄境中的情况如出一辙,妄境中,她也是流不出泪来,像个怪物一般,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她将心剜出来之后,那木匣子说她以后再也不会流泪了。 仅仅只是流泪啊,可她还是会悲伤。 木匣子到底还是不懂人的情感,以为只要不流泪,就不会悲伤,可有时真正涩到了心底,不流泪,反而最是煎熬。 “没事了,式微,这不是你的错,是执陵和青霄两人的错。”扶九殷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着,但是眸底却早已蕴出了狠厉和杀意。 执陵青霄是么? 原来他们还背地里做了这些勾当,便是成魔,他也要亲手杀了这两人! 执陵、青霄、君丰!一个也逃不掉!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原谅我?”莳七低着眸,喃喃道。 阴阳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软了,沉吟片刻,道:“你别这样,搞的我好像是坏人一样。” 可惜莳七还沉浸在自责之中,而扶九殷在忙着安慰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搭理他。 阴阳镜一阵郁闷,但还是道:“算啦,我就勉为其难,替你们跑一趟吧!” “去哪儿?”扶九殷问道。 阴阳镜又是一阵郁闷:“当然是去找那个疯子了,这天底下,没有那疯子不知道的事!” 第七百一十八章 诛天(七十八) “你要去问他什么?”扶九殷问道。 阴阳镜道:“你们儿子现在搞得邪不成邪,魔不成魔的,他还没有开灵智,更是没有发育完整,连个肉身都没有,自然也不能重回你肚子里再长一回了,他又不是凡人,更不能投胎,这可真是棘手,我帮你们去问问那疯子,有什么办法呗!” 莳七听了阴阳镜的话,忽然挣扎着出了扶九殷的怀抱,扑通一声给阴阳镜跪了下来:“多谢尊者大恩。” 阴阳镜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瞬间就变成了人形,然后跪在了莳七的面前,和她对拜,声音中满是恐慌:“别哎!我的小姑奶奶,你可不能跪我!快起来快起来。” 言罢,他还朝着扶九殷狠狠瞪了一眼:“还不快把她拉起来,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还想不想救儿子了!” 这话一出,都不要扶九殷去拉,莳七自己便站了起来。 阴阳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汗,后怕道:“我说魔君,你可不能动不动就跪我,要出事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你跪我会出事?”莳七道。 阴阳眼下也就是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模样,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桌边座下,道:“你可是魔君啊!被你跪一下不是要出事么?” 其实也不是魔君跪他就要出事。 而是那两个混世魔王,他实在是惹不起,两个小混世魔王,还有一个老混世魔王,这三个魔头要是知道魔君跪了他,说不定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其实他不想出来的,毕竟每次动用法术回答问题,很费心劳神的。 要不是那老混世魔王找到他的栖息之所,逼迫着他出来回答问题,要不然就将他的镜身扔进粪坑里,否则他才不会出来呢!就这次回去,他估计就要好好休养一番。 莳七抿了抿唇,还是对着阴阳行了一礼,,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了。” “不谢不谢。”阴阳摆了摆手,看上去十分潇洒,然而片刻,他又有些扭捏的看了眼莳七,半晌才道,“魔君,你能不能不要将你跪我的这件事说出去?” 莳七一愣,道:“我说这个做什么?” 阴阳松了口气,用手摸了摸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顿了顿,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扶九殷看。 扶九殷只好道:“我也不说出去。” 阴阳闻言,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他站起身,道:“行吧,你们留步吧,我这就去找疯子问问,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多谢了。”莳七连忙道。 阴阳摆了摆手,下一瞬便消失在了殿中。 待阴阳走后,莳七才像虚脱一般,再次坐回了椅子上,扶九殷则是蹲在她的面前,无声的握着她的手。 “执陵!姒姮!”她的眸底满是灼灼的恨意,她一定要这两人悔不当初! 隔了两三日,便是莳七的册封大典了。 大典开始前,断魂和灭神便来找莳七了,两人神秘兮兮的,“娘亲,你放心,我们都帮你摆平了!” “什么摆平?”莳七有些狐疑。 灭神连忙捂住了断魂的嘴巴,笑眯眯道:“没什么,娘前,你今天的册封大典一定会很顺利的。” “这还用你说!”断魂猛地扒开灭神捂着他嘴巴的手,气鼓鼓的瞪了灭神一眼,“那些死物不都被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灭神已经狠狠一脚踩在了断魂的脚上,痛得断魂哇哇直叫。 “灭神,你干什么!” 灭神回眸狠狠瞪了断魂一眼,那眼神看的断魂下意识的就闭了嘴,灭神这才满意的回眸望着莳七,笑嘻嘻道:“娘亲,我们好喜欢你的。” 莳七看着他们的样子,蓦然就想到了碎骨,唇齿间一阵发涩,无力的扬了扬嘴角,抬手摸了摸两人的头发,道:“我也很喜欢你们。” “嘻嘻嘻,娘亲,大典快开始了,你快去吧。”断魂和灭神被莳七摸得飘飘然,连忙推着莳七往外走去。 来到册封的宫殿,裘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已经在等候了。 混元一看到断魂和灭神,便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之间断魂奶胖奶胖的脸如小大人一般点点头,混元便放下心来。 周围围了不少邪魔,都是来看魔君册封的。 裘长老的恶神色间隐有几分担忧,上前对莳七道:“君上,一定要出来。” 莳七笑了笑,道:“裘长老放心,我还要为魔域报仇呢!若是出不来,这仇要如何报?” 牧野连忙道:“君上,多加小心。” 莳七含笑点了点头,她的眸光看向不远处观礼的扶九殷,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顿时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一旁的断魂和灭神倒是急急忙忙的样子,连忙推着莳七,道:“娘亲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裘长老蹙了蹙眉,道:“这里头可是魔君留下来的术法,凶险万分,你们让君上做好准备再进去,万不要催促。” 断魂笑嘻嘻道:“没事的,娘亲你快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莳七踏步走进了殿内,甫一进殿,霎时间,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深渊,遥遥往下坠。 那边厢,裘长老眼见着莳七走了进去后,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灭神神秘一笑:“放心好了,我们这么喜欢她,可不会害她的。” 莳七的身子一直往下坠,四下皆是昏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感觉到千万股气流包裹着自己,紧接着,那些暖流便涌入了她的体内,十分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几位长老等得十分心焦,生怕莳七熬不过来。 而混元则是和断魂灭神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点也没有紧张之色,扶九殷瞧见他们这般举动,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稍稍放下来了。 应当是过了许久,魔域的天暗了又亮,只是亮的不明显。 终于,在众人等的快要麻木的时候,殿门砰地一声从里头推开了。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笑盈盈的走了出来,眉心的花钿如血般妖艳,眉目间蕴着俾睨天下的傲气。 第七百一十九章 诛天(七十九) 融合之后,才是册封大典。这是魔域数千年来,难得的喜事,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莳七在万众瞩目之中,成了魔域的魔君。 册封大典之后,牧野忍不住问道:“君上,过程可凶险?” 莳七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半点凶险之处。”那些术法争先恐后的要和她融合,没有半点刁难她的意思。 她想到此前断魂和灭神两人一直鬼鬼祟祟的,应当是他们干的。 就在莳七成了魔君之后不久,消息便传遍了三界。 天庭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只是现在的天神,和当初将邪魔逐出三界的天神,早已不是同一拨人了,故而知道魔域出来魔君,只是惊叹了一番。 “原来魔域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魔君的么?” “嗐!小地方,你没看现在邪魔都不敢入世了么,只能缩在魔域里,要魔君做什么?” “都是帝君治理有方,才不至使邪魔乱世啊!” “是啊,三界才能太平。” 这些都是天庭大部分神官和仙的想法,但是青霄和执陵就不这么想了。 一得到消息的青霄,当即惊得站了起来,精致的面容因怒气而显得有些扭曲,她一掌拍碎了那座之前为宴请灵山佛祖而修建的莲花池,顿时池子里的水都流了出来。 “去请执陵神君过来!”她冷声对一旁的小童道。 小仙连忙答应了一声,匆匆忙忙便走了。 姒姮一转身,便回了青霄宫,她走到偏殿,眸光定定的望着架子上的寒剑,冷声道:“让你去杀她,你到现在都没有杀了她!现在她成了魔君,你以后还指望能杀了她?” 她的话音刚落,碎骨便腾空而起,先是绕着姒姮转了一圈,剑身飞快的抖动着。 姒姮不耐烦一把挡开它的缠绕,冷声道:“上回你出去,明明就是个好机会,你却没有对她出手,反而去杀她身边那两个小娃娃!怎么,那又不是她的孩子,你发什么疯?” 碎骨似乎被她刺激到了,剑身抖动的更快了,不多时,那剑鞘就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么好的机会被你给浪费了!真是废物!”姒姮气得浑身颤抖,眉目间满是厌恶。 “你对它发什么火?”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姒姮猛地回眸,正对上执陵的眸子,她蹙着眉道:“以阴成了魔君,她怎么这么大的能耐!” 执陵的眸光若有若无的落在碎骨身上,姒姮沉沉吐出一口气,回眸温和的对碎骨道:“好了,我也不是怪你,就是为你感到不值,你若是当时直接对她出手,她死了,你也跟着去,那两个小娃娃还能也跟过去和你抢?” 碎骨没再动弹,静静的落在架子上了。 执陵和姒姮离开了这里,转身去了前头的宫殿,待四下无人之时,执陵才道:“你惹它做什么,惹急它,它要是先对你出手,再去杀以阴,不是得不偿失?” 姒姮听了他的话,抿着唇不语。 “以阴成了魔君,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正要来找你,你身边的小仙就过来了。”执陵道。 姒姮的眉眼间俱是阴狠:“难道帮以阴成为魔君的,就是此前救她出妄境的人?” 执陵沉吟片刻,道:“极有可能,对了,那之前帮你的那个人呢?还在吗?” “不知道,自打以阴出了妄境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人了。” “能找到他么?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执陵忍不住问道。 姒姮摇摇头:“没有。” 执陵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这不应该啊。”那人当初说帮姒姮也是帮他自己,现在以阴从妄境出来了,那人就这样放弃了? “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帝君。”姒姮道,“扶九殷一直拦着不让我们找帝君出来,从前是确实没什么理由,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执陵的眉宇间漾起一丝讥讽:“此前帝君还说等这次出关,便要将扶九殷册为大神官,我看现在别说什么大神官了,他就是能保住这神官之位也难说了。“ “他倒是未必在乎这个,你看那辅阳宫,终日门户紧闭,就连那伺候他的那个小仙童,也早已不知踪影了。”姒姮嗤笑一声,“怕不是双双搬去了魔域,都要成魔了。” 说到这里,执陵站了起来,道:“我去找帝君出来,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此前帮你的那人。” “我觉得是找不到了。”姒姮道。 执陵轻笑一声:“那可未必。”他还是觉得那人应当没那么容易就死心。 除非,那人已经被帮助扶九殷的大能杀了。 执陵离开青霄宫后,便直奔着辅阳宫去了,辅阳宫前被扶九殷下了一道禁制,执陵薄唇微抿,片刻,心中一横,强行破开了辅阳宫前的禁制,闯了进去,却没有找到君丰修炼之地的线索,倒是过了好一会儿,扶九殷出现在了宫门口。 他冷笑道:“执陵神君,你擅闯我辅阳宫,是何居心?” 执陵转过身,似笑非笑道:“扶九殷,你襄助以阴夫人逃出妄境,现在以阴夫人还成了魔君,你终日不在天庭之中,踪迹无人知晓,你这辅阳宫的大门终日紧闭,就连你那小童也不知去向,怎么,是准备叛离天庭投奔魔域去?” “单凭这点,就给我定罪?你说我帮助以阴夫人逃出妄境,可有证据?”“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和帝君说吧!”执陵冷笑一声,继续道,“说起帝君,你还屡次三番的阻拦我等去找帝君,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扶九殷眸底仿佛镀了层霜雪,他的掌心已经涌出一股灵力:“执陵,我历劫之时,你便设计陷害我,还将我的儿子做成器灵去杀式微,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执陵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旋即轻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就如同你说的,证据何在?” “证据?”扶九殷冷笑道,“待我杀了你,再给你看也不迟!” 第七百二十章 诛天(八十) 莳七又了趟灵山,这回是以魔君的身份。 “佛祖,我这两日知道了一件事,心中苦闷。”她双手合十,缓缓道,“数千年前,天庭东卿真君曾救过我一命,因而在他历劫之时,我特意托生在他的近旁,想着报恩。后来,我替东卿真君入了万人冢,饱受折磨,前几日才知,原来我和东卿真君有个孩儿,一直留在万人冢,可我却不知。” “没想到,有两个歹人,竟将我的孩儿从阵中带出,制成器灵,要他来杀我。”她抬眸望着佛祖,道,“佛祖,这该如何解?” 佛祖沉默良久,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说不必解。 莳七心中便笑了,她知道,上回来灵山,她对佛祖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 “式微,君丰出关了。”佛祖忽然道。 莳七一怔,道:“多谢佛祖告知。” “你,好自为之吧。” 拜别佛祖,正要出灵山,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莳七抬眸朝四下望了望,便看见一面镜子飞了过来,“阴阳?” “是我。”阴阳镜飞到了她的面前,然后落在了她的掌心,道:“你怎么来灵山了?” “我来找佛祖点拨。”她道,“乾坤镜答应帮忙了?” 一说起这个,阴阳镜的生意便有些讪讪的:“没……他还在刁难我……” 莳七叹了口气道:“若是太为难,你便回来吧,以后我亲自去求他好了。” 这话说的阴阳镜一阵愧疚,他连忙道:“不用了魔君,我一定帮你问出办法来。” “麻烦你了。” 从灵山出来,莳七又去了一趟此间地宫,妩姬和乞颜皆在地宫之中没有离开,听说莳七成了魔君,皆是沉默,半晌,才听到妩姬道:“这就说得通了。” “你们和我一起去魔域吧。”莳七道,“君丰出关了,是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 她现在成了魔君,不再是佛祖座下的俗家弟子,君丰自然不用顾忌什么。 她怕君丰对妩姬和乞颜下手,用他们来威胁她。 “好。”妩姬点了点头答应了莳七,乞颜连忙站起身,道:“我去叫尽歌。” 莳七带着三人准备回魔域,没想到刚出地宫,就看见了碎骨,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唤出断魂和灭神,让他们带着妩姬他们先回魔域。 断魂本是不肯,但是见莳七的脸色,便同意了。 待只剩下她和碎骨的时候,她抿了抿唇,道:“我都知道了,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就杀吧,我绝不动手。”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莳七说着说着,唇齿间便满是苦涩,“是我不好,我当初应该回头的,我若是回头,就能将你一起带走了,娘不是故意要抛弃你的……” 她微微阖上双眸,道:“你动手吧。” 碎骨颤抖着剑身,猛地朝她劈去。 莳七能感觉到那剑风朝着自己的飞了过来,可是她没有任何闪躲。 就在碎骨的剑尖直直刺向她之时,却在毫厘之差停住了,它在她的周围绕了一圈,又悬在空中良久,竟是调转剑身,往回走了。 莳七睁开眼,就看见碎骨正要离去的踪影,她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孩子,你别走了,好么?让娘补偿你好不好?” 可是碎骨还是离开了。 莳七想大哭一场,但是她没有心,没有泪,苦涩充满了她的口腔,却得不到纾解的办法。 回到魔域,扶九殷已经回来了。 莳七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顿时大惊:“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君丰出关了。”他顿了顿,又道,“是南极长生大帝通知的他。” 他本打算趁着君丰还未出关,先杀了执陵和青霄再说。式微不好动手,她才笼络住灵山那边,因为佛祖的态度还没有太明显,若是因为杀了执陵和青霄,反倒是将佛祖退给天庭那边,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件事就让他来做好了。 他和执陵交了手,执陵渐渐的便抵挡不住了,正当他要将执陵一剑砍死的瞬间,一股灵力,将他的手牢牢的缚住了。 他回眸一看,竟是君丰和南极长生大帝,两人的身后还跟着姒姮。 君丰冷笑一声:“幸好我没有全信你。” 原来,君丰虽然交代了扶九殷要他帮着监视三界之事,还许诺要封他为大神官,但是他并没有完全的信任扶九殷,或者来讲,他没有完全的信任任何人,包括南极长生大帝。 他这边告诉扶九殷,要他暗中注意着三界动向,那边又去嘱咐长生,让长生在暗中注意。 所以,他其实是安插两个眼线,就是扶九殷和长生。 但是扶九殷和南极长生大帝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也是眼线,君丰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扶九殷监视南极长生大帝的时候,长生也在监视着扶九殷。 到时候,等君丰出关。 他结合两个的说辞一对比,就知道谁才是真的忠心,谁又是假的了。 这回,就是长生通知的他,说以阴不仅从妄境出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魔域的魔君。 长生自然是不知道以阴能出妄境,是因为扶九殷在背后干预的缘故,以阴出了妄境,对长生来讲,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君丰只是让他盯着三界而已,并没有让他关注着以阴什么动静。 加之美国多久以阴就成了灵山佛祖的座下弟子,那就等同于是灵山的人了,长生更觉得没必要因为此事就将君丰喊出来。 再后来,以阴成了魔君,这算是大事了。 因为以阴入了魔君成君,就是魔域的人,不是灵山的人了,加之魔域和天庭向来不和,这以阴又曾经和天庭有恩怨纠葛,长生便连忙通知了君丰。 