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魂听魄》 第一章 梦起 一个月前,我开始不停的做着一个梦,那个梦,与我小时反复做的梦一样。 灰蒙蒙的一片,似雾云缭绕,亦清亦糊,充斥其间。 “我在我父母的卧室里,躺在床上,旁边睡着的是一具骷髅,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不停的吐出热气,直对我的脸。透过他,我能看见卧室里的窗帘,隐隐透光。有很多很多的悬浮物在空中蠕动,还有几个大型物体漂浮在空中,好像在做游戏。但我怎么也看不清,只能记得周围黑漆漆的,有微微弱光在我面前晃过……” 刷刷刷—— “唐小姐,你说的这个梦,可能是由于你平时压力太大导致的,”一名身穿白衣大褂的中年男子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就像你能感觉到的热气,仅仅可能是你的家人在你身边呼吸。而你在梦里看到的悬浮物只不过是为眼输送血液的玻璃状动脉所引起的,这很正常,十个人里面就有八个在生活中能看到这种悬浮物。你不必这么焦虑。” “嗯……所以其实是我压力过大,精神紧张的问题?” “是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放轻松就好。梦,某种意义上只是现实的抽象反映,只要你心态转好,你梦境的内容就不会惊扰到你。” 诊疗室上方的挂扇极具规律的转动着,发出沉重的声响。 唐希的耳边充斥着这种声音,吱呀——吱呀——,不停地作响。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把这嘈杂从脑中驱逐出去,可越想无视,反而越清晰。 “小希,好了,走吧?” “嗯,好。”唐希站起身来,深呼吸一口,笑得很灿烂。 终于可以走了。 “那医生,我们就先不打扰了,麻烦你了,谢谢啊。”唐母说。 “谢谢医生。”唐希也跟着谢道。 “没事儿,唐小姐多多放松就好,别太担心,如果还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走出医院大门,唐希才彻底放下了心,挥散了因刚刚面对心理医生的恐慌与不自在,开始与母亲聊起了天。 “妈,我都说了吧,来医院没用,都是说我压力大,神经紧张,叫我放轻松,可到时候我要做什么梦还是一样做,以后别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来医院还是好一点,起码确定你没有什么生理问题,你啊,年纪轻轻,有什么烦心的,搞得自己觉都睡不好。” “我也不知道啊……”唐希苦笑着。 一周以前,唐希就开始反复地做梦,准确的说,是反复做同一个梦,并且这个梦与她幼时的梦魇一模一样。 自从开始重复做这个梦起,不知不觉中唐希越发受周边事物的影响,微弱的呼吸声,树叶花瓣受风抖动而产生的碰撞声,脚底与地面的摩擦声,任意轻微的声响都在她的耳边被放大,在她的脑中循环往复。 在唐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时,才和自己的父母说出了她的困扰,来到了精神科,然而最后得到的结果,却只是一个千篇一律的答案—— 压力。 而最后的解决方法,也是如此的千篇一律—— 放轻松。 所以,其实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夜晚,夜深人静。 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响着。 唐希躺在床上,蹙着眉,耳边一直回荡着模模糊糊细小的声音。 一个老妪沧桑沙哑的叫唤着。 在这里。 在这里啊。 她在这里。 嘶—— “谁?!” 唐希猛地坐了起来,她的额头,手心,后背,都被汗水所覆盖,也许因为是半夜,房间的温度似乎比平时更低了。低温混合着层层薄汗,让她不禁有些寒颤。 唐希缓缓站起身,想仔细听听那声音,但却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唯独只有挂钟在滴答滴答地作响。 唐希的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了些。 别紧张,这只是幻听,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唐希重新坐回了床上,盖上了被子,想强迫自己睡着,可当她闭上眼睛,声音又再一次的出现了。 在这里。 她在这里。 谁在这里?谁在说话?谁?到底是谁! “小希,你看,这个纹身多漂亮啊,很衬我们的皮肤。” “小希,我们是一类人,你应该明白我的。”、 “小希,你和我,都烂透了。” “小希,总有一天会爆发的,我们这种人,生存不下去。” “小希,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 “小希,一起走吧。” 唐希蜷缩成婴儿状,左手紧紧揪着白色的床单,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指已经在泛白,和床单的颜色几乎融成一体。 她的右手不停的抓挠着后颈,指甲在她的颈脖上已然划上了几道血痕,倘若再那么用力下去,也许要挖出血肉了。 “啊——救命!好难受啊!难受——啊!” 啪—— “小希!小希!你怎么了?快醒醒!小希?!” 小希,你在这里啊。 呵呵,小希,你在这呢。 “啊!” 滴答滴答—— “小希,你怎么了?小希!你说话啊!小希?” 唐希眼前一片灰白,睫毛上的汗水遮住了她的视线。明明父母就在身边叫唤她的名字,可她仿佛听不到一样,双眼无神,呆坐着,一言不发。 很疼啊,火辣辣的疼,好难受。 “小希!” “小希!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唬爸爸妈妈啊!” 小……希……? 在叫我吗? 爸?妈? “好疼啊,我的后颈,好疼。” 女孩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周围什么也没有。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凭着直觉慢慢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前方才终于有了一点点零星的光亮。 那是一个巨大的罗盘,肖似八卦图,一阴一阳,对称分明。图腾的边缘缠绕着两条蛇,黑蛇青首,青黄赤黑,是为修蛇。蛇头蛇尾交叉对应,尖牙朱舌栩栩如生,女孩能感觉到蛇的体态,体温与其毒液散发的气味。 靠中间那部分,被梅花,竹,绶带鸟所填满,三者形成了一个支配从属的关系,鸟在最外围,头尾相连,梅竹则在内围,相互映衬,所有个体都形成圆状对称。 而最正中的位置,分别是两朵娇小的淡黄色夹竹桃,颜色很淡很淡,接近透明,如果不是仔细看,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可奇妙的是,就是这两朵存在感极低的花,构成了这幅图案的图眼,将蛇,梅,竹,鸟,契合的熔铸一体。 而这两朵花,就像双生花一般,节节相扣,不可分离。 第二章 遇见 消毒水的味道。轮子移动的声音。粗糙床板的触感。外界的雪白反射在唐希的眼睑处,稍稍有些刺眼。 唐希的指尖轻微的动了动,眼睛也慢慢睁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屋子的白色,和她头顶挂着的盐水袋。 唐希偏了偏头,一阵刺痛就从后颈传了过来。 “嘶……” “小希!你醒了吗?” “妈?”唐希舔了舔嘴唇,“我这是在医院?我……怎么了?” 唐妈妈伸手按了按床头的紧急呼叫灯,说到,“你不记得了吗?你昨天半夜突然在房间里尖叫,还不停的用力划着你的后颈。我和你爸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们,你还一直说好难受好疼,然后你就突然昏倒了。” 唐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抚摸着唐希的头发,很温柔,很小心翼翼,“我和你爸都吓死了,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陪你到现在。小希,你昨天,到底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一直听到有人在叫我,还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喊着……在……这里?我真的不知道。” 唐希有点疑惑,她用手按摩着太阳穴,希望能想起点什么,但脑子里却只有乱七八糟的图案一闪而过,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到底怎么了? 是她吗? 唐妈妈看着女儿越发痛苦的神情赶忙握住了唐希的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没事儿,做梦而已,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烦恼,好好休息,啊,别想了。” “嗯……”,唐希看着母亲担忧关怀的目光,只好先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心里却更加不安,诺言要实现了吗? “您女儿一切正常,只是后颈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碍,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可是医生,我女儿的梦魇怎么办?” “嗯,这个还是联系下精神科的医生吧,可能是最近您女儿太累,神经蹦的太紧了,才导致……” 啊啊,又是一样的说法,又是一样的套路,我根本没有精神压力,我只是在做梦而已,只是在不停的做梦…… 做梦?为什么我又开始做梦? 又……? “妈,我有点困,我想睡一会儿……” “睡?可你才刚醒啊,小希?” 唐希已经闭上了双眼,昏昏沉沉。这一次,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周围很安静, 连一丝丝呼吸声都没有。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身体左侧不断的传来一阵阵热气。 眼前是一片灰蒙,影影绰绰,她在这个场景里,看不太真切,但却能感受到有一些东西,大型的,在空中,一点点逼近自己,她控制不住地想伸手去触碰它,当她的手离那个东西越来越近时,一种冰凉从她的指尖透过血脉输进了心脏。 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柳叶眼。 随即,她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唯独在脑子里闪现出一句话。 柳叶眼者,其之修窕,媚眼如丝。 滴——滴——滴—— “好像是后颈在发炎,让她受到了感染,引发了低烧,我们已经给她打了消炎药,过完这一晚应该就好了,请你们放心。” “等唐小姐清醒了,再去做一个皮下组织检测确保无碍,她的后颈伤势很轻,不可能会引起发炎,我们怀疑她的皮下组织可能有什么东西存在。” “那会很严重吗?我女儿会不会……” “不用担心,这只是小问题,你们还是先多休息一会吧,这才好照顾你们的女儿。” “……好吧,谢谢医生。”两夫妻对望了一眼,眼里都有着焦虑,两人坐在了唐希的床边,看着他们的女儿,一言不发。最后,所有的言语,感情,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接着,他们就在她隔壁的床铺上入眠休息了。 唐希其实是清醒的。 从她在梦里看见那双眼睛后,她就醒了。但有种莫名的感觉,让她想去追随,并且,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包括她的父母。 唐希想起来了,这个梦。 灰蒙蒙一片,大型漂浮物,热气,那是她从小的梦魇,每当发烧的时候,她总会梦到这个情景,这个梦就像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从幼年开始就将她捆绑住,在她最难受最不适的时候出现。就像一个诅咒,不可逃脱,无法分离,就只是存在着。 她用手肘撑起了自己,把左手上的针拔掉,星星点点的红色从针孔里冒了出来,在唐希手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她屏息凝神,听着那一道道声音从耳边掠过—— 在这里啊,咳咳咳。 老妪撕裂,粗糙的声线在唐希大脑里重复低喃。 在这里呐。 唐希一小步一小步移动着,走出病房,穿过走廊,搭乘电梯。那道声音领着唐希走到了负一楼。 负一楼,停尸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停尸间门口的白色墙壁,都像在散发着冷气,一缕缕白雾飘荡在走廊里。 唐希赤着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追随着那个声音。 在这里。 在这里啊。 她在这里。 “你不该来这儿。” 唐希猛的一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男人的眼睛。 柳叶眼。 和梦里最后看见的一样。 唐希沙哑着嗓子,“你是谁?是你一直在——” “嘘。”男人伸出了他的食指,食指离唐希的唇瓣就只有大约一厘米的距离,因为离得太近,唐希清晰的嗅到了从这个男人手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烟草味,与薄荷的清香。 “安静。”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寂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再加上唐希诡谲的好听力,这两个字像在她耳边无限放大一样。 低沉,磁性,微哑。 唐希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 唐希终究还是停止了发声,只得用眼神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男人连看都没看唐希一眼,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但他的注意力确实的集中在停尸房内。 唐希得不到回应,看不见黑暗的停尸房里有何不同,听不见之前一直存在的呼喊,就只能仔细打量这个奇怪的男人。 高,瘦,严谨。 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但我的头顶只能刚刚好碰到男人的肩膀,目测身高快有一八八。看起来身材纤瘦,但确实有一副好骨架,倒三角,上下身比例大致5:8,黄金分割。一身墨蓝色西装搭配着同色领带,笔挺的贴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丝褶皱或者不合身,深棕色皮鞋,淡蓝色衬衫,银色领带夹,手上还戴着一块金属制手表。 由于灯光的黑暗,唐希只能依稀看见他的五官,并不清楚,只能描绘出轮廓,但是单单只有那双眼睛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典型柳叶眼。 唐希想起了梦里闪过的那句话。 其之修窕,媚眼如丝。 第三章 缚魂 咔滋,咔滋,咔滋。 ——嘿嘿哈,小指甲,剪指甲,一个两个,呵呵哈……指甲!指甲…… 咔滋——咔滋—— “这……这是什么声音”,唐希有点紧张,半夜在停尸间门口听到怪声可不是一件好事,“喂,你听到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 一时间,这里更加安静了,那诡异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直通深处。暗光,白墙,无言的男人。唐希觉得有些渗人,想离开却又无法动弹。 咔滋、啪哒 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剪断,掉落的声音。 男人看起来有些若有所思。 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停尸房。 唐希脚有些发软,这两天没睡好觉,弄得她有些体力不支,为了不倒下,她只好用手撑在墙上来保求平衡。唐希稍稍用了些力,指甲便在墙上划出了一道滋——的声响。 ……指甲? 那是剪指甲的声音! 大半夜谁在停尸房剪指甲? “喂……这真的很不对劲啊,那是剪指甲的声音吧?” 唐希细眯着眼,看向那个男人,轻声问了出来,身子稍微在打着颤。 片刻,她还是未能得到回应。 男人突然径直走向了停尸间,直接用脚踹开门,并且快速的从手腕处取下了什么东西,向房间里扔了出去。 “啊唔呃呃啊……” 唐希一个人蹲坐在走廊,听着停尸房里不停的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 前方的房间漆黑一片,头顶的灯光闪闪烁烁,从停尸房里弥漫出来的冷气,尸气向她涌了上来,一刹那,唐希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和寒毛都起来了,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将头埋进了双腿之间,将自己与外界屏蔽。 她想站起来的,可是她的腿不受控制的在打着颤,脑子里全都是停尸间传来的声音。 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女人的阴笑声,叫骂声。 指甲抠在地板刮划的声音。 液体滴落的声音。 太清晰了。 唐希咬咬牙,稍微恢复了点力气,扶着墙站了起来。 她本想从这离开,但是,心里的好奇,疑惑,渴望,驱使着她朝着停尸房的黑暗前行。 那是,那个东西吗?存在在这个地方? 什么也没有。 唐希只看见了那个男人侧身站在那里,嘴里呢喃着什么,左手手腕处有一根红绳裸露出来,它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漂浮在空中。 红绳的颜色似乎格外鲜亮妖艳,色泽红通的不像话。 那是,被血浸泡过的颜色。 ——咯哒,咯哒,咳咳咳呵。 ——你的指甲好美啊。 ——我想要……给我吧,给我啊! 唐希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攀爬,混合着液体,一点一点在靠近。 可是,地上没有东西…… 唐希有点喘息,“你听没听到,有声音,有很奇怪的声音。” 男人扫了她一眼,转身正面对着唐希,“声音?这里没有声音。” 唐希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她好像确信了什么,但却又有点怀疑。所以便没有搭话,只是低着头,没有吭声。 声音还在不断的传过来,就在地面。刺耳,尖锐,充斥着唐希的脑子。 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孩。 他踱步走向她,几步过后,他停了下来,用力向一个地方踩了下去。 “呃啊啊啊,疼,啊!滚开!” 女人的声音带上了痛楚,憎恨,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指甲,我要你的指甲! 唐希清晰的感觉到女人的情绪波动起伏,她同样也听到女人的声音猛的向自己面部冲了过来。之前听到的指甲摩擦地板的声音也荡然无存。好像是女人从地上移动到了空中。 唐希感觉到了逼向命门的压力,可她动不了,逃不过。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因为—— 她什么也看不见。 唐希听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雷,可她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空空如也。所以,她不能逃,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哪个地方安全,哪个地方危险。 她深知自己深处险境,但却看不见,无路走。 唐希有点心慌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如何反应,单单凭借声音,她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危险的方向。 她摸了摸门框边放着的清扫工具,抓住了扫帚的棍子,全身都绷紧了起来,蓄势待发。唐希闭上了眼睛,认真听着女人尖叫的来源与移动。正当她要挥手打过去的时候,一道男声透过这些污秽,到达了她的耳旁。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几道红丝自男人手腕而出,形成六芒星的轨道,在唐希正对面停了下来,随后又密结成网,层层包围住一团。 渐渐的,一个人形显现出来。 唐希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真实面孔。 黑色及腰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身后,几缕碎发直接挡在了女人的脸前,将女人的眼耳鼻分裂开,她的嘴巴张得格外的大,让唐希更加明显的看到,她那口坑坑洼洼参差不齐的牙,牙齿的边缘是锐利的尖刺,刺头上面还黏着血肉和一粒粒月牙白的指甲碎片。 唐希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女人当时用她的牙啃咬尸体手上,脚上的指甲,连皮带肉,咬下来,放在嘴里咀嚼,将皮肉消灭干净,再将指甲吐出来,一个个放在了地面上。 唐希听到的那种诡异的声响全都是这个年轻女人用其唇齿发出来的,而她听见的液体的声音就是血肉被嚼烂后化成血水滴落在地上所发出的。 她觉得有些反胃。 红丝将女人束缚的越来越紧,其身体已经扭曲了,随着红丝越发紧致的动作,其颜色也越来越红艳,也越发的让唐希觉得那是生命的存在。 红色就像自己有灵魂似的在流动,从男人那头,一点一点流向女人,每一次的输进,都将女人缠绕的更紧。 她快死了。 “啊,放开我!放开我!好痛啊,好痛!放手啊!啊——” 男人伸出右手,用他的食指与中指将红丝夹住,嘴里低吟呢喃着什么。 红绳变得像男人的皮肉一般,贴合在他的手腕上。从红绳上分离出来的红丝在空中晃动,刹那间,全部崩直。 与此同时。 女人凄厉的惨叫也划破了唐希的耳膜,直击她的心房。 红丝崩直之后变得如同刀刃,将女人的身体直接切分成块状。本该留下的残破的肉块和不计其数的血液却都化作了嫣红的烟雾从红丝上脱离,向上飘动,最后化为乌有。 在红丝上唯独剩下的,只有一滴豪不起眼的红色液体,由红丝的顶端缓慢流向男人的手腕,最终变为了男人手里的一粒水滴状血石。 啪——啪——啪—— 停尸间的灯在瞬间全部亮起,就在刚刚还能感觉到的冷气,阴森全都像是从未存在过,消失不见了。 唐希冰凉的身体,慢慢开始回温,脑子也比刚刚要清醒起来,她仔细回想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再抬眼看着亮堂的停尸房,一瞬间觉得刚刚的所有,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出现在唐希的脑子里。 “你是谁?” 第四章 楚析 男人的头顶正对着灯管,整个人处于逆光下。 唐希抬头望向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形容词。 白。 真的好白,就像长年未见过阳光那样的苍白,病态白。 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立体,棱角分明,深棕色的瞳孔,薄唇,剑眉,整个人显得有些阴冷。 但由于他那双夺人心魄的柳叶眼,妖冶,魅艳,夺人心魄。把他那有些不易近人的气质削弱了不少,让人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住,陷入他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唐希盯着男人的面容,稍稍有些晃神。 她心里不禁一阵唏嘘,那句话说的还真是有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没有人能够抗拒这样一双惑眼。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两人都默不作声,互相看着对方。最后,还是男人打破了这一僵局,他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谁?” 低沉,喑哑,还带着夜晚人们独有的沙沙的嗓音,清晰入耳。 魔音。 唐希想,只有魔音才能描述出这种,无法形容,难以言喻的声音。 那是一种悸动。 “我……”,唐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我叫唐希。” 男人的眉头微微紧锁,“唐希?” “呃,唐门的唐,希望的希。” “楚析。” 楚析?是这个人的名字吗…… 一瞬间,两人又相顾无言,楚析的面容似乎有些松动,他又再次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娇小,微微有些紧张的女生。右手指腹摩擦摩擦了那条红绳,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没什么事就走吧,看样子你应该是这里的病人,回去吧。” 唐希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去?你刚刚到底是……” “那么,再见。” 那个男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唐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将想要问出的话语咽了下去,嘴里叹息了一句—— 楚析……吗? 唐希扶了扶门框,等过了几分钟,彻底能站稳后,也向着出口走去,离开前,她回头看了看停尸间。 安静,沉寂,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梦。 唐希躺回了病床,已经累的不行,她双眼睁大着看着天花板,渐渐地,她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女孩的手背,脸颊,被某种炙热的东西所覆盖,紧闭的双眼外有点点亮光在闪烁。 “唔……”,唐希抬了抬手,捂住了眼睛,“天亮了吗?” 唐希睡眼惺忪,周围已是喧嚣一片,太阳已然高挂,大概已经九点多了。 唐希有点糊涂,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模模糊糊,好像是现实,但却又太过匪夷所思。 唐希正坐了起来,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她的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昨晚那诡异的指甲断裂的声音和女人的痛吟。 我昨晚怎么就这样走了?!那是鬼吗?果然真的存在那种东西是吗? 可是,昨晚那个声音,它为什么把我引导去了停尸房,却突然消失了…… 楚析,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疑惑占据了唐希的意识,她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打算再去停尸间看一次,却在刚刚要接触到地板的时候被按住了手背。 “唐小姐,您要去哪?”唐希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有些严肃的医生,“我只是想下床走走。” “唐小姐,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您昨晚自己拔了针头偷跑出去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一旦您有什么闪失,我们医院是需要承担责任的,而且您现在的状态还是躺在床上吧。” “可是……”唐希咬了咬嘴唇,刚想在说些什么。 “小希?你醒了?怎么样啊?!”唐母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有些着急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昨晚吓死妈妈了你知不知道!” “妈……我昨晚……” 不行,这种碰鬼的事说出来有人会信吗?而且我也还没有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你昨晚,你还好意思说你昨晚?!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唐母的语气带着些气急败坏与无力,声音哽咽,“你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吗?你这孩子……” 妈妈,为什么这么激动。 “妈,对不起,我昨晚……我昨晚梦游了。”唐希无法说出真相,只能这样撒谎。 “梦游?你以前从来不梦游的啊……你是不是又梦魇了?”唐母在唐希的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女儿鬓角边的碎发,唐希看着自己的母亲,莫名鼻头有些酸涩,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有点想哭。 唐希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咳咳,如果有梦魇问题的话可以去看看精神科,舒缓压力。”一旁的医生突然发话,“等做完了检测唐夫人你就可以带你女儿去了。” “检测?”唐希问道,“什么检测?” “皮下组织检测。” “皮下组织……为什么我要做这种检测,我有什么问题吗?”唐希下意识的缩了缩,将自己的后颈掩藏在衣领下。 “小希啊,你别紧张,你之前不是说后颈疼吗,然后昨天你那里伤口又无缘无故发炎了,为了安全起见才安排你做这个检测的,别怕。”唐母握着唐希的手,安慰着她。 “是啊唐小姐,这只是个小检查,很快就好,不影响你什么。” “嗯……”唐希有些心不在焉,手里默默攥着床单,不知在想什么。 随后唐希便去做检查了,但结果是毫无问题。 “嗯……看样子唐小姐后颈处皮下组织是没什么东西的。”医生看着报告,语气带有一点苦恼。 “那为什么我女儿那么一点点伤就发炎导致发烧了?” “可能是因为那天您女儿情绪不稳定,一直冒冷汗引起的。汗液本身并不是很干净,触及到伤口,导致感染,很抱歉,我们是疏忽了这个问题。” 唐母心情不太好,但表面还是没表现出来,嘴上客套的说,“没事儿没事儿,只要我女儿平安无事就好。” “对,重要的是您女儿没事。”医生微笑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如果你们想,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下我们医院精神科的心理医生。” “诶,好好好,那麻烦你了,可以的话能给我介绍下最好的吗?因为我女儿被这梦魇折磨了真的挺久了。” “那是当然的,这个您不用担心,我这就去帮您预约。” “好好好,谢谢啊。”唐母这才开心了起来,“小希啊,你听医生说了吗,等会儿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好吗?” 唐希不禁叹了一句,“嗯,去啊,我也想看看我是什么情况。” 又是心理医生。 不过,如果要看医生的话,只能等晚上再去那里看看了。 下午,医生已经安排好了问诊时间,唐母便拉着唐希去到了精神科。 当她们走到医生问诊室门口时,唐希瞟了一眼门口挂着的名牌—— 纪霖林。 第五章 医生 二人推门进去后就感觉到了这里与外边医院的不同,这儿很温馨,不像外面一样都是白色的墙壁,而是那种浅浅的嫩黄色,墙壁上还挂着风景照。房间里没有病床,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单独的小沙发,很可爱,沙发间摆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具和一壶已经泡好了的茶、零食和几本书。周边的桌子上则排列着几株植物。 宾至如归。 “两位应该是刘医生介绍过来的吧,你们好,我姓纪,你们可以叫我纪医生。” 唐希看向了这道声音的来源。 人温文尔雅,物整洁有序。 复古棕的办公桌,正对着那几个零落的沙发,右手边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左手边架立着几本书和一个牛顿摆,中间摆放的文件估计就是病人的病例,或许应该是唐希的病例。 “是的是的,我们是据刘医生推荐来的,纪医生,这是我女儿,唐希。” “唐小姐你好,”纪医生站起了身,微微前倾,伸出了手,“二位请坐吧。” “你好。”唐希也伸出手,与纪医生浅握了一下,便拉着母亲坐在了小沙发上。 纪霖林拿起了桌上的病例,从办公桌范围里走了出来,走前好似不经意的触碰了那个牛顿摆最边上的珠子,随后坐在了唐母与唐希的对面。 叮——叮——叮 唐希有些不自在地坐在沙发上,珠子碰撞所发出来的声音对她来说太过于清脆了,就像寂静无声的深夜里玻璃突然在耳边碎掉一样,冲击力很强。 唐希咬紧牙关,装作若无其事听着医生的话语。 “那么唐小姐最初是因为一直不停的做同一个梦才去了医院寻求帮助是吗?”纪霖林翻看着病例,一边问到,“虽说这样可能会让唐小姐感到不适,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具体告诉我那个梦是什么情况。” 病例一页一页翻过去的刷刷刷的声音,珠子碰撞的叮叮声,如同一根针在贯穿唐希的耳膜。 以前不会这样的,声音在耳边再清晰再大声也不会让我这么难受…… 唐希抓住了沙发,指节泛白,“我的梦……就是我躺在床上,周围灰暗一片……”唐希在那两种声音的袭击下再听着自己的声音,就像身处一个密闭空间里听回音,让她感到有些眩晕,想吐,“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舒服,请问下洗手间在哪?” 纪霖林赶忙起身,轻扶了一把唐希,指了指对门,“那就是,唐小姐您小心。” “小希,怎么了突然?”唐母环住了唐希,“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唐希抓住了母亲的手,“我自己过去,你能留这告诉纪医生我的情况吗?我可能需要时间缓缓。” 说罢唐希就有些踉跄的走进了洗手间,随之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借此掩盖自己呕吐的声音。 “小希,你要妈妈进去吗?”唐母终究还是不放心,对着洗手间喊着。 “不用!你和纪医生聊聊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别进来。”唐希双手撑着洗手池,低沉着说。 “这孩子是怎么了……”唐母转动着手腕处的佛珠,一个一个的拨弄着。 纪霖林若有所思的看着唐希坐过的沙发上的明显的褶皱,指腹摩擦着手中的纸张。 “唐夫人,你别太担心,您女儿可能是刚刚做完检测,这又赶过来回忆梦境导致她不太舒服,要不您先把那个梦的具体内容告诉我,然后改天抽空再来我这边详谈,正好也让您女儿休息休息。” “好,也只能先这样了,那个梦是……” 唐母花了几分钟把她女儿的梦魇详细说明,本来描述的过程该是会让唐母的负面情绪又再度涌起,可她却并没有,反而说的越多越轻松了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纪霖林在病例上做了些笔记,“具体的治疗方法还是要等您女儿调养好后再和我谈谈,您看可以吗?” “当然,等我女儿身体好转了我就带她过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纪霖林起身拿了一杯茶,递给唐母,“您就先在这坐一会儿吧,等您女儿缓解缓解。” “谢谢纪医生啊。”唐母接过了茶水,茶叶独有的清香沁人心扉,唐母更加放松了,双肩也不再过于僵硬,身子完全靠在了沙发背上。 牛顿摆上的珠子还在不停地摆动,发出极具节奏的律动。 唐希跪坐在瓷板上,全程听完了医生与母亲的互动,虽然珠子的碰撞声还是不觉入耳,但唐希还是要比之前感觉好多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走出了洗手间,“妈……” “小希?”唐母瞬间紧绷了起来,“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嗯……没事了,但我还是想回去休息一下。”唐希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她看向了桌子上的牛顿摆,神色有些难言,“纪医生,今天不好意思了,我改天再来治疗可以吗。” “当然,”纪霖林顺着唐希的视线瞥了一眼办公桌,“等你身体恢复了再来就好。” 纪霖林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片,递给了唐希,“来之前要先提前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好,我知道了。”唐希接过名片,“那么我和我母亲就先走一步了,谢谢。” “嗯,那么两位请慢走。” “小希啊,要不要妈妈找刘医生来看看,你身体再这样下去不行的啊,而且——” “真的不用了,妈,我只想躺一会儿,真的,我已经好多了,而且都这个点了,刘医生……” 纪霖林看着那对母子逐渐消失的背影,神色有些若有所思,他用手按住了还在一个接着一个晃动的珠子,停止了其发出的声音,并走向茶几,端起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闻了闻那独特的茶香,微微勾起了嘴角,“挺有意思的。” 等到唐希母子回到病房后,唐希对着母亲解释保证了半天,唐母才肯离去。 折腾了这么久,夜色已落幕。唐希躺在床上,一直不停的在想,为什么今天在纪医生那里会对声音这么敏感。 然而许久过后唐希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吧,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听力突然变得这么好,更何况是这个。 唐希打算先不管这事儿,决定趁现在大家都在睡觉,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去一趟停尸间一探究竟,就在唐希快下床的时候。 “你不会是要去停尸房吧?小姑娘,你这是在找死。” 唐希猛的一回头。 她看见了一个女生坐在窗户的边框上。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我只是难得好心来提醒提醒你而已,”女生翘起了二郎腿,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到,“那么,你到底去不去呢。” “……”唐希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一丝冷意从皮肤表层蹿起,“去不去又关你什么事?” “有病”,唐希自言自语,转身走了。 “我有病?”女生把腿从窗外转到了房间内,悬空耸耷着,她的眼睛散发着蓝色的光,“啊啊,现在的小女孩怎么都这德行。” 女生挑眉对着门口笑了笑,“啊啊,那么现在,我要不要出去把那个傻子拉进来呢,去呢?还是不去呢?”,女生仰着头,大半个身子都放在了窗外,“呐,你们说,去不去?” 咯咯,咯咯,嘿嘿哈。 周边突然传开了毛骨悚然的笑声,女生将身子收了进来,“你们这么笑是什么意思,啊,去好了,反正我没事呢,找个乐子也不错……” 唐希一人独自走在走廊里,想到了刚刚病房里的那个女孩—— 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她从哪出来的?凭我现在的听力,不可能完全没感知到一个人的存在。 她是谁? 这医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唐希走到了尽头,站在电梯门口深思着,突然,她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阵笑声…… “嘿,小姑娘。” 第六章 瞳孔 电梯门倒映着女生的样子,她站在唐希的身后,嘴唇在唐希耳旁擦边而过,“你是在等电梯?直接走楼梯啊,等屁啊等。” 啪—— 唐希反手向女生挥了过去,“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怎么走关你什么事?” “哎哟,脾气挺大的嘛,妞。”女生直接倒退一步躲过唐希的手,“给你点意见而已,你燥什么。” “你到底是谁?!”唐希真的生气了,这几天大大小小的事已经快把她烦炸了,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不是这里的病人吧?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吗?!” 唐希正面直视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女生,脸上的不满与厌恶毫无掩饰地显露出来。 “嘘……”,女生用食指挨着唐希的唇,“我叫王佳音,记住了,王——佳——音。” “我确实不是这里的病人,”女生微笑着看着唐希,“至于我为什么跟着你嘛——” “我喜欢,怎么着,你还能把我赶回去?再说了,我要去哪是我的自由,我只是恰巧和你要去同一个地方罢了,不行啊?小妞,别激动。” 说罢,女生就把手放了下来,在电梯前走来走去,自我玩耍地哼着歌。 唐希把头一偏,用手抹了抹嘴,瞪着眼前的女生。 讲实话,如果不是这个女生在这样一个时机,这样一种态度出现,唐希会对她很有好感。因为,这个女生的长相很漂亮,很清爽,好看的人总是会更加讨喜。 偏分的短发,正正好把脸包了起来,发色是那种很深的酒红色,接近黑。巴掌脸,杏眼,挺鼻,樱桃小嘴,皮肤很好,白且细腻。很瘦很瘦,但该有的地方都有,东方骨感美。而且,在女生里她算很高的了,比唐希差不多高了快一个头,应该有一米七几的样子。 这种女生…… 滴—— “电梯到了,你要跟就上来。”唐希跨步进了电梯,按下了负一楼的按钮。 “小妞这就很可爱了,这才对嘛。”王佳音笑容满面地跟了过去,站在唐希的身侧,斜靠在电梯墙面上。 唐希没有理会王佳音的调侃。 电梯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机器运作的吭吭声。 王佳音半眯着眼,直勾勾盯着唐希,笑的越发放肆,嘴里又在不停的哼哼着,“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dy……” “你瞎唱什么呢?安静点。” 王佳音小声的哼哼在唐希听来被放大了几十倍,本来就心情烦闷的她更加不耐了。 好烦啊。 完全不想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完全不想和往常一样。 “嗯哼哼哼嗯哼哼……”王佳音又低唱了几句后才静了下来。她眼里的蓝光在瞳孔中涌动,眼眸里的颜色更加幽深。 她又开始笑了起来,但这次的笑是无声的,无声的阴笑。 电梯到了后,唐希也未曾搭理旁边的女生就径直走向了停尸房,这次停尸房外的走廊不像上次,很正常,灯光很亮,没有让人汗毛竖起的尸气,虽然还是感觉到了阴森,但这只是由于对停尸房这样一个本身就很鬼气的地方的心理反应,而不是像昨天一样感知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唐希在走廊里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想向房间里走去,王佳音默默跟在后面,难得的一声不吭。 二人踏进停尸间后,唐希首当其冲走在了最前面,可她什么也没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切都很平常,“昨天我难道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吗?” 不对,不可能,太真实了…… 唐希蹙眉沉思,她揉了揉太阳穴,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佳音很从容的在停尸间走动,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她一直活动在唐希的视觉死角内,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多停留了几秒,她上下摆动着自己的食指,就像逗小猫儿一样对着空气逗弄,她周边的空气流动相较其它地方更急促,模模糊糊有几团东西在蠕动着…… “不好玩了……”王佳音逗弄了几分钟之后就无聊了,“妞,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这么喜欢这种冷冰冰的停尸房?” “啧,你吵死了,那你来这干嘛?你不是说有事吗?” “我的事儿啊,办完了。”王佳音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样子,你应该也没什么理由呆在这里了吧,走呗?” 王佳音一把拉过唐希,将她往门外拖去,“诶,你放开我,我还没……” “小妞,让姐姐告诉你,”王佳音直接扣住了唐希的腰,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在这里啊,在这里。” “那是!”,唐希侧头看着王佳音,她看到了女生眼里散发出来的幽蓝色的光,“你的眼睛……” “你不是奇怪你最近发生的奇异事件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去啊?回去之后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语气是询问的语气,但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和强势地扣在唐希腰间的手并未给唐希选择的机会。 “你放手!”唐希双手推搡着王佳音,“我自己会走。”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才回到了病房。 唐希一到房间转头就开始质问王佳音,“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事?你究竟有什么……” “嘘——”,王佳音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一脚架在床边的凳子上,“都说了你别激动。” “第一,我已经说了,我叫王佳音,没有什么到底是谁,我就是王佳音。” “第二,我知道你的事是因为,我是鬼啊,而你,”王佳音翘起了二郎腿,歪着头,用手撑住了脸,笑意满满,“正好是我这只鬼最喜欢的类型啊,我想把你吃了来提高我的能力呢,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唐希看着这个一身流氓气的女人,浑身是火,“你能别开玩笑了吗?!你是鬼?是啊,我看你真的是酒鬼,喝多了吧你。” “咯咯,我说过了吧,现在的小女生啊,就是不讨喜。”王佳音的声音突然变了,之前的俏皮,痞气荡然无存,威胁,森然感急升,“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不信的话,拿你自己的眼睛看。” 唐希的身体动弹不得,她面前的画面是她二十年来都不曾见过的—— 王佳音的瞳孔变成了幽蓝色,眼睛的亮度让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与黑暗更加契合的融为一体,不细看就像只有一双眼球在空中移动。周边一块一块的黑影不断的向她靠近,在她中心几米的位置上团团围成一个圆圈。 咯咯咯,哈哈哈哈,咯咯嘻嘻。 唐希听到了好多嘈杂的声音。交谈声,打闹声,小孩的蹦跳声,医疗用品被移动刮在地板的声音。可最多的还是笑声,男女老少皆齐。 唐希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很多很多人,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嬉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密集。唐希被一阵一阵的笑声刺激着耳膜与大脑,她感觉自己的五感只剩下了听觉。唐希听到的奸笑声越来越清晰,她不可控制地捂住了耳朵蹲了下来。 太过尖锐的笑声,太过嘈杂的声音混乱交错,唐希满脑子都开始迷糊,身上不断地冒出冷汗,眼睛里出现了混沌,她跪坐在地,牙齿用力咬住嘴唇,听力神经的过度压迫导致唐希承受不住,她撑着看向那个从刚刚就开始一言不发的女人。 王佳音的瞳孔变为了曾经正常的颜色,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唐希。 王佳音笑的比之前更加得意。 她的嘴巴动了几下,说了几个字。 但唐希听不见,她无法在这么多声音里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王佳音的声音。 “该死的。王佳音!”唐希嘶吼着叫着女人的名字。 王佳音从床上下来,一步步走向跪倒在地上的唐希,她单手捏住了唐希的下颚,温柔的将其向上抬起,“在这里啊,唐希,我的牵绊,你在这里啊。” 第七章 纹身 “好了,那么可怜的小妞,你要不要求求我让我把这些逼死你的声音给赶跑呢?”王佳音褪下严厉的外衣后又开始不正经的调侃唐希。 “……去你妈的。” “呜呼——”王佳音吹了一句口哨,“很好很好嘛,妞,这样很得我心。” “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把……”猝不及防,唐希突然发现她听不到那些声音了,“你什么时候把这些给弄走的?” 唐希缓了缓才站起来,有些喘不过气地问道。 “在你没发觉的时候。” “……” 唐希被生生噎住不知该如何言语。 两人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害怕吗?”,王佳音似笑非笑地问道,“身边突然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儿。” “害怕?与其说害怕还不如说觉得诡异。” 唐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问她害不害怕。 “嗯哼?也就是说你不怕?” 唐希嗤笑了一声,“怕什么?你这种鬼?只不过是死了之后没办法投胎的可怜人罢了,有什么好怕。” “可怜人?我倒是头一次听人这么描述鬼魂。不过你还是别故作无畏了,你之前那些表现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佳音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烟,烟上已然出现了火花将其点燃,她深深吸了一口,向空中吐出了一圈圈烟雾,“被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吓到昏迷病倒,接着在停尸间里被吓的腿软,然后在那个心理医生的病房里被声音折磨的呕吐。哦,对了,还有一个,被我弄得不得不跪倒在地?” “你是变态吗?跟踪我?” “我有那么闲吗?”王佳音将自己悬空在室内,吞云吐雾,烟丝将她稍稍掩盖住,“亲爱的,你可要相信我,我并不想和你们这种人间的女人有来往,我出现在你身边的原因,可要问问你自己了。” “问问我自己?咳咳……”唐希拨开眼前的烟雾,捂着鼻子,“你问的挺搞笑啊,我怎么知道我哪里那么倒霉惹了一身骚。” “纹身。”王佳音将手中的烟头往桌上按了按,熄灭了它。 纹身?!她怎么会知道…… “什么纹身。”唐希别开了头,转过身子,不愿直视眼前的女人。 “啧啧啧,你这是要和我装傻吗?如果不是这纹身,我是不会被吸引来的,你也不会听到下面世界的声音,更不会对周边声响变得如此敏感!” “什么纹身?还能是什么纹身?当然是……”王佳音瞬移到唐希身后,一把将唐希的头发撩开,“这里的纹身!” 王佳音用手抚在了唐希的后颈处,丝丝凉意入侵着她的肌肤,一条条黑色的纹路交汇成画,有什么图案慢慢浮现出来。 “就算有纹身又怎么了,这年头纹个纹身很稀奇吗?!”唐希挣扎着脱身,“松手!” “纹身不稀奇,”王佳音放开了手,“不过你纹的图案,倒是挺稀奇。” 修蛇,花鸟梅竹,八卦阵,果然啊。 “……” 唐希不作声了,只是把头发放了下来,死死的挡住她后颈上突然出现的图腾。 “你纹了个这样的纹身,不会不知道它的意思吧,嗯?” 王佳音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热闹的样子看着唐希。 唐希冷笑了一声,“能有什么意思,好看。” “修蛇,最毒的古蛇之一,环抱着的鸟梅竹就是夫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象征,其正中的则是代表友谊的带毒的夹竹桃。” “挚友之间友情的见证,如有违背,天诛地灭。背叛的人,里外都有毒物侵蚀,死后自会万劫不复。” 唐希猛地一愣。 面容突然有着恶狠狠的味道,表情显得有些阴晦莫变,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颈脖,露出了微笑,可这笑容却是带着无尽的苍凉。 颓废,阴暗,一身萎靡的气息。 王佳音没有言语,她看着这样的唐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怎么了?告诉你了纹身的事儿你倒是不说话了?”王佳音还是开了口。 “哦,没事,有点小惊讶,”唐希很快把状态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答道。 王佳音用手上挑着下巴,“所以,你其实是个非主流叛逆小姑娘?” 唐希没说话,只是阴冷地瞥了王佳音一眼。 “玩笑话罢了。别激动嘛小妞。” “你这纹身从哪来的,嗯?你知不知道,诅咒是不可以乱试乱纹的,古代古老悬说可保不准是真有其事,”王佳音脸上的表情很是难以形容,“我告诉你吧,你的诅咒,灵验了哦,就像你说的,背叛者,死后必定被毒物所扰,万劫不复。” “不过,你很幸运,遇见了我。” “我为你而来,等到你死以后,你的魂魄就归我了,我可以保证你的灵魂免受毒物侵入,不用受苦,不过,取而代之的代价就是——你死后老老实实的被我吃了,怎么样,完美不完美?” 本来肃然的环境又莫名其妙的给搅和一气。 “你觉得我会情愿被你吃了?” “你还真看错我了,我宁可死后受尽折磨,无法超生。” “诅咒正是因为有人背叛才会生效,就算我死了受苦也是我活该。” “而且,怎么这么凑巧,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痛苦,难捱,窒息,我这种人,就该过这样的生活,即使是在我死后。” “对我来说,死后被诅咒弄得脱不了身才更得我心。” “被你吃了来摆脱痛苦?你就做梦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王佳音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自虐狂?嗯?” “不过你还是接受我这个现实吧,我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来这,就是来等你死的,冤孽啊,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丫头呢,啊?” “你什么意思?” “嘛嘛,纹身的诅咒再强也是把你这个人给毁了,而不是让你有能力接触到异世界,你的听觉能穿越三次元到达另一个次元,那是因为你的灵力,而不是这无聊的诅咒。” “灵力……” “某种意义上是指见鬼的能力,俗话说就是阴阳眼。能力越高能接触的越多,感觉到,听到,看到,触到,直至能攻击到。” “你则是能听到。” “所有人都有灵力,强度高低而已,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片刻感觉到异世界生物的存在,而有的人,命犯太岁,就这么倒霉能很强烈的感觉到那些东西。” “你就是倒霉的那一个。” 唐希沉默地听着,没说一句话。 王佳音也没管她,继续说着自己的。 “因为你,我也变成了倒霉的那一个,告诉你吧,不投胎的游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游魂在活人里都有一个对应的牵绊,两人就是对方世界里自己本身的反应,一般来说,都是死人世界知道现实中谁与自己对应,而活人不知道。等到那个牵绊死了,游魂就可以将其魂魄带走,然后得以转世。当然,这种游魂只是担任了领路人的职位,对那个活人来说没损失,和那个游魂一样,还是好好的投胎转世,有缘来世这两人定有故事。” “可还有一个提高能力,就不一样了,为提高能力去寻找现实世界的牵绊,等那个活人死后将其吞噬,自身力量会增强一倍,当然,那个人的灵魂被吞噬后,就不复存在了,也没有转世的机会,就只是消失,彻底的消失。” “所以你就是那个要提高能力的人?你之前说的牵绊,意思是,我就是那个你在阳间对应的存在?”唐希未免感到有些可笑,活了这么多年,她还头一次成为别人的牵绊? 唐希不禁笑出了声。 “嗯哼,看你这样子还挺高兴?果然受虐狂是吗。”王佳音看着莫名其妙笑了的唐希,翻了个白眼。 “我可是那个你该痛恨的人啊。” “不高兴,只是觉得可笑。” “挺好的啊,被吞噬导致消失又怎么了?人死了本该就是消失,即使我投胎转世,我也会喝下那一碗孟婆汤,什么也不记得,某种意义上,这又怎么不是所谓的消失?所以二者没差不是吗?” …… 王佳音头一次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能说这小妞是对是错,只能说她的想法,很特别,非常特别。 她想了想,说,“所以,你这又是甘心被我吃了?” 唐希又露出了那种表情。 那种将别人隔离在外,不屑一顾的表情。 “不,我甘心被诅咒囚禁。” 第八章 车祸 明明外表上给人的感觉是娇小柔弱,内心想法却是这样的是吗……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 王佳音言语含笑,“一个只有一点点小灵力的姑娘,就算我现在要了你的命,将你吞噬,你也毫无反抗的力气。” 幽蓝的瞳色又再次出现,王佳音眼眸所蕴含的能量又一次摄住了唐希。 她感觉周边声音逐渐刺耳,纷乱。 唐希用力折断自己的指甲,血丝从撇开的**里流出,十指连心的痛感让唐希很是清醒,“你当我这么容易就被唬住了是吗?说实在的,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能玩的过鬼吗?要我的命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可你不是一直没动真格吗,如果你当真要杀了我,我早就死了,还用等到现在?” 指甲被撇断的面积过大,血液慢慢的流出,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鲜红的,如赤色花瓣般绽放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周遭有些不受控制,充满了躁动,王佳音看着眼前不肯低头的女生,终究还是放弃了,“啧,吵什么吵,一点点血就让你们沸腾成这样了吗?啊!” 王佳音碾碎了手中的烟蒂,狠狠地扫视了一圈房间,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毫无风吹草动,一切又归为了平静。 唐希现在才感觉到了真正的安全,她松开了用力的手,可折断的指甲依旧染满了血色的低垂着。 “你把它们赶走了?看样子我对它们诱惑挺大。” “美味可口的食物,谁不喜欢?” “你也喜欢?”唐希坐在了地上,极具反讽地回了王佳音一句。 “看吧,我说的是对的,你不会杀了我,甚至,你在保护我,王佳音,为什么呢。”唐希露出了微笑。 王佳音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姑娘,额头上都在冒汗了,还是在这硬撑着。 “对啊,我在保护你,为了更好的吃了你。” “你还是……” “小姑娘,你何必在这套我的话呢,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被规矩束缚的人吧,我可以为了一些事保护你,同样的,我也可以为了我自己的心情毁了你。” 唐希没吭声了,她心里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被逼急了,是不会管那么多的。 “所以啊,别以为自己那么聪明就任意妄为,”王佳音边说边绕开了跪坐在地面的女孩,“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说完,她就渐渐消失在唐希的视线里,再也没有回头。 唐希闭着眼睛,头靠在床脚,看着周围的一切,微微勾起了嘴角。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诡谲的听力,诡异的男人,诡秘的鬼魂,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就这样过了两天,这两天唐希很沉默地随着父母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每一项都显示正常,毫无问题。 王佳音没再来找过她,她也没再见过那天晚上的男人。 “你已经可以出院了,没什么问题了,再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就没事。” 医生和唐希的父母在一旁交谈着,唐希就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们。 得到医生的许可之后,唐希和她的父母就离开了医院,开着车回家。 父母坐在前座聊着家常话题,唐希单独坐在后面,看着车窗前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因为是清晨,来往的人特别稀少,大多都是晨练的老人和运动者,清一色的代表健康的气息,在唐希眼前划过的都是淡雅的颜色,唯独显得浓厚的只有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小街小巷里,一个个靠在墙上,无所事事抽着烟的人,一个个泛着红光的烟头,在唐希面前闪过。 王佳音是不会再来找我了吗? 也没再听过那个老人的声音了。 唐希有点晃神,她分不太清她经历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嘭——嘭——嘭 什么声音? “爸,妈,你们听到了吗?”唐希问到,“车头那怎么了?” “车头?没怎么啊,”唐母看了看前面,转过头望向后座,“没问题啊,你听到什么了?” “撞击声啊,从前头一直在传过来,”唐希探了探头,“没东西吗?” 嘭——啊,好疼啊,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又是那东西吗。 “没事了,妈,我听错了。”唐希缩回角落,闭上了眼睛,仔细听着那个声音。 “不是这个,是哪个,哪个!究竟是哪一个?啊,是那辆吧,”什么在蠕动,摩擦地面,爬上了车辆,“嘭——嘭——好痛啊,也不是这辆!到底是谁?!到底是哪辆车!” 声音刺耳又尖锐。 这个人在做什么…… “他在被车撞哦,一辆一辆,血肉模糊,知道为什么吗?”唐希耳边蓦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王佳——”唐希没克制住地喊了出来。 王佳音一把捂住了唐希的嘴,“你爸妈可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你确定你要喊出来?” “怎么了?”唐爸听见了女儿发出的声响,“你刚刚说什么?” “没,我在哼歌。” 你怎么在这? 唐希掏出了手机,打字与她交流。 “我当然在这,我说过了吧,直到你死去,我会一直在你附近,盯着你。” “……” “想看吗?那个人在干什么。” 你能让我看见? 王佳音握住了唐希的手,指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你看。” 嘭——嘭——嘭 一个中年男子,浑身是血,残破不堪。脑袋上有一个巨大的血洞,里面不停地冒着血,头发因为粘稠的液体全部粘在了一起,自眉毛至下巴有一条伤口,皮肉绽开,隐约能看见里面翻开的肉,鼻子与左边的眼睛是扁的,被压坏了似的。右手手臂折断,五根手指向外翻折,白色的骨头配上一坨一坨的血肉蹭在了衣服上,双脚呈360度旋转,头向前,脚尖向后,唐希觉得她能闻到从那个男人身上传来的腐臭味。 男人不停地从地上跳起,撞向行驶的车子,被撞飞,再爬起,再被撞飞,再爬起,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特别狼狈,一次次被撞让他的身体更加扭曲,扭曲过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继续被撞的更加惨烈。 一团团血红的肉坨在唐希眼前飞过。 有点恶心。 唐希受不了一个人在自己眼面前变成这种模样,便撇开了头。 那个人为什么要去被车撞? 唐希打出来她的疑问。 “死于车祸呗,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肇事车辆不仅没停下来,还逃逸了,肇事方还没找到,他一股怨气,不停的体验死亡的感觉,从被撞飞的触感来找那个害他死掉的车,从而找到人,然后,看这样子,是要实行报复了。” 就为了这个?这么折磨自己? “人有多固执,鬼就有多偏执,命都没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王佳音抽出了握着唐希的手,“相反的,这股怨气才能维持他们的意识,不会遗忘。猝不及防就这么死了,还活着的亲人好友的哭号,失去人生的绝望,谁也看不到自己听不见自己,甚至每天都要面对自己死去的模样,谁受得了,死亡的快感才会让这些鬼重新获得活着的感觉,不是吗?” “这没什么特别的,以前你感知不到,所以看到这个才觉得无法理解,这种事多了去了,以后你看到的多了。” “活着的时候觉得累,说死了解脱了,结果死了,又开始一样的人生,一样的累,多讽刺。” 唐希没再打字问有关那个男人的事,也没应她的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来找我就为了给我讲大道理? 快到家时,唐希才和王佳音又交谈了起来。 “我有那么无聊?”王佳音半躺在后座,“今天一出院,你看到什么人了吗?” 你是指谁? “让你感觉不舒服的人。” 没有。 唐希想了想清晨看到的场景。 都是很普通在锻炼的人。 “行吧,那没事了。” 今天有可疑的人出现是吗? “这个你不需要管,你只需要想想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就行了。” 车子停了下来,王佳音自顾自地下车站在唐希父母旁边,“以后日日夜夜,每分每秒,你都要习惯我的存在了。” “什么?!” 第九章 佳音 从医院回来后,王佳音就一直围绕在唐希身边。 早晨醒来唐希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王佳音靠坐在飘窗处,日出的余光散射在女人的身上,周边只有鸟鸣与风吹树叶的簌响,画面很静谧,也很寂寥,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唐希都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句话,一群人的孤单,一个人的狂欢。 早餐过后,唐希的下一个行程就是去公司上班,国企文员,因为是大四实习,所以工作任务并不繁重,只不过是处理文件,帮别人搭把手,每次在唐希做事的时候,王佳音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所有人的忙碌,当唐希闲下来的时候,她就站在唐希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没营养的话,多半时间还是一个人呆着。 更多的时候,唐希看见的是王佳音的背影——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左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下班后回家,王佳音也只是默默跟在唐希身后,一天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总是不超过三句。若非不是唐希有意观察,她也许会遗忘她的存在。 这样是挺好的,不影响唐希的正常生活,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只是,在唐希与家人欢声笑语时,在所有喧嚣覆盖其间时,永远被人群隔开的王佳音,太过寂寞太过孤独,孑然一身…… 唐希想,明天开始,和她好好相处看看吧,她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唐希是被一阵哭声叫醒的,她从没有听过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号。一个格外消瘦的女人跪坐在一块墓碑前,嚎啕大哭。毫无压抑,放声地哭泣,眼角不断地涌出泪水,地面全是被泪水打湿的斑驳。肩膀因哭泣的太过用力而一直在抖动,哭到不能再哭泣,甚至于在不停地反胃呕吐。 沙哑的嗓音,绝望的悲鸣。 唐希被这深入心肺的哭喊死死困住,眼前如马观花闪现出无数画面,画面里都是那个消瘦的女人,从小到大,从无知到世故,她看见了那个女人的一生。 那是!王佳—— 画面猝然停止,只有悲恸的哭声不绝于耳,唐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只看见了墓碑上刻的一行字,无名无姓,只有一行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得而贪之。 唐希醒来的时候,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哭泣声,她抚了抚额头,上面附着着一层冷汗,唐希看向窗边,王佳音和平常一样,早就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 “你……” 王佳音转过了头,“什么?” 唐希看着王佳音的眼睛,她的眼神还如当初第一次遇见一样,桀骜。 这样的人会像孩子一样那样哭泣吗? “没事,想着今天是周末,我要出去一趟,一起吗?” “当然,”王佳音顺势从飘窗下来,“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 收拾清洗了一番后,唐希便出门了,她开车,王佳音则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这是要去医院?”王佳音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问到。 “嗯,要去拿药。” “哦?是吗?”王佳音撑着头看向唐希,“集中点注意力,别被外面的声音影响了。” “什么意思?”唐希皱着眉头,往周边看了看,“外面怎么了。” “上次那个男人,可还没找到撞死他的凶手呢,怨气一点点堆积,现在他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还没找到?”红灯亮起,唐希便把车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下最近的新闻,“好像最近我也没有看到什么车祸的新闻啊?” “很正常,你以为所有发生的灾祸都会被报道出来吗?多了是你看不到的事。” 绿灯终于亮起,唐希也并没有再回复王佳音,而是专心开车。离医院越来越近,离撞死那个男人的地点也越来越近。 嘭—— 唐希又听见了自己车前传来了一声巨响,“是他?” 王佳音慵懒地歪着脑袋向前看,“是啊,就是他,”女人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鼻子,“真狼狈啊,成了这幅鬼样子。” “什么样子?”虽然唐希暗示自己不要受那个声音的影响,但潜意识里依旧放慢了车速。 “你还是别知道为好,现在这个男人连灵魂都开始崩坏了。” 这辆又不是,又不是啊!怎么还不是! 嘭—— 这次伴随而来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撞击声,还包含着细碎的物体因撞击而分离开来溅在车头与地面的声音。 唐希并不想想象那画面,可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支离破碎,生肉撕拉开来,肉末横飞,白骨不再连接一体,而是变成一个个碎块,恶心,反感,唐希克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把车停了下来,“王佳音,你能让我……” 王佳音丝毫不为所动,她反而一改平时懒洋洋的姿态,正襟危坐,死死地盯着窗外。 唐希没说话了,她顺着王佳音的视线看向外面,那条幽深的巷子,一个男人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同样也盯着她们这个方向。可他并未与王佳音有眼神接触,只是盯着唐希的车身,一动不动。 “你认识他?” 王佳音并未作答。 唐希仔细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已经是有凉意的深秋了,他还是穿着像初夏一样,紧身的黑牛仔裤,一件简单的白t,领口开的略微有些大,隐约能看见锁骨处有一块λ的纹身,右耳处一排耳钉,深至耳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男人很快就走了,并未注意车上的人一直在看着他。 “认识?”唐希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问道。 “不认识,不过,”王佳音收回了视线,闭上双眼卧躺在座椅上,“很快就要认识了。” …… 唐希耳边还是回荡着男人的嘶吼声与机器相撞于肉体的声音,如同魔咒紧紧围绕着,“你有办法让我看到吗?就像上次那样。” “你想看?”王佳音半眯着眼,“胆子挺肥啊,上瘾了?这次看过了就彻彻底底接触到那个世界了。” 不该看的。 不能看的。 正常人的生活不该存在这些东西。 “我就看这一次。” “这次以后就都能看到了,不然我还每次都在你身边花力气让你再看到?” 唐希舔了舔嘴唇,因干燥而起皮的触感有些扎舌。 看了这一次,以后都能看到了。 会看到可怕的东西。 会见到常人所不能见的。 会很刺激吧。 会很恐怖吧。 会紧张到窒息吧。 唐希想起了上次的景象。 “好。” 王佳音从座椅上起身,意味不明的看了唐希一眼,伸出手捂住了唐希的双眼。 唐希感觉眼睛火辣辣的,就像辣椒进了眼。随后又开始变得冰凉凉的,就像在眼皮上敷了冰块。 “好了,睁开眼睛吧。” 唐希睁开了双眼,感觉没什么不同。 天空还是原来的天空,马路也还是原来的马路,她转过头看向男人声音的来源处。 确实像王佳音说的那样,男人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本来还算完好的脑袋已经炸开了,从脑门开始镂空,血和脑浆混合从里面流出来,糊了一脸,眼睛不仅仅是被压扁了,从眼角处开始裂开了一道,眼白下面就是粉嫩的肉,牙齿所剩无几,只有一个个黑洞,唯一残留下来的几个零散的牙齿刺进了肉里,满嘴都血肉模糊,身上破破烂烂,尤其是肚子那一块,全都是车头撞击的痕迹,纵横交错,难以想象他究竟撞了多少辆车。肚子上的肉都被划开,肠子一半在肚子里,一半在外面挂着,红色的肉沫和黄色的脂肪混合在一起,星星点点沾满了男人的身体和来往的车辆上…… 男人还在不停地撞向经过的车子,一边撞一边呐喊。 唐希苍白着一张脸,眼角微红,忍着吐意看着男人机械的动作。 王佳音看着唐希,神色晦暗不明。 “一直找不到凶手他就这样一直在这被撞?”唐希终于撑不住了,不再看向男人那个方向,手不停地按摩着胃部。 “当然不可能,”王佳音的嗓音变得很飘渺,“怨气太重的下场只有两个,一是自己都控制不住,自炸而死,魂飞魄散。二是变成怨灵,不停地杀人慰籍自己,然后被杀。” “被杀?” “除妖师。” 王佳音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一丝丝波动,“总要有人维持秩序不是吗?” “所以他们只能死?” “大概吧。” “只能死了。再死一次而已。得不到公平的处置,痛苦的存在于两个世界之间,彻底的消失就是他们的宿命。” 第十章 唐希 “死了的人,都会变成这种样子?”唐希不知道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是突然胸口很闷。 “非自然死亡才这样。” 王佳音又点起了烟。 “自然灾害,他杀,才有怨气。” “……” “像这种,被车撞死,还迟迟找不到凶手,也没有任何媒体报道的,最可怕。除了亲人,没人在意他的死去,而害他莫名其妙死掉的人还在阳间活着,过着潇洒的日子。不甘心,怨恨,孤独,嫉妒,所有的负能量都会被引发起来,然后就会变成像你看到的这样,偏执到疯狂。” “……” “那,他还有救吗?只能消失?” 王佳音看了唐希一眼,扯了扯嘴角,“不然呢?”