君丰出关后,知道以阴不仅从妄境出来了,还成了魔域的魔君。 他当即气得掌心凝起一道灵力,劈开了一旁的一座青山。 “喊让青霄过来!” 姒姮听长生说君丰出关了,也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帝君,扶九殷谋乱,叛离天庭,投奔魔域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诛天(八十一) 她的话让君丰眉眼阴冷,紧接着,姒姮便将扶九殷救以阴出妄境的事全部告诉了君丰。 “好啊!原来孤的东卿真君,竟是这样两面三刀之人!” 君丰领着长生和姒姮,直奔着扶九殷的辅阳宫而去,没想到正瞧见扶九殷在辅阳宫和执陵交手。此时的君丰已经起了杀心,他缚住扶九殷的手腕,正打算杀了他。 此时,姒姮道:“帝君,以阴夫人这般在乎东卿真君,何不留着东卿真君,以牵制以阴夫人。” 君丰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却是没再下手,青霄说的有理,现在以阴夫人成了魔君,若是能用扶九殷牵制住她,那自然是良策。 就在君丰晃神之际,扶九殷挣脱了他在自己身上下的禁制。 君丰见状,怒火滔天,毫不留情的催动法术朝扶九殷攻去,扶九殷不敌君丰,更何况还有执陵、青霄和长生襄助,幸好辅阳宫内,他事先设了一道阵法,一直没有催动。 现在正是时候。 就在那阵法拖住君丰等人的时候,扶九殷从天庭逃了出来,就在他后脚刚逃出天庭,君丰等人已经破开了他的阵法。 君丰派了长生追了出来,要他务必带着扶九殷的仙骨回去。 扶九殷便这样一路逃,中途回头一看,长生却是不见了踪影,他隐隐的似乎听到苍罗的声音密音入耳,“九殷,此前你说的,我同意了。” 他心中一喜,顾不得浑身伤痕累累的,连忙赶回了魔域。 听到这里,莳七叹了口气,回眸对牧野道:“去取些修复的灵丹来。” 牧野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此番,你怕是要被君丰逐出天庭了。”莳七道。 扶九殷不甚在意的道:“那天庭,我就未曾打算再回去!”他势必是要杀执陵和青霄的,就算是拼尽这一身荣耀,成为天庭眼中的恶人。 他顿了顿,又笑道:“现在我可是无处可去了,只能要你收留我了,可不能嫌弃我。” “我嫌弃你做什么。”她笑道。 正说着话,牧野已经去了灵药过来,扶九殷吃下后,身上的伤总算不再疼了,但是因为有些伤口是比他道行要高上许多的君丰所伤,所以想要痊愈,还需要等上一段时日。 和莳七料想的一样,不久,天庭便传来了消息,将扶九殷逐出仙班。 在这之后,牧野看向扶九殷的眼神便一扫往日的不屑,反倒是便多了几分敬重。 扶九殷淡淡道:“你不必如此看我。” 牧野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是因为你离开天庭投奔魔域才对和颜悦色,而是你的魄力让我另眼相看。”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放弃手中已有的荣耀呢? 无论如何,天庭到底还是主流,入了仙班,就有了香火和信徒,累计的功德,也会成为道行加身。 天庭那边,君丰已经在和执陵青霄商量着讨伐魔域之事了。 他很清楚,以阴夫人此番从妄境回来,势必要找他报仇,若是以阴夫人还像从前那样还好说,可是现在她成了魔君,据传,她已经和廉兴留下的那些术法融合了,道行足可和他匹敌。 “不知灵山那边的态度如何?”执陵若有所思道,“以阴此前毕竟得灵山佛祖的庇护,还被他收为了俗家弟子。” 姒姮冷笑一声:“以阴惯会迷惑他人,没想到竟是连灵山佛祖都迷惑了去。” 一说起此事,才是最叫君丰生气的。 他出关后,长生便将这段时间里三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其中便有以阴夫人出了妄境后,便被灵山佛祖收为了俗家弟子。 灵山佛祖到底是想做什么? 明知道他想要以阴的命,两千多年前,还自作主张的将以阴打入妄境,扶九殷这东西更是可恨,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竟是找了什么世外之人帮忙,将以阴救出了妄境。 “但是天庭若要讨伐魔域,胜算未必可观,魔域那一帮,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姒姮冷笑道。 执陵微微颔首:“所以灵山那边,我们还是不能放弃,若是能要佛祖站在天庭这一边,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也别叫他帮了魔域去。” 确实是这个道理。 “长生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君丰抬眸望了望天边。 执陵道:“长生大帝却是出去有一阵子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从魔域到天庭几个来回了。” “莫不是出事了?”姒姮道。 君丰蹙了蹙眉,道:“罢了,不管他。”南极长生,一向是他的心腹,但是作为心腹,他也有个要命的缺点,南极长生平生第一所爱,便是酒。 天底下的酒,就没有他没喝过的,好喝酒的人,往往容易误事,说不准,他在追杀扶九殷的途中,又被酒香味诱去了。所以这也是这些年,君丰一直在栽培扶九殷的原因。 没想到他还是看走了眼,扶九殷的愚忠,在君丰看来是优点,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以阴夫人。 以阴夫人若是不知道他的心鬼也便罢了。 但她知道了,那就不得不杀了,更何况她在扶九殷心中的地位比他更甚,一个臣子,心中的第一位应当是君王,而非儿女情长,所以以阴有两个不得不死的理由。 “执陵说的有理。”君丰沉吟片刻,道,“灵山那边,还是要走一遭。” 言罢,他站起身,道:“执陵留在天庭,注意着状况,若是长生回来了,便通知我,至于青霄,随同我一起去零上。” 姒姮一愣:“帝君要亲自去灵山?” 君丰似笑非笑道:“孤亲自去灵山请他帮忙,不至于连孤的面子也不给吧?” 他方才想过了,上回是青霄去的,一回生二回熟,这回让青霄去也行,但是他想到长生说,以阴曾得佛祖庇护,这就有些棘手了,没准以阴已经和佛祖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这对他来讲,十分不利,所以,最好还是他亲自去灵山请佛祖帮忙。 如此这般,灵山佛祖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该是答应。 第七百二十二章 诛天(八十二) 君丰和青霄刚到灵山,就佛祖的座下弟子迎了出来,“阿弥陀佛,佛祖正在午睡,二位还是请回吧。” 君丰没想到他一来便吃了闭门羹,心中的怒火陡然往上升,可是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无妨,我等便在此等候便是。” “佛祖若是醒了,还望罗汉出来知会一声。”姒姮也笑道。 弟子双手合十,低眸道:“两位执意要等,还是进来等吧。” 这回君丰倒是没有推辞,随同弟子一起入了灵山,弟子将他二人安顿下来后,便离开了。 姒姮没有说话,而是用神识在和君丰交流:“佛祖怕是不想参与此事了。” 君丰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老东西刁钻的很,从来不吃半点亏。 如同君丰料想的一般,弟子奉上的茶水,君丰喝了一壶又一壶,也不见弟子说佛祖醒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弟子又来了一趟,说是佛祖恐是参禅打坐去了,这一时半会儿,他们也见不到。 姒姮的脸色有些难看,君丰还是笑眯眯的道:“那我下次再来。”言罢,便带着姒姮离开了。 下回再来也一样,等了不知多久,佛祖总是有事,他们根本见不到佛祖。 如此反复,终于在第四次时,他们见到了佛祖。 佛祖依旧是坐在那方寸灵台之上,身后的佛光刺目,君丰坐下后,笑道:“想要见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佛祖没有接话,却是用手指点了点方寸灵台,顿时他身后的那只装饰用的金孔雀,扑棱着翅膀便飞了起来,孔雀稳稳的落在了大雄宝殿之上。 “孔雀梵焉。”佛祖道了一声。 君丰的眼底顿时划过一丝不耐,面上却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道:“哦?这便是那只被以阴夫人杀掉的孔雀?” 姒姮应和道:“正是。” 佛祖的目光在他二人身后扫了一圈,才缓缓道:“君丰,你我已经相识上万年了,那以阴夫人当真该死?” 言罢,他又看向姒姮:“孔雀梵焉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还未待君丰和姒姮开口,佛祖已经消失在了方寸灵台之上,大雄宝殿上回荡着他低沉的声音,“你们且回吧,灵山不过问外头的俗事。” 这便是不肯帮了! 君丰的脸色隐隐有些发冷,他站起身,和姒姮离开了灵山。 “帝君,现在怎么办?”姒姮蹙着眉道。 君丰没有说话,半晌才道:“灵山不过问外头的俗事,无妨,他不帮着天庭,自然也不会去帮魔域。” 南极长生大帝听了君丰的吩咐,追着扶九殷便往魔域而去,势必要在扶九殷逃进魔域之前,将他捉回来! 就在半路上,他闻到了一阵醇香,这酒香,香遍了山峦,山峦上的草木皆醉了。 长生心中一动,低眸朝下面看去,似乎就是脚下的这座青山传来的酒香,这是什么人酿的酒?他喝遍了三界,竟从未喝过这样香味的酒,闻上一闻,便走不动路了。 长生心里痒痒,于是追着扶九殷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已经路过了那青山足有百里路,却复又折返了回去。 他一股脑的钻进了青山里,闻着酒香便来到了一座茅草屋,果然看见茅草屋前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上百只酒缸,而那叫人心醉的醇香,便是来自这里。 “有人么?”长生唤了一声。 他本想等着主人出来,可是那酒香一股股的钻进了鼻子里,勾的他心底的酒虫子跑了出来叫嚣。 长生一鼓作气,一下子足足喝了十酒缸的酒,才方觉解了馋。 此时,他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声音,连忙回头看去,顿时愣住了,神色一阵讪讪的:“苍罗大帝。” 虽然苍罗不掌实权,但是到底是五御之首,长生见到他还是要行礼,只是他喝得有些醉了,身子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稳。 苍罗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酒罐子!我还想着,在这里酿酒,不至于再被你找到吧,没想到你这鼻子倒是灵!” 长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大帝莫要怪罪。” “无妨,你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不少。”苍罗道。 长生忍不住道:“大帝,你这用的什么东西酿成的酒?滋味这样好,后劲儿也大,想我这样大的酒量,却只能喝十缸,就已经有些上头了。” 苍罗笑了笑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正和苍罗说这话,长生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事,便准备向苍罗辞行,可偏又舍不得苍罗酿的酒,犹犹豫豫的。 苍罗佯装没看出他的犹豫,笑道:“我这里还有些酒,是刚酿出来的,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正愁没人替我尝尝呢!正好,你来了便帮我尝尝看如何。” 长生一听还有酒喝,眼睛顿时便亮了,跟着苍罗便走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他又闻到一股不同于之前的酒香,“大帝快别卖关子了,我这馋虫都叫你勾出来了。” 苍罗眼底略过一丝嘲弄,指了指墙角的那一缸酒,道:“就在那里,可要我给你拿杯子过来?” “不要那劳什子,费事!”长生兴冲冲的便走到酒缸面前,将脸埋了进去,他早已将君丰交代的事给抛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只有喝酒了。 苍罗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看着长生喝酒。 长生时不时还抬起头来夸赞几句,道:“大帝,你这酿酒的手艺可真不错,从前怎么不知道!”言罢,他又迫不及待的将脸埋进了酒缸之中。 “从前……”苍罗轻笑一声,半晌才道:“因为从前没有那个心思。” “什么心思?”长生问道。 苍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就是当天帝的心思啊,你说是么?” 长生猛地抬起头望着苍罗,便看见他脸上那嘲弄的神色,正当长生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苍罗缓缓走上前,一把拽起他的头发,面无表情道:“君丰早前就告诉过你,喝酒容易误事,你自己不听,怪谁?” 第七百二十三章 诛天(八十三) 姒姮跟着君丰从灵山回了天庭,君丰什么也没说,便摆摆手让她先回去了。 她刚回到青霄宫外,顿时便察觉出殿内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气息,她的眉心一蹙,眸光凌厉的呵斥一声:“谁!” 姒姮的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以阴派来的人,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殿内缓缓走出一个人,轻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已经把我忘了?” 姒姮瞧见那人,顿时一怔,掌心凝结出的灵力收了回去,眸底满是欣喜,道:“尊者怎么来了?” “听说那以阴已经出了妄境。”那人缓缓坐了下来,道。 姒姮忙道:“正是,她出了妄境之后,还得了灵山佛祖的庇护,闹得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手,现在竟是还成了魔域的魔君。” “这事我也听说了。” 姒姮抿了抿唇,道:“眼下帝君想要讨伐魔域,灵山那边已是不肯出手相帮,帝君说这样也好,只要灵山也不去帮魔域,天庭的胜算还是可观的。” “那若是我也站在你们这边呢?”那人忽然轻笑了声。 姒姮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大喜,连忙道:“尊者说的可是真的?” “骗你做什么?” 那人脸上的笑意显得格外自信,“一个魔君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姒姮听了那人的话,心中满是震惊,君丰说以阴既然已经成了魔君,道行必然大涨,说不定现在足克和他匹敌了,可是那人却说什么不过一个魔君而已。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想到这里,姒姮道:“尊者,恕青霄心底一直有个疑问。” “问吧。” “尊者不是三界之人,此前还说过帮了青霄也便是帮了尊者自己,青霄愚钝,有些不明白,尊者既不是三界之人,如何能跟以阴夫人有过恩怨?”姒姮心中斟酌了半晌,才缓缓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人轻笑一声,道:“我从未见过她,怎么会和她有恩怨?” “那尊者……”如此一来,姒姮便更是不明白了。 “虽从未见过,然心底便不喜她。” 姒姮的眸光落在那人的脸上,心中更是狐疑了,但是却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那人是不会告诉她的。 那人走后,姒姮便接到了君丰的神识,要她立刻赶往禁璃神宫。 姒姮连忙赶到禁璃神宫,发现执陵也在,她看了看执陵,执陵笑道:“看我作甚?” 她轻笑一声,道:“以前可不见你这般积极,怎么这些日子就变了?” 执陵但笑不语,姒姮眸底闪过一丝讥讽,嗤笑道:“我知道了,扶九殷走了,你想争这大神官之位。” “怎么,扶九殷在时,他是天庭第一神官,我只能屈居第二,现在他走了,却还是轮不到我?”执陵眸光淡淡睨了她一眼,“这是什么道理?” 他有野心,难道这也是错? 姒姮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本也不比他差,自然是能争得的!尤其是那一颗黑得通透的心。” 执陵听了她的话,不怒反笑,轻摇着手中的四象扇,慢悠悠道:“是呢,纵然如此,却也比不上你拿人家的儿子做器灵让其去杀其母来的高明,是么?” “你!”姒姮怒目而视,咬着牙道,“那不是你让我做的?” 执陵笑道:“我只是给你出个主意罢了,最后成与不成,不全在你么?” 姒姮冷笑一声:“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原来竟是想把自己摘出去,你摘的干净么?” 就在此时,君丰从内殿走了出来,蹙着眉道:“怎么,未伐魔域,你们便自行内乱了起来?” 姒姮低了低眉眼,不再说话,而执陵则是兀自的摇着四象扇,唇角含着笑意,仿佛君丰训斥的不是他一般。 君丰坐了下来,按了按眉心,神色有些憔悴。 姒姮和执陵皆看出了他状态有些不对,遂问道:“帝君怎么了?” 君丰闻言,抬眸扫了扫姒姮和执陵,片刻,他的目光略过姒姮,直接落在了执陵的身上,微微一笑道:“执陵,孤打算封你为大神官,你意下如何?” 同扶九殷的推辞不同,执陵眼底顿时掠上一层欣喜,合起四象扇拱手道:“执陵多谢帝君。” 君丰眼底闪过一丝微妙之色,他对着执陵招了招手,道:“你随我来。” 姒姮眼睁睁的看着执陵和君丰走进了内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来从内殿出来,她瞧见执陵的脸上有些不好,倒是君丰眉宇间尽是笑意。 “执陵和青霄,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们。”君丰沉吟片刻,缓缓道,“当年我为了登上帝君之位,曾杀了二十八个神官。“ 他话音刚落,姒姮的瞳孔便骤然缩紧,脸上满是震惊,久久也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的朝执陵看去,却见执陵虽然也是震惊,但是比她要好上许多,她忽然明白了,君丰敢在他们面前直接将这等密辛之事说出来,就是不怕他们会说出去。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执陵方才被君丰带进殿内,恐怕和当初的姒姮一样,都被君丰下了咒。 “现在,我前些日子刚安排在魔域的人传来消息,说以阴手里有我当年杀了二十八个神官的证据,想要借此,推翻我的帝位。”君丰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孤这心里啊,自得了消息后,便一直不得安生。” 执陵忽然拱了拱手道:“帝君可知道以阴手里的证据是什么?“ “细子并没有查出来。”君丰蹙了蹙眉道,“对了,长生已经好些日子不见了,你们可曾瞧见过他?” 见姒姮和执陵摇头,君丰的心底陡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长生不会是被魔域的人带走了吧?难道以阴手里的证据,就是长生?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冷,道:“你们现在就去找长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执陵和姒姮虽然不明白为何,但还是答应了一声,这便出去了。 没想到,他们刚出禁璃神宫,就看见喝得醉醺醺的长生一步三晃走了过来。 第七百二十四章 诛天(八十四) “长生大帝。”姒姮轻唤了一声,旋即款款给长生行了个礼。 长生醉眼迷蒙,盯着姒姮看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舌头道:“青霄啊,你有事么?” 姒姮道:“大帝这些日子不在,帝君有些担心,正遣了我同执陵去寻大帝。” 长生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去找帝君。” 言罢,长生便摇摇晃晃的踏上了禁璃神宫的台阶。 一直等到长生入了殿门,执陵却还是站在原地,久久的凝着长生离开的方向,姒姮唇角扬起一丝轻嘲,道:“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执陵那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片刻才道:“你不觉得长生大帝有些古怪么?” “古怪?” 姒姮抬眸亦朝着禁璃神宫的方向看去:“你觉得长生大帝有哪里不对么?” 执陵眯着眼眸沉思半晌,才道:“罢了,走吧。” 姒姮被他弄得一阵莫名其妙,冷嗤一声,却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本着青霄宫去了。 回了青霄宫,侍奉姒姮的小仙立刻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娘娘,阁楼出事了。” 姒姮蹙了蹙眉,一晃身便去了后头的阁楼,阁楼是她安放碎骨的地方。 可是现在那处阁楼,陈设尽数粉碎,花草皆枯萎,就连建造楼阁的木头,竟也渐渐开始腐烂,要知道,那可是上万年不腐的仙木啊! “碎骨?”姒姮蹙着眉,声音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悦,“这是怎么了?” 她知道碎骨是邪魔,那器灵只是她用来掩藏它身份的幌子罢了。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以往她只要轻唤一声,碎骨便会出来,可是今日她连着唤了三次,都不见那柄寒剑飞出来。 “这是怎么了?”姒姮强迫自己柔声道,“可是又生你娘的气了?生她的气做什么?她又从未把你当过孩子看待,那样的人,心里自私自利,你又何必在意她?” 不多时,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从一堆腐烂的枝叶中飞了出来,停在了姒姮的面前。 姒姮笑了笑,用手轻抚着它的剑身,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帝君已经在布置讨伐魔域的事宜了,届时,你随着我一同前往,从此,你就可以和她一直在一起了,好吗?” 碎骨停在她的面前,一直也没有动,半晌,它忽然飞了起来,猛地砍断了楼阁的最后一个承重的柱子。 只听一声震天巨响,楼阁轰然倒塌,引得青霄宫外的神官和小仙们纷纷抬眸张望。 姒姮强忍着心底的怒火,笑道:“好了,气也撒完了,好好休息吧。” 若不是这傻剑还有几分用处,她早就将它扔了。 魔域之中,魔君寝宫外,裘长老领着其他几位长老匆匆赶来,蹲在一旁的乞颜道:“裘长老,你找式微有事?” 裘长老微微颔首:“是。” 乞颜笑嘻嘻的挡在他面前,道:“现在恐怕不是时候。”他也是来找式微的,结果一到这里,就发现寝宫的外头被下了禁制,看不出来,直到他一头碰在禁制上被弹了回来,摔了个大屁蹲。 其中一个长老急吼吼道:“我们有要紧事,你可别拦着我们。” “得嘞!”乞颜笑嘻嘻的就退到了一旁。 裘长老正要开口,没想到那位长老已经急匆匆的就要走进去,没想到他的脸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上挤压着,下一瞬,便被狠狠的弹了回来,一屁股摔在地上,十分狼狈。 乞颜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谁叫不停他劝来着。 “估计这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我先回去了。”乞颜伸了个懒腰就往回走。 裘长老看见他有些暧昧的笑,顿时了然:“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都先回去吧。” 乞颜回了自己的住处,就听见妩姬道:“说了?” “没有。”乞颜摇摇头,“她忙着呢。” 妩姬道:“是了,当了魔君自然要忙的。” “哪儿啊!”乞颜扑哧笑了出来,“忙着呢!”这回他格外咬重了音。 妩姬一愣,旋即便笑了:“原来是这样。” 她顿了顿,又道:“桑岐的天劫还要等些时日,你也不必着急。兴许天庭和魔域都打完了,他的天劫还未来。” 一说起这个,乞颜就忧心忡忡的:“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妩姬安慰了他几句,便坐在窗前沉默了下来,其实妩姬最近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很多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乞颜看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边,魔域的寝宫中,屋内的旖旎渐渐落下帷幕。 莳七趴在软塌上,懒懒的望着他,扶九殷一指勾起她的青丝缠绕着,笑道:“这便受不住了?” “哼,你倒是得意了。”她冷哼一声,眼中媚态尽显。 扶九殷靠在她的耳边,轻笑道:“这事么,我当然得意了。” 就在此时,他忽然直起了身子,神色一扫方才的戏谑,莳七看出了端倪,问道:“怎么了?” “苍罗寻我。”扶九殷道。 莳七从软塌上坐了起来:“他可说了找你有什么事?” “这倒没说,但是听着似乎时态有些紧急。”扶九殷神色凝重,从榻上下去站在地上穿衣。 莳七道:“那你快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 “嗯,你等我回来。”他笑着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回来再叫你心服口服。” 莳七脸色一阵发烫,撇了撇嘴角,道:“别了,我何曾不服气了?” “口是心非。”他又亲了她一下。 “别别别,我真的事服气的,没有半点违心。”她连忙道。 扶九殷笑了笑,道:“我很快就回来。”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莳七目送着他离开,才解了寝宫外的禁制,就在她刚解开禁制的一瞬间,两个胖乎乎的身影便扑了进来:“哇,娘亲你刚才和那个男人在玩什么呢?都不让我们一起玩。” “咳。”正在喝茶的莳七噗的一声便喷了出来,她抬手擦掉了唇角的水渍,一本正经道,“谁告诉你们,我们在玩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诛天(八十五) 断魂凑到莳七面前,道:“就是那只白狐狸说的。” 乞颜! 莳七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和灭神在玩什么?可又是去哪里胡闹了?我可是听说你们俩最近又闯祸了。” 断魂和灭神两人吵吵闹闹的开始互相推卸责任,莳七见两人不再追问方才的事,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那边厢,扶九殷出了魔域,便直奔着苍罗所指的方向而去了。 到了地方,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苍罗姗姗来迟。 扶九殷抬眸望着他道:“大帝寻我过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苍罗脚下的云雾散了去,负手而立,神色隐有几分凝重,道:“今日唤你过来,是要告诉你,约摸着是在半月后,君丰便要集合天庭兵马和各路神仙,讨伐魔域了。” 扶九殷蹙了蹙眉,道:“竟然这么着急。” 苍罗点头:“君丰自然坐不住的,若是能早些要了以阴的命,他绝不耽搁。” “大帝。”扶九殷沉吟片刻,道,“那南极长生……” 说着,他便抬眸望着苍罗,苍罗凝眸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道:“长生怎么了?” 扶九殷笑了笑,道:“没事,九殷多谢大帝特意赶来告知九殷消息,事态紧急,我现在必须要赶回魔域同式微商量了,先走一步。” “慢走。”苍罗的话音刚落,便一手搭在了扶九殷的肩膀上,力道足有千斤重。 下一瞬,扶九殷的眸底染起一层冰霜,正要反手扣住苍罗的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脚下如同踏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眼眸困乏不堪,下一瞬,他便倒了下去。 苍罗薄唇微抿,双手扶住他的腰身,让他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我怎么会伤害你呢?”苍罗的指尖轻抚着扶九殷的眉眼,声音中满是柔情。 魔域中,乞颜听说扶九殷离开了魔域,便连忙赶过来找莳七。 “怎么,找我有事?”莳七含笑问道,说着便替他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吞吞吐吐的,有事说便是了。” 乞颜犹豫半晌,忽然起了身,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莳七的面前:“式微,你救救桑岐吧。” 莳七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可乞颜只是不肯。 “桑岐怎么了?”无法,她只得让他继续跪在地上,叹了口气问道。 乞颜低着头,肩膀隐有几分颤抖,道:“是我的错,当初他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身受重创了,可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和他吵了一架,也不肯见他……” 乞颜说的有些语无伦次,莳七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了前因后果。 原来当初乞颜偷偷跑上天庭找扶九殷问清楚,可是扶九殷被君丰关了起来,他只见到了尽歌,正要回去的时候,却捧到了执陵。 执陵要杀他,是桑岐匆匆赶到,从执陵的手中将他救了回来。 本来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乞听到桑岐对他说的话,却震惊了,他从未想过桑岐居然一直对他有情。 他慌乱了,桑岐也没有逼他,只是让他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乞颜那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再化成人形了,而且他被执陵伤了心,再无法接纳桑岐,但是桑岐对他太好了。 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心生愧疚,更觉得自己配不上桑岐的好,后来,他对桑岐发了脾气,还将房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桑岐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帮他收拾狼藉。 这样的桑岐,更让他心底的恐慌渐越放大,他配不上桑岐,配不上桑岐对他的好。 他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执陵的那句话,“你是个男人,不觉得恶心么?” 是啊,桑岐该找一个贤惠的女妖才是,而不是他这个废物,还是只公狐狸。 再后来,他对桑岐的态度便越来越恶劣,试图用这种方法让桑岐对他死心,,可是桑岐却对他很包容,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桑岐越是这样,乞颜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终于,在一次发火中,他竟然说出了执陵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桑岐没有说话,可是眼底的柔情却渐渐消散了,他抿着唇,手中捏着一只杯子,那杯子被他捏碎了,四分五裂,直直扎进了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乞颜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心虚。 桑岐没再找过他,乞颜后来便离开了桑岐那里。 他一只不能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一出山,便成了某些恶妖的盘中餐,他想过回去找桑岐道歉,告诉他,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他每每想要往回走的一瞬间,眼前便仿佛出现了桑岐那骤渐冰冷的眸底,他退缩了。 他先是回了以阴山,从废墟中找到了沧海,却再没见到孤星,他也知道,全部物是人非了。 他就这样在三界晃荡,直到他听说式微回来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只不能化形的狐狸,一直没死,我竟然还觉得是自己运气好。”乞颜的脸上满是悔恨。 莳七闻言,忍不住轻声叹息:“所以桑岐这么多年,一直在背地里保护你,因此受了伤?” 乞颜点点头,道:“是一只道行数千年的大妖,桑岐为了救我,被他伤了元神,我从那大妖的爪下逃走,还觉得自己是运气好,完全没想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莳七蹙眉道,“听着应当是我从妄境出来之前?” 乞颜道:“是,若非前些日子他身边侍奉的小童来寻我,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伤了元神,慢慢恢复就好,只是他很快就要迎来第三次天劫了,他的元神还没好,这雷若是劈下来……” 乞颜简直不敢想接下来的事,他抬眸望着莳七,恳切道:“式微,求你救救他吧。”言罢,乞颜竟是直接给莳七磕了个头,“式微,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我也想不到旁人了,你若是能救他,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过我也没什么东西值钱的,也就这体内的妖丹,还有些用处……” 第七百二十六章 诛天(八十六) 他的话犹如字字泣血,听得莳七心头如压了块重石,她俯身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乞颜只是不肯起:“式微,求你了,救救他吧。”他见莳七久久不语,心一横,以额触地伏在地上。 莳七低着头,也撩起裙摆跪在了他的面前,道:“乞颜,你不要这样,我没说不救他。我只是气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求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们不是朋友么?为什么非要什么下跪,什么妖丹?难道你我之间的情谊,就当不得这个忙?” 乞颜听了她的话,愣了又愣,半晌却是哭了出来,旋即便抱着她嚎啕大哭。 莳七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单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乞颜哭够了,可是却打起嗝来,怎么也停不下来,莳七笑道:“你说咱俩到底是谁男的谁是女的,你这么比我还要好哭?” “我……我是男的。”乞颜的哭嗝打起来就没个完了。 莳七连忙哄着他道:“好好好,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扶九殷一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幅画面,顿时愣住了,目光落在正窝在莳七的肩膀上抽泣的没完的乞颜。 莳七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对他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旋即便手执帕子替乞颜擦眼泪:“好了,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想想办法,第三重天劫不太好办,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放心,桑岐的命,我帮你保下来。” 妖有三重劫,情劫、心劫和天劫。 桑岐这已经是第三重了,应当是天劫了,这场天劫若是顺利过了,他便不是妖了,而是成功修成了仙。 乞颜哭红了眼,扭扭捏捏的看了扶九殷一眼,这才觉出不好意思来,低着头绕开他便匆匆走了。 没想到刚出门不久,就撞见了断魂和灭神,两奶娃娃围着乞颜转了一圈,笑嘻嘻道:“小狐狸,你这眼睛怎么肿了?” 断魂和灭神的岁数比乞颜大了不少,喊他小狐狸没什么问题。 乞颜连忙掩饰道:“我……我眼睛刚才进了小虫子。” “胡说,魔域那里来的小虫子!”断魂板着脸,旋即用两只胖胳膊比划了一下,“魔域都是大虫子。” 灭神笑嘻嘻道:“哎呦,断魂你真讨厌,看不出小狐狸才哭过么?” 断魂仰着脸问:“你哭什么?” 乞颜还没来得及编瞎话,没想到灭神就把断魂拉走了,乞颜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回屋去了。 “你拉我干什么!”断魂不满的嘟囔道。 灭神气得在他的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语重心长道:“真笨,你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 灭神若有所思,道:“这小狐狸肯定是喜欢主人,现在看到主人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伤心了。” 断魂愣了愣:“是这样吗?” “废话!当然是了!”灭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我说,那个男人看上去很不错,但是一个也太少了,主人可是魔君,怎么只能有一个男人!” 断魂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只顾着点头。 那边厢,莳七送走了乞颜,遂看向已经坐下来的扶九殷,道:“苍罗找你什么事?” 扶九殷沉吟片刻,道:“他说天庭约摸着半月后,便要攻打魔域了,让我们早做准备。” 莳七闻言,也蹙了蹙眉,道:“这么快!” 眼下她才登上魔君之位,虽然已经和廉兴留下来的术法融合,但是还没有一一吃透,更何况,现在魔域的状况,她还不是很了解,若是此时天庭便来开战,还真不太好办。 “你在想什么?”扶九殷问道。 莳七眉心凝起一抹凝重,道:“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有想法了?”扶九殷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 莳七转眸看向他,摇摇头:“你呢?” 扶九殷叹了口气道:“还是将大家召集起来,想想怎么对抗天庭吧。” 九重天之上,云遮雾绕,仙气袅袅。 几个小仙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道:“听说了么?帝君要办生辰宴了。” “咦,这都多少年没办了?帝君怎么忽然要办生辰宴你了?”其中一个小仙疑惑道。 另一个小仙笑嘻嘻道:“听说是苍罗大帝的提议。” “苍罗大帝说了,近来天庭煞气太大,先是魔域那边魔君诞生,惹得三界人心惶惶,再是东卿真君,啊呸,再是扶九殷背叛天庭投奔魔域,让众神官扼腕叹息,再然后,又是南极长生大帝被魔物迷惑,沉溺于饮酒,好险耽误了大事,被帝君斥责一通后,罚他闭门思过了……” “咦等等,长生大帝耽误了什么大事?”一个小仙好奇道。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帝君很生气,不准长生大帝出门,总之这些日子,帝君的心情很不好,所以苍罗大帝才说了,有煞气冲撞了天庭的四门,还是要好好庆贺一番,将煞气冲走,也好叫帝君心情好些,才能御统三界。” “苍罗大帝真是善解人意呢。” “嘻嘻嘻,我看你要说的不是善解人意吧!” “反正大家都是这个心思,谁也别笑话谁!”那个被嘲笑的小仙童气鼓鼓的踹了手,整个人别到一旁不肯再理他们。 那几个小仙连忙上前哄他。 其实天庭庆贺帝君的生辰,自然是整个天庭的大喜事了,这些小仙若是能在席上饮上一杯玉黎春,便可道行大涨,此前也有过有个小仙被后母娘娘赐了整整一壶玉黎春,直接就飞升成神了。 那边,青霄宫内。 姒姮正在和执陵说话,“你说苍罗大帝怎么会忽然要办帝君的生辰宴了?” 执陵手摇着四象扇,意味深长的笑了:“生辰宴么,三界有头有脸的神仙都会出席,包括灵山佛祖,只怕苍罗大帝的心思已经不安分了。” “他本来便是五御之首了,再不安分,还能怎么样?”姒姮道。 执陵笑了笑:“你我都知道,帝君最忌惮的是什么。” 姒姮轻笑一声:“那是帝君的忌惮,苍罗大帝若是早有那个心思,还会等到现在?” “不必苍罗有,只要帝君这么认为他有就够了。”执陵唇角的微笑中隐隐夹杂着几分兴奋。 第七百二十七章 诛天(八十七) 长生已经让君丰不喜了,他原本想着最多便是替代了长生,没想到苍罗大帝忽然又来这么一出。 五御之首…… 执陵的眸底尽是兴奋之色,就连执着四象扇的手,也隐隐有些颤抖。 姒姮抬眸睨了他一眼,大抵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只是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夜深了,整个魔域都寂静了下来。 魔君的寝宫内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烛心是万古灯油,烧的是人心。 莳七平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眼眸紧阖。 