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仿佛是场及时雨,打破了这一沉重的话题。 “喂,请问是唐小姐吗?请问您什么时候到医院呢?医生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我只是去你们那取药,没有预约医生啊。” “啊?不好意思,请等我查询一下。唐小姐,是您的母亲在我们这预约的纪医生。” “纪医生……” “是我们医院的心理医生呢。”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随即唐希便挂断了电话。 “心理医生?”王佳音带着笑意问道。 “嗯,”唐希发动了车子,绕过了男人待的地方,回头再看了他一眼,“梦魇,挺严重的,我妈让我去看看心理医生,上次就去过了,没想到今天我妈又会让我去。” 梦魇? “什么类型的?” “鬼怪什么的吧,各种各样,说不清,”很快唐希就开到了医院,“最近一次就是听到了一个老人在我耳边喊,她在这里,这是你们那边搞的鬼吧。然后就是从小就做的梦。” 王佳音和唐希下了车,在地下停车场等着电梯准备上楼。 “从小就做的,具体内容是?” “说不清,没有具体情形,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个梦只在我发烧的时候会做。” “嗯……” 两人上楼后就直接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唐希看着门上的“纪霖林”,想起了第一次过来出现的情况。 “真不想进去……”唐希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佳音从刚来这层楼开始就感觉不太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刺痛自己,尤其是靠近这个心理医生的办公地时,越近越难受,王佳音眯着眼看着这扇门,刚用手去触碰它的时候,一丝电流就从门上发出,直击王佳音的指间。 唐希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一道闪光从她眼前闪过,“刚刚那是什么?” “结界,”王佳音后退了一步,“还是连我都察觉不到的结界。” 她站在距门两步之遥,死死盯住门锁,双眼泛蓝,脚尖至后跟都有一种烟雾环绕,幽幽然处之。 唐希能看见一种类似“气场”的东西全面展开冲向那道门,“气场”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那么强势,反而被门上的结界所吸收冲散。 王佳音看似更用力了,双拳紧握,眼神凌厉,可最后还是徒劳。 “妈的,”王佳音收回了力量,“弄不开。” “结界无法打开?” “嗯。” 王佳音环顾四周,一整个楼层都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有一种保护层附着在上面,其中的中心就是这个心理医生的办公室。 纪霖林。 从没听过,是除妖师吗? “你先进去吧,我在门外等着。” 唐希看着紧缩眉头的王佳音,不禁也感受到了这层楼所透露出来的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你小心点,我马上出来。” “好。” 唐希礼貌性地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纪医生。” 纪霖林面带微笑,站起了身,“唐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麻烦您了。” 唐希看着医生桌上的牛顿摆,又如同上次一样在摆动,但这一次在唐希耳边并没有那么刺耳。 “唐小姐不用客气,坐吧。” “嗯,好。” 纪霖林翻开了病例本,“唐小姐最近还有做那种梦吗?” “没了,”会客桌上摆着刚刚泡好的茶,茶香淡雾纷扰着唐希的思绪,“最近都睡的很好。” 纪医生微笑着将茶杯递给了唐希,“唐小姐不用那么紧张,只是简单的聊聊天。” “谢谢,”唐希接过了茶杯,边缘处传来的热度还有点烫。 热茶的纷香,牛顿摆的声响,瓷杯的温度,嗅听触的三重感觉。 很舒适也很安宁,除去还是有些聒噪的牛顿摆的敲击声的话。 纪霖林和唐希的对话很普通,就像纪霖林所说的,简单的聊天。 无非是聊聊生活,聊聊有趣的小事,再时不时的关联一下梦魇出现的前因后果,最后挂着温柔的微笑,用语言安抚着,说到,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唐希全程都挂着笑容,医生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看起来毫不费力。 可是…… 真虚伪啊,明明我和你都素不相识,却要像这样装作是多好的朋友一样,听我诉说,给我帮助,一直那么温柔对待我,就像,你有多关心我一样。 真无趣。 “唐小姐,很喜欢笑呢。” “嗯?”唐希笑得更加灿烂了,“可能吧,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哈哈哈哈哈,”纪霖林有点被呛到,他没想到唐希会说出这样的话,“挺有道理的,多笑笑很好。” “是啊。”唐希继续笑着。 “今天就这样差不多了,唐小姐先回去吧,有什么不舒服或者烦心的都可以来找我,打我电话就行。” “行,那我就先走了,纪医生麻烦你了,谢谢啊。” “没事儿,应该的。” 唐希与纪霖林又客气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唐希……”纪霖林送走她以后又再度翻开了女孩的病历,“还真不好处理啊……不管是梦魇还是……” 咚咚咚—— “你晚了十七分钟二十六秒了,在发呆。” “哇靠,你有必要吗,分秒必争啊。”纪霖林看到门口的人立马把挂在桌旁的外套拿了下来,“走吧走吧,去吃饭。” “嗯。” 纪霖林一只手箍着门口男人的肩膀,满脸笑颜的走了出去。 纪霖林出门后与在诊室里完全不同,室内所有的温文尔雅,待人温和都粉碎了,随之取代的是年轻小伙固有的活力,自由,或许还有逗逼? 有人说过,心理医生给你的印象都会是假象,他呈现给你的只不过是你最需要的,看似冷静,看似温柔,看似是最治愈的存在,其实不过是给了你一个你爱的面具罢了,所以心理界才那样严令禁止心理医生与病人交往。 病人爱上心理医生大多是因为移情效应,病人爱的样子不一定是心理医生的真实模样。所以一旦心理医生爱上了病人,那么注定就是悲剧,你爱了真实的她/他,他/她爱了虚假的你。 “今天怎么在那发呆,等了好久了。” “处理了一个病人,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漂亮?” “喂喂喂,你别那么肤浅啊,我是那种人吗?有意思的还一定就是美女了?”纪霖林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的治疗手段的,牛顿摆,茶香,最舒适的室内环境,三者合一,然后再像聊天一样进行恍惚催眠,最大限度放松病人,让他们无所隐瞒,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都说出来。” “嗯。” “这次不同往日,”纪霖林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这个病人在第一次来我这治疗的时候,就闹腾的很,刚进来就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很不舒服的样子,坐了没多久就跑去厕所呕吐,”说到一半,他喝了一口咖啡,“当时我在想,也许是这位病人本身身体不太好,所以我的第一关,牛顿摆发出的富有节奏的催眠音并不起作用,可是就在她出门的时候,她不经意的看了我的办公桌一眼,再仔细想想,在那个女孩进门时,她第一眼看的也是我的办公桌,没记错的话,她当时还是皱着眉头再看摆在桌上的牛顿摆。” “她是哪里不舒服?”对面的男人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我真不知道,她只是去了卫生间呕吐,”纪霖林揉了揉眉间,“啊,好像她在进门前动了动耳朵。” “耳朵?” “她的名字是?” “唐希。” 第十一章 朋友 “唐希是吗?”对面的男人露出了一丝微笑。 “嗯哼,”纪霖林抬头看了男人一眼,“我擦,什么鬼,楚析,你有毛病啊,露出这种迷之微笑我很害怕!” 楚析瞥着对面那个瞪大眼睛的人,“身为一个心理医生,你不够冷静。” “……” “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纪霖林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一脸懵逼的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第一次吗,那这次就是第二次了,这次又怎么了。” ……这是我认识的楚析吗,居然还想接着听? “咳咳,”纪霖林清了清嗓子,“接着,今天又见了她一面,这次她倒是没有显得不舒服,不过我倒是更加肯定她是明白我的套路?因为这次一进门,她就看了一眼我的牛顿摆。而且之后的茶香茶温,和我的聊天技巧都没有用。这女孩只是一直面带微笑,回答我的问题和聊天都很……嗯,怎么说呢,很假。很明显的在应付我,没说真心话,放松归放松,只是身体的放松,可是心理设防还是很重。毫无被催眠的痕迹。” “你技术差。” “啊喂,没这么损人的啊,只能说这妹子很厉害,而且……” “她是不错。” “……”纪霖林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你都没见过她,就夸她?兄弟,你,要去医院吗?” “我认识她。” 噗—— “咳咳咳,咳咳,你……什么意思?你认识?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朋友?不应该啊,你什么朋友我不认识啊!亲戚?不像啊。” “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个女孩就是她。”楚析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那个微微颤抖,蹲在地上的那个柔弱的女孩——我叫唐希。 “你是说听得到那个地方声音的人,居然是我的病人?这也太巧了吧。” “不巧,六度分离理论。(1)” “行吧,一切都有科学解释。”纪霖林想了一会儿,“那这么说她的听觉应该异于常人?所以对我的牛顿摆发出的声音应该特别敏感,所以才会没有起到第一阶催眠作用。” “不,之后你的触感嗅觉也应该有一定的作用,可听你的描述她没受什么影响,”楚析双手交叉,靠在桌子上,“可能就像你说的,设防比一般人重而已,再加上她能听到那边的声音,精神抵抗肯定较强。说到底,不是她有意思,是你弱。” “你今天就是来损我的吧,兄弟,”纪霖林只得暗暗扶额。 “事实,她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梦魇,”纪霖林又喝了一口咖啡,“朦朦胧胧的,骷髅,鬼怪,听你这么一说,可能是她听到那边的原因产生的吧,看样子这个病是不好治了,这种天生的异能。” “嗯,大概吧。” 梦魇。是和那天突然出现的鬼气有关吗。还有今天的结界…… “木头,”楚析打断了纪霖林接下来的罗里巴说,“今天你呆在办公室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啊?动静?你是指哪方面的?” 楚析看着纪霖林毫无所知的样子,敛了敛神,“算了,没什么。” “你别这样欲言又止啊,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是,”楚析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行程表,“下午没什么事,我去你那一趟。” “行,没问题吧?” “嗯,结界有点被动过的痕迹,本来觉得没什么,想想还是再去看看吧。” “好,那先吃饭吧,吃完过去。” “嗯。” 希望,鬼气与她无关。 唐希离开了诊疗室之后,终于才觉得透过了气,可是本以为在门口等她的王佳音却不见了。 王佳音人呢? 唐希不知道怎么找她,便先下了楼,走向了停车场,等到了自己的车旁边时,发现了王佳音合眼正坐在车子的后座上。 “怎么不在门口等我。”唐希问道。 “那里的结界让我不舒服,我就先下来了。”王佳音听到了唐希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瞬间移动到了唐希的身旁,副驾驶上,“病怎么样了?” “没什么用,心理医生,你懂的。” “嗯,梦魇而已,另一个次元你都接触了,还有什么可怂的。” “说的也是。”唐希不免觉得好笑,话粗理不粗。 唐希随即开车回家,回家的路途中,还是要原路返回。 又要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那个男人撞车的地方了——嗯?他,人呢? “喂,王佳音,那个男人不见了?”唐希有些不敢相信,“还是说,我看不到了。” 王佳音瞟了一眼,“不,你看得到,是那个男人是不见了,可能有除妖师来过了。” 上午还在,下午就消失了吗?那个结界的出现……同一个人吗? “除妖师……那个人是被消灭了?” “也许。” 那那个肇事者呢……真无聊。 楚析和纪霖林又回到了医院,到达了诊疗室。 楚析站在诊疗室门口,半眯着眼打量着四周,脚尖微点地面,一,二,三。 结界立显,血一般的颜色,成透明状的半圆牢牢包裹住纪霖林的诊疗室,门锁处对应的结界方向有一丝蓝光的痕迹附着在上面,楚析伸手抚摸着那一处裂纹,“和那晚一样……幽蓝光。” 纪霖林在一旁很安静,默默地看着好友研究着那一层玻璃状的东西,“兄弟,还好吗?” 楚析把手从结界处拿开,“没事,今天结界被‘人’强攻过了,不过没起到作用。” “和唐希有关吗?” 楚析皱着眉看着纪霖林。 “我看你今天挺关注她,直觉罢了。真和她有关系?” “不清楚。” 纪霖林看着楚析不想说的样子,“唉,反正你干这行自己多小心,别出什么事就行,进来坐坐再走吧,现在我没有预约。” “好。” 叮铃铃,叮铃铃—— 楚析拿出手机,和纪霖林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走到了一旁。 “喂,哥,什么事?” “嗯……对,应该是前几天,靠近k医院,对……” “好,麻烦你了哥……” “嗯,行……我现在就在这。” “放心,我挺好的,今晚就回去一趟……” “好,拜拜。” 纪霖林在诊疗室沏好了茶,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门口的好友进来。 “今晚有空吗?”楚析推门而入,直接坐到了纪霖林对面,“我哥问你要不要来吃个饭,我爸妈也在。” “今晚?行,等我治疗完我的病人之后我就过去。” “嗯。” “唐希,你怎么看。” “唐希?”楚析有点不太想谈论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没怎么看。” “拉倒吧,”纪霖林架着二郎腿,喝着茶,“你应该觉得挺有意思的,毕竟今天我们的所有聊天内容都与她有关,平时你可没这么大耐心。” “你想多了。” “嘿嘿,不说拉倒,不过我懂的,一般有这种接触那边世界能力的人,都是除妖师,而某些除妖师……”纪霖林偷偷看了好友一眼,“难得见过的不是除妖师的,也都因为承受不了精神崩溃了,这姑娘也是挺厉害的,与众不同。” “废话真多。”楚析靠着沙发,从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我不是你的患者。” 闷骚。 纪霖林继续享受着他的茶水,两人再无对话,安静又惬意的享受着好友间的难有的下午时光。 黄昏—— “小纪要来了吧,快点把碗筷摆好,省得人家等。” “就你会使唤人,这不是在摆了吗?小宝,小纪什么时候来啊。” 楚析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回道,“别急,他看完病就来。还有,别叫我小宝了,多大人了。” “你这孩子,”楚母用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楚析的脑袋,“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再大都是我生出来的宝贝。怎么没听你哥你姐抱怨啊!” “就是啊,”楚爸掸了一下手中的报纸,“听你妈的话,小宝。” “……” “对啊,小宝,你要乖。”一对男女同时向楚析说到。 备注:(1)六度分离(六度区隔)理论(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五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根据这个理论,你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之间只隔着五个人,不管对方在哪个国家,属哪类人种,是哪种肤色。 第十二章 家人 楚析挑了挑眉,“大宝,二宝,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把衣服挂在了门边的挂衣杆上,对着屋里喊,“爸妈,我们回来了。” “这么久没回来,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一脸禁欲,哈哈哈哈,”女人一把搭上了楚析的肩。 楚析用手指拨开了放在自己肩上的‘咸猪手’,“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样的——”,楚析扫了扫女人的全身,难以言喻地摇了摇头。 “哎呦,你这混小子还敢开你老姐玩笑了啊,”说罢她便伸手揉了揉楚析的头发,踮脚。 “楚思——”,楚析盯着只有自己肩膀那么高的女人,“你听过束缚术吗。” “哎呦,我还怕你了?小宝?” “好了,别闹了,你们三岁吗?”一直站在一边的男人开了口。 “哼。” “呵。” 刚刚进来的男女,一个叫做楚司,一个叫作楚思,显而易见两人是双胞胎,楚析的哥哥与姐姐,比楚析大五岁。 楚司身为家里的老大,顺其自然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管理着自家的公司,公司主要经营海外贸易,出产电子商品,研究药业,最近几年还在涉及娱乐圈,签约艺人,黑白两道都有一定地位,权利很大。 楚思身为家里的老二,只比楚司晚出身几分钟,从小的性格就像男生,大大咧咧,闹腾,运动神经发达,头脑也好,考入了警校,现在是警局刑事案件组的领头。 三个孩子中,只有楚析继承了母亲的能力,可以完全接触到那边的世界,本来楚母已经金盆洗手不再干涉两界的事宜,也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家人牵涉其中。可因为自己的小儿子得到了这种天赋,并且楚析天生清冷的性格还有不愿意从事家族事业或者其他没意思的行业,便自己选择走了除妖师这条路,而且做的相当出色,是除妖师里的佼佼者,受人尊敬。 “回来了还在门外站着干嘛,快进来坐着啊,等小纪过来就开饭喽。”楚母在屋里对着三个宝贝叫唤着。 “好嘞,马上!”楚思一边喊着一边一路小跑着扑向自己的父母,“这不是来了吗~” “你姐还是像个小孩子,”楚司双手插在口袋里,宠溺的看着前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是啊,小孩子,”楚析也难得的弯了弯嘴角,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与满足,“不过,这样很好。” “哈哈哈,走吧,我们别在这散发母性光辉了。”楚司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头,往前走去。 咚咚咚—— “叔叔阿姨!大兄弟!我来了!”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啧,”楚析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吵死了。”说罢,就转身去开了门。 “老楚嘿,”纪霖林一把抱住了开门的好友,“一下午不见如隔三秋啊,想我了没~” “想你医生的模样。”楚析推开了过于热情的木头,“离我远点。” “小纪来了啊,快来快来,晚饭准备好了。” “是啊,快进来,就等你了。” 楚母楚父看着玄关处的纪霖林,微笑着。 “真没良心,”纪霖林打开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手,“好嘞,来了来了。” “叔叔阿姨,我来晚了啊,特意带了一瓶红酒,可香了,一起喝吧。”纪霖林从手里提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了过去。 “小纪,你这是客气什么啊,难得来叔叔阿姨家吃顿饭,这是干什么。”楚父接过那瓶酒,客气道。 “对啊,小鸡仔,”楚思笑得趴倒在餐桌上,“客气啥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霖林想想自己,被兄弟叫木头(因为自己名字很多木),又被兄弟的姐姐音译着叫小鸡仔,想到自己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正经的人物形象在楚家是彻底崩坏了。 “小鸡仔。”楚析语气带笑。 “……” “好了好了,你们别逗人家小纪了,吃饭吃饭。” “好好好,吃饭。”六个人动起了筷,欢声笑语着吃着饭,楚父楚母不停地夹菜给四个孩子吃,四个孩子也都一一接受,往嘴里塞满了饭菜,不停地夸赞着楚父楚母的好手艺。 饭后,楚司假借要去楚析房里拿点东西,把他拉到一边谈事情,“你之前叫我查的已经弄清楚了,那个肇事者是我们这警察局局长的儿子,独苗,证据都被马上清理了,监控,车辆,路面痕迹都被处理的很干净,唯独的目击者,也被收买威胁了。” “然后?”楚析挑眉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某人,“这对你有难度?” “当然是没有的,不过,”楚司暗了暗眸,气场有些低沉,“不想做罢了,没利益,也不喜欢。” “……”楚析当然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哥哥会突然这样,从他开始做除妖师起,他就有一堆的‘冤案’交给自己这个大哥处理,上至高官下至平民百姓,每一件事都过了楚司的手,他逼着大哥看尽了所有也逼着大哥做尽无用之功,一件一件,也确实是…… 楚司看着这个自己从下依着惯着的弟弟低下了头,思绪腾飞,最终还是化为一口叹息,“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没人怪你。” 楚司是宠弟弟的,除妖师,除妖就够了,帮冤魂妖孽了却尘间事本就不是除妖师的义务,而且,楚司看着楚析走神的样子,清冷的弟弟,从小不喜欢与人相处,憎恶着人性的弟弟,这样的纵容真的好吗?厌恶肮脏的人性,拒绝接触外界‘人’的交涉,但却为原本就为人的鬼魂妖孽尽心尽力地付出,最后到底会怎么样,“你图什么——” “问心无愧。”楚析站直了坚定地看着大哥,“只求问心无愧,忠人职,尽人事。” “……” “……” 两兄弟相对无言,楚司盯着弟弟的眼眸,里面传出来的炽热,坚持,执着,是楚司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想好好守护的,唉,罢了罢了。 “好,”楚司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服了你了,明天记得看报纸,下去吧,呆得够久了。”楚司顺手拿了书柜上的一本书,就下楼了。 “多谢。”楚析很轻很轻地说出了感谢的话,望着大哥的背影渐行渐远。 六人又在客厅里聊了很久天,直到将近十点纪霖林才说要离开。楚析便和纪霖林一起出门送他回去。 “我爸妈和你谈什么了,”楚析望着天上难得出现的几颗零散的星星,“说吧。” “……”喂喂喂,不带这么直接的。 “有什么可谈的,大家不是坐在一起聊天吗,你不也在。”纪霖林擦了擦汗,妈的害怕。 “我和大哥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你和我爸妈偷偷摸摸去了客房。” “……” “真没啥,”纪霖林深情地看着楚析的背,眨了眨眼睛“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信我吗?亲爱的。” 楚析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纪霖林,“我当除妖师的事?” 纪霖林收起了嬉皮笑脸,回归了平静,“兄弟,他们只是担心你出什么事。” “你明白的,”纪霖林走向楚析,与他并肩行走,“他们,包括曾经是除妖师的你的母亲,都不想你过这样的生活,天天为妖魔鬼怪所扰,没有正常的作息生活,还要天天为你担惊受怕,而且,”纪霖林语气有些低落,“你还不停地在帮他们讨回公道。” “他们知道……” “一直都知道。” “……” “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能注意安全,保护自己。” “嗯……” 楚析与纪霖林默不作声地走完了全程,直到走到了分岔口,纪霖林才悠悠地说,“行了,就送到这吧,早点回去陪你爸妈。别想太多。” “嗯。” 纪霖林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消失在街道里。 楚析一路沉思,这么多年,除妖,救妖早已成为习惯了,以前想着与其与那些披着肮脏面具的‘人’相处,还不如纯粹地做自己的事,可现在看来,除妖师的职业给家人带来的烦恼,原来已经这么多了吗。 第十三章 女孩 正当楚析理性思考,抉择着自己是否应该考虑退出这个行业,去帮衬家里的事业的时候,左手的手腕散发出了血红的光。 ——楚先生,请问,那个人找到了吗?我的,我的家人得到了真相与补偿了吗? 虚弱带喘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 ——明早。 ——明早,咳咳,明早啊,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你啊楚先生,等到明早我最后看一眼,我就走,毫无怨念地走,绝不再惹麻烦了。 ——嗯。 ——对不起啊,楚先生,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声音还是虚弱的宛如能被风轻易地吹走,但其中还带有难以言说的哽咽。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楚析自己喃喃低语,左手手腕处的红丝已经消失不见了。楚析想着刚刚那个中年男人的哽咽与绝望,眼里掠过一丝道不清的暗流。 “我只是出来遛狗而已,你还跟出来?没必要吧。”唐希牵着她亲戚家寄放的哈士奇,看着这条狗张着大嘴流着哈喇子对着‘空气’一脸……嗯,欲求不满? “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我都会无时无刻地跟着你,”王佳音看着这只狗一脸蠢样地对着自己,难得有好心情地逗弄着狗狗,“再说了,这孩子不是很喜欢我吗?”王佳音用手在哈士奇头上绕着圈,看着它吐着舌头对自己点头哈腰。 唐希看着一人一狗和谐共处,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狗就像是王佳音养的似的。 笑着笑着,哈士奇越玩越激动,一口想要拽住王佳音的衣角,没咬住,直接透过了她。空气突然安静了,狗傻着眼呆滞地看着两个人,王佳音瞬间没了笑容,也不再与狗嬉闹,唐希感觉到周边的冷意。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地行走在这样的羊肠小道上,让唐希忘了,即使已经同进同出相处了好几天,即使两人无所芥蒂,温馨和煦,人终究是人,魂终究是魂。 “走吧。”王佳音恢复了往日不屑的语气,不再有调笑的温柔。 “好。” 两人一狗比起刚来的时候,沉默了不少,安静地走向回家的路。 突然,王佳音眼睛泛起了浓重的幽蓝的光,四周的压力骤增,“除妖师?” “除妖师?”唐希拉紧了手中的狗绳,是来针对王佳音的吗? 这气息与当时医院里的一样,啧,真麻烦。王佳音一把拉住唐希,“走。”王佳音脚边带起了一阵浓雾,渐渐地将她周边掩藏起来。 远处,楚析慢慢向此处移动,看着前方幽蓝色的浓雾与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唐希吗? 楚析没有再追过去,而是将自己的气息减弱,直至消失。 幽蓝色的强大念力,是传闻中那个女人?她到时候了吗。楚析捻了捻左手的红绳,“看样子要去总部探探情况了。” 夜晚的风带着比白天更加寒冷的凉意,吹落在小区里,树叶的簌簌声不绝于耳,小区的楼房都渐渐暗了下来,唯独有一栋的其中一间,还在这深夜的黑暗里亮着一抹微弱的光,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女孩坐在写字桌旁,低头看着书,台灯照射在女孩身上,地上倒映着她的影子,一个重叠,怪异的影子。 第二天清晨。 唐希像平时一样,吃着早餐,看着日间晨报,王佳音也安静地坐在一旁,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谈论昨天的事。 唐希翻看着最近发生的新闻,不经意看见了版面上,《车祸惨死真相,警局局长儿子是真凶》,标题下面就是一张男人被逮捕的图片,大篇幅的描述着局长儿子被抓,正义终于得到声张的呐喊,全篇都在描写官官相护终于被破,我们正迎来一个光明的社会。 只有右下角贴着一张路边的照片,那个路口正是唐希去医院要经过的路口,也是她看见那个男人的路口。 “终于找到真相了是吗?”唐希自言自语了一句,在被收服之后,受尽折磨之后,花了这么多时间之后才找到真相,这么多无谓的煎熬,结果都是因为肇事者是警察局局长的儿子……还真的和我想的一样无趣。唐希关上了报纸,起身便走了。 王佳音随即也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报纸,跟了上去。 “妞妞啊,早餐吃饱了吗?冷不冷啊,要不要带点零食过去吃啊?上课别累着了,还有啊……”,一个妇女拉着一个女孩走在路上,妇女不停地拉扯着女孩念叨着琐碎小事,可女孩却毫无反应,只知道低着头闷声不吭地跟着走。 “刘阿姨,带着女儿上学呢?”唐希一出门就看到了隔壁邻居,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是啊,妞妞,快和姐姐打招呼。” 女孩抬起了头,眼睛下面有着浓厚的黑眼圈,脸色惨白,“姐姐好。”声音软绵拖沓,毫无力气。 “嗯,你好啊,”唐希对女孩小小年纪却一脸疲态有些心疼,摸了摸女孩的头。 “别碰我!”女孩用力把唐希的手打开,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带有冲击力。 一瞬,唐希与女孩的妈妈都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妈妈把女孩拉到一边,“快给姐姐道歉!” 女孩又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样子,低下头,不说话。 “没关系,可能小孩读书压力太大了。”唐希盖住手上被女孩指甲划过的红痕,“您也别怪她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去上班了,阿姨再见。” 说罢唐希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刚刚满面的笑容在转身的一刹那就消失了,她抬起手看了看。 熊孩子。 “你看看你,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你知道吗?姐姐会生气的,今天不给你买零食了!不听话!”妈妈蹲着教育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絮絮叨叨。 王佳音跟着唐希一同离开,但临走前看了一眼女孩,眼里晦暗不明…… ——嘿嘿嘿,被骂了吧,我早就说过了,你不是一个乖小孩,坏孩子哈哈哈哈,你是一个坏孩子啊。可恶的坏小孩,我一定要把你弄死,嘿嘿嘿,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女孩还在默默地听着教训,身体不禁地在颤抖着…… 妈妈,我好怕啊,好怕啊…… 傍晚,唐希工作完就回了家,早上的气也都消了,在回去的路上还时不时地与王佳音闲聊两句,走着走着,她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在蠕动,蠕动的同时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谁在那?” 没有回答。 “王佳音,那不会是……” “是人。”不过是不太正常的人。 “人是吗,”唐希松了一口气,向上前看看。 “劝你别多管闲事。” 唐希听到这句话后停止了动作。 “嘿嘿嘿,”一个尖锐诡异的女声响起,蹲着的人站了起来,她正是刘阿姨家的女儿,“姐姐,你看,花花被烧着了,好看吗?” 毫无血色的脸,搭配着刺耳难听的声音,显得更加毛骨悚然,“你……” “你又在做什么啊!”唐希听到刘阿姨渐渐逼近的叫声,“唐小姐,不好意思啊,我女儿……我女儿她……”,刘阿姨一路跑来,气喘吁吁,但还是着急地和唐希解释,“我女儿最近学习太紧张了,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看,你能不能别和物业说这事,”刘阿姨面色羞愧,额头还冒着些许的细汗,“你放心,我肯定会把这些烧坏的花草给处理好的,不会给小区的住户惹麻烦,你看行吗?” 刘阿姨眼神充满了祈求与内疚,真挚地看着唐希。 女孩又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远没有刚刚独自面对唐希的可怖。 以前唐希会觉得,这个女孩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可如今,她想到王佳音的制止,女孩种种判若两人的行为后,她不这么想了。 “阿姨,我不会和物业说的,您放心,”唐希的嗓子有些难受,“您女儿……” 话未说完,唐希感觉到后面的一股拉力,她知道,那是王佳音扯着她的袖子。 刘阿姨看着唐希欲言又止的样子,赶忙说,“放心,放心,我会好好管教我女儿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嗯,好……” 刘阿姨牵着女孩的手,微微向唐希鞠了一躬,就快步走开了。 唐希反抓着王佳音,“为什么?” “阴者勿扰凡间事。” 第十四章 战斗 “……” “你没能力,多管闲事有用吗?”王佳音撂下这句话就先唐希一步走了,她是真不屑管这无聊的破事,没意思。 唐希看着花草被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烬的残墟,默了默,也走了。 我确实是没能力管…… 叮铃铃,叮铃铃。 “喂,”楚析打开蓝牙耳机的开关,从车子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一箱行李,“我正过去,嗯,放心,我行李都带了,会多住一段时间的,先不说了,我马上过去了,嗯,拜拜。” 楚析因为上次父母的担心,还有在小区花园遇到唐希与王佳音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便打算来这边常住。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一个中年妇女哭泣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能乱烧东西呢,这种行为说夸张一点就是犯罪你知道吗?!你这是犯罪!做坏事!小小年纪的,妈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教育你的都喂了狗了是吗!你说话啊!一副死人样干什么,啊!”中年妇女一边抹眼泪,一边打着孩子的背。 女孩一声不吭,呆若木鸡地站在母亲旁边,仿佛没了魂。 楚析正好走到了跟前,低眼瞟了一眼女孩,在这时,女孩也一反常态抬起了头。 ——嘿嘿,除妖师是吗?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一口呲牙咧嘴,散发着要将人吞噬殆尽的气息。 “区区小妖。”楚析淡淡地吐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脏东西越来越多了,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中年妇女把脸上的眼泪擦干,蹲下抚摸着女儿的脸,“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你只是一时没意识到做了什么,答应妈妈以后不这样了好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啊,我的乖孩子。”母亲还在抽噎着,可还是带上了一丝笑容,安慰着毫无生气的女儿,以为是被吓坏了。 “走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妇女牵着女孩,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并没有发现女儿右手紧握着,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微微泛白。 ——她算个什么东西!你居然这么宠她!做了这样的事!你凭什么原谅她?!凭什么?! 女孩的左手抓着母亲,一手冷汗。 ——别怕啊,小宝宝,很快,很快我就让你自由,嘿嘿嘿,很快哈哈哈哈哈。 深夜,楚析吃完了饭回到了房间里,等到父母兄姐都睡着了,一个翻身从窗户口跳了出去。深夜里,漆黑一片,只见楚析手腕处的红光散发着妖艳的色彩,楚析划破了食指将血液滴入了红绳,红绳仿佛突然充满了生命力领着楚析往远处房屋顶上的黑烟走去。 “就是那了。”楚析看着远方的浓雾,一步一步向那走去。 唐希家。 唐希听着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数着数字,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看着一边的王佳音合眼半靠在飘窗睡觉,唐希尽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套上了衣服,往外走去。她要去刘阿姨家看看…… 唐希走的匆忙又急,只求着快点出去,所以她并没有发现背后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蠢货,麻烦。” 鬼怎么可能会睡着。 唐希快速地回忆着刘阿姨家里的住所,一路小跑着过去。 其实王佳音说的没错,她没能力多管闲事没用,也知道自己就这样出去一点忙都帮不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但一想到这么多年的相处,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内心的微弱窒息感与那种毫无用处的责任感促使着她彻夜难眠,只想着过去看看。 我这算什么呀,迟早被我这该死的性格弄死,唐希裹紧身上的外套,自嘲着。 不久后,唐希便到了刘阿姨的家里。 “我要怎么进去。”唐希站在门外无所适从,“我是傻吗?” “你在这做什么。” 唐希浑身一颤,她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从刚开始见面,第一次听到这嗓音的时候,她就记住了,几乎是生理自行反应地,宛如被狠狠电击了。 “楚先生。”唐希弱弱地叫了一句,转身看着那个男人,那个带着一双勾人双眸,魅惑嗓音的男人。 “唐小姐。”楚析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看着面前这个战战兢兢转过来看着自己的女孩。初秋的夜比白日里更凉,而唐希穿的却格外的单薄,一件刚刚过膝的米色睡裙,一件不算太厚的深棕色针织外套,一双棕色小皮鞋。外套偏大,将唐希罩着更小了,袖子过长只露出了唐希的纤细的手指,指甲投影着月光,乖巧可人,两条小腿因为紧张有些许的颤抖,白皙匀称。乖乖女的打扮。脸上因为被风吹的有些红,瞪着大眼睛望着他,看起来湿润润的。 啊,真该死。 楚析蹙着眉,垂下了眸,掩饰着眼里的稍纵即逝。 “你不该在这。” 一样的话,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模样。 唐希清晰地记得当初在医院停尸间看到的楚析的样子,今晚他也和那天差不多的打扮,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清新俊逸。 啊,不妙啊。 唐希的听力在这样的场合里更加诡谲,她甚至觉得五感都被提高了,男人呼吸的节奏,身体散发的热度,头发淡淡的清香,喉结微微的颤动。 “我……”唐希舔了舔嘴唇,克制着自己沙哑的声线,“你是除妖师?” “嗯,”楚析盯着女孩舔唇的行动,松了松领带,“你不是,你该离开。” “这家人和我们家十几年交情了。” “你只能听见吧,有什么用?”楚析有些冷漠。 “有些事知道没用,但还是要做。” 有些事谁不知道做了都是无用功,只是明知无用,还是要行动,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纠结,那么多选择恐惧。 唐希并没有把想法说出来。 楚析看着唐希,又看了看周边越渐浓重的雾气,“十几年的交情?”,楚析靠唐希靠的很近,把头低了下来,与唐希眼神持平,“那就是说女孩认识你?” “当然,”唐希连呼吸都停顿了,太近了。 “那就和我进来。”楚析越过唐希,扯住了唐希的袖口,“别怕。” 我听到的一定不是我的心跳声。 楚析走到门前,掏出了一根曲别针,不出几秒,门便开了。 “……”唐希呆滞了一下,“你是在……撬锁?” “……” “带着你不方便爬上去,”楚析一脸肃穆。 “嗯……”唐希尽力在忍着笑。 “嘘……” 唐希瞬间闭了声,她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笑声,脚接触地板,一脚一脚跳下来的声音,随之还伴随着甩动东西导致的与风摩擦的呼呼声。 “小哥哥,小姐姐,你们是小偷吗?” 女孩歪着头,咧开着嘴,笑着看着他们。手里还怀抱着一只熊娃娃,一只被扣掉了一只眼睛,一只手,一只腿的残破的熊。脸色依旧和以前一样惨白,黑眼圈,眼睛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像一个阴暗的洋娃娃。 “为什么附身在这个女孩身上。”楚析冷眼看着这个乖戾的小孩,“阴界的人没教过你安分守己去投胎吗?!” 楚析左手腕处的红绳更加妖艳了,蓄势待发—— “咯咯咯咯,小哥哥是除妖师啊,除妖师呢。”女孩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笑得笑得就没了声音,发出了一阵哀叹,“小哥哥,你干嘛来找我啊,你让我自己玩不好吗?!你!真!烦!啊——” 女孩头向楚析唐希冲了过来,速度极快,在瞬息万变间,唐希看见了隐藏在皮肤下的真实面貌。 一个婴儿的模样,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胚胎的模样,身体周边还包裹着一层薄膜,这样子就是一个成形了的胎儿,怎么会是这种形态。 楚析皱着眉头,这么小的婴儿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哈哈哈哈,小哥哥,你怎么不动了,来啊,来啊!你们都不喜欢我!你们都要消灭我!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女孩的声音变得很尖锐,划破天空,唐希的耳膜几乎被刺穿,女孩攻击的越来越猛越来越快,不停地冲击着楚析,而楚析只是做着闪躲,不曾反击。 啧,没办法了。 第十五章 双生 “化水,缚。” 楚析左手的红绳如炸开一般,几丝绳线化为了水线,似红色的血直逼女孩,从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罩住了女孩。 女孩越发的生气,身体发出了浓烟,黑色的雾蔓延开来,浓黑的墨像是被熏了味道,恶臭肮脏,“啊——”,女孩朝着笼罩在头顶的丝线吼叫,往上死命冲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你们算什么东西?!” 女孩嘶叫着,挣扎着,可丝线溶于水,冲破了也迅速在结成网,团团包围毫无缝隙。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小哥哥你真厉害啊,不过呢,”女孩笑得直不起腰,半弯着头向地,“除妖师有个宗旨,再险再急也万万不能伤害人类,对吧?” “呜呜呜,啊,这是什么,妈妈爸爸!”女孩的神色变了,惶恐不安,害怕,眼泪布满了整张脸,她用手触碰了网,红丝便变得灼热滚烫烧灼着女孩的双手,“你们是谁,呜呜,我好害怕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女孩的手被烫出了泡,一股烧焦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 “楚析,”唐希捂住耳朵,避免太过清晰地听到鬼怪震天动地的音络,“不对劲啊。” “她的身体是恶鬼,可主人的灵魂还在。” “怎么办?”唐希看着妞妞越发恐惧崩溃,“她撑不住了。” 楚析没有说话。 不能伤害人类的肉体就没办法控制住那头恶鬼。 “你了解这个家吗?”楚析想起了唐希说过的,十几年的交情。 “表面上的事,了解。”唐希有点紧张。 “你刚刚看到了,恶鬼的真面目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儿,”楚析微微侧身,与唐希眼对着眼,“婴儿只对怀她的母亲会有恨。” 唐希脑子里闪现出了以前父母提过的,这家的夫人,当年怀的是双胞胎…… 楚析看着唐希正在思考,可对面的生人已经面临边缘状态了,“唐……” “你是娇娇吗?”唐希从楚析身后站了出来,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被困于笼间的女孩,“你是当初不幸夭折的娇娇吗?” 女孩的脸上还挂满了泪水,眼里透露着迷茫与惧怕,可当唐希提出了娇娇这个名字的时候,女孩的眼神马上换成了怨恨,凶狠,想要将眼前的一切统统撕碎的决绝。 “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恶鬼的声音穿透天啸,尖锐的宛如被撕裂,在唐希耳边放大好几倍的声音已然变得听不太清楚了。唐希有点痛苦,这可能是耳膜能承受的最高强度的音量了。 “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唐希看着楚析慢慢与自己拉开距离,对着自己做口型——吸引注意,别怕。 楚析想绕到恶鬼的死角去。 “朋友?咯咯咯咯,朋友,”女孩的神情有些飘忽,“那么说,你也眼睁睁看着我死咯?” 女孩不怕滚烫地抓紧牢笼,想要把它掰开,“那你也去死吧!去死!你也欠我的!”说罢便拼了命地摇晃红丝所结成的困牢,因太过激动,内里的真实面貌又露了出来,胎死腹中的死婴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欠? “我不欠你,你的姐妹也没欠你,为什么要这样。”唐希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欠我?!哈哈哈哈哈,不欠?!”女孩反而变得很冷静,默然地看着唐希。 “我和这个女人一起出现的,一起诞生在妈妈的肚子里,一起成长,一起吸取营养,一起听着妈妈爸爸对我们的期待与宠爱,你知道吗,妈妈每天每夜都喊着我们的名字,每分每秒都用她那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我们的头,每天晚上还放着轻缓的音乐,和我们一起沉入梦香,我能深刻的感受到爱意……”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女孩带着柔意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面孔,“我和这个贱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越虚弱,之前没有觉得有什么,我以为我只是吸收的慢,可是渐渐的,渐渐的,我感觉到我生命的流失,我听不到爸妈的声音,感觉不到妈妈的手的触感,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周边只有黑暗,只能听到我微弱的心跳声。” 恶鬼仿佛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唐希和楚析宛如不存在一样。 “再后来,十月期就快到了,当时我想着,啊,等我从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好好调养一下就行了吧,没什么的,我等啊等啊,可你知道吗?!我最后等来的是与这个贱人连体的命运!”恶鬼的情绪瞬间爆发,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向自己的脸,“贱人!贱人!” 持续地扇着‘自己’耳光。直到五指指痕跟跟分明,脸犯红肿,隐隐约约有些血迹透了出来,才停止了动作,罢休下来。 “咯咯咯咯,连体呢,然后啊,”恶鬼看着自己的双手,诡谲地笑着,“我模模糊糊地听到,医生说我的营养都被这个贱人吸收了,如果执意要让我们两个都活下来,也活不长久,然后,哈哈哈哈,然后我就被放弃了,毕竟,整个身体都保持完整的是她,不是我,我啊,只有一半呢,一半啊……” 恶鬼跪了下来,仰天长笑,笑得岔气,笑得难以言语,笑声越变越大,越来越尖细,恶鬼用手捂住了脸,“你看啊,就是这样啊!” 恶鬼的脸彻底变成了自己真实的模样,皮肤表面一层粘膜,半个头,半只手,表面是嫩红的颜色,残缺的部分还能清楚的看见被切分成一办的样子,期间还有黏糊的液体流出。 “那也不能成为你害人的理由,”楚析站在了恶鬼的背后,五指张开,掌心中有一颗红心点,他对准恶鬼的脊椎中心,“神鬼自退,掌心笼,收。” 女孩的脊椎中心慢慢被拉出了一个赤黑的影子,小小一个,不完整的模样,恶鬼还在不停地挣扎,尖叫,唐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唐希扶着旁边的凳子,耳朵里全都是恶鬼绝望的呐喊,而在那痛哭的悲鸣中,最深处里,唐希好像听到了一丝小小的,只有一点点的,专属于婴孩的啼哭,没有参杂任何东西,最纯粹的哭泣。 正当恶鬼整个都要被楚析收纳其中时,唐希听到楼上的焦急的脚步声。 唐希忍住因耳膜震动频率过大产生的晕眩感,朝着楚析方向说了一句,“楚析,有人下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啊!妞妞!”中年妇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满脸掌印,全身上下都是星星点点的烧痕,跪坐在地上,“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我要报警了!你们还不住手?!” 中年妇女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妞妞啊,你醒醒啊,别吓妈妈啊。” “你们两个畜生是到底要做什么?!”中年妇女泪眼婆娑地尖叫着,把手边的东西用力地向楚析,唐希扔了过去。 楚析正在集中注意力将恶鬼彻底困于掌心时,就看到楼上奔下来的中年妇女,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她扔过来的东西砸中,分了神,就在那一秒之差里,恶鬼乘机逃了出来。 楚析忍不住骂了一句,“唐希,把那个女人拉走。” 唐希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大步迈向刘阿姨,一把把她的胳膊拽了过来。 “放手!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女孩的妈妈激动地扇开了唐希的手,恨恨地将唐希推开。 唐希一时没有防备,摔在了地上。唐希感觉到耳边过了一阵风,凉意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鸡皮疙瘩与汗毛都竖了起来。 该死的。 唐希不管不顾再次将中年妇女抓住,用力拖了过来,用身体护着她,“小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一群可耻的人类,我要你们全都下地狱陪我!” 恶鬼再次附身在了女孩的身上。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第十六章 逝去 红光妖冶,无数红丝从楚析手腕处冲出,这次不再是带有柔和的水线,而是实实在在的丝线团团将女孩困住。 “除妖师!哈哈哈哈,好啊好,让我和这个贱人同归于尽。” 楚析没理会恶鬼,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子,在自己的腕骨处划下了一道,喷涌而出的血液沾满了全身,“吾之骨血,听吾之令,守人之魂,护人之魄。” 鲜血不再源源不断地流泻,而是滴落在了地面,唐希看着宛如被赋予了生命的血,蔓延开来,在地上自动自发地绘制了一个八卦阵,原本极富气势的线笼不再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息,而后缓和了下来,八卦阵带出了柔和的光,守护着女孩的身躯。 楚析唇色发白,嘴里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术。 唐希看着女孩的背部出来了一团肉团,被强制绑在一旁。 女孩最终倒了下来,虽然一身伤痕,但气色却恢复了,不同于往日毫无生气的模样。 唐希见场面被控制住了,便松开了刘阿姨的手,跑向了楚析所站的地方,楚析的脚下还有一滩骇人的血迹。 楚析脸色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唯独有点色彩的地方就是手腕处狼狈的伤,“楚……” 楚析没太站稳,唐希用身体撑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怎么样,撑得住吗?” “当然,”楚析强硬地绷直了自己的身子,鼻尖还若有若无的飘过了唐希的体香,“没事。” 楚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恶鬼,“和我走还是被我打的魂飞魄散,自己选。” “哈哈哈哈哈,除妖师,你现在还有力气吗?用自己的精血来保护那个贱人,这亏损,你慢慢补吧哈哈哈哈。” 刷——啪—— 楚析毫不犹豫使用红绳,化为长鞭,打在了恶鬼身上,“闭嘴。”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那个东西是什么,我女儿……我的女儿……” 楚析没有吭声,唐希叹了一口气,“阿姨,其实……” “你还护着她!”恶鬼张大了嘴对着母亲嘶吼,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细线将恶鬼的表层磨损的越来越严重,“凭什么?!凭什么?!我也是你的女儿,你凭什么放弃我?!却那么爱她!她做什么都原谅她!” “啊!——”恶鬼只会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拥抱的母女,喊到嗓子发哑,喊到声嘶力竭。 中年妇女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但还是死命拥着女儿“什么叫你也是我的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妞妞,妞妞,我的宝贝……” “她是其中一个双胞胎。”唐希轻声说道。 “双胞胎……”中年妇女不敢相信,嗓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娇娇?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娇娇,娇娇死了,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不可能……” “我没死!”恶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没死!是你杀了我!是你为了你怀里的女人杀了我!你不要我!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忘了!你们所有人都把本应该是给我的爱给了那个女人!凭什么?!” 恶鬼还是愤怒,仇恨,可对于拥有诡谲听力的唐希来说,她听到了这支离破碎的声音里的泣音,绝望而又哀怆。 “我不怨的,我本来不怨你的!不怪你!只怪她!她抢走了我的营养!我的东西!你是爱我的,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只顾着养她长大!保护她!呵护她!你从来没有再提过我!我甚至连个墓都没有!我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凭什么?!我不甘心!这个女人什么事都做!做了那么多错事坏事!你为什么还是包庇她?!为什么从来不责怪她!凭什么她拥有这么多,而我只能当一个恶心的烂货生存在阴曹地府!凭什么?!啊——” 恶鬼崩溃地诉说着内心所有的委屈与不甘,血肉模糊的脸上全都是血泪。 “娇娇?娇娇……”刘阿姨呆滞地看着被绑起来的一团血肉,眼睛里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你是我的娇娇?妈妈没有,妈妈没有啊,妈妈爱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宝贝啊,我没办法,为了保全你们的命,不得已才牺牲了你,妈妈怎么会不记得你,怎么会?” 刘阿姨放开了怀里的女儿,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缓慢地爬过去,靠近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我的娇娇,娇娇啊。” 刘阿姨终于触摸到了恶鬼,她的手颤抖地不停,眼睛里充满了母爱,“娇娇,娇娇,妈妈没办法啊,你们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你们都这么死去啊,娇娇,她是你妹妹啊,双胞胎妹妹啊,你怎么能害她呢?” 恶鬼在自己母亲爬过来的时候已经安静了,尤其是当母亲伸手触摸到自己的时候,眼里充斥着祈求与渴望,可当她听到了女人说出口的话后,恶鬼僵住了,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害她呢?”恶鬼语气变得很舒缓,毫无感情波动,所有的气力都已经花光,“我们是双胞胎,可她拥有的是绝美的人生,我的肮脏不堪没有结局,我凭什么让一个和我本该一模一样的人过的舒心痛快?!我凭什么让你享受母女幸福安康的人生,是你们毁了我啊。”轻声轻语,却带着无边的怨念。 “娇娇,对不起,我的娇娇啊,”中年妇女终于哭了出来,可她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娇娇早在出生之际就死了,含辛茹苦十多年养育的妞妞,才是不可割舍的女儿,她现在终于明白,她乖巧的妞妞为什么会变的那么的不听话,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娇娇,“娇娇,妈妈会帮你超度的,妈妈不会亏待你的,妈妈爱你啊,别再骚扰你妹妹了好不好,娇娇,我的乖女儿……” “我不是你的乖女儿。” “她是。” 红到发黑的血污从恶鬼身上流了下来,房子的墙面,地板,天花板,各个角落都散发出了一股恶臭,黑色浓雾布满整个屋子,房间甚至于开始震动,蛇虫鼠蚁都跑了出来。 “怨气太重。”楚析紧紧地皱着眉,“你没有机会了。” 楚析将红绳卸下,扔向了恶鬼,“怨灵啊,你已执迷不悟,速速束手就擒,尘归尘,土归土。且七魂六魄皆散,退去吧。” 本以为又要有一场恶战,可两个战斗的人都很平静,仿佛默契地知道会发生什么。 恶鬼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四人,尤其是那所谓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鬼只是笑着,笑着,不停地笑着,直到她的身体被一点点剐下,消失于红绳中,只留一颗红黑的水滴状血石。 一切归于宁静。 “她,去哪了。”唐希僵硬着身体,“走了?” “彻底走了。”楚析看着瘫倒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妇女,“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妇女抖了抖身子,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我的娇娇……” 没多久,中年妇女就擦干了眼泪,又爬回了妞妞身边,捧着女儿查看伤口。 安静的就像这不过是一场小孩的闹剧,闹完了就结束了。 唐希的脸色,在恶鬼消失后就一直不好,煞白的毫无血色。 “妞妞不会是乖女儿了。” “什么?”唐希的嗓子就像哽住了什么东西,难以说出话。 “妞妞会记得所有的事。人类,尤其是她这样承受能力极低的孩子,这会是她一生的噩梦。” “还有一个也是。” “从当年生下那样的孩子的那一刻开始,就崩坏了。” 楚析在空中写下了一个符咒,画在了房内,一切都真正地恢复了原状。 楚析走出了门。 唐希也跟着出去了。 她想着这么多年来,邻居阿姨总是与女儿进出,总是向别人夸耀着自己的女儿,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女儿的鞋,女儿的娃娃,女儿的乐器,女儿的事事物物。 桌上只有女儿的照片。 装修的风格只有少女喜爱的公主系列。 唐希看了一眼相拥的母女。 离开了。 唐希的眼睛里没有杂质,一阵清明。 她的听力依旧很好,离开了很远依旧听到了刘阿姨的啜泣。 还有最后,她的一生。 第十七章 自白 在恶鬼被最后收服的时候,唐希听到了它心底的声音。 我没想过对他们做什么。 被外力强行分离之后,我就化为了一缕魂魄看着我那个妹妹继续活下去,而我,变成了一坨肉块被抛在一边。 我难过,我委屈,可我不恨,只怪我自己吸收不了母体的营养。我跟着妹妹去了婴儿室,看着医生温柔的将她放在了婴儿床上,好好护理。随之我又跟着主治医生去了妈妈休息的病房,医生和她说,手术很成功,妹妹很好地活了下来。妈妈很难过,哭得很伤心。爸爸在一旁沉默不语。随后爸爸跟着医生出去,看到了我的尸体,本来还带有怜惜与失落的爸爸,眼里突然充满了厌恶与嫌弃,你说这坨东西是我的女儿? 我只是一坨东西。 我被扔了,没有碑没有墓,没有爱,没有念。我曾经的期待被扔在了垃圾篓里。 为什么? 事后妈妈问过爸爸,我去哪了,妈妈想葬了我,爸爸冷漠不语,草草说了两句,否决了我的存在,我只是一团血肉,不是一个孩子。妈妈崩溃了,她知道了我死去的样子,知道了我被丢弃在垃圾堆里。她抱着我的妹妹,眼神涣散,妞妞,我唯一的宝贝。 他们,不爱我了?甚至不承认我的存在,我就像从没出现过,消失在她们的生活里。那我算什么?我也苦苦等待了十个月。 妹妹长大了,父疼母爱,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幸福的家庭,那我的归宿在哪? 妈妈还留着怀孕时照的b照照片,半夜会偷偷地看着流泪,妈妈还是记得我的……可妈妈看着看着就开始疯疯癫癫,我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爸爸走了,因为他受不了一个疯女人。 妈妈费尽心力培养呵护妹妹。再也没想起过我。 我好孤单,我好恨。 我和妹妹明明是双胞胎,我明明也该有那样娇俏的美貌,我明明也该成长成那个模样,可为什么我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本来属于我的幸福?好恨啊,好恨好恨啊,凭什么,为什么。 不知哪一天,我发现我拥有了很强的力量,这是上天的恩赐。我要报复。 我是妹妹了,我做了好多坏事,可妈妈还是很爱我呢,轻易地原谅了我。真好,这就是被爱吧,可果然是妹妹才会享受这些吧,凭什么。 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被除妖师消灭了呢,妈妈果然不爱我,她最后也只爱着妹妹,我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好累好孤单,好恨好委屈,终于不用存在了,本来就不该存在的。 真好。 唐希满脑子循环着恶鬼被灭时的安静的眼神,和她自己的一生。 “你是除妖师,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唐希停下了脚步,轻声问了一句。 “一个能听见阴界声音的普通女人。”楚析也停下了步伐,看着唐希有点泛红的眼角,“你听到了什么?” “自白,”唐希抬头看着男人,天微微开始亮起,被包裹在黑夜里的男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恶鬼的自白。”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楚析从上衣口袋拿出了一支烟,嘴里吐出了虚无的烟雾,“都是命。” “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唐希踮起脚,从楚析嘴里拿出了那支烟,放进自己口中,狠狠吸了一口,“久违啊,这种辛辣的滋味。” 楚析愣了一秒,唐希自然地抽起了他的烟,很熟练的动作。 他笑了。 “唐希,都是命。” “你也好,我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命。” “……当然。” 烟还剩下半根,唐希夹着烟,举着问楚析,“还要吗?” “……好。” 两人随即无言地抽完了同一根烟,没谁再提刚刚发生的事。 “很高兴认识你,楚先生。”太阳升起了,阳光渐渐洒过两人的肩膀,“我该回去了。” “再见。” “唐小姐。” 唐希走了,楚析看着女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徒留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拉长至楚析的脚边。 楚析的两指间还留着已被熄灭的烟蒂,他用指腹摩擦了烟蒂的顶端,最终将它收起,放进了口袋中。 唐希回到家的时候,王佳音已经坐在了客厅里,她看着一脸错愕的唐希,说道,“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唐希回过了神,脱下了鞋,走进家门。 “抽烟了?除妖师的?” “有味道吗?” “一点点。”王佳音盯着唐希,不知在想着什么,“那个除妖师,姓楚吗?” “你认识?” “听过。” 唐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坐在了沙发上,用手盖住眼睛,休息自己疲劳的身体。 “鬼婴被除掉了啊。”王佳音的嗓音有些冷淡。 “嗯,”唐希把手拿开,转眼看着王佳音,“你知道。” “我知道。” “我能看透所有恶鬼的心理与想法,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就知道了。” “……” “看你这鬼德行,你听到了什么是吗。” “大概知道了全部吧。” “你没必要——”王佳音按压着头部,很是头疼的样子。 “都是命,我知道。” “不怪恶鬼的妈妈,自己的孩子一生一死,还有一个死的那么无辜,崩溃很正常,不能正确看待女儿也很正常。” “不怪恶鬼的爸爸,孩子生的不如人意,妻子疯癫再没曾经自己喜欢的模样,离开很正常,毕竟人生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怎么选择是他的事,没资格怪。” “不怪恶鬼的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不怪恶鬼,她只是无辜地被命运所玩弄,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恶,被折磨地丧失自我,害人害己很正常不怪她。” “谁都没错,只怪命运。” “都是命。” 唐希很冷静。为那一家子感到难过归难过,不会影响自己,再怎么能体会其中的心酸苦涩,那终究也于自己无关,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现在还没办法忘记那个富有太多感情的声音,为之心脏隐隐有些疼痛罢了。 王佳音站了起来,“你能这么想很好,别因为自己听得到那里的声音,接触了那里的人人事事就把自己陷进去了。”说完,她就准备回房间去了。 “上次你突然神经紧张拉着我逃走,是因为那个除妖师吗?” 王佳音顿住了,眯着眼看着安然坐在沙发上的唐希,“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问问。” 王佳音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跑?” “不想惹麻烦,”王佳音翘起了二郎腿,“那边的人都知道,遇到姓楚的别打照面。” “他很厉害?” “除妖师里,最厉害的就是楚家人,不过很可惜,听说这一辈楚家出了三个人,只有一个选择了这个行当。” 那为什么…… 唐希有点疑惑地想起楚析貌似花了很大力气才能将那个恶鬼收服…… “除妖师万万不能伤害人类,如果是万不得已呢,伤害了会怎么样。” 王佳音脸色古怪地看着唐希一脸严肃认真地提问,然后开始微笑,紧接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怀,直到肚子都被笑痛了,用手捂住,“哈哈哈哈哈,这样是吗,看不出来那个鬼婴那么厉害,啊~啊~也是,本来就是最纯洁的物种……” “……”唐希无言以对,“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对于楚家人来说,万不得已伤害只有一个可能,”王佳音抹掉了笑得太用力从而被逼出来的泪水,“人类被附身。” “为了驱除恶鬼,只能强行把鬼给打出来,这样就会使被附身的人类受到严重的伤害,打的是恶鬼,伤的却是是人类。你问的会怎么样,其实也不会怎么样,造孽而已,毕竟为了除去恶鬼下的力道不是一般人类能承受的住的。而除妖师的存在,是为了去除妖孽,留住纯真,一旦除妖师做了主动伤害人类的事后,他也没资格再担起除妖师这一名号了。”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除妖师也不能因为人被附身就不驱除鬼怪了,这个规矩很不成体统。而且,为什么要加上对于楚家人来说?是因为……” 第十八章 无愧 “你以为,附身是那么简单的事?”王佳音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连我都不能轻易附身。” “人鬼殊途,不是因为一生一死,是因为一阴一阳。阴阳自古就不相容。鬼想附人身,还没进去就能被人的阳气弄的魂飞魄散。能见到附身的情况简直微乎其微,几乎是不可能的。”王佳音无聊地拨弄着指甲,“今天这个是例外了,第一,女人阳气不足,而且这还只是个小女孩。第二,这个恶鬼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婴儿是这个世界至纯之物,所有的行为举止都有着得天独厚的纯气,所以附身更简单。再者,她们两个还有血缘关系,附身的几率大大加强。” “楚家人把恶鬼杀了吧,”王佳音撑起了身子,用手撑着脑袋,靠近了唐希,“那个人类肯定受了重伤,哈哈哈哈,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事出有因,没什么。” 唐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妞妞没受伤,起码没有因为强行与恶鬼分离受伤,反而是楚析,受伤很重的样子。” “哦?”王佳音突然很感兴趣,“怎么说?” “他割了腕。” “割了腕……”她想了想,又一次笑了出来,“用精血啊,除妖师精血比普通人纯净,用精血护人,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他够可以的啊,取精血消耗极大,得花很长时间调养过来。不愧是楚家人,真他妈有牺牲精神。” “……” “至于我为什么强调楚家人,楚家人之所以出名不仅因为能力强,更是因为他们的为人。除妖师是比一般人更懂某些事,更能理性地站在一个高点去解决妖魔鬼怪的问题,不过亲爱的,你要明白,正是因为这样除妖师看到的情感与罪恶更多,所以遇到的抉择与感情痛苦会更多,”王佳音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进房,“除妖师也是人。” 王佳音没说完,但唐希懂了。 唐希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闭着眼,深呼吸,用手背遮住了眼,抵挡窗外射进来的刺眼的阳光,静默了几分钟。 唐希又将手拿开,轻轻地抚上了唇,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烟香,嘴上宛如还留有着烟蒂的触感。 我怎么就参与了这些呢。 都是命,都是命啊。 楚析回去之后就体力不支倒在了床上,手腕的伤已经愈合,红绳安静地躺在腕骨处。 楚析将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了保险柜里,独独留下了那块血石,他躺在床上,将血石拿在手里偷捏搓摩,随手拿起放在抽屉里的刀片。 红绳在这时突然发光发热,紧贴着楚析的手腕,楚析沉了沉眸,想把红绳松开,可红绳就像长在了手上,丝毫不动。 “松开。”楚析因为虚弱,所以声音不大,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口型。红绳依然毫无动静。楚析抬起手,眼里充满了疲惫,静静地看了红绳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算了。” 随即把血石放在了一边,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好几天,这几天楚析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若不是还在起伏的胸膛和浅浅的呼吸声,楚家的其他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几天过后,楚析终于在凌晨六七点的时候醒来了,他身体的机能都恢复如初,脸色也好了很多。由于睡了太久时间,楚析还有点不清醒,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还放在枕头边的血石,把它重新收好,带在了身上。 楚析匆匆忙忙离开了家门,走之前留了张纸条放在家里。 他走的急,衣服也只是随意披着,很是邋遢,他只顾着往前走,也并没在意周边的人或事,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是楚析吗?” “唐希。” 王佳音很是不爽地站在一旁,她陪着唐希出来晨跑,刚觉得有楚家人的气息出现准备跑开,这小妞就往气息传来的方向跑了,嘴里还叫着楚析。 看着他们两的样子,这个男的就是那个楚家唯一的除妖师了,还以为是个多正经的人,也不过如此嘛。不过妈的,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唐希这丫头真他妈会惹事。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晨跑,楚先生,很久没见了,”虽然只有几天,“怎么最近没看到你。” “嗯,我在休息。” 楚析冷眼看着站在一旁散发着冷气的‘人’,“唐小姐,如果你觉得不适,可以委托我帮你处理。” 无缘无故楚析不能动王佳音,她在那边的威望很大,而且,唐希确实是她的对应人,在没判断王佳音来这里的最终目的,不能主动出击扰乱那边的规矩。 唐希才想起王佳音几天前说过的,不想与楚家人正面碰面。 “……” “不需要,我很好。”唐希微笑着看着楚析,“你是急着去哪是吗?” “嗯。”楚析看了看时间,“我差不多该走了。” “好,”唐希退后了一步,“那么下次见。” “再见。” 唐希先楚析一步转身走了,拉着王佳音一起。 楚析也离开了,但走了几步后又回来了,加快了脚步。 “唐希,”楚析叫住了女人,“能借手机用一下吗。” 唐希看着本来离开了的男人又回来了,笑了笑,掏出了手机,“给。” “这是我的号码,有事联络。”楚析一边打字一边说着。 “好。” “那么,再见。” “再见。” 楚析看着唐希轻而易举就抓住了王佳音的手一起离开,皱了皱眉。 一般人能直接触碰到对应人吗? 直到再也看不到唐希的身影才真正离开。 唐希感觉到背后直勾勾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走到了拐角处,那个眼神才消失不见。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她想起了真正与楚析第一次相见的场面,那是在那个梦里,第一眼俘虏自己的就是那一双眼睛。 柳叶眼者,其之修窕,媚眼如丝。 当真是媚眼如丝。 王佳音挣脱着被唐希拉住的手,感觉到她无法融入的氛围,这两个人是…… 真可怜。 