忽然,殿内的温度骤降,仿佛陷入了寒渊之中,她的睫毛上皆覆了层冰霜,晶莹剔透。 莳七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早已被冻成冰窖的寝宫,她指尖燃起一簇灵火,只听刷的一声,灵火在地上蔓延开来,蓝色的火苗从地上骤渐壮大,渐渐吞噬了所有的冰霜,吞噬完最后一缕霜雪,火苗也便消散了。她搓了搓手,才觉暖和了些。 莳七转眸朝身侧看去,之间扶九殷尚在沉睡之中,仿佛并没有被这一异状惊扰。 “九殷,醒醒。”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扶九殷缓缓睁开双眸,正对上莳七的目光,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莳七缩回手,两指轻叠摩挲了几下,蹙着眉道:“方才有东西潜了进来。” 扶九殷一惊:“什么东西?” “倒像是什么耐寒的东西,方才整个寝宫都结了冰。”莳七眸光深邃的凝着地上,“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道行竟然这样高深,连我都没有察觉。” 扶九殷闻言,走下床在殿中巡视了一圈,最终缓缓蹲了下来,从地上捻起一抹灰烬:“这是什么?” 莳七抬眸望了一眼,道:“应当是我方才的灵火。” 她话音刚落,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榻上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两手挽做莲花状,霎时间汩汩灵力不要钱似的从她的掌心涌了出来,扶九殷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站在一旁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起所有的灵力,松了口气道:“还好。” 扶九殷问道:“怎么了?” 莳七笑了笑道:“刚才那一冻,我怕我的心出问题。” “那应当没事吧?”扶九殷的眉宇间隐有几分担忧。 莳七摇了摇头道:“没事,还好好的。” 两人再次躺回床上,莳七翻了个身,随意的将手搭在了扶九殷的腰间,扶九殷顿时僵硬了一瞬,旋即便将她拥入怀中,这下莳七却是嫌弃了,将他往旁边一推,道:“你身体怎么这样烫,怪热的!” 扶九殷笑道:“应当是方才太冷了,便用了灵力护体。” 莳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你说刚才那东西该不会是君丰派来的吧?” “君丰派那东西来做什么?他不是已经决定半个月后讨伐魔域吗?”扶九殷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别胡思乱想,快睡吧。” 莳七困意十足的咕哝了一声,道:“他应当是知道我没有心的,谁知道他那种小人会不会想什么阴损的法子。” 扶九殷沉默半晌,道:“你的心被放在了什么地方,要不要换个地方藏着?” 莳七听了他的话,忽然翻身坐了起来,目光定定的望着床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扶九殷也坐了起来,问道。 “算了。”莳七复又躺了回去,若有所思道,“还是不换了,那东西没找到我的心,说不定就在暗处藏着呢,我若是换了地方,指不定就被它看见了。” 扶九殷闻言,微微颔首:“说的也是。”说完,他也躺了回去。 莳七声音中隐有几分狐疑道:“也是奇怪,那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溜进来我也没有察觉呢?” 扶九殷叹了口气,道:“别乱想了,快睡吧。” 夜色更深了,魔域的夜色,透不进月光,每每入了夜,就仿佛一滴墨滴进了本来就不清澈的水中,霎时间便晕开了,剩下的,便只有黑了。 扶九殷听着身侧人的呼吸骤然平稳,遂悄无声息的从榻上起来了,徒留一具肉身躺在那里。 他缓缓穿过墙壁,出去了。 九重天之上,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君丰的生辰宴,各个小仙喜形于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道行大涨的绝好机会。 从前的辅阳宫门户紧闭,和那热闹格格不入,就连门庭前那两只高耸巍峨的石柱,在这云层之中,也显得格外寂寥。 几位神官从辅阳宫前路过,抬眸看一眼这寂寥的门庭,也不禁叹息一声。 “何必啊!”其中一位和扶九殷交好的神官摇摇头叹了口气。 扶九殷在天庭的人缘一向很好,故而就算此时已经被逐出了天庭,现在再被人提及,大多的也都是一声叹息,没有奚落也没有嘲讽。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辅阳宫的门前,静静凝望着那牌匾,久久未动。 那几位神官诧异的看了一眼女子,竟想不出天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上仙,瞧不出道行,周身萦绕着玉骨之气,叫人看了一眼,就难以忘掉。 女子眸光淡淡扫了一眼那几个神官,下一瞬便消失在了辅阳宫门前。 青霄宫内,姒姮忽然感到后背一凉,她眸底闪过一丝杀意,正要转身,却发现自己手脚皆不得动弹。 “什么人!”她冷斥一声。 “是我。”话音刚落,女子便翩然现了身。 姒姮眸底满是诧异:“尊者?” 渐染微微颔首,指尖轻点,解了她身上的禁制,随意坐了下来,道:“同我说说那个以阴夫人。” 姒姮怔了怔,旋即便缓缓开口。 听到一半,渐染忽然若有所思的道:“难怪了。” 姒姮忍不住问道:“什么难怪了?” 渐染摆了摆手,道:“你接着说,她可有什么弱点?” 姒姮苦笑道:“她本来就是心魔,能有什么弱点?” “一丁点的弱点都没有?”渐染抬眸凝着她,那眸光凌厉的如银针一般,仿佛直直扎进了姒姮的心底。 第七百二十八章 诛天(八十八) 姒姮犹豫了一会儿,道:“真要说起来,也是有的。” “是什么?”渐染问道。 “一是她的心,但是我曾经同她交过手,一剑刺穿了她的心窝,她除了伤了几分元气,却并没有大碍。”姒姮沉吟片刻,又道,“她的心应当是被她藏起来了,世间万物皆不能没有心,哪怕是灵气所聚,到了改化形的时候,也该是有心的。” 渐染的眸底染上一层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道:“除了这个呢?” “还有一个办法。”讲到这里,姒姮对着渐染道,“劳烦尊者在四下布下禁制。” 她自己倒也可以,就怕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以为她要图谋不轨,若是一出手便伤了她就不好了。 渐染心有狐疑,却还是听了她的话,在四周布下了一道禁制。 姒姮这才道:“我有一柄剑,能杀死她。” 渐染抬眸,眸底满是兴趣:“哦?可容我一观那剑?” 姒姮唇角扬起一丝不尴不尬的微笑,道:“尊上听我一言,那柄剑,其实乃是以阴在凡间之子入魔炼成,因怨气极为深重,故而一心要杀了以阴,现在以阴的心被她自己藏了起来,不管怎么诛她,都要不了她的命,只要她的心还在,迟早还是会死灰复燃,但是这剑却可以杀了她。” “她在凡间还有个儿子?”渐染蹙着眉问道。 “是,扶九殷历劫的时候,她曾托生在他的身侧,那孩子就是扶九殷和她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以阴入了一个极为诡秘的阵法,成了魔,她后来破开了阵法离去,却没有带走那孩子,所以那孩子才会怨气冲天。”姒姮讲到这里,眸光望向渐染,“尊者可需要这把剑?” 出乎她意料的是,渐染沉默了半晌,却是摇摇头,道:“不了,用他人之子诛其身,到底是有些不道义,那把剑,你留着用吧。” 不管渐染是有意还是无心,这话都说的姒姮脸上一阵发烫。 “尊者。”姒姮眼见着渐染就要离开,连忙喊了一声。 渐染驻足回眸:“何事?” 姒姮道:“此前尊者说要襄助,不知尊者接下来可有打算?” 渐染沉吟片刻,道:“且附耳过来。” 姒姮闻言,连忙走上前,渐染便靠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言罢,姒姮的眸底满是欣喜,连忙给渐染行了个礼:“多谢尊者。” 渐染的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不必言谢,帮你即是帮我。” 这话说的姒姮心中一阵舒畅。 送走了渐染,姒姮便直奔着禁璃神宫去了,她被小仙引进去时,正看见执陵出来。 她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道:“真是无利不起早啊,神君大人。” 执陵手摇着四象扇,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如同温和的暖阳:“有野心是坏事么?难道娘娘没有野心,只想着偏安深闺绣花鸟么?” 姒姮一向清冷的面容,如同碎开的面具,被他的话一击即中,当即粉碎。 是了,执陵有野心,他的野心是三界的地位,凡间的香火,天庭的功德,他这条野心之路,起先拦着他的,是扶九殷,现在扶九殷没了,没想到一连串的,长生和苍罗可能都要玩完,他自然要去君丰面前表忠心。 这有什么错? 青霄的野心,是天庭第一神女的位置,此前她刚飞升的时候,自然也不是天庭第一神女,后来么?那神女做错了事,被君丰剔去仙骨,打入凡间了。 再后来,青霄就成了天庭的第一神女。 可是没人知道,此前那个神女犯的错,其实只是青霄的计罢了,但是没人会知道了,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抵都死了。 她自认天上第一神女,却在扶九殷这里碰了钉子,她喜欢扶九殷么? 不,她只喜欢她自己,只是有时候入戏深了,仿佛都骗过了自己,唯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扶九殷为了一个地位低贱的瑶草小仙,对她视而不见,这于她而言,便是奇耻大辱。 扶九殷该死,瑶草仙更该死。 更何况,那还是只被她亲手打下凡的瑶草仙。 “有野心自然不是坏事,但神君大人千万别把自己栽进去。”姒姮似笑非笑道。 扶九殷得君丰赏识,是因为他的愚忠,说的不客气点,这三界上下,除了扶九殷,还没哪个神官真正的君丰赏识的,执陵去君丰面前表忠心,君丰又不是傻的。 执陵笑了笑,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两人错开后,姒姮便入了禁璃神宫,她将方才渐染和自己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君丰。 君丰听后,顿时大喜,抚掌而笑:“好,若真是如此,我们也便不用费什么心神了。” “恭喜帝君。”姒姮低眸你笑道。 君丰忽然想到了什么,转眸问姒姮:“那个女子,你可知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我只知她应当是世外之人,道行极为高深。” 君丰听了,若有所思,没再说话,道行高深是自然的,不然也不能左右妄境:“对了,你此前说有人能帮了扶九殷,道行比那女子还要高深,这人应当不会去帮以阴吧?” 姒姮想了想,道:“应当不会,我没有听那尊者说起过。” “好,既然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君丰忍不住的笑,真是天道都帮他。 云遮雾绕的仙山,偶有几只仙鹤飞过。 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坐在水边,静静的望着水中的自己,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走到他身边,笑盈盈问道:“在看什么?” 扶九殷没有看她,只是道:“你将我困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 女子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道:“你也别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扶九殷薄唇微抿,眸底怒意尽显。 女子转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眸底流露出的柔情半点也作不得虚假,良久,她才站起身,轻飘飘道:“君丰还是舍不得杀你,若是你肯回头,他还是让你位列仙班。” “青霄!你觉得你们做的那些事,我还能回头么?”扶九殷冷喝一声。 第七百二十九章 诛天(八十九) 姒姮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道:“这是哪的话,只要想回头,怎么不能回头?” 扶九殷没有说话,他的四肢早已被下了禁制,仿佛有四座山压在他的手脚上,根本使不出半点法术。 姒姮款款站起身,低眸望着他良久,才轻声道:“你好好想想吧。”言罢,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扶九殷的面前。 这些日子,莳七过得不太安生,寝宫之中总是莫名其妙的泛了冷意,最开始便是那一夜,忽然整个寝宫结了冰,再后来,便是寝宫外头被人莫名的布下了天眼窥。 据裘长老说,天眼窥是上古的奇术了,现在三界之中,应当没有一个人精通此术的。 这话说的莳七脸色一阵凝重,她沉默良久,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散去了。 待所有人都散去后,她才发现,牧野没有跟着众人离开。 她抬眸道:“怎么了?” 牧野犹豫了片刻,仿佛在做什么心里斗争,良久,才抬头望着莳七,认真道:“君上,属下近来觉得那扶九殷有些不正常。” 莳七蹙了蹙眉,道:“他怎么了?” “属下近来好几次都在七煞塔前看到他。” 七煞塔是魔域的禁地,藏着廉兴魔君此前遗留的东西,魔域上下,若是没有莳七的允许,一概不得靠近。 莳七摆了摆手,不太在意道:“我知道了。” 牧野见她不在意的样子,心中着急,连忙道:“君上,此事非同小可,倘若这扶九殷是天庭安插在魔域的细作,又当如何?” “够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莳七冷着脸怒喝一声,牧野怔怔的望着她,只听她冷声道:“牧野,我知道你此前一直看不惯九殷,但是这世上,唯有他的真心是不必衡量的,你也不必多说了,我希望你以后能正眼看待他,不要总是揪着他的过往不放,倘若下次,我再听到你嚼舌根,在我面前上眼药,休怪我不客气!” 牧野听了她的训斥,脸色涨得通红,死咬着下唇不语。 莳七不耐烦的道:“你回去好好思过吧。” “是,属下告退。”牧野低着头对着莳七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片刻后,扶九殷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面上满是狐疑,道:“我方才瞧见牧野闷闷不乐的出去了,这是怎么了?” 莳七的神色间还隐隐有些愠怒:“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欢你,但是现在已经发展到费尽心思要将你赶出魔域了。” 扶九殷沉默片刻,旋即不以为然道:“随他去吧。” 莳七气得一拍桌子:“这怎么行!他们这些人,平常看不惯你,现在还不让参与魔域的大小事宜,分明是对你心怀戒备。” “有戒备也是正常事,你也不要生气。”扶九殷出声劝慰道。 莳七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也能有你这么明事理就好了。” 扶九殷笑了笑道:“总之现在大敌当前,万不能先自乱阵脚。” 莳七缓缓站起身,若有所思道:“不过方才牧野还真是提醒了我。” “什么?”扶九殷问道。 莳七道:“我们在天庭安插了细作,难道那君丰就能蠢了不成?” 扶九殷微微颔首,就听她继续道:“这些日子,总有莫名其妙的东西神出鬼没,叫我这心里一直不得安生,不行,我得寻苍罗好好商谈此事。” “苍罗?”扶九殷的眸底隐隐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便立刻变成了了然,“是,是该找苍罗过来。” 夜深了,整个魔域透不进一丝的光亮。 魔君的寝宫内燃着一簇昏黄的火焰,照亮了半个寝宫。 不多时,一团雾气出现在殿中,散去后,原地站着一个男子。 莳七笑着迎上前,道:“可算来了。” 苍罗微微颔首,对着莳七拱了拱手后,又对着扶九殷拱了拱手:“二位久等了。” 扶九殷笑了笑道:“不算久等,来了便好。” 苍罗在桌旁座下后,斟酌道:“其实我也有消息要通知二位,前些日子说君丰半月后便要讨伐魔域。” “是。” “现在君丰改了主意,应当是要推迟了。”苍罗道。 莳七蹙了蹙眉,眸底隐有几分诧异:“推迟,为何?” 苍罗沉吟片刻,道:“我猜想,应当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提议要大办帝君的生辰宴,君丰推脱不过,只能默许了;第二么……”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宇间漾出一丝不屑:“听说君丰找了个什么高人襄助,所以不着急了。” 莳七蹙眉道:“说起来,我这里近来总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出没,偏偏每次我还察觉不了,难道便是君丰请来的高人?” 苍罗眸光一震,道:“竟还有此事?” 莳七微微颔首,道:“是,先是半夜里,寝宫内忽然结了冰,那冷意仿佛能冻到人的神魂之中,再然后便总是有些异状,我在想,那东西应当是在找我的心,只是它一直没有找到。” 扶九殷冷笑一声:“君丰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要暗中杀了魔君,整个魔域便可倾覆了。” 莳七抿了抿唇,道:“无妨,任它找去,它能找到也算它的本事!” 她顿了顿,又笑着朝苍罗看去:“说起来,生辰宴倒是个好机会。” 苍罗抬眸望着她:“魔君的意思是?” “生辰宴,三界来贺,加之有那个高人襄助,君丰一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说到这里,莳七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苍罗听完后,似乎一直在思考着可行性,半晌,才猛地抬眸望着莳七:“那灵山佛祖?” 莳七神秘一笑,道:“无妨,灵山不管魔域和天庭的事,再说了,到时候,君丰的事被捅出来,谁还在意魔域的事?” 她顿了顿,又笑道:“大帝放心,待生辰宴后,天庭后继无人,你便是那新一任的帝君,还望以后天庭和魔域,要永修旧好啊!” 苍罗闻言,对她拱了拱手,面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还请魔君放心。” 第七百三十章 诛天(九十) 送走了苍罗,莳七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抢了众邪魔香火功德,且将他们逐出三界的天神,早已都不在了。” 扶九殷上前安慰她道:“别胡思乱想了。” 莳七笑盈盈的回眸望着他:“好。” 九重天之上。 姒姮神色匆匆的来到了禁璃神宫,听门前的小童说君丰正在修炼,她连忙道:“我找帝君事,十万火急,耽搁不得!” 小童犹豫了一会儿,只得道:“那我进去帮娘娘看看。” “快去。” 不多时,那小童走了出来,道:“帝君请娘娘进去。” 姒姮顾不得许多,连忙进了禁璃神宫,只见君丰正缓缓从内殿走出来,看着姒姮道:“青霄,何事这样紧急?” “帝君,方才尊者传来消息,说苍罗大帝暗中和以阴有勾结,以阴和苍罗谋划着在帝君生辰宴上,将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的真相昭告三界,以此来夺取您的帝君之位,拥立苍罗登基!” 她每说一句话,君丰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至最后,他的掌心涌出一股强大的灵气,猛地拍在地上,禁璃神宫正殿的地上陡然出现一个深坑。“好啊!我说他最近怎么忽然上蹿下跳要张罗着帮我办什么生辰宴,原来别有用心在这里呢!” 讲到这里,他眸光阴冷的看向姒姮:“可知道以阴的手中有关当年那件事的证据是什么?” 姒姮抿了抿唇,道:“尊者说,其实以阴并没有什么证据,当初传出风声只是为了诈一诈我们,尊者说以阴和苍罗准备向灵山佛祖借乾坤镜,以便届时在生辰宴上一展究竟。” 君丰听到这里,原先绷紧的身子微微放松了几分,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那他们的算盘要落空了,灵山佛祖是不会插手这些事的。”那老东西精着呢。 虽然没有答应帮着天庭讨伐魔域,但是也万万不会和天庭撕破脸,典型的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 “尊者还说,以阴打算趁着帝君生辰宴的时候,同苍罗一起,控住天庭四门,势必要拥立苍罗,苍罗也答应了若是日后登基,便和魔域永修旧好,且允诺让邪魔重返三界。”姒姮顿了顿,又道:“尊者说,其实以阴和苍罗还有一门心思没有明说,那就是生辰宴上,不容佛祖不肯借乾坤镜。” 君丰眸光一凛,问道:“这是何意?” “届时,以阴带着女歧,大破天门,却只字不提魔域和天庭的恩怨,只说要替女歧讨个说法。”姒姮缓缓道,“女歧便要诉苦,道出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并非她所杀,帝君必然勃然大怒,此时便由苍罗出面,同以阴一唱一和,若是有人问起证据,不能空口白牙凭空诬陷帝君,这时以阴便会问灵山佛祖要乾坤镜。” 都到了这个时候,若是灵山佛祖还不肯,那便是帮着魔域,对魔域诬陷君丰一事坐视不理,这显然不符佛祖的初心,所以这乾坤镜,便是在这半胁迫半自愿的情况下,借了出来。 “这时,只要看一眼乾坤镜,便知道当年那二十八位神官,究竟是谁杀的了。”讲到这里,姒姮忍不住抬眸打量了一眼君丰。 却见他久久不语,眉宇间更是看不出半点神色,她心中竟是瞬间镇定了下来。 不多时,只听君丰忽然朗笑出声:“好啊!以阴棋高一着啊!没想到孤的好哥哥,为了这帝位,竟要置孤于死地而不顾!当真是好啊!” 姒姮眉目间隐有几分担忧道:“帝君,现在怎么办?要不趁现在便将苍罗大帝抓起来?” 君丰笑着反问道:“抓他?罪名何在?” “勾结魔域,祸乱天庭!” “证据又何在?”君丰唇角扬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只是存了这心思,还未落到实处,就算有那女子这个证人,可未必是师出有名啊!” 说到底,他还是忌惮苍罗。 苍罗在三界的威望让他忌惮,现在空有罪名,却无证据的抓苍罗,只会让那些拥护苍罗的人,觉得他面目可憎,得不偿失。 “不必,且让他们蹦跶,只要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便可。”君丰沉吟片刻道。 姒姮心领神会的抬眸看向他:“帝君的意思是?” “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君丰的脸上挂着微笑,可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浮于表面,反倒是叫观者心惊。 姒姮低了低眸,没有说话,此时,君丰的眸光看向她:“青霄,让执陵过来一趟。” 姒姮答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君丰让执陵过来所为何事了,说起来,执陵的算盘还真是越打越响,自扶九殷被逐出天庭,长生大帝又被君丰斥骂后,君丰对执陵愈发的重用了。 莳七看着不远处七煞塔前的背影,不由笑着开了口。 “九殷,你在做什么?” 扶九殷猛地回眸,正对上莳七那双笑盈盈的眸子,他抿了抿唇,道:“没事,只是随处转转。” 莳七上前牵起他的手,低声道:“来,我有事同你说。” “怎么了?” 莳七没有说话,只是将他带着去了魔君寝宫,屏退众人后,又在四周下了道禁制,才说道:“这些日子,我越来越觉得不安了,我想了想,还是将我的心换个地方藏着比较好。” 扶九殷的眉宇间凝起一丝凝重,道:“到底怎么了?” “此前那不知名的东西一直在找我心的下落,现在就快到君丰的生辰宴了,我怕等到时候我去了天庭,那东西便更肆无忌惮的在魔域翻找了。”莳七沉吟片刻,道。 “那你打算将心藏在那里?”扶九殷的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欣喜,快到没人捕捉的到。 更何况莳七凝眸看向一旁,便更是没有捕捉到了。 她两手挽做莲花状,掌心渐渐凝聚起一股灵气,不多时,一道金光在大殿中央猛地劈开了一条口子,那口子里缓缓飞出了一个木匣子。 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缓缓道:“我打算,将心藏在你身上。” 第七百三十一章 诛天(九十一) 扶九殷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蹙眉道:“万万不可,若是君丰他们猜到在我身上,岂不坏事?” 莳七眉眼含笑,上前牵起他的手,道:“没事的,他们不会猜到我的心会在你身上的。” “不,我觉得此事还是不妥。”扶九殷蹙眉道,“我不敌君丰,若是真被他猜出来,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莳七道:“以君丰多疑的性格,就算告诉他,我的心在你身上,他也未必会相信,以己度人,他定不相信我会将关系生死的东西放在你身上。” 扶九殷负手而立,薄唇微抿,半晌才道:“那好吧。” 莳七唇角微扬,流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悬在空中的木匣子拿了过来,对扶九殷道:“来。” 扶九殷依言走了过去,只见她口中默念口诀,缓缓打开木匣子,片刻,只听咔哒一声,木匣子上的符咒便脱落了下来,一颗通红还在跳动的心,正安然的躺在木匣子里。 莳七双手捧出那颗小小的心,正要开口,手腕却被扶九殷一把攥住了。 她愣了愣,抬眸望向他,却见他眸底蕴着冷意,唇角扬起一丝嘲讽,道:“真是多谢了。” “九殷?”莳七怔怔的开口轻唤了声,“你怎么了?” 扶九殷冷笑一声:“你看清楚,我可是你的扶九殷?”他话音刚落,那张让莳七无比熟悉的脸就像是面具一般,先是裂开了一条口子,紧接着便整片都碎裂了,露出了底下那张眉目如画的面容。 莳七眸光一凛,下意识便要后退,可惜她的手腕被女子死死的攥着,恍如上了道枷锁。 “你是谁?”她冷斥一声,身后猛然爆发出一道黑雾。 女子朱唇凝起一抹嗤笑,掌心对着莳七的身后展开,那团黑雾便如流水一般汩汩的朝着她的掌心涌去。 “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是世外之人,名唤渐染。”渐染的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莳七的手腕,面上扬着笑意,她抬手拿起木匣子中的心,置于掌心把玩,那颗小小的心脏正在跳动。 “是君丰派你来的?”此时的莳七,已经浑身不得动弹了。 渐染轻笑一声:“他?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她掌心拖着那颗小小的心脏,饶有兴致的道:“可叫我好找,藏来藏去,最后不还是被我拿到了?”言罢,她的掌心骤然缩紧,那颗心脏便被她的掌心挤压着。 莳七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呼吸急促,仿佛一个垂死之人,尽力的呼吸着最后一口绵薄的空气。渐染轻笑一声,忽然又松开了手掌,莳七这才渐渐好些了,只是这一来二去,她已然浑身颤抖,蜷缩在地上。 渐染缓缓的蹲在她的身边,微笑道:“你放心,我暂时是不会杀你的,你不该死在我的手上。” “你……到底……为什么?”莳七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嗫嚅着双唇道。 “哦,告诉你也无妨。”渐染神色清冷的站起了身,“我生于无欲山,乃山巅上最刚烈的一抹山风化形而成,从未入世,也鲜少见过旁人,上万年来,那些前来恳求无欲救赎他们亲人爱人的人,没有几个能真的做到无欲的要求。” “我同无欲的关系,说来也微妙,他助我修炼,我照顾他起居。”渐染的眉心凝起一丝茫然,“扶九殷说,他愿意以命换命,就算永远被无欲折磨,他也要救你出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自私呢?人都是自私的。可他却说,他的私心就是他想要让你好好活着,所以救你出来,这就是他的私心。” 讲到这里,渐染忽然轻笑一声:“这算什么私心。” 莳七沉默良久,才道:“你不喜欢扶九殷,他也不会喜欢你,他对我可以为了命都不要,但你就算杀了我,他也未必苟活,更别提为你不要性命了!” “你懂什么!”渐染忽然冷笑一声。 她是不喜欢扶九殷,但是并非没有好感,相对的,扶九殷也不讨厌她,只要眼前这个女人死了,她照样可以想方设法的让扶九殷永久的抹去这段记忆。 甚至,她可以将这段记忆里的人,变成自己。 莳七仰着脸无力的嗤笑道:“所以你根本不喜欢他,你只是羡慕我有个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人。” 渐染的经历早已说明了一切,在她的世界里,从没有过这样纯粹的情感,哪怕和无欲,也是相互利用,并没有感情可言。 “这样对你来说,真的有意义吗?”莳七道,“你若是想要别人的真心,就该拿自己的真心去换才是,用这种手段得到的真心,并非真正属于你,自己想起来,难道不会膈应吗?” 渐染仿佛被她的话戳到了痛处,面容阴冷:“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言罢,她掌心忽然变出了一个一寸大小的瓷瓶,对着莳七的方向狠狠一吸,不多时,莳七便化成了一缕轻烟,被吸进了瓶子里了。 渐染面无表情的将瓷瓶收进了袖中,另一只手中托着那颗通红的心,她的眸光定定的望着掌中的心,旋即猛地吞入了肚子里,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缓缓走向殿门。 只见两步之间,她已经变成了莳七的样貌。 九重天之上,一道神光直直的飞进了青霄宫,姒姮摊开手心,那抹神光落在她的掌心后,顿时化为了一道书信。 姒姮展开书信,飞快的看完了,脸上的喜色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一旁的小仙看着她这番模样,忍不住好奇,青霄性格清冷,实在是难看到这样高兴的时候。 姒姮没有多言,直奔着禁璃神宫去了。 “帝君大喜!”刚一入殿门,她就笑着道。 君丰转眸看向她:“何事叫你这样高兴?” “方才尊者传来消息,以阴已经落入她的手中,现在魔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魔君早已变成了尊者!”姒姮说着话,眸底的笑意灼灼,仿佛星辰般耀眼。 第七百三十二章 诛天(九十二) 君丰猛地抬眸,眸底满是震惊:“当真?” “自然是真的!”姒姮笑道,“尊者还说,苍罗不知道魔君已经换了芯子,等到生辰宴的时候,还需用那柄碎骨剑刺她一剑,也好叫帝君威震魔域!” “好好好!”君丰喜不自禁的抚掌大笑,“这可真是大喜了!” 姒姮也笑道:“是啊,以阴既然已经死了,现在帝君只需要按计划捉苍罗一个现行便皆大欢喜了!” “哈哈哈说的有道理,孤也终于可以放心了。”讲到这里,君丰仿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眸望着姒姮,“那女子……应当不会贪恋魔域的权利吧?” 姒姮被他说的心中一惊,旋即摇了摇头道:“不会,尊者乃是世外之人,自然看不上魔域那点权利。” 别说魔域了,她估计那人恐怕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只是这话,她就不好和君丰说了。 “那就好,那就好。”君丰缓缓的坐回了座椅上,口中默念了两遍那就好,仿佛在安慰自己,又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呢喃。 姒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其实,我倒是觉得,那女子,是奔着扶九殷来的。” “还有这等事?”君丰挑眉道。 姒姮微微颔首,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这却是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了,不然那以阴和女子无冤无仇,那女子为何要说她虽然没有见过以阴,但是却极不喜欢她。 “若真是这样,孤便放心了。”君丰感慨道。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斗败了以阴,又冒出来一个旁的什么。 天空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细密如丝,虽然小,却很快就打湿了地面。 扶九殷被面上的湿意惊醒了,他睁开眼眸,却发现自己手脚上如山般重的咒枷仿佛松了几分,他沉吟片刻,口中默念密语,不多时,手脚上那看不见的枷便脱落了。 他站起身,摸了摸手腕,一刻也不耽搁,直奔着魔域去了。 刚入了魔域,就看到牧野,牧野冷冷的朝他望了一眼,转身便走。 扶九殷连忙喊住了他:“牧野,式微呢?” 牧野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离开了,扶九殷只好本着魔君寝宫而去,一入殿门,就看见她正坐在那里。 “式微!”他轻唤了一声。 渐染猛地抬眸,眸底满是担忧:“九殷,你总算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去哪儿了?” 扶九殷抓起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安然,才松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幸好你没事。” “到底怎么了?”顶着莳七那张脸的渐染担忧的问道。 扶九殷叹了口气,接着便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等他说完,渐染大惊:“居然是青霄将你困住了!” 扶九殷微微颔首:“不过说来也奇怪,那枷就在我昏过去的时候,竟然法力变小了。” 渐染眸底闪过一丝异色,旋即便安慰他道:“也许那枷是有时效的。” “也许吧,总归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他们要拿我来要挟你。”扶九殷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那个瓷瓶,笑道,“怎么不见断魂和灭神他们?平日里就属他们最吵了!” 渐染莞尔一笑道:“哦,我借给乞颜了。” “乞颜?你借给他做什么?”扶九殷忍不住问道。 渐染笑了笑:“说是有个叫桑岐的要渡天劫,原本伤了元气,怕架不住天劫,求了我,我便将断魂和灭神陪他去了。” 扶九殷闻言,忍不住皱眉:“这不是胡闹么!断魂和灭神对你生随死殉,怎么好将他们随意借出?” “哎呀!等天劫一过,很快就还回来了!”渐染笑着走到扶九殷身边,从身后抱住他,“再说了,我现在的道行,就算不用他们护身,也能敌得过君丰。” 扶九殷好像真的生气了,拨开她抱着自己腰身的手,转过身面无表情道:“这事你该和我商量才是。” 渐染道:“好,下次我一定和你商量。” “下不为例。”扶九殷的脸色还未好转,“我去找女歧一趟。” 渐染微微颔首道:“去吧。” 待扶九殷走后,渐染轻抚着腰间的瓷瓶,笑盈盈道:“瞧见了么?他根本认不出我不是你。” 瓶中微微流出一丝浅光,渐染轻笑一声,道:“别挣扎了,这可是无欲的宝贝,三界之内,没有破解之法。”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你就这么看着吧,君丰的生辰宴,就是你的死期,能死在你儿子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是么?” 她话音刚落,那瓷瓶便剧烈的震动起来。 渐染眸光一冷,猛地握紧了瓷瓶,霎时间,瓷瓶便安静了下来。 她是不屑用以阴的孩子去杀以阴,但是以阴是被君丰那些人执剑杀死了,这就和她没关系了。 要不是以阴身上有羁绊,她也不必大费周章。 因为以阴身上的羁绊,倘若是她杀了以阴,那么就算她篡改掉扶九殷的记忆,羁绊也是个危险因素,随时可能捅出篓子。 等到生辰宴上,按照她和青霄那些人说好的,他们会手执碎骨剑刺向她,她不会躲的,只是到时候,她会将以阴的元神换进去,所以,以阴是死在碎骨剑下,而扶九殷的仇人便是天庭那边了。 这么一来,她再篡改掉扶九殷的记忆,羁绊就不会对她产生影响了。 想到这里,渐染的心情大好。 那边,扶九殷来到了妩姬的住处。 “来了。”妩姬看到他,一点也没有惊讶,只是淡淡的招呼了一声。 扶九殷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道:“三日后便是君丰的生辰宴了,和苍罗已经说好了。” 妩姬抬了抬眸,淡淡道:“哦,这么说,我背了这么多年的罪名,终于要洗清了。” “是。”扶九殷缓缓站起身,望向窗外,若有所思道:“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妩姬抬了抬眼皮,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道:“你也由她着闹,就不怕出事?” 扶九殷笑了笑:“她高兴,我就陪她一起,若不如此……”她也不是式微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诛天(九十三) 起雾了,朦朦胧胧的,仿佛一层薄纱遮在眼面前,空中氤氲着水汽,那份潮湿仿佛能渗入骨髓之中。 九重天之上,厚重的云层隔绝了底下那潮湿的水汽,金碧辉煌的宫殿在云层上显得尤为的亮眼,仙子们身披素纱,手捧佳肴,鱼贯穿梭于祥云之中。 此时的天庭,早已热闹不已,帝君生辰,三界朝贺。 但凡受了天庭邀请的神仙们,都腾云驾雾远道而来,就连镇守四方的四帝,也纷纷露面,当然,除了因犯错而被君丰惩戒的南极长生大帝。 君丰站在戮仙台上,听着远远的钟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响着,两指轻叠,无意识的摩挲着。 戮仙台,自古神官犯错,皆是在此被剔去仙骨,打下凡间,若是责罚的重些,连仙骨也不用剔去,直接在此绞杀。 “帝君。”身后传来小童的轻唤声。 君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何事?” “四方大帝皆已来齐。”青衣小童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又一个紫衣小童从后头扯了扯他的衣摆,低声说了什么,青衣小童一愣,又连忙道,“南极长生大帝还未露面,童儿说错了,望帝君责罚。” 君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了。 长生么? 长生不会来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被君丰亲手杀死的,他到底还是不安心,虽然已经被他下了咒,但是以阴却是提醒了他,当年的事就是个隐患,而好酒的长生,更是隐患中的隐患。 幸好,以阴已经不在了。 等到今日一过,苍罗这个心腹大患也要被清除掉,那就只剩下执陵和青霄了。 他是真有些舍不得青霄和执陵啊,他们三个太像了,只可惜,太像了不好,这天地间,只有一个君丰就够了。 执陵的野心,仿佛让他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而青霄么……罢了,一切都结束了,还留着这两个隐患做什么? 君丰的生辰宴,又叫天齐大会,设宴的地方,是瑶池。 此时的众仙们,都已齐聚在瑶池。 菩萨、圣僧、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四帝其三,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皆已到齐。 除了天齐大会的主人翁君丰,以及灵山佛祖尚未到来,此时的瑶池已然是热闹非凡。 众仙子娉婷的穿梭其间,百花争放,鸟雀轻啼,就连池中那五百年一开花的千瓣莲,也尽数开放,远远望去,如满池的云蒸霞蔚。 苍罗坐在席间,含笑回应着众仙的敬酒,此时的席间,一无佛祖,二无天帝,苍罗俨然就是这席上的焦点。 伫立在戮仙台上的君丰,正透过幻景看着这一切,他的唇角噙着一丝冷嘲,眸底的阴冷更甚。 一个身披甲胄的神官悄悄靠近了苍罗,用神识问道:“灵山那位若是不来,岂不不好?” “他会来的。”苍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对于灵山佛祖而言,只要天庭和灵山分庭抗礼,其余的进水不犯河水,这点,佛祖拎得很清,所以,这个天帝,是君丰,或不是君丰,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他,此前刚从灵山回来。 此时,只见西边的天际一片金光四溢,那万丈的光芒,惹得在座众仙纷纷停下了寒暄,侧目望去,只听得观音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 苍罗闻言,徐徐站起身,笑着远迎赶来的佛祖,而他的身后,则跟了乌泱泱的众仙诸天,仿佛这宴会的主人,不是君丰,而是苍罗一般。 佛祖被请着上座后不久,君丰便露面了。 霎时间,众仙齐声恭贺他万寿无疆,君丰含笑颔首,谢过了众仙远道而来为他祝寿,又谢过了灵山佛祖,最后谢的便是苍罗了。 “苍罗大帝为了孤的天齐大会不辞辛劳,孤心里甚是感激,在此先敬大帝一杯。”君丰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的瑶池,歌舞升平,仙乐袅袅。 推杯换盏间,已是酒过三巡,席间已有不少神官和仙人,都饮了个半醉。 青霄领着一众仙子仙娥,伴着悠悠的乐声,翩然起舞,三界第一神女的名号,在此时愈显真章。 苍罗手中端着酒杯,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那身披甲胄的神官,只见他悄然而去,才看向状若无心的道:“若是那二十八位神官还在,不知何等欣荣!” 