楚析开车到了郊外的一个古建筑旁,建筑看起来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破损情况,都显得年代久远,他下了车,在门前敲了几声。 一下,三下。 门开了。 一进去就是一个偌大的空旷的客厅,什么都没有,只在正前方放着一个木制的办公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凳子上,喝着茶。 “楚先生最近常来啊,”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衣衫不整的男人,“是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的吗,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老人家的声音格外的沧桑,比本人看起来还有苍老的声音。 “张老说笑了。”楚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踱步走来,向老人家微微鞠了一躬,“在下有事渴求。” “这次又是什么,你身上的那块石头?”老人家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楚析坐下。 “我想……” “年轻人,”老人家打断了楚析的话,双手交叉,正襟危坐,“怎么样的事要用怎么样的手段处理,这是刚开始入行就已经教过你的了,我想现在也不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再重复吧。” “楚析明白,”他站了起来,深深地向老先生鞠了一躬,“但也有许多事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老人家没说话。 楚析继续鞠着躬,头也不抬,“老先生,在下只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老人家掀了掀杯盖,喝了一口茶,“这茶真香啊,好茶好茶,上古老茶就是不一样,就是味道只有单单一层,喝久了,未免寡淡了。” 楚析没有动。 “年轻人,你说你只求无愧于心?” “是。” 老人家盯着纹丝不动足足鞠了好几分钟躬的男人,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行,好一个问心无愧。”老人家笑眯眯的,“得了,别鞠躬了,我一把老骨头受不起。拿来吧。” 楚析这才直起了身,拿出了血石,双手奉上。 老人家拿过了血石,对着灯光看了看,“是块好石头,可惜杂质太多。” “你走吧,我自会处理。” 楚析没有动。 “我会让她回魂,投胎。”老人家看着眼前听完这句话,这才放松下来的年轻人。 “走吧。” “麻烦你了,张老。” 第十九章 苏白 楚析又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老人家没再说话,直到楚析推门而出时,才听到老人家在背后悠悠然说了一句。 “那就希望你一直无愧于心,世事莫扰。” 楚析停住了正要推开门的手,“多谢。” 终于处理完了那个怨婴了,楚析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 回到家后,家里果然没人,楚析看着桌上消失的纸条,松了口气,就上楼打算再处理一些后续事物,刚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还有那个坐在烟雾中,脸色深沉的楚司。 “大哥。” 楚析握紧了拳头走进屋去,他知道大哥这样的原因。楚析做好了准备和楚司好好谈谈,可楚司看着终于回来的弟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一站一坐,互相看着,两人没说话,可又好像说了很多。 楚司站了起来,从楚析身旁走过,没有停留,只是在经过楚析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楚析没有追上去,二十多年的兄弟,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他只是看着大哥一如既往宽厚的背影。 几个礼拜过去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唐希还是朝九晚五地工作,王佳音陪在身边,唯一有变化的是,唐希看手机的时间变多了。 楚析还是呆在家里,接到工作委托才出门,唯一有变化的是,他就这样一直住在父母家里,没再提回自己那儿。 然而已经经历了几个礼拜的这么长的时间,唐希的父母还是催促着唐希去看心理医生。 “你没做梦了,你爸妈还让你去,他妈要干嘛。”王佳音低气压环绕的越来越多,每次要去纪霖林前后她都这样,谁愿意去那个充满了除妖师布着结界的地方,更何况,那个结界,看起来倒像是楚析那家伙布置的,王佳音想到了唐希,这姑娘知道他们俩认识吗。 “不放心我。”唐希专心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回答。 “有什么不放心的,现代人谁还没有做过噩梦来着。” 唐希没理王佳音,把车子的音乐开到了很大声,沉浸在音乐里。王佳音也懒得再说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也听着音乐哼着歌。 不久就到了医院,这次王佳音主动留在了车里,反正她去了也进不去。 唐希便自己一个人上去了,刚走到门口准备敲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苏先生,其实您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呢,您的这份工作,很容易产生您这样的想法呢。” “没想过。” “苏先生,我还是保持我最初的治疗方案呢,换一份工作,换一份心情。” “可我喜欢这份工作啊。” “……” “苏白先生,要不您试试找别的心理医生试试吧,我可能不太擅长您这种问题。” “可我挺喜欢你的啊。” “……” 唐希僵在门上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敲下去,正当她在纠结的时候,门从里面自己开了。 苏白和唐希直接碰上了,苏白看着眼前娇弱的妹子,“小美女,偷听呢?让开啊。”苏白笑得妖孽又妩媚。 “不好意思。”唐希微微侧身,避开让眼前这个男人过去。 苏白不算高,一米七几的样子,唐希刚刚好扫过男人的锁骨,那有一处纹身,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字母,λ?这不是上次那个,王佳音一直盯着的男人也有的纹身吗,还是在一个位置。 “你……” 苏白回过了身,“我?” “怎么着,有事吗妹子?”苏白斜靠在墙壁上,笑着看着唐希。 “没事,不好意思啊。”唐希尴尬的笑了笑。 “可别爱上我,我对你‘这种’,没兴趣。”说完就走了,还伴随着一阵笑声,笑得颠花乱坠,笑得肆无忌惮。 “哈哈哈哈,”唐希眉眼都弯了,“还真喜欢这种人。” “唐小姐,要不先进来吧。”纪霖林虽说对这样突发的情况饶有兴趣,可现在身为医生的他还是应该专业一点。 “嗯。” “请坐,”纪霖林和以前一样,端上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再‘不经意’地拨动一下牛顿摆。 唐希轻车熟路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就喝,“今天好像比平时更安静呢。” “我没觉得,”纪霖林微笑着坐到了唐希身旁,“可能是唐小姐心态平和了,所以觉得很静吧。” “也许吧,”唐希放下了手中的茶,笑得和煦又阳光,“纪医生,刚刚那位也是您的……病人?” “嗯……”纪霖林想到刚刚那个男人就头大,前几天说什么慕名而来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本来尽忠尽责地正常地询问病情,结果那个男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就像盯猎物一样盯着自己,不停地做出引诱动作。作为一个普通男人,更或者说,作为一个普通直男,不免对这种行为有些烦恼,可现在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接触了他,就不得不忍着耐心为苏白解决问题,解决病症。可更为无厘头的是,纪霖林不禁看了坐在沙发上笑得很甜的女孩。 苏白和唐希在这方面还真有些相似,什么都不说,就只会打哈哈。而且,看样子也不想真正治疗自己的病——看谁都喜欢,一旦别人被引诱了,爱了,自己又不喜欢了。 纪霖林端着茶,下意识地叹息了一句,这都哪跟哪啊。 “纪医生,想到什么了,突然叹口气。”唐希看似很关心地看着纪霖林,语气都要比平时温柔。 纪霖林头更疼了,“没什么,想起我的病人的病情了。”要真是关心我我倒不烦了。 “唐小姐,”纪霖林放下了茶杯,打算认真地和唐希谈一谈,“今天我也不用和您绕弯子了。” 唐希笑得更璀璨了,仿佛懂纪霖林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我也从来不想和您绕弯子啊,请说吧。” “……” “唐小姐既然也不是很想治疗,也并不是真心与我交流,那么我觉得您也不需要浪费自己的钱与时间,省得你我都做这么多无用功。”纪霖林难得严肃地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当然,您父母那边由我来沟通,不会让您为难,之后您如果有什么难处,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找我,不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而是一个单纯的陌生的倾听者。” 纪霖林很真挚地看着唐希,好似一个青涩的校园学生,用最纯粹的语言与感情在对自己说,我们做朋友吧。 “好。”唐希没再假惺惺地笑了。 唐希也没再拖沓就走了,毫不犹豫的。 等到唐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纪霖林才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若有所思,“没有我的压力,是不是会好了一点。” 我还真是个负责的心理医生。 唐希没有做电梯,而是选择爬楼梯下去,这样能让她一个人更好的思考,纪霖林和其他心理医生不一样,不坏也不好。 唐希很快地就下了楼,正要走去自己的停车位,可没想到的是她看见了刚刚那个男人,好像是叫苏白。 苏白站在她的车子前面,紧锁着眉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王佳音,而王佳音也同样皱着眉看着苏白。唐希高跟鞋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苏白看到在诊疗室门口见到的妹子,又转回了调笑的模样,“哟,妹子,这么快啊,我都还没走呢。” “……”王佳音难得露出疑惑与迷惘,眼神像是再问唐希,这是怎么回事。 “哟,大兄弟,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在里面拖拖拉拉调戏医生?”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真以为是这样呢。”苏白还是如刚刚一样,笑得嚣张妩媚,“毕竟那个医生啊——” 苏白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再很享受状地把气息吐出来,双手环抱着自己,“真他妈带劲。” 唐希也露出了嚣张又勾人的笑容,与以往的开朗阳光完全不同,“再带劲也是你觉得。” 唐希走到了车子前,一把挡住苏白流连的目光,“那么大兄弟,没啥事我能走了吗,你挡着我车子的路了,亲爱的。” “你的车?”苏白停止了大笑,转而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微勾角,“那你很棒棒哦。”苏白往后退了一步,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第二十一章 流氓 “祸害……”唐希想到王佳音那副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样子,“确实是……” “嗯。”楚析听着唐希脱口而出的话语,看似十分熟悉王佳音。他有点犹豫是否该告诉对面的姑娘王佳音的过去,毕竟,总觉得她们的相处模式太过平常,平常到就像是共事已久的朋友。 “她罔顾秩序罔顾规则,任意出入两个世界,誓死要找到真相,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依旧没能得到一个答案,相反的,因为她这番胡闹的行为导致那边的东西蠢蠢欲动也想要和她一样,随意穿梭,那是个混乱的时期,不过那边的管理者可不是吃素的,之前所有的容忍只不过是难得的怜悯心理罢了。”唐希很认真地听着楚析说的内容,“最后,出格的行动将最后的怜悯也磨灭了,王佳音再厉害也抵抗不了权威的存在,本来她要被打入地狱,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要被判决的时候,管理者又再次放过了她,还许诺了王佳音权力,想要怎么查就怎么查,代价就是担任监督者的职位,调控两个世界的平衡。” “那她为什么,”唐希咬了咬下唇,不知该不该说,她看着楚析一片清朗的眼光,他是知道的吧,“既然是找寻真相,那为什么现在她却在找阳界的对应者。” “不知道,”楚析很满意唐希问了出来,没有瞒着他,“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她的过去,可我无法告诉你她心中所想和未来。” “……可你告诉我她的过去又能怎么样。” 楚析抬手将黏在唐希嘴角的奶油刮去,白白的一层附着在楚析的指尖,他没忍住将手递到嘴边,舔去。 真甜。 “你明白的,”楚析将指尖放在鼻下,仿佛还能嗅到那股不知是蛋糕还是唇齿的清香,楚析盯着对面那个脸微微泛红的女人,我现在就像一个变态。“只是作为一个除妖师给人类的忠告。” 忠告…… 唐希只是细细琢磨着‘忠告’一词的意义,并没有对楚析的举动表示什么,表面显得十分平静,但只有唐希自己知道,她心脏有着多么剧烈的跳动。 果然是毒瘤。 今天王佳音只不过是个借口,一个楚析要求与唐希见面的借口,即使是真心想要提醒唐希什么,也不过是顺带罢了。无时无刻,一举一动。楚析做到了,完美的诱惑了唐希,其实他不这样表现的如此绅士如此诱人,唐希也早就入了这个男人的陷阱。身高,长相,味道,感觉,一切都太完美了,对楚析来说也一样,唐希的所有,都像是为他匹配的。 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一见钟情太简单了。 不过——唐希恢复了理智,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那个自从第一眼见到就如此渴望的男人,那个也和自己一样想法的男人。太危险了啊。 唐希端起了黑咖啡,浓郁的苦涩从舌尖开始在嘴里荡漾,她没忘记她看到过的景象,也不曾忘怀他是个怎样的人。 明罪恶却依旧保持着最大的善。 一定不能长久的吧。 唐希放下了咖啡,放下了双腿,“您是个尽忠尽职的好人,忠告我听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楚析,很高兴认识你。” 她也没等楚析回应,便先一步走了,简直是逃离了这里,临走前还付了自己吃食的费用。 楚析脸色不渝地看着那个急忙离开自己视线的女人,咬咬牙,追了上去。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唐希有些烦躁,这个时候不想回家,也不想看到某人,这会让她想起很多事。唐希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刚刚停了一部公交,想了想,便踏了上去,准备跟着公交随意到一个地方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看到背后的男人,楚析也跟上了车。 因为人多的缘故,唐希被人群挤到了后门的角落,外面的雨渐渐下大,后门的窗户上朦朦胧胧一片,模模糊糊地倒映着车内的人影,唐希盯着车窗发呆,盯着盯着突然看到自己身后那个熟悉的面孔。楚析?! 唐希没敢转头。 楚析也没吭声,默默地站在唐希后面,两人的身高差距与接近贴合的距离导致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相依偎的恋人,女人靠在男人肩头,男人的鼻尖刚好拂过女人的发丝。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唐希的额头渐渐冒出细汗,脸上不知是为什么越发红润,是因为缺氧吧。 拥挤的人群让唐希更加局促,楚析也察觉到了人数的增加,他移了移脚步,将站在自己前方的人微微圈起,双手扶在唐希两边的扶手上,两人靠的很近,双方时不时地触碰到对方的衣服,手背与腰肢。 楚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唐希的头顶。 扑通——扑通—— 心脏的跳动如雷贯耳。 唐希透过朦胧的窗户,她看到了,楚析在看她。 他在透过窗户看着自己的倒影,从上车开始,到现如今,都一直看着。 两人凝望这彼此的影子。 楚析情不自禁笑了,很轻的声音,很小的弧度,但对唐希来说都如此清晰。唐希在做深呼吸,可背后的热度还是只增不减。 唐希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唐希。”楚析突然低下了头,蹭着唐希的耳垂,充满磁性地叫着唐希的名字。 “唐希,唐希,唐希……” “你是流氓吗?”唐希从耳边开始,一阵阵酥麻遍及全身。唐希没想过楚析会这么做,这可不是个绅士该做的,但不可否认,唐希有反应了。 “可能是吧。”楚析没因为唐希的话语离开她耳侧。 楚析也不知道要怎么追求一个自己一眼就看中的姑娘,他没做过这事。他深谙人性,可他不懂女人。从小缺乏与人交往的弊端在此显露无疑,他只能用最肤浅,最直白的行动表达自己的喜爱。 用肢体语言接触她,触碰她,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引诱她,诱惑她。即使这样的楚析,就像个变态。 可看到唐希的反应,他知道他做对了,果然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姑娘,果然,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唐希,下车。”楚析回归了最初的模样,清冷,干净,刚刚在唐希耳边宛如一个无赖的纠缠瞬间就消失了。 唐希还在思考,她喜欢他,可也仅仅是喜欢。他的身份,他的工作,他的思想,都让唐希不愿意真的迈出那一步,理性总是要大于感性。 “唐希,”楚析看着快靠在自己怀里的姑娘还是没有回应,“下车吧。” 楚析还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他抓住了唐希的手腕,五指从手腕渐渐滑了下去,沿着掌间的脉络,一点一点,附上唐希的五指,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唐希。”楚析靠在了女人的肩膀上,不停地念着唐希,唐希。 魔音贯耳。 所以我说楚析就是我人生的毒瘤。 “好……”唐希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握的很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了下来,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唐希没怎么来过。 她被拉进了一个巷子。 “楚析,男,除妖师,26岁,父母健在,有一位兄长一位姐姐。没有不良嗜好,会喝酒会抽烟,但几乎不碰,无恋爱史。” “唐希,女,大四学生,20岁,父母健在,独生子女。没有不良嗜好,会抽烟会喝酒,几乎不碰,无恋爱史。” 楚析抱住唐希的腰,将她扯到自己身边,离得很近很近,他很开心,久违的开心。果然,真是符合我心意。 唐希没有反抗,就乖巧地靠着楚析,闻着他的独一无二的味道。果然,是个毒瘤。 “我的姑娘,我可以吻你吗?” “不……” 楚析没等唐希回答,就将自己的唇畔贴了上去。因为下雨,楚析嘴唇的温度有些低,可鼻尖呼出的又是一股热气,冷热交替,别有一番滋味,唐希本来是要拒绝的,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接上了,她没想过推开他,反而抓住了楚析的衣角。 楚析只是摩挲着唐希,并没有深入。只是单纯的嘴贴着嘴,享受着静谧。 唐希。 我的唐希。 第二十三章 坦白 “这与唐希并不冲突。” “不冲突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楚析没说话,只是敲打着方向盘,“我不知道我纯粹与否,我自己察觉不到,我也不想问你唐希的病历本上到底写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二十六年来,就唐希这么一个让我有心思,就只有这么一个,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楚析平静地看着纪霖林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哪那么多为什么。” “一眼看中,就这样。我今天来也不是让你对我这段感情发表什么观点的,只因为你是我兄弟,有了嫂子自然要和你知会一声。” “……”纪霖林把燃烧到一半的烟掐了,“行,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可劝的,兄弟,我只求你别受伤。” “我当时也这么和你说。” “……” “……” 纪霖林没想到楚析会为了一个没见多久的小姑娘把成年旧事都搬出来,他笑了,突然有很多想感慨的却又说不上来,“你喜欢就好。” 他放弃了。 “过几天我带她回家吃饭,你要来也可以。” “我擦,你他妈,”纪霖林瞪大了双眼,有点傻气地问道,“你真的太快了。” “在一起的时候碰到我哥了。” “……”纪霖林无话可说,“有毒啊……” “行吧,吃饭那天和我说一声,我准时到。” “嗯。” 和纪霖林又谈了一段时间,楚析才回去,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回房的时候看了看楚司房间的灯光还亮着,安心了。 第二天早晨,楚家人难得都在,便一起吃了早饭。楚司看大家都在,再看看弟弟寡淡的脸,和昨天与那个女孩呆在一起的时候一对比,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咳咳,大哥,你突然笑这么傻干嘛。”楚思因为楚司的一声怪笑一个不小心就被手中的牛奶一呛。 “笑你弟弟,”楚司一副神秘莫测的神色和楚析对视一眼。 楚析没回应,径自吃着早餐。 楚家夫妇和楚思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 “大宝,你跟小宝闹什么呢,”楚母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说说啊。” “小宝,你妈叫你说呢。”楚司笑着和楚析说道。 “说的像不是你妈一样。”楚析还是一副面瘫脸,似乎还不想把交了女朋友的事说出来。 “欸西,你们俩多大了,有完没完,”楚思完全按捺不住了,“到底干嘛了,快说啊!” 楚父没开口,但眼珠子不停地在自己两个儿子之间打转。 “我有女朋友了。”楚司刚想和另外三个解释情况,楚析就不咸不淡地说了出来,还依旧很淡定地喝着眼面前的豆浆。 “什么?!”楚家二老和楚思都像见了鬼一样,异口同声地怪叫了起来。 “女……女女,女朋友?”楚母好像要心脏病发了一样,难以置信,疑惑,激动,狂喜,“儿子,你……你交女朋友了?!” 楚母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 “我的天啊,”楚思捂住自己的心脏,“我的个乖乖,吓死老子了。” 楚父没说什么,但他的手抖得连报纸都拿不住了。 楚司看着这一大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而且楚析也冷静地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模样,叹了口气。 “如你们所闻,我们的小宝啊,谈恋爱了,女孩叫唐希,我见过,很……”楚司想起昨天看到的,“温婉大方,很有亲和力的一姑娘。” “你都见过了!”楚母尖叫地说出了这句话,“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也是昨天偶然遇到他们在约会。”楚司揉了揉快被喊聋的耳朵,“是楚析这小子瞒着……” “我也是昨天才和唐希在一起的,”楚析打断了楚司接下来想说的,自己解释到,“没认识多久,也就几个礼拜,见面次数也不多,可我喜欢她,昨天才正式答应了我。”楚析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柔情与思念。 楚家四人都不敢相信这会是楚析说的话,楚析露出的表情。 “几个礼拜……见面不多……你喜欢她……答应了你?!”楚思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卧槽,老弟你居然单相思,居然是你先表白!你居然……居然还玩一见钟情?!”楚思有点接受无能,“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久之后才回过了神。 楚父楚母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反而变得很安静。他们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就明白儿子有多认真了,二十多年,就这唯一一次儿子对感情有了热度,楚家二老欣慰的不得了,他们不在乎那个叫唐希的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只要儿子喜欢,就什么都好。 三个儿女里,他们最亏欠,最疼爱的就是楚析,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事,楚析就一直没提过要与人来往,除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纪霖林,他身边几乎就没什么人了,楚父楚母以为这辈子楚析就孤身一人和他们过了,没想到,儿子还能有这么信誓旦旦说喜欢的女孩。 楚父楚母想到这个就忍不住,鼻子微微酸涩,眼睛里都是浑浊的泪水。 楚司看着这已经控制不住的场面,心里一阵无奈,“好了好了,您二老别在这伤悲怀秋了,你也别在这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 楚司如同一个大家长一样安抚着三个人,而楚析还是毫无波澜地享受着早点。 “我和楚析说了,有空让人家过来吃顿饭。” “吃饭……吃饭!”楚母突然像恍然大悟一样,“对对对,得让人家小姑娘来吃顿饭。那姑娘……不不不,还叫啥姑娘,唐希!对,唐希,真好听的名字,唐希喜欢吃什么啊。” 楚母拉扯着楚析的袖子,“你快和妈妈说说,她喜欢吃什么。” 楚析皱了皱眉,见了这么多次,他也没和唐希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唯一有过的只有那顿下午茶,不过——楚析想了想那天唐希多动了几块的甜点……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喜欢偏甜和偏咸的吃的,多做点肉菜,还有,如果要准备饮品,黑咖啡。” 楚母一一记下,笑得可开心了,“好好好,这姑娘还是个重口味啊。” “那是!”楚思一拍一个巴掌,“不重口能和我们家小宝在一起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虽然嘴里是责备的话,楚父眼神里尽是宠溺和满意。 楚家二老和楚思激烈地讨论着等唐希来了要做什么菜,说什么话,干什么事。 唯有楚司和楚析像两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三个活宝你一句我一句,楚析想着,唐希一定会很喜欢自己的家人,他沉浸在几个人相处在一起的画面,不禁出了神,直到他感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他才从那美好的幻境中走出来。 那是楚司的目光。 楚司举着手中的杯子,在空中示意了一下,楚析马上明白他要做什么,也同样举起了杯子。 两人假碰了一下,不需要言语,彼此都明白彼此的眼中蕴含着什么。 楚析没再呆在喧闹的客厅,而是回了房,打了通电话给唐希。 “喂……” 楚析听到这一声,瞬间僵硬了身子。 带着一丝还没睡醒的迷糊和甜腻,宛如在和自己撒娇一样,楚析仿佛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唐希是个什么样子。 “唐希,”楚析的声音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沙哑,“还没起?” “嗯……”那边的唐希却是还没起来,难得的周末她一般都要赖床到中午才肯从床上爬下来,“谁啊……” 唐希揉了揉因为太久没睁开而有些模糊的双眼,看了看手机屏幕。 “楚析?!”她吓得一下坐了起来,还因此碰到了床头,“嘶——” “怎么了,”楚析听到了对面传来了一声痛喊。 “没事,”唐希摸了摸被撞到的地方,“怎么了,这么早什么事啊。” 唐希有点紧张,楚析后悔了吗? “没什么,”即使只是个电话楚析都为此满足,“记得昨天吗,我哥看到了你,说让你来吃饭,今天我也和我父母提了一句,你今晚,有空吗?” 第二十四章 既定 唐希大清早就心律不齐了,太快了,除了这仨个字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和楚析。 从初见,到动心,到在一起,再到见家长,这不过短短几个礼拜。 唐希承认昨天在一起的时候,她有多甜蜜,得到了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心肝都在颤。可就是这么轻易得到了,才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自己还没缓过劲来,就又要见家长了…… 楚析听不到对面的任何回应,愉悦的心情低落了下来,“不想来吗?” 我逼的太紧了? “没……”唐希怎么能让楚析失望,“我就是紧张。” “不用紧张,”楚析听到这样的理由,不经意间弯起了嘴角,觉得有些好笑,“我家人很好,我和他们提了你,对你印象也很好。” “……” 唐希又没了话语,楚析仔细思考了一下,认为唐希可能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唐希,我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但我觉得就是你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只有你。我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循序渐进,但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楚析的声音很温柔,深怕吓到对面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唐希的心脏不太好了。 太快了…… 犹如做最刺激的过山车,楚析把自己的心揪的七上八下,唐希完全不能自已。 “好……”唐希不知道自己是在答应晚上去楚析家吃饭,还是答应楚析那最后一句话。 “好。”楚析眉眼都带笑,“我下午去接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唐希挂了电话还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只能抱着手机在床上发呆。 王佳音在唐希接电话的时候就移动到了她的身边,在一旁默默听着,她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楚家唯一的除妖师。 听他们两的对话,王佳音知道他们大概是在一起了。 没想到这么快。 周边的空气都在躁动。 “他就像个等不及要把猎物一口吞下的猎手,”王佳音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说道,“晚上我也会跟着去。” “什么?”唐希这才注意到王佳音一直在自己边上,“不行。” 王佳音挑了挑眉,“我这不可是疑问句。” “不行,”唐希有点着急,“你说过,楚家是除妖世家,他家人……” “我也说过,楚家也只剩了他这么一个除妖师,再说了,”王佳音俯下身子,抬起了唐希的下巴,看着唐希的眼睛,妄图看进她的内心深处,“看到又如何,你要成为他的妻?就要让他的家人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佳音着重加强了‘什么样的人’这五个字上。 “你阻止不了我,你知道的,”王佳音没有在唐希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便放开了手,从门口离开,“晚上见。” “你去哪?”唐希唇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你当初不是说要对我寸步不离吗?” “楚家人是你的后盾了,还需要我带崽一样的带着你吗。” “……” 唐希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平时自己可以的躲闪还好,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王佳音自己不愿意留在身边,反而让唐希有一种危机感,王佳音走了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感官更加敏感。在不知不觉中,她整个人都有点颤栗,不知是为什么。 紧张吧,唐希想。 她匆匆忙起床,开始收拾自己,思考晚上的着装,妆容,该说什么话,该表现什么样的举动,怎样才讨家长的喜欢,怎么才能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唐希最不擅长面对长辈,从小就这样。 唐希因为晚上的活动,从起床开始就在琢磨,准备,直到楚析来接她。 “我的唐希,你真好看。”楚析一看到开门后出来的唐希,就不自觉地说出了赞美,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松动,眼睛里充斥着热度与爱。 不愧是我的唐希。 唐希今天发尾没有特意烫卷,而是让其自然下垂,耸搭在肩头,头上戴了一个白色图腾的发夹。没化什么妆,一切都以自然为主,没抹香水,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从身上飘来的沐浴露的香气,很好闻,很家常。一件长款米色大毛衣,领口微大,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裸色,长至小腿腿骨,内搭一条白色裙子,裙摆处是蕾丝花样,小白鞋。胸前挂了一个长款复古项链。 整个人都显得乖巧,小家碧玉,惹人怜爱。 让人控制不住想要将女孩抱住好好抚爱。 楚析也确实这么做了,在说完那句话后,楚析就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姑娘,轻嗅着唐希白皙的脖颈,“我的唐希。” 唐希没想到楚析反应这么大,不过也及时回抱着楚析,“楚析,该走了,别迟到。” 因为整个人闷在楚析怀里,所以声音更加软糯无力,楚析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一点,离开了唐希。笔直站立的楚析,不看他的眼神与动作,他还是依旧一本正经,一丝不苟。 “走吧。”说完就很自然的牵起了唐希的手,刚刚触碰到,楚析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凉?” 楚析心疼地把唐希的手放到嘴边,哈着热气。 “天生手脚冰凉,没什么。” 唐希有些窘迫。 其实她是害怕还有紧张。甚至于背后冒了冷汗。 “别怕,”楚析好像察觉到她并的情绪的不稳定,与唐希十指紧扣,“有我。” “哇,说的就像有你你家人就能变得像空气一样。” 楚析的气场变得格外冰冷,是太过在意唐希,连王佳音的出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了吗?还是说…… “你这是要扰乱人间秩序吗?破坏规矩的代价你还想再尝试一次吗?”楚析把唐希拉到了身后,左手又散发出了红光,随时准备战斗。 “别紧张,”王佳音有些避讳楚家人的能力,“我可没想做什么,天生爱吐槽,你总不能连说话都限制我吧,亲爱的除妖师。你一直说规矩,规矩,那同样的你也不能坏了我的规矩。唐希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对应者,我应当一直陪在她左右,而且,”王佳音想走到唐希身侧,却被楚析一个侧身挡住,随之而来的还有楚析的红鞭,“楚析,你总不能瞒着你那些家人,你找的女人,是你的同类吧。” 唐希知道王佳音不是故意一直要攻击楚析,只不过这两个人一阴一阳天生是仇家,而对王佳音来说,仇家,就要死命怼,方能快活。 楚析也明白这个理,以前可以当作看不见,可现在牵涉到了唐希,他也不得不管。 两人针锋相对,僵持不下。 “真的要晚了,”唐希在楚析身后默默说了一句,“就一起去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丑媳妇见公婆?”楚析揉了揉唐希的头发,“你可不丑。” “走吧。”楚析也没想在这种情况下发生冲突,归根究底,王佳音也没做什么,“你要去也可以,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不然那里的结界也够收拾你。” “没兴趣。”说完王佳音就向后退了一步,“您二位请吧。” 吊儿郎当,不可一世。 “你别闹,”楚析牵着唐希走过王佳音的时候,唐希扯了扯王佳音的衣角。 “……” 这丫头是觉得我已经和她很熟了? 就走了几分钟,三人就到了楚析的家里。 唐希更紧张了,甚至于开始冒冷汗,脑子一阵发虚。但她没表现出来,脸上还是挂着常有的微笑,显得很大方平静。 楚析因此没有察觉到身旁的姑娘的不适感,嘴里嘀咕了一句咒法,左手的红绳上单独拎出了一根红丝,递给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佳音,“我设置了结界,这个可以让你正常的进入我家,还是那句话,别耍花样。” “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在你楚家的地盘闹不愉快,”王佳音毫不客气地将红丝带上,“你妈……” 王佳音看起来无所谓,但对原先的楚家除妖师,楚析的母亲,还怀有畏惧感。 “你不是不怕吗,进去吧。” 唐希没吭声。 门在这时自己打开了,“哎呦,嫂子可算来了!” 纪霖林。 第二十五章 房间 “纪医生?”唐希本就紧张的心脏现在更是如同在打鼓,“你怎么在这?” “唐希,”楚析安慰性地按了按她的手,“纪霖林,也就是你口中的纪医生,是我多年的兄弟。” “可不是嘛,嫂子别紧张,进来呗,自家人。”纪霖林尽可能地表现的很自如,面对唐希时完全没有纪医生的痕迹。 王佳音冷眼看着做作的纪霖林,她听过唐希说她的心理医生的事,这样看起来和唐希说的完全不一样。 又是一个爱装的人。 “没事,只是有点惊讶而已。”唐希心里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保持着她一贯的作风微笑地进去了。 “哎呦,这就是弟妹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就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 楚思大步走来。唐希看着她,心想,果然是。 “姐姐好,”唐希笑得更加灿烂了,甜甜地喊了一句。 “你好你好,”楚思一出来就看到一个笑得很阳光的妹子,内心已经打了一个满分了,再看看她的打扮气质,更加满意了,一看就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快进来吧,站着干嘛。” 说完就走到了唐希身边想要拉着她进来,唐希有点招架不住楚思的热情,一边被拽着一边回头看楚析,“楚析,你记得把我带的东西拿过来啊!” “嗯……”楚析无奈地看着自己鲁莽的姐姐把自己的可人就这么拉走了。 “来吧。”楚析对着身后的一人一鬼同时说道。 “看你那德行,”纪霖林翻了个白眼,走了进去。王佳音也默默跟在了后面。 楚父楚母看着那个乖巧的姑娘都很满意,不愧是自己儿子看中的人,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淑女气息,有条不紊,很好很好。还特意带了礼物过来,看样子每一件都精挑细选,每一件都很合适。楚父的茶叶,楚母的丝绸围巾,楚司的一瓶好酒,楚思的枪支模型,面面俱到。 楚家所有人都笑着称好,已经把唐希当成媳妇看了。 唐希也确实一直保持着她自认为良好的状态,落落大方,不骄不躁,轻声细语着。 好一个其乐融融的家人作态。王佳音嘲讽的想到。不仅是纪霖林…… 王佳音也不想在这呆着,她只不过是担心有什么事发生,才特意跟过来,看着现在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而且楚家人也并未察觉到的样子,算了,多想了吧。她对着楚析做了一个口型,就自行穿梭在楚家了。 “真不愧是楚家,无一不灵气十足,”王佳音一边走,一边摸着墙壁,感受着这栋建筑源源不断从四周涌出来的灵气,王佳音闭着眼睛一路径直往前,灵气一直流动于她的掌面,“谁?!” 王佳音突然在手心处感受到一个‘人’的邪恶气息,幽蓝又一次覆盖在了她的眼球上,纯净的灵气深处,存在一滴浅黑色的物质,“在……这个房间里是吗?” 她粗暴地用脚踢开了门,楼底下的楚析与唐希也听到了这个动静,尤其是唐希,自从王佳音上了二楼,她就听到了轻微的喘息声,楚析与唐希对视了一眼,“爸妈,大哥二姐,聊了这么久了唐希也累了,我带她去休息一下吧,也让她看看我的房间。” “欸欸欸,去休息一下啊小希,陪我们一直说话真是难为你了。”楚母有些心疼地说道。 “当然不会了,阿姨,”唐希笑着站起来,“可开心了,楚析他是迫不及待想让我多了解了解你们,带我参观参观才说我累呢,我可一点都不累,等下来了再继续啊,叔叔阿姨。” “好好好,哈哈哈,等你啊小希。”楚父楚母更是满意了,这么好的媳妇上哪找去啊。 楚司楚思也笑了,不过——楚司看到了楚析还是一副面瘫脸,甚至有点怒气的模样,倒是细细琢磨了一番。 楚析拉着唐希上了楼,一上去,就看到楚司的房门大开,楚析挥动了左手,红绳瞬间鲜活了起来,两人踏入了房间。 王佳音一进门,黑暗气息就隐藏了,可能是这个家里的至纯之气太浓厚,王佳音的能力也自动自发地被削弱了,她正打算调整内里,再探索一次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门外的威胁。 “王小姐,你在做什么。” 楚析语气不善,红绳的光芒也越发妖冶,尤其是面对王佳音的时候,唐希看着红绳,宛如对王佳音有极度的渴望。 “做什么?”王佳音的调控被打断,火气直接冲上了脑门,“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这间房里有那东西,楚大除妖师,你感觉不到?” “……”楚析像在辨认着王佳音话中的真伪,环视着四周。 ——呼哧。呼哧。 “楚析,我听到了灰尘被吹动的声音。”楚析也好像看到了极小极小的黑点,在那面墙里。 “看吧。”王佳音一脸不屑的环着手臂,“您还真是厉害,坏东西就在自己家里,还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提醒。” “抱歉,”楚析为自己刚刚没弄清真相就开始针对王佳音的举动感到愧疚,“是我太过冲动。” 王佳音本还想着太好了,又可以吵一架了,但没预料到楚析就这样道歉了。 真没劲。 唐希不太舒服,无法形容是哪种不舒服,并不是因为声音,而是因为,那个声音所带了的抵触感很深,和以往听到的都不一样,以往的声音,只是一份单纯的被放大的音脉,而这次的,还有情感,一种让人毛骨悚然,一接触就想逃离的恶心感。 很显然,唐希看着两人没多大反应的样子,就只有我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唐希指着墙面,“那个东西发出来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 “不舒服?”楚析暗了暗双眸,他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不过再想来,家里布置了强力结界,这块地又是整座城市风水最好灵气最旺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能混进来。这还是大哥的房间,比他还适合当除妖师的楚家长男房里。 “我会解决的。”楚析想到了什么,“我家人都在,不方便动手做什么,先回去吧。” 王佳音不为所动。 “包括你,王小姐。” “嘁——”王佳音也不好停留,只能走了,“没意思。”走前还看了那个墙角一眼,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居然能躲过重重屏障,一定很好玩。 王佳音下了楼之后,楚析也没动,还在思考。 唐希也静静陪着楚析,屏息凝神,听着那里还会发出什么动静。 ——呼哧。呼哧。 依旧是灰尘被吹动的声响,但还伴随着一丝放松下来所产生的更加沉重了一些的喘息。 “别听了。”楚析察觉到唐希在做什么,捂住了她的耳朵,“你别管这些,我们下去吧。” “嗯……”唐希嘴上是应了,可心里还是对那个地方有着深深的渴望,就如同第一次遇见楚析的那个夜晚,渴望与好奇总是压过了恐惧,让她一步一步踏入深渊。 两人又下去聊了几句,差不多就结束了,今天的见面很圆满的结束。楚析便送唐希回了家,而王佳音却没有跟回去,没有任何解释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唐希也因为今天太累,就没有再过问王佳音的去留。 楚析又在唐希家门前腻了她很久,才肯放她离开,“我家人很喜欢你,我很开心。” 他说完这句话,用唇点了一下唐希的额头,便放她进屋了,“晚安,我的唐希。” “晚安,”唐希踮起了脚,扯过楚析的领带,以同样的方式轻点了一下楚析的额头,“我的楚析。” 两人的眼里宛若有星辰大海。 等到目送了楚析走的很远后,唐希温柔且含羞待放的笑容才放了下来,所代替的是一身疲累。 不是因为和楚析呆在一起疲累,而是一整晚的谈话太累,唐希揉了揉笑了一整晚的嘴,已经酸了。 不过还好,今天表现的还不错,起码看起来对我很满意。 唐希彻底放松了下来,进屋后直接躺在了床上,什么都没弄,就此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 迷恋 “啊……好舒服啊,那里,对,就是那里……啊……嗯!好棒,哈……” 甜腻又妩媚的嗓音,勾人一流。 “楚……啊……”白花花的一片,在疯狂地交织着,低沉的嘶吼,混合着暧昧的水声,还有唾液吞咽的声动。 “楚司,楚司,楚司,嗯啊……” 一双纤细的腿死死地勾着楚司的腰,一个劲地将楚司拖至自己的身边,汗水从那个少年的颈脖开始缓缓流下直到腰窝,两个人都不知节制地律动着。直到两人同时惊叫了一声,才终于停止,拥抱在一起倒在了床上。 被压的少年仿佛还不知足,欲求不满地一直用脚尖在男人身上磨蹭。 很快,男人又精神了,继续带领着少年登入云巅。 楚司,啊,楚司,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我是你最契合的灵魂伴侣。 我是唯一一个能满足你所有情感与肉体需求的男人。 只有我,只有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一脸情色地被男人肆意品尝,脸上的表情满是享受与动情,嗓子已经喊到嘶哑,再也发不出声,浑身都是汗液与红痕。已经累到虚脱的少年,还是充满妖冶地盯着自己胸前那个永远不停索取的人微笑,他抓着在他胸前啃咬的男人的头发,继续用他所能发出的最骚最淫的声音极尽地挑逗。 楚司啊,再大力一点,在用劲一点,我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是你的啊! 被运动的太过,眼里已经没有焦距的少年,露出了癫狂的神色。 楚司!楚司…… 唐希猛地坐了起来,蜷缩着身体,耳朵里还在继续演绎着梦里的场景,永久未停。 楚司?不是楚析的大哥吗? 唐希想着今晚那个诡异的房间,回忆着里面的装饰,摆放,怎么看都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她不自禁地又记起了那个让人浑身都不愉快的声响,再结合她刚刚莫名其妙梦到的画面。房间里的,是梦里的少年? 唐希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如此强烈地感到不适了,不单单因为那个声音阴气的影响,还有里面包含着的执念,占有,渴求与狂热,就像当初听到的鬼婴的自白一样,太过深刻的情感,连死了都紧紧缠绕着。 唐希看了看床边的闹钟,凌晨四点。 她拿过了手机,将自己刚刚梦到的东西全数打出来,发给了楚析,将事情都解释了一遍,在最后还留有一条请求——你挑时间,我想再去你哥哥房里看看。 唐希本想再躺下休息一会,可短信刚刚发出就收到了回复。 “好,七点半在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按规矩办事,唐希虽然拥有比普通人类更强的灵力,可终究还是一个平凡人,没有真正看到过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没接触过那边的‘人’,甚至于不了解除妖师的一切,她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介入事件。 楚析清楚地明白,规矩在他眼里,至关重要。可在面对唐希的时候,他犹豫了,甚至轻易否决了自己的准则。不止因为唐希对他的特别,还因为唐希的胆识和好奇心。 他想,她明白一点也不是不好,毕竟是自己人,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千奇百怪的事,反正,自己能保护好她。 楚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变化,第一次的东西,牵扯了太多过满的在乎。 七点半,唐希准时出了门,楚析已经在门口等着。 侧身依靠在树干上,没玩手机,没做任何事,只是靠在那,闭着眼睛。刚刚升起的太阳散落的余光打在楚析身上,唐希都能看见男人脸上的细细的绒毛。 心动不已。 “你真早,”唐希一步迈两步走到了楚析那,一个熊抱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处,蹭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闻着男人身上好闻的太阳光与柠檬的清香。 楚析一大早接到了这样一个满怀的拥抱,神清气爽了起来,很是享受地环着唐希的腰,将头靠在了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上。 “好了,”楚析抱了一会儿也满足了,“该出发了。再等时机就错过了。” “时机?”唐希也没打算再抱下去了,正事要紧,“什么时机?” “阳气最盛,阴气最衰的时候,”楚析一边走一边解释到,“这样会安全一点。” “阳气最盛不该是正午吗?” “不,是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算起,直到正午,太阳越挂越高。阳光越撒越远,阳气不断递增。等到正午的时候,阳气达到顶点,可同样的,达到顶点之后阳气就开始慢慢递减回来,盛极则衰,在最盛的时刻也同样变成了最阴的时刻。” “你有没有曾经感觉过,本来很热的正午,你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突然从背后开始起了一阵恶寒。” “……” 唐希抓紧了楚析的手,“好像有。” “嗯,这就是阴盛的时候。” “可现在也不算是清晨吧,”唐希算了算正常的太阳升起的时间。 “不算,”楚析脸色有些奇怪,“总不能让你那么早出来,你应该一晚没睡好。” 唐希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你怎么……” “凌晨给我发消息,要么一宿没睡,要么突然惊醒。” “那你不是也没睡好?”唐希想到了那个秒回的短信。 “我睡眠浅,”楚析不以为然,“一点动静我就会醒。” “而且,那么早去我家的话,我家人可都在家。”楚析话语里带了一点调侃。 “……” 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榆木脑袋。 两个人的氛围有点尴尬,莫名的。 唐希不太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可她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显而易见的是,楚析也不是会找话题的人。 “到了。”楚析拿出钥匙,推开了门,“进去吧,没人,随意就好。” “好。”没时间让唐希沉浸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里。 唐希一进门就听到了,或者也可以说感受到了,来自顶楼深处的音脉。 ——呼哧,呼哧。 比昨天更加沉重。 除了声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如磁铁一般惺惺相惜的错觉。 唐希的眼前仿佛能看到房里的状态。 少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活生生如同一个恋物癖患者,摸遍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嗅遍床榻衣物,脸上尽是贪婪迷恋的神态。他掀开被子,躺进了楚司的被窝,整个人闷在里面,犹如一个变态,想将楚司的味道全部沾染在自己身上,也同样的,想把自己的味道,与其融合。 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楚司,哈哈哈哈哈哈,楚司,我的楚司。 唐希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滚烫的,热烈的。 占有欲。 楚析在一旁观察着唐希的变化,他知道,唐希感觉到了东西的存在。而且,感同身受。 他眼里难得出现了担忧,迷惑。 感同身受?怎么会是感同身受。 在之前,楚析就发现了唐希的特别之处。敏感的察觉力,甚至于超过了自己。 虽说可能是因为这栋屋子灵力过剩,导致楚析一直被滋养,包裹在浓烈的灵气中央,所以那一点过于渺小的黑暗根本没被意识到。 可…… 楚析看见唐希清明的双眼逐渐迷茫,恍惚。 怎么会是感同身受。 “唐希,”楚析从唐希背后,左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右手挽住了她的身体,“别想了,别听了。” 唐希这才反应过来,身体逐渐回温,思绪也从那个少年那里回转了过来。 可她的耳边,依旧不停地回荡着,楚司……楚司…… 唐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楚析大哥时所呆的地方——公认的同性恋聚集地。 “楚析,”唐希抓住了敷在自己眼睛上的手,“那是一个少年,会不会是,你哥哥的恋人。” “不是。” 唐希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可他的作态……” “我大哥不会有恋人。” 楚析将唐希转向自己一面,“他会有同性床伴,同性‘朋友’,独独不会有恋人。” 楚析的眼底暗的深沉,看不出情感,“所以你看到的如同恋人般的行为,那就是死去的纠缠者了。” “那他一定是一个疯狂,变态的鬼魂了。” 唐希脑子里浮现出了所有的画面。 第二十七章 楚司 “你要上去吗?还是就呆在下面等我。”楚析放开了禁锢着唐希的手。 “当然是上去。”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楚析记起了第一次遇到唐希的时候,明明怕得要死,却要死咬牙去探寻。 “好。” 楚析准备好了一切工作,武器,保护唐希的结界,所有能不伤害到唐希的东西,都妥妥当当。 可当他们上楼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感受到房里的气息消失了。 楚析快步冲了进去,唐希紧随其后。果真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只留着两人目目相觑。 楚司头越来越疼了,尤其是一夜风流过后。他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人,一阵恍惚。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不自觉得就来了这鬼地方,找的人也像不受控制一样,越来越像他了。 身高,长相,姿态,甚至连床上的行为习惯都像,楚司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忍着头痛,强行让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刚刚起身,枕边的人就像有所察觉一样立马就醒了,像只小动物一样缠上了楚司,“楚司,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啊~” 和那个人一样的甜腻。 “谁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楚司没有受少年的勾引,一把掐捏住他的下巴,满身戾气。 我可从来不会告诉这种mb我的任何真实情况。 少年看着充斥着怒火的男人,怕的发抖,因为被掐住了下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唔……唔不,是你左天……晚上告诉我的……” “我会告诉你?”楚司更加用力了,几乎快把少年的下颌骨捏碎。 “真的!”少年已经痛的快晕厥了,他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威胁,“在床上……唔你自己告诉……我的。” 楚司细细看着手里的这张脸,眼里只有惊恐害怕,看起来没说谎。 “滚。”楚司松开了手,不耐烦地朝少年吼道。 少年屁滚尿流地跑了,什么都不敢再说。 门一开,苏白就看到从房里跑出来一个满脸淤青的男孩,再往房里看了看,一个男人坐在床上,一脸杀气。 苏白在这边过日子,这种情况看的不少,对着楚司吹了个口哨,“真棒。” 说完就一脸风骚地走了,身上只披了一件浴袍,露出来的肌肤满是情色的痕迹,没一处是完整的。 楚司听到这声不知什么意味的口哨更烦闷了,拿起衣服就走,“真晦气。” 王佳音跟在苏白后面,目睹了全过程,这不是楚析大哥吗? 居然是…… 楚司看不到王佳音,但走出门时却突然停住了,往王佳音的方位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做,走了。 王佳音被盯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这他妈是能感觉到我? 她多看了楚司几眼,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背后有一个指甲抠出的三道抓痕,抓痕处还有几丝黑气附着在上面。 这东西,是楚家里的那个吗,那个房间确实看起来像这个人住的地方。 王佳音抉择了一下,还是随楚司一起离开了这里,这么久了,该回唐希那边了。 楚司从酒店出来,呼吸着外界的空气,才觉得头好了一些,他仔细回想着昨晚的事。 和唐希正式会面,聊完了就各自回房休息了。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睡不着,然后就出来透透气,然后……然后他就记不得了,不知道怎么来的这地方,不知道怎么叫的人,不知道,怎么又会梦到他。 真是操蛋。 楚司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准备回趟家,毕竟不能满身……回公司。 楚析回忆着记忆中,邪恶气息最强的地方,墙壁。他和唐希一起,摸索着墙面,找到了一个机关,机关打开后,墙壁里面藏了一个木箱子,看起来很旧。还上着锁,不过幸好,锁并没有多高科技,而是与木箱配套的老锁。 “你带了发夹吗,细黑的那种。” 唐希从包里找了找,递给了楚析,“你要这个做什么。” “开锁。”楚析将卡子插进锁眼,听声音转动了几下,锁开了。 “你怎么会?”唐希很惊艳,这种开锁技能,居然会出现在楚析身上。 “小时候学着玩的。” “噗……” 楚析听着唐希一声嗤笑,直接一个迎面,清啄了一下唐希的唇瓣,“还笑?” 唐希惊得后退了一步,双手捂嘴,“不笑了。” 楚析刮了一下唐希的鼻子,“站远点,我打开箱子。” “唔……” 箱子上面有厚厚的一层灰,可就在锁的旁边与边缘,灰积得明显少了很多,应该是最近有被打开过,是大哥吗? 箱子里面没什么特别,只有几个零碎的东西,一根抽到一半的烟,一个戒指,一个标签,还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楚析迟迟没有动手将唯一一个有价值的相框翻开来,他在抉择,这是楚司的隐私,而楚司是他唯一的大哥。 “楚析,”唐希仿佛知道他在犹豫什么,“那个少年执念很深。” 他转头看着唐希,唐希很认真地吐出了那一句话。 唉…… 楚析将相框拿了起来,果不其然——一张白色的床,和房间相似风格的装饰,楚司坐在床上看着文件,嘴里叼着一根烟,少年坐在地上,靠着床边,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笑得很开怀,应该是他拿着相机,将自己和楚司拍了下来。 那个笑容很幸福,即使相片里的其中一个主角并没有看镜头,唐戏想。 那件衬衫是楚司的,那间房间是楚司在外的房子,几乎没人进去过,除了家人,楚析想。 咔哒—— 钥匙在门锁中旋转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因为要听那边的声音,唐希高度集中着精神,“我听到了楼下门被打开的声音。” “走,”楚析快速把东西按刚开始的摆放位置放好。 两方人在楼梯口碰面了。 “你们怎么在这?”楚司头又痛起来了,他本以为家里没人。 “我带着女朋友,在自己家,很奇怪?” “不奇怪……” 才怪。 “你们随意,我去换件衣服。”楚司现在没心思管这些。 “那我还是先告辞了。”唐希察觉到楚析可能想和他哥哥单独谈谈。 “我送……” “不了,”唐希阻止了楚析的动作,将声音压低,“你去陪你哥,我自己可以。” 楚析想了想唐希家就在不远处,便同意了。但还是从左手处扯出来一根红丝,示意唐希把手拿出来,给她带上。 “路上小心。” “好。” 唐希摸了摸红丝,就往外走了,刚刚到外面,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唐希?” 王佳音。 “你怎么在这?”唐希看着失踪了一晚的女人,“你一晚上都没回来去哪了?” “处理我自己的事,”王佳音调笑着说,一把把手臂搭在唐希的肩膀上,“你这是在干嘛,大清早的从楚析家里出来?我就一晚上没回来而已,看不出来啊。” “……”唐希懒得理她。 “你男人在里面?”王佳音也没兴趣自找没趣。 “嗯,对了,”唐希想问问那个少年的事,“我今天听到了那个房间里的声音,不仅听见了,还有画面。” “画面?”王佳音皱着眉,把手拿了下来,“什么画面。” “那个人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我还能感受他内心的波动,他的情感,他的一切,我了解他。” “这也和我的纹身有关?” “大概吧。” 感同身受。 王佳音想的和楚析一样。 大概是什么意思?唐希没问出口,她敏感地觉得再问下去不是件好事。 “你最近经常不见,都是处理你的私事?” “嗯。”王佳音在思考唐希的情况,“我们走吧,先回去。” 楚家的事,反正楚析在那,不用管。 “嗯……” 两个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一起回了家。 楚司的性向除了楚思楚析没人知道,大家都统一口径,把这事隐瞒了下来,因为不能让别人,尤其是父母知道,所以楚司也从来没有和他们兄妹俩提过他的感情,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 楚析记得当初大哥像他们摊牌时说过,“这个东西是天生的,没办法,你们也别劝我,没什么好劝的,我没错。其次,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深知自己的责任,我未来的妻子,楚家的夫人,不会和我一样。” 第二十八章 青枫 楚析后悔了,在看到那个箱子时就后悔了,在看到那张照片时就后悔了,后悔从前没说过的话,没说过的事。 二十六年来,唯独对这,问心有愧。 楚司一进房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的房间被人进过,而且,他看了看墙壁,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被动过了。 他想起了那两个人不自然的举动。 “哥,”说曹操曹操到。 “你看到了?”楚司也没生气,很平静地叫楚析坐下,“我们谈谈。” “怎么发现的,为什么动?”楚司也不拖沓,直接挑最主要的问。 “对不起,”楚析还是觉得有必要先认错,“大哥,你房里有东西,脏的,源头在箱子。” “……” “脏东西?我这?”楚司箱子里唯一有的,只有关于他留下的,“详细说说吧。” “只有这些,想深究的时候,那个‘人’消失了。” “什么时候?” “今早。” “今早?”正好是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吗?他突然意识到他莫名其妙有的熟悉感。 楚司把这几天的思路都整理了出来,一一罗列出来具体分析,啧,真不妙。 “哥,”楚析想知道全过程,“那人很麻烦。” “想从哪听起。”楚司知道今天是非说不可了。 “最开始。” 楚司当着楚析的面打开了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都是他留下的,在你了解我要说的话之前,记住一件事,我不爱他,他不是我的恋人。”楚司一看楚析的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 “好。”楚析不乱作猜想。 “乌青枫,他的名字。mb。一年前因病去世,先天性心脏病。”楚司已经很久没想过那个少年了,不禁陷入了回忆,“要问我怎么认识的他,你听他职业就知道了,只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他挺对我胃口,而且比较干净,我就一直是点的他名。点的多了,怎么样也有点感情,而且我查过了他的底,没问题,也就默认了他对我的……”楚析在思考乌青枫对自己是种什么情感。 “依赖吧。”楚司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他很粘人,很爱撒娇,只要我过去了他就一直要陪着我,不肯离开。看他年纪不大,我也顺势让他倚着。时间不长,我和他也就两年多,平时他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毕竟他提的都是很简单的事,甚至于他想去我家我也同意了。”楚司看了楚析一眼。 “不过当然,他去的是我外面自己的房子。他很活泼,很热情,不像以前接触过的同类人,平时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也挺舒服的,所以和他相处的倒也愉快。算宠他了,也知道他心脏不好,可当时只是轻微的,并不严重,吃点药就好了。毕竟陪了我这么久,我也专门找人看过他的病,都说问题不大。我也以为没事,谁知道,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他说走就走了。死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还是我看他一直没联系我,我去找他时发现的。” “他走了之后我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也只是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只不过从那之后找人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影子。我还以为是我还没能习惯身边有个人离开了,不过看这样子,是他缠着我?” “可能是。”楚析记起唐希和他说的,乌青枫在这间屋子里做过的事,“那这些是……” 楚析指的是箱子里的东西。 “他的遗物。第一次和他完事后我没抽完的半根烟,我以前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还有我有一次忘在他那的衣服的标签。看着心酸,我就带回来了。” “他是寄托在这些东西里面了?” “嗯。” 楚司是对乌青枫有感情的,楚析想。 这不是大哥的作风,两年多,对大哥来说已经是长的不能再长的陪伴了。私人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这些从来只有我们几个才知道的东西,乌青枫也知道。带他看病,允许他拍照的行为,留下他留下的东西。 还有,楚析深思着楚司沉入回忆的模样。 “他舍不得你,”楚析又想了想形容词,那个少年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舍不得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不,应该说,他想要你,疯狂的。他在索取你的全部。” 楚析将今早乌青枫在房里的行为如实地告诉了楚司。 “很像他的风格,”楚司笑了,“活着的时候就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收了他,他执念太深,一年了,该轮回了。”楚析很肯定地说道,但又担心着大哥的情绪,“大哥,你怎么想。” “收了,”楚司点起了一根烟,“不然能怎么办。” “楚析,你没记住我要你记住的,”楚司太了解自己弟弟了,“我承认我对他有感情,但不是爱,我很理性,我能剖析我的感情,我不爱他。他只不过是陪了我多年的一个人而已,我可能喜欢他,可我不爱他。我可以留下他留下的东西,但我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扔了。” “你太感性了,这不好,”楚司吐出了一个眼圈,“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 “大概吧。”楚析叹了口气。 “我要把这些烧了吗?”楚司比较像快刀斩乱麻,每次做那档事的时候总看到乌青枫也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既然不是自己的原因,就尽早解决。 “烧吧。”烧了还能毁了他的栖息地,让他显露原形。 楚析把自己从小就用的护身符递给了楚司,“你拿着这个,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万一你遇到什么事,还能挡一挡。” “行,”楚司将其放在口袋里,“随身必带。” 噗滋——噗滋—— ——楚司,我的爱人,就快了,啊……就快了,马上我就到你的身边,你马上就可以再次拥有我了。 ——楚司,嗯……哈…… 唐希又听到了,可这声音不是身边传来的,像是从远方来的。 她眼前一黑,又看到了,少年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手在上下移动,衣衫不整,满面潮红。 为什么? 唐希看不到自己周边的东西,不得不停下来,转而仔细看着少年的动静。 **。 少年在一边呐喊着楚司的名字一边**着。 就快了?这什么意思,是要做什么?唐希还想看的更仔细一些。可少年待得地方只有黑暗,什么都没有。 你在哪? “唐希!唐希!” 谁在叫我。 “你给老子清醒一点。”唐希脸上传来了清晰的痛感,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成为一滴黑点消失在眼前,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唐希!妈的,还没醒?”王佳音正和唐希走在回去的路上,谁知道唐希突然定住了,眼里没有了焦距,宛如在透过什么在看着另外的世界。 “王佳音?”唐希被打了一巴掌早就回过了魂,“我本可以再看仔细点的!” 唐希有点懊悔没能在那里呆久一点,她觉得自己能发现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王佳音气息变了,浓烈又咄咄逼人,“你又看到那个‘人’了?” 不妙啊。 “对,”画面太过清晰,“他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他还在念叨着……” “去找你男人。”王佳音圈住唐希的手腕,“屏住呼吸。” 幽蓝色的瞳色越来越深,王佳音全身都被同色烟雾包裹住,说完那句话,就拉着唐希瞬移到了楚析家门口。 以前都没碰过这种情况,是和楚家那个除妖师呆久了灵力增加了?还是…… 妈的,真该再早点逮住唐希,不该让她碰到那男人,麻烦。 唐希一阵眩晕就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呕——” “不是叫你屏住呼吸了吗?”王佳音拍了拍唐希的背,“你傻啊。” 吐出来舒服多了,“你突然来一下,我难道不需要反应时间?”唐希胃里还在抽搐。 “你干什么……”唐希发现自己在楚析家门口。 “解决问题,”王佳音对着窗口大喊,“楚析,你他妈给老子出来,你老婆来了,给我把这该死的结界弄掉!我要进去。” 唐希耳膜快被穿破了,“闭嘴。” “闭嘴。” 异口同声。 第二十九章 执念 楚析在王佳音刚刚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刚刚下楼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她呱噪的声音,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一开门就看到唐希虚弱的站在王佳音旁边,看起来没有力气。 楚析把唐希拦腰抱起,放到了沙发上,“怎么了?” 唐希看起来很不舒服,脸色发白冒虚汗,“王佳音干的?” “麻烦你先把我放进去好吗,我有正事。”王佳音看着楚析直接无视了自己,把唐希好好地带了进去,火就蹭蹭地往上涨,唐希这个样子要怪谁?王佳音自从死去呆在那边之后,就没人敢这么不给面子。 吵死了。 楚析念了一句咒语,结界变弱了,王佳音乘机走了进来,刚进家门呢,结界又变得完好如初。 “怎么回事,”楚析确认了唐希只是因为被强行瞬移导致的呕吐,稍微安了安心。走向厨房给她到了一杯温的蜂蜜水。 “她突然把我拉过来,我也不知道。”其实她吐完就好很多了,没有那么脆弱。 “你那个哥哥呢?”王佳音没时间也没心情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想赶紧解决了这个bug。 “唐希怎么了?”楚司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端着要烧掉的东西便出来了。 “有点不舒服。”楚析不太想让王佳音看到楚司。 王佳音看到楚司现身了,直接闪到了他的身后。楚析立马将红绳释放追逐着王佳音。 “他背后有东西,”王佳音避开了攻击,一把撩开了楚司的衣服,“你看。” 消失了?王佳音发现指痕还在,可黑气不见了。 怎么回事? 楚析冷眼看着王佳音的动作。 楚司的衣服自己掉落了一半,自己弟弟呈现紧绷状态,唐希死盯着自己的身后。 “谁?”楚司知道身边有个‘人’,“楚家都敢进。” 楚析在攻击的时候已经在上楼了,“我们这边的。” 楚析掌心朝上,向楚司伸出了手。 红光在楚家两兄弟眼里一闪而过,楚司能看见了。 “你这不是违背规矩吗,”王佳音没阻止他,“一向刚正不阿的楚析还会坏了规矩?” “你有时间说我还不如解释解释你刚刚在做什么。” 现在已经乱了套了,能看见他们还来的方便一点。最近这是怎么了。楚析很久没有这么频繁地处理过怨灵了。 楚司看见了身后‘人’的模样,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今早你也在我身边过?” “不知道,”王佳音暗骂了一句,楚家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我之前看到了他后面那个地方有黑气,现在没了。还有——” “唐希不对劲,”王佳音颔首指了指安静地呆在下面的女人,“她又看到了,那个少年。就像被附体了一样。” “她没有。”楚析在唐希身上没感觉到邪恶的味道。 只是在感受‘人’的喜怒哀乐。 “所以谁能解释现在要做什么?”楚司头一次有无力感,以前觉得自己弟弟接受了除妖师的命运,而自己拒绝了也没什么,楚家留一个人继承衣钵就行了,没想到等到有一天亲身经历被鬼纠缠后,会如此没有方向,只能按部就班地听着他们讲着我听不懂的话。 “烧了。”楚析想想不能这样下去,不仅是大哥,也是唐希,“去后院吧。” “我和王佳音留在房里吧,”唐希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想她陪我休息一下。” “什……”王佳音这种时候想在外面守着,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会比较啰嗦。 “留下吧。”唐希的口气很强势,带有一丝不容置疑。 “……” 王佳音还是留了下来。 楚析让楚司先行一步,“有事叫我知道吗?”他对着窝在沙发里的唐希说道。 “好,”唐希安慰性的笑了笑,“放心,有她陪着我。” 楚司开始点火将照片,标签,戒指,烟蒂都烧了。楚析在一旁设立结界,这些物品都是乌青枫在这的寄托,就这样被毁了他一定会回来。 乌青枫越来越热了,燥热。他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越发渴望那个男人的抚摸触碰,所以只是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勾勒着楚司的轮廓。直到他感觉到了火星,闻到了渐渐烧焦的味道。他猛地一睁眼,以自己为圆心的外围一层层火焰在向内蔓延。 “楚司?楚司!你为什么要烧了我们的回忆?!”少年爆发了,愤怒将他彻底点燃,怒吼划破了天际。 唐希闭着眼睛假寐,一阵耳鸣突然袭来,“他来了。” 唐希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很愤怒。” “啧,”王佳音不屑于这种执念的感情,“走吧。” 楚析在外面同样感觉到了,本来烧的很平静的火焰突然涨高了,热度也上升了,楚析站到了楚司前方,“哥,小心,别被他迷惑。” ——楚司,楚司。 唐希和楚司都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可另外两个人无动于衷。 他们听不到。 “楚析,那个‘人’在说话。”唐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后方。 楚析知道,乌青枫只想让楚司感应自己。 楚析加大了结界的束缚力,王佳音见情况不妙,也将自己的能力提升至极致。 两人都静心感受着乌青枫的方位。 空。 “该死的,”楚析眼前还是空空如也,王佳音也亦如此。 楚析直接转身划开了楚司胸前的衣服。 果然! 楚司心脏的位置中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个黑点附着在上面,并且在不断地扩大。 王佳音看到这种景象很是惊讶,连该干什么都忘了。 这怎么可能? ——楚司,楚司,我的爱人。 声音绝美又凄凉。 ——你为什么要烧了啊,那是我存在的介质啊,烧了我就不复存在了,烧了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楚司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唐希屏息凝神,眼前又看到了画面。 少年拥抱着楚司,头靠在楚司胸前,楚楚可怜。 ——你舍得我吗?楚司,你不舍得的,这么多年,只有我……只有我! 少年抬起了头,贪恋地看着楚司的眼睛,情绪很激动,双手死抓着楚司的衣服。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了。 ——只有我啊,只有我懂你,只有我怜你,只有我明白你是多么疲惫,多么害怕,多么无奈,只有我明白你真实的想法!我离开了你,你会多寂寞啊。再也没有人懂你了,再也没有人愿意在深夜里陪着你,抚平你的眉头,用力地拥抱你,永远地在你身边让你依靠。我不能走啊,走了你该怎么办?我的楚司。 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再次紧紧地拥抱着男人。 ——都是你弟弟!都怪你弟弟!他想拆散我们,他想让你又一次的失去本来该有的快乐。司,他是个坏人。司,这次你可不能阻止我了,他们都是坏人啊。他们在我活着的时候逼迫你,在我死了之后,又想让我们分离。司,别怪我。这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少年抚摸着楚司的心脏。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了,我带你走。你就永远永远属于我了,我会让你过上比现在还要好的日子哦。我给你建好了家呢,里面什么都有。你不用再那么累的经营公司,管理人员,护好家庭,你只需要呆在房间里,等着我就好,我来照顾你,我来爱你,我的司…… 被我占有吧,唯我专属吧,你只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是我的。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是多么炙热又虔诚地爱着你。 “你这是自私。”唐希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打架。 “你自私地想把楚司据为己有,你想让他陪你去死,有种你放开他啊,听听他怎么说,他想跟你走吗,他想住在你为他搭建的‘家’里吗,他想和你长相思守吗?” ——他当然想!你是谁!你为什么能听到我和他的对话!你是不是来抢他的!你别想了!他只爱我,你算个什么贱货?! “你真可怜。” 唐希冷笑着,“看吧,你还不是不敢,他真的爱你,你真的爱他,你怕什么我能不能听到你们说话,你怕什么我是不是要抢他。” 唐希慢慢走近了两人身边。 “那么想他和你一起走,你是不是知道啊。” 第三十章 毁灭 乌青枫的脸扭曲了,环在楚司腰上的手越发紧了。 ——知道什么?! “他不爱你啊。”唐希嘲笑地说道,嚣张,冷酷。 “你真可怜。” ——闭嘴! 少年放开了他的手。 ——我先把你解决了,你就是嫉妒楚司那么爱我。 少年笑着自言自语,司啊,我的司,你就是太优秀了,你看吧,谁都想得到你,可你只能是我的。 能听到了。 楚析和王佳音听着唐希的话语,看着她离楚司离得越来越近。在乌青枫放开手,准备攻击唐希的时候,所有的保护膜都撤离了,他被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阳光底下。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乌青枫知道楚析的伎俩,在他下咒的同时就即使反应过来躲进了楚司身后,融入了他的心脏,黑点的浓墨更加深厚。 楚析不能下手攻击,会伤害到楚司的心脉。 只能那样了,啧,时间相隔的太短了。楚析摸到了身上的刀片,对着手腕就是一划。可这一划并没有见血,红绳自身形成了一个光圈,牢牢护住了楚析。 楚析感受着来自红绳的灼热,狠狠烧灼着他的皮肤,那是一种反抗与愤怒。 别闹! 楚司的瞳孔已然没有了焦距,在灵魂深处,乌青枫正在啃噬着他的意识,将他据为己有。 “你不爱他,却在心里为他留了位置是吗?”唐希身处自己的世界,她没管楚析,没管王佳音,没管周边发生了什么,乌青枫与楚司的现状如同罂粟一样吸引着她,她眼里尽是狂热与怨恨,“到头来,你也是个蠢的。” 唐希一步步走近楚司,站到了他的面前,“都是蠢的。” 她一把抱住了他,左手按压在楚司的胸口,喃喃自语,“爱情是全部吗?真无聊,就因为口中所说的一句爱,到死都不肯归元,要这样死乞白赖的留在这,还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因为极度想要爱与关怀,就如此轻易地在心里开了一个口,心心念念地揣着,不敢于世公开。所以我说你们男人啊,多无聊。” 唐希的神情完全不如平时,温婉,优雅,大家闺秀都化为乌有。冷漠,疯狂,嘴角尽是讽笑,眼里都是对世界的不屑与空泛。本是轻轻压在胸口的手开始用起了力度,圆润的指甲在肌肤上画出几道红痕,沁出点点血迹,“更何况,你们根本没有爱。一个依赖,一个利用,到头来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爱了。” “你们这样最无聊了。不过俗话说的好,黄渝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挺好的。要不?你们相爱相杀?一起去死好了。” 黑点没有再扩散了。 唐希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冷笑。 看吧,你们是认同我的。 “……你,”楚司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可说不出来,他的意识回来了。 楚析在一旁见证了全过程,内心莫名生出了一股怒火,冷静就如此轻易地被击溃。判若两人的唐希,生出了邪恶气息,微弱但又明显。那种口气,那种作态。 你可以试试再阻止我,你不过是我用血脉筑成的武器,我若不想要你,你随时都能被我摧毁。楚析恶狠狠地瞪着还在执着构建保护层的红绳如是说道。 鲜血喷涌而出,比上次更为鲜艳更有威慑力,由腕骨处呈放射性散发。 王佳音从唐希变样开始就一直保持观望状态,见到楚析终于发威便一把将唐希从拥抱中脱离出来,扯到了一边。 “放……”唐希力气大的出奇,在王佳音抓住她的一瞬便反抓了过去。 “给我他妈的冷静一点。” 幽蓝色的雾气中召唤出了无数黑影,唐希的耳朵被这些东西的嘶喊声所覆盖,密密麻麻,再没有力气反抗。 反观楚析,这次下的手要比平时更加狠戾,红丝自冲出来以后几秒内就飞窜到了楚司身后。黑团中心猝不及防出现了一粒红点,由内向外直接了当吞噬了黑色。烧焦的气味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痛苦的嘶鸣。乌青枫从楚司的心中逃了出来,楚析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冲了上去,侧身避开了带有毒素的黑雾,一手钳住了乌青枫的头拽了出来摔倒在地。 “啊——” 一脚踩下,液体缓缓流出,乌青枫的‘血液’。 楚析的脸苍白的可怕,但更为可怕的是他的面色,无欲无求,淡漠至极,曾经每一次带有怜悯的除妖的神情荡然无存。这才像除妖师,没有感情,只有杀戮。 杀尽恶鬼,除暴安良。 手腕流的血因为他的运动滴落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每一个沾上了鲜血的地方都隐隐绰绰带上了一股暗流。让楚析更清晰地感知到力量。 乌青枫又被踩了几脚,每一脚都下足了力度,每一脚都落在了人体最脆弱的脾脏处,他的嘴角染上了‘血’。 楚析默念了几句,红丝重新攻击了起来,将毫无招架之力的乌青枫绑在了旁边的树上,楚析用手指在他的额间点了一点,“给我老实呆着。” 楚司昏倒在地,王佳音静静看着,唐希浑身冷汗。 “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楚析将到落在地的大哥扶了起来,背在了身上,“你们先回去。” “拜托你了。”楚析突然对王佳音说了这句话,两人视线相交,都彼此明白。 “本该做的,”王佳音看了一眼就剩一口气的乌青枫,“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规矩规则。” 楚析没有回答。 “楚司……”乌青枫刚刚开口,就感受到全身都在疼痛,从内里涌出来一股腥甜的液体,“楚司……” 好疼啊,好疼,真的好疼…… 呢喃中不再是激进,怨恨,而是满面苍凉。 谁也不知道乌青枫现在在想些什么,能看到的只有他红肿的,死死不肯离开那个渐渐离去的背影的眼睛。 楚司。 楚析很快地安顿好了楚司,将他放在床上,从红绳上取下来一根红丝,牢牢地绑在了大哥的手上。 楼下,唐希与王佳音默默坐在沙发上,直到楚析下来,唐希才有了动作。 “对不起,”她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悔恨和迷茫,“我不知道。” 她脆弱的像是一个瓷娃娃,勇敢地靠近了身上泛着冷意的楚析,抱住了他。直到鼻尖都是楚析身上的味道才肯罢休,“楚析……” 楚析收敛了气息,回抱住,“好好休息,你累了。”随之如同往常一样用唇轻轻点了一下唐希的头发,“我把那个‘人’处理完再过来。” “可是你的手,”唐希从冷静下来之后,就一直听到的,血液滴答滴答滴落在地面的声音,“你撑不住的。” “可以。”楚析抓住了环在腰间的双臂,“乖。” 唐希死咬着嘴唇,双手握拳,极度不安。 你真难看。 当楚析走到外面时,就看到乌青枫低垂着脑袋,浑身再无一点朝气,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他再有动作,想往前一步时,乌青枫抬起了头。 泪水糊了一脸。 “楚家三少。”嗓子已经不行了,沙哑的像个垂死的老妪。 “嗯。” 乌青枫现在只能看看那个人的弟弟,这辈子,啊,不对,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吧。 真他妈操蛋。 眼里又感觉到了温热,又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为什么死人还能哭? “不是的,那个女人懂什么。”乌青枫自言自语,像是解释,又像是自我欺骗。 “你们都懂什么。” 楚析不想理会乌青枫这个时候的疯言疯语,“你该走了,放心,不会让你灰飞烟灭,不过下去了之后,你肯定要接受处罚,毫无疑问。” 楚析动手开始解开紧紧束缚着的红丝。 “接受就接受吧,”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楚司也不爱我,他不爱我…… 我爱他吗? 乌青枫抬起被缠住的双手,看着手掌的一个个手茧与纹路。 我爱他。 他看着默默不做声将红丝一一收回的楚析,这就是你那么疼爱的弟弟,那么想保护的弟弟? 嘴角不经意间上翘了一个幅度。 毁了他你是不是就能永远记住我了? 第三十一章 恐慌 “你又懂什么?”乌青枫颤抖着抓住了楚析的衣领,楚析看着那满是创伤的手,那沾满灰尘与血迹的手,终究没说什么。 还是心软了。 乌青枫看着并未有什么反应的楚析,哈……咳咳……果然,优柔寡断。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冒出来的淡淡青烟,绝望地笑道。 “楚司。楚司,我的爱人,”乌青枫拽着他,凑到楚析的耳边,“我恨你,你知道吗,我恨你们!每天每夜,除了和我温存的时间,楚司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们楚家人,你,你姐,你的父母。每次提到你们,他的眼神都是从所未有的温柔。他有多在乎你们,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护着你们,你们没一个知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 “所以,也只有我知道!”乌青枫情绪激动了起来,楚析的衣领已经皱的不能看了,“他的苦痛,他的疲惫,他的不为人知!你!尤其是你!楚析。” 乌青枫第一次接触到楚司家里人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楚析的名字。 楚析,楚家最小的儿子,也是楚家唯一的除妖继承者。 身为除妖师却格外的温柔。 平鬼冤屈,安鬼至亲。 可这个男人平的,安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楚司再出钱出力的摆平。涉及生死的问题,牵扯到多少事物?楚析一句话,却要楚司来费心费神的摆平。所有任性的要求,楚司都一一满足,所有额外的打点,都由楚司处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还有楚思,一个女警官。她可以毫无保留的为国为民牺牲自己,迎难而上,置危险于不顾,步步高升,又哪没有楚司背后默默地保护与施压。 还有整个楚家。 父母的放手养生,楚思的自我梦想实现,楚析的问心无愧。哪一样不需要金钱与权力来堆积。 楚家能繁荣至今,能如此任意妄为,都是因为有楚司。 你们看到的是楚家的光彩,看到的是楚司的游刃有余,可背后呢,你们谁见过? 我见过楚司背后的样子,累,倦,瘾。 深夜里抽了十几根的烟,翻了一整夜的文件,永远泛黑的眼圈。 “不过三十有二的年纪,已经生出了白发,可这白发没人知道,因为每长一根,楚司就去染黑一次。”乌青枫哽咽的嗓音在楚析耳边尤为明显。“而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 血流的更多更快了。 不知是谁的血。 ——这样很好。 乌青枫看到了楚析此时此刻的狼狈的模样。 ——难受吧?心痛吧?自责吧?这样最好…… 死死抓住男人衣领的男孩,面如死灰,看起来马上就要不行了,可他还在蠢蠢欲动的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 他记起了当年他问过的问题——为什么?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楚司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庭院里来,从他的角度看来,乌青枫正趴在楚析身上,说着什么。 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浑身接近透明的状态,血液的混合。 他听到了那个人心底的声音,为什么? 情不自禁就回答了出来。 “楚司。”乌青枫觉得值了,原来还能看到,真好…… 楚析亲眼看着乌青枫从眼前消失了,化为灰烬,被燃烧的只剩下灰烬,“怎么可能?!” 远处的角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开始自燃了起来,就在刚刚,彻底地燃烧殆尽。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不在乎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只有我明白…… ——我爱你。 ——即使我知道你不爱我。 如同魔咒,又如同暗示。 “大哥,”楚析的衣领上还留有余温,他叫了一句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做,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咙。 楚司在乌青枫化为乌有时,前进了一步,可随后马上收回了脚,脸上没有一丝丝裂痕,还是保持着以往镇定自若地模样。 可不可否认,在他不自觉迈出的一小步的时候,脸色微变的那个时候,早就足以证明那一份感情的存在了。 不知道的只是分量的多少罢了。 “哥……”楚析的声音也变了,乌青枫所说的终究还是动了他的心。 “我说过,这是我应该担负的责任,我是楚家长子。”楚司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然地说道,“能担这份责任,我心甘情愿。” “但我还是错了,错的离谱。”楚析深谙楚司说这话的意义,不是真的没有委屈,坦坦荡荡,只不过是更为重要的情谊在身。 “楚家事业不该只有你来扛,我,二姐,没一个该逃脱。尤其是我,总是拿年少时的经历为借口,义无反顾走向了除妖师的道路,逃避人类,拒绝接触。本该对人的心思全转换到了魂魄中,妄想从魂魄中脱离一个干净的‘人’,以此来安慰我所谓的纯粹。”楚析一步一步逼近楚司,“你们都说我纯粹,可你们却没把前面的修饰词说出来。” “过于纯粹,太过纯粹。” “物极必反,过满则溢。” 话已至此,彼此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明天开始我会进公司帮忙,有我能分担的。”楚析扶住了楚司的手臂,“大哥,还请多指点。另外,以后不会有了,让你帮忙调查的事。死了就是死了,再大的恩怨情仇都不是不肯轮回的理由。” “抱歉,”楚析阻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楚司,“我知道对不起是最没有用的,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哥。” “走吧,你撑不住了。”楚司竭尽全力想要掩饰的体力不支还是逃不过楚析的眼睛。 他没再说话了,现在最难受的大概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弟弟。这么多年了,累也累过了,怨也怨过了,其实早就没什么了。 唯一的那根刺—— 楚司摸了摸胸口那还有着热度的地方,大概就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愤愤不平,没有人会用一双充满炽热情感的双眼凝望着自己了。 大概,也是不会有了。 房里的四个人都很沉默,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 楚司去休息了,王佳音起身独自走去了阳台。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楚析手腕处的伤口狰狞的可怕,流血过多已经快接近昏厥,她只能先做一个简单的包扎,可这并没有用。 唐希想起了纪霖林。 “喂,纪医生,我是……” 唐希等着纪霖林,两人一起将楚析带去了医院进行治疗。 王佳音听到了动静,可她没有动作。 唐希在急症室门口等着,纪霖林破例呆在里面帮忙。 都听到了,全都听到了。 唐希觉得自己很恶心,说出了那种话,丝毫不留情面的否定了两个人的感情。如此轻易地戳伤别人。 你真恶心。 她双手捂面,在心里对着自己说道,真是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急症室外面的走廊很安静,平时人满为患的医院此时却毫无声响。 只有唐希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座椅上,呼吸着消毒水的味道,看着满世界的白色,听着急症室里传来的清晰可闻的谈话声与刀子和针线的缝合声。冰凉的瓷板从脚尖传来一阵阵寒意。就像被关了禁闭一样。 只有我一个人。 唐希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很多东西。 这个世界有鬼,我旁边是不是就坐着一个,我面前是不是围着一堆,他们是不是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盯着我,他们是不是一直都知晓我的所作所为?他们是不是…… 乌青枫,他是不是还没消失,是不是还在这里,只不过没有出现,而是在黑暗里伺机而动准备着报复我? 那个小女孩,是不是还在徘徊,等待着下一次的行动? 是不是…… 胡思乱想。 唐希看了看走廊的尽头,那是太平间吗? 她宛如又听到了指甲的磨搓声。 “楚析,楚析……”唐希环抱着自己,将头靠在双腿间,屏住呼吸。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不想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与这光怪陆离的可怕的世界隔离开来,只有保持着在出生之前,被层层保护在羊水里的姿势,才能让她觉得安全。 嘀—— 第三十三章 回忆 白色的,破旧的,坑坑洼洼的墙壁,不足半个身高的壁垒上,摇摇欲坠镶嵌着栏杆。 地上摆满了空的啤酒瓶,有几个还歪歪斜斜,东倒西歪,褐黄色的液体撒落在地。 “宁修文,你他妈好样的!你他妈真厉害,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样把我扔下不管我了?!你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孩一边喝着酒,一边对着空气破口大骂,脸上尽是泪水。 “你说过你不会像我那对狗父母一样离开的,你说了……嗝……呜呜呜……说了,不会抛弃我的……”女孩说着说着就说不出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不出来了,只能撕心裂肺地哭泣,一边哭,一边把冰冷的啤酒呛进喉咙。 女孩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哭到只能抽噎,她靠在肮脏的墙壁上,白色的粉末零零散散沾满了黑色的秀发。 她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栏杆,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光。 “都他妈是骗子,贱人……” 寒风瑟瑟,女孩一袭白裙随风飘荡,在黑夜里格外的突出,阴森诡异。 “小姐姐……你是鬼吗?”一个稚嫩的声音。 女孩快速抹了一把脸,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太难看了。 “不是,”鼻音浓重的听不太真切,她也察觉到了这点。今天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也没空搭理这种小屁孩,就干脆借着这种奇怪的声音把他赶跑好了,“我是妖怪,专门生吃小孩的妖怪。” 她顿了顿,“你看起来很好吃。” 小男孩被逗乐了,“哈哈哈哈你才不是,你好蠢啊。” “你不是鬼或妖怪,我知道,我见过!”带有恶作剧般的嬉笑,“偷偷告诉你,我可以看见鬼哦。” 什么啊。果然是个小孩。 “那你很棒棒哦,”女孩又灌了一大口啤酒,“去找你认识的鬼玩吧,姐姐现在没时间陪你。” “我不想玩,”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女孩身边,学着女孩的样子,趴在了栏杆上面。 刚刚将身体放在上面,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被女孩拎了起来。 “你干嘛?!”小男孩涨红了脸,拼命挣扎着,他觉得这样很丢人。 “小屁孩,你知道这栏杆多松吗?”女孩松开了他,用力了摇了摇栏杆,“看到了吗?你这样一个不小心就要摔下去。” 小男孩还是很生气,他觉得那个女人的行为伤害到了他的男性尊严,所以没有说话,气呼呼地站在一旁。 女孩看着撅着一张嘴的小孩不禁觉得好笑,抬手又是一大口,将啤酒喝的一滴不剩。 “天黑恶人多,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快回家找妈妈吧。”女孩打了一个饱嗝,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天台。 “我没有妈妈!”小男孩在后面吼叫着。 女孩只当作是闹了脾气的大少爷的任性话罢了,挥了挥手,嘴巴里口齿不清地唱着歌谣。 “lon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g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dy.” …… 王佳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嘴里又叼着一根烟,穿梭在人群里。 又是这种感觉,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要不,”王佳音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去找唐希吧,不知道那两人怎么样了。” 楚析再在唐希身上躺了一会儿就起来了,精神与肉体的疲惫感还是久久未能消失,刚刚对唐希的所作所为耗光了他仅剩的力气。 唐希可能还没从刚刚的举动里缓过神来,眼圈红的可怕。 她看到了楚析手上的血迹,“我……我去给你叫医生。” 她满面通红地从床上爬起来,手都在微微颤抖,她不敢抬头,不敢与那个男人有眼神接触。 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走廊阴凉的风吹到了唐希身上,也瞬间让唐希清醒了过来,她按了按自己的脸,好烫。 今天是自己被迷了眼了,只要一遇到这种类似的事件,就不可控制地产生共鸣感,这种坏毛病还是改不了。唐希有点恼怒。 不应该的,不能这样的,这不是我。 唐希想到了刚刚楚析强烈的情绪波动,他疼,他疼什么? 我做的有这么过分吗?唐希回忆着今天她说的话,做的举动,只能大概记得自己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太偏激了。只是偏激而已,为什么,楚析要这样? 唐希摸了摸自己的唇畔,上面还火辣辣的。 她又想起了乌青枫的脸,那种执念,那种可怕的感情。 唐希呼吸急促了起来,强烈的窒息感翻涌上来。 我懂的,没人比我更明白,乌青枫,你的爱,你的狂热,你的占有欲,我懂你啊,我知道你心里的小小愿望,我懂你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去部署你的计划。你爱他。所以啊—— 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你是我的。 唐希脑子里不停地反复着这句话,只要你是我的…… 得到想要的,呵护所宠的。 好恶心。 窒息感过后,所有的快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适。 好恶心啊,这种变态的占有欲。即使这占有欲看起来充斥着爱。 我爱你,你是我的,我要把你囚禁起来,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被我爱就好。 什么也伤不了你。 这不是爱,这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所找的借口,这不是…… 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打架,唐希深深沉迷在这种思维里,这样激烈的思想碰撞让唐希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感,好像,这好像是…… “嫂子,”纪霖林站在这很久了,他看到了唐希面色的变化,沉思,疯狂,迷恋,疑惑,病情加重了,“不进去吗?” 但现在不是可以说的时候。 “纪霖林,”唐希警惕了起来,快速整理了自己的样子,即使疲惫,也完美的展示了她平时的模样,“这就进去。” 可就在她要推开门时,又犹豫了,这种尴尬的时候,她不太想进去面对楚析,她还没搞清楚析的理由。 她也没弄清自己的行为。 “我想起来了,”唐希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笑意不减,“我出来就是为了叫医生的,刚刚太累了,靠着休息了一下忘了这事,要不,我先去叫,你先进去?” “可……”纪霖林这时候不太理解了,唐希应该很愿意呆在楚析身边,越亲近的人,她越好卸下负担,越舒适。 “木头,你先进来吧,”纪霖林没忽略自家兄弟出声的一刹那,唐希僵住的身体。 “行,”他已了然。 唐希颔了颔首就加快步伐离开了。 “你们怎么了?”纪霖林锁上了门。 “没什么,”楚析不太想说,“你怎么来了。” 纪霖林扫视了一眼,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幅画面。杂乱的床铺,各自放乱了的凳子,地上的一两点血迹,还有那个吊在空中的针头。 “你个大男人还欺压一个小姑娘,”纪霖林毫不客气,“你也真是狼狈。” “这就是你要的一见钟情,一眼看中?” 楚析看了一眼他,示意让他坐下,“之前我不想知道,现在我好奇了,能告诉我吗,唐希的病例。” “……”纪霖林为难了,讲道理,当初他是被他们两个人突然在一起的消息冲昏了头,才脱口而出病例的事。他是楚析兄弟,他不想让他再受到伤害,可同时他更是个医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当时他脑子不清醒,可能会说出来,可现在…… “不能说了?”楚析知道他这个请求挺无理,但想到今天不同寻常的唐希,他还是问出口了。 “兄弟,你突然问这个……” “我也不是因为唐希是我女朋友,我是单纯的担心才问的,”楚析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霖林,你记得我第一次收妖时的情形吗?” …… “怎么能不记得。” 楚析第一次收妖,不过十二尔耳,还是个小孩。那时候因为担心他的能力不足,楚母还特意跟在了楚析身边。 第一次遇见的妖,是一个操控人心的女鬼,能影响他人情绪,以嫉妒怨恨为食。 能力不强,即使是年幼的楚析,也做到了独自收服。 可正当他拿着手里被制服的女鬼时,在他身后被解救出来的人类女人,袭击了他。 第三十四章 伪装 女人随手拿起路边的石头就向楚析砸过去。 即使楚析早熟,能力强,也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好在楚母一直偷偷跟随,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将人类女人制服在地时,楚析至今无法忘怀,那张丑陋的,扭曲的脸。 他不能理解,明明他为了救那个女人将女鬼赶跑,为什么她还要袭击他? 楚母当时的回答,至今都深藏于楚析内心深处,以至于每一次的行动,他都牢记在心。 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攻击能力强的妖魔,而是由心而生的心魔。 人心才是这世间最诡谲骇人的东西。 “心生的魔最可怕,”楚析很是严肃,“它的能力变化随着人心的阴暗颓废生长改变,它能探求到你内心最不想人知的地方,从而从内里开始摧毁你,让你成为它的奴隶。” “你的意思是,”纪霖林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唐希被心魔控制了?” “不清楚,”楚析闭着眼睛,想着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其实她不像,她很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反而显得更加奇怪了,再加上她今天的行为。” 楚析顿了顿,睁开了眼睛,“虽然很微弱,但我感觉到了邪恶气息。” “心魔分两种,一种是以人罪的贪婪,色欲,暴食,嫉妒,懒惰,傲慢,暴怒来滋养自己,引发人性最罪恶的地方,从而让自己成长。” “另一种则是自己心生的魔,一个人有正面情绪同样也有负面情绪。当负面情绪达到顶点,你深陷其中,自然而然就被控制,这样产生的心魔最为棘手,因为是主观形成的,合理的,所以很难察觉到其存在。” “心生的魔……”纪霖林念叨着这四个字,“听起来确实像是唐希会生的魔。” 楚析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恳求地望着好友。 “刚开始,我确实以为唐希只有梦魇,”纪霖林苦笑道,他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我也是按照治疗一般梦魇患者医治的,可顺着我与她的交流,还有我曾经提过的细枝末节,我才发现不对。” “她的态度。”纪霖林开始说了起来。 “她对我的抵抗情绪格外高,我说什么她从不正面回答。” 楚析皱了皱眉。 “当然,面对心理医生,有这样的反应在正常不过了,”纪霖林双手交叉,“可她的应对方式很值得深究。她不同于那些第一次见心理医生的人,用躁动,凶狠,或是直截了当的不作为来反抗我,而是很自然地偏离话题,游刃有余,就像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一样。你知道,心理医生的谈话技巧,没那么容易让病患按照他们自己的节奏走,可唐希可以。她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曾经就接触过大量心理医生自心里有了抗体。” “从我有了这种想法开始,我就联系了她的母亲,了解了她以前的情况,果不其然,她也曾经咨询过一些其他的心理医生。”纪霖林喝了一口水,“所以我联系了唐希母亲提到的医生,向他们要了病例。” 纪霖林尽量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道,“本来我以为只是梦魇加上防御过重,可当我翻到几年前的资料时,发现她还有另一个问题。” 他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是什么。”楚析脑子里晃过几个字。 “精神分裂症。”纪霖林叹了一口气,“更准确的说,是偏执型分裂症。” “她不像。”楚析很快地反驳了他。 “对,她不像,因为病历本上显示,三年前,她已经治愈好了。” “那你为什么这种表情。” 纪霖林的脸色很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古怪,“兄弟,她被判定为精神分裂的时间,是四年前。” “精神分裂不是小感冒,短短一年时间就完全治愈好,我他妈这么多年的攻读就白瞎了。” 楚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自顾自的分析着。 “机能性幻听,她的听觉的突然提升。读心症,那个女孩与乌青枫的声音。评论性幻听,今天她的所作所为。强制性思维,在她回房之后对我说的不知道。” “楚析……” “嘘,”楚析的理性思维正在飞速运转中。 “不对。第一,这几种行为如果真的是分裂症应该都只是幻觉,可她听到的都是真实情况,那个世界的真实情况。第二,分裂症患者该有的行为孤僻退缩,脱离现实,生活懒散被动,她都没有。第三,她很正常。” “楚析。”纪霖林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你是除妖师,你能很清楚的分析其不科学性,从而推翻一些东西。但我不一样,我是医生,我必须用科学来解释一切。” “我不管她面对的是不是真实。但从时间,行为,和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她不对劲。” “就像你之前说的,她太正常了,所以更加显得不正常。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她的伪装有多深,深到也许连自己都欺骗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纪霖林不再解释,楚析也没再发表看法。 “心魔通常产生于心理阴暗的人或是精神脆弱的人里。” 楚析突然开口了。 “也许吧,”纪霖林看着好友清明平静的眼睛,安下心来,“我推了唐希的诊治,她这种情况,不适合再与身为心理医生的我沟通。我本来想以一个较为熟悉的陌生人再想办法宽慰她,但现在她与你的关系,我更便利了,你放心,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嗯……” “我再观察一段时间。” “行,”纪霖林起身将楚析按在了床上,“你先休息好吗兄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真的累了。” “好,”楚析也确实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种种,思考以后要怎么和唐希相处。 确定了楚析真的安分躺下了之后,纪霖林也离开了,他需要整理整理以往的病例,在咨询一下其他的老前辈,想想这种情况要用什么方法更好一些。 毕竟,能让同行判断为治疗成功,也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纪霖林想。 等到唐希回到病房的时候,楚析已经陷入睡眠了,她的笑容终于可以放下了。 唐希轻轻地将凳子移到了楚析身边,看着他,紧张,惶恐,害怕,不安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我马上能调节回来,很快,很快…… “你在这干嘛。” “王佳音?!”唐希吓得差点就叫了出来,还好反应快,即使捂住了嘴,“你怎么突然来了。”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楚析这个样子不能保护你,我自然要来,不记得了吗,我要护着你,保证你绝对安全,”王佳音靠近了楚析,对着他吹了一口气,“睡得可真沉,有鬼接近还没反应。” “楚家也是堕落了哟。”说着说着又开始在四周找乐子。 “医院真是无聊,一点劲儿没有。” “你可以不来。”唐希看不惯王佳音今天的样子,就是看不惯,怎么都不顺眼。 真烦啊。 真的好烦。 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走吧。”唐希已经没有力气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你不管你男人了?”王佳音挑了挑眉,“就把人放这?” “没,”唐希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给纪霖林发了个短信,“我累了。” “累什么累,你干嘛了,最累的不应该是你男人么,你这么走了不太好吧,人家等会儿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的就只有这白花花的天花板,一个人都没有,多心寒,我看你还是留下来,毕竟你是人家的女朋友……” 吵死了。 “我真累了,”唐希笑着对着空气说,“佳音,真累了,楚析醒过一次了,没事的。” 唐希笑得更灿烂了,“音,真的好累啊。可困了。” 撒娇,人畜无害,可王佳音知道唐希现在想干嘛。 想杀我的心都有了吧。 “行,”她无所谓的转身,“你开心就好,先回去吧,我再在外面转悠一会儿。” “好,”说完就走,唐希怕自己爆发出来。 转身过后,满面的笑容与温顺全都没了,面无表情,只是面无表情。 唐希消失在了走廊里,也消失在了医院中。 第三十五章 噩耗 “佳音,音,”王佳音抖了抖身子,“真他妈恶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为了证实她话语的真实性,她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就忍不了了,真弱啊……” 她在窗边趴了一会儿,身边只有一个躺着喘气的,也着实无聊,没多久,王佳音就坚持不住,走了。 纪霖林正准备下班,要去病房里再看看楚析的状态时,就接到了唐希的短信。 霖林,不好意思,我可能真的有点累了,也看楚析睡得很香,不想打扰他,所以先走了,拜托你有时间的话照顾他一下,别留他一个人,好吗?我休息一会儿就回来,谢谢你。 当真是礼貌温柔,毫无瑕疵,纪霖林揉了揉发涨的头。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楚家的。”他一边骂着一边走向了楚析现在待得地方,算了,反正也本来就没想走。 纪霖林刚出电梯门,一阵凉风就向他吹了过来,害得他直打了一个喷嚏。 “电梯这怎么会有风?”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因为我啊。”王佳音没想到她难得想像个人一样坐电梯下去,就碰到了这个烦人的医生,没控制住想耍他一下,经过他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啊?”纪霖林好像听到了什么,可周边出了他没有别人了。 “卧槽,现在是谁都可以听到我说话了是吗。”王佳音警惕性地往旁边靠。 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纪霖林觉着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弄得自己疑神疑鬼才出现幻听,也没多在意,就向前走去。 可走到一半时。 幻听?现在这个时期,突然出现的幻觉?真的是幻觉吗? 纪霖林又回了一次头,盯着电梯门看了好一会儿。 什么都没有。 王佳音却和他眼神相对了几秒,一,二,三……七。 七秒。 “算了。”纪霖林发现最近自己真是魔怔了。 王佳音看着纪霖林终于不再怀疑,也松了一口气,她的存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 王佳音想起刚刚的对视,那小子不装腔拿调的样子,还挺顺眼。 唐希一个人走在路上,医院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可她不打算坐车,只想走回去。她需要空气与阳光让自己冷静下来。 让自己别那么躁动,别那么幼稚那么容易发脾气。 她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人群,深呼吸,将脸上僵硬的表情换成了淡淡的微笑。 这样才对,笑。 一个礼拜过去了,楚析彻彻底底的在医院里躺着休养。这期间他的家人,唐希,纪霖林都好好照料着他,可谓是寸步不离。 “我来吧,”楚析换好了出门的衣服,抓住唐希整理的手,“这几天你可辛苦了。” “你就坐着,有福还不享?”唐希推开了缠着她不放的手,笑着说,“就不能让我好好做一个贤妻良母吗?” “你想做良母?”楚析挑了挑眉,沉思了下来,“良母不错。” “呸!”唐希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打在了楚析脸上,“你能不能像我一样纯洁一点。” 两个人小打小闹很是温馨。一个星期前的事两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和以前一样。 王佳音背对着这两个人,懒得看他们宛如老夫老妻的生活。 这段时间,王佳音也是寸步不离的陪在唐希身边,就像当初一样,再也没有消失。 纪霖林也有事没事都在楚析病房里腻着,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时不时地突然盯着王佳音的方位,皱着眉头,每次都让王佳音吓得一身冷汗。 她也没做什么啊。 再收拾了几分钟,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等着他们的,是楚司早就停好的车。 楚析看到楚司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哥。” “嗯。”楚司从楚析和纪霖林手里接过了东西,“走吧。” “好。” 王佳音在边上站着,没有上车的意思。 “你不来?”楚司放好了东西之后,看着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的王佳音问道。 “妈的,”王佳音暗骂了一句,那个医生还在这呢,“你们好好享受车里的舒适,我想再车顶呆着,自在点。” 她回答了楚司,同时也看向了唐希,就当作解释了。 气氛有那么一点尴尬,纪霖林看着楚司对着空气问了那么一句,后座的两人一下就直立了起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怎么觉得有点冷啊。 楚司问完之后也反应了过来,没再说话。 就这样一人一鬼站在车外,三人坐在车内,不动声色。 “喂喂喂,你们是被点了穴吗?不走啊?”纪霖林打断了几个人静止,装作没发觉的样子。 “走,”楚司暗自懊恼了一会儿,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上了驾驶座,“现在走。” 王佳音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爬上了车顶,上去了之后还在不停地拍打车顶,捂着肚子,发出连绵不断的笑声。 唐希在下面咳嗽了几声,这才安静了下来。 车里的四人相对无言。 唐希紧握着楚析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好好蹭了几下,闭着眼睛假寐。 楚析也很享受这许久没享受过得静谧,靠着唐希的头,也闭上了眼睛。 王佳音停止了笑声,迎着风,享受风。 纪霖林看着窗外的风景,想到了刚刚的画面,和猝不及防窜进耳朵的,银铃般的放肆的笑声。 这几天让我不自在的,疑神疑鬼的就是她吧,笑得这么魔性,没想到还是个小姑娘。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痒。 和谐相处的四人,构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喂?”突然的铃声打破了四人的安静,唐希迷迷糊糊地按下了接听按钮。 “唐希。”明显带有哭腔的声音让她马上惊醒,她看了看通话屏幕。 “哥?怎么了?” “舅舅走了,今早四点四十五的时候,”沙哑哽咽但又极力克制的声音,清晰的传达着噩耗。 唐希想说点什么,但她发不出声,完全发不出声。 “唐希……你别……” 她捂住了嘴,硬生生将嘴里的泣音憋住,可泪水早就从眼眶流了出来,滚烫滚烫的。 “怎么会。”尽管控制了,可颤抖还是透了出来,“怎么可能这么……” “你冷静一点,我马上会赶回来,你……唉……你早点回去吧。” “好……”唐希说不出来什么,一个好字也耗尽了她的力气。 楚析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就醒了,看着唐希从迷糊到不可置信再到哀痛。 “唐希。”楚析也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别哭。” 生离死别从来都是无可避免,旁人无法安慰的,无可奈何的事,楚析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那个泣不成声的姑娘。 “唐希,我的唐希,别哭,坚强点。”胸膛的温热的泪水将楚析的心揪的耿耿疼,“我等会陪你一起过去。” 唐希回应不了,她只能死死抓住眼前的稻草,狠狠地哭泣。 “哭出声来,”楚析感受到了怀里的人正在颤抖,明明已经流了那么多泪,可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死死地克制着自己,只能听到她喘不过气才发出的微弱的抽噎声,“唐希,哭出声来,别憋着。哭出来。” 唐希死命咬着嘴唇,“你先回去,我……” 楚析看着抬起头,不过几分钟内,就已经红肿起来的眼睛的唐希,快窒息了。 “我陪你去,我不放心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不可能放任唐希一人。 即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控制好自己,不再流泪的唐希。只有楚析知道,她是有多么害怕。 纪霖林和楚司也听到了这个噩耗,两人同时说道,“唐希,让他陪你过去,节哀。” 他们知道这时候任何言语都不能安抚到她。 唐希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好,谢谢。” 楚析眼神示意了一下前座的两人,就推开车门搀扶着唐希下了车。 王佳音早早就在车门前等着,悲哀,痛苦的负面情绪如同毒素蔓延在空气中,很是压抑。 唐希的情绪很不稳定。 “你也去?”唐希注意到了等在一边的王佳音。 “嗯,”王佳音不知道要说什么,所有话语只化作两个字。 “节哀。” 第三十六章 厌恶 等到唐希快到家的时候,她的父母终于来了电话。 因为去世时间是在凌晨,所以家人亲戚现在已经在殡仪馆安排后事了,让唐希先去奶奶家安抚一下老人。 “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间就通知我。”唐希的手还在抖个不停。 “你舅舅那个时候……去的很安详……也……很突然,旁边没人……” “什么意思?”唐希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悲伤又涌了上来,“你是说,我舅舅,就一个人,那么走了?身边谁也没有?没人在他最后的时间里陪着他?没交代任何事,没说一句话,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是说……” 唐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前几天,她还去看过的人,就这么走了。 还是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没人知道的离开了。 舅舅死之前,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电话那头也安静了,剩下的只有哭泣声。 “阿姨,”楚析接过了电话,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哭,是解决当下的事情,“您好,我是楚析,唐希的男朋友,现在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您有什么事和我说,我会陪着她办好的。” “男……男朋友?”唐母声音哑哑的,可还是遮掩不了她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之后的惊喜,不知为什么反应很大。 “好好好,”唐母冷静下来,交代着接下来的事务,“麻烦你了小伙子,待会儿先让唐希去她奶奶家有一趟,现在她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们不太放心。然后……” “好,行,没问题,嗯嗯,”楚析紧紧握住唐希的手,“阿姨您放心。” 再说了几分钟,唐母也交代的差不多了,这才挂了电话。 唐希还没回过神来,没哭没动作,被楚析抓着手,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眉眼间满是荫翳。 “唐希,”楚析用了他能用的最温柔的语气,将刚刚唐母提醒的东西都简洁地提炼解释了一遍。 唐希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唐希。”站在一旁宛如空气的王佳音,这时没忍住发了话,“我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没用,你自己给我控制一下情绪,这么大个人了,还有事要处理呢,别在这矫情来矫情去。” 楚析没反驳王佳音,更加用力地抓紧唐希的手。 “嗯,”唐希过了好半会儿才应了这么一句,“有道理。” 听不出情绪。 “走吧,”唐希带着身边的两人向反方向走去,“先去我奶奶家。” 老人家情绪确实很不稳定,在那里呆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宽慰住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唐希的家人,亲戚才赶到。所有人都红着一双眼睛,但却强装彼此都没事的样子。 真是心酸。 王佳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人群外站着,看着。 唐希也只是简单介绍了楚析的身份,就又开始忙活了。 继续留下来的只有唐希的表姐,母亲,姑姑,还有她自己。 其余的男子兵都又出去办事了,楚析也跟了出去。 几个女人寒暄了几句,便开始整理去世者的衣物。送人走的人说,所有衣服都必须将扣子剪去,目的是为了不扣子,以免妨碍孩子。也怕留住他让他不能安生投胎。 长辈在整理衣物,分门别类。小辈则在仔细地将扣子一一剪掉。 四个人里,除了唐希的其他三个人都时不时地会讲两句话。 尤其是表姐,嘴里一直念叨着,要一路走好啊,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到了那里你要吃好喝好,好好照顾着自己,别让自己受苦受累了,别像你平时那样,永远不会对自己好…… 声音轻柔但也呱噪。 只有唐希,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只知道剪扣子。 表姐是去世者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王佳音的错觉,唐希现在的状态,怪怪的。不是因为亲人的去世,而是因为—— 她看了一眼一直在念叨个不停地女人,没说话。 “唐希啊,”姑姑看着自己侄女一直不说话,便问了一句,“和单位请了假吗?” “请了,”唐希放下了手中的活,对着姑姑扯了扯嘴角,很勉强地微笑了一下,“请了三天假,不够我再请。” “行行行,”姑姑好像也没什么话说了,叹了一口气,“那……” “哎呀,这个扣子真难剪,我剪不动啊。”带着点苦恼的,委屈的声线。 表姐的声音。 她拿起了衣服,给两个长辈看,“你们瞧,冬天的衣服太厚了,剪不动啊。” 唐希淡淡地看了一眼,把衣服拿了过来,“我来吧,我剪得动。” “你看看你妹妹怎么剪的,学一下,小希啊,你教教她。” “嗯。”唐希看起来不是很想讲话。 “你看,”唐希只得拿起衣服,捧到表姐的面前,“就这样,从比较薄一点的地方开始,慢慢磨……” “嘁……”王佳音乐了,“你姐和你姑姑是智障吗?剪个厚衣服而已,还要教?三岁小孩?” 唐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妹妹,怎么了?”还是很轻柔的声音。 “没事。” 唐希连头也不想抬,只想安静的,一个人的,剪扣子。 王佳音不想呆在这个房间里了,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可把人熏死了。 她飘到了老人家的房里,老人家正坐在摇椅上,睁着眼睛,目视着远方。 没有眼泪,但眼神浑浊。 她走到了老人家的面前,看不下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佳音想象不到白发人的苦闷。 即使她已经看惯了生死。 “啊啊,所以我最讨厌去这些有人过世的地方了,”王佳音走到了阳台。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不会流动了,憋着呢。 又花了个把小时,衣服,遗物都整理好了。 “累了吧?”姑姑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坐着休息一下。” “不累,”表姐先回答了一句,摩擦着双手,甩了甩。 “手怎么了?”姑姑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我看看。” “没,就是衣服太厚,剪得太用力了,手搓红了。” “哎呦天內,你也不注意点。”姑姑赶忙找出了医药箱,拿出了创口贴,贴在了上面。 好吵啊。 好累啊。 唐希把整个头埋进了双臂,她不想听到任何人的谈话。 她现在一点都不难过,只是没什么力气,只是浑身发软。 她只想趴着。 别有人和她交流。 别和她说话。 别让外界干扰她。 她好累。 唐希半趴在桌上,长发包裹住她,只有两只手露在外面。 大拇指的关节,食指,中指还有无名指的指甲下面都是一圈圈的红痕。 用力过猛的迹象。 王佳音回到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唐母在外面收拾,姑姑与表姐在嘘寒问暖。 唐希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 “啧。”王佳音走向了唐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轻轻拍打着那傻姑娘的背,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孩子睡觉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楚析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啊,王佳音撑着个脑袋想到。 “妹妹,没事吧?”不知过了多久,表姐的声音在头顶突然响起。 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 唐希抬起了头,一直闷在狭小的空间里,脸因为轻度的缺氧有些泛红,额头还有被压着的痕迹,“没事,我就趴一下。” “坚强点。”表姐好像洞察了一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才该坚强点。” 王佳音在旁边浑身不自在,可除了唐希又没人看得到她,她只能自己憋着。 都憋了一个下午了。 快到饭点的时候,唐父才打了个电话回来,叫家里的人出来吃顿饭,顺便商量商量之后的事项。 “你来点菜,”唐父把菜单递给了表姐,“想吃什么都行。” “我不想点,”轻柔的声音变得虚弱,“你们点吧。我没胃口。” “你点。”长辈都推脱着让表姐点菜。 唐希默不作声。 唐母推了推唐希的手。 “你点吧,”唐希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的姐姐,“点些爱吃的,你爸爸不想看到你这样。” 表姐沉默了片刻,拿起了菜单。 黑椒羊排,咕噜肉,糯香排骨,回锅肉…… 没一会儿菜就来了。 第三十七章 发泄 唐希看着一桌的大鱼大肉,没什么胃口。 楚析坐在对面,看着桌上的菜,再看看毫无生气的唐希,皱了皱眉。 “都吃吧,吃吧,怎么都不动筷?肯定都饿了吧。”姑父催促着大家吃了起来。 表姐突然流下了泪水,泪痕很明显的挂在脸上。 姑姑看到这个场面,也立刻红了眼圈。 “别哭了,啊,赶紧吃饭,现在你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什么都别想,啊,好孩子。”姑姑抱着表姐,在她耳边轻轻耳语。 饭桌上的气氛都变了。 所有人都开始安慰着表姐。 吵得头疼。 唐希揉了揉太阳穴。 “好,我不哭,为了爸爸,我要好好吃饭,好好的……”表姐眼含泪水,一口一口强塞进去。 “这就对了,”姑姑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好了,都吃饭吧。” 一边吃饭,唐希的亲戚们一边感谢着楚析,称赞着他帮了许多忙。 楚析只是笑了笑,礼貌又疏远。 他本就是个淡薄的人,除了几个家人,朋友,还有唐希,其实他都不愿意也不想花时间去客套或者做什么。 尤其是。 楚析一边回应着长辈们的问话,一边看着无精打采的唐希,心里涩涩的,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从刚开始,唐希就没怎么动筷子。 至今为止只吃了三口饭,一两口菜,还在嘴里咀嚼了很久才咽下去的。 今天她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吗? 楚析撇了撇难得一句话都不说的王佳音。 再看了看饭桌上的人。 楚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吃完了饭,大家就开始商量接下来入葬的安排。 楚析的身份有点尴尬,这时候他并不好参与进去,不过也正好给了他机会走动。 唐希安静地坐在饭桌上,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双温暖,有力的双手。 她伸手覆在了楚析的手上,转头对着他笑了笑,轻轻柔柔的,可充满了力量。 看起来是这样的。 “你好帅啊,”表姐注意到了身边的动静,也转头对着楚析灿烂的一笑,脸颊的梨涡微微显露,煞是可爱,“谢谢你了,为我爸爸东奔西跑的。” “唐希的家事,应该的。”楚析笑了笑。 表姐又站了起来,伸出了手,“正式介绍一下吧,我是唐希的姐姐,我叫唐书欣。” “你好,”楚析点握了一下唐书欣的手,就马上撤了回去,“楚析。” “明天的话我们几个再去山上看看位置,然后联系下那个领路人,后天就举行下葬的仪式。”唐父总结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对着唐希这边没有参与讨论的人说了一声,“都清楚了吧。” “嗯。” “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也跟过去帮个忙呢。”楚析对着饭桌前的一群长辈真诚地说道,“虽说很遗憾,我并没有见过这位长辈,但晚辈我也想尽尽一份力。” 唐希在背后扯了扯楚析的衣角。 她其实不太想让楚析参与进家里的事情来,不是不承认他的身份,而是不想。 单纯的不想。 楚析手悄悄地背了过去,安抚状握了握唐希的指尖。 “行……吧……”唐父觉得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事,更何况还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你们觉得呢。” 虽然有点不妥,但其他人还是没有异议的,生前不能看到侄女的男朋友,生后能看到这么个人送走自己,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当然,”各个长辈也纷纷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小楚。” “不麻烦,应该的。”楚析微微一笑。 夜也晚了,再商量了一会儿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了,回家闭目养神,然后再继续办事。 楚析自然担当了司机的身份,将唐希的父母都送了回去。 奶奶,表姐,则被姑姑送走了。 到家之后,本来唐父唐母想着把楚析迎回家正式见个面的,却被唐希阻止了。 “太晚了,楚析也累了一天了,”唐希挡在三人之间,“今天的情况,也不适合……” “唉,”唐母想想也是,这个时期,确实不方便,“小楚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等这事儿过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好好招待你啊。” “哪是您招待我啊,现在确实时机不对,等你们方便了,自然是我来拜访您。”楚析尽量做到讨长辈喜欢的姿态,勤勤恳恳,“不早了,叔叔阿姨早点进去休息吧,今天累着了。明天我会准点再来的,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尽管说。” “好好好,”唐父开口了,“别站着谈了,都回吧回吧,之后两天要辛苦了。” 说罢,双方互道再见,父母就先行进了屋。 唐希没跟着。 “进去吧,”楚析揉了揉唐希柔软的头发,“不用送我。” “唔,”唐希小声应了一句,直接扑到在了楚析怀里。 “对不起啊,”如同蚊子般小小细细的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楚析笑了,比以往笑得更用力,笑得更加刻意,“你没对不起谁,谁都没有……” 楚析的声音在唐希耳朵里显得很飘渺,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带着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一个温热的触感印在了唐希的发旋。 那是楚析的吻。 楚析格外喜欢亲吻她的额头与头发。 “你累了,回去睡觉吧。”楚析没让唐希呆太久,“明天见,好吗?” “好。” 唐希看着这个一天都极尽温柔对待自己的青年,心里产生了一种欲望。 这是。我的男人? 唐希踮起了脚,双手搭在楚析的双肩,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喉结—— 一口咬了上去。 楚析闷哼了一声。 一个牙印浮现了出来。 “哎呦我操。”王佳音本没想发出声音的,不过没忍住。 “楚析,”唐希舔了舔她留在楚析喉结处的印记,“晚安,明天见。” “晚安。”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嘶。 大概是破皮了。 “我的唐希。” “这姑娘是小狼狗吗,”一天的不渝在晚上的闹剧里一扫而光,王佳音恢复了往常的活力,“爽气哦~” 楚析呆呆地看着唐希走进了屋,“挺爽的。” “啥玩意儿?”王佳音抠了抠耳朵,“我幻听了么?” “她情绪不好,麻烦你多照看了。”楚析自顾自话,“我该离开了,那么,再见。” “……” “就这么走了?”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相似。 “废话!”王佳音还是对着那个背影大喊了一句,“还用你说。” 楚析一边走,一边按摩着自己的两腮。 一天的奔波也比不上一天笑脸迎人累,酸疼且僵硬,更多的难受,还是心理上的。 阳奉阴违。 可没办法,没有一家的长辈会喜欢一个不苟言笑的正经人。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唐希的家人。”楚析双手插袋,一路走一路想,“家庭也是一个因素吗。” 没想多久,楚析便到了家,他首先打开了手机,想和唐希说一声,手机界面上已经显示了一条未读短信。 “到家了吗?” 发送时间,一分钟前。 是在计算着时间吗?楚析想。 “到了,刚到。” “好,早点睡,晚安。” 机械式的,严肃的,一本正经的回复。 可在最底部有一个躺在床上的颜表情图案。 楚析真正地笑了出来。 “晚安。”他对着手机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又发了几条消息给楚司与纪霖林——安好勿念,已到家。 唐希发完了短信,就彻底安心地瘫倒在了床上,已经累到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睡觉,睡死过去,就什么也不会想了。 迷迷糊糊间,唐希陷入了浅眠的状态里。 已经睡着的状态,但还是能看见一点房里的动静。 王佳音? 王佳音走到唐希旁边,看到的就是她衣服都没换,平躺在床铺上的样子。 眼睛半合不闭的,眼窝的黑眼圈深的就像中了毒一样。 可难看了。 看起来还睡得特别不踏实。 王佳音坐在了床上,控制着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缓缓盖在了唐希身上。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就像白天一样拍打着唐希,唱着歌,哄着睡。 轻柔和缓,还有淡淡的体香,甜甜的。 逐渐陷入深层睡眠,不再有意识的唐希,在最后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很舒服。 第三十八章 无力 “呜呜呜,呜呜……” 烦人的哭声。 “你们,你们都只会骂我……我做错什么了我……全都来说我的不是。” “错都在我!错都是我!都是我错!” “我终于明白对家里报喜不报忧的心情,家人不会为你做任何事,你只能靠自己。” 贱人。 “她啊,哪里都好,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 “说到底,你和你哥哥受委屈,都不能让她委屈了。” 酸意。 “我身体也不好,我也没办法。” “我看过了。” “几次?” “一次啊,看完我就出去了。” “我也不能只考虑他,我也要考虑我自己,为我自己做打算啊。” “我看过她给她爸爸的备注。” “提款机。” 畜生。 “现在再怎么说,以后还是不能不管她,毕竟我们是家人啊。” “那你管吧。” “与我无关。” 凭什么。 “唐希,唐希,喂,醒醒,卧槽。” 谁在叫我? 头痛欲裂,眼眶里都是火热的液体,烫的难受。鼻子被堵住了,呼吸不顺。 唐希睁开了眼,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在脸上的油腻感。 “几点了?”浓厚的鼻音。 “七点!”王佳音没好气地答道。 唐希半个小时前就开始不停地哭,喊,叫,在床上扭曲地仿佛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一直不停地叫着她,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唐希就是醒不过来,弄得王佳音精疲力竭,刚准备采取暴力手段,唐希就睁眼了。 “七点……”唐希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适,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 “做噩梦了,”她看到王佳音不太妙的脸色,“不好意思啊。” 伴随着带有歉意的虚弱的笑。 “又做噩梦了,没控制住。” “我没瞎。”王佳音当然知道她做噩梦了。 而且这噩梦还不是以前做的那种梦。 王佳音在那半小时里不知听了多少遍相同的名字。 唐书欣。 “是……”她回忆起昨天的人,“唐希表姐?” 唐希已经自行踉踉跄跄地爬起了床,开始了洗漱。 还是那个萎靡不振,没有精神的模样。 “你表姐……”王佳音想问问她和唐书欣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什么过往能让唐希如此深恶痛绝,以至于深夜里全是谩骂。可转头一想,这个时候,去世的又正好是她表姐的父亲,是不是不妥当…… “我表姐怎么了?”唐希拿毛巾的手僵硬了一瞬,很无辜,很轻松地反问了回去。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梦。 曾经深入骨髓的记忆。 不想说。 “没什么……”王佳音张了张嘴,还是没问下去。 “差不多该走了,”唐希擦了擦脸,“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楚析在。” “去吧,我没什么事。” 楚析早就提早了十五分钟在唐希家门前等着,不过他没说,也没想说。 他享受那种唐希一开门就能看见自己等着她的感觉。 有人可依。 他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吧。 果然,刚想到这,门就开了,一家三口走了出来。 “小楚,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唐父唐母有点惊讶,“怎么没进来啊。” “我刚到一会儿,”楚析露出了标准的微笑,阳光,开朗,“正准备和唐希说呢。” 楚析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唐希,眼睛柔的像是能出水。 唐希的跳动又紊乱了。 每一次每一次,站在阳光底下的楚析,最好看了。 她看着十足温雅十足体贴温柔的楚析,难得开心的露出了真正的笑颜,她想起了刚开始认识楚析时,他的模样。 “哦,”唐母了然,“这样啊。真是辛苦了,要不要先进来休息一下?” “时间不早了,还是先走吧。”唐父插了一嘴。 “先走吧,阿姨,”楚析主动开了车门,“请。” 唐父唐母对视一眼,“小楚啊,你载小希去她奶奶那吧,我们先到她姑姑家汇合,在一起去办事。” “行,那我送完了之后……” “我们把定位发给你。” “好,没问题。” 楚析伸手牵过唐希,笑容很耀眼。 他把手放在了车顶,扶着唐希上了副驾驶,关上了车门,轻轻的。 “那叔叔阿姨,我就先送唐希过去了,”楚析和唐父唐母打好招呼,得到许可,才上了车。 “路上慢点啊。” 两人在车里挥了挥手,就此告别。 “那小伙子挺不错的。”唐父说了一句。 “是啊……” 车上的楚析明显话少了,他只是默默开着车,偶尔遇到了红灯,才有了其他动作。 握住唐希的手,揉捏着。 唐希也没想搭话,就放任着楚析的行为。 她发现楚析当真是喜欢一些特定动作。 亲吻额头,亲吻发旋。牵着手,摩挲着指尖。拥抱,闻着自己的发香。 就如同唐希格外爱着拥抱这个男人,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嗅着独属他的味道一样。 气氛真温馨。 躺在车顶的王佳音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之间无法插足的氛围让她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过去。 这两丫真是谈了个纯情的恋爱。 嘀嘀嘀—— ‘小希啊,突然想起来,你要不要联系一下唐书欣,今天这日子,她应该也要去奶奶家吧,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顺路坐小楚的车一起过去。’ 唐希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黑了下来。 ‘好的呢,我现在就打。’ “怎么了?”楚析注意到唐希打开手机时突然变得有些阴暗的脸。 “没事,我打个电话。”唐希笑着说。 “……” “喂,唐书欣,”电话马上就被接起来了。 “嗯,怎么了?”声音明亮又轻快。 “我正要去奶奶家,你现在去吗?陪陪奶奶。今天应该也有挺多你爸的朋友要来的。” “啊……”唐书欣的语气有点犹豫。 “你不去?”唐希声调提高了,眉头皱了起来。 “我那个,今天我舅舅啊,小姨啊,从外地赶过来了,我要去接他们啊,”唐书欣的语气听起来很是苦恼,“我估计没法去了,我也好累啊。” “……” 你接人要接一天? 唐希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行吧,那我自己过去。” “嗯,好,路上小心哦。” “嗯,挂了。” 唐希没等对方回应就自行挂了。 这么长的时间了,楚析从没见过唐希如此……不耐心的时候? 每一次,不论是在做什么,面对什么,唐希的外表从来都是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安静地听着周围的人说话,时不时应和几句,需要的时候发表观点。耐心的可怕,温煦的可怕,任何地方都面面俱到。 如沐春风。 这个成语足够形容唐希。 可就在刚刚。楚析清晰地听到了,她不耐烦甚至可以说很冷漠地对待电话那头的人。 唐希不打算把自己的坏脾气表现出来。 手仍然放在楚析的手里,只不过不再温暖,而是冰凉凉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她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楚析左手把着方向盘,等待着红灯,眼睛却在看着左手的红绳。 红绳暗暗地发着光,黑红色的光。 很弱很弱的气息。 很黑暗。 楚析看着一言不发靠着窗户的姑娘,她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到以为她是睡着的。 突然想到了何怀宏先生的一句话—— “一个人的外表可能非常宁静,一个人的行为可能循规蹈矩一如常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经历着怎样的骚乱和革命。” 