他淡淡的声音中带着低落,让这热闹的席间顿时染上了几分哀愁。 众仙纷纷朝他看去,虽不知他为何忽然发出这样的感慨,但前后一联想他此前为了替那二十八位神官报仇,以身作阵,压了那女歧两千多年,难免有些唏嘘。 君丰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色,却微微颔首道:“是啊,只可惜那女歧倒是未曾有所悔改,助那以阴搅扰我三界安宁。” 这话一出,在场的不少神官顿时一个激灵,沉默片刻,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当初女歧逃出,是苍罗前去和君丰求情,君丰这才没有追究,但是后来,女歧分明是和那以阴搅在了一起,帝君这话,是要问责了? “提及女歧,我便想起一件事,借此机会,想同诸位说道一二。”苍罗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君丰,“不知帝君可愿让苍罗一言?” 君丰微微一笑:“你说。” 苍罗道:“数千年前,天庭惨死二十八位神官,这么多年过去了,女歧却是替那幕后黑手背了这么久的罪名。” 一旁的四御之一,后土娘娘蹙了蹙眉道:“大帝,你说女歧不是杀那二十八位神官之人?” “正是。” “那是谁?”后土娘娘问。 苍罗没有说话,可他的目光,却是缓缓望向君丰,待众仙皆是震惊的时候,他才道:“帝君,您说呢?” 君丰面上的神情还和方才一样,波澜不惊。 “不是帝君,又会是谁呢?” 第七百三十四章 诛天(九十四) 苍罗的话音刚落,顿时满座哗然,议论声如同蚊虫的嗡嗡声一直萦绕在君丰的耳畔。 他的目光蕴着冷厉,却兀自岿然不动,仿佛周围的议论声并非是他一般。 此时,勾陈上宫天皇大帝缓缓开了口,道:“苍罗大帝,此事,可不好胡言啊。” 苍罗抬眸望向勾陈:“若是没有证据,我也不敢相信,赫赫威名的帝君,竟会是杀害那二十八位神官的小人!” 后土娘娘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苍罗,又看了眼君丰,嗫嚅着双唇半晌没有说话,而一旁的佛祖,早已阖上了双眼,各位罗汉和菩萨,见自己老大不吭声,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插手。 “师兄啊,孤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会和魔域勾结在一起,为了这权利不择手段,还污蔑于孤。”君丰的目光淡淡扫了眼苍罗,缓缓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可那女歧却是能亲手杀了她的九子,你若是真对她有情,该当劝她向善,而非是为她遮掩罪过。” 君丰的话,顿时又引起了满座震惊,从未有人想过,一向公平正道的苍罗大帝,竟然和魔域勾结在一起,且是为了得到天帝之位才污蔑帝君,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和女歧有情? 苍罗笑了笑,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半晌他才道:“帝君既然不肯承认,那我便找个能让帝君承认的人出来。” 言罢,所有人的目光皆朝苍罗看去。 就在此时,只见他的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人,那便是南极长生大帝。 “长生大帝,他不是被帝君禁足了么?”其中一个神官低声议论道。 他的话顿时便引起了另一个神官的回应:“许是苍罗大帝放了他出来吧?” 且不管四周的议论,苍罗兀自问道:“长生,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数千年前,二十八位神官惨死,三界皆以为是女歧所杀,但其实杀死那二十八位神官的人,是君丰。”长生的话音刚落,周遭的议论声便更大了许多。 他抿了抿唇,又道:“当初,女歧和苍罗大帝确实有情,前一任帝君离开后,三界大乱,急需新一任帝君,彼时,同为四御的苍罗大帝和君丰是继任帝君的最佳人选,君丰自知敌不过苍罗大帝在三界的贤明,遂起了邪念。” 长生说的是,君丰为了设计苍罗,才杀了那二十八位神官,嫁祸给女歧,人证便是长生,因为苍罗和女歧有情,所以苍罗不可能善罢甘休。 但其实,真正的真相,连苍罗都不知道。 君丰在修炼三梵破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竟是被反噬了,那诡异的术法竟是在一日日的吞噬着他的道行,这让他十分惊恐。 他摆了阵法,发现天上有二十八位神官各在阵角上,若是吸取了他们的道行,完全可以压住三梵破的反噬,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正好又恰逢和苍罗争那天帝之位,君丰焦头烂额之际,竟是灵光一闪,决心将两件事算计在一起,故而才有了后来的事,也就是嫁祸女歧。 长生道:“我也是鬼迷了心窍,被君丰以四御其一的位置诱惑,这才帮他做了伪证。” 他说完这些话,君丰的眸底顿时闪过一丝震惊,不,不对,就算长生现在还活着,他也被他下了咒,只要有心说出真相,便会全身爆裂,生不如死。 怎么长生现在说完了这些事,却没有半点影响? 君丰隐隐蕴着震惊的眸光落在长生的身上,忽然想通了,他冷笑一声,道:“师兄啊,你还真是急功近利,为了污蔑孤,竟还捏造了一个长生出来!” 长生死了!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此时,姒姮刚换下了舞衣,远远的走来,只是没人注意到她,皆是一门心思放在了眼前的这场对峙上。 执陵抬眸看了姒姮一眼,那一眼之中,便已经传递过去全部的信息,姒姮明白了执陵的意思,知道苍罗这是开始了。 她轻启朱唇,道:“苍罗大帝真是好大的大胆子,妄图篡位,还用假的长生大帝来佐证,我看作伪证的不是帝君,而是苍罗大帝吧!” 执陵也道:“长生大帝犯了错,被帝君责罚,不知苍罗大帝究竟是从哪里寻得的长生大帝?” 瑶池里满是议论声,若要叫莳七看见了,定要笑话这帮子神仙,八卦之魂竟也烧的如此之旺,难为他们平日里都装的一个个道骨仙风的模样了。 苍罗抬了抬手,长生便后退一步站在了他的身后。 如此举动,更招致姒姮挑眉讥讽,道这个长生不过是苍罗的术法。 三界之外的魔域之中。 渐染端坐于妆镜前,目光定定的望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庞,久久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攥紧了手中的瓷瓶,轻笑一声道:“过了今日,便都是了无牵挂了,你能死在你儿子的手里,也算是我对你的恩赐了,不是么?” 瓷瓶猛烈的震动着,渐染的脸上氤氲出一丝不耐,冷声道:“弱肉强食,你自己无用,该怪你自己才是。” 顿了顿,她忽然忍不住笑了,道:“这么些日子,他都没有发现你不见了,你难过么?”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瓷瓶便震动的更厉害了。 这回她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 就在此时,扶九殷自殿外而去,轻声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渐染笑盈盈的回眸,含笑答应一声,道:“好,这便来了。”言罢,她脚下的步伐一顿,竟是良久没有动弹。 “怎么了?”扶九殷关切的问道。 渐染蹙了蹙眉,单手覆在心口,半晌才道:“没事。” 方才一瞬间,她的心口一闷,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有好些时候了,多数都是在和以阴说话之后,想来是以阴还没死,她的心在自己的身体里作祟。 无妨,反正过了今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以阴的存在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诛天(九十五) “说了半天,师兄你拿出的证据,都并不能证明孤是凶手,反倒是证实了师兄的狼子野心!既然如此,也不能怪孤不顾往日的情分了!”君丰眸光一冷,站起身一甩衣袖,厉声道,“来人,将苍罗拿下!” 苍罗闻言,却是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他淡淡道:“是真长生,还是假长生,一会儿便见分晓,倒是君丰你这般心急将我拿下,是心虚了?” 君丰抬了抬手,身旁的天兵便停住了。 “好,这么说你还有证据,孤问心无愧,陪你等便是!”言罢,君丰便缓缓坐了下来。 他知道,苍罗等的无非是以阴那魔头,好等着一会儿一唱一和,两人逼着灵山佛祖拿出乾坤镜来一探究竟,只是可惜了啊。 以阴已经死了,而苍罗还不知道,等一会儿冒充以阴的那人来了,才是他收拾苍罗的时候。 想了数千年的事情,终于可以了结了,这让君丰的心头隐隐泛起一丝激动。 苍罗缓缓阖上双眸,在接到了扶九殷的神识后,遂睁开了眼眸,道:“来了。” 他话音刚落,众神仙便抬眸四下望去。 就在此时,一个女声笑盈盈的传来,“呦,这里好生热闹。” 霎时间瑶池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众仙连忙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飞沙乱石,不多时,待狂风散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笑盈盈的站在瑶池的的水中央。 她的脚尖点在水面上,而湖面上的红莲皆阖上了花瓣,拢在了一起,颤抖着枝叶。 见过她的人顿时大惊,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心思,这不是此前被打入妄境,后来回来后成了魔君的以阴夫人么?她的身后,正跟着从前的东卿真君,扶九殷! 只见那以阴颠倒众生的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她从容不迫的走在水面上,只晕开了圈圈涟漪。 君丰的眸光落在那红衣女子身上,心底的兴奋便更甚了几分,他知道,这早就不是什么以阴了,而是那个世外之人。 青霄和执陵也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等的眼底看出了笑意。 和青霄不同的是,执陵的心底,同样生出了和君丰一样的激动,君丰是终于能够杀掉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以后三界的天帝之位,会越来越稳固,而执陵是兴奋于苍罗完了,长生也栽了,就算以后没有五御一说,那四御的位子还是缺一个。 不枉他筹谋了这么多。 “原来是天帝的寿辰宴,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带着九殷,来和他以前的老上司贺个寿啊!” 君丰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口舌伶俐的模样,一时间,心中竟生出了几分诡异之感。 姒姮和君丰的一样,心底一阵诡异,片刻,她见君丰一直没有开口,只得帮着君丰道:“以阴夫人,你来做什么?” “呦,叫什么以阴夫人,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魔君了?”她笑眯眯的转眸看向一直阖眸的灵山佛祖,双手合十低眸道,“阿弥陀佛。” 灵山佛祖听见声音,也低低到了声阿弥陀佛。 “好嘛!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是想替我的人讨个公道。” 君丰眸光直视着前方,平静道:“不知以阴夫人所为何事?” 他的话音刚落,瑶池顿时刮起一阵狂风,待狂风散去,只见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正站在那里。 众仙愣了愣,认出了此人正是当初杀了那二十八位神官的女歧。 这可好了,主人公都来齐了,是该要唱大戏了。 “数千年前,天庭泼我的人脏水,说女歧杀了天庭的二十八个神官,有人证物证,言之凿凿,还将我的人压了两千多年!” 女歧道:“君丰,你杀了二十八个神官却诬陷于我,却从未想过有今日吧!” 君丰冷笑一声,道:“女歧,不要狡辩了,你连亲子都能杀,三界众生在你眼里,如何杀不得?”他顿了顿,又道:“以阴,你不请自来,千年之前便处处和天庭灵山作对,更是杀了灵山孔雀大明王菩萨的弟子,现在又敢前来闹事,当真是以为天庭没人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天兵天将便立刻扬起手中的刀枪剑戟,威风飒飒的怒视着。 “青霄!”君丰眉宇间满是阴冷,厉声道,“取剑来!” 姒姮连忙起身答应一声,她手捧着碎骨剑送到君丰的面前,她知道,按照那世外尊者和他们说好了的,君丰会手执碎骨剑,当众“杀了”以阴,威震三界。 “慢着!” 姒姮一抬眸,就听见以阴笑盈盈的道了一声,“先别忙着打,我们不是来闹事的,若是能用平和的方式解决那便更好了,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讨个公道,既然是来讨公道,自然不是莽撞前来,我们也是有证据的!” 君丰冷笑道:“哦?不知魔君的证据是什么?” 什么狗屁证据,不过是打算和苍罗两人一唱一和,逼佛祖交出乾坤镜罢了。 此时,苍罗也站了起来,对着佛祖的方向双手合十道:“苍罗手里有一面乾坤镜,可知天下事,数千年前的那二十八位神官死不瞑目,还望佛祖助他们安息。” “这算什么!”姒姮嗤笑道,“乾坤镜岂是说开就开的,自古若要问乾坤镜,必是要付出大代价,难道苍罗大帝愿以身成就大义么?” 乾坤镜自然不是说问就能问的,姒姮也笃定苍罗做不到这般牺牲。 此时,她又听到以阴轻笑道:“这么麻烦作甚?要问那道貌岸然的小人之罪,怎么会无准备而来?” 她的话音刚落,君丰的心底便陡然生起一丝强烈的不安。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少年,君丰在对上那少年的一瞬间,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乐湛? 姒姮瞧见了君丰的神色,也觉出了不对,正要开口,就听君丰问道:“你是以阴?” “一来便告诉你了,怎么还问?这么笨,可不能当天帝一统三界哦!”她的话让君丰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句话,他两千年,以阴还未曾打入妄境之前,他分明听过! 那人就算装的再像……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君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只见莳七的唇角噙着讥讽的笑意,仿佛在嗤笑他的愚笨。 第七百三十六章 诛天(九十六) 霎时间,他的心湖上仿佛惊奇了千层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难看极了。 “她呢?”君丰的眼眸阴沉的可怕,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碎骨剑,几乎是低沉的怒吼,“骗我?” 莳七眉眼含笑的戏谑道:“呦,天帝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当是情意绵绵呢!” 君丰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霎时间,他的周身萦绕起一团气流,渐渐地,瑶池里狂风肆意,天昏地暗,仿佛有一头能吞天地的巨兽,一口将整个瑶池吞了进去。 “阿弥陀佛、”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瑶池内。 下一瞬,瑶池里的狂风便止息了,又恢复了原先欣荣的样子,只是和原先不同的是,众仙的神色,便有些古怪了。 君丰沉着脸,手握着碎骨剑,久久没有开口。 倒是莳七笑眯眯的打破了僵局:“你是在找她么?”言罢,她的掌心便变出了一只瓷瓶,小巧玲珑,仿佛只是个玩意儿罢了。 然而,下一瞬,她轻笑着打开了瓷瓶,一缕轻烟顺着瓶口钻了出来,落在地上,便成了人形。 那是个衣袂翩跹的女子,一身白衣比三界第一神女还要冷艳脱俗,此时的她,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莳七指尖流出一抹灵气,刺溜一下子便钻进了女子的鼻息间,女子先是手指动了两下,紧接着便缓缓睁开了眼眸。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情景,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她的瞳孔骤然缩紧,想要挣扎,可却全身无力。 “以阴!你一直在装!”渐染的眸底蕴着几分怒火,低声喝道。 “是啊!”莳七轻笑一声,眸底满是讥讽,“不然怎么引你上钩呢?你自己蠢,还将旁人想的一样蠢?” 其实,早在当初扶九殷被渐染假扮的苍罗唤走后,见到渐染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了她不是苍罗,他知道她是渐染,心底便隐有些防备,他一直觉得渐染忽然离开无欲仙山,来到俗世,觉得奇怪,现在居然还假扮了苍罗将他唤了出来,他心底想看看这个渐染究竟想要做什么。 渐染拍了他的肩膀,他顺势装晕,在确认渐染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将他困在了那里后,自己却变成了他的模样,他的神魄脱离了本体,直奔着魔域而去。 他赶到魔域的时候,渐染假冒的他已经在那里了。 扶九殷趁着渐染不注意,找到了莳七,将此事告诉了她,莳七冷笑一声,道:“她一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原来真是假扮的。” 她沉吟片刻,决定将计就计。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名唤渐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让她直接暴露出来。 后来,莳七的身边便开始出现了怪事,最开始便是半夜的寝宫之中骤然降温,那寒冷仿佛冷到了魂魄之中。 其实,这也是暴露渐染的一点,渐染却还不知道罢了。 当初扶九殷在无欲山和苍罗一起长跪不起的时候,那里的冷意,便直直渗进了他的魂魄之中,连神力都没有办法避免。 莳七发现,原来这个名叫渐染的女人,竟是一直在找她的心!难道是想要杀死她不成?正当她以为找到了渐染的目的之时,扶九殷又悄悄回来了。 他告诉莳七,渐染还有一点诡异的地方,那便是她不肯用自己的身份露面,又假扮了青霄,想要扶九殷以为是君丰将他困在了这里,目的是招安。 是君丰派来的? 莳七顿时便觉得这场游戏更有意思了,再后来,她看那个渐染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心,就像是一只耗子,一只在主人的家里想要偷东西,那老猫看的久了,觉得无趣了,遂将东西主动送到了耗子面前。 “那心?”渐染的眸底满是震惊。 “不不不,你误会了。”莳七笑眯眯的低眸看着她,面上还挂着一丝怜悯,“那心不是我的。” 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心送到渐染的手里? “那心现在不是在你的体内么?”莳七含笑道,“是不是时而觉得胸闷气短?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那里,万分不自在是么?” 渐染脸色铁青的望着莳七。 “哎呀,你别这样看着我嘛!怪不好意思的!”莳七轻笑了一声,“你来自世外,也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有这么一种生灵,就是那生来肚皮大,手脚不分背朝天的东西!你拿到的心,就是它的!” 一旁的扶九殷闻言,忽然笑出了声,他只知道式微拿了一颗心给了渐染,可式微却从没告诉过他,那心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笑什么?”渐染定定的望着扶九殷,脸色有些难看。 扶九殷敛去脸上的笑意,淡淡道:“生来肚皮大,手脚不分背朝天的东西,是老母猪。” 这下可好了,一旁看热闹的神官们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渐染的脸色刷的一下便黑了,她知道什么是老母猪,虽然来自世外,但也见过。 无欲心血来潮的时候,被一个凡人诓骗,说是这猪永远养不大,后来带回来了,都是她在照料。 没想到没养多久,那只袖珍玲珑的小粉猪,就长成了一只哼哧哼哧的肚皮朝天的老母猪,当时无欲还埋怨她,说定是她喂了不该喂的东西。 后来,无欲打算将那只已经快要成精的母猪送回俗世,可没想到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还……怪香的…… 再后来,无欲的五脏庙便成了母猪最后的安息之地。