偏执型分裂症。 楚析盯着前方。 怎么办。 我那个时候希望怎么办。 我的傻姑娘,我的唐希。 楚析第一次觉得烦恼,很烦恼。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接触过,需要自己安慰,拯救的人群了。 他能从物质帮一个人,但他没办法从内心。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唐希。 妈的。 楚析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 只能用骂来形容现在的感情。 什么都做不了。 楚析连了解都做不到,他不了解唐希。 他只知道唐希的表面阳光温暖,内里阴暗冷漠。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他一无所知。 甚至于察觉到她与她亲人间若有若无的隔膜,他也问不出口,不能问。 第三十九章 黑暗 “到了。” 不知不觉间,楚析开到了唐希奶奶家。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唐希没等楚析先下车开门就自行推门而出了,“你别动。” 她阻止了男人的行动。 “你先和我爸妈碰头就好了,真的。”唐希还是笑得和煦温柔,但眼神与动作都显示着她的态度。 别跟着我,我自己走。 楚析愣在了驾驶座上。 唐希也没催他,弯着腰,笑着。 两个人保持着彼此的动作。 “好。”楚析妥协了,“晚上见,有事打电话给我,好吗?” “嗯。”唐希关上了车门,目送着楚析真正离开了,她才走了上去。 “干嘛不让他陪,给你奶奶打个招呼才好。”王佳音跟着前面的人。 “陪什么,打什么招呼,这个时期。”唐希无谓地摇了摇头。 到了奶奶家后,房里很是凄凉。 明明是还算炎热的初秋,屋子里却一点暖意都没有,连灯都未曾打开。 老人一个人窝在卧室里。 “小希?”奶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你来了啊。” “是啊,奶奶,”唐希看到面前已经垂垂老矣的奶奶,白发苍苍,脸上已满是岁月的痕迹,眼圈微红,透明的液体挂在眼角,鼻子不受控制的一阵酸涩。 但她憋住了。 这个时候不能哭。 唐希搀扶着奶奶进了屋,不停地找话题哄着老人,一个上午,嘴皮子都说干了,才把老人哄得入睡。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空空如也。 唐希好累,不知道是哪种累。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佳音像一团空气。一个上午,不出声,不作为。 安静的空间很可怕。 唐希不知道她奶奶是否真的睡着了,离开卧室前,老人略带僵意的睡觉姿势,让人不免生疑。 唐希最怕安静也最怕黑暗了。 而这个时候恰恰是又安静又黑暗的。 “你一句话不说真吓人,”她需要声音来缓解不安,“平时不是挺吵的吗?” “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还敢说话?”王佳音终于出了声,坐在了唐希旁边。 两人的声音都很小,生怕打扰到屋子里的人。 “你听到了什么?”唐希看着周围黑暗的一片,充满着阴暗气息的空气,让她有些着魔。 “什么?”王佳音愣了神,头一次不知道说什么话,正在思考着怎么开启话题的她,突然被问到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唐希笑得很诡异,往旁边挪了一个人的位置,头靠在王佳音的肩膀上,“好无聊啊,你看看这个房间,除了我,我奶奶,就没有别人了。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 说着说着,她抓过了王佳音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我昨天晚上说梦话了吧,唐书欣,嘿嘿嘿,唐书欣。” “……”王佳音不敢吭声,对,不敢。 “我姐啊,我和你说,”唐希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一点,就一点点,不大,但是更加清晰了,“我和她关系可好了,从小就是。她这个人啊,性格比我好多了,开朗活泼,踊跃大胆,平时过年过节或者家庭聚会,她啊,就是活跃气氛的。从小就这样,可招家长的喜欢了。而且和家里的长辈特别亲热,有事没事就来我奶奶家玩,去我姑姑家住。这里啊,还有我姑姑家,都有她的洗漱用品。” “嗯……” “不像我,一个闷葫芦性格。闷闷的,不会调气氛,不会撒娇,不懂得与长辈相处,不喜欢和他们那么亲密。所以从我开始懂事,懂得看别人眼色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家啊,没人喜欢我,都喜欢我姐。太明显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我这种德行,活该。所以要怨也怨我自己。” “可是啊……” 唐希的手用力了起来,王佳音本不应该感觉到疼痛的,却在一刹那感受到了手指传来的尖锐感。 “真是不甘心,真是委屈啊。在我初一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我姐的一个秘密。她是捡来的啊,不是亲生的。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的心脏,瞬停的感受。除了不敢置信,还带着一丝丝窃喜。对,就是窃喜。我在想,原来唐书欣只是个被捡来的,哈哈哈哈,终于,终于有一个东西比过了她,终于,那种肮脏的优越感出现在了我身上。” “唐希……”王佳音被身旁这个一直不停地,忘我地讲述的姑娘,吸引了,被那个慢慢积蓄起来的,黑暗的,能轻易引诱邪恶生物的东西,吸引了。 唐希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可王佳音脑子里已经开始变成一团浆糊。 头一次,死去之后的头一次,她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该死。 “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我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有表现出来,但以后的每一次与家人的团聚,我都暗自在我心里谩骂着我的姐姐。不过我没想到,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我反而更加癫狂了。因为这件事,我的亲人们都知道,可他们依旧对她比对我好。嫉妒,真嫉妒,凭什么啊,凭什么。我才是他们的亲孙女,亲侄女,就因为我不善交际的性格,所以我就应该被我姐压着吗?” “不,不对啊……”唐希喃喃自语着自我催眠。 这个房子里本身就有人去世,弥漫着死气,再加上现在唐希的污浊之气,王佳音能清晰的体验到能量的波动。 唐希是生者,看不到。 可王佳音却能看到,本来棱角分明的家具,摆设,都开始变形,扭曲,坚硬的材质变得黏糊,宛如被赋予了生命在咆哮。 王佳音一把将手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身下的沙发上,幽蓝由手心开始绽放,就像水波,将房间整个掩盖,躁动不已的事物终于安静了下来。 唐希沉迷思绪,还没反应过来,门外传来了上楼的声音。 哒——哒——哒 “怎么了?”唐希小声问道,她看到了王佳音不甚愉悦,带着荫翳的表情,“有人来了。” “你去吧。”王佳音站起了身,自动自发在一边掩盖着自己的存在。 生者已来,死者便不该影响。 即使她现在满肚子火气想要和唐希好好谈谈。 叩——叩——叩 敲门声如约而至。 唐希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脑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晕晕乎乎。 但她还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深呼吸了一口气,“来了。” 礼貌又带着询问的微笑。 “请问您是?” “我是……”门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是小王吗?”唐希奶奶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一看见门口的人就立马红了眼眶,“小王啊,你来了啊。” 中年男子赶忙扶住了老人,“唉,您小心啊,保重身体,保重身体最重要。” “我现在要怎么保重身体啊……”唐希奶奶就站在门口哭诉着,哭诉着这几天的压抑。 “奶奶,要不先让叔叔进来吧。”唐希手下微微用力,将两人迎进了屋,带着他们坐下。 唐希奶奶还在不停地说着,唐希也不好打扰,倒好了水,递好了烟,便在旁边站着,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 中年男子抬起了头,问了一句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老人,“这是,他的女儿?” “额,我是他侄女。”唐希有点尴尬,但还是礼貌的回应了。 “啊,侄女啊。” 氛围有点冷了下来,唐希想要缓解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站在那。 “怎么,女儿没来?”中年男子用了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语气问道。 她能来吗。 她这种人。 唐希心里想,可嘴上不能说。 她露出了有些歉意地微笑,“叔叔真不好意思,你来的不巧,刚刚我姐一直在,这不正好突然有点事,要去接下她家那边的亲戚,刚走。” “这样啊,行行行,”中年男子这才打消了疑惑,“您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心情和身体,人已经去了,您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唐希奶奶虽然难过,但还是点了点头。 “唉,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您好好保重,明天我还会过来。” “好好好,谢谢你了啊,小王,谢谢。” “谢谢您,”唐希也跟着道了一句谢谢,“我送送您吧。” 第四十章 恨意 唐希赶忙把鞋穿了起来,带着中年男子往外走去。 又在楼下巷口客套了几句,男子才离开。 唐希也就上去了,刚刚准备上楼,就听到了两个女声,叫了自己的名字。 是唐母和她姑姑。 “刚刚那是?”姑姑远远就看到了唐希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着。 “伯父的朋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刚和奶奶聊完,我就送了送人家。”唐希看到了两人手里提的一大堆东西,“妈,姑姑,给我吧,我来拿。” “欸,不用不用,你辛苦了,陪了这么久,我们拿上去就行了。” 唐希笑着接过了两个人手里的东西,强势地夺了过来。 “辛苦什么,你们跑了这么久才累,我来就好,上去休息吧。”唐希在旁边,等着两人先往前走,才默默跟在后面。 “唐书欣呢?”走到一半,唐母才发现问题,唐书欣父亲的朋友,怎么样也该唐书欣来送,怎么是自己女儿? 唐希不想再和刚刚那样扯谎,“她要接她的舅舅和小姨,说不来了,没时间。” “……”唐母没说话。 爷爷,奶奶,姑姑。 这三个人是最宠唐书欣的。 爷爷去世的早,唐希并没有什么记忆,只是偶尔才能听到母亲在家里的抱怨,每年过年过节必说的话题。 ——你爷爷做的才过分,你小,不知道,可我哪次没有看在眼里,他把你姐姐宠的哦,哪里还有你的存在。 每次母亲说到这个话题,父亲总是要生气。 ——在小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我爸什么时候偏心了。 然后两个人不免吵上几句。 唐希没作声,安静的,看着父母争吵。 也不会劝架。 她是不记得什么了,但还是那么小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大人对自己的情感从而不知不觉地影响自己的行为。 唐希从小就知道她不会很亲近自己的爷爷。 就像与生俱来一样。 可毕竟是爷爷啊,爸爸的爸爸,再怎么不亲近还是有感情的。 爷爷是因病去世的,和大伯二伯一样。 即使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几年,唐希的脑海里还清晰地刻印着当时的情景。 人群,黑压压的一片,中间参杂着刺目的白色,哭泣声如雷贯耳。 黑色的小轿车,小女孩窝在一个老人家怀里,哭到声嘶力竭,泪水糊了满脸,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一个劲地哭泣。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在背后一直不断地轻轻拍打。 车上有着三个人。 ——不哭不哭,不哭啊。 ——奶奶,对不起,我没哭,只是流了一点鼻涕。 幼稚的话语,多么纯真无良。 唐书欣比唐希大两岁,所以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她都要比唐希早去。 可她成绩不好,所以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榜样,但她还是比唐希想象的过得好。 初中,她有一个老师妈妈,毫无疑问进了学校里最好的班。 高中,她有一个混迹教育圈的亲戚,毫无疑问进了一类学校。没进最好的学校是因为,成绩实在是太看不下去了。 大学,满分750分,总共只考了325分,没学校要。 还好还好,她还有一个有钱的姑姑,一个铁路局的姑父,砸钱,砸人脉,她还是上了大学,即使只是一个专科。 不过,铁路的专科,一出来就有姑父保着上最好的班。 真不甘心。 唐希那时候只能自己咬牙读书,她成绩其实也不好,能自己考上大学,但不能上什么好大学。 而她也不想托家里关系。 不想麻烦别人,即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戚。 死倔。 高三那年,唐希得了抑郁症,轻度的,她一个人偷偷看了一次医生。 好巧不巧,那天晚上她接到了来自四路八方的电话,姑姑,二伯,哥哥,爸爸。 真是吵死了。 他们打电话的目的都是一个。 ——劝劝你姐姐。 当时唐书欣正值毕业,姑父托人找了工作给她,只需要签个字,她就能去姑父的单位工作了,可她不愿意。 ——我想去上海啊,我有自己的梦想,你们干嘛逼我? 唐希挺欣赏唐书欣当时的想法的,所以所有人都让她去劝她姐姐赶紧把字签了,留在家乡工作的时候,她遵循了自己的想法。 ——你还年轻,有梦想就去闯,这很好,如果是我我支持你去上海,但你也要想清楚现实,机会没了就不来了。 唐书欣还是走了,追寻梦想。 可一年,两年,从上海到家乡,来来回回好多趟,她依旧没能混出个什么样子,倒是把自己父母的钱败了。 直至如今,她都从来没有干过一份长久的工,最长的一次不过一个月尔耳。 再后来,她爸爸病重,癌症。 全家人都知道,除了已经年老的奶奶,快要衰亡的当事人,还有年轻无能的少女。 唐希在内的所有亲戚都默契地隐瞒着真相。 他们所能做的全部只是每日每天都去看望那个躺在病床上,没有精神的中年人。 唐希,唐希的表哥,唐书欣。终于在这段灰暗的日子里决裂了。 唐书欣不知道她父亲的实情,但她父亲天天卧床在病房里,脸色一天天的变差,她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吗? 唐希这样想着。 但她不能说,只能作为一个局外人,尽自己所能多去看看。 结果,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书欣走了,美其名曰趁年轻,出去走走。 唐希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二伯病更重了。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唐希从他的字里行间里感觉到了,他想要自己的女儿。 不是侄子,不是侄女,是女儿。 白眼狼。 唐希等啊等,打了无数电话,发了无数信息,催着远在他乡的人早些归来。 盼啊盼啊,终于把人盼回来了,两兄妹急匆匆想把那个不懂事的姐姐拉回来。 ——我旅游伤了脚,现在好痛啊,走不了路,我要去看医生。 ——你可以去你爸那个医院看,我们陪你去。 ——我舅舅也出了车祸,我要陪着他啊,他要做手术。 ——你爸爸重要还是你舅舅重要。 …… 长时间的缄默。 ——我也很累啊,我身体也不好,我能怎么办啊。 “去你妈的,你他妈还有良心吗?” 唐希直接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事后,唐希的哥哥还在劝,唐希也冷静了下来。 头疼,恶心,但唐希还是拿起了手机,浑身发热,胸中尽是郁浊。 有点想哭。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这几天实在是烦心事儿多,脾气不好,真的不好意思。等你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去看看你爸,好吗?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没有回音。 一口浊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淤积在喉腔。 唐希彻夜难眠,在床上思绪连篇,她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三个人的聊天记录。 哥哥很生气,但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脏话,谩骂,相比较而言,自己的语气真冲动。 你怎么能这样呢? 唐希扪心自问。 你干嘛不冷静一点,生气归生气,你不能骂出来,你憋着会死吗?你看看你哥哥,你再看看你。 没用。 垃圾。 唐希感觉心都揪在一起了。 枕头上莫名多了几块印记。 女孩没有哭。 还是和平时一样,在深夜里睡去。 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凭什么啊,她这样做事,我连骂都不能骂了吗。 还是要我主动道歉。 下贱的祈求。 没有回音。 好久好久,是一天,还是几天,还是几个礼拜? 唐书欣还是一次都没来过医院,只是偶尔的几个电话,提醒着我们,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 忍无可忍了。 唐希与她哥哥又去找了一次,这次是真的决裂了。 唐书欣还是不去,还叫嚣着。 ——你们凭什么管我啊,我有自己的人生。 ——你们骂的真好听。 什么难听的话,那天晚上都脱口而出。 你一句,我一句。 唐希都不记得了,到底具体说了什么。 脑子都是混沌的,只记得被气的不清,明明才二十的年纪,唐希就觉得。 大概这辈子不会再被气成这样了。 唐希和她哥哥还在手机屏幕外面冷静,突然发现。 那个女人删好友了。 删了唐希。 删了她的弟弟。 退出了亲戚群。 第四十一章 疼痛 唐希恨得不能拆了唐书欣的骨头,喝了唐书欣的血。 她做错什么了,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气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她需要宣泄。 唐希摸出了抽屉里的东西,点燃,按下去。 嘶——嚓—— 焦了的气味。 麻麻的,滚烫的,疼痛的。 唯有如此才能将她从窒息的深渊里扯出来,才能让她再次的呼吸。 真畅快。 如同吸食了毒品,癫狂苦痛而又欲罢不能。 什么才能拯救唐希,什么才能让唐希重获新生。 唯有疼痛。 刺骨的疼痛。 她将烟蒂移开自己的手臂,看着皮肤上,多出来的一个个圆形的痕迹,红,黑,熟肉。 还不够,这种疼痛。 还不够。 远远不够。 要更决绝的惩罚,更冷酷的体验,才能让唐希再次活过来。 三个人在奶奶家又待了一个下午,整个下午都在不停地招待来来往往的客人,每个客人都好像心有灵犀地问一句,这是,他的女儿吗? 不是。 唐希在心里默默回答,脸上还是淡淡的,充斥着忧伤的笑容。 来来又去去。 “明早五点半在楼下集中,带好这些东西。”唐父指了指他们刚刚带回来的明天需要的东西,“不早了,要不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 “好。”众人皆点头,最后再交代了一些禁忌,又都走了。 “对了,”唐父想起了什么,对着那个一进门就待在自家女儿旁边的男人说道,“小楚啊,明天还要麻烦你也把车开来,多辆车多点方便。” “当然的,您放心。”楚析笑道。 楚析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今天你先回去吧,我直接坐我爸妈的车走。” “好,”楚析摸了摸唐希明显疲惫的脸,“你好好休息。” “嗯。”唐希趁长辈们没注意,偷偷踮脚抱了楚析一下,嘴唇宛若不小心擦过了他的脖颈。 “明早见。”唐希在男人的耳边轻声说着。 楚析揉了揉姑娘的头发,“明早见。”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集合在巷口,时间一到,都一辆接着一辆车开往终点。 安安静静没有交流。 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本以为有的哀怆和荒凉,色彩斑斓,明亮动人,用最灿烂最圣洁的颜色布局送走最后的人。 刚刚开始,唐希很平静。因为是小辈,所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长辈忙忙碌碌,偶尔需要的时候帮个小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去,平静也开始渐渐褪去。 唐希总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亦是如此。 她站在外面,往里望去,越看越心酸。 其实没什么泪点。 快到最后整理遗容的时候了。 唐书欣从内堂冲了出来,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嘴里还大声地念着,“我不能哭,不能哭,我要忍着,爸爸不想看到我这样。” 果真是没哭,只有两道痕迹向所有人展示着她的暴风雨。 可唐希哭了。 要到最后的仪式了,最后了,当真是最后一面了。 唐希感觉到自己快要溃不成声,赶忙跑到背后的角落里。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唐希自我暗示道。 楚析的视线一直都追随着唐希,他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不对,可就在他想走近的时候,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姑娘背挺的格外的直,僵硬不动,光看背影,什么事都没有,大不过是在对着墙壁发呆。 楚析不能过去。 他知道,她此时此刻大抵是谁也不想见,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泣。 一个人躲起来就好。 一个人哭完就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析的心又开始揪疼,两个人不过几十步的距离,现在看起来却比天边还远。 自己的姑娘。 那个背影和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开始有了重叠。 唐希扇了自己一巴掌,用力的。 楚析听到了那声清脆的作响。 嗡—— 唐希终究是冷静下来了,疼痛是一剂良药。 右脸与眼角都无可厚非沾染上了红晕,唐希低着头,尽量不与别人正面对视。 可谁知道,才刚刚迈开没几步,她就在地上看到了熟悉的鞋。 唐希暗骂了一句,刚要抬头笑笑的时候,一个温热,宽厚的东西覆盖在了眼睛上。 楚析的手。 带着一股薄荷的清香,掌心处的掌纹都清晰地印刻在了唐希的双眼。 “差不多该进去了,”楚析左手捂眼,右手隔着一层空气,虚抚着唐希脸上明显的红印。 男人眼里有很多东西,刺痛,不解,心疼,还有。 熟悉。 “我知道,”在看到楚析的鞋的那一刻开始,唐希的心脏就跳动的厉害。 他为什么这么正好在这,为什么要挡住我的眼睛,他看到什么了吗,他知道我干什么了吗? 他会觉得…… “唐希,生死各有命,我见多了,麻木了,我不知道有什么言语能对你说,因为在我看来生老病死不过是最普通寻常的一件事,每一天每一天,我不知道我送走了多少人,不知道见了多少生者的泪水嘶吼。”楚析抓住了唐希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这里,这个地方,从最初的悲伤的加速跳动,到了现如今冷漠的丝毫未动的心跳,时间是一剂毒药,最后你会发现这些都没什么,该过去的一定会过去。” 楚析松开了自己的手,蹲在了唐希面前,伸手抱着她。 如同虔诚的信徒,环着女孩,头靠在她的腰间。 “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这些看似理性的话在这个时刻都是放屁,你比我更清楚。” “坚强点,现在,尽你所能的坚强,但别伤害自己。”楚析的低喃如同魔音在唐希的耳边回荡漂泊,“咬着牙挺过去,马上就没事了,马上,马上,很快,就好了。” “就像催眠一样,好像真的好了……” 楚析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声音,“那就当被催眠了吧,我的姑娘,真的好了……” “好……”女孩突然发出了笑声,小而绵长。 楚析面前的地板上多了一处被水染深的圆点。 就那么一处。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唐希也低着头看着他,浅笑恹恹。 “我过去了,”唐希摸了摸男人的头,“谢谢你。” 唐希的状态看起来很柔和,即使是很勉强的露出笑容,但也要比之前精神多了。 楚析这样想着,放开了手。 唐希笑了笑,走了。 在不用面对楚析的一瞬间,她的脸色也骤变了。 面如死灰,漠然冷淡。 之后唐希又回归到了最初的态度,安静,如死寂一般的安静。 姑父上台念悼念词时,安静地哭泣。 所有人依次排序走过死者尸身时,安静地哭泣。 送死者进焚化炉时,安静地哭泣。 不出声的,隐忍式的。 死憋着。 在要焚化的时候,引路人对着唐书欣说道,“等你父亲开始焚化的时候,你对着你父亲大喊,一路走好,别再留念。” 唐书欣没有哭,还很天真地问道,“是怎么喊,直接对着喊吗?我要不要跪着?要不要说点别的,就直接念就好了吗?” 尸身已经送上了板子,工作人员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了。 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话而已。 唐希没吭声,本来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没人看到。 引路者被唐书欣的话逗笑了,唐书欣还在不停地发问。 唐希死盯着唐书欣,死盯着。 眼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没有感情。 只是盯着。 王佳音一路跟着,看到了唐希这种神态,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一口腥甜从喉管涌出。 头痛剧烈。 突然消失了。 楚析不方便也一路追随着唐希的亲人,并未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但突然间,这个充斥着死者,新鲜灵魂的灵堂变得躁动了起来,哀嚎,挣扎。 发生什么了? 楚析感受到整个山头的魂魄都仿佛吸取了能量一般,开始叫嚣着离开。 他自动地开启了结界,想把这些灵魂压制下去。 一股阴森,邪恶,肮脏的气息强势地冲击了出来,让人喘不过气。 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 楚析不得已运用了红绳的能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黑气在内堂上方不断盘旋,似龙卷风一般吸食着能量。 第四十二章 又见 “好了,差不多该开始了,别磨蹭。”引路者终于没再任由唐书欣拖延。 唐希也不再死盯着,又将头低了下去。 周边的灵魂也平息了。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门外的世界也回复了平静,就在楚析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 尸骨彻底融入了焚化炉。 一干人等全都跪着,背对着炉子。 唐希清晰地听着燃烧的声音,骨头被大火狠狠吞噬殆尽的声音,朦朦胧胧间还有一个熟悉的叹息。 燃烧时间并不长,但入了唐希的耳朵却觉得时间很长很长,仿佛把所有过程细节全都听完了一遍。 骨头还剩下几大块燃烧不掉的,全都一一被清理好放进了骨灰盒里,用红布包裹着,由唐书欣捧在胸前,一路送至坟墓。 很快,骨灰盒入土为安。 一切都结束了。 唐家的亲朋好友又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就散了,累了这么几天,都需要休养。 各自回家。 唐希本想就这样与楚析分开,但却被一把拉住。 “叔叔阿姨真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想和唐希谈谈,能不能……”楚析欲言又止。 唐父唐母对视了一眼,“行行行,去吧,这几天你们俩也辛苦了,出去放松放松。” 唐希看了楚析一眼,也应下了。 临走前,唐母有些揣揣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直牵着的手,“小楚啊,等你哪天有空了,来阿姨家吃个饭啊。” “一定的,”楚析将二老的车门打开,送他们上了车,“改天肯定正式登门拜访。” “然后……”唐希不知道说什么,“什么事啊。” 她除了问一句什么事啊,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而且她现在做贼心虚,左手手臂上还有零星的几个烫伤的痕迹,深怕被发现。 “没什么,”楚析将手插在了口袋里,他没再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牵着唐希的手,“其实想安慰安慰你的,但现在突然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楚析很是无力地看着唐希,笑容也很苦涩。 其实他有很多可以说的,但说不出口。 刚刚那么浓郁的黑暗是你吗?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太像了。 可医人者不能自医。 唐希心里一促。 楚析不该是露出这种神情的人啊。 她伸出手触碰男人的脸,抚摸着,直至眼角。 那双眼睛里应该是温柔,淡漠,平静,而不是这种负面的灰暗。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双眼睛。 “不用安慰我的,”唐希张了几次嘴,欲言又止,“我没那么难过,不难过……” “我只是,没那么难过?我和二伯感情不算深厚,挺没良心的,但是事实,从小到大和他的交流不过过年过节罢了。我哭,我颓废,大抵也只是因为血浓于水,单凭感情,没那么重。” 唐希放下了她的手。 如此情绪波动,更多的是愤恨不甘。 更多的是对唐书欣的不满与对自己的委屈。 剩下的才是亲人逝去带给自己的苦痛。 “我很冷血。”唐希淡淡然地吐出了这句话,“可能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冷血才这么……唔……变态?” 唐希都被自己逗乐了。 “不是。”楚析皱着眉头,他想安慰的,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可他也不完全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你不冷血。”楚析眉头还是紧蹙着,可眼里没有那些浑浊了,“我知道。” 唐希笑笑没说话。 她看到男人眼中恢复到了初见的样子,就知道现在大概是没事了。 她主动牵起了男人的手,“走吧,到处走走。” “嗯。”男人紧握着唐希的手,不放开。 唐希默默将左手臂的袖子捂得更严实。 她笑着低头看着地上两人相偎相依的影子。 以后唐书欣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了。 王佳音昏迷在了一个破旧大楼的楼下,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嘴角还带着一丝丝血迹。 “小姐姐,这个饮料那么好喝吗?”小男孩每隔一个礼拜就能看到这个好看的小姐姐半夜一个人趴在天台喝着那个罐装饮料,每次喝的时候脸都红彤彤的,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可不可以喝一口。”小男孩想知道是不是这个饮料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喝。 “嗝,好喝啊,当然好喝,”女人半躺在地上,翘着个二郎腿,“喝了这个就和上了天堂一样哦,嘻嘻嘻嘻嘻。” 女人声调不自然地提高,嘴里像含了萝卜一样谈吐不清。 “那我……”小男孩偷偷地,想要尝一口。 他也想体验天堂的感觉。 “啧,”女人虽然有些微醺,可还是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小鬼头的小动作,一手拍了过去,毫不留情,“小孩子可不能碰这个,天堂啊,只有大人才能去。” 女人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等你长大了在体验吧。” 说罢又喝了一大口,打了一个饱嗝。 眼睛不知是被酒熏红的还是什么。 “天堂那么好吗?”小男孩不知道天堂到底是什么。 “好啊,醉生梦死。”女人笑着说。 “什么事醉生梦死啊。” “醉生梦死就是,”女人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一个字,爽!哈哈哈哈哈哈。” 男孩的头发被女人揉的很乱。 “疯婆子!哼!”小男孩远离了那个女人,暗自整理自己的头发。 “哈哈哈哈哈哈,小鬼还挺在乎自己的形象的。”女人捧腹大笑看着男孩一脸鄙视的表情。 “我要走了。”小男孩觉得今天的小姐姐格外的疯狂,他可不想浪费时间陪一个疯女人讲话。 “走吧,走吧,”女人挥了挥手,“拜拜咯您内。” 小男孩起了身,往门走去,想了想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姐姐拜拜。” “拜拜。”很轻的一句道别,轻到很轻易地就被风给吹散了。 “又安静下来了啊,”女人颤颤巍巍扶着栏杆爬了起来,“真无聊。” 王佳音觉得鼻子痒痒的。 她睁开了眼睛,有点迷茫的看着周围的景象。 “我这是在哪儿?”王佳音坐起来恍惚了一阵子,喉咙有被撕裂的灼烧感。 她记得她一直陪着唐希,然后唐希眼神突然变得很阴冷,然后就……就怎么了…… “喵。”手边传来了一声猫叫。 是一只黑猫,直勾勾地盯着王佳音。 她想起意识苏醒的时候,来自鼻子的润润的痒痒的感觉。 “是你吗,小猫咪。” 黑猫看着王佳音的眼睛,又叫了一声,便跑了。 真是魔怔了。 是唐希干的吗? 王佳音坐在地上,想着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地方是……”她突然惊觉,熟悉的破旧,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硬度。 “妈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王佳音立马从地上起来,向上面看去,栏杆看起来还是那样脆弱,摇摇欲坠,中间的地方还缺了一个口子。 “lon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g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dy.” 一个男声从上面传了下来。 “妈的。”王佳音对这首歌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最常哼的一首歌,也是她每次与那个人见面时都会唱的歌。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上面的是谁。 “你他妈果然在这里,小骚货。” 王佳音停下了本要离开的脚步。 “哎呦,怎么着,今天要玩跟踪强女干的把戏?这么高难度演技的我可要加钱。”苏白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连看都没回头看。 “操,谁他妈想强女干你,一个烂**的娘炮。我呸!”男人对着他吐了一口口水。 苏白厌恶地看了一眼男人,“你们一家子还真都是这样的货色。” “你他妈说什么?!”男人一把抓住苏白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次,你个烂货。” 苏白冷眼看着横在眼前的手,“我警告你给老子松开,我不说第二遍。” “哎呦嘿,你还警告我,你这个娘娘腔,死同性恋。” “娘娘腔,死同性恋?”苏白直接用力将膝盖顶向了男人的裆部,“你嘴巴里这些不就是你那个弟弟吗,垃圾。” “卧槽,”男人没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gay还有种反抗,裆下传来了一阵剧痛差点就给跪下了,“你居然敢打老……” 苏白撇都没撇男人一眼,乘着他完全没力气站直身体的时候。 又是一脚。 第四十三章 楚苏 这一脚直接踹在了男人的头上,用的力可是十足十的。 男人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就先体会到了晕眩。 “奶奶个孙子,”男人直接撑到了地上。 “嘴巴放干净点成么,别整天问候别人祖宗,”苏白踩住了男人撑在地上的手,蹭了好几下,把男人的皮都磨破了。 “兄弟,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告诉你,你去道上打听打听,我苏白,就从来没有纠缠男人的癖好,从来都是那些男人过来跪在我面前求爹爹拜奶奶地求着我给他们上,懂吗?”他抓住了男人的头发,向后拉扯,逼着男人看着他的眼睛。 “你弟弟,可几把缠人了,没完,我早就想摆脱他了,你有空在这不自量力找我麻烦,不如好好教育教育你家那个,别来烦我。” 男人气的呼吸急促,想要反驳面前那个娘炮。 苏白没给他机会,反手就把刚刚偷偷藏着的板砖往男人头上再一砸。 “当你弟弟器大活好呢,什么玩意儿。” 苏白拍了拍手,将不远处角落里的一根烟踩灭了,走了。 王佳音暗自躲在一旁,本来想看看情况帮帮那个男孩,结果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这一幕。 “人不可貌相啊。” 王佳音轻声说了一句。 “谁?”苏白刚要转动门把,就听到了身后突然发出的声音。 “哟,这不是那个小姐姐吗,好怕怕啊,你是在跟踪我吗?”苏白现在是不急着走了,反而是好整以暇地站着看着躲在角落的女人。 “对啊,想吃了你。”王佳音也干脆不畏畏缩缩地避着,“小男孩,你最好赶紧开始逃跑,不然我就要抓住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白笑得胃都开始抽搐了起来,“哎呀,好害怕啊。” 苏白擦了擦眼角因笑得太过猛烈而挤出的生理性泪水,认真地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女鬼,“嘿,下去聊聊吧,这里……你不觉得不方便吗?” 他瞄了瞄倒在地上,看似快要清醒过来的男人说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聊聊?”王佳音厌恶这个破旧的地方,厌恶脑子里残存的记忆,更加厌恶着…… 站在不远处,有着熟悉轮廓的那张脸。 “小弟弟,奉劝你一句,别这么轻易地去和一个脏东西套近乎,玩命?你玩不起。” 说完王佳音就径直向后退,一跃向地面跳了下去,消失在男孩的视野当中。 苏白脑子一怔,咽喉宛如被掐住一般,眼里瞬间充斥着血色,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妈的,”苏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劲头,蹲了下来,双手抱头,“什么玩意儿啊……” 苏白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匆忙离开了这个从小就让他不舒服但又魂牵的地方。 “小白!小白?你没事吧?!”苏白一步一步搀扶着栏杆,好不容易爬了下去,头还是晕的,就听见了远方呱噪的声音,心里更烦闷了。 “滚。”苏白低吼了一句,完全不想搭理那个急忙向自己跑来的男人。 “小白,别气别气,我……我真的不知道……”男人看着苏白很难受的样子,更是急疯了,脑门一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我等会儿就去质问我哥,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相信我,我爱你啊,小白。” 说完男人就动手想把苏白搂在怀里。 “我再说一遍,滚!”苏白听完男人的一番话更想吐了,这次是存粹被恶心的,质问?谁不知道质问是最没用的手段。 他借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一脚把男人踹开。 “我警告你,别来找我,我们玩完了,听的懂吗,玩完了。” 男人眼中常含泪水,刚想开口说什么,苏白直接把那未出口的语句给吼了回去。 “就上了几次床,你大爷的还没完了是吧,你要是解决不了你的需求去我们那找别人,技术好的海了去了,别跟我这没脸没皮。” 男人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不是平常的苏白,苏白明明是个整天挂着勾人的笑容,说话吊儿郎当痞痞的小男孩,嘴巴里虽然天天没个正形,满里的脏话,可从来都是调笑着说的,从来没有真的发过火。 “小白,小白,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只是正在气头上,别气别气啊,乖。” 男人一副理解的模样,心疼地从地上爬起来,想继续拥抱苏白。 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苏白都快被气乐了,混迹圈子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分分合合一句话的事,太久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 心肝疼儿啊。 苏白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想着要怎么解决这个人。 “苏哥?”迷迷糊糊,苏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哥!真是你啊!”苏白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啊啊,是他啊,一个和他玩的还算好的mb,可爱型的,特幼齿的一个正太,因为类型太过不同,所以客人几乎不会相撞,以至于关系还算不错,不会因为某些人打起来。 “苏哥,这谁啊……”小正太也没多想,远远看见了熟人想喊一句罢了,走近了才发觉气氛有点不对,而且苏哥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没谁,”苏白看着越走越近的正太,才发现,他旁边还挽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啧啧啧,不得了了啊。 那男人简直太对苏白的胃口了。 挺拔的身高,骏肃的脸,还有整齐划一的服饰,哎呦不行了,一看就是在床上很猛的,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两个字。 肾好! “嘶——”苏白的胃开始抽搐了,之前在天台的头晕,恶心,现在全都转移到了胃上面。 虽然小正太是没什么用,可那个姘头,应该挺溜的。 “唉,兄弟,能不能……”苏白表现出欲言又止,为难的样子,话是对着小正太说的,可眼神却直勾勾盯着男人。 苏白很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病娇脆弱,惹人怜。 小正太也是个有虚荣心的,说是和苏白关系不错,可说实话,苏白这模样的才是吃香的,这么多年,自己都一直被他压在下方,没法反击,难得在外面看到他这么弱鸡的一面,心里难免有种高人一等的错觉。 况且,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这个男人最近可疼自己了,而且听说还是个身份倍儿牛的金主…… 小正太不免有些飘飘然。 “楚先生,你能不能……”小正太眼含泪光,大胆地蹭了蹭楚司,呈撒娇状。 楚司第一眼看到跪坐在阶梯上的男人就感觉到小腹的一阵紧缩,经历了乌青枫那事后,他难免心有余悸,对乌青枫一个类型的男人有点抵触,可不可否认,还是这种男人对他最有吸引力,旁边这种可爱的,难免太过寡淡了。 更何况,他现在这副需要关怀的模样,让楚司不免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了。 男人啊,视觉动物。 楚司没正面给小正太回应,直接走向了苏白,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指尖刚刚触碰到男人的身体,楚司就暗道一句不好。 细腻的触感,纤细但不孱弱,一摸就知道是个经常健身的体格。 低头看过去,还能看见v领,锁骨下的纹身。 λ? 楚司控制不住的皱了眉,这男的…… 他微微一笑,带劲。 “喂喂喂,你谁啊!别他妈碰老子的人!”男人在一旁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虽然突然到访的这两个男人都很秀色可餐,可他还是心心念念着他自己的苏白,“别多管闲事啊!” “谁?”楚司没搭理那个只会大吼大叫的男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纠缠我的,可烦了。”娇嗔的语调,还有苏白借力主动抓住的楚司的手。 大概是因为真的不太舒服,苏白的手都是凉的,冰冰的挨上去的时候,很舒服。 “识相的滚一边去。”楚司将苏白轻易地托起,交到了小正太的手里。 他扯了扯领带,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态。 自从乌青枫那件事过后,心里一股怒火无处发泄,人前他从来都是正经严肃的模样,今天,正好在这个没人的地方,舒舒火气。 第四十四章 勾引 “怎么着啊,你还想打架?我怕你——” 男人话还没说完,楚司就先一拳打过去,首先就把男人的门牙打落了下来,随后每一拳每一脚都针对性地朝人体最脆弱也是最痛的地方攻击过去。 一看就是练过的。 苏白靠在正太身上,细细品味着男人的动作,还有因为每个动作而牵扯的肌肉的线条。 越想越黄暴。 苏白的眼神都变了。 男人很快就甘拜下风,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楚司把男人撂倒后,把自己收拾好了,就直接拉着旁边观战的两人走了。 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苏白想。 “去哪?”楚司刚刚发泄了一通,心情还算不错。 “可以去酒店吗,我平时住的那家。”苏白已经好很多了,可能是看到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整个人都精神了,可他还是保持一副娇弱的状态。 “对对对,就去那把,楚先生也可以休息一下。”小正太有点谄媚地望向楚司。 “行。” 很快,三人就到了酒店,本来小正太想着就把苏白放在他固定使用的那间房就好了,可不知苏白是怎么了,和喝醉了酒一样,半天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房门钥匙,楚司也嫌麻烦,懒得去找前台的人,就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开的房里。 小正太只能忍着不爽,为两个人准备一些吃食,孤身一人走到了厨房里。 “楚先生吧,”苏白用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可以这么称呼您吗。” “嗯。”楚司看了一眼瘫倒在床上的男人,从和自己说话开始,苏白就换了一个睡姿,侧身躺着,右手撑着脑袋,衣服领子因为太大而缓缓滑下,露出半个肩膀,再加上回到了房里得以休养,气色好了很多,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 唯凝脂点漆可以形容。 在过白的皮肤上,锁骨的线条更加分明,纹身也更是显露无遗。 “为什么会想到纹那个图案?”楚司为了掩盖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确实是有疑惑,便问出了口。 苏白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楚先生会问他这个问题。这个纹身,懂的人不会问,不懂的人也就笑笑说一句潮流便罢。 “这个啊,”苏白拖长了音调,轻笑了一声,用手慢慢拂过纹身,在上面打着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性取向呗,省得被人烦,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勾引吧。” “勾引?”楚司不知不觉也没想避嫌,直面着躺在床上的男子。 “对啊,勾引。”苏白还有些力不从心,但终究是下了床,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了楚司跟前,看着男人直勾勾的眼神,笑了。 “专门来勾引你这种看的懂这个纹身,并且,让我有冲动的男人。”苏白扯着楚司的领带,将人往自己跟前带。 嘴唇已经贴的不能再近了,两人的呼吸黏腻的缠在一起,热气直冲天门,楚司并不太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什么洋相,即使他已经被撩拨起来了。 他避开了苏白的视线,只淡淡然说了一句,“苏先生很有个性。” “很有个性对您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苏白笑得贴的更紧了,楚司并未在看他,可他一直盯着楚司的眼睛,让人不得不感受到他的存在。 不只是眼神,苏白的一举一动都正正好勾着楚司的胃口,楚司细想了片刻,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mb而已,还在自己熟悉的地盘,怕什么? 楚司终于将眼神锁定在了苏白的脸上。 耳鬓厮磨。 楚司感觉到怀中那个人细密的睫毛都与自己相贴在一块儿。 “哈……”苏白突然凑在楚司的耳边,沉笑了一声,含着那块耳垂,用牙轻微的摩挲了一下就自动自发地从楚司的怀里挣脱出来。 “楚先生可真是,唔,”苏白好像在思考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面前的高大男子,“‘精力旺盛’啊!一看就是有精气神的。” 苏白伸手弹了一下楚司胯间的隆起,“不过今天我可没那个兴致呢,毕竟人家,大病未愈。” 装的十足的女人娇媚。 楚司一把抓住苏白的肩膀,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处,正中纹身,“苏白是吧,把你的方式告诉我,嗯?” “唔,我可从来不给陌生人联系方式的,毕竟我这如花似玉,长的这么帅,被人劫色了可怎么办。” “楚司。”楚析大哥也不想婆婆妈妈和男人玩些这样的把戏,他也知道这个圈子的有些人并不喜欢让人抓住把柄,所以也并不在意苏白的多次不识趣。 “这是我的固定住处,想好了直接来找我,”楚司随手拿起桌上的笔,看了一眼笑得像只发骚的小狐狸的苏白,顿时打消了找纸的念头,转而把苏白的v领拉扯了下来。 “啧,”楚司看到不碰自挺的两粒,瞬间暗了眸色,咬咬牙在旁边写下了一串数字,“你应该明白什么时候该打电话,什么时候不该打吧。” “哈哈哈哈,”苏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黑色,笑得癫狂又放浪,“当然了。” “楚司。” 楚司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苏白,整理好了衣着,就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喂喂喂,不打个招呼?”转眼间苏白就又爬回了床上,慵懒的翘着个二郎腿,笑靥如花地问道。 “你喜欢三个人?”楚司眉头皱的很深。 “我可不喜欢,不过,怕是有人要哭鼻子咯。”苏白看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滴着油的铲子的小正太,耸了耸肩。 “收拾好了自己走,钱我会打到你账上,别惹事。”楚司冷冰冰地对着那个又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的男孩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连一句话的时间也没给正太留下。 “苏白!”小正太咬牙切齿地想要冲上来,准备和苏白大打一局。 “你可别激动,”苏白被他那副乳臭未干的样子逗得不行,根本不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圈里的规矩,能者得,你这不甘心的样子,可掉价啊。” “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我们还是好朋友!你怎么能乘我不备挖我墙角?!你太过分了!”正太的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掉在地上。 “哈哈哈啊哈哈哈,”苏白乐得不行了,笑得快要喘不过气。 “我的天啊,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长着正太脸,原来,你内心也是个小正太啊?” 苏白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左腿,歪着个脑袋看着那个楚楚可怜的小男生,用一种虚无缥缈,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第一,我还是那句话,圈中的规矩,能者得。” “第二,你当那楚司是你男人啊,不过是皮肉交易罢了,比起你,他更看重我这副样貌,不要你怪谁,你还能指望一个付钱享乐的人对你忠贞不渝?别在这给我装婊子情深。” “第三,你不知道朋友这种东西就是拿来卖的吗?更何况,你我究竟是不是朋友,还有待商榷呢。” “第四,也就是最后,唉,小弟弟,算你运气不好,我们两个款的雇主从来都分的清明,喜欢你的对我不感兴趣,我喜欢的那一类不会找你,可谁知道,就有这么一个极品出现了,看到他第一眼啊,我就知道,完了完了,真想被他上啊,想的我那个心肝儿地方都硬了,没办法,我从来不委屈我的小宝贝儿,所以就那么勾了一下,谁知道楚楚那么容易上钩啊,对不起咯。” 欠骂又欠揍。 整个一嘴炮。 “无赖!”小正太嘴皮子不溜,憋了半天只能说出无赖两个字来,气的脸都涨红了但还是没得办法。 “出门右拐吧,不送,”苏白看着那孩子没用的怂样就没意思,摆了摆手直接让人走人,连个面子都懒得做。 “你……你!”正太看着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的男人,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你给我等着!” “是是是,我等着,”苏白把头埋进了被窝里,“我等着你来报复我,找人揍死我,轮了我,趁我不注意下毒喂药,整死我为止。” “我等着。” 砰—— 正太给苏白的回应只有用力甩上的门。 第四十五章 曾经 “你回来了?”唐希看着突然出现在床榻边上的王佳音,丝毫不意外地问道,“去哪了?” “一个熟悉的老地方,”王佳音随口回了一句,看着唐希恢复了精神,还似乎打扮了一番,“你……是要去哪吗?不休息一下?” 王佳音脑子突然有点不好使,说出的话也和往常大不相同。 “为什么要休息?”唐希起身再翻看了一会儿包,确认东西都带好了,便准备出门。 “因为……额……你家人刚刚过世。” 唐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局促不安的王佳音,这是怎么了? “已经两个礼拜了,都过去了,我没必要一直低沉吧。” “两个礼拜?”王佳音很是吃惊的模样。 怎么可能,两个礼拜?我明明在离开那里的时候就马上赶回来了啊…… 我是在那边昏迷了一个礼拜吗。 “你还好吗?”唐希越发不解,王佳音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迷茫,或许还有一点点害怕? 那不是王佳音,起码不是现在的王佳音。 唐希默默向门移动,独留她一人呆在房里。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吗?唐希想。 那种样子她也曾有过,那是很久以前,被打击过后,神智甚至都有些错乱,分不清现实与过去。 让她一个人捋捋最好不过。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唐母看着女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踮脚退了出来,心中一鸣。 不会是…… “没有啊,”唐希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着实被吓到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掩盖了情绪,笑着说,“我在自己家小心翼翼干什么?” “是啊是啊,”唐母看着女儿和平时没两样的状态,暗暗舒了一口气,“对啊,我这么敏感做什么?” “走吧,第一次见面别迟到了。”唐父看着母女俩愣在楼梯上不动,扯了一句嘴皮子。 “快了,我们走吧。” “哎哟,总算把人给盼来了。”楚父楚母已经到了包厢等待,坐在那闲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一回头,真是自己那准儿媳妇。 “总算是见到二位了,不好意思,来晚了。”唐父唐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就知道那亲家是个可热情的。 双方长辈见到彼此的时候,就像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开始互相寒暄。 剩下的小辈都只是笑着站在一旁,并未有插进去谈话的意思,当然,也插不进去。 唐希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两兄弟。 对着楚析做了个口型。 ‘你姐呢?’ ‘临时有工作,来不了。’ ‘真辛苦。’ 楚析没在回应,温和地笑着,看着他的姑娘。 唐希也微笑着侧目。 两人的眼神中仿若有暗流。 楚司在一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们两个别以为边上没有人,我看着呢。’楚司也学两个人,做着口型表达意思。 ‘没有人,有狗。’楚析回复着。 “咳咳咳,”楚司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自家弟弟现在是还能开玩笑了吗? “这位是……”唐父唐母听到了楚司发出的声响。 “这位是楚析的大哥。” 楚司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微微鞠躬,伸出了手,“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楚析的哥哥,很荣幸见到你们。” “你好你好,小伙子看着就相貌不凡啊。” “过奖了。” 第一次能和弟弟女友的家人见面,楚司在打扮上当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上到发型下到配饰都体体面面,怎么样也不能给弟弟丢人。 又寒暄了一阵,双方都坐了下来。 楚析自然而然地移到了唐希的身边,一坐下来,楚析就抓住了唐希的小手,偷偷藏在桌底。 双方家长聊的火热,几乎没有需要三个小的的地方。 楚司在旁边像个背景板,所以正好空出了时间好好观察一下弟弟与弟妹的相处。 很明显,唐希一出现,楚析的心情都好了许多,眉眼间的神态都与平时不一样了,虽说神情依旧属于温和无扰,夹杂着些许漠然,可还是不一样。 今天的楚析,带着微光。 至于唐希…… 大概是接触的不多,挺爱笑的一个姑娘,无时无刻都在笑,温婉大方的,甜美可人的,活泼开朗的。 只要楚析喜欢就好,只要楚析喜欢,什么都不是问题。 楚司又抿了一口茶。 嘀嘀嘀—— ‘我发现这里的床格外的舒服,怎么办?’ 字的下面还配了一张图片,男人就只穿了一件大一码的衬衫,趴在床榻,露出了修长的腿还有那极具性感的腰窝,双手双脚都是撒开来放的,看着好不逍遥。 口干舌燥。 楚司算着时间,也确实可以去那住一晚。 ‘为。’ “王佳音还是没回来吗?”楚析还在把玩着手心里的小巧,爱不释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回来了,我出门前突然出现在房里,”唐希手都被握出汗了,但也没想过挣脱,楚析这个死也不放手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说什么了吗。”楚析有点担心王佳音出什么岔子,即使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是未能忘记她当年的疯狂。 “没,但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唐希脑子里晃过了她出门前,王佳音的一举一动,“非常不对劲。” “你知道对她来说,哪里是熟悉的老地方吗?” 楚析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唐希,“她熟悉的老地方,只有她死去的那个天台。” “……” 唐希不知道作何回答,“她是去了……那吗?” 唐希想象不到王佳音的想法,一个死去的人,会想去她死去的地方缅怀过去吗?怎么可能。 而且…… 还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她应该是对那个地方深恶痛绝的吧,怎么可能会愿意到那里。” “也许,”楚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是遇到了什么人。” “怎么说?”唐希完全控制不住她此时此刻想得到关于王佳音的消息的渴望。 王佳音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却流露出了那样的神情,其中的经历与故事…… 如同蚊子吸血,是生存更是本能。 唐希想听到悲惨,苦痛的述说。 她想了解每个人埋藏在心里最隐秘的不可言。 黑色永远都是最美的颜色。 楚析察觉到那么一丝的不对劲,但太过微弱,仿佛弹指间就灰飞烟灭,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最近几个月,这种感觉总是似有若无,不知道是太敏感,还是真实存在。 楚析看了一眼唐希。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当年王佳音一直耿耿于怀闹得那么厉害,一是因为人人都说她是自杀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一直都坚信是有人蓄意害死她的,所以她一直都在追寻,在查找,死死咬着她所认为的那个嫌疑人不放,当时甚至让那个普通人都察觉到不对,还联系了我们这边的除妖师,想要让我们帮忙抓鬼。” “那个人,据说是王佳音的男朋友,好了有七年。” “情杀?”唐希先入为主地认为就是那个男人干的,凭王佳音现在的性格,最俗套的不过是她想分手,男人不同意。 “不,”楚析正在思考要怎么说清楚,“说是那个男人情杀王佳音,倒不如说更可能王佳音下手对男人做什么?” 唐希微微偏头,有点疑问,内心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念头。 “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有未婚妻的,家里钱不少,家族企业,而王佳音和他在一起的那年是十八岁,刚读大一。” 楚析话已至此,不打算在针对这个多说,而唐希也明白。 不过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两个人挺好的,毕竟七年,王佳音好像也并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闹得很僵,在王佳音没去世之前,她就干涉了那个男人的家庭,未婚妻也是同样身份的人,暗里可以不计较,可是到了明面上,她就不乐意了,估计是在王佳音生前就耍了什么手段,所以到了死后王佳音才会觉得她的死亡,一定与那两个人有关。” “所以你说的人,就是指她的那个‘男朋友’是吗?” 第四十六章 相像 “不全是。” “王佳音闹了那么久,被管理者赋予了权力之后,反而消停了下来,还是自己停的,没有别人插足。” “她好像是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死因,与另外一个男孩有关。” “男孩?” 用孩这个词形容吗?唐希想到。 “嗯。具体的我不清楚,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她没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人可说,只知道她开始消停的那天,她失踪了很久才回到了地府。” “满身冰冷的戾气。” “从此之后,她开始变得吊儿郎当,无拘无束,不再像当初第一次进来满是怨念了。可还是时不时的会突然很暴躁,每次暴躁的时间都不定,弄得底下的人忐忑不安,而每次暴躁发作,都一定是从这里回去过后。” “所以你们猜测,是在这边遇见了什么熟悉的人,可能就是那个凶手?”唐希不由自主的离开了楚析的手,转而抠挠着自己的另一边手,掐捏打转,直至手上都出现了红印,“不,不会是凶手。” “如果是凶手,那王佳音怎么可能只是暴躁,她更应该报复,要么是带给你们一次暴躁和一具死魂。要么是永久的阴冷和沉思。不会是莫名的及时暴躁的,不会是的……” 唐希明白的,王佳音与自己的相似之处,所以她才能肯定,她的这种做法的不同寻常。 又来了。楚析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又一次喷涌而出。 为什么每次在你身边都会有这样更强烈的气息? 楚析受到阴暗气息的影响,丝毫未注意到唐希掩埋在裙摆后的双手的动作。 洁白的左手上已一片狼藉,慢慢都是指甲按压的月牙红痕与手指掐出来的青红青红的色彩。 楚司无意间再看向两人,之前的温馨都荡然无存,现在反而有种莫名的隔阂挡在两人中间。 “纪霖林。”楚司独自念叨着他的名字。 他想起不久前纪霖林单独约见他时说的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补偿,想爱护,所以你们更要找对方法。他是很难得会对一个姑娘这样,就因为太难了,所以你们更要注意,为什么。” “相貌?性格?还是因为太像了。” “太像了……”楚司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小时的记忆到现在都格外清晰,历历在目。 相似的人在一起很危险,因为总是能从对方的样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而这个世上大多数人会对自己产生自卑,自我厌恶的心态,自我催眠着自己这里不好那里太差,当相处的时间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就要爆发了。 你和我太像了,所以我讨厌你。 尤其是楚析。 楚司看到唐希不同往常的神情时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纪霖林的警告是什么意味。 况且纪霖林还是个心理医生。 双方父母完全没有意识到三个孩子之间的惊涛骇浪,很单纯的在了解着彼此双方的家庭背景,只是迫切地想让两个孩子把事就这么定下来,想为他们找一个归宿。 聊的好不愉悦好不惬意。 所以吃完饭之后,两家人都看似十分满意的一同离去了。 楚析与唐希也像往常一样,唯独站在他们身后的楚司,看着女方刻意回避而有些紧绷的左臂,还有男方袖口处暗自发红的绳子,不安更加浓厚了。 手机还在不停地嗡嗡嗡地作响,都是苏白的照片与邀请。 楚司忽略掉苏白的信息,在前面的人群渐行渐远直到快看不见时,拨出了一串号码。 “我还有点事,你和爸妈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行。” 楚司前往了那个酒店。 还没敲门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急促的跑步声,随即立刻便开门向自己冲了过来。 “可等死我了!” 扑面而来的洗发露的香气,还带着些许潮湿,满鼻都是居家的气氛。 “怎么这么晚,”苏白抱完就算完,扑上来没有一点点犹豫,拉手的时候也不扭捏做作,直接就将楚司拖到了房间里面,“等的我都快睡着了。” 苏白跨坐在楚司身上,低头看着楚司有些沉闷的模样,“怎么了?看这里,都能夹苍蝇了。” 苏白戳了戳楚司的眉头。 “没什么,”恍惚间楚司仿佛看到了乌青枫的脸,不自觉想要脱口而出的疑惑,恐惧,不解又在苏白勾人的狐狸眼下,又生生咽了回去。 楚司摆了摆手,苏白也懂男人的意思,就自觉下来了,他是对这个男人感兴趣,不过也不愿意在一方没心情的时候强迫做些什么。 他也无所谓。 苏白径直走向厨房,自己倒腾晚饭去了。 楚司一个人坐在客厅,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真的被影响了,楚司双手撑着额头,一点一点清理着头绪。 自从乌青枫那件事真正完结之后,他的状态就一直不好,以前没觉得,现在却尤为明显,工作还是做到深夜,家里的事务多了自家弟弟一件,楚司不是个需要宣泄的人,可一旦有了这样的出口,便像中了迷药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以前以为那个人死了,还能用那些遗留下来的东西做个寄托,时不时拿出来,宛若那个人就在身边,还可以说说话。 现在什么也没了。 厨房里还传来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 楚司看着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又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突然有一种,自己也陷入了相像这两个字里难以自拔。 已经是大夜了,楚司也难得不想离开这里,或者说,更是不想回家。 容易胡思乱想。 苏白也没问什么,从小就懂察言观色,这个时候他不会去做什么,也不会去说什么,干自己的事儿就好。 很奇怪,两个人就这样不说几句话,睡在一张床上,谁也没想着先开口。 苏白先睡着的,楚司听到了他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单音。 楚司乐了,心上附着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第一次见这种mb,什么都不回应,也不讨好的做些什么,就这样自顾自的睡觉? 他想起第一次见苏白时,他那副勾人做作的劲,而现在又是这样的姿态,少有的提起了一点兴趣。 “王佳音……王佳音!”苏白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开始躁动不安,手拽着床单,挣扎着想要起来,伸手向前,想要够到什么东西。 “苏白,喂,苏白。”楚司在他喊第一声的时候就醒了,一开灯就看到了苏白惨白的脸,揪成了一团,从额头处几根零散的头发开始,被冷汗浸湿。 “不是我,不是我!”苏白挣扎的更厉害了,声音已经开始偏向嘶吼,身体想要直立起来,双手却死死抓住了被单,一前一后,一进一退,僵持不下。 “苏白,你冷静点,”楚司看着少年青筋都快爆了出来,直接一把将他紧绷的身子压了下来,手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用腿压住了其腹部。 苏白闹得越发厉害了,施压在他身上的力度越大,他反抗的也越激烈,嘴里一直叫唤,可又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分辨出来是一个单音,整张脸都发红发烫,“我抓住了,我是抓住了的!” “抓住什么啊抓!”楚司从没想过看着挺瘦弱的男孩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快压不住了。 “呜呜,咳咳咳,呕——”苏白流下了眼泪,突然喷发的情绪让他止不住的哭泣,嘶哑的嗓子,哭红的双眼,因太过激动甚至产生了咳嗽和干呕。 苏白没了动静,自己在闭着眼哭泣。 “我要拉的,我明明拉了的,不是我,我没推。” 苏白松开了本来紧攥着床铺不放的手,转而扯住了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衣领,“你信我,你们相信我啊,呜呜。” “我信你。”楚司没打开那双手,微微下压,环住了那个刚刚哭的声嘶力竭的男孩,轻轻拍打着。 “我信你。”楚司一遍又一遍地在苏白耳边重复着这三个字,直到他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不是我,王佳音,我要救你的,我要……” 声音逐渐趋于平静。 可楚司突然愣住了。 “王佳音?” 第四十七章 真相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dy.”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一个破旧的栏杆处,身体的大半都倚靠在栏杆上,摇摇晃晃,疯疯癫癫,脚边散落着好几个空了的酒瓶。 “王佳音!王佳音!我叫你呢,喂!”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女孩身后响起,但女人头也没回,毫无反应,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着那句不知所云的英文。 ——王佳音? 唐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景象,年轻的王佳音,漂亮的小男孩。 ——你在做什么? 明明张开了口,明明感受到了声带振动而产生的与空气摩擦的声响,可真真切切的,唐希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声音。 “王佳音!你为什么不理人?!”男孩甚是不满地在女人后面念叨着,“你可好久没来了。” “你又喝酒,”男孩走到了女人的身边,一眼看过去全是酒瓶子堆在一边,“喂!你倒是吭一声啊。” “宁修文?宁修文!”女人好半天才终于给了点反应,可眼里还是一片浑浊,她低头看着男孩的脸,“宁修文,你怎么,蹲在这?嗝——” “谁是宁修文啊?”男孩推开了女人靠过来的脸,“我是苏白!苏白!看清楚点!” ——苏白? ——那不是?! 唐希想起了那天在纪霖林办公室见到的男生,那个嚣张,和自己一样的男生。 可,唐希看着那个很明显还才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王佳音在路口慑住不动以及苏白呆站在自己车前死盯着王佳音看了。 他们,从这么早就认识? “苏白,苏白是谁啊?”王佳音迷迷糊糊地靠在栏杆上,栏杆显得更加脆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崩塌。 “我!”苏白站在王佳音面前,手使劲伸长,在她眼前晃动着,祈求这个醉酒的疯女人能稍微察觉一点他的存在。 乱七八糟的阴影挥动在女人眼前,因为酒意而恍惚的眼睛,眼前只有一团团黑影在蠕动。 “什么呀,”王佳音全部身体都靠在了栏杆上,学着小男孩的样子也伸出了手,想把眼前的东西打掉,让自己眼睛清明点。 打着打着,脑子里更乱了,一团浆糊似的,头也疼。 一个男人的影子出现在了不远处。 王佳音揉了揉眼睛,“宁修文?” 她用手撑了一把栏杆,勉强把自己的身子捋直了,歪七歪八地朝着她看见的人走去。 “喂喂喂,那里哪有人啊。”小男孩无奈地对着那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女人嚎了一句,“你醉了!” 女人丝毫没把这句话听进去,只顾着自己走。 两个人都背对着阳台,所以都没有发现,本就不结实的栏杆因为刚刚的作用力,两边底下的固定物已经悄然松开,这一切,只有唐希看到。 ——坠楼身亡,栏杆松动,以为是被男人推下去的。 唐希呼吸急促了起来,氧气在刹那间全部消失,脑子里一片空白。 ——王佳音,快离开这! ——不能靠近栏杆! “好了!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那没人!”男孩拖着女人,把她拉倒了原先堆满酒瓶的地方,“你好好坐着行不行!” “宁修文呢。”女人被男孩一把按下,反应不过来,傻笑着问道,“宁修文嘻嘻嘻。” “宁修文结婚去了,度蜜月去了,生孩子去了!”男孩气的眼睛里都有火,每次女人喝得烂醉都不过是因为这三个字。 宁修文宁修文,听着都烦。 ——别坐在那! 唐希意识慢慢开始不受控制,她看着两个人在聊天,看着那个栏杆被夜晚的风吹得颤抖,她拼命对着王佳音嘶吼,可空气中安静的厉害,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空间开始慢慢向后退,眼前的一切都在退开,唐希亲眼看着两个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一般,动弹不得。 “王佳音!别——” 唐希坐了起来,周围变成了她熟悉的景象。 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王佳音。 她掀开了被子,轻手轻脚移动到了王佳音身边。 我可能见证了你的死亡?唐希想。 闭着眼睛的王佳音很柔和,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戾气,安安静静的。 就因为那么可笑,那么普通,那么无厘头的原因死去了? 所有生死都如此莫名其妙,千奇百怪的死法到处都是,你觉得这样死去不可能,那样死去几率太低,然而所有你以为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一旦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了,那就是百分百的命中率了。 “你在做什么?” 王佳音猛地睁开了眼,眼里尽是冰霜。 她一把抓住了唐希的手腕,“为什么突然站在我旁边。” “我没……”唐希脱口而出想说明自己刚刚梦见的一切,可看着王佳音防备的模样又再度咽了回去,“做噩梦了,有点怕,就不自觉往你这走了。” 王佳音审视地看着唐希,放开了手。 手腕处一圈红色的指痕,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抱歉,”王佳音一松手就看到了那个伤痕,暗骂了一句,“有点反应过激了。” “没事,又不痛。” “做什么噩梦了?”王佳音起身拿出了医药箱,拉着唐希的手上药。 “记不清了。”唐希低头看着帮自己擦药的王佳音,想着要说些什么缓解这种,奇怪的气氛。 “你这是什么?”唐希正盯着王佳音的发旋沉思时,突然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黑色的小漩涡,盘旋在她的头上。 “什么?”王佳音看向唐希的视线,抬手往头上摸了一把,“没东西啊。” “刚刚还在的,一个小漩涡。” “漩涡?”手里的药掉在了地上,在沉默的夜里发出了很清脆的响声。 “黑色的?” “嗯。”唐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王佳音将药捡了起来,塞到了唐希手里,“你自己抹抹药吧,我有点事出门,你晚上没什么事尽量别一个人出门,要出去也拉着楚析陪你,我可能要失踪几天。” “到底怎么……” 话音未落,王佳音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缕很快就消失不见的幽蓝色的烟雾。 还有唐希恍惚间听到的,一个从未听到过的男人的声音。 他在低沉地呼唤。 房间里突然阴森的可怕。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苏白的楚司迟迟没有入睡,他反复地咀嚼着王佳音这个名字。 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名字是唐希身边女人的名字。 苏白和这个女人有关系? 楚司转头看着熟睡过去,可眉间还是紧皱着的男孩,啧了一声。 嘭—— 轻轻一带的关门声戛然而起。 楚司离开时,天已经微微泛白,他疾步走向家里,希望能碰到楚析。 “哥,你怎么了?”楚析不过刚刚起床,正梳洗完准备早点,就看到楚司用力推开门的样子,领结打的不似平时那么严谨,一丝不苟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垮了台。 “王佳音,唐希身边那个女人,什么来头?” 楚析立马停下来手中的活动,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大哥。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走向了楚司,“我给你的红丝线呢?” “一直没摘下来过,”楚司抬起了手,把袖口处的衣服撩开。 色彩浓郁,和楚析手上的一模一样。 他暗舒了一口气。 楚析不想再让任何那边的事来影响自己的家人。 “没事,”楚析又反过头折腾自己手里的事情,“没问题。” “你是怎么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发生了什么?” 楚司听到那句没事后,一直紧绷的心瞬间解放了,也不再僵硬着自己,坐在了沙发上。 乌青枫那一次,大概是真的不知不觉让他产生了阴影。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厉害。 “既然没事,那发生了什么现在都是小事。”楚司揉了揉太阳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当时的画面。 我记得,那时候,王佳音可是紧紧跟着唐希的,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为什么身边会跟着一个那边的人。 还那么熟悉? 楚析顿住了,转头看向楚司。 他又恢复了以往在上班的严肃状态。 “唐希是什么人。” 第四十八章 暴露 “你未来弟媳妇儿?”楚析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继续手里的活动,宛如丝毫没被影响,淡定自若的开着玩笑。 “事还没成定局,我不是爸妈。” 咚—— 楚析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她是除妖师?”楚司先一步问出了口。 “不是。” “那是什么,乌青枫那件事,她帮了不少忙吧,虽然那时候我意识不清楚,可还是有感觉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一直回荡。”楚司当着楚析的面一一分析才突然发现当时自己忽略了很多。 “就像你说的,她只是帮个忙而已。” “这个时候别给我逃避式的回答问题。”楚司毫不留情面地呵斥着,“这已经触碰到我底线了,楚析。” “她真的是个普通人,”楚析叹了一口气,“但能听见那边的声音。” “听见那边的声音?”楚司冷笑了一声,“这叫普通人?” “很多人都能感受到的,哥你不是对那边也有很强的感知力吗?”楚析耐心地解释着。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说喜欢唐希,一见钟情也好,单纯地想照顾她也罢,记住一件事,我们家禁不起第二次了,当初的你,一个就够了。” 楚司的话放的有些狠,即使是家人,有些东西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楚析不吭声了。 “我不是想让你回忆什么,”楚司烦躁了,“是真的禁不起,我不知道你内心有什么挣扎,我不是你,我无法理解你的痛苦,我也明白有些坎,真的可能是迈不过去的,但人活在世,需要考虑的需要承担的远远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楚析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了这句话,“但也像你说的,有些事,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楚司还想说什么,被楚析一个动作阻止了。 “哥。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为什么提起了王佳音。”楚析很是严肃,他以为他的家人因为他的存在,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机会真正接触到那边的,可一次又一次,楚司究竟是为什么会碰到? “因为一个男人,”楚司点起了一根烟,“叫苏白。” “他又是谁?” 楚析搜寻了一下脑子里的名单,发觉他并不认识这个人,“是,你的……” “嗯,最近结交的,”楚司不太想继续苏白这个人的话题,他总能让他猝不及防想到某个已经死去的人。 “昨晚我呆在他那,半夜突然听到他说梦话,嘴里冒出了王佳音这个名字,我觉得不太对,就离开了那里回家找你。” “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唐希也好,苏白也好,为什么看起来都与她有关系。 “那边的从事人员罢了,没威胁。”楚析站了起来,“哥,方便的话,能给我苏白的联系地址吗,我去处理一下。” 两兄弟对望了片刻,“好。” 唐希在王佳音离开后,又躺回了床上,可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刚刚梦到的情景还有缠绵于耳畔久久未褪去的男人的声音。 宁修文。 苏白。 “苏白……”唐希猛地坐了起来,“我记得,那天苏白,是纪霖林的病人吧。” 她拿起了手机翻看着联系人,按在纪霖林的名字上—— 等等,唐希想,这样直接问问的出来吗,这毕竟是病人的隐私。 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规律有序地发出声响。 “直接去医院看看吗,”唐希骚挠着左手手背的皮肤,“能不能从护士那打听一点……” 不能碰到纪霖林,如果让他知道了,楚析也会知道的吧。 一说就做,唐希立马开车驶往了医院,正开到了门口,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熟悉的装扮,白t加黑裤。 “苏白。”唐希念出了那个名字,“真巧啊。” 她立马下了车,偷偷跟着那个少年。 苏白一路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总觉得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面还一直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问题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能记得一个王字。 王?苏白按着一楼的电梯,隔壁老王? 苏白乐了。 我梦到了隔壁老王? “纪医生!”苏白等门打开之后热情地朝着那个穿着白大褂,一脸温柔笑意的医生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想我了吗?” “苏先生说笑了,”纪霖林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摆手让苏白坐了下来,“苏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哟?这都能看出来?医生很厉害啊。”苏白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揉成一团坐在里面,坦坦荡荡地盯着纪霖林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荡。 “您的黑眼圈很明显,而且气色很不好。”纪霖林宛如完全没有感受到对面少年眼神的侵略,淡淡然地回答道。 “是遇到了什么您感兴趣的人,念念不忘了吗?”纪医生翻开了病历本,看似很随意地写了几行字。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确实遇到了一个男人,很合口味,哈哈哈哈。”苏白坐了起来,上半身微微弯下,靠的离医生有些近,“不过纪医生你放心,还是你最招人喜欢。” 纪霖林笑笑不说话。 “不过今天我不是为了我那个,啊,专业术词叫什么来着?”苏白撑着个脑袋想半天,摇头晃脑,还是想不起来。 摊了摊手,算了。 “我今天来是为了我那个梦的呢。”苏白露出了八颗牙,笑得好不灿烂。 “梦?”跟着苏白来到了纪霖林办公室门前的唐希凭借良好的听力,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干二净。 一提到梦这个字,唐希就想到了白天梦到的场景,苏白也梦到了? 诡异。 一阵鸡皮疙瘩涌上了唐希的手臂。 “梦?噩梦吗?”纪霖林有点惊讶于这个少年终于开始咨询一些自己比较能够下手处理的专业性的事务了。 “唔,不知道,”苏白咧开了嘴,“记不清了,你懂的,梦这种东西醒来就忘了。” “那你就不会来找我了。”纪霖林表现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能详细说说吗,把梦都给忘了的你怎么会来找我?” 苏白看着纪医生的双眼,安静地不说话,最终还是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姿态,很认真地描述他的感觉。 “内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唯一让我一直不能释怀的是,我好像一直在叫一个人,一直一直,不停地叫唤,在梦里的时候。” 苏白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感受到那种奇特的感觉。 黑暗,模模糊糊的楼顶,白衣服的女人,还有萦绕在鼻尖的一股味道,酒臭味? “三个字的,有一个王字。我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在,哭?”苏白嗤笑了一声,没有意识的用手摸了摸眼角,深怕又像早晨一样摸到了湿润。 “以前有过吗?”纪霖林适时地打断了苏白的魔怔。 “有,”苏白很肯定地答道,“每一次都很清晰的情感,可每一次画面都是模糊不清,完全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的。” “而且连呼喊什么我都不知道,只有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嗓子劈疼劈疼的,才意识到我可能在做梦的时候叫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对那个名字有了细微的记忆。” “今天有什么不同吗?”纪霖林刷刷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一些东西,“很小的事也算,您记得吗?” “不同……没有什么不……”苏白停住了。 他想起了昨晚他好像是,和楚司呆在一块儿,是睡在了一起吧……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旁边没人,还以为记忆错乱了,现在仔细想想,楚司那家伙还真是一个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见了。 “昨晚睡我边上的人换了一个算吗?”苏白用逗笑的语气说了一句。 他看到纪霖林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即使很快很细微,他还是捕捉到了。 “换了一个人啊,”纪霖林有点被噎住,“那个人很特别吗?” “唔,特别,特别讨我喜欢,那脸蛋,那身材,那嗓音,那气场,啧啧啧。”苏白故意做出很是陶醉很是享受的样子。 “和你梦中的人很像吗。” 纪霖林已经百毒不侵了。 第四十九章 记忆 “不知道。”一提到梦里的人,苏白就又没了活力,“我怎么会知道像不像,从来就没记住过她真正的模样。” “一定是有联系的。”纪霖林合上了病例,“不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都是因为与之有联系的轮轴正在旋转。” 楚司,和我梦里的人有联系?怎么可能。 楚析乘坐着电梯去往医院顶楼,纪霖林所在的地方。 在得知了苏白的联系地址后,他就立刻让人帮忙查看了这个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是好友的病人。 他想起了之前一段时间,纪霖林对自己的吐槽。 有一个病人,说有病也有病,说没病也没病,不知是真的受困了还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那就是苏白。 万万没想到事情当真有这么巧,苏白遇见了楚司,楚司也对他别有意思。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都与自己或者与自己身边的人有了牵扯。 这是以往从来都没有过的。 为什么? 在普通人眼里,每天能碰到那么多人,有点交集可能很正常,可是对于楚析这类人来说,反常必有妖。 平时点头之交,不过擦面而过的人,都一一出现的太频繁了。 为什么。 叮—— 电梯门开了。 男人,女人,同时对视一眼。 “你怎么在这?”两人皆是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但仔细一想,唐希曾经是纪霖林的病人,现在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没有道理。 楚析是纪霖林的好友,突然来找他也情有可原。 “我找纪霖林吃个午饭,”楚析从电梯里走出来,牵过了唐希的手,一如既往亲吻了她的额头,“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没,”唐希笑得有些勉强,因为楚析身份的原因,她不太想透露王佳音的事,心里总有抗拒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回握着男人的手,“只是想到之前纪医生挺用心治疗我的,又是你的朋友,就想过来拜访一下,谢谢他。” “客气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诊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卧槽?你们怎么在我门口?”纪霖林本来还是一副温文尔雅不被外界所扰的清高模样,一推开门送走苏白时,看见好友与他女朋友同时以一种亲密的姿势站在自己跟前,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卧槽?”苏白一脸玩意,笑看着自己的医生,“噗,纪医生,人不可貌相啊,你果然闷骚。” “苏先生,时间到了。” 纪霖林皮笑肉不笑。 怎么就在这货面前说了一句脏话呢。 苏先生?楚析第一反应就是苏白,他看了一眼那个少年,长相气质方面,确实很像自家大哥喜欢的类型。 “是苏白先生吗?” 唐希浑身一僵,楚析什么时候认识苏白了。 “嗯哼?”苏白看了一眼楚析,吹了个口哨,“纪医生的朋友啊,啧啧啧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的可真都是yoyoyoyo。” “咳咳咳咳,”纪霖林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他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楚析能被男人调戏。 “我是楚司的弟弟。”楚析丝毫没被影响,很平淡地对着苏白说了一句。 楚司? 唐希一声不吭,楚司和苏白? 现在是什么走向? 唐希自我暗示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越是暗示,身体越热,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冒汗,被楚析紧紧握住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 “楚司?”苏白周边的空气冷了下来,“你是楚司的弟弟,啊,难怪了,长的真好。” 语气里都是讽刺的味道。 “可这他么关我屁事。”苏白理都没理剩下的人,径直走了,楼梯在楚析唐希背后,所以不可避免的,他得靠近站在不远处的两人。 擦肩而过之际,苏白看了一眼唐希,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几个马赛克式的画面。 他停下来脚步。 “喂,平时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呢?” 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不知道,大概在你梦里。” 离得近了看,轮廓眉眼间,唐希更能肯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了,就是他,那个晚上呆在王佳音身旁的男孩,就是他!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苏白抖了抖身子,被唐希的话语震慑住了,在我梦里? “她是不是叫王……” “王佳音。”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唐希从刚刚苏白与纪霖林的对话中听出来了,苏白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王佳音,不记得那年的事,但是唐希现在就是有一种直觉,苏白,在那个时候一定亲眼看见了整个经过。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失忆,苦苦纠缠着他的梦境,还有王佳音对他态度的奇怪。 楚析做出了防御的动作,王佳音突如其来的暴躁,那个小男孩的谣言,还有现如今唐希的表现。 王佳音的死,与这个人有关? 该死,为什么突然而至,身边的人都与这个少年有了牵扯,不知楚司,还有唐希。 “王佳音,”苏白按住了自己的心脏,“王佳音……王……三个字,还有一直以来她的跟踪。” 苏白魂牵梦萦的,无时无刻在梦境里骚扰着他的那个影子,果然就是这个女人吗,王佳音! “她是谁,我要见她。” “小伙子,你知道她是谁吗,就在这嚷嚷着要见她。”楚析仔细探看了几眼这个少年,他并没有哪里不对劲,是个很平凡的普通人,唯一值得深究的大概只有,能看见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见,”苏白满脑子都是想着要问那个女人,问她为什么一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问她为什么我要一直叫她,问她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是不是认识,为什么我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为什么这,为什么那,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积在心里。 王佳音现在就是他满腔问题的一个答案。 从那天醒来开始,他就一直懵懵懂懂地被迫接受别人的说法,活的没滋没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被隐瞒至今,脑子里逝去的碎块怎么样都找不回来。 王佳音一定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王佳音,她在哪?” 苏白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不知道。”唐希扯了扯楚析的手,制止了他想要阻止的话语。 “没敷衍你,”唐希一接触到苏白的眼神就明白了他心里作何想,“昨天半夜她有事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男女的眼神在空中交会打斗,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刺儿。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苏白信了唐希的话,但又不甘心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却又触碰不到。 “不知道,她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不会让我知道她在哪。” “……”苏白没话说了,心情烦躁。 “方便的话你可以和我走一趟,我大概知道她会去哪。”楚析一句话出来,几个人都没了声音。 唐希是震惊于楚析会管这事,不管怎么说,王佳音的职务和她与楚析的关系,按楚析的性格是不会想搭理的。 纪霖林是不敢相信这会是楚析会说出的话,曾经提过苏白这个人,虽然没说出名字,但以楚析的分析能力,应该猜出了这个人就是苏白,而苏白这种性格还有和他哥哥的关系,楚析应该是避而远之的。 苏白和他们完全不熟,唯独纪霖林还是因为是自己的心理医生才稍微有接触,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两人的关系不过如此,看着这三个人的组合搭配,苏白的第一反应就是,楚析那个人能不认识就别认识,一看就是和自己的世界差的不止一点点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不想?”楚析打破了这种迷之寂静。 “想,”苏白怎么能不想,“麻烦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楚析俯身问了问唐希,“你可以吗?” “嗯,当然。” “好。” 唐希莫名的觉得楚析今天有些冷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也要去。”纪霖林在旁边看的直跺脚,赶忙插了一嘴。 “你去做什么?”楚析皱眉瞪着他。 这时候别惹麻烦。 苏白是我病人!出什么事怎么办! 纪霖林挤眉弄眼着瞄了瞄苏白的位置。 第五十章 那边 “别凑热闹。”楚析还是一口回绝。 “真的,让我去吧。”纪霖林死不松口,他可没忘记楚司给他发的消息,这两个人,得多看着点才行。 尤其是还掺和着一个王佳音,虽然不认识,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不行,”楚析根本没想让纪霖林有反驳的机会,“那个地方不是这边的人可以轻易踏足的。” “苏白不是也行嘛。”纪霖林依旧不肯放弃。 “他是有缘人。”虽然是孽缘。 “你再怎么说,都不行。”楚析背过了身,“别再参与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 “行了。”楚析早就知道他会穷追不舍,直接一口回绝,“这事没得商量,你再继续说下去,就难看了。” “……”纪霖林知道自己拗不过好友,只得叹息作罢。 “一路小心。”他只能撂下这句话,一点作用都没有的一口安慰。 “放心,常客了。”楚析拉着唐希,示意着苏白跟上,便下了楼。 纪霖林看着前方三人的背影,有种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苏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楚析今天听到唐希对苏白说的那番话之后,情绪也不太对。 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楚析一言不发地带着两个人上了车,也不说去哪,沉默寡言。 他也不想这样,但想到唐希对苏白的态度和替王佳音隐瞒的状态,他就没由的心里来火。 一个什么都不说,一个就什么都不知道。 苏白静静地坐在后座,连他都感觉到了车里的低气压,所以一个屁都没敢放,难得的老实着。 唐希自然也察觉到了,果然刚刚楚析话语中的冷漠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楚析是为什么这样,她也理解,甚至觉得很好笑,和她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楚析将车子开到了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旁边都是拆迁过后的房子的残墟,杂乱不堪。 唐希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这是一个老区,当年说是拆迁新建,却不知怎么了,把建筑都摧毁了之后却再没有翻新的动静了。 楚析还是一言不发,也不解释到这种地方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默默走到唐希身边,拉过了她的手,微微使力,小心地带女孩避开脚下一些尖锐的危险物。 唐希笑着反握楚析的手,在男人的手心里画着圈圈,骚着痒痒。 男人皱着眉看向身边的姑娘,看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可只有他内心最清楚,看到自己的姑娘笑着讨好他的时候,什么气都消了。 太容易哄了。 男人觉得有点丢人,不过还是认命的扯了扯嘴角。 苏白亲眼看着这一对小情侣在那里秀恩爱,实在是忍不住要嘴炮了。 “得了得了,能不能控制一下你们自己,这还有个单身狗呢,好吗?而且我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吗?” “你和我哥……”楚析听到单身两个字,眉头一跳。 “别逗了这位大兄弟。”苏白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的弟弟怎么这么天真,还是说楚司在别人面前是这么解释两人的关系的? 苏白刚刚想到这个可能性就马上否决了,怎么可能,他那种人,我这种人。 “不过是笔交易,别认真。”说罢就双手交叉放在了头上,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了,走着走着才发现不对劲,“喂,我们这是要往哪走啊,你给我指个方向——” 话还没说完,楚析嘴里嘟囔了一句,一根红丝飘到了苏白的脚下,地面瞬间空出了一个洞。 苏白就掉进去了。 “那是……”唐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耳边就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土层裂开的声音。 “别紧张,放轻松就好。” 男人极富安全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困难去接受了。 眨眼一过,眼前的画面已经全然变了,废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现代建筑,宛如一个科技发达的城市。 但很快唐希就发现了这里与刚刚所处世界的不同。 昏暗的多的天空,整个格调都是黑暗系的,地面,路灯,墙壁,都是灰灰暗的。 天空中飞起的不是鸟或者其他有翅膀的昆虫,而是一个个虚无缥缈半透明的生物,地面上的来来往往的人身上,也全都是暗了一倍的衣服。 “那边的世界。”楚析等唐希眼里的震惊与茫然全部褪去后,才说了一句。 “嗯……”唐希不知道现在给出哪种反应才算是正常,好像现在没有什么言语或动作能表达她内心的感受。 “苏白呢?”缓了好久,唐希的头脑才得以转动,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他?”楚析头偏向了一个地方,点了点,“在那趴着呢,还没反应过来。” 苏白瘫坐在地上,地面传来的温度冰冰凉的,就像常年没有接触过阳光的热度从而导致一用手碰到,就如同要被冰冻起来一般。 因为手指尖传来的寒冷的凉意,他才得以压制住现在想要狂叫的心情。 “这不会是……”苏白脑子里闪现过一个词,可他没胆子说出来。 他垂眸看着地面,看着这里的事事物物,彻底不会思考了,等他终于意识到不该一直坐在地上时才突然发现,他被包围了。 男女老少,围成了一圈,只是看着他,没有别的动作。 但这样已经足够瘆人了,你能想象你突然到了一个,可能是那里的地方,一个人瘫倒在地上,周边形成一堵人墙紧紧把你卡在中间的感觉吗。 即使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看起来无所畏惧的苏白,也懵住了。 铃——刷刷—— 铃——刷刷—— 叮当声混合着一对羽毛在空中拂过的声音。 唐希几乎是在这样奇怪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就看向了那个起源的方向。 一个披着黑色大袍子,将全身隐藏在其中的人,手上拿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权杖,权杖的顶端系着两个金色的铃铛,在这种暗色系的环境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铃铛下方连接着的是暗红色的羽毛,羽毛顶端影影约约间能看见如同眼睛一般的物体,就好像,是被血染过的孔雀毛。 权杖上面尽是刻文,凹凸不平,唐希辨别不了那究竟是什么文字,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那样的字体。 “楚家人,你又乱带人来这了。”一个软糯的声音冒了出来。 小女孩?唐希暗暗想到。 “我可是第一次。”楚析指了指苏白所在的位置,“能让那些‘人’离开那个少年了吗,不然,可又要引起骚动了。” “你们楚家人,代代都要来这边闹事,老大会不高兴的。”声音很甜很好听,但一点感情都没有,说了没几句话,但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音调毫无变化。 “散开,散开,死者已逝,切勿扰生。”小小的个子挥起权杖毫不费力,铃铛窝在羽毛间发出了沉闷的轻响,刚刚还围坐一团的人马上就散开了,明明对他们那么有吸引力的苏白,在现在看来仿若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人。 “我还说你就把我放着不管了呢,”苏白好不容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到了刚刚害他心惊肉跳的人,也没力气再吐槽什么,只能道出一句,“吓死我了。” “你的人?”女孩对苏白一点兴趣都没有,没有稳住权杖的手慢慢从宽大的袖子里拿了出来,指着唐希,“王佳音的对应者。” “为什么要来?” “有事要办。”楚析手上一个用力,将唐希带到了身后,用自己的身子遮住了女人的一半,“你师傅呢?” “制药。” “我去找她,你继续巡逻吧。”楚析牵着唐希缓缓走到了苏白身边,“能站起来吗,能的话就快点走吧。” “靠,”苏白真是没忍住,从嘴里吐出了一句,“真他妈牛掰。” 少年用力捶打了两边的腿,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不难堪。 “走了。”不知楚析是对着那个一直看着三人的女孩说的,还是对着身边两个人说的,没等任何人有回答,他便已经迈开了腿。 红丝藏在男人的衣袖中,暗暗牵引着三人走向目的地。 第五十一章 孟婆 周边的景象不像人们经常想的一样。 不是古老的,阴森的,而是极具现代气息。 除了色彩的暗淡,还有温度的低下,和阳间几乎没有差别。 ‘人们’的穿着也很普通,和那边的世界的穿着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个人穿着的季节都有偏差。 春夏秋冬,全齐了。 “这和我曾经想过的世界截然不同。”唐希说道。 “你以为是什么样的?牛头马面,小鬼,油锅,刑具?”楚析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不管哪里都要与时俱进对吧,更新换代存在于任何角落。” “只要秩序还在,外表的形式都可以随意变动。”楚析带领着两人走到了一个小巷子。 唐希还没被拉着进去就听到了一阵一阵,木头敲击着陶瓷的脆响。 仔细嗅嗅,还能闻到略微苦涩的药香。 “孟婆。”楚析对着巷子深处喊了一句。 孟婆?还沉迷于那种极度清脆悦耳的乐章的唐希,在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反应了过来。 难怪会有这种声音和味道。 “嘘!” 三人一行走近了同样穿着黑色大褂的女人。 孟婆头也没抬,对着三人的方向做出了噤声的动作,“嘻嘻嘻,快好了,快好了,我的大宝贝儿汤药哦,嘻嘻嘻。” “这女人的笑声,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本来安安静静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苏白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种尖锐的笑声诡谲的让人压抑不住的头皮发麻。 “你懂什么!”楚析与唐希两人没接话,孟婆反而激动了。 “那边的小弟弟,我听力可不差。”一阵轻烟漫过,浓重的药材味混合着果香扑面而来,孟婆站了起来。 “这种笑声才真实,”黑袍下的声音细听下来,能听到那种受过伤的撕裂的哑音,“可不像你还有你边上那姑娘。” 这句话说完了,苏白和唐希的脸色也变了。 “孟婆——”楚析阻止了她一开始就不太客气的话语。 “说了别天天婆阿婆的叫我,搞得你们那边的人都以为我是个老太太。”说罢就把头上的配套的连体帽给脱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特别成熟的姐姐风格的女人,大波浪卷,巧克力色,雪白的肌肤,红唇,婀娜多姿。 这是孟婆?唐希心有疑问但没说出口。 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可没有一个故事里描述过孟婆是这个样子的。 孟婆打量着楚析身边的两个人,一目了然。 “这小姑娘就是你看中的人?”孟婆轻佻一笑,“不过如此嘛。” 唐希听了也没生气,就笑笑,两人有股强烈的对比,一个轻蔑,一个淡然。 “阅历没您老丰厚。”楚析也没表现什么,很平静地回了一句。 孟婆眼角抽了抽,冷哼一声,转眼就换过了目标。 “你带他们来做什么,楚家人现在是越发没规矩了吗?”孟婆带着她刚刚调配好的汤,头也不回地往别处走去。 “有事才来的,”楚析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着孟婆走去,“您一看就明白,我带他们来的理由了吧,我还是按照规矩走的。” 孟婆没搭理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解释一样。 “婉!” 嗙啷,嗙啷,嗙啷。 女人右手食指的指甲格外的长,敲打碗沿的声音也格外清脆。 “怎么了,”小女孩突然而至,小小的一个,乖乖地站在孟婆脚边,因为身子太小的原因,不得不仰望着大人,露出了刚刚因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的脸。 两个眼睛圆又大,亮晶晶的,上面还金莹剔透附着着水汽。 “带你去见识见识,怎么给这些要轮回转世的人喂孟婆汤。”女人蹲下身子,把手里的药递给了小女孩,并摸了摸她的头,“既然有事相求,就等我把手里的事做完,顺便,过来帮个忙。” 孟婆打量了三人一番,看着动作应该还挺利索。 五个人形成了一个壮大的阵势,这是在这边没有过的事,在这里,大家从来都是单个做单个手上的活,没有团体活动。 孟婆,阴间守路者,制得一手好药汤,守在轮回路口,端碗孟婆汤,渡过死者引领向生。 孟婆汤,孟婆亲手制作的汤药,具有忘却记忆的功能,死者喝下这碗汤药,忘记前生是非因果,从此记忆归零,轮回转世,前世莫问。 孟婆世世代代一系继承,千年一更替,如今孟婆旁边跟着的小女孩,就是培养的下一任孟婆,等到女孩成年之际,便是现任孟婆退职之时。 一行几个人跟着孟婆,走到了一个高楼大厦外围,路上的标识很多,无非都是指明地铁所在地,通过地铁才能抵达目的地。 “这是什么操作?”苏白看着眼前的装备有点晕乎,“不是帮你端汤给那些人喝吗?” “对啊,我这不是在了吗。”孟婆一脸神秘莫测地笑着。 “奈何桥呢?”唐希不动声色地找寻了一圈,完全没有找到她内心里觉得会出现的东西。 “啧啧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奈何桥啊,谁走桥啊,都坐地铁。”孟婆黑袍一褪,连带着用袍子覆盖了楚析三人,刹那间,几个人的衣着都变成了地铁口的安检服饰。 “改版了?”楚析看了几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很有创意。” “那是当然,也不看谁想出来的。”女人很是骄傲叉着腰,仰着头,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是把汤药当成水,过安检的时候必须喝口水以表手持液体没有问题,来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些人喝下孟婆汤?”唐希思考了片刻问了出来。 地铁必须过安检,过安检有液体必须当着安检人员喝一口,这么想过来,好像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解决这个汤药了。 “不错啊,”孟婆有点惊讶于这个人间小姑娘反应能这么快,不愧是楚家人看中的,还不赖,“就让你来当第一个安检人员吧,你的话,应该更喜欢这边。” “好,”唐希有点奇怪于为什么说自己更适合她那一边,难道两边的安检通道有什么区别吗?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 “另外两位先生就守另一半吧,”孟婆大笑着张开双臂,“那么,今天的渡人活动,开始咯。” 刷—— 突然间,灯光全被打开,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地铁口猝不及防堆满了人。 孟婆率先开始组织纪律,“不要急,不要抢,一个个过安检,如果有人携带液体,请主动给安检人员检查,并当着我们的面喝一口,谢谢合作。” 孟婆汤计划,正式开始。 唐希在人群涌动的瞬间,脑子就宛如要被炸裂了一般,这里的世界太过安静,她一直没有意识到,直到现在人满为患,她才蓦然发现,在这边,这些‘人’对她耳膜造成的影响要比他们那边的世界的影响要大得多。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有些控制不来。 “欸?我背包里怎么有瓶水,我今天出门带了水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我为什么要坐地铁?我今天有买地铁票吗?”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终点在哪,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一个老人家的喃喃自语。 无数的人,无数种声音,如雷贯耳,唐希的青筋鼓了出来。 “慢慢来。”孟婆的声音虚无缥缈,忽大忽小,但就像是一股沁人心扉的冰泉涌入了唐希的耳道,给予了她治愈适应的时间。 唐希抬头看了她一眼,孟婆微微一笑。 小女孩宛如隐身一般躲在人群身后,一瓶一瓶地将汤药放入他们的手中或者背包里。 人们即使心中有诸多疑问,也都不过笑笑认为是自己突然忘记了要干什么,包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水也不过是前一天晚上自己放进去却不记得的罢了。 这里的人,没有人认真思考过,这些现象是为什么,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思考,这些情况是不是当真只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 人啊人,都理所当然地笃定自己在一个安全,且认知周全的地带。 殊不知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切都不是你以为了。 第五十二章 变化 唐希漠然地看着那些人乖巧地拧开瓶盖喝下一口水,然后乖巧地度过安检,然后在几秒钟以后,眼里一片茫然,跟着安检台后面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往轮回的道路走去。 检查过了好几拨人,唐希发现有些地方好像不太是那么回事儿。 她这边的人过安检的时候极其倒霉,要么是被水呛到,要么是过安检门的时候绊倒摔个狗吃屎,要么是被孟婆检查的仪器打到,而且几乎是每个人,在喝下了那口水之后都皱起了眉,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啊,一股混合物的味道,但细细再喝一口又好像没有那种感觉。 而另外一边的安检过程显得格外的安静与顺畅,一个个的一点妖蛾子没出。 唐希转头看了孟婆一眼,果不其然,孟婆整个人都处于那种跃跃欲试的状态,眼睛里能看见像小孩一样,恶作剧得逞后的骄傲。 “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唐希悄悄地问了一句。 “哟,发现了啊,”孟婆仿若找到了同道中人,兴奋地指手画脚,“我们这边的人,生前可都不是什么好狗,问题是现在又讲究什么人性化,居然一点惩罚都没有,无趣极了,所以我偷偷把好人,坏人分两边,让他们失忆前不痛快一会儿也是极好的。嘻嘻嘻。” “总要有点报应吧,不然好人坏人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们不是常说吗?”孟婆不再是嬉笑打骂地玩笑语气,而是笑之以鼻,“好人没好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们那不管,我们这不管,谁管?谁来讨个说法?” “……”唐希有一瞬间的失语,不过转而又乐了,“这算违反规则吗?” “算啊,不过又无伤大雅。”孟婆一边说着,一边又一个手势打出来,绊倒了一个‘人’,“你不会也是那种人吧,可吓死我了。” “不,”唐希耸了耸肩,“挺好的。” “但这种方式还真是小孩子做法,没什么大不了。” 挺没劲的。 这句话唐希并没有说出口。 孟婆过完了她通道的最后一人,看向了站在身旁安静地辅助的女人,“是挺没劲的,可没办法,我们这样的,没那个能力改变什么,能从小事里施压点教训不错了,清楚自己的定位更重要。” “我知道。”唐希格外的冷静。 另一边也过完了所有该饮下孟婆汤的‘人’,苏白显得格外焦躁,在这里,天空一直是暗色的,根本判断不出过了多久时间,如果不是王佳音,他并不想与这些东西有牵扯。 从小就能看见的异能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只想装作自己是个普通人,万万没想到现在倒好,越陷越深? “孟婆,够了吧。”楚析感觉到了身边人的情绪波动,“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等价交易,求人办事还不要先付点东西吗?”孟婆瞟了一眼苏白,“小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苏白静默了几秒,“是是是,您说的是,不知道我做的您还满意吗?” 又恢复了曾经吊儿郎当的态度。 受不了了,自己这副狂躁不安的样子。 苏白伪装了起来。 “满意。”孟婆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跟我来吧,她应该在我那待着。”孟婆牵着小女孩的手,离开了,三人顺势跟了上去。 还是那个巷子,唯独变化了的是,巷子墙壁上出现了很多扇门,形态各异,每扇门上面都雕刻着奇怪的图腾。 孟婆伸出了手,指甲划过了每扇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叮—— 一阵晕眩感朝唐希袭来。 她忍不住抓紧了身边的人,尖锐的耳鸣感随着孟婆的动作经久未歇。 “你连开个门都要这么大动作?”楚析眯眼扫视着周围,全都是躲藏在角落里的小鬼不堪声响的折磨而在怪叫,数不清的叫声构成了唐希耳膜的负重。 “你知道我这个职位多少人恨,也知道我这个汤药又有多少人渴求了,”孟婆毫不在意楚析的不满,仍旧用指甲撕拉着门前的凹凸,“不好好给这些小鬼一些教训还没完了,不停地在我这蹲点蹲时。” 孟婆加快了速度,刷,就划到了中间的位置,整只手一用力,五指的指甲附着了两物摩擦所产生的火,直逼周边各个角落。 都消失了,在刹那间,小鬼和声音,全没了。 “干净。”孟婆拍了拍手,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灰尘都处理干净后一把抱住了小女孩,“进来吧,啊,温馨提示,捂住鼻子哦。” “啧,”楚析向来和孟婆处不来,一听到她这样的口气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还好吗?” 他搀扶着虚弱的唐希。 “没事,没那些声音就行。”唐希笑了笑,右手握着楚析的臂膀,左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摆。 苏白站在最后,纵观全场。 楚析没发现,孟婆没发现。 只有苏白看到了唐希因太过用力泛白的手指和她那个,阴冷至极的眼神。 那些小鬼是被谁吓跑的,还真说不定。 苏白打了个冷颤。 有意思啊,有意思。 苏白有种不自觉的想法,自己已经彻底被拖进来了。 那么,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楚析主动捂住了唐希的鼻子,没管自己,一进门,果然。 一房间都弥漫着呕吐物与血腥的气味,还有汤药发出来的热度,三者加在一起,效果真是一绝。 楚析都不禁僵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两秒的事,他皱着眉问道,“你这里是……王佳音干的?” “嗯哼,”孟婆看着看似整洁的房间,笑得格外的诡异,“婉,去看看少了几瓶。” 小女孩马上从女人的怀里跳了下来,钻到了放置药品的屋子里一一检查。 “那么,你们要和我一起进去吗?”孟婆脱下了黑色衣袍,撩了一下头发,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她就在里面。” “要。”苏白笃定地回答。 “要。”唐希松开了楚析,并把他的手拿了下来,“不然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直接带路吧,孟婆。”楚析警告地看了一眼孟婆。 他大概是知道里面的状况的。 孟婆摊了摊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哦,我老了,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白一跃而上,直接成为第一个跟着过去的人,楚析一把拉住了他。 “里面的景象可能不太好看,做好心理准备。”男人特意压低了声音对着两个人说道。 “我听到啦!”孟婆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溢出来的笑意,“直接说出来就好,我不介意!” “……” “我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苏白知道前面一定会让自己后悔,“我先过去了。” 妈的,还是要去啊。 为了王佳音。 “走吧。”唐希也随即就跟了上去,还拉着不怎么想过去的楚析。 “亲爱的音音,怎么样了啊?”孟婆一蹦三跳着跑到了房子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还没进去,就激动的大喊了起来。 后面的三人,除了楚析,都有些紧张。 “你觉得呢。”很沙哑的声音,但还是能辨别出那是王佳音。 “我觉得一定不好,”孟婆趴在了门上,紧贴着门对着里面喃喃低语,“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更加不好,不过亲爱的,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啪—— 将王佳音隔绝的门被直接打开,四个人见面了。 楚析在看到里面的人的样子的时候,就脱口而出,“我就知道。”随即就想伸手遮住唐希的双眼,不想让她看到此情此景。 而苏白更是,在往里面看的一刹那,面部就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他是有准备的,知道孟婆和楚析之前的那种反应,肯定会在里面看到一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东西,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想起了之前好几次与王佳音的见面,他都觉得胃里正在翻腾。 他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是以王佳音现在的姿态,他可能当真是有点不能驾驭。 唐希没什么反应,但她能感受到她瞳孔变大了,面前的王佳音。 是死去了的王佳音。 第五十三章 想起 王佳音在看到门口的两人时就马上随手拿起了床边的一个硬物砸向了孟婆。 “行啊你,胆真大。” 满是嘲讽的味道。 那确实是王佳音无疑。 从头顶开始,有一道特别长的裂缝,周边都是血浆粘着头发,里面还有黄白色的浓稠液体流出,脸色白得可怕,眼睛充血,脖子是扭曲的,字面意义上的扭曲,断了的那种,肩膀以上的部位都诡异的可怕。 脖子往后,脑袋往前,直角的比例。 穿着的是白裙子,膝盖以下的部位都露了出来,腿背上都是青紫一片,还有很多处都是有与地面擦出来的血痕。 手指甲几乎全是翻开的,剩下的都是那种粉红的嫩肉残留在手指上。 “别死盯着了,我死时的模样,”王佳音现在气的不知道说什么,拿起床上的被子就往身上盖,“你们觉得盯着一个死人好吗,嗯?” “你怎么了?”唐希靠近了床边,但被孟婆一个手拦了下来。 楚析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没打算插手。 苏白在看到王佳音现在的样子的时候身体就没法受自己控制了,他脑子里支离破碎的画面中仿佛有丝线连接,声音,视觉,手臂传来的痛感,还有绝望的心情,如海啸般袭来的汹涌澎湃。 记忆中的歌曲也不再只是一段歌词,还有那个歌声,一切都好像有了源头。 “王佳音……”苏白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王佳音……是那个王佳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苏白跪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嘴里只知道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谁啊这,”王佳音躲在被子底下,闷热的环境再加上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她整个人都是烦躁的,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哭声,还是个男人的哭声,她显得更加的不耐烦了,“吵不吵啊,对不起谁啊,他妈的要哭上外面哭去。” “真受不了!”王佳音说着说着一把掀开了被子,“烦死了!” 苏白一点都没受到干扰,仍旧一直蹲在地上,宛如念着魔咒一般。 对不起。 “你不认识他?”唐希抓住了王佳音的关键词,谁?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王佳音血肉模糊的手指着自己说道,“认识他?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这些活着的物种。” “不可能!”唐希梦里那张真真实实的脸还有苏白的措辞,怎么可能弄错。 “靠,今天是怎么了,偏偏要在我不舒服的情况下和我来玩互怼游戏?”王佳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刚刚强压下去的反胃感又上来了,想拿手捂住嘴巴让自己好受一点可转眼看到那双根本不能称之为手的东西,王佳音更想吐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抓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苏白还在一个人说着不知所云的话。 “你不可能不认识他的,”唐希也没管苏白和王佳音,只是在一旁自言自语,“我看到的不会错的,你一定认识她。” “她去过了?”楚析面对着眼前都很明显状态很差的人,直接质问着站在一旁含笑看戏的女人一句。 “嗯哼,”孟婆笑得很迷,“很明显不是吗?” “她去过了,是什么意思?”唐希虽然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中,还是听到了这一句话,女人的第六感,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王佳音是怎么了?” 她又想到早些时候在王佳音头顶看到的黑色的东西,和楚析听到这句话时那有些奇怪的反应。 “闹够了没有?!”孟婆挑了挑眉,自动自发把这个复杂的解释推给了在场唯一的正常人,转眼就对着那两个‘疯子’大吼了一声,“当我这游乐场啊,任你们疯玩?” 唐希当然看出了孟婆的回避。 “王佳音头顶出现的黑色漩涡,那个对她来说是个警告,”楚析拉着唐希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将房间留给了剩下的三人,孟婆处理事情向来都是大手大脚不顾周边人,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楚析将唐希隔了开来。 “警告?” “嗯,王佳音脾气一点就着,尤其是一遇到她的死亡,她就有点不受控制,所以只要出现了点问题,那个黑色漩涡就是警示标志,她就会回到这里寻求帮助。” “等等,”唐希有点没捋清楚这之间的逻辑关系,“可这个标识出现的前提是,王佳音不受控制,而能让她不受控制则是因为遇到了导致或者与她死亡有关的事物,虽然她会脾气不好,可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线索吗?起码对于王佳音来说是的,她怎么会不顾这一线索而给自己设置提醒,让自己被控制?” “这不是她的风格。”唐希笃定地说道。 “因为她虽然脾气暴躁,说话不留情面,可她心里辨别的了好坏,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死不能怪谁,所以她不能做出会伤害生人的事。”孟婆在空中对着两人洒下了一点点药粉,安眠作用极佳,几秒内两人就昏迷了。 “可是道理归道理,谁能那么泰然处之对待自己的死亡,还是在那样一个曼妙的年龄,谁能那么冷静那么理智?”孟婆的语气里带上了点感慨和哀叹,可能是连孟婆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画风有些不对,赶忙用手挥了挥自己面前的空气,要把自己从刚刚那种莫名的伤感中拖出来。 “想看看吗?那个稳住了王佳音却又让她变成了这副样子的工具?”孟婆又换上了一副使坏的模样。 “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楚析皱了皱眉。 “怎么?”孟婆假笑了几句,“我把你们放进来,让你们帮我递孟婆汤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也好不到哪去。” 孟婆对着门外吹了声口哨,吩咐了一句,“照顾好他们,我马上回来。” “嗯。”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暗暗的回应。 “你怀的规矩只会多不会少,从现在开始。”孟婆使力按下了楚析的肩膀,低沉地在男人耳边烙下了这句话,滚烫滚烫的。 “哈哈哈哈哈哈,走吧,小的们。”孟婆笑得嚣张惹人厌,放肆的很。 唐希本想跟上的脚步在看到楚析表情的那一刻稍稍停顿了。 不应该的。 有些事回避比面对要好。 唐希不由得在想,我这是为什么? 她看了一眼安然躺着的王佳音和苏白,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我在干什么? 唐希突然迷糊了,她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只是突然有了梦魇,只是突然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只是遇到了一个本来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人,只是,只是,只是这一切都可以停止的。 现在仔细回忆一会儿,其实很多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停尸间,看见的能力,小女孩,那个男人,都是。 唐希感觉到从脚心涌上来的寒意。 是我自己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怎么了?走啊。”孟婆的声音在此时就像一个指明灯一样亮在了唐希的世界里。 唐希猛地一抬头,望进了一双充满嘲讽,怜悯,冷漠的瞳孔中。 是我的错觉吗? 唐希摇了摇头,再看了孟婆一眼,那双眼睛还是如同初次相见时的那样,笑意满满,无所事事。 “走吧,走吧,”孟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路还长呢,不快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前面的东西可丰富多彩着呢。” 走吧。 跟着走。 前面的东西。 在等着你我。 “唐希,”楚析一把拉住了唐希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停住了,“我们来的目的是为了苏白和王佳音,工具是什么,怎么运作的,与我们无关,我们带他们走就好了。” “解决问题要从源头开始,不然只是治标不治本。”孟婆没管身后的两个人要如何抉择,她只顾着慢悠悠的往前走。 手杖不知是什么时候又被她拿在了手里,铃铛的声音如同伴奏一样想起,将前面那个女人的话音延的很长很长,如余音绕梁三日不退。 唐希的脑子里就像受到了蛊惑,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走吧。 “她说的对,不找源头怎么帮他们?” 第五十四章 意外 “嘿嘿嘿嘿嘿。” 大概只有楚析听到了那句话背后所暗藏的不怀好意,还有那个巴不得天下大乱的诡异笑声。 算了,反正有我在。 楚析稍稍松了一点力度,轻轻抓着唐希跟着走了。 “就是这了。”孟婆指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房间,“都在这了,那个工具。” 推门而入,巨大的房间里又是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个标牌,标牌上写着一个个的人名。 人名没有生命地被印刻在上面,好像在门上安静地等待主人的来临。 “进来吧。”王佳音的名字在很前面,几乎是首位,不需要走几步路就看到了。 小房间里干净的很,也简单的很,一个半柱形的白色物体,中间是镂空的放着一个可推拉的抽屉式平板。 “那个就是了,”孟婆仰头指了指那个半柱体,“想体验一下吗?能让你的记忆得以重返。” 孟婆突然无厘头地说了一句。 “我没有丧失记忆为什么要……”话还没说完唐希就发现了不对。 我这么急着回答她做什么? 唐希看了一眼孟婆,孟婆也果然在看着她,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值得研究。 啊啊,真讨厌。 唐希对孟婆的态度在今天可谓是转变来转变去,先是对她渡人饮药的赞赏,再是对她一直引诱自己往她安排的路上走的抗拒,现在则是极度厌恶着她的眼神,那个好像什么都了解,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眼神。 你懂什么啊。 别用那样子看我。 “哈哈哈哈哈哈,”孟婆踱步走到了那个东西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光滑的表面,“体验而已,你还能有几次机会来这个地方,小姑娘,这么年轻呢。” “装神弄鬼也别在我面前,孟婆。”楚析心里越发的烦躁了起来,眼前的事事物物都是如此的说不清道不明。 “我再说最后一遍,别浪费时间。”楚析将左手藏在袖子里面,暗暗施压,红绳瞬间杀气四溢,散发出妖冶的光芒,“处理完王佳音的事我们就该走了,上去了我自然会去找张老报备。” “何必呢,都是同事。”孟婆收回了她的手,转而走到了那个物体的顶端,“你不说我不说,大家和和气气多好,谁都不用受罚。” “大不了,”孟婆按下了顶端的开关,“不开玩笑就是了。” 唐希低着头,感觉到了来自对面冰冷的视线。 咻咻咻—— 在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拨弄开来的同时,整间屋子暗了下来,墙面上急速地晃过无数画面,如同放映机放映在墙面上。 唐希握紧了拳头,眯着眼跟着墙面上那些话画面变动的速度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景象。 在看到王佳音那稍显稚嫩的脸的时候,她很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这是……”楚析也聚精会神地盯着上面看,“王佳音的过往?” “显而易见。”孟婆耸了耸肩,“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看完了就快出来,我在外面等着。” 说罢,她就化作了一缕青烟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房内留下的两人都对这个没有任何反应,只知道现在要抓紧看着王佳音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出生,家徒四壁。 两岁时,母亲重病,父亲没日没夜工作,照料妻儿。 六岁时,母亲逝世,父亲在外打工,王佳音白天上学晚上捡破烂。 十二岁时,父亲嗜烟重病,无人帮忙,独有小女日夜照料。 十六岁时,父亲病重入院,王佳音辍学打工。 十八岁时,父亲逝世,遇见宁修文,被包养。 二十岁时,被抛弃。 二十岁开始,王佳音嗜酒如命,离开了曾经打工的酒吧,白天在一家普通的店家里当服务员,晚上在一个破旧的天台买醉,遇见苏白。 二十五岁,意外身亡。 “怎么看详细的过程?”唐希问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看起来王佳音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世界上这样的人很多,比她还惨的人也很多,可对于唐希来说,从小不算过的很好,但也是父母双全,平平安安没有烦恼长大的,周边的人也是如此。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朋友之中会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这种事情,不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 以前觉得概率太低,情节太离奇。 现在看来,只不过自己不在意罢了。 谁能看出来和自己日夜朝夕相处的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平常的很的人曾经经历过什么,和现在正在经历些什么。 “不知道。”相比唐希,楚析要冷静平淡的多,“大概是……” 他走上前了一步,用手触摸着墙面,点住了王佳音二十五岁在天台时的画面。 屋子里的色彩变得黑暗了,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透露出来的红色。 唐希与楚析宛如深入其境一般,那晚发生的种种如同电影一样浮现在两个人眼前。 刚开始的画面和唐希前不久梦见的一样。 王佳音的醉酒,苏白的无可奈何,两人的拌嘴争吵。 “嗝,你这小屁孩,说谁结婚度蜜月呢?说谁呢!你懂这些吗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王佳音一把甩开苏白拉着她的手,“小弟弟,别在姐姐面前装成熟了知不知道,嘻嘻嘻嘻嘻,你懂个屁啊。” 一脸欠打的表情却有着哽咽酸涩的声音。 笑着哭泣大概是这世上最让人动容的神态了。 “你懂个屁啊!”王佳音突然站了起来,用全身的力量压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向外探了出去,对着外面的黑夜大叫着。 “我不小了,有十几岁了!”苏白知道今晚又没法让这女人乖乖听话了,所以干脆也一起疯好了。 苏白稳稳地坐在王佳音的脚边,也随着她肆意尖叫。 “哎呦,不错呀,还敢对我这么喊了?”王佳音被苏白那句‘有十几岁了’逗得不行,她又激动地用手撑住栏杆,另一只手拿着啤酒瓶,对着天空举杯,“去你妈的宁修文!哈哈哈哈哈!你大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佳音笑得放肆又洒脱,声音大的苏白的耳膜都受不太了了。 “喂喂喂,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苏白揉了揉耳朵。 “不能!”王佳音借着栏杆的力往空中蹦跶了一下,一边蹦一边吼叫着回答。 “不能。” “我不玩了。” 刚刚的声音如雷霆般震耳欲聋,现在的声音又变的如细蚊不可闻。 本还想再吐槽几句的苏白在听到这样有气无力的低语时,也没了声音。 两人静默了一段时间,期间只能听见王佳音大口喝酒的吞咽声。 “行了,走吧!”王佳音又变成了一副喝醉了酒没心没肺的样子。 两人刚要准备走的时候,不远处的楼层突然闪过来一道白光。 在漆黑的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这道白光亮眼的可怕,致使王佳音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去抵挡那个刺眼的白光。 本以为一下就能过掉的事,结果却并没有。 那道白光像是被人操控,一直不停地朝着王佳音这边射过来。 “靠,”王佳音的眼睛被弄得一直睁不开,本就喝了酒,心情可不算好,再加上一直都无法好好看路,她就更加暴躁了,“他妈谁啊。” “喂!你谁啊,大半夜的有病啊,给我他妈的灭了!”王佳音挥舞着手里的啤酒瓶对着对面大力挥舞。 “算了算了,我们下去吧。”苏白莫名的感觉到有点心慌,这个时间段,怎么会有人站在这么高的楼层打光呢,想想都不对劲。 “走吧。”苏白拉了拉王佳音的袖口。 “不走!凭什么啊,对面那混蛋惹事我们还退了?不退!”王佳音单手抓着栏杆就往前扑,一个啤酒瓶啪地砸了过去,“有种出来啊,你个傻逼!” 对面的白光停了一会儿,正当王佳音以为没事了,准备撤退的时候,白光又来了,这次更猛烈更加具有针对性。 刚刚还只是大范围的扫射,现在已经是单方面对着王佳音攻击了,每次还都正正好对准了王佳音的眼睛。 “妈的,还没完了。”王佳音简直要气疯了。 第五十五章 掉落 “你有种给我过来!我倒要看看是那个孙子敢这样玩!” 白光如今是动也不动了,就钉死了王佳音的眼睛。 对面就这样安静地进行着攻击,看着王佳音一个人暴跳如雷。 “好了,走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苏白拉扯的力度更强了,他已经想靠单纯的蛮力把王佳音拖走了。 “奇怪个屁!妈的,估计也是那么个醉鬼来找事呢,”王佳音一手将苏白的手打开,按着栏杆,弯下了腰,将地上的啤酒瓶捡了起来,“你别管,看着就行,姑奶奶我不教训教训他我还去哪混?!” 女人被酒精和脾气冲昏了脑袋,早已没了理智,也忘却了危险。 王佳音一脚踩上了栏杆下面的落脚点,尽最大努力往外探。 啪—— 一个用力将酒瓶子扔了出去。 白光有一瞬间的抖动,可马上就继续坐落在了王佳音的眼睛上,这次还伴随着抖动,比起刚刚,这次要更加晃眼。 “我靠,还没完了,”王佳音全身的力气都附加在了栏杆上,之前是半个身子,现在是整个都在用力,她对着对面喊的更加大声,仔细看都能看见她脖子上的青筋。 苏白在一旁焦急地劝着,王佳音放任自己不停地在栏杆上摇摆呐喊。 没人注意到栏杆越发松动的痕迹还有其负荷不了重量发出的吱呀声。 事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突然发生。 栏杆断了。 王佳音还保持着向外的姿势和怒吼的语调。 两人在那一刻都怔住了。 王佳音只感觉到失重和一股强大的往下掉的力。 苏白只看到眼前的人和物都不受控制的在坠落。 两人连喊都没法喊。 苏白先一步反应过来,直接往前冲了过去,勉强抓住了王佳音的手,可不可避免的也被人和栏杆的力度往前拉。 苏白整个人趴在地上,他只能靠着自己和地面的摩擦力来支撑王佳音,周边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唯一能抓的只不过是栏杆旁边的墙面,可如果他真的移动到了那里,王佳音也必定掉的更下。 “抓住啊,别乱动!”苏白的手臂已经被磨出了血,他一直咬着牙想使力把女人拉上来,可无奈力气不够,能保持着不动的状态已经是尽全力了。 “我知道!”王佳音混沌的脑袋已经清醒了,她死死抓住上面的那双手,不知不觉眼泪糊了满脸,“你拉住我啊!” “妈的,拉住了!”苏白咬牙切除,太过用力导致他的胸腔都在作痛,“我拉不上来,唔——你,把你脚上的栏杆弄下去,那个太重了。” 王佳音这才发现那个栏杆绊住了自己的脚,因为刚刚下坠的冲力,她的双脚死死卡在了上面。 她只能晃动双脚,用下半身的力量把栏杆给踢下去。 “你——别晃……”苏白慢慢地往前挪了,“我抓……不住啊,你他妈……” “栏杆弄不下去!”王佳音脚上的疼痛一股股的传上来,因为痛感和恐惧,她已经全然被汗水浸湿了,更可怕的是,她和苏白的手心里也开始冒汗,两人本来紧紧相连的双手渐渐因为汗水的润滑变得松动了。 “那就不弄了,你别动,我想办法!”苏白也察觉到自己快握不住那双手了。 怎么办,怎么办。 苏白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有种呛人的滋味。 苏白尽力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可只有他知道他现在有多慌乱。 渐渐消耗的体力,手里越出越多的汗,还有—— 苏白一边思考一边看着对面黑漆漆一片的楼。 心里总觉得那边的人还没走,在盯着这里看。 究竟是谁。 还是是我的错觉。 在王佳音掉下去的那一刻,白光也跟着消失了。 “苏白……”王佳音现在深深地体会到脚下的重量,正在把她一点一点往下拉,时间越长,阻力越大。 “坚持住。”苏白现在也动弹不得,两个人僵持不下,毫无办法。 “王佳音。”苏白瞄了一眼前方的墙壁,“赌一把怎么样。” 男孩的汗从脑门滴落了下来。 “赌什么?”王佳音现在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甚至于有些自暴自弃。 “我再往前一点就是墙壁了,等到我到了墙壁我就有支撑物了,力气也会更大,没准能把你拉上来。”苏白手心里只有王佳音一半的手了,“可一旦我松了力,往前扑没扑到,我就可能和你一起摔下去了。” 王佳音脑子里一团浆糊,可她还是听到了重点,“哇,你还真伟大。”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亲爱的,我不想摔下去,”王佳音看了一眼地面,“这高度,我下去了肯定玩完。理智上和感情上我都希望你那么做,问题是。” 王佳音的眼圈红了一倍。 “我自己作的死不用你一起承受后果,ok?”王佳音这时候还扯了扯嘴角,乐了,“嘿,苏白,突然觉得我真圣母。” “我不想死,我想你用尽办法把我救上去,甚至你受点伤都没关系,只要我活着。” “问题是,我可不能这么没良心,理智点分析,你可比我有好多了的前程,而且你还年轻,你没必要……” “妈的,”苏白往前挪了一点位置,“现在这种时候你能别假惺惺了吗?你知道现在我们两个的处境吗?”苏白啐了一口口水,“你他妈想活着吗?一句话的事,别婆婆妈妈。” “废话!”王佳音大声地回应,好像要用凶狠狠的声音掩盖掉自己的颤抖。 “那就干!”苏白也同样回以大声。 “准备了。” 苏白一个放力,两人一个往下,一个往前,都刹不住车的冲了过去。 男孩一个咬牙用腿死死撑在了墙上,脚也死死勾着墙面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以求助力。 “稳定了,”苏白的汗水糊在了眼睛上,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我开始使力了,你千万抓住我的手,滑也别松开。” “知道!”王佳音死咬着嘴唇,希望把力量全都附在手上。 “一,二,三!用力!”苏白喊完就绷直了腿,手臂蹭住墙面的直角,将那个当作支点使劲,人当真上升了一些,苏白正开心的时候,白光又出现了。 这次没有在纠结于王佳音,而是分毫不差对准了苏白的眼睛。 “操!”本就被汗水糊的看不清的眼睛,这下完全不行了。 白光攻击的势头更猛烈了,它以苏白的眼睛为中心不停地在其周围闪过,速度极快。 本就因为体力不足而有些晕眩的脑袋变得更加无法思考。 而底下的王佳音也完全支持不住了,摇摇晃晃,手汗导致她越来越往下滑。 “苏白!” “啊!!!”