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以阴这贱人,居然用一头老母猪的心骗她!现在那心还在她的体内,想想这俗世的污浊弄脏了她的至纯之灵,心里头的愤怒和羞恼便像滔天的巨浪,一浪一浪的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说起来,要怪也只怪你自己心高气傲,以为三界没有一个人是你的敌手!当真是可笑!”莳七冷笑一声,眸含讥讽,“我既敢统领魔域,自是有那个底气。” 第七百三十七章 诛天(九十七) 渐染自以为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是那黄雀,捕的是君丰这只螳螂,在她的眼中,莳七便是那只被螳螂捕的蝉,只可惜,莳七并非是那只蝉,而是手执弹弓的猎人。 渐染自认算计了一切,却独独败在了自己的傲骨之上。 目空一切,以为三界皆不是她的敌手。 “这笔账,等会儿再和你算!”莳七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看向一个死物,言罢,她便抬眸望向君丰,“君丰,你派人妄图将我取而代之这笔账,我也先搁置着,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我的人讨回公道。” 君丰听了她的话,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什么叫他派人妄图将她取而代之?那个女人分明是她自己的意愿,这个以阴当真是会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以阴,你不要含血喷人!这个女子和天庭并无半点瓜葛!”君丰冷声斥责一声。 莳七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且等着,一会儿有的是时间和你清算!”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四下怎么议论纷纷,自己便cue了流程,她对着尽歌招了招手,道:“乐湛,你来说。” 尽歌含泪点点头,缓缓开口:“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都不认识我,天庭在死了二十八位神官之后,便换了血,君丰登基后,也更是暗暗处理掉异己……” 他字字泣血,句句恳切,眸底的恨意如一柄寒剑,死死地刺穿了君丰的伪装。 天庭的神官虽然早已经过了大换血,但是今日给君丰贺寿的,也有很多不在体制内的神仙,他们并不在乎香火信徒,所以一直逍遥于三界之中,不在体制之内,比如此前的太清公子便是其中一员。 这也是莳七和苍罗商量好的,若是没人认识尽歌,就算他出现,也并无效果,更何况,这天庭之内的神官,多少忌惮于君丰。所以他们才设计了一个生辰宴,也正好是临近君丰的生辰,就算没有临近他的生辰,也大可召开安天大会,广邀三界神通广大的神仙们前来赴宴,照样和生辰宴一样达到效果。 今日前来赴宴的、且不在体制内的神仙,大多都是苍罗刻意选好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道行高深,在神仙中威望较高,且都认识当年的二十八位神官。 既然能不入体制内,也便不会太过于忌惮君丰了。 尽歌将当年的真相,一一道来,包括君丰后来将他们扔进炉鼎之中,用他们的元神化成灵水修炼,自己又是如何逃过一劫,藏身于孤星簪中,又是如何找到了莳七帮忙的过程,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尽歌说完后,在场的气氛便诡异了起来。 那些体制内的神官,神情微妙,没有说话,更没有交头接耳,想想也是,君丰现在到底还是他们的头儿,就算爆出这样的丑闻,只要君丰一日是天帝,他们就一日是他的手下。 而那些非体制内的神仙们,则是议论纷纷,自然也有面无表情的捻着胡须的,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想不到啊,这有朝一日,你们神仙的冤屈,竟然会由我魔域出面。”莳七笑眯眯的说道。 她这话一出,不少神仙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只见勾陈朝后土娘娘看了一眼,旋即道:“乐湛,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尽歌眼眸一暗,旋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姒姮闻言,登时冷笑一声:“什么都没有,我们又怎知不是以阴那魔头的幻术?” 莳七笑眯眯的看着她道:“不不不,他没有证据,可是我有啊!” 姒姮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看了眼君丰,只见君丰死死的攥着碎骨剑,手上青筋暴起,仿佛发作就在下一瞬。 “我有一面阴阳镜,虽然比不上佛祖的乾坤镜,但是也可知天下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执陵打断了:“以阴夫人,阴阳镜是你的东西,只怕是不能证明什么吧!” 莳七笑着道:“说的也是呢,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点,疏忽了疏忽了,下次一定力争完美。” 这话让执陵一口气堵在了心口,恨不得上前一剑杀了她。 “既然如此,你们便是没有证据了?”姒姮嗤笑一声,缓缓开口,“没有证据,就敢上门大放厥词,是欺负我天庭无人么?” “别呀!”莳七笑眯眯道,“再商量商量嘛!” 姒姮像是吞了一口苍蝇一般,恶心的睨了一眼莳七:“好不要脸!” 她话音刚落,莳七身侧的扶九殷周身便隐隐拢起一阵气流,她笑着拍了拍扶九殷的胳膊,霎时间,那股气流又消失了。 “阴阳镜说到底是你的东西。”勾陈也开了口。 莳七知道他,苍罗和扶九殷都和她说起过,当初苍罗和君丰都是四御之一的时候,另外两御,便是勾陈和后土。 后土和苍罗的关系甚笃,当初便一度很是支持苍罗继位,勾陈就比较中立了,他在三界之中独来独往,公私分明。 听他这么问,莳七便了然,勾陈基本是是信了,但是他又想要一个确凿的证据。 莳七微微颔首道:“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证据么,自然是有的,方才只是皮一下。” 她这话一出,君丰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姒姮和执陵都是被她气得恨不得杀了她才好。 “以阴,你大闹天齐大会,视天庭威严为无物!我今日便诛杀你这魔头!”君丰忽然暴喝一声,手执碎骨剑便要杀上来。 没想到,就在此时,勾陈大帝、后土娘娘和北极紫薇大帝三方皆飞身上前,挡在了君丰的面前,后土娘娘面上带着微笑,道:“帝君,若是问心无愧,何惧那魔头拿出所谓的证据?” “帝君请回去坐着,且看这魔头演戏。”北极紫薇大帝也开口道。 勾陈更是面无表情的道:“若是魔帝拿不出叫我等信服的证据,不肖帝君开口,我等三人,便是拼死,也要杀了这魔头,为帝君出气!” 第七百三十八章 诛天(九十八) 众目睽睽之下,君丰竟是被自己手下的三方大帝逼得坐回了天帝的宝座之上。 眼下的瑶池,早已分成了几个阵营,莳七带来的,自然成一派,天庭的神官们聚在一起,表情微妙,不在体制内的神仙们又聚在另一头。 而西方佛地来的罗汉菩萨们,都聚在了灵山佛祖的身后。 此时的灵山佛祖,一直闭着双眼,手中拨动着佛珠,似乎瑶池内的纷乱,并没有干扰到他半分。 君丰眼神阴翳的看了眼其他三御,又看了眼佛祖,而姒姮的心中却隐隐有几分慌乱,以阴那样的泰然自若,仿佛真的成竹在胸,执陵一道密音传入了姒姮的耳中:“佛祖不会借给她乾坤镜的。” 是了,此前渐染传来的消息说,苍罗和以阴会联手逼着佛祖拿出乾坤镜。 但是细想一下,佛祖未必肯拿,就像君丰说的,佛祖精得不行,和天庭作对,一向不是他的原则。 想到这里,姒姮轻轻舒了口气,君丰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定心的眼神,姒姮更是像吃了定心丸一般。 “你们说阴阳镜不算证据,那便罢了,他正好也不太想出来。”莳七笑眯眯道,她转眸看了扶九殷一眼,见他颔首,她才继续道,“阴阳镜不行的话,这世间还有一面镜子,可知天下事。” 说到这里,姒姮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还真是如此。 以阴想要借机逼佛祖拿出乾坤镜,只可惜,她还是小看了天庭和灵山之间的关系。 “你说的是乾坤镜?”姒姮讥讽道,“但你可知道,若要问乾坤镜,是要付出代价的!” 莳七点点头,笑道:“我知道啊!” 执陵端坐于案几前,缓缓的摇着四象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那乾坤镜何在?” “就在这里啊!”莳七笑嘻嘻的道。 她话音刚落,那三人顿时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朝她望过去,却见她手中空荡荡无一物,姒姮被她吓了一大跳,偏又是虚惊一场,气得咬牙切齿道:“以阴,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以阴,你拿不出证据,就别怪我们了!”君丰手中紧攥着碎骨剑,眸底的阴冷比那幽冥之境更甚。 “好了,不逗你们了!乾坤镜就在这里!” 这回就像狼来了,姒姮压根都没朝莳七看一眼,只是冷笑:“以阴,不要再耍花招了……”她正说着,却看到执陵的脸色登时如死灰一般,心中咯噔一声,指尖颤抖,却久久不敢回头。 久久没有开口的苍罗忽然出声道:“既然魔帝有乾坤镜……” 他的话也没有说完,便被君丰打断了,只见他猛地从天帝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厉声道:“你怎么会有乾坤镜?”虽然这话是问莳七的,但是他的目光却看向了灵山佛祖。 姒姮死死地瞪着那面镜子:“佛祖,那镜子……是你借给她的?” 佛祖阿弥陀佛了一声,道:“乾坤镜乃天地灵气所生,长久以来,只是寄居于灵山,并非我灵山所有。” “放……”姒姮怒喝一声。 还未待她骂完,观音菩萨指尖点了一点,姒姮的双唇便像黏在了一起,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且不管那边如何闹腾,莳七这边,足有一人高的乾坤镜已经缓缓的开始回溯着当年的真相,待真相大白之后,莳七又道:“若是你们还不信,不妨告诉你们,君丰和执陵偷偷修炼了我魔域的术法三梵破,那二十七位神官的道行究竟去了哪里,去一滴净瓶水,便可知。” 净瓶水,就是观音菩萨手中的净瓶中水,这甘霖除了有起死回生之效,也能追根溯源,只要一滴滴在君丰的身上,便可窥见他的体内,有二十七位神官的源。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君丰冲破了方才三御的禁制,手执碎骨剑刺向莳七,口中大骂:“以阴魔头,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的君丰,头发尽散,脸上像是裂了口子一般,从脖颈出延伸出一道又一道的黑色疤痕,看上去狰狞不已。 扶九殷下意识的推开了莳七,迎上了君丰的攻击。 一旁的神官和神仙们都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不想参与此事,苍罗冷笑一声,飞身上前。 扶九殷不敌君丰,加之此时的君丰犹如丧家之犬一样,招招都是狠下杀手,莳七正要上前帮忙,却被妩姬拉住了:“他手里有碎骨剑,你别去了。” 其实到瑶池这么长时间,碎骨都没有要杀莳七的意思,妩姬已经看出来了。 但是这碎骨不主动杀莳七,不代表他的剑身不会伤到莳七。 “我和苍罗,差不多够了。”妩姬刚说完这话,一身闪身,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厮杀的战影之中。 执陵咬了咬牙,他不想参与,但是方才以阴将他修炼三梵破的事说了出来,“青霄,你用她的儿子做成器灵去杀她,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姒姮怒骂一声:“闭嘴!” 执陵去帮助君丰,姒姮也正要动身,没想到莳七却挡在了她的面前,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眸底却是冷冰冰的:“青霄,我和你的账,该算算了。” 言罢,莳七一把掐住了姒姮的脖子,眸底染成血色,四下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整个瑶池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 眼下开打的基本上都是三界的巨头,没一会儿,瑶池便已经面目全非了。 勾陈后土和紫薇三御也飞身襄助苍罗,君丰就算能耐再大,也敌不过六人,但是因为三梵破,他此前吸取了不少人的道行,虽然没有被制服,但是打得却极为艰难。 只听姒姮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又过了好一会儿,瑶池的风沙才渐渐停止,日色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只见原本那个三界第一神女,正倒在地上,双腿被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断了,她整个人跪在地上,脖颈处被人用一根钉子狠狠的钉在了地上,侧脸贴着地,满脸皆是浓疮,恶心至极。 第七百三十九章 诛天(九十九) 君丰眼见着莳七处理完姒姮,转身便朝他看来,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现在他的周围已经围了六七个人,执陵根本帮不到他什么,四御哪个不是三界抖三抖的人物?还多了个扶九殷和女歧。 不能让以阴也参与进来……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顿时攥了攥碎骨剑,大喝一声:“破!” 碎骨剑便像一道白光,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方向正是莳七那里。 “式微!”扶九殷的瞳孔骤然缩紧,妩姬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君丰居然这般小人。 莳七抿了抿唇,竟是站在原地不动,平静道:“我说过,你若要杀我,随时可以,本就是我对不起你,都是该的。” 碎骨的剑尖直直的逼向莳七,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倒是扶九殷分了神,声嘶力竭的喊着:“你母亲有什么错!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难道她是故意抛弃你的?难道她知道你被她遗弃这么多年后,她就不痛苦吗?你不去杀那些利用你的人,反倒是对你母亲下手……” 还未待他说完,君丰已经趁机一掌拍中了他的心口,扶九殷立刻倒在地上,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而碎骨居然真的停了下来,悬在空中久久没有动弹。 莳七见了,眸底骤然一片冰冷:“敢伤我的人?” 话音刚落,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君丰皱了皱眉,一旁的苍罗紧逼着他不放,他无暇顾及以阴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此时执陵发出一声嘶吼,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那原本该去杀以阴的碎骨剑,正死死地插在执陵的后背上,那柄碎骨剑还疯狂的搅动着,似乎要将执陵的元神搅得四分五裂。 “还有空看他?先顾忌你自己吧!”背后忽然出现了一道满含着嘲讽的女声。 君丰霎时间便凉了后背,想要转身,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脖颈已经被一只手从后头死死地掐住了。 若是莳七单独和君丰打,未必赢得这么快,主要还是苍罗他们吸引住了君丰的注意。 方寸灵台上的佛祖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底下的一片惨状,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便带着罗汉菩萨们回灵山去了。 三界变天了,君丰此前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抖落了出来,没人替他兜着,自然是做不成天帝了。 天庭要拥立苍罗为新一任天帝的呼声愈发的高涨,可苍罗却只是道,他无法担当大任。 君丰、执陵和姒姮,都被关了起来,等候发落。 苍罗问过莳七的意思,说君丰到底是上一任天帝,不好让她发落,但是执陵和姒姮却是可以。 莳七想了许久,觉得若是直接杀了他们,倒是便宜了他们,一点也不解气,这两人,将她害的这样惨,还将她和扶九殷的儿子做成了器灵,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她的心头恨。 扶九殷自那日被君丰打伤后,便一直卧床不起,他伤的很严重,幸好魔域有可恢复他元神的办法,不然真的要一命换一命了。 其实那日,就在佛祖以为君丰已经被制住,带着一众罗汉菩萨离开后。 君丰跪在地上,手上被苍罗扣上了重如大山的枷锁,他低垂着头,头发凌乱,他忽然阴恻恻的一笑:“以阴,你以为你们真的赢了么?” 莳七皱了皱眉,转眸看向君丰:“你要说什么?” “我死了,你们都不能独活,全都给我陪葬!”君丰大笑着,脸上的神情在此刻显得格外的狰狞。 苍罗冷声道:“君丰,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上一任天帝去哪儿了吗?”君丰忽然神秘一笑。 勾陈心底咯噔一声,眸光猛地扫向君丰:“帝君去哪儿了?你知道?” 后土娘娘连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镇定。 苍罗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又不相信是那样,他知道勾陈和上一任天帝禾承里关系甚笃,就像亲父子一般。 君丰看着他们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眼底满是得意:“老头子死的不冤,就是有点可惜了。”他顿了顿又砸了咂舌道:“可惜我当初才练成三梵破……” 他当初才练成三梵破,没想到被禾承里看出了端倪,老头子把他喊了过去,说他心不定,若是再如此下去,便剔去仙骨,打下凡间。 他忍不住说了两句,没想到禾承里居然说要撤掉他的四御位置,叫他去南天门看门。 他当即大怒,可是又不敢发作,只好跪在地上求饶,他的尊严就这样撕扯开来,送到了禾承里面前,让他践踏,禾承里才松了口,说要看他的表现。 那时禾承里急着闭关修炼,他记恨在心,趁着禾承里修炼的时候,强行破开了禾承里的阵法。 虽然他自己也身受重伤,但是好歹是趁着禾承里最不备、最虚弱的时候,杀了禾承里。 三梵破已经习成,第一个开刀的便是禾承里,让他没想到的是,因为他强行破开禾承里的阵法,身负重伤,且加之禾承里的元神比他厉害数倍,一时间,他居然被反噬了大半,不仅禾承里的道行没被他吸收,自己还损失了不少。 这便有了后来,他杀了二十八位神官,嫁祸女歧的一石二鸟之计。 君丰讲到这里,阴森森的一笑:“老头子虽然道行都浪费了,但是好歹有样宝贝还在。” 此时的勾陈眼眸一片血红,要不是后土和紫薇一起拉着他,他一定上前亲手剜了这畜生的心,给禾承里报仇! 苍罗道:“君丰,你到底卖什么关子!” “也没什么。”君丰脸上的笑,在此时显得格外森冷恐怖,“老头子生前有个宝贝,名叫破天,我把老头子的心放进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他眉飞色舞的大笑着:“总之那东西被我放在了三界里面,等我一死,天就塌了,再没有第二个风氏女替你们补天了,也没有第二个创世神帮你们顶天立地了,要死,就大家一起死!我也不冤哈哈哈哈……” 第七百四十章 诛天(一零一)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一凉。 禾承里有个法宝叫破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本以为他带着破天离开了三界,没想到禾承里居然是被君丰杀了。 此时的勾陈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后土娘娘和紫薇大帝的钳制,提着剑对着君丰连捅了数剑,鲜血四溅,却杀不死他。 “这可怎么办?”后土娘娘有些担忧的看向苍罗。 莳七冷笑一声:“没事,谁说要杀你了?自作多情,可要点脸吧!” 她这话一出,除了苍罗,其他三御皆诧异的看向了她,莳七忍不住以拳抵唇,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她还以为自己方才将魔君高贵冷艳的形象破坏了呢! 其实三御只是诧异君丰明明跟她的恩怨最深,她居然没想过杀君丰的么? 莳七自然是想过杀了君丰的,不止君丰,还有执陵和姒姮,全都该死,但是她转念一想,他们做了这么多恶心人的事,现在将他们杀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她不甘心。 正好君丰这不要脸的又说什么要死一起死这位威胁的蠢话。 “你们天庭就是太正人君子了些!”莳七道,“当然除了某些人,要我说,有时候死反倒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却又死不了,才是最折磨的。你不是要我们一起陪葬么?我们不杀你,还让你好好活着,这样我们就不用陪葬了,不是么?” 最后一句话,她是靠在君丰的耳边说的,轻轻柔柔的声音,却在此时显得格外冰冷。 君丰脸色一白,挣扎着嘶吼道:“没用的以阴!你就算不杀我,迟早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莳七缓缓站起身,轻笑着答道:“哦?那我期待那天的到来!” 君丰的脸色再次变了,他死咬着下唇,良久忽然嘶喊着:“以阴你就算不杀我,破天照样会起作用,你们以为天齐大会之前我就没有准备吗?你们就等着天塌吧!” 莳七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是猪吗?你刚才还说只有你死了,天才会塌,现在忽然又改口,还说什么天齐大会之前你早有准备,放屁了,天齐大会之前,你志得意满的以为我早死了,就等着在天齐大会上杀了苍罗,你能早有准备?麻烦你下次对对自己之前的口供好吗?随时翻供还逻辑不通的样子,真的挺智障的!” 本来一阵紧张兮兮的气氛,就这样被莳七一席话弄得莫名的轻松了起来。 三御依旧是诧异的看了莳七一眼,这回就是莳七之前想的那样,他们在诧异,这个魔君怎么好像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的样子? 就在此时,扶九殷忽然攥紧了莳七的手,莳七低眸,却见他虚弱的道:“你听。” 莳七闻言,静下心来倾听,可是那边君丰就如同丧家犬一般疯狂的嘶吼着,他最后一张王牌就这样被以阴戳穿了,这将他的神经几乎逼到了边缘之处。 她本想听扶九殷让她听的声音,但是却满耳朵都是君丰的嚎叫。 她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烦死了!”言罢,她指尖一点,一簇灵光飞出,君丰便被噤了声,任由他哇哇大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远方一阵若有若无的鼓点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莳七皱着眉问道。 扶九殷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嘴型无声说了两个字:“无欲。” 莳七心底一惊,她想起此前扶九殷说的,无欲手中经常一手拿着一只拨浪鼓,一手拿着一只糖葫芦。 那鼓点声越来越大了,其他人都议论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 后土娘娘脸色一变,低声对勾陈道:“难道这就是破天发作的声音?” 勾陈摇摇头:“不是。” 苍罗显然听出了端倪,下意识的看了眼扶九殷,见他颔首,心底便更是确定了。 没过多久,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腾云而来,脸上满是笑意,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拿着糖葫芦,没事的时候就哧溜舔一下。 “那是谁?”后土娘娘警惕的看着无欲,又看向莳七道:“这是你们魔域的?” 莳七已经愣住了,她知道无欲是个小孩儿,但是……这也太萌了吧! 扶九殷帮她回答了后土:“他是世外之人。” 后土娘娘闻言,便不再说话了。 小胖孩儿脚一触地,脚下的云便散尽了,他笑眯眯的看着莳七:“廉兴啊。” 莳七抿了抿唇:“你认识廉兴?” 无欲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是笑眯眯的指了指她腰间的瓷瓶,道:“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吧。” 莳七微微一笑道:“渐染是你的人?” 无欲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嘻嘻道:“她偷偷跑出来,还偷走了我的几样宝贝,我现在就是来找她回去的。” 莳七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闯了些祸,不太好,您以后千万看好了。” 她知道不能得罪无欲,就算她想杀渐染,打狗也要看主人。 “她闯祸了我回去罚她。”无欲笑嘻嘻道,胖手指一勾,莳七腰间那瓷瓶便飞到了他的掌心,一旁地上倒着的渐染却在无欲这句话之后,登时便惨白了脸。 她知道,落到以阴手里最多就是一死,可是落到无欲手里…… 一切都结束后,众仙也便各自回去了。 戮仙台上,君丰执陵和姒姮被阵法困在了三个阵里。 三人宛若丧家犬,正坐在地上,眼底无光,见到莳七来了,却又像是疯狗一般,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现在的他们,因为阵法的缘故,没有半点法术,在阵法中上蹿下跳的样子,让莳七忍不住想到妄境三千小界里的动物园。 姒姮倒在地上,紧阖着双眸,地上流了一片脓水。 莳七走到她面前,笑眯眯道:“猜猜你的归宿是什么?” “滚开!”姒姮冷冷的骂了声,却依旧闭着眼。 “啧啧,三界第一神女,现在落得这般田地,也不知道当初的倾慕者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第七百四十一章 诛天(一零一) “贱人……你很得意吗?”姒姮满脸浓疮,还在缓慢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眸光中满是恨意,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要将莳七饮血啖肉! 莳七笑了:“是啊,换做你是,你不得意吗?” 姒姮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扑了上来,可惜却被结界狠狠的灼伤了皮肤,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她趴在地上如一只死狗,久久没有动弹。 莳七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知道你的心鬼是什么。三界第一神女,放心吧,你暂时不会死的,让你一死了之,我还没那么善良。” 言罢,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面镜子,只听嗖的一声,那面镜子便飞入了阵中,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姒姮的面前。 姒姮的目光落在镜子上的那刹那,整个人便愣住了。 她的手悬在空中,想要触碰那满是浓疮的脸颊,却又不敢,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阵撕心裂肺、却又包含着惊慌失措的尖叫,莳七抬手碰了碰耳垂,眸底溢出一丝讥讽。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姒姮像是疯了似的,想要将那面镜子砸个粉碎,双腿乱蹬,手脚并用。 可惜那面镜子却像是开了灵智一般,半悬在空中,永远都稳稳当当的悬在她的面前,让她那张脸在镜中无处遁形。 “贱人!这是你的妖术!”姒姮神色激动,如疯狗般声嘶力竭的嘶喊着,“这不是我!你想骗我,哈哈哈哈我看穿你了贱人,你想骗我,你以为你能骗的到我吗?做梦吧贱人!” 莳七唇角噙着不深不浅的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半晌才轻声开了口。 “青霄,我究竟骗没骗你,你自己心底早有答案不是吗?” 这话一出,恍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飘了下来,姒姮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力气,浑身无力瘫倒在地,目光定定的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回,她的手终于触碰上了自己那满是浓疮的脸颊,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姒姮忽然又尖叫一声,莳七下意识的望去,只见她双手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眼眸中,两指一弯,向外狠狠一拉,两颗鲜血淋漓的眼珠子咣咣的砸在地上。 莳七眸光淡淡的盯着那两颗眼珠子滚了很久,才伸手招回了阴阳镜。 “还不算完,青霄。”她淡淡撇下一句,便转身走到了君丰的阵前。 此时的君丰正坐在地上,神色颓丧,早已不见当初的意气风发,“你来看我笑话的?”他问。 莳七笑了笑:“你知道么君丰,三人之中,我最恨的,居然不是你。” 虽然他屡次要杀她,和她不共戴天,但是她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三人之中,她居然不是最恨他的。 “唯有你,我不能处置。”她道。 君丰忽然笑了:“你们找不出破天的所在,便终不敢杀我。” 莳七想了想,旋即点点头:“是,所以苍罗和四御便去商量了。” 君丰毕竟是上一任天帝,就算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也轮不到莳七来处置他,所以,她没再他的阵前停留,径直的走到了执陵的阵前。 执陵被碎骨伤了,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苟延残喘着。 莳七站在阵前看了他良久,两人竟是一句话没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吐出一口气,虚弱的道:“扶九殷怎么没来?” 莳七轻笑一声:“我居然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来折磨你。” 执陵闻言,也笑了声:“是么?那就给个痛快吧。” “别做梦了。”她道。 苍罗最终还是成了新一任的天帝,三御联合推举,就算君丰以前的旧部不满,到底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不仅如此,苍罗登基那日,灵山佛祖和魔域魔君双双现身。 于此,天庭、灵山和魔域,正式三足鼎立。 苍罗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戮仙台,亲自剔去了君丰的仙骨。 “师兄。”随着君丰体内的最后一根仙骨被强行剔去,他忽然睁开血红的眼眸,盯着苍罗看了良久。 苍罗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对一旁的北极紫薇大帝道:“打入妄境。” 周围的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以阴此前好歹是神体被打入妄境,现在君丰已经是凡人。 君丰被打入妄境了,听起来很波澜不惊,仅仅是几个字而已,莳七听扶九殷说了这件事时,手上的动作久久没动。 苍罗这是在替她解恨? “没有第二个无欲能帮他,他带着天帝的记忆去了妄境,却手无缚鸡之力……”扶九殷抬手将莳七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开口。 莳七淡淡颔首,她知道。 其实现在于她而言,等这一刻等了这么久,真的到这个时候,反倒是没那么多的情感波动了。 没有想象中的大喜,一切都很平静。 “式微。”扶九殷忽然唤了一声。 莳七抬眸望着他,却见他笑了笑:“终于结束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但是碎骨,她和他的孩子,却不见了。 “他会回来的。”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她。 会回来吗? 没人知道碎骨去了哪里,也没人敢肯定他还会回来。 “执陵和姒姮,你打算怎么办?”扶九殷问道。 苍罗将执陵和姒姮交给了莳七处置,可一直到君丰被打入妄境,姒姮和执陵还好好的关在魔域的密境中。 莳七低眸淡淡的摸了摸染成血红色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还没想好。” 苍罗登基后,三天两头往魔域跑,不知道的,以为他总要要事和魔君详谈,也就前两回,他到了魔域还会主动的和莳七去打招呼,后来便如同串门一般随意。 扶九殷远远的看着那如同雕塑般立着的身影,道:“你说妩姬什么时候能心软?” 莳七抬眸扫了一眼:“再过五百年?” 扶九殷忽然笑了,却意外的对上了苍罗看过来的目光,他和苍罗目光对上的一刹那,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七百四十二章 诛天(完)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 苍罗没安好心,他见扶九殷整日混迹在魔域,心中极为不平衡,一道神旨,要扶九殷回天庭当神官。 “你不想回去?”莳七听说后,问道。 扶九殷叹了口气:“我是无所谓,但就是看不惯他嫉妒我。” 莳七笑了:“他嫉妒你,你看不惯做什么?” “他嫉妒我有你啊,自己天天被妩姬关在门外,一面都见不到,心里扭曲,要拉我做垫背的。”扶九殷阴阳镜中那如同雕塑般的苍罗,心中一阵快意。 莳七笑道:“那你要怎么办?” 扶九殷薄唇微抿,垂眸沉思半晌才道:“我要给他好看。” 后来,扶九殷还是回去当神官了,唔,说错了,应该是四方大帝之一。 苍罗见扶九殷没有回去,反而阴坏阴坏的去妩姬面前挑拨离间,顿时气恼不已,本来妩姬已经肯见他一面了,也不知道扶九殷那厮在妩姬面前说了什么,下一次他再去的时候,妩姬便又让他站在门口,闭门不见。 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扶九殷在妩姬面前说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苍罗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又下了一道旨意,立扶九殷为南极长生大帝,即日,一堆公文便从天而降,将扶九殷当头噼里啪啦砸了个遍。 莳七忍住笑,帮他将堆在身上的公文全都清理走,才道:“其实你要是回去,我是没有意见的。” 他微微一愣,坐在地上竟是半晌没有说话。 “你和我不一样,我天生属于魔域,可是你天生向着光明,凡间还有大批信仰你的信徒。”她蹲在他身边,轻声道,“回去吧,你不该被圈在魔域,只看着我辉煌。” 他蹙了蹙眉,下意识的攥住了她的手:“可是……” 还未待他说完,她的手指便轻轻的点在了他的唇上。 “正因为你和我不一样,所以才能风风雨雨到如今,更何况,一份真正平等的感情,是任何一方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被感情负累。”她笑道,“你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却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醒悟。” 她从前自卑,只因他是神,而她是魔。 任何一段感情,倘若其中一方放弃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或是天性,那么这段感情都是不平等的,迟早要出事。 一份真挚的感情,应该是包容对方的全部,无所不谈,不该为了对方降低自己,也不必抬高自己。 这个不容易做到,但是她既然打算在接下来永生的岁月里和他相伴,便要明白这些道理。 如果他是魔帝,而她为了他的身份,舍弃了一些东西,那么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怎么换到他身上就公平了呢? “回去吧。”她道,“苍罗刚登基,他还需要你帮他,天庭不远,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扶九殷还是成了新一任的南极长生大帝,虽然资历和道行是四御之中最弱的。 就在扶九殷成了新一任南极长生大帝不久,莳七将姒姮从密境中带了出来,此刻的她,早已神志不清了。 “疯了?”莳七轻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她用法术恢复了姒姮的神智,然后在她格外清醒的时候,一根根的抽掉了她的仙骨,一如君丰,姒姮也成了一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你享受过无上的荣耀,众神心慕的目光,登高跌重,准备好了么?”她笑着。 姒姮被打下了凡间,一个双目被挖,且终日脸庞生疮,脓水直淌的女人沦落街头,连人贩子都不惜得看她一眼。 生当作人杰,死后为神女。 她这一生,竟终是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真正的生不如死,不是她失去了在乎的一切,而是当她失去了在乎的一切之后,绝望的境遇让她疯狂的想念着从前高高在上的日子。 那丑陋的乌鸦落在枝头上,哇哇叫了两声,她坐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恶臭,蓬头垢面,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窟窿,空洞一片。 她听出来了,那群乌鸦在嘲笑她,它们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曾经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三界第一神女,她尖叫一声,仓皇的逃窜着,可那群乌鸦却盘旋在她上空,一直哇哇的叫个不停。 道路两旁的人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被一群乌鸦追着,心中大惊,生怕晦气到他们,也连忙作鸟兽装散开。 一路跌跌撞撞,她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那群乌鸦才散了。 她闻到一阵香火味,真好闻,那是功德的味道,忽然,一个低低浅浅的声音喊了她一声:“青霄。” 她大惊,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四处乱窜:“谁!” “是我。” “执陵?” “是。” 姒姮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把你怎么样了?” 执陵嗤笑一声,声音中是说不出的苦涩:“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哪儿?” “扶九殷的宫观。” 姒姮皱了皱眉,然后狠狠的朝香火味的方向吐了口浓痰,执陵的声音又飘了过来,甚是复杂:“真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成了这样。” “她到底把你怎么样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执陵只是道了这么一句诗,便不肯再出声了。 任凭姒姮怎么喊,他都没再开口,再后来,在南极长生大帝宫观大吵大闹,被众信徒狠狠的丢了出去,姒姮也便再没来过。 “她这世死了,以后永世堕入畜生道。”浓重的云层后头,扶九殷牵着莳七的手,忽然开了口。 莳七抬眸望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的道:“紫薇卖我的人情。” 就算是畜生道,也都是命格不好的畜生,什么大富人家的宠物,是永远不可能的,她要带着她三界第一神女的记忆,永远的成为一只畜生。 忽然他拨开云层显了身,地上的凡人抬眸一看,猛地看见大帝显灵,顿时乌泱泱的跪倒再低,齐齐磕头。 云层再次遮蔽,莳七笑道:“为什么忽然显灵?” 扶九殷唇角牵起一丝神秘的笑意:“看着吧。” 莳七不明所以,不过,过了好些日子,她才听乞颜说,扶九殷在凡间的宫观,信徒们皆重新为他塑了像,他的腰间配着一柄剑,上刻碎骨二字,身侧立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女子。 渐渐的,由于南极长生大帝塑像的特殊性,不少少女还会去求姻缘。 莳七便笑他:“哪有大帝是帮人牵姻缘的?何不改名月老?” 他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与卿同塑,相守永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