苏白即使是闭上了眼睛也能感觉到眼皮外的强烈的刺眼的光芒,“最后一下!上来!” 两个人同时都在使力,用叫声给自己力量。 拼足了力气,眼看王佳音就要上来了,白光也消失了。 苏白瞬间松了一口气。 就在两人兴奋快要救上来时,一个东西径直打了过来,好死不死砸在了两人紧握的手上,本就不够牢固的手,啪—— 松开了。 两个人脸上本还带着快要解脱的笑容,刹那间全变了。 “王佳音!”苏白一个箭步想要再抓住她,可终究是没能握住。 苏白亲眼看着一个朝夕相处的人从自己手中脱落坠下。 王佳音亲眼看着亲如弟弟的人在上面面若死灰,哭喊咆哮。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一样,王佳音一直体验着失重感,一直看着上方的人渐渐缩小的身影。 一定很疼吧。 王佳音想。 真不知道我会是个什么死样。 恍惚自言自语间,王佳音眼里出现了好多画面。 爸妈还都在的时候的样子,自己上学的样子,遇见宁修文的样子,自己堕落的样子,和苏白相处的样子,还有—— 王佳音眼里都已然没有了泪水,她在空中用了最后一把力,抬头看着离自己不算远的楼层,到底是谁? 是谁?! !!!!! “宁修文的……那不是宁——” “不是哦,是上面那个小男孩做的,是他把你给摔下去的。” “都怪他。” 轻弱的飘散在空气里的是一个女人甜美的嗓音。 第五十六章 圈套 “那是谁?”唐希清晰地听见了那个女声,“她对王佳音做了暗示?” 之前王佳音的种种行为还有楚析的描述,好像确实是有点问题,镜像里面显示的很清楚,王佳音是因为栏杆松动还有最后的那道白光才不甚掉下楼的。 可那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后,唐戏没看错的话,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秒钟的迷失。 “不知道,”楚析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那种声音还有那个手法,有点眼熟。” “眼熟?” “对,”楚析在脑海里寻找着究竟在哪见过这样相似的场景,“很是眼熟……” 叩叩叩—— “好了吧,”孟婆出现在了门口,“那两个醒过来了,而且,拜你们所赐,王佳音又想起来了呢。” 斜着眼,嘴角弯起了诡异的弧度。 “拜我们所赐?”唐希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把孟婆此时此刻的惺惺作态学了回来,还了回去,语气语调无不是嘲讽。 “对,”孟婆站直了身子,有点像是要反击一样回看着唐希,“我可没让你们随便乱碰东西,可你们刚刚做了什么,随便乱动了吧,你们看到了什么都折射回了王佳音的记忆里。” “猜猜怎么着。”孟婆慢慢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唐希,直逼其面门,楚析直接一只手伸了过来死挡住了孟婆。 “怎么着?”楚析冷冷地看着孟婆。 孟婆管也没管楚析如何,一个劲地逼近那个已经有点慌乱的女人,凑在了她耳旁说了一声,“苏白恰好在那,你刚刚也看到了王佳音是如何死去的,你觉得究竟怎么着了呢?” 两人靠的格外的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打在脸上的热感。 唐希的眼与孟婆的眼都在同一水平线互相相望。 孟婆露出了一如既往的诡异的笑容。 呼—— 嘭—— 唐希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了当地用力将孟婆推倒在地,随后就拉着楚析撤离了这个鬼地方。 楚析在唐希做出这番动作之后也懵了,之前无数次孟婆的所作所为,唐希的态度都是认同的,或者说是被牵着鼻子走的。 即使能感觉到其怒火,唐希也从未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唐希气喘吁吁地对着楚析说着,“没追上来吧。” “没……”楚析回了点神,在看着唐希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被逗笑了,“怎么突然要推她一把?” “呼……你不觉得她,真是太欠揍了吗。”唐希半天半天还没缓过来,至今都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这是把孟婆推了,孟婆啊…… “确实。”楚析语气含笑,他摸了摸唐希柔软的头发,擦了擦姑娘额头上不知是因奔跑还是紧张所冒出来的汗,“早该这样了,她在这边以疯癫出名。” “疯癫,吗?”唐希虚笑了一下,“走吧,我有点担心苏白那边,我怕……” “放心,肯定不会出事,婉还在那边,而且孟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说是这么说,楚析还是拉着唐希的手示意往前。 顺着他们记忆中的路,两人走回了那个阴森的巷子。 出乎两人意料之外,房间里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甚至于平静的有些可怕。 “王佳音。”唐希轻轻对着屋内喊了一句。 没有任何回应。 “苏白。” …… 还是一阵沉默,连婉也不见了。 “直接进去吧。”楚析在两个人外围设置了一层保护结界,“别怕。” 里面的小房间乌黑一片,黑的有点不正常,完全看不见东西。 “王佳音。”楚析没看到人,但感受到了灵魂的存在,手腕处的红绳也在躁动不安。 “王佳音!”依旧没人回应让楚析加重了语气。 “楚析,被感情冲昏了脑袋,你现在崩了人设了吗。” “王佳音,你在做什么?”唐希不需要思考就听出来了这是谁的声音,筋疲力尽地来到这个鬼地方,被孟婆弄得脑子混沌,了解了真相之后又被那个女人弄得头皮发麻,现在回来了,又是一副这样的情景。 “在思考。” 叩——叩—— 唐希听见了敲打得声音。 那是—— 王佳音用手指关节敲打脑袋发出的声响。 “你怎么了……”傻子也知道现在的不对劲。 “没怎么,只是在思考。”王佳音的声音从四周起伏,汇聚于唐希楚析所在的正中央,“思考着你的蠢笨,思考着你身边男人的愚昧。” “王佳音,别就这样失了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佳音听到楚析这么说话当真是乐得不行,“失了智?我?楚析,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你摸摸自己胸膛那块,究竟是谁他妈失了智。” “抓紧我!”楚析感受到了灵力强大的波动,立刻把自我保护的结界扩大化,“可能有一场打斗了,千万跟紧我,无论王佳音说什么你都别理。” “好……”唐希看到了房间四处角落里慢慢升起的缕缕蓝烟,知道这是王佳音运用能力的前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苏白和那个小女孩又去了哪里? 唐希还没来得急思考完就感觉到了周边的一股强烈的冷气,还有周边空气极度振动导致的气体的摩擦声。 开始了! 幽蓝色的光雾聚成了团从四面八方攻过来,一团一团打在楚析红色的结界上,结界没有任何损坏,但里面的人却能感觉到外面的力量有多强,那是一股直接穿透结界的震感。 “你疯了吗王佳音?!用这么大的力量你会虚脱的,你别忘了你才刚刚受过了那样的酷刑,你的灵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运行!” “嘘!”王佳音终于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幽蓝的瞳孔,白色衣服上漫过幽蓝色的光,脚下每向前一步踩着的,也都是幽蓝色的雾气,“我不会有事的,我是在执行公务,工作期间,我的能量,可是满格。” 这不是王佳音了,那个平时嚣张跋扈,满嘴胡诌的人从不会用这样一副阴郁的表情对着人。 “我听到了啊,小唐希。”王佳音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咧开了嘴看着那个震惊的姑娘,“别在心里念叨那么多,别忘了,你可是我的羁绊,既然是羁绊,我自然了解你的所有,包括你的心。” 王佳音靠近了结界,整个人趴在上面,也没再攻击,只是趴着。 幽蓝的气体从她的身体里不停地散发,包裹住了整个结界形成了一层类似保护膜的样子。 她的脸也附在了结界上,所以嘴里的话有些不清。 “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你所了解的王佳音不过是我展现给你看的罢了,你知道的都是些我想让你知道的而已,你又怎么敢在这里,这么笃定的说我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面容,这样的态度,对待你们?嗯?” “楚家人啊楚家人,你怎么不问问我,在执行什么公务呢?”王佳音成功的堵住了唐希的嘴,便开始对着楚析下手了,女人一张一合的嘴携带着源源不断喷出来的有色气体。 格外阴森骇人。 “我带了生人来这的罪。”楚析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罪,本想上去了之后再去张老那里请罪,没想到王佳音早就在这等着了。 “可这也不归你管。” “唔,以前是不归我管,可惜啊,你们插手了我的事,我只好操劳一下,帮个忙,来减轻这里弟兄们的负担了。”王佳音听似很苦恼一样,指甲还在刮挠着结界发出刺耳,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王佳音。”唐希沉浸在刚刚她的一番言论中,从脚底麻到了头顶,她是最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的,曾经她会立刻觉得王佳音说的是正确的,可自从她看到了王佳音的所有过去之后,她更加可以肯定,不对。 一个人确实可以伪装,可以给别人看自己想展示出来的模样。 可是一个人不能从出生开始无时无刻都伪装的那么成功。 看到了王佳音的生平,唐希清楚地了解王佳音的性格,她的不为人知,她的面具。 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在发挥演技,在给我们看着另外一个人。 第五十七章 僵持 “王佳音。”唐希又重复喊了一遍她的名字,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你他妈放屁。” “你当我瞎的吗?现在能别在这里瞎七瞎八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能不能直接说怎么了。” 烦躁。压抑。气愤。 最厌恶这些有话不能直接说,有忙不能直接让别人帮,非得把自己折磨成惨兮兮的样子然后让别人猜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了。 直接点能解决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啊。 嘭—— 王佳音的回答是又一轮的攻击。 连绵不断,强而有力。 结界里的两个人已经完全看不见外面是个什么样了,视线所能见的地方都是蓝色。 “好了,”楚析轻轻握住了唐希的手,“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我知道,”唐希胸腔处起伏的厉害,“就是气。” 不知道究竟是气王佳音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化友为敌,步步紧逼。 还是气两人的关系,这么多天了,王佳音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朋友看是吗? 说一句有那么难吗,告诉一句发生了什么有那么难吗?一定要发展成现在这样? “所以说你傻。”模糊不清的框架里传来了一声低不可闻的谓叹,唐希的神经抖动了一下。 楚析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却感觉到了来自四周的如同声波一般的灵力振动,再加上对唐希的格外关注,所以察觉到了什么。 大概是两个人在对话吧。 “情绪这么激动,说法义正言辞,你就没动脑子想过,你为什么来这?” 我为什么来这?这不废话,为了你啊,因为你…… 因为你…… 因为王佳音?怎么了? 欸? 王佳音……突然失踪了,然后我遇到了苏白…… 苏白是因为与王佳音的死有牵扯,一直在梦里纠缠不休才执意要跟过来。 我呢?担心她? 唐希越想心越凉。 我是为什么。 “你是为什么。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是为什么。”王佳音的语气变回了平时的模样,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你连理由都没有却来了这个尽是浑水的地方。” “你是已经习惯了是吗,接受了是吗?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又一次又一次地知道更多,再这么下去你根本回不了头。你就那么渴望这些东西?” “你在说什么……”唐希头疼的厉害,现在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了,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生了,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就自觉地往前一直再走,就好像—— 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一步一步挖下坑让自己朝里面跳。 现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怪异。 “我在说什么?我他妈在骂你,我说的还不够直接粗糙是吗,要再糙一点脏一点你才懂是吗,是个人从小爸妈都教育过你吧,鬼神之说,能避就避,你倒好了,跟个刚刚出生的王八羔子一样往里面冲还不带回头的。你是听这边声音,和我还有你旁边那个老混蛋接触太久了都忘记了?” “你是个人,一个那么倒霉凑巧带了点灵力的,活生生的人,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吧,地府是你能来的地方?!” “苏白那个二愣子也是。” “怎么,还不懂吗?”王佳音在外围看的清清楚楚里面的状况,唐希那个满脸懵逼的样子真是气的让人心肝颤。 “为什么,”唐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她转过了头,用劲抓住了身侧人的手,“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把我带进来了?” 楚析一直都是知道的,那个振动越发强烈,感受着振动就像是感知着王佳音情绪的起伏。 越发大,越发激动。 再加上唐希面色的明显变化,楚析就知道王佳音定是说了些什么足以影响她的话。 现在再看着唐希这么激动,并且难以置信的样子就大概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因为我能保护你,有我在你不会出任何事。”楚析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姑娘,“我也知道你内心深处是想了解这些事的,做什么事一定要理由吗?” “信我就好,你明白的,”楚析反手将唐希的手拨弄了下来主动拉起,往前走了几步,将另一只手按在结界上,深吸一口气,“我们是一类人。”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收!” 腕骨处的红绳立马释放了,千丝万缕破缚而出。 粘黏在结界内部,交叉相依,直至将整个结界包裹住,所有错综复杂的红丝最后都汇成一股细线被楚析掌握在手里,楚析将细线在自己指腹上缠绕了几圈,一个用力,在手上划出了一条细小的伤口,一滴格外鲜红的血滴迅速从细线顶端流向了所有支线,本来毫无生气的红丝在接收到了那一滴血液的时候瞬间发光,结界好像正在被红丝吸食一般,渐渐变得像玻璃一样,脆而弱,从里面看来是要碎开了。 不知不觉间,幽蓝色已经完全被那耀眼的红色所替代,层层包围了。 “嘁,”王佳音不屑地发出了声,“停止吧,你还动真格了。” “你是想把这毁了吗?小心孟婆当真去追杀你。”王佳音身上的死人痕迹已经消退,变得和平时没两样了。 楚析冷眼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回瞪回去。 “别惹事,即使你是阴间使者我也不客气了。” “哇,人家好怕怕,”王佳音阴里阴气地回应着,还做作地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说的好像我真的认怂一样,我们没认真来一场吧,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来吗?” 王佳音做出了一副迎战的姿态,一脸闹事不怕大的德行。 唐希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楚析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也没搭腔,看着王佳音的眼神里都是不满控诉。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我还真是长见识了,你们楚家的也不是那么行得端坐得正啊。 王佳音扯了扯嘴角,满眼都是嘲讽。 啪——啪——啪—— “哎哟喂哎呦,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充满着朝气啊,看看人家这个小屋子,被你们折腾的,真真是有一种后现代凌乱美感,真不错。”孟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扭着腰掐着嗓地阴阳怪气地说着屁话。 “那是呢,别太谢我们了,就是因为知道您老现在跟不上潮流,所以特意帮你整的呢,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一间小房子,一个床,一个桌子,四个人。 简简单单的组合搭配现在却满满都是诡异的气氛。 三个箭拔弩张,一个沉默不语,空气里流露的全然是尴尬的味道。 “苏白呢?” 唐希猝不及防来了一句。 楚析和王佳音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糯糯的声音率先回答了她。 “小哥哥在另一个房间睡,”小女孩望向了孟婆,“小婉喂了药,可是就是不醒,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了,要加量吗?” 孟婆蹲下来拍了拍小女孩的小脑袋,“不用,应该没事了,只是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他他才一直在睡,你做的很好。” “看样子你们应该要解决的都解决了吧,差不多是时候了,”孟婆拉着小女孩的手,侧身让出来一条道,“方便的话,请回吧,带着那个晕厥的小兄弟。” “你要上报吗?”王佳音没那么容易被打发,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是破坏了规矩的,凡人入府,记忆重回,暗室被闯,全都是大不敬,要是被上面的知道了天晓得要弄出什么妖蛾子出来。 “你也傻了?”孟婆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王佳音,“你朋友,我,我欸,孟婆。” “这地府谁不知道我的性格,唯恐天下不乱啊,我告诉上面人?先不说我会不会告密了,就算我告了,”孟婆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他信吗?” 王佳音端倪了片刻,吹了个口哨,“得嘞,走吧,你们应该也不想呆了吧。” “走吧。”楚析唐希同口说道。 “欢迎下次再来啊。”孟婆很不走心地撂下一句话。 “屁,这辈子别见了。” 第五十八章 红唇 王佳音等人被那个小姑娘领着去到了一个充满药味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板上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色比起之前来说苍白了。 “因为喝了药,姑姑配置的药很烈,再加上他不过是个生人,所以刚开始脸色显虚,没事的。”小姑娘还是糯糯的语气,但解释的很清楚。 我不过是多看了几眼苏白的脸而已,这小女孩…… 唐希不免多看了一眼,这一眼恰恰好与她对视了。 小女孩还是没有表情,眼睛里清澈一片没有任何杂质。 看到这样的眼神,唐希还是舒了一口气的,对着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温柔的一笑。 “孟婆人品不怎么样,药品还是可以的。”王佳音一把把苏白捞了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应该没问题,直接走吧,不浪费时间。” “我来吧。”即使楚析与王佳音现在的矛盾多到数都数不清,在这种时候还是问了一句。 “不用,”王佳音摊了摊手,“我和柔弱搭的上边?” “搭不上。” “那还不让开?” 楚析直截了当让王佳音从自己身边走过,也没多说什么。 “该走了。” 唐希应了一声,“你们先走吧,我马上跟上去。” “……” “真的,我有点悄悄话想跟这个小妹妹说。”唐希微笑注视着男人,“好啦,出去等我。” 撒娇的语气,坚定的态度。 楚析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想想婉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便先行一步了。 “你想说什么?”婉淡淡地问了一句,没有疑惑,没有奇怪。 唐希异常的温柔,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整理到了耳朵后边,“婉,你是以后继任孟婆位子的人吗?” “嗯。” “你爱美吗?” “爱美?”婉头一次露出了点为难的表情,“像姑姑一样?” 唐希愣了一下,脑子里自动出现了孟婆整理着装打扮自己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没错。” “不知道。”婉侧头想了一会儿,“我没被教过这个,可是,应该是要爱的,孟婆一代一代继承,每一代都像极了前一代,姑姑说过,孟婆这个职业,都打扮得浓妆艳抹,要有女人味儿。” 女孩面无表情,嘴里说着的却是事关女人味,这样的画面莫名的有种搞笑感。 “可能吧,女人啊,画上妆容,打扮起来,终究气场会有所不同,你知道你家姑姑给人最强势的地方在哪吗?” “在哪?” “她的嘴唇,涂抹的是最艳丽的色彩,”唐希用大拇指的指腹轻柔地摩擦着婉的唇畔,“大红唇,永远嚣张热烈,永远都是那么的让人无法反驳。” “可你知道吗?”唐希猛地抱住了女孩,特别轻,特别缓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背部,在她的耳边,用一种特别底特别小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大概是见过孟婆卸下唇妆的样子的,和之前简直大相径庭。苍白,干裂,毫无精气神,苍老的可怕。” 说完这句话唐希便立刻站了起来,嘴上挂着的依旧是淡淡的微笑,“我可爱的小姑娘,你可别变成了你姑姑的样子,很可怜。” “……” “哈哈哈哈,别那么严肃,”唐希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糖果,递给了婉,“尝尝,上边的小零食,你这么大的小孩很多人都吃这个的。” 婉双手接过了糖果,在唐希的眼神示意下慢吞吞地剥开了包装纸,一口吞了进去。 在那一刹那唐希才在女孩的眼里看到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可以唤作雀跃的亮光。 “下次我再给你带别的品种口味的给你吃。”唐希刮了一下婉的小鼻子,笑着离开了。 婉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头,舌头上还放着那个甜甜的圆状物。 “下次?”婉皱了皱眉头,“还有下次吗?” 她摇了摇头,含着那个格外好吃的东西回到了孟婆那里。 不由自主的,看到孟婆的时候,女孩首先盯着的就是那双红唇。 “看我嘴巴干什么?”孟婆察觉到了那道视线,抹了抹嘴巴,“不会是我刚刚吃的碎屑粘在了上面吧。” “唔。”婉发出了否定的语调。 “你嘴巴里是什么味道?”即使小女孩只是闭着嘴巴发了一个拟声词,嗅觉灵敏的孟婆还是闻到了那一股许久未闻的甜腻气味,“糖果?” 婉瞪着一双大眼睛,没说话。 “哎呦这年头,”孟婆看那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个糖果就把你收买了,还敢包庇?” 小女孩一把被抱起,放在了女人的腿上,两颊被孟婆抓着,嘴巴轻而易举地被打开。 “唐希……” “她和你说什么了。”检查完婉嘴里的东西之后,孟婆就把她放下来了,随手点了一支药草烟抽了起来。 “烟。”婉抬手指着孟婆手里的东西。 “这里面包裹的可是药材,和那边的‘人’抽的可不一样,对身体好着呢,”说罢便狠狠吸了一口,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唉叹,“小丫头片子,你再这拙劣地转移话题,我真真是要发火了哦。” “她说下次再见的时候还给我带糖果。” 孟婆又吸了一口烟,斜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看似小白的小姑娘,“嗯哼?” “嗯。” 婉直勾勾地看着孟婆,好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言的样子。 “罢了罢了,”孟婆都看乐了,伸了个懒腰,“孩子啊,长大了,我啊,老了,哈哈哈哈哈哈。” “姑姑。”小女孩等女人好不容易笑完了才软软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儿。”孟婆随手抹去了眼角因为笑得太过开心太过激动流下的点点眼泪。 “他们几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女孩慢悠悠地爬上了孟婆坐着的椅子上,趴在了女人的怀里。 “为什么佳音姐姐要突然装成攻击他们的样子,为什么唐希姐姐要那么生气,为什么楚家人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么怪异,为什么那个人情绪会那么激动,这几个人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觉得他们,唔……就是……唔……” “好了好了。”孟婆直接一个手拍了下去,“想不出形容词就别想了,怪闹腾的。” “为什么啊,婉,姑姑和你说啊,”孟婆把玩着女孩长长的头发,想着要怎么解释这些。 “因为大人本来就是奇怪的。他们有一种病叫做,你憋着不说,我装着不懂。” 婉没听懂。 孟婆看着那个懵懵的脸,像只小白兔似的,笑得要死。 “哈哈哈哈哈,婉,你还真是,不一样,”孟婆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愉悦。 “就是说,他们几个,都藏着秘密在心里,都自认为掩藏的很好没人发现,以这个为基础,就认为很多事他们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很懂行的样子,然后碰到什么问题,彼此都有自己的认知和理解。然后用着自己的路数做事,讲道理。问题是大家又都明白各自那些小九九。所以导致最后的结果就是——” “所有人都大概知道彼此是个什么东西,却在那里装,装就装了吧,还以为装的很好,彼此都不说。” 孟婆思索了一下,“我觉着还是没怎么解释清楚,听懂了吗,婉?” 婉没说话,看着孟婆。 “算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不懂没关系,”孟婆抱着小女孩,脸靠着她的头发,“最好一直都不需要懂,小姑娘不用管那么多,姑姑管就好了。” “那,唐希姐姐下次真的还会来吗?”婉闷在孟婆的怀里,语气低沉。 “她啊,一定会的。” 回答完了这个问题之后,婉就没再说话了,孟婆也安静了下来。 “婉。” 静默了不知多长时间,孟婆轻声叫了一句。 “在。” “你是因为唐希给了你一颗糖才对她那么亲昵吗?”这么多年,除了王佳音,婉从来没有称呼别人为姐姐。 “不是啊。” “那是为什么?” “因为唐希姐姐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摩挲着头发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孟婆趴在婉的耳边,“什么样的味道?” “熟悉的,和姑姑,佳音姐姐一样的味道。” 第五十九章 回家 等到唐希出来之后,四个人立刻回到了那边。 但万万没想到出口的落脚点到达了纪霖林的办公室入口。 “操,什么鬼?”王佳音头有点炸,两界交界点是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废墟里啊…… “卧槽,什么鬼?”纪霖林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打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了楚析唐希两个人,还有一个飘在空中的苏白。 “你们在干嘛,快进来!”身为一个心理医生的首要素质就是不慌张,“那里可有摄像头,要是被拍到他飘在空中麻烦就大了。” 纪霖林赶忙把几个人都推了进来,关门前再看了看两边确定刚刚是没有人的才随后跟了进去。 身为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一直看着苏白就这么直愣愣趴着的状态浮在空中实在是有点接受无能。 “能把他放下来吗?或者兄弟,你让我看看背着苏白的人也好啊,”纪霖林揉了揉眼睛,低头扶额,特别无奈,“我这么一直看着都快崩了,好歹我是个心理医生,别给我整出啥毛病来。” 虽然是说让楚析帮忙使他能看见,不过也只是说着玩玩而已,不想也知道不行,可当医生再度抬头的时候,他就突然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还在扛着苏白。 “……” 纪霖林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呆愣地看着王佳音,王佳音也在看着他。 这货的眼神怎么觉得能看见我一样。王佳音想。 “楚析!”纪霖林回过神来直接大叫,“我就开个玩笑!你在逗我吗?我靠我不想看见啊!” “你在说什么?”楚析什么都没有干。 他转头看向王佳音,王佳音更是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做。 “你能看见?不可能啊。”楚析没有动作,王佳音亦没有,况且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怎么会呢。 “你没做什么?”纪霖林瞬间觉得阴森森的,不自禁地又往王佳音那里瞥了一眼,王佳音还在看着他。 “我真是没谁了。”医生双手捂住了眼睛,“这位妹妹,您能别盯着我看了吗,慎得慌。” “哎呦,您倒是也别时不时就往我这瞟啊,我这人还真禁不住别人盯着我看,你怎么看我,我还就怎么看回去。”王佳音也不想干嘛,看到纪霖林就禁不住地想怼他,对这种情况有句很好的解释,生理性厌恶。 “……” 纪霖林看向自己沉思的兄弟。 ???能不能有人管管? 楚析没空搭理两个莫名其妙开始拌嘴的人。 时空错乱。 两界相通。 到底是怎么了? “纪医生,”唐希轻轻地叫唤了纪霖林一句,“门外有脚步声靠近,高跟鞋的声音,您是还有诊疗?” 纪霖林猛地一愣,抬头就看向了挂钟,时针刚刚好指向了整点。 “是啊,确实差不多了,”一滴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嫂子,已经到门口了吗?” 唐希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二,一,以匀速收回。 咚——咚——咚 “嘘……”纪霖林比划着安静的手势,低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女士,你把苏白放下,让楚析背着,然后你们装作是我的病人,由我把你们带出去行吗?” “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析的鼻尖突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气,这层香气还正好是某些女除妖师爱用的迷魂香。 除妖师?不可能……若是看到了门外的结界,其他除妖师是不会过来的。 “好就快点啊。”纪霖林听到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喊声,“你们有什么事出去处理,我这现在不方便。” “我直接去你家了,等你下班过来。”楚析使了个眼色给王佳音,一把背过了苏白,“你眼睛这事得处理一下,而且,我家有点不方便。” “行,快点吧。” “来了,请稍等一下。”纪霖林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好,不急,您慢慢来。”一个格外温柔的女声,腔调与声音的大小都隐隐透露着其家教与涵养,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 王佳音跟在后面,听到了这个声音,身子一震。 “怎么了?”不知不觉唐希退到了王佳音的身旁,有意无意也同样放低了声线,乍一听,和外面的女子到有几分相似。 本来神经开始紧绷的王佳音微微放松了一些,“没事,可能背太久背累了。” 王佳音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和唐希一块跟紧了前面的人。 纪霖林身为医生自然是在最后送行,他与王佳音擦肩而过的时候,恰恰好有一阵风飘过两人之间。 电梯的画面刷—— 闪过了纪霖林的脑海。 什么?纪霖林差点喊出声来。 电梯? 王佳音察觉到了旁边那个呆头鹅的模样,想起了当初闲的无聊作弄他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电梯门打开,身边莫名的妖风,还有那个若有若无的女声。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说话。 “啊呀,”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猝然响起,“不好意思,我以为您的诊疗已经结束了。” 女人看到一大群人从里面出来瞬间明白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有点报以歉意地和里面的医生道了歉。 “不不不,没关系,是我时间没太控制好,真是麻烦您了,还要稍微等等。”一个风度翩翩,柔声细语地男人就这样出现了,角色转变的很是自如。 “您先忙。”女人挂着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温和地站在一旁,主动让出过道让几人先行。 楚析首先从女人身边过,本来淡淡的香气变得稍显浓郁了些,他不免多瞧了女人几眼。 女人毫无反应,脸色不变,正常的很。 楚析眉头一皱,当真是教养不允许这个人回应我的目光,还是…… “楚析。”唐希站在他的身后叫唤了一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事,走吧。” 女人也没露出疑惑的表情,还是眉眼弯弯的样子。 唐希和王佳音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莫名的,站在最后的纪霖林觉得她笑得好像更加灿烂了一些,同样的,本来很是让人享受的身姿也僵硬了那么一瞬。 唐希对着女人笑了一小下,点头示意,便走了。 “宁夫人,久等了,请进吧。”纪霖林嗅到了一丝千丝万缕的味道,凭借他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是不会有错的。 里面究竟是谁与这位端庄的夫人认识呢? “好的。”宁夫人欠了欠身,走了进去。 “苏白还要多久才醒啊?”唐希还是一如既往第一个打断几人安静的氛围,主动挑起了话题。 “快了吧。”王佳音从刚刚开始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所以现在看什么都不爽,身边的人也好,闻到的味道也好,脚上踏着的地板也好,所有东西在她现在看来都特别恼人,“看孟婆到底下了多重的药。” “唉,真可怜。”唐希探了探耸搭着脑袋的男孩,“早知道不该带他下去的。” …… 气氛又一次因为这句话而降落到了冰点。 “你真的没对刚刚那位医生做什么事?” 楚析突然对王佳音来了这么一句。 “我?我能对他做什么啊?!”王佳音很成功地被挑起了怒火,“你别忘了,对我来说,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看见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不会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女人一字一句地念给男人听,每一个字都带着她的力度。 楚析自然是知道他这么说是不太对,可是这是唯二的可能性了。 把所有可能性都排除干净之后,剩下的唯一一个不可能,就是答案了。 唐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楚析望向她的时候也同时看向了他。 在一秒过后,又迅速低下了头宛若什么也没发生,抚摸着苏白的头发。 楚析知道刚刚的对视不是错觉,刚想开口问出来,唐希先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你们刚刚有没有感觉,那位女士有一种特别的,唔,特别的……”她突然很奇怪地笑了笑,“无法形容的感觉,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唐希这句话一落下,就打破了除去苏白以外,另外两个人努力想维持的平静。 第六十章 宁氏 “你对她什么感觉?”本以为只是因为晃神而带来的错觉在唐希的话语里猛然又变得清晰了。 “没什么感觉,就是直觉性地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毕竟刚刚从那个地方回来,我怕是我太敏感。” 苏白此时的昏迷成为了一个很好的道具,唐希借着抚慰苏白的动作一直垂着头,两人都看不到她的眼神和她的神情。 “不是敏感,三个人都有那种感觉吧。”楚析开口分析了起来,“我是在那个女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异香,普通人闻不出来,那是某一个除妖师家族特有的方法,可奇怪的是,在我的印象里,那个家族早就不再参与这些事了,所以我会奇怪这种独特的香味为什么又会重新出现,而且还在一个我感觉不到任何特殊能力的人身上。” 王佳音接到了楚析的眼神,虽然觉得这不像他的风格,可也开启口解释,“我是声音,总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一边说,一边能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我一定在哪听过,一定……” 唐希还是安静地抚摸着苏白的头发,这两个人的坦白对她来说好像不怎么重要。 两个人的视线火辣辣地盘旋在头顶,唐希受不住转过了头,“我真不知道,就是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解释不清。我刚刚才说过的。” “你能描述出来的,熟悉感?危险感?威胁感?没有什么说不上来。” 唐希露出了很纠结的神情,纠结之外更多隐藏在眼底的是惊讶与不可置信。 这可不像楚析的行为作风,他向来都是从侧面打击出手,没有这么强势过,起码不会这么强势对待唐希。 “我真的不……” “还有时间,路上想想好吗,”楚析一把手将唐希揽到了怀里,环着腰,“到了我兄弟家里一起想想,我觉得那个女人很危险。” “……” 唐希知道自己避不过了,窝在男人的怀里小幅度点了点头。 “还有苏白的问题。”楚析安抚性地摸了摸唐希的头,看向了王佳音,语气里都是不容拒绝,“王佳音,你还没有解释在孟婆那里发生了什么,苏白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需要喂药,你又为什么做出那样的举动。” 王佳音没有斗嘴,没有反驳,“好。” “一起全说出来吧,我有一种直觉。”楚析抬头看了看刚刚出来的高楼大厦,还有看似格外平静安详的天空,“之后的事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麻烦。” “会大乱。”唐希闷闷地附和了一句,语气有待商榷究竟是疑惑还是肯定。 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晴空万里,碧空如洗,云都成群结队的排列组合镶嵌在蔚蓝的布匹上,偶尔的微风拂面,依旧是暖的。 “你们认识宁夫人?”纪霖林在进行完诊疗之后就赶忙回到了自己家中,四人三个坐着一个躺着,在客厅等着。 “宁?”王佳音整个人都炸起来了,即使已经这么多年,这个姓对她来说还是刺耳的很。 纪霖林被她的阵势吓到了一下,仔细看看这女孩的神情态度,倒像是被情所困的模样。 “宁,那位女士的丈夫姓宁,我一般都称呼她为宁夫人。”他挽袖单独坐了下来,“所以认识?” 奇怪的感受,命运般的相见,王佳音想起了她当年闹腾的厉害的时候,那个人说的话。 一切的相遇都不是巧合,而是命运的安排。 脑子里自动闪现了她坠楼的样子和至今都如此清晰的耳语。 “她的丈夫叫宁修文?!”几乎不需要思考,王佳音笃定这次偶然的擦肩而过,太过巧合了。 “对。”纪霖林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位宁夫人就是为了治疗自己的丈夫来的,可这句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在外不能表露出来,“认识?” “嗯。”宁修文的妻子,来找心理医生,莫名熟悉的声音,当年被发现的事实,穷追不舍的追击,“妈的,不会吧。” “那位宁夫人,不是来给自己看病的吧。” 唐希的一句话让几个人都停止了自己的思考。 纪霖林抽了抽嘴角,思索了一下刚刚的对话,我情不自禁说出了声? “你什么意思?”王佳音显得特别着急,“不是给自己看病给谁,哈哈,总不可能是宁修文吧。” 唐希微微勾起嘴角看着那个极度不冷静的女人。 “你他妈别露出和那个女人一样的笑容。”王佳音的暴脾气早就在听到宁这一个姓氏的时候控制不住了,唐希在这个时候露出的这种相似的动作更是完美地点燃了她,嘴里吐着脏话,行为也毫不客气,一眨眼就瞬移到了唐希面前,手直接做出了掐脖子的动作。 刷——pia—— 绳子甩出来还有打击地面的声音。 直冲王佳音。 “你今天还一定要打一架是吗?”王佳音松开了掐住唐希的那双手,直接打算先和楚析分个胜负再说。 “喂喂喂,你们这是在我家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主人的感受?”纪霖林不是没见过楚析动真格的样子,小时候的战斗能力已经很吓人了,鬼知道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况且。 楚析的样子很生气,不止是对王佳音。 “唐小姐,你倒是劝一下啊。” 唐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纪霖林,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纪霖林好像都能看见自己在那双瞳孔里的倒影。 很瘆人。 可对于纪医生来说,比瘆人更可怕的是,毫无情感,宛如报复一样的行为举止。 去了那边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唐希一看到纪霖林躲开了自己的目光后,也不再纠缠,又变成了安静的木偶坐在一边,没想劝架,连一丝阻止的念头都没有。 楚析瞥了一眼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举动的女孩,叹了一口气。 “多大了,打架。”红绳瞬间收了回去,刚刚的拔刀相向灰飞烟灭。 王佳音觉得自己被耍了,挽起袖子就打算继续干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平时这个时候该出现的劝阻的声音,没出现。 仔细想想,楚析也不是鲁莽的什么也不说直接开始攻击的人。 你不说,我不说,你发现了,我隐瞒了,你骗我,我骗你。 做人还是要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不然隔阂就是这样出现的。 “据我观察,那个宁夫人有猫腻是吗,还有她的丈夫。”纪霖林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摆出一副心理医生的作态,反而会让事情往不好的方面发展。 他想起了刚刚看到唐希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从而也有些气恼,将平时的嫂子称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改动了,对于这样敏感多疑的姑娘,那一个细节一定被记住了,没准还被记仇了。 他有点头疼。 “如果真的事关你们阴界的事,我可以透露,但你们一定要保证,她百分之百确定与那些事有关,不然我良心过不去。”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纪霖林深知自己也开始慢慢与楚析的业务牵连在一起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可是我们三个同时都对那位女士有些自己的看法。”楚析不能就这样凭借香味就断定那位宁夫人与除妖界有关。 “我能,”王佳音并没有考虑的那么多,她只知道,巧合没有那么巧合的发生,尤其是三个人同时这种,她是不信能有这么巧,“绝对是。” “你别因为宁修文乱了手脚,死者勿扰生人事,别忘了这是你当年许下的诺言。” “你别总是那么理性,理想化,畏手畏脚做事不就是你楚家衰弱的原因吗?”王佳音越说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再说了,一个诺言算个屁,你楚析最近破坏的各种规矩,还有以前为那些死者所平的事迹,细数下来,哪一件不是破坏了规则了?” “死者勿扰生人事,生人也勿念死者冤。” 第六十一章 开始 “修文。”一个女人跪坐在轮椅旁边,轮椅上坐着一个男子,昏昏欲睡,头脑不清醒的模样。 宁夫人靠在男人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人讲着话,可很明显的是,男人是不会回应的。 “你知道吗,今天可真是愉快的一天,你猜猜我去帮你咨询纪医生的时候,碰到谁了?”女人双手环绕着男人的脚,以一种很虔诚的姿态在仰视着他,“王佳音,记得吗,你之前的小女朋友。” 女人说完小女朋友四个字就立马发出了一阵咯咯咯的诡异的笑声,完全停不下来,直至笑岔了气。 “你看,我多体贴大方啊,你就喜欢这个样子吧,”女人蹭了蹭男人,“那样的臭小三我都可以给个这么体面的称呼呢。” “你知道吗?我今天遇见她的时候,她和楚家人在一起啊,那个楚家人身上背着的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对了!”女人兴奋地抬起了头,眼睛里好像都能看见星星般的闪光,显得格外激动开心,“旁边还有一姑娘,我总觉得那个姑娘和我很像,让我有种亲切感呢。” “呐,老公,你说为什么啊,好不容易死了,居然还能以管理者的身份活下来,身边还能有那么多奇能异士,还有那个小男孩居然也还在。”女人恨意都快溢出来了,“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你看看,凭什么她有那么多好运气啊。” 女人越说越气,越说越无法接受今天亲眼所见的事实。 她从男人身上爬了起来,抓紧了他另外一边空荡荡的裤子,“修文,还有一件事哦,今天他们几个好像都察觉到我的问题了,以后可能会很忙,纪医生那里也不能再去了。” 轻柔的一个吻落在了宁修文的额间,“所以我的宝贝,你要乖。” “不过你放心,药呢,你还是可以继续吃,”女人用温柔的眉眼看着那个紧闭双眼的男人,眼神中都是爱意,“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的病,肯定能治好。别担心。” “晚安,修文。” 男人一动不动被女人推向了卧室,将他撑起放在了床上。 宁夫人在安顿好一切之后并没有也去安睡,而是走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和上面一样,乌漆麻黑,甚至更为过。 但在这么黑暗的场景下,女人不需要任何光亮就熟悉自若地走在过道上。 因为实在是太黑了,女人的眼睛显得特别的亮,仔细看那双瞳孔里面都泛着精光。 “我的宝贝,起床了吗。”女人的声音比起刚刚更显柔和,生怕声音再大一点会吓到里面的人,“妈妈来了啊。” “哇啊,啊,嗷。”一顿无厘头的乱语就是女人的宝贝给的回答。 “啊,起来了啊,真淘气,怎么刚刚不理妈妈呢?”女人听到了那个声音满心欢喜,放心地走到了深处。 “我的宝贝哦。”地下室的最里面放着一张婴儿床,床上有一团物体被包裹着,襁褓里不是那种常见的富有生气的婴儿的气息,总觉得死气沉沉。 可是女人毫无察觉,抱起了那个娃娃,视若珍宝地环在怀里。 怀里的婴儿的皮肤是青黑色的,眼睛里一片白色,只有眼白。 “宝贝,你知道吗,妈妈最近找到了很多好吃的,和以往妈妈带你去吃的都不一样,”女人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左右微微摇晃地哄着孩子,“不过啊,宝贝,妈妈要教你一个道理。” “好的东西总是要更多的时间气力去获取。” “所以啊,宝贝,这次可能要花的时间会比较多比较长,也会比较麻烦,可为了美味的食物,这些都是不打紧的对吧?” “啊,唔呜啊。” 女人怀中的孩子好像是在附和,双手在空中摇摆,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乱语。 “哎呀,你很开心的样子吗?”女人把孩子举到了头顶,上下升动逗弄着孩子。 “咯咯咯咯。” “开心就好,”玩了好一会儿,女人好像也累了,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你开心,妈妈就开心。” 说罢,女人低头亲吻了孩子一口,“那妈妈就先不陪你了哦,你要乖。” “我去准备工具了,咯咯咯咯咯咯。”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发出了和孩子一样的笑声,在这狭窄的地下室里引起不断的回声。 纪霖林家中几人又开始了新一波的宁静。 好几次了,都是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唐希不再做调和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打破这样的尴尬了。 纪霖林想也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会这样。 男的本就不爱说话不爱沟通,只有在对家人朋友的时候才会比较活跃。 那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火爆脾气比较强势,尤其还有这个身份问题,两人本就合不来。 唯一一个会把气氛转回来的—— 纪霖林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格外没有存在感的唐希。 不说真心或是假意,起码还有一个肯站出来说话的。 现在估计是被两个人的某些小问题弄得气焰也上来了,不管不顾的。 欸西。 不过,按照那个女孩说的,还有今天宁夫人奇怪的表现确实值得深究,还有那个永远不露面的丈夫…… “这位宁夫人在我这有差不多两年了,来的原因不是自己,而是丈夫。”纪霖林看了看时间,不想再在这里耗着了。 “她说他的丈夫自从经历了一次意外事故以后,腿就残废了,倚靠轮椅为生,从此就特别萧条,本来一个很健谈的人变得不爱说话了,反应也好像慢了很多,晚上发噩梦,睡眠极度困难,脑子里记忆是混乱的,难得说一句话都是奇奇怪怪和现实不匹配的。” “那就是很明显的ptsd?”楚析随着纪霖林开启的话题很快调整了状态。 “创伤后应激障碍……”王佳音自然明白这个专有名词代表的意思。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阴阳相隔,梦醒时分,王佳音依然能记得那个男人的样貌,该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才过去了多少时间,那个男人就从云端跌落了? 怎么会。 楚析与王佳音两人都抓住了有关病名的重点。 唯有唐希,关注的不是病,而是。 “她说?” “你作为心理医生,难道这个病不应该是你诊断出来,并且将一般症状和当事人匹配吗,宁修文,他本人来过吗?” “没有。”纪霖林挑眉看着唐希,他就知道这种细节只有唐希会抓出来,而且抓的很准,“实际上,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宁修文。” “虽然说已经两年了,但我唯一接触到的地方就那么一两次,还都是用电话。” 纪霖林想到这两年来无数次的,正面的,侧面的,强硬的,服软的,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口都说干了,可是那位宁夫人永远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然后拒绝。 每一次的理由还都是无法反驳的。 我丈夫的身体真的不允许。 也不能真的逼迫一个身体有恙的人强行踏足外界,否则可能会更糟。 “你不怀疑吗?” “有过。” “不会是其实这位宁修文其实不是只有这两年有问题吧?”唐希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双手以一种祈祷者的姿势放在腿上,“我听说有些心理医生会因为无法治愈,从而把手中的病人换到自己认为更优秀的人手里,希望病人得到更好的治疗。” 王佳音本来安安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没发声,在想自己的事,突然感觉唐希有点那么针对性的阴阳怪气。 可唐希没看她,低着头。 那句话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啧,什么时候我也这么疑神疑鬼了? “……”纪霖林差点都要忘了这个现在稳稳当当坐在这里的人,曾经也是自己的病人,也同样是辗转很多个医生的,拥有丰富经验的人。 “对,这个病例是我一位私交很好也很负责很有能力的医生转过来的。” 唐希听到了这么多形容词后就不再低着头了,手也放开了,抬头噗嗤了一声。 纪霖林有点尴尬。 他知道唐希在笑什么。 第六十二章 有罪 “咳咳,”纪医生干咳了一下,没管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宁修文在来我这之前,有三年的在那位医生那里诊治的时间。” “你说多少年?”王佳音听到那个数字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么巧? 三年加两年。 五年前也是我出事的那年。 “三年,”纪霖林很肯定,这种有关数字的东西身为医生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这很重要,“绝对是没错的。” “那很巧,五年前,也是王佳音去世的时间点。” 纪霖林略微有些疑惑。 “王佳音,就是你身边这个‘人’。”楚析解释说。 “你?王佳音?你对那位宁夫人有奇怪的感觉,你认识她的丈夫宁修文,宁修文出事的那年也正好是你去世的那年,你认识唐希,唐希认识楚析,楚析认识我,你们从那边回来又这么凑巧来到了我的办公室门口,这么有缘分宁夫人刚刚好在你们来的时候过来咨询?” 纪霖林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 “没那么多巧合,”纪霖林拿出手机调出了宁修文的基本档案,“百分百的巧合就是必然了。” 王佳音本来烦躁不堪的心在听到这句有些熟悉的话,居然稍微静了下来。 起码因为这句话,她对这个心理医生的态度稍微好转了一些。 “如果是必然,那就麻烦了。”楚析记得,带有异香迷魂的家族,可不好对付,“如果那个宁夫人当真有问题,那她就是肖家人,纵观所有的除妖世家,只有肖家一家会使用异香。” “肖家?”王佳音眼角抽搐了一下,“那个因为手法太罪恶所以被斥责流放的肖家?” “对。” “哈哈,”王佳音笑着捂住了眼睛,“我现在有一堆脏话想从嘴巴里蹦出来,我可以吗?” “肖家究竟是有什么问题,被流放的意思是……” 唐希自认为如果是被流放,那应该就不能在接触那边的任何事物了。 如果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惩戒,现在还在继续着这种事业,那那个人,一定满腔怨恨了吧,绝对不会是什么有善意的人。 宁夫人的样貌自觉的出现在了脑子里,那副大家闺秀,良好教养的姿态乍一看确实是赏心悦目,不过唐希明白这种表面的伪装下,装着的是多恶心阴暗的内里。 “肖家,很久之前是与我楚家齐名的除妖家族,”楚析回忆起幼年时长辈告诉自己的一些往事,“他们家族女子众多,对香料又很有研究,所以自己研制了一款迷魂异香,能控制脏物,利用脏物为自己斩妖除魔。” “与妖做交易?”唐希听到这种方法立刻就闪现了这句话在脑子里,“懂了。” “这么说也可以。” “肖家的每一个除妖师都用着这种方法,所以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脏物在他们家养着的数量越来越多,本该孕育纯净灵气的地方被那些脏物弄得污秽不堪,当时站在肖家门口都能感受到极大的阴气。” “与其说他们是除妖师,不如说是育妖师。” “而且肖家人为了提升自己的力量,还不停地让他们已经控制的脏物互相残杀,最后胜利的就是自己的武器。” 楚析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场面,但单凭想象都能知道有多残忍,这种行为早就违背了除妖师的原则了。 这不是为了活着的人类以保全他们的安全,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王佳音看见楚析说着说着就露出了恶心厌恶的表情,就接着他说的话,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下去。 “肖家一直运用这种邪恶的方法,把那边的世界搞得生灵涂炭,即使是脏物也并不都是恶的,所以渐渐地,两方有种对战的感觉,那边的管理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开始警告肖家人,让他们放弃这种方法。” “可肖家人自古以来都是用迷魂异香来帮助自己除妖的,怎么可能说改就改,然后他们就表面答应,背地里还是在研制这种香料。” “这个香料最初只能控制妖物,可是他们一直运用添加其他物质,渐渐地连普通人类都能被这种异香蛊惑了。” “肖家做出了这种事,已经不能配称作除妖师了,而且他们还妄想反抗管理者,大闹一场。” “所以最后就被惩戒流放了,再也不许他们触碰阴间的任何事物,将他们与生俱来的通灵力全部剥夺。” 唐希听完了全部,其实在内心也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不过就是一个家族没能把好自己的关,说是说控制了妖物帮助自己提高能力,看看这个下场,看看自己那个腐烂的心,不会是不知道,真正被控制的,究竟是谁吧。 “也就是说,他们的异香已经有了控制人的能力了,”唐希抛去了其他所有的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只抓住了这一点,“你当时坠楼时除了听到的女声,还有没有闻到特别的香味。” 王佳音怔住了,“你是说……” “你和宁修文有过婚外情,肖家人和宁修文当时是恋人,你说怎么会那么凑巧,你那么多次在天台喝醉倚靠在栏杆上都没有彻底松动的迹象,偏偏在那天松动了,还不停地有灯光在影响你和苏白。”唐希看了一眼还昏迷在沙发上的男人。 “而且,又这么凑巧的,苏白也失忆了。” “肖家。”王佳音万万没想到会是宁修文的妻子干的这些事,“那我这么多年的怨恨都弄错了人?我一直以为这是场意外,再不济也是宁修文的推波助澜,居然会是他的妻子,妈的。” 王佳音气的身体直颤颤。 “你可别再闹了,现在没空管你的破事。”楚家一生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点,王佳音生前的行为是他所不屑的,所以自然而然,他现在对王佳音的愤怒没有很大的感触,有的只是厌烦,害怕她又如同刚刚去世时一样的疯癫。 “你当然这么说了,死的不是你。”王佳音越想越气,楚析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她简直眼睛里都在冒火。 “不管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有多惨,你这件事终究还是错了,即使在当时,宁修文并没有结婚,但他也有一个堂堂正正的未婚妻,你和他在一起,就是破坏了别人的感情,就是你的罪。” 王佳音愤怒到了极点,可她也不过是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并没有反驳唐希。 即使她当初和宁修文在一块的时候,签订了合约,不过是一场金钱和肉体的交易,无关任何情感。 可是不可否认,她之后产生的真正的感情,还有宁修文想要抛弃他的未婚妻时她内心的喜悦,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她一开始所谓的无关感情的合约也不过是一张安慰自己肮脏行为的一个保护伞罢了。 这件事,是她理亏。 她活该。 唐希知道王佳音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即使她用那种方式和她讲话。 在那边待了那么久,在自己那样的经历中,她不会再是以前那个傻姑娘。 她应该知道,自己有罪。 “所以一切都是报应。”唐希又默默地,冷静的直逼冷酷地,说出了这句话。 王佳音知道自己有错,可即使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能把控自己的暴脾气。 就像现在,她听到了唐希的讽刺,她知道自己活该,但她已经会生气,而且是很气很气,气的恨不得和唐希打一架。 “王佳音,风水轮流转,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有错,可宁修文和那个肖家人也同样都有了。” “宁修文抛弃恋人,包养大学生,他的不作为,都是罪,看看,他现在出车祸,失去了一条腿,得了精神疾病,整整五年,看看他现在的狗样子,和你死前见到的样子一样吗?看吧,遭报应了。” “宁夫人,肖家人,她对你的所作所为,她肖家曾经干的那些没良心的事,还有她继续发扬那个香料所引发的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事件,这些罪,不久之后她也要还了,就在我们去找她的那一刻开始,她该受到的惩罚,也是要开始了。” 第六十三章 递进 “都是报应。” 王佳音已经冷静下来的,比起刚刚的愤怒,现在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对,都是报应,都会有报应。” 唐希用那样温和的笑容说出这样带有诅咒意味的语句,未免让人觉得有点阴森。 “所以现在要干嘛?”纪霖林从没接触参与过这些东西,他也不知道这次事件他能帮忙做什么,“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资料我可以给你们。” “不需要了,”楚析接过了话茬子,“你在家休息吧,没必要参与这些。” “我们要先搞清楚,肖家人这次控制的妖物是什么,香料固然很强,可是还是要有妖物才能有力量。” “怎么弄清楚?”王佳音双臂环抱,依靠在墙上,离三人聚集的地方稍有距离,“直接拿着他的资料,找到宁修文的家庭住址,然后冲进去?” “……” 纪霖林扶了扶额,脑袋有点疼,现在他倒是有点后悔和他们说,资料可以给他们。 “这个我真是不能给了,毕竟住在里面的可不止宁夫人,把住址都给你们有点过了。” “我知道。”王佳音淡淡然说了一句,“玩笑罢了。” “那位宁夫人会不会去那个天台?”唐希看着一直昏睡不醒的苏白,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嗯? 只不过几分钟没照看着苏白,再看一眼过去的时候,唐希发现了掩盖在他头发下的汗水,她把手抚上了苏白的额头。 “好烫。”唐希直接皱起了眉头,这也太烫了,再摸摸身子,也是一样。 “发烧了?”纪霖林也靠了过去。 “不可能啊,喝了孟婆的药怎么会病了?按道理早该醒了啊。”王佳音感受不了生人的温度,但是按照常理分析,怎么可能呢。 楚析在一旁看着,纪霖林回房间拿了体温计和备用药,唐希去洗手间打了冷水,用毛巾冰敷在苏白的额头上。 楚析蹲了下来,从手腕处扯了一根红丝,再度绑在了苏白的身上。 因为蹲下姿势的关系,两人靠的很近,所以楚析都能感觉到从那个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火热,还有香气。 香气? 楚析一把抓住苏白,凑上前去。 没有错,又是一股异香,但和宁夫人的不太相同,淡了很多,还有着比她身上还浓郁的另外一种味道。 “你又闻到了味道?”唐希看见楚析的动作和思考的姿态就料到了,大概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嗯,和肖家人味道很像。” “我坠楼的时候那个女人对我说了什么让我产生了记忆混乱,是不是她对苏白也做了什么。” 王佳音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没有一丝血色,宛如逝去了的人一般的苏白,有些难过。 “一定做了什么,”苏白冷汗直流,已经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弄湿了很多了,唐希为了让他好受一些,把他的头发拨弄至耳后,“同样的模模糊糊地忘记了你,身上的异香,还有现在昏睡不醒的状态。” “又是三者合一的巧合,哈哈。”王佳音扯了扯嘴角。 我们去一趟苏白的家里还有你坠楼的天台。 王佳音和唐希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我可以百分百确定苏白受过那个肖家人的摆布。” “你把头发拨开露出他的耳朵的时候,那股异香更加纯正了,”楚析拿起了衣服,向纪霖林走过去,“苏白靠你了,我带着她们去处理一下苏白的事。” 纪霖林听完了全程,知道这些都是由宁夫人引起的,“那这些药都不能用了是吧。” “嗯。”楚析上前拍了拍纪霖林的肩膀,“那我们走了,不知道这个异香有什么副作用,得快点处理了。” “知道,去吧。”纪霖林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注意安全就行。” 楚析感觉到了从掌心传来的纸张的粗糙尖利感,再看看纪霖林的眼睛,心中了然。 “放心,”他对着面前的好友笑了笑,“老手了。” “好。” 纪霖林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和躺在这饱受折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苏白,再想想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 怎么觉得事情都在往偏离的轨道走呢。 我一次又一次的违反职业操守。 楚析一次又一次的违背当初自己定下的规矩。 纪霖林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捂住了双眼。 “历史可别总是惊人的相似啊……不然就麻烦了……” “确定他的家,在这里?”楚析知道这个酒店是什么地方,他不止一次见过他兄长来这,“我们要去的一定是要他常年居住,真正的‘家’。” “他常年居住,真正的家,就是这。”王佳音摊了摊手,“相信我,自从我察觉到我的死无关苏白的事之后,我就经常来看他。” “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少爷,你瞧不上也得进。”王佳音站在房间门口,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来吧。” 楚析张了张嘴想要怼回去,可是看了王佳音一眼,眼里浮现了一点同情,最终什么都没说进去了。 “哟,这是没词了?”王佳音在门口大笑,“这一次算我赢?” 唐希压根都没想理她,可是还是看不过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佳音,”唐希一把勾住了王佳音的脖子向下压,让她的头低到了自己的眼面前,“你知道你在打抖吗?抖得可厉害了。” 轻轻的一句话就完全止住了王佳音不自然的颤抖。 由颤栗变为了僵硬。 唐希松开了手,放任王佳音在外面发愣。 早在那边的时候王佳音就不对劲了,即使用凶狠的攻击来掩饰,唐希也看出来了她深深的不安,大概从记忆找回的那一刻,当年死亡的恐惧还有曾经做的错事都变成了枷锁,紧紧地在禁锢着她。 现在只能可悲的用攻击来伪装的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真是可怜。 楚析听到了随后跟过来的脚步声,知道是唐希,“她不进来?” “嗯,”唐希走到了蹲在地上翻找着东西的楚析旁边,“等会自己会进来的。” “找到什么了吗?” “算找到了吧,但不是我真正要找的,”楚析从床头柜里掏出了几张纸,“这个只能说是一个肯定我之前结论的论据。” 唐希接过了纸,瞳孔瞬间变大了,脸色也变得不好。 “这不就是那个女人的画像吗……” “不止,”楚析从抽屉里面不断地掏出了各式各样画满了东西的纸张。 一一排列下来,这些白纸上面画着的就是当年王佳音坠楼的景象。 一点一滴,全都对应了。 除了王佳音的脸上是空白一片,过程,环境,甚至于那道白光都是如此的清晰。 “大概是他梦里的一切。”楚析很快扫过了一遍,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这些就是……”唐希拿出了排列过后的最后几张纸,上面画着的是王佳音掉下天台后的画面。 “那个肖家人的所作所为。” 画上的其实并不清楚,只是简单的几笔,勉勉强强能看出点内容。 王佳音掉下去之后,苏白就愣住了,马上忍着剧痛爬了起来,想要下去救她。 踉踉跄跄,泪水直流,连话都说不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喘息声。 好不容易跑到了楼下,就看见地上全都是鲜血,还有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的女人。 “王佳音……”苏白叫着女人的名字,不知道要怎么办,要从何下手去救她。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可还是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王佳音的鼻下。 什么也没有。 没有呼吸。 没有动静。 泪水把眼睛糊的很厉害,即使苏白不停地眨眼想把泪水从眼睛里弄出去还是不行,只是越积越多。 一个女人默默地走向苏白的身后。 手里还抱着一个东西。 “王佳音是不是经常给你唱那首歌啊,这种调调的。” 苏白转过了头,耳朵里传来了熟悉的旋律。 鼻尖闻到了一股除了血腥味,更加刺鼻的香气。 “你是谁。” 瞳孔里已经没有了焦距。 “我是来帮你的,帮你把杀人的证据掩盖起来。” “我没有!你在说什……” “你有。” 第六十四章 来吧 嘣噔——哒哒哒—— 咯咯咯咯咯—— 嘣噔——哒哒哒—— 女人隐藏在黑暗的大楼里,即使是在阳光甚好的白天,也拯救不了这栋楼的阴暗不见光的地理位置。 左手抱着用黑布包着的孩子,右手拿着一个手摇鼓,不停地在逗弄着。 怀里的小宝宝很给面子的在挥舞着小手,抢夺着那个看起来极度有趣的小玩意儿。 “宝宝,宝宝,我可爱的宝贝儿。”女人随着手中摇鼓的声音也摆动着身体,裙摆随着大幅度的动作画起了大圈,显得格外好看。 在不知情人的眼中,这幅画面大概是温馨暖心的吧。 “宝宝,”女人看起来像是玩累了,把手摇鼓放在了宝宝的襁褓中,不知是真的在和孩子对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你看,你还记得这里吗?” 小宝贝被女人高高举着,被带着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 “哈哈哈哈,你肯定有印象的对吧?”女人伸手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子,“这可是你生命再一次诞生的地方,你一定很熟悉。” “你知道吗,妈妈好不容易才再次拥有了你,为了你,妈妈做了很多很多呢,”宁夫人说着说着就有点伤感,声线里带有了一丝丝鼻音,她把脸埋在了孩子胸前,“我做了很多会违背良心的事。” “可是啊,妈妈不后悔哦。”女人眼里闪着母亲的泪光,眼神里透露出坚不可摧的定力,“妈妈要保护你。” “可是啊,我的孩子,这才短短五年而已,有些坏人又要来了,又想把你从妈妈身边夺走,”女人露出了诡异且冷酷的笑容,“但你别怕,妈妈会解决好一切的。知道吗?” “妈妈啊,会再像五年前一样,采取措施的。” 孩子还什么都不懂,不谙世事,可也躲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丫丫乱语,仿佛在支持母亲做下去。 “欸,欸,乖啊乖,”女人看到怀里的孩子那么激动可高兴了,她就知道,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毫无理由的支持自己的,“你和妈妈一起去好不好,你继承了妈妈很大很大的能力呢,你一定可以好好滴地帮到妈妈的。” 女人俯身亲吻了孩子的脸庞。 孩子发出了咯咯咯咯的笑声。 在无语的对话里,母子二人就像谈拢了一样,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那么,第一步,我们先去找找小哥哥吧,小哥哥长大了,也可以搭把手了呢……” “一定会很热闹的……” 太过轻缓的语句轻易被吹散在风里。 但语句里的深意却深深地刻印在了黑暗中。 ——是你蛊惑的。 ——是你把那个女人推了下去。 ——你不只推了他,你还装作要救她的样子把她拉住,却又在给了她希望的同时松开了你的手,让她堕入了绝望。 ——但你别怕,我会帮你的可怜的孩子。 ——来,跟我走。 ——我会好好的,照顾你。 说的话在耳边环绕,鼻尖的香气经久不退,时有时无的小声打鼓的声音若隐若现。 苏白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这样的情景中。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假。 我在哪? 你是谁? 我干了什么? 纪霖林一直坐在苏白身边,因为苏白的不适并不是单纯的因为生理上的关系,所以他不能做任何措施,唯独可以做到的就是陪伴。 因为发烫发热的原因,苏白一直都没能安安静静地躺着,而是非常闹腾。 身上的汗水如雨下,混合着异香,味道很清奇。 纪霖林一直观察着苏白有什么异象,但除了不老实的滚动好像也没什么。 等到纪霖林都快放弃的时候,苏白突然停止了翻滚,喉结上下着律动,口里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纪霖林为了听清楚从而将耳朵直接靠在了苏白的嘴边。 “累吧,泪啊……亏来……嘞……唔宅等你……” “什么玩意儿?”纪霖林听到了一串不成文的句子。 “来吧,来啊,快来,我在等你。” 在男人感觉到困惑又再一次靠近,想再听一遍的时候,苏白的吐字突然清晰的能听清每一个字了。 “怎么突然……”纪霖林撑起了身子看了一眼。 嘭—— 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而且不是那种正常的睁眼。 瞳孔瞪得极大,看起来十分用力,像是要把眼睛都给撑破了,眼睛里血丝密布,血丝呈现的不是常人的鲜红色,而是黑红黑红的,乍一看,纪霖林仿佛见到了里面有东西正在蠕动。 “苏白。” 纪霖林被吓得没反应过来直接跌落在了地板上,咽了口口水,才敢开口叫了一句。 可是沙发上的人没有回音。 刷—— 就在纪霖林还想再喊一遍的时候,苏白又突然使劲地坐了起来。 沙发都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发出了响声。 纪霖林忍着内心的恐惧,尽量安静地从地上支撑着站立了起来。 苏白的腰板挺得笔直,直的让纪霖林有一种快要因为过于紧绷而断掉的危险。 纪霖林从口袋里摸索出了手机,准备随时打电话给楚析。 “苏白,”但他还是打算先尝试着呼喊苏白,希望他能恢复正常,“你听到我讲话了吗?你怎么了?” 苏白直接转身看向了纪霖林。 对,直接转身,动作都没变。 双腿在沙发上是什么样子,转过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没有了支撑物,所以悬空着。 也是笔挺笔挺的。 整个人呈九十度坐着看着纪霖林。 一个人,完美的九十度出现在你眼面前,飘着异香,眼睛瞪大有东西蠕动。 纪霖林觉得自己没有尖叫起来真是心里素质好的不得了。 他自己都快乐了。 “苏——” 虽然很吓人,但纪霖林还是选择再继续叫着苏白的名字。 看起来苏白对有人叫他是有反应的。 “我犯罪了。”苏白的嘴一张一合,像个机器人一样说着让纪霖林捉摸不透的话,“我要去赎罪。” “你在说什么?” 苏白就像被控制了一样,完全不由自己管理自己的身体。 啪—— 苏白双脚用力地放在了地上,直起身子就往外走,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我有罪,我杀了人,一命换一命,我要赎罪。”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纪霖林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是要去自杀的节奏? 他无视了内心那种发麻的恐惧,直冲到了苏白身后,拉住了苏白的手。 “嘶,好凉。”纪霖林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时候苏白的身体变得这么冷冰冰的了,一直在他身边陪着,都是如火般的热度啊。 “苏白,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是纪霖林,纪医生!”纪霖林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也从来没有觉得原来这个少年是这么的有力,即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来啊,来吧,快点,我在等你啊。” 苏白没搭理纪霖林,反而换了一种语音语调说着另外一种话。 很明显他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个女人。 宁夫人吗? 纪霖林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女性就是那个宁修文的妻子。 该死的。 他咬着牙,死命抓住苏白的手,整个身子都在往后仰想要借力将他拉回来。 依旧做不到。 “见了鬼了,”纪霖林没办法了,只能先松开一只手,单手拖着苏白,另外一只手腾空出来,拨打着楚析的电话,“苏白,你大爷的!” 纪霖林都能看见苏白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的手臂青筋暴起,整个充红,像是要坏掉了一样。 果然是被控制了,连痛觉都没了吗? 纪霖林这么想着。 汗从额头滴落了许多滴,眼看着苏白就要走到门口了,纪霖林实在是撑不住了。 “妈的,”好死不死,在这个关键时候耳边的手机不断地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一直在响,可一直没人接,“楚析啊,快接电话啊!” 纪霖林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和苏白的手臂一个样子了。 掌心的汗越出越多,力气也再渐渐消耗,他快拦不住了。 “苏白!”他只能呼喊前面少年的名字,渴求着奇迹。 “苏白!” “苏白——” 第六十五章 准备 楚析和唐希还在看着纸上的画面。 纸上的细节虽然并不清楚,但两人还是看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看,那位宁夫人的腹部,”唐希指了指女人肚子那一块,“这是苏白特意画出来的吧,那个红颜色的东西。” “嗯,确实是。”楚析点了点头,“还有她手中的手摇鼓。” “这是什么意思?”王佳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他们后面看着。 “异香搭配着乐声,这两者是很好的迷惑的工具。” “所以这个手摇鼓就是控制的主体?” 楚析眉头皱的很深,“不是,只能说是一个辅助。” 真正的主体应该是一个妖物才对,可是在哪呢? 楚析又端起了纸张。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能看清女人的长相和手中的东西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不可能啊,控制人的脑电波影响他的思考和记忆,不借助邪物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肖家早就没有那么强力的能力了。 唐希也在细细端凝着这几张纸,更多的是盯着女人腹部看。 红色,为什么要强调画出红色呢。 缺少主体? 手摇鼓? 孩子? 至纯也是至邪,至邪也是至纯? “不会是……”唐希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那个邪物不会是她肚子里怀了孩子吧?” !! 楚析和王佳音皆是一愣,但反驳的话却并没有说出口。 王佳音只是单纯地被吓住了。 楚析则是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可能性。 嗡——嗡——嗡 他刚想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突然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振动。 纪霖林。 “喂。”楚析按下了接听按钮,刚刚出声就马上被电话那头的声音给改过去了。 “楚析!苏白跑了!我拉不住他!” 纪霖林好不容易等到楚析接了电话直接三句话轰炸过去,可见情况有多危急。 苏白已经挣脱了自己跑出去了,他也同样赶忙追了上去,可是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苏白连影子都没了。 “怎么回事?”楚析按下了免提,“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纪霖林气喘吁吁地跑在大街小巷里寻找,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刚刚的事都说了一遍。 “你们在他家找到什么了吗?或者去了肖家人那边吗?有什么线索可以给我,苏白会去哪?” 纪霖林停了下来,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他现在的状况很吓人,要是被别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楚析手握拳头,抿着嘴唇,“你等一下。” 楚析看向旁边的两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苏白会去哪?” 虽然问的是两个人,但重点其实还是在王佳音身上,毕竟王佳音那么熟悉苏白。 “我……不知道啊……” 这几年虽然王佳音一直陪在苏白身边,可苏白几乎都是三点一线,超市酒店夜店,从来没有专门去过什么地方。 只有哪里,一年格外偶尔几次,可能会去看看。 “会是那个天台吗……”王佳音极度的不确定。 “天台!”楚析眼睛里一瞬间亮了起来,“没错,就是天台。” “行,那我先去那边看看。”纪霖林也听到了王佳音的声音,自顾自地接了话茬,立马就挂了电话。 “喂?喂!”楚析还什么也没说,手机里就只有一阵忙音了,“纪霖林?” 楚析有点担心,纪霖林什么灵力都没有,苏白这种样子肯定是被控制了,万一肖家人就在那里等着,要如何是好? 可是,楚析看了一眼凌乱的房间。 他还没有找到那个痕迹。 啧。 这下麻烦了。 “楚析,我们不过去吗?”唐希不知道楚析现在在犹豫什么,但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那边的状况一定不容乐观。 “去,走吧。”楚析咬了咬牙放弃再在这里耗时间了,找到了下蛊的痕迹也没用,等到上面的人来进行处理,都要人走茶凉了。 嘣噔——哒哒哒哒—— 嘣噔嘣噔——哒哒哒—— 咯咯咯咯咯咯—— “来吧,来啊,小男孩,快来吧,”宁夫人不再躲藏在大楼内部了,而是抱着孩子走到了大楼的顶部,刚刚好够俯视对面的天台是个什么情况。 而对面天台的人却不一定能看清楚这栋楼的顶部站着谁,有着什么。 女人今天的打扮和平时差了很多。 平时甚至在五年前的那天,女人都穿着浅色系的温婉大方的套装,尽显大家闺秀的作态。 柔柔弱弱的。 今天,女人却身着一身黑,完全融入了这座暗色系的大楼。 想想也知道等到天空完全黑下来了之后,女人大概也是与黑夜共存了。 “哎呀,来了呢,”女人摆动着手摇鼓,一面起着哄孩子的作用,一面在诱惑着那个人往这边来,“我的孩子,你的第一份食物来了,你可要好好享受,这是妈妈为你养了五年的极品呢。” 女人看着那个慢慢靠近的身影,笑得越发灿烂。 “宝贝儿啊,他一定会很美味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 孩子和母亲的笑声混合在了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让人瑟瑟发抖,头皮发麻。 “我有罪,我要赎罪。” 苏白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一句话,一路上从没停歇过。 他自顾自地爬上了天台,走向了那个曾经松动过的栏杆。 现在看起来,这里已经翻新过了,栏杆也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就很陈旧的,锈迹斑斑的了。 苏白的嘴一张一合,缓慢地向前移动。 女人看的越来越清楚,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咆哮翻腾。 “对,你有罪,快来赎罪吧,快点,快啊!”女人的眼睛都放着光,直勾勾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圈套里。 女人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了些许的混乱,苏白的脸和王佳音的脸一直都在互相重叠着,不知谁是谁。 但不管两个人是否对女人来说有点混,可现在激动兴奋的心情,是丝毫没有变的。 五年了,已经整整五年了,女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现在她胸腔里的那块肉正跳动的厉害。 “苏白,苏白,快点,抓住那根栏杆,”女人的嘴咧开到了最大的程度,一直连续不断地对着天台喃喃自语,“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只要靠过去就行了,靠上去!就像你的小姐姐一样,快啊,靠上去!” 女人把手摇鼓摆动的更加厉害了,因为频率太快,鼓周边的空气都被带动了起来,从而起了微弱的风。 “我要赎罪,赎罪,赎罪……” “对!”女人抓紧了孩子的衣服,死死地揪住了,太过用力手指都在泛白,“就是那里,快过去啊!” “你要赎罪,赎罪,赎罪!” 女人情绪高涨,甚至激动到把手摇鼓都放了下来,用手拍打着地板。 苏白和女人呈现了两极分化。 女人如同快要炸裂一般,脸红脖子粗。 苏白淡淡然,什么也没想,嘴里念叨着要赎罪,要去死,可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眼角有了泪水。 泪水越积越多,从他的眼眶缓缓流下,在脸上划出了两道鲜明的泪痕。 “我要赎罪。” 声音里都不自然地带上了哭腔。 步伐也越走越慢。 “你在做什么?!”女人一直盯着对面的情况,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苏白做出了两样超出她控制的行为。 “快点过去!” 女人大口喘着气,冷静下来思考,知道自己只顾着大吼大叫的呐喊没有用。 她重新捡起了被放在地上的手摇鼓,重新再次摇动了起来。 “宝贝儿,你帮帮妈妈好吗,”女人低声温柔地对着怀里的孩子说道,“我们美味的猎物就要跑了,我们要加把劲啊。” 女人把手摇鼓放在了孩子的眼前,在他面前晃动着。 “咯咯咯咯咯。”孩子伸手一把就抓住了手摇鼓边上的绳,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黑黢黢的身子散发着暗红色的光,眼白也变成了红色。 苏白的脚步突然加快了,就在孩子发红的时候。 眼看着苏白就要走到尽头了,女人眼看就要到手了。 天台后方传来了一声呐喊。 “苏白!” 第六十六章 怒火 纪霖林及时赶到了天台,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看到了苏白一个劲地往前冲。 他在背后根本来不及去拉住他,只得在后面大喊。 这一下喊声还真的起了作用,苏白当真停了下来,还转过了头。 纪霖林看到了这个少年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 该死的,那个肖家人真是畜生。 “苏白,”纪霖林经过刚刚一系列的身心俱疲,脚都有些发软,可他还是努力向苏白移动,语气也尽力和缓,“那边危险,来我这。” “纪医生?!”女人的好事一下一下被打断,已经耗空了她所有的耐心,“你也要来捣乱?” 女人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反正战斗无法避免,干脆就今天撕破了脸来好了。 起码在和那个人对立之前,先让我的孩子吃饱了! “苏白,苏白,我的苏白。”女人将孩子高高举起,举过头顶,“听到了我孩儿的呼喊了吗?” 孩子好像很喜欢被举高高一样,笑得格外兴奋,手脚乱窜。 “苏白,咯咯咯咯咯,苏白。” “对对对,我的小宝贝儿,就是他,快让他去死,去死!” 苏白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妖冶的很,透明的泪水变成了红色的血液从眼球里流了出来。 他不再对纪霖林的呼喊有任何的反应,一个劲地猛冲到了栏杆处。 “靠,”纪霖林都快急疯了,他赶忙拉住了苏白的袖子,又再次回到了之前在家里的场景,“别又来一次啊,我没力气了。” 一个好好的心理医生,动口不动手,现在倒是只能动手了。 苏白的力气显然比之前要大的多。 纪霖林刚开始还能制衡,现在完全不行了,整个人被拖着走,鞋子磨在地上,火辣辣的。 “纪医生,你真是太不可爱了,何必呢?”女人捧着孩子,对着那边讽刺地一笑,“真是尽忠尽责啊。” 女人轻轻拍打着怀里宝宝,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如此美好的灵魂,宝宝啊,你会不会更喜欢?”女人眼里闪过一缕精光,“苏白,赎罪的苏白啊,把他一起带下去吧。” “纪医生啊,亦然有罪呢。” 女人的话语随风飘落在了苏白的耳边。 他的血泪流的更多更快了。 纪霖林还在努力地将苏白给拉回来,一直不停地向后退。 可突然他感觉手中的力度明显变弱了,苏白正往他这来。 “苏白?”纪霖林松下了一口气,“你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不对了,苏白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眼睛依旧是充血的模样。 纪霖林心里有个想法,但他不敢相信。 可苏白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应证了他的想法。 苏白要把他一起拉下去。 纪霖林想着要往后跑,还能把苏白给带下去。 可事实是苏白的动作要比纪霖林快得多,几乎是伸个手就能把他给揽过来。 “苏白!妈的!”纪霖林被牢牢地锁住,两个人都在往边缘靠近。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楚析还没完全看好整个形势就早早察觉到了对面楼顶传来的源源不断的黑气,还有浓郁的异香。 所以他先发制人直接取下红绳直攻了过去。 “楚家人!”女人仰天长啸,“又来捣乱!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来捣乱!” 女人单手将孩子靠后,用抓着手摇鼓的手挡上了红绳的攻击,将红绳缠上了鼓体。 可是红绳并没有就此被定住,丝线越来越多,渐渐将整个手摇鼓都给覆盖住了,并且还顺着紧握的手爬了上去,以急促的速度准备再往女人的身上绕。 女人因为抱着孩子,所以没法放开手来博一把,瞬间整个手臂都被包裹住了。 红丝一接触到了肉体显得更加有精气神了,一边发着光一边散着热,女人感觉到了身体上的火辣。 甚至是疼痛。 她没办法再花另外的心思去控制苏白了。 苏白摆脱了束缚之后马上又陷入了昏迷的状态,直接倒在了地上,纪霖林也随之因为被带动的力而倒了下去。 “苏白!纪霖林!”等到楚析点头示意了,唐希才跑了过去,赶忙吃力地把两个人扶了起来。 “走!”王佳音也搭了一把手,“你们到角落里躲着,别过来。” “小心点。”唐希打从几人一起来了这边,王佳音的眼里就满满都是怒火,看这样子是彻底憋不住了。 “知道,快过去。” 楚析远远看到唐希几人躲好在了不会被牵扯的地方才认真了起来,从腕骨处发出去的红绳被他用力往回扯,想要把对面的人给拉过来。 女人没法从红绳的束缚里挣脱开,就眼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往对面拖过去。 “妈妈,妈妈!” 女人感觉到怀里的宝宝动乱的特别厉害,她虽然现在很痛苦,但察觉到了这种力气满满都是惊喜。 “宝宝,你要下来了吗?” “咯咯咯咯咯,妈妈,妈妈,”宝宝挥开了双手双脚,直接从她怀里跳了出来,“妈妈,红红,坏坏,咯咯咯咯咯。” 宝宝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缠绕的地方,一把抓住了它,一口咬住。 啪—— 瞬间就被咬断了。 红绳带有十分大的力度反弹了回去。 楚析赶忙抓住,可也因为弹回来的强度太猛烈,所以右手上多了一处划痕,血淋林地流着血。 红绳就像接触到了可口的食物,粘黏在右手上不肯放下。 “吸食够了吗?”楚析在心底暗说了一句。 红绳看似很依依不舍,但僵持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离开了。 因为补给了好几口,所以它变得更加有精神。 楚析收回了红绳,正打算把他结成丝放过去的时候。 后面传来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直接过去吧。”王佳音周边出现了很多‘人’,幽蓝色的,一堆一堆集结在一块,搭建着人桥往上冲。 “怎么了?还不快上来?”王佳音见楚析没有反应,“你别告诉我你是害怕这些‘人’的惨叫吧。” “走吧。”楚析确实觉得踩着‘人’是件很不舒服的事,然而现在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王佳音又开启了当初在那边的状态,浑身都被浓厚的幽蓝色气体包围。 楚析见状也调整好了最佳状态,红光淡淡的,围成了一个光圈。 肖家人自然是看到了这两个人,说实话,刚刚的嚣张都被畏惧给打碎了。 肖家曾经没被驱逐之前就甘于楚家之下,更何况现在大部分的灵力都被剥夺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硬碰硬对抗楚析的。 现在连那个能控制地下恶鬼的王佳音都大开火了。 该死的,如果不是那个纪霖林拦住了苏白拖延了时间,让我少了一个工具,我怎么会害怕到这种田地! 该死! “妈妈,咯咯咯咯咯,不怕怕,我,有我,咯咯咯咯咯。” 女人蹲在地下啃着指甲,瑟瑟发抖。 孩子却毫无畏惧,把妈妈手里的手摇鼓拿到了自己手上,还伸出了手拍了拍妈妈的脑袋。 “对,对!”肖家女人一把抱住了已经能平平稳稳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我还有你,妈妈还有你啊,我的乖宝宝。” 女人所有的气焰又全补回来了,她还有孩子!还有那个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救活的孩子! “宝宝,去吧,把那些坏人都吃了,你就能长高高长大大了。” 孩子踮起脚丫,把心爱的玩具递给了妈妈。 “我的乖儿子。”肖家女人接过了手摇鼓,欣慰地吻了孩子的脑袋。 “咯咯咯咯咯,叔叔阿姨,我们来做游戏啦。” 楚析和王佳音带着满身的煞气冲到了楼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不足几岁的小儿。 “靠,”王佳音看到这个一身黑,浑身邪气的小东西,转身就骂了一句,“这女人真是敢啊。” 这么小的年纪,却有着比年纪大好几倍的邪气。 明显就是死在孕妇肚子里然后被注入尸气,慢慢被养出来的脏物啊。 王佳音和楚析互看了一眼。 彼此了然。 第六十七章 激战 “咯咯咯咯咯,叔叔阿姨晚上好啊,咯咯咯。” 虽然这个孩子是邪恶的存在,虽然这个孩子是对立面,虽然这个孩子是非除不可。 可是…… 楚析和王佳音看着这样小的孩子,有点下不去狠手。 现在有点僵持。 肖家女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有点不太敢相信。不过转念想一想,这确实是楚家人的行为风格。 “哈哈哈哈哈,真是善良啊。”女人把藏在顶层楼梯后面的香料拿了出来,将它点燃,散发出了最制迷的味道。 “不好,”楚析马上就闻到了那股子味儿,“动手吧,异香会加大他的能力,还可能影响到苏白,等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靠,来吧来吧。”王佳音知道现在不是动这种愚蠢的善意的时候。 可是…… 王佳音刚想先发制人,可那个孩子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睁着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道理都懂,明白的不得了,可那是个孩子,如果可以的话,还能救。 “妈的。”王佳音终究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转眼看向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同样挑衅地回望着,眼里参杂了很多东西,嫉妒,恨意,执念,还有…… 狂热。 “喂,楚析,”王佳音的火气在那样的眼神中蹭蹭蹭地往上涨,“打个商量吧,你对付那个孩子,我对付那个女人。” “行,注意点分寸,起码还是肖家的后代。”楚析叹了一口气,“小心点。” “知道了。”王佳音在地上踏出了用力的一步,幽蓝色的雾气结成凝冰,直接走向了肖家女人的方向。 肖家女人直接抱着香料就往旁边一躲。 王佳音惊讶地一挑眉,为什么是躲开不是迎战? “你倒是别跑啊。”手中凝聚了一团蓝色火焰又要再次攻击。 “咯咯咯咯咯,”小孩又一次发出了笑声,“阿姨,你好坏。” “什么。”王佳音还没看向那个孩子,就先有直传耳膜的鼓声阻止了她的行动,尖锐刺耳,难耐的感觉,“呃啊——” 手里的颜色烟消云散,她只能用手捂住耳朵让自己隔绝那股令人作呕的声音。 咻——咻——咻—— 红绳呈丝,分裂出了成千上万缕细线一一结成网,直逼那个孩子将他包裹住。 手摇鼓无法再被挥动,孩子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露出来,还在咯咯咯咯的傻笑。 “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他露出了苦恼的表情,“算了,妈妈说,不能浪费粮食的。” 嘭—— 小孩看似轻轻伸个懒腰,就把束缚着他的丝线给崩开了。 “束!”楚析没想到那个孩子这么轻易就把绳索给破坏了,他只能动真格将丝线紧紧依附在小孩的皮肉上,只要他一挣扎就缠绕的更紧。 “咯咯咯咯,谢谢叔叔。” 小孩看着红丝贴自己贴的越来越近,可开心了,这样就方便多了。 楚析有种不好的感觉,想要速战速决把这孩子进化。 可孩子没有给他那个机会,直截了当一口咬下去。 大捆大捆的红绳都被他咬断了,放在嘴里嚼了嚼,吞咽了进去。 红色的血液随着小孩咀嚼的动作慢慢渗透,从嘴里混着唾液流了出来。 孩子明显出现了发现惊喜的神态。 “有血!好新鲜!好甜!这是……绝无仅有的!好干净,干净,唔哇,好吃!”小孩如获珍宝一样,死死咬住剩下的绳线,“妈妈!妈妈!好吃!” “我的乖孩子,好吃多吃点,哈哈哈哈哈。” 女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楚析花费了多少精血养育出来的武器,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敌不过我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没有鼓声影响的王佳音好了许多,但眼神还是虚晃的,她只能拼命地揉搓着眼睛去看清女人的所在地。 香料的气味越来越浓,让人有种眩晕感,朦朦胧胧。 王佳音咬了咬牙,即使闹大了都得阻止这个贱人,妈的。 哗—— 幽蓝色的兵团被召唤出来,一个又一个人影从地下出现。 “啊~啊~真麻烦,本来想自己随便解决两下的,我很不爽啊。”王佳音闭着眼睛,以她为中心方圆几百米内都是她这么多年来抓捕的恶鬼,进行洗涤培养,都成为了她的武器,“亲爱的,你也加入吧。” 眼睛猛地睁开,世界都清明了。 两个瞳孔都散发着幽蓝色的寒气。 人影在王佳音眼睛打开的瞬间,都如风般围捕了过去,将女人围在圈圈里。 窒息,空气在逐渐减少,只剩下了二氧化碳。 可香气还是在从这些人的脚下一点点地渗漏出去。 “好冷……我呼吸不上来了……”女人很痛苦,但还是在笑,笑得特别开心,“我要死了?咯咯咯咯咯……王佳音,你在夺走我的魂魄,我那最重要的一缕魂魄?咯咯咯咯咯。” “喂——”楚析看着那边的一切,“你真想让她——” “没有滔天大罪的人,是不会畏惧于我的兵团的,他们只吃同类,”王佳音的肌肤都开始浮现出了蓝色,看不清眼神是如何,满满都是幽蓝色的光,“放心,我留她一口气,把她带下去定夺生死。” “与其在这管我,不如管管那孩子!” 小孩看见自己的妈妈有了危险,马上放弃了慢慢享受他的美味,狼吞虎咽地将剩下的红绳吞噬殆尽。 “妈妈!”一阵犀利地尖叫声划破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嘘!”肖家女人很淡定地坐在人影之中感受自己的消逝,“我的宝贝,别过来,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女人露出了很大的一个笑容,淡淡地说了一句,“妈妈和香气同在。” ——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妈妈本来就没想和他们对战能胜利。 ——我的孩子,你要知道,死就是生,生就是死,没有躯壳的妈妈,更能无所不在。 “咯咯咯咯咯咯……”小孩停下了想要赶过去的冲动,脸上展露了和他母亲一样的笑容,“好的,妈妈。” “妈妈走了,那我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最后一句话孩子是吼叫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嘴巴好像变大了。 “叔叔,要不你先来吧!咯咯咯咯咯……”孩子直接向楚析跑了过去。 楚析将被啃噬的红绳迅速收回。 小孩直接一个猛扑抓住了线头,把它当成了拔河绳一样和楚析做着拔河比赛。 楚析一个反手将绳子拉回来了一把,嘴里念念有词。 柔软的绳索变为了坚硬的剑锋,直接刺伤了孩子的喉管。 “唔,”孩子摸了一把从喉咙流出来的血,“疼!” 小孩一脚踩上了剑梢,想把整个身子压下去,再慢慢把这把‘剑’给吃了。 剑被重量完全压制住,剑身便自动生出了许多红线,再次把趴着的孩子又纠缠在了一起,孩子的嘴被压在了剑上,想必是无法再度啃噬束缚了。 孩子好像就这样被收住了。 王佳音也在刚才把肖家女人彻底消化在了兵团内部。 她自然也把力量收了回来,观察楚析那边的情况。 “这算是整好了?”小孩被捆的一动不动,耸搭在那里。 “算是吧。”楚析还不太放心,还处于戒备状态,总觉得太简单了。 “你那边呢?” “在这,”王佳音在手心凝聚了一个球状物,“最后的魂魄。” “这孩子怎么处理?” “我带回去净化吧,希望能让他身上的阴气去除,回归正常。” “能回归吗?”除了两人之外的声音悄然响起。 “唐希?”楚析一脸严肃,赶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控制的绳线,再默默又拉紧了一些,“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快回去。” “对啊,你来干嘛?这里危险,”王佳音难得和楚析同一战线,“苏白和纪霖林呢?” “在那休息,纪霖林已经恢复体力了,苏白还是有点神志不清,可是已经有苏醒的状态了。” 唐希环视了一眼周边,“那位夫人,处置掉了?” “在我手里呢。”王佳音讽刺地笑了一声,“之前觉得她有多厉害,结果这么轻易就被我抓住了。” 唐希看着王佳音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与香气同在。” 第六十八章 结束 “你什么意思?”王佳音没有忘记兵团在慢慢折磨肖家女人时,她眼里的无所谓和嘴巴若有若无的隐笑,还有那个直勾勾,钉死一个人的执念的眼神。 “你们在说什么?” 楚析当时在对付着这个孩子,并没有观察或者听到任何声音动静。 “肖家女人被我的兵团困住的时候,对着那个小孩,对着我,最后说了一句,我与香气同在。”王佳音解释的每一个字蹦出来的时候,那个画面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你也听到了?”楚析一脸严肃地用那只空闲的手一把扯过了唐希的手腕,将她拉倒了自己身边,“你只听到了这一句还是听到了全过程?” “单单这一句话。” 唐希明显被吓住了,有点震惊,有点迷惑,有点不解。 因为楚析这么大的反应,还因为肖家女人那宛如附在耳旁的低喃,就好像是特意和自己说的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伴随着她的一声轻笑。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现在想来都觉得耳尖发痒。 而且,唐希还隐瞒了一件事,在肖家女人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后,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味,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说。 几乎是下意识的,唐希把这个细节藏了起来。 “你反应那么大干嘛,她耳朵好也不是个秘密了。” 王佳音是感觉到了有那么一点蹊跷,可也没多想,人都被收进去了,还能怎么样,最后说那样的话不过是恐吓罢了,她见得多了。 没有一个人在死前不立下毒誓,不最后嘴硬一把来表达自己的态度的。 “直觉。”楚析感觉心里一阵发凉。 “咯咯咯咯咯咯,”楚析手中的绳线传来了有规律的颤动,“你们都不理宝宝,宝宝不高兴了,你们就把我放在这不管!” “唐希躲开,王佳音!”楚析马上做出了迎战的准备,这个孩子,怕是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王佳音配合着,先用结界护住了唐希,两只手上都凝聚好了两颗幽蓝色火球。 “叔叔阿姨!我和你们说哟,妈妈做的香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香味了!” 小孩说完了这句话,他的皮肤上就产生了一层红黑红黑的浓烟,飘在表面,还散发着浓烈的香味。 未受结界保护的两人赶忙捂住了鼻子,避免里面还有毒素。 浓烟越积越多,楚析与王佳音两人也并未觉得不适,随即松开了手。 奇怪的是,浓烟聚集的再多,也都只是覆盖在那些红绳上。 楚析胸口感觉到了刺痛,手中的红绳也变得越发妖艳灼热。 “这是……”楚析意识到了那些浓郁的香烟的作用,“不可能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咯咯咯咯咯,妈妈,妈妈。” 绳索被融化掉了很多,已经完全不能起到捆绑作用了。 楚析听到了手中武器的悲鸣。 嘭——啪—— 孩子感觉舒服多了,猛地站了起来,那些濒临残毁的红线被彻底断开了。 浓烟随着被弄断的绳子,也逃离开了孩子身边,沿着地面,跑开了,到了边缘时,又继续沿着墙壁向地下俯冲。 楚析和王佳音两步并一步跨了过去,趴在了地上,看着那几道浓烟在移动到半中腰时突然消失,就像是混进了石壁中。 “咯咯咯咯咯。”小孩站在几人的身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你笑什么?!”王佳音知道那股浓烟一定没那么简单,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笑你们咯,”小孩歪着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叔叔阿姨,还玩不玩啊?宝宝饿了。” 孩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直接杀了他啊,你们在做什么?” 唐希被保护在结界里面,目睹了一切,在浓烟出现并从地下驶过的时候,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肖家女人的声音,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这浓烟散发的香气就像是肖家女人的灵魂。 她想起刚刚王佳音所说,她已经收服了那个人了,那为什么,自己还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还有那个孩子,若有若无的,她觉得他在看自己。 没有恶意的眼神,反而充满了怀念和依恋。 楚析看了一眼身后的孩子,又看了一眼唐希,沉默了。 王佳音也有些不忍。 “能把结界除了吗?”结界保护了唐希,但也同样束缚了她,使她不能自由移动。 唐希看着王佳音好像还有所顾虑,便又接着说。 “现在已经没有威胁了,你们两个在我身边,而后面那个孩子你们又不愿意对付他,放我出来又怎么样?没有任何影响,也不让我受伤,我出不出来这些都不会变化,还不如让我自由一点。” 唐希耐心地和王佳音解释着,越解释,说得越多,越发觉得那个孩子的视线正紧紧相逼。 “解开吧,我会护好她。” “行行行,你们两个这是干嘛,夫妻档,”王佳音撇了撇嘴,“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吗,你这丫头。” “我知道。”唐希感激地笑了笑。 “咯咯咯咯咯咯。”孩子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行为,也没有干什么,就是一个劲地呆在三人之外,看着唐希傻笑。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楚析打算放那孩子一马,所以便只是将他绑了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孩子没有反抗,还是笑,而且一边笑,一边直勾勾地望着唐希,没有再躲躲藏藏,就那样直勾勾,毫不避讳。 “喂喂喂,臭小子,看什么看,要不是看你年纪好小,我早就!”王佳音做出要挥他巴掌的样子,想要吓吓这个小屁孩。 可那孩子完全不为所动,依旧笑呵呵的。 楚析与王佳音没感觉,不代表唐希没感觉。 那个孩子的笑和眼,都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瞎子都能看出来那孩子的祸害。 “为什么不干脆解决了她?”唐希不明白。 “他只是个孩子。”楚析知道唐希可能会对这个做法表示不满,也想好了自己该怎么解释,怎么说,“这不是他能选择的命运,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是她母亲的逼迫,所以我认为可以带他回去,有所净化,他应该能作为一个普通孩子成长。” “咯咯咯咯咯,叔叔,你真好。” 孩子在楚析说话的时候也在认真听着,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妈妈说的对,这些都是好人,都是傻子,咯咯咯咯咯。 “小小年纪反讽能力真好。”唐希一听就不是滋味儿,这话一听就带刺。 “咯咯咯咯咯咯。”小孩对唐希不客气的指责也不气,就是笑。 唐希也笑了,小孩怎么笑着看他,她就怎么笑着回看过去。 “我能提个建议吗?”唐希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这孩子不能留。” “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着他就觉得有股肮脏的劲儿,不是什么好狗。” 唐希毫不留情面地下了判断。 那种笑容,可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该有的,那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厌恶的,奇怪的笑眼。 “所以我才想带他回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让他逃开这种生来就被迫带着的枷锁。”道理归道理,楚析还是坚持自己刚开始的想法,不去抹杀这个孩子而是救赎他。 “我可不觉得这对他来说是枷锁?倒觉得他挺享受的?”唐希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很无所谓的态度说着话,“况且,即使你真的将他净化了,他能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存活下来了,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肖家还有人?有人的话能不灌输他仇恨的让他成长?” “别告诉我你要好心地抚养他。”唐希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析,“这段经历也不是你单单一句净化就可以彻底抹干净的,有些东西,是埋在根里的,” 王佳音不敢作声。 楚析也没说话。 唐希很烦躁,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 “更明显的是,这孩子想像你说的那样被带走被净化?” 第六十九章 结束又是另一种开始 “咯咯咯咯咯咯咯,”孩子可乐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场面,太搞笑了,“姐姐,你好可爱。” “哈哈。”唐希干笑了两声,随即死盯着孩子,不打算再说话,接下来无论楚析和王佳音做出什么决断都与自己无关了,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最后要做的就是像这个孩子刚刚一样,死死盯着他,死也不放过。 不得不说,刚刚唐希所说的逻辑都正确,无可挑剔,救下了这个孩子确实问题很多。 可以楚析的性子,就这么杀了他,当真做不到。 王佳音亦然,不管她平时表现的有多心狠手辣,有多尖酸刻薄,对孩子,她从来是不肯亲自下手去残害的,即使那是个邪物。 几个人都突然没有说话。 楼顶显得特别安静,量谁现在来看,都看不出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只有唐希和那个孩子还在用眼睛来对话争吵。 ——咯咯咯咯咯咯,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被他们净化的? 唐希一听到声音本能反应地去看了看旁边两个人的反应,可他们都无动于衷,低头想着自己的事。 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只有她能听到。 这小孩什么意思? ——姐姐,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喜欢你。 你能听到我的心声?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心灵相通哪是那么好操作的? ——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唐希眉头皱的很深,眉间的川字显得很是明了。 ——咯咯咯咯咯,知道你其实应该一直知道的事。 你他妈要打哑谜被消灭之后有的是你打的。 唐希最讨厌的就是有话永远不能好好说,偏偏话里有话的人了。 ——姐姐好凶好可爱啊,咯咯咯咯咯。 你到底要做什么,有屁快放。 ——我不想做什么呀,宝宝要做的已经乖乖做完了呢,反倒是姐姐的好朋友,一直不放我走呢,啊,不对不对,是宝宝说错了,他们是一直不杀了我。 你想死? ——姐姐不想吗? …… 小孩也不急,看着面前那个小姐姐,真诚地笑。 你猜? “我们还要耗在这耗多久?”王佳音终于忍受不了了,明明已经解决完了所有问题,苏白救了,肖家女人除了,邪物绑了,浪费时间做什么,现在只是一个选择问题而已。 “楚析,你自己想好怎么做,我干涉不了这孩子的死活,我不能给意见。”王佳音继续说道。 “我知道。”楚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唐希,“留吧,我有自信可以安排好这孩子的一切。” “靠你哥哥?”唐希差点要翻白眼了。 她知道楚析是个好人,从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了,她能理解,这很好,可问题是她从来不是个什么好人,她阴暗的地方多得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楚析明显震惊了,他没想到唐希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知道从那边出来之后,唐希就在生气,但没想到可以气到这种状态。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啊,”孩子终于开了口,不是只会笑了,“你不是除妖师吗?你瞎吗?你傻吗?你是圣母吗?除掉我才是你的工作好不好?” 小孩特别不在意,不喘一口气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还小。”楚析肯定地说道,“你可以活,除妖师也不是只会蒙头除妖。” “可我不想活,我妈妈都不在了,我活什么?”说着说着,小孩又向唐希看了一眼。 唐希笑眯眯地,也看了他。 “咯咯咯咯咯,”孩子又再次乐起来了,“而且啊,你说要把我净化,可我不需要净化,我喜欢仇恨的感觉,这让我有生命力,你让我继续活着,我总有一天要报复你,要作恶的,不管你是否消除了我的记忆,教化了我什么,就像这个可爱的小姐姐说的,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头里的。” “所以啊叔叔,你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直接灭了我好吗?” 小孩叹了一口气,“你杀了我又没人会怪你,杀了我天经地义。” “你是在故意求死吗?”楚析还没那么容易就这样被带进节奏,“我从业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心求死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有趣。”小孩又笑了,“好玩儿!我死了,也是没死,就像妈妈说的,我与香气同在,我也与妈妈同在。” “直接杀了吧。”唐希内心的烦躁感越来越甚,身上也出现了不舒服的过敏的感觉,大概是心理太难受以至于都影响到了生理上,“第一,这个邪物一心求死。第二,你也不用担心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是如何,他活着,会是个祸害,他死了,如果也依旧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是个祸害,最终还是个祸害,懂吗?你做的任何决定都不能改变结局。” “最重要的是,你怎么知道他那句话是不是刻意说出来让我们害怕的?” 唐希不能理解在这里浪费时间为了什么。 “如果你真的做不到。”唐希走向了楚析,走到了他眼面前,轻柔地抓住了楚析的右手,看着他掌心的伤口,再又拿起了他那把幻形的剑,“如果你相信我。” 唐希真心地看着楚析的双眼,“让我来。” “我不会有负罪感。” “这怎么行。”王佳音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意见,“这算什么,要杀也是除妖师杀,即使是个邪物也是条命,存在即合理,你做这种事孽可就算在了你的头上。” “我来吧。”楚析挡住了唐希想要握住剑的手,“就像你说的,耗着也没意思。” “咯咯咯咯咯,来吧来吧,不管是谁。” ——虽然,姐姐,宝宝更想你亲自手刃了我呢。 楚析握住了红绳变换的剑,走向了那个孩子。 小孩抬起来了头,虽然身子是黑黢黢的,眼睛也不似常人,诡谲的很,可那双大眼还有嘴上挂着的貌似单纯的笑容,还是让楚析顿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第二次遇见唐希时,除掉的那个怨婴。 唐希在楚析做好准备,要攻过去的时候,默默地跟在了后背。 楚析在面对孩子时看到的一切,唐希也都看到了。 可在她眼里看到的,和楚析看到的完全不同。 肤色,眼睛,鼻子,嘴巴,脸,无不散发着让人不适的感觉。 楚析举起了剑,停在空中迟迟下不去。 唐希想起了孩子不久前单独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是在激将法吗,想让我来亲自动手? ——咯咯咯咯咯咯,姐姐,你猜啊。 唐希暗骂了一句。 一把夺过了楚析手中的剑,刷—— 不拖泥不带水径直砍了下去,从孩子的天灵盖中部,将孩子硬生生砍成了两半。 孩子大部分都是浓烟飘在了空中,只有一小部分是鲜红的血留在了地上。 楚析还在纠结于要不要下这个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戒备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唐希。 王佳音也完全没反应过来,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唐希居然还敢这么果断地挥了过去。 “你做什么?!”楚析的怒火全部上了头,“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会在你的灵魂上记上一笔!” “我知道,”唐希很平静,或者说很解脱,“放心,这种事我不怕,要报应,也是下辈子的事了,我有什么好怂的。” “起码解决了这个大患。” 楚析气的都说不出话了,比起孩子的生死纠结,他更害怕的是唐希今天的孽什么时候会还回来。 可事已成定局,他现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地上的血液蠕动了起来,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汇聚到了楚析的红绳处,绳线上的缺口都被补齐了。 “看样子这孩子身体里的血还都是吸食别人得来的。” “这事算完了吧。” 唐希知道楚析和王佳音两人现在是不会搭腔的,所以便自言自语,和自己对话。 肖家女人死了,剩下最后的一缕魂魄被困,肖家培育的邪物死了。 苏白和纪霖林好好地呆在对岸。 这里的三个人都没受伤。 结束了。 画上了一个句号。 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弥漫的香气,墙壁突然失踪的浓烟,还有母子两人留下的诡异的遗言。 好像在预示着,还会有新的事件发生…… 第一章 梦境 随即,唐希三人便离开了那栋大楼,带着对面等待的两人。 纪霖林因为体力消耗太多,所以便先行回家休息。 苏白还有点昏昏迷迷的,被楚析接了回家,等楚析处理完今天所有的后续再去讨要一份药品。 王佳音则和唐希回了家。 到家之后。 “我先去睡一觉了,”在现场并没有感觉,回到了家才觉得身上特别的疲惫,“你要……” “你去吧,我可能要出去一下。” 王佳音神色有点不太自然。 “找宁修文?”唐希几乎是一眼识破。 “嗯,肖家那个女人就这么死了,他又行动不便,我想去看看。”王佳音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羞愧,还有点气自己。 “你去吧,注意安全就行,”唐希没想阻拦或干什么,想要怎么样,是她自己的自由,“早些回来。” “好。”王佳音摸了摸唐希的头,“抱歉。” 嘭—— 唐希看着被关上的门,揉了揉刚刚被碰的地方,“抱歉?”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直接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就此入眠。 肖家自从被逐出除妖一界,就一直萎靡不振,好不容易从我爷爷那代开始,重新振作,发扬我家制香的本领,开了公司,专门研发香水。 从此我肖家开始富裕,并在商场上有了一席之地。 因为这样的身份,我从小与宁修文定了娃娃亲,等到时机成熟,我便和他结婚,商业联姻。 我从小就喜欢他了,虽然他爱玩,但对我依旧是最好的,所以我也不怪他,我知道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在所难免。 还年轻,没成家,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那些女人不过是云烟,随时可散。 可王佳音出现了,刚开始我根本没把她当作威胁,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大学生罢了,性子火辣,又主动提出拟一份合同,只是用身体换钱而已,无关感情。 我就从未在意过,宁修文也是,他在王佳音提出要签下一份合同的时候就已经心生不喜了,他一直都偏好我这种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这样才适合当一个妻子,带出去参加场合才有面子。 可我万万没想到,甚至连宁修文也没料到,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解的越多,宁修文越发沉迷于王佳音这种性格的女人了。 他开始觉得我索然无味,觉得这样敢爱敢恨,潇潇洒洒的女人才是他该拥有的。 你说说,这样的男人多下贱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女人靠近他所以就着魔了? 宁修文甚至为了能继续和王佳音在一块儿,还找了我来谈判,想要和我解除婚约。 我怎么能容许?! 我的爱情,我的尊严,都绝对不能答应。 我态度很强硬,整个人都像炸了一样。 你知道吗?我做出了这样的行为过后,宁修文居然还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像个疯子一样,还妄想威胁我? 我当时可笑疯了,什么呀,你做出了这样的事还好意思怪我? 我柔柔弱弱,我大家闺秀,所以就算遇到了你背叛我的事情我就一定要乖乖地听你的话,连反抗都不要,祝你幸福? 你还是去死吧。 我事后还去找过王佳音,她一改平时的状态,向我道歉,求我原谅,可最后还是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对不起。 就你们的爱情伟大? 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一边笑一边流泪,我能怎么办? 我肖家造了孽,所以报应就是活不长久,在我成年之际,父辈母辈就死光了,也没有其他亲人。 肖家没人能为我做主,我去找宁家长辈,大家也就都笑笑,叫我忍忍就算了,怎么样我都会是宁家的夫人,这点莺莺燕燕我在乎什么? 我在乎什么?哈哈哈哈哈,你猜猜看我在乎什么。 我除了制香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只能用最低贱的方法试着让宁修文回心转意,我用酒灌醉了他,和他发生了关系,我怀孕了。 可宁修文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甚至知道了我耍了这一手段,还唾弃我,说以前从来不知道我是个这样的人,怎么能这么下贱。 对啊,我就是这么下贱。 我去找了宁家的长辈,他们知道我怀了宁家的子孙,果真就乖乖地让宁修文放弃王佳音。 宁修文刚开始不从,可他父母以宁家集团和宁家的荣耀为由来威胁他,而且凭借王佳音那个样子,就算他们两个不分开,也是不能允许她嫁进来的,门不当户不对,她凭什么。 宁修文当然是激烈地反抗,可是时间久了,他也逐渐撑不下去了,烦了,王佳音的性子脾气也不是能服软的,他们开始吵架,开始争执,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肚子也一天一天大起来了,宁修文顺从了。 王佳音死活不依,但还是抵挡不住我肖家和宁家两个集团的合力对付,松手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可宁修文还是没日没夜都在想念着王佳音那个贱人,梦里念着的,平时想着的,都是她。 我做什么他都嫌我烦。 我好压抑,好痛苦,我的精神格外的不稳定,然后,我就这么流产了。 那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孩。 宁修文只是遗憾痛苦失去了他的孩子,不在乎我。 宁家其他人也是。 我天天以泪洗面,在医院想通了,我不能这样下去,我提出分开,我不要他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在医院待着的这段时间,我父辈交托管理公司的人,背叛了我,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将我公司的主要股份卖给了宁家。 这是宁修文给我的报复。 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的报复? 我回了家,我想到了我肖家留存的唯一的秘术,我重新拾起了‘香料’的制作,我要我的孩子活过来,我要报复那些愧对于我的人。 我做到了。 我的孩子重新回到了我的肚子里,我那可爱的孩子。 我选择了那天,宁修文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和他的父母摊好牌之后,要去找王佳音的路上,我也开了车尾随他,跟在后面,看准时机,控制了我腹中的死胎,让他蒙蔽了宁修文的眼睛,完美地制造了一场交通事故。 那天,他全身都是血,腿被车子弄得血肉模糊,一坨一坨的,真美啊。 我孩子吃的第一口食物就是他父亲的。 不愧是亲骨血,滋味美极了。 我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随即走了,我不会那么轻易让宁修文死了的。 解决完了他,我回到了宁家,将他们绑起了,让我的孩子一口一口吃饱为止,然后一把火全烧了,让宁家所有人陪葬。 然后,就解决王佳音就好了,那个傻子,还不知道宁修文做的一切,还在怨恨他。 宁修文断了腿,神志不清,我以未婚妻的身份好生照料着他,直到他出院,人人都夸我一句念旧情,贤惠。 我观察了王佳音将近一个月,我知道她经常去那个天台,我就趁人不注意,将栏杆弄松,然后借宁修文的名义又让她受了刺激,果不其然,她那晚就喝的大醉,中了我的圈套。 她死了,死的时候我把宁修文也带上了,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后我探听到了王佳音在地府疯狂的事迹,就又打着宁修文的旗号去请了除妖师来对付她,让她更加怨恨宁修文。 我以为我的美好人生就要开始了,可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王佳音总是那么好的运气。 我早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 她来了。 不过无所谓,我很爽,把我要做的一切都做好了,我没有遗憾。 而且,我没死,我还活着。 活在香气里。 活在你阴暗的角落里。 哈哈哈哈哈哈。 唐希。 你是个好姑娘。 “什么?!”唐希从噩梦中惊醒,整整几个小时,唐希沉睡在这个低沉的女音里。 唐希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那是肖家女人。 为什么要找上我。 唐希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丝异样。 唯独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特别的淡。 第二章 香气 哗啦啦——刷刷刷—— 唐希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用上了沐浴露,香皂,冲了好几遍,可依旧掩盖不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到底什么鬼啊。” 唐希站在洗浴间的镜子前,用手抹开了镜子上的雾气,看着自己的脸。 “该死的,”肖家女人是缠上自己了吗,“这个香气到底是什么……” 王佳音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到了宁家。 那栋房子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那样了,阴气十足。 院子里枯草满天,叶子上全都是被虫蛀过洞窟,门把手上也全都是蜘蛛网。 “这不像是有人住过的地方啊,”王佳音直接穿门而过,“那个女人,究竟多久没来了……” 一进房间,王佳音就闻到了一股腐蚀和香水混合的味道,极为难闻。 屋子里也完全没有开灯,一点人的迹象都没有,王佳音心里一颤。 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敢相信。 一进门的尸体的腐朽味和灵魂残留的灵力,是宁修文吗? 王佳音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将房子走了一遍,细致到每个角落,以后大概是再也不会来了,最后一眼最后留念,也为了看看宁修文究竟还在不在这个房子里面。 所有房间,所有地方,王佳音都已经看遍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个卧室。 王佳音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就是这了。 一股腐尸的恶臭直冲脑门,一个还能称的上是人的物体躺在床上。 宁修文。 王佳音捂住了口鼻,眼圈立马变成了红色。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曾经那么骄傲自大的人,就这样死在这里没人知道,陈旧的衣衫,空荡荡的裤腿,狼狈不堪。 王佳音无法形容现在心里的感觉。 难受?痛苦?哀伤?都有一点吧,不过都没有那么强烈了。 更多的反而是解脱,情情爱爱纠缠了这么多年,良心不安了这么多年,为死亡不甘了这么多年,都结束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结束了。 什么都没有剩下。 亏欠肖家人的,对不起自己尊严良心的,都用这么年轻的死亡偿还了。 宁修文曾经那些乱搞乱玩的行为,不负责任的态度,抛弃糟糠的错误,也都受到报应了。 眼圈红的吓人,可那里面终究没有一点眼泪落下。 王佳音坐到了床上,坐在了那具尸体的旁边。 “宁修文,我们活该。”王佳音笑了,笑得很大声,“你看看我们做的缺德事,都受到惩罚了吧。” “不过错归错,恨归恨,即使我当真对不住你那位夫人,我也不会放过她的,她做的那些事够她喝几壶,喝几世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我承认我有错,可我也不会放过伤害过我的人。” 王佳音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用手抚摸着那张早已冰凉的脸。 “再见了,宁修文,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会尽力找找你的魂魄归于何处的,然后帮你找个好归宿,以后啊,可别那么混蛋了。” 王佳音说完就离开了,在踏出这栋房子的那一刻,生前犯过的错造过的孽就全部要被抛掷脑后了。 之后无尽的岁月,都要用来还债。 情绪大动的王佳音,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压制自己,从而她并没有察觉到一些细节。 人死去时灵魂的残留迹象,在这个房子里太过微弱。 在宁修文身上的尸臭味里,还有一股异香混合在里面。 楚析带着苏白回到了家,就看到楚司坐在客厅里,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哥,”楚析轻声叫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你已经几天没回家了,”楚司看到自己弟弟背上的人的时候明显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而且是在我和你说了苏白的事以后。” 楚析将苏白放在了沙发上。 “去处理那边的事了,有点麻烦才没回来。” “解决完了?”楚司又想起了乌青枫那次的经历,打从心底抗拒那种事,所以看到苏白这个样子被楚析带回了家,又开始担心,苏白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乌青枫,会不会又会给自己惹下麻烦。 “嗯。”楚析当然注意到了楚司时不时看着苏白的样子,“等会再出趟门去下张老那里就行。” “哥,这次的事件苏白是受害者,他是无辜的。”楚析走到了他哥哥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别……别受之前那件事的影响,那不过是个极为特殊的个例罢了,别因为那个产生心理阴影。” “我知道。”楚司避开了这个话题,躲开了楚析的手,对着太阳穴揉了揉,“确定没问题了吗?” “没了。只要现在过去那边一趟就行。”楚析有点难以说出口接下来的请求,“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能稍微照看一下他吗,他刚刚受了点刺激,我怕他有什么事,没人在边上……” “行了,你去吧,”楚司处理楚析因为除妖而留下的后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这还是跟过自己的苏白,没什么可以拒绝的,“赶紧办好赶紧回来,最近爸妈挺担心你的,等全部弄好了在家多呆几天。” “好,那拜托了,哥。” “去吧。” 楚司等楚析离开了,看着苏白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想到那几天在他身上模糊看见的影子,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了苏白身边,把他抱了起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析又来到了那扇门前,一下,三下。 吱呀—— 这次门后并没有出现张老的身影,桌子上也空空如也。 “上来吧。”楚析刚想进去一探究竟,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呼唤。 “是,张老。” 楚析匆忙上了楼,来到了张老休息的地方。 “楚家小子,又见面了。”张老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打打文件,“以前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的人,现在不过几个月,你都来了三次了。” “最近遇到的事情比较多,麻烦您了,张老。”楚析对着老人家深深鞠了一躬。 “不用那么客气,今天来,是为了那个肖家的孩子吧。”张老拿起了放在桌上,已经打开了的文档,递给了楚析。 “这是?”楚析接过了文件,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那个孩子在王佳音死后,她的公司研制的香水,都参杂了肖家迷惑的异香,这整整几张纸的人,都提供了自己的精气给那个邪物吸食。” “这么多?我以为……” “你以为,她还会留存一点肖家除妖的良心?”张老喝了一口水,“小子,你不该那么心软的。” “你和王佳音处理掉肖家那两个的时候动作太慢了,倒不如你那个小女朋友有魄力。” “唐希?!”楚析有点吃惊于张老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她,“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恰好带了点灵力罢了,张老为什么会提起她……” “但凡与这种能力沾了边都不是普通人。”张老点了点楚析的头,“你的警觉性没以前强了,怎么?又想起了你小时候那些事。” “没有。” 楚析一秒反驳了张老的猜测。 “张老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说道……”楚析话没说完就停止了,想要身边的这个老人把那句他猜疑的话说出来。 “你会不知道吗,楚家小子,你的眼力可不比我差,你唯一差的就是你这个无谓的善良,你是除妖师,不是救世主,不管你父母怎么教导你的,我这个老头从小和你说的可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果真的怕感情太深,心太软,那就在这颗心感受到动摇的时候就赶紧退出斩断。” 楚析没有说话,不像以往那样,今天他不想把这段话听进去。 “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什么,”张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药包,“拿着,孟婆给的,给那个可怜的孩子喝下就没事了。还有你怀疑的那个消失的浓烟,就是肖家那孩子的魂魄,王佳音收服的不过是那孩子的一缕罢了,真正邪恶重要的魂魄早就被混进了香料中,随着浓烟散在了城市里了。” “那孩子和你们碰面,就是求死的。“ 第三章 表妹 “所以我们算帮了她的忙是吗?”楚析沉思了一会儿,说出了这样的话,“浓烟消失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有问题的地方,可我也确实没有嗅到邪恶的味道,也没有感知到邪气运动。” “因为那不过是一股香料罢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掩盖在了香气背后,没察觉到很正常。” “那我要怎么去处理掉它。”楚析看张老并没有很着急的模样,未免有点焦躁,他觉得这个事是他的责任,他必须担责。 “等,她需要有宿主,她会寄存在一个阴气很重的人身上,那个人周边会发生很多事,身上应该会有一股香气,可那个香气会很淡。” “这么多人,我能从哪去找?”张老说的和普通的邪物寄存差不多,茫茫人海,太多太宽泛了。 张老笑着摇摇头。 “行了,小伙子,走吧,我这个了老头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 “可是……”楚析除了手中的药包,好像什么都没有拿到。 张老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 楚析叹了一口气,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有用,“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多谢张老。” “行了,没那么多客套,走吧,走吧。” 张老等到楚析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后,就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小伙子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的背影。 难得发出了一声唉叹。 “小子诶,这就是命。” 等到楚析回了家,给苏白喝了药,很快他就苏醒了,但人还是懵的,缓不过来,楚析就先让他住在自家的客房里,看看接下来几天的情况。 王佳音从宁家回来后,也安分了下来,过上了之前刚到唐希家的生活。 而唐希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平静地过日子。 “小希啊,最近和小楚怎么样了啊?”饭桌上,唐母在和唐希闲聊,想打听打听自己女儿的感情情况,“怎么这几天没看见你和他出去啊。” “挺好的,”唐希夹了一口菜,“只不过他最近有事在忙,我不太方便跟过去。” 楚析近来满脑子都在回想着张老说的话,所以不停地在找那个香气来源,一直找不到,弄得焦头烂额。 而唐希自然是知道他在找什么,肖家女人留下的香气,可能就在自己这里,可她选择隐瞒了下来,她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自从那晚察觉到了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香味,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颈脖后面的纹身在发烫发热。 这可不像是巧合。 她要自己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和她梦里的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在忙事业就别去打扰人家了,虽然是忙,但你也要去打个电话啊,发个短信啊什么的去关心一下知不知道,妈妈和你说啊……”一股脑的,唐母就不停地说说说,教导女儿怎么和男朋友相处,怎么维护好彼此的关系。 王佳音坐在一旁,差点没笑疯。 唐希一边应和着一边瞪了旁边那个笑颠了的女人。 “唐希,阿姨可真可爱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对了,”唐母说了很多,终于停止了这个话题,“明天你远房表妹要来我们家住一下,你明天去火车站接一下吧。” “远房表妹?”唐希停下来手上的动作,“我哪来的远房表妹?” “你不知道的,你爸那边的,我都不太认识,反正就是那边的亲戚说想让她来这边住几天,散散心,”唐母放低了一点声音,“好像是你这个表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受了什么刺激,你稍微照看着点。” “她怎么了?”唐希有点认真了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行。” “你表妹是什么人啊。”王佳音坐在副驾驶上问道。 “我不知道,从没见过,特远房的一个人。” “无聊,那不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吗。”王佳音把玩着车上的小饰品。 “本来就不是让你玩的。” 那件事过后好几天了,王佳音沉寂了一阵子,又开始变为了之前的状态,吊儿郎当没个把门儿。 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苏白也开始回归了他平日里的生活。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苏白偶尔会来找王佳音,他对于那些平时避而不及的‘人’,也没了戒心。 这种常人难得一遇的情形,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真可怕。 唐希停下了车,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王佳音。 时间和习惯简直是太可怕了。 一个让你淡忘。 一个让你失去感官。 “行了,别玩了,走吧。”唐希意识到了这个,可却无力更改。 “你不认识你怎么接人啊,傻啦吧唧地举着牌子?”王佳音跟在唐希旁边一直碎碎念着。 “我有电话。”唐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喂,晓白吗?” “嗯,是我,是表姐吗?”细如蚊蝇,柔软轻细,一听就是个软妹子。 “嗯对,我是唐希,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呢?”唐希受到对面声音的影响,连自己都开始轻声细语,生怕声音大了点吓到对方。 “我刚下车呢。” “嗯……”唐希又问了一句,“那我去找你吧,你别动,你身边有什么东西吗?” “一个大屏幕。”对面缓了几秒钟,可能是在观望。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你等我一下啊。” “你转什么性啊,那么温柔,吓死我了。”王佳音想到刚才听到的就觉得不自在。 “我表妹说话挺温柔的,我自然也温柔点。”唐希把手机防到包里,急急忙忙地往唐晓白说的地方过去,“你到时候别在边上吵吵,知道吗?” “行行行,她又听不到,”王佳音在一旁念叨了一句,“话说你能不能慢点,又不急。” “省得让人家等。” 唐希踩着个小高跟,一路快走加小跑着过去。 “表姐!”一个弱弱的,小小的声音在唐希的耳旁一晃而过。 “晓白吗?”唐希有些喘,走到了大屏幕前面,“你好,我是唐希。” “你好,我是唐晓白。”唐希的表妹腼腆一笑。 “我知道。”唐希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晓白人如其名,还真的挺白的,有点胖,矮矮的,小小的,中规中矩的样貌,不算好看不算难看,很羞涩的样子,见面的时候脸都是红的,但是笑得很可爱。 两个人没话说的时候,就互相看着对方傻笑。 唐希也是被这种莫名的情况给逗笑了。 “走吧,你肯定累了,带你回家休息。”唐希主动拿起了唐晓白身边比较大型的行李,“跟我过来吧。” “好,那个……”唐晓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了半天,脸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红润,“不用的,我来拿吧,可重了,我拿的动。” “我来吧,别客气,我可是你姐姐。”唐希被自己表妹这个样子给萌到了,她格外喜欢这样的姑娘,唐希摸了摸唐晓白的头,“别在这客套了,我可要好好照顾你,走吧。” 唐晓白抢不过唐希,只好作罢,让唐希拿着那个笨重的行李箱往前走。 唐希的力气也不大,还踏着一个高跟鞋,显得格外艰辛,汗水直接从她的脑门上滴落下来。 唐晓白在背后憋红着一张脸,一脸欲说还休的样子。 “喂,你行吗,让她帮帮忙好了。” ——你还吵,我都快没气了,不用了,我可以。 “可以你个头,我看你是没力气了。” 王佳音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旁边默默搭了一把手。 ——谢了。 唐希没再拒绝王佳音的帮忙。 终于走到了停车场,唐希已经满身大汗了。 “好了,上车吧。”唐希打开了后备箱,将行李一股脑全都塞了进去。 “好,谢谢表姐。”唐晓白小声说了一句。 “没事儿。” “来这边打算玩多久啊。”唐希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找点话题聊一聊,别让车子里这么安静。 “可能一个多星期吧,真是麻烦你还有姨妈了。”唐晓白小心翼翼的。 “不麻烦。”唐希看到表妹坐立不安的样子,笑了笑,“你别拘谨,都是亲人。” “嗯……” 第四章 问题 “行李你就先随便放,我先带你去房间。”唐希把外套和包脱了放在了门口的挂衣服的地方,直接招呼着表妹进门。 “好……”唐晓白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口,行李背包什么的都已经放在了地板上,可就是迟迟不见人迈进来。 “怎么了,进来吧,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那个……”唐晓白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了。”唐希走到了门口,“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我想问问,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唐希太过敏感,她觉得唐晓白说话的音都在颤,“有没有鞋套啊。” “鞋套?”唐希有点转不过弯来,“有是有,不过你直接穿拖鞋就行了,还要在家住一段时间呢,不用那么见外。” 唐晓白没敢吭声,有点躲避,双脚不自觉地在踢踏。 “你先等等,我去拿下。”唐希看着唐晓白这么不安,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就在柜子里拿了一次性鞋套出来。 “不好意思啊表姐。” “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好了,进来吧。” 唐希再在房间里搬了一个小凳子,默默递到了唐晓白腿下,让她方便坐着。 “好了,”唐希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看着唐晓白差不多穿好了,就提了一句,“我带你上去吧。” “好,”唐晓白都没敢好好看看家里是什么样子,只敢闷头跟着唐希走,“表姐,那个行李我来拿上去吧。” “不用不用,放客厅就行,等会我来。”唐希害怕表妹又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直接牵起了她的手,安抚性地一笑,“好了,不说那么多,先看看房间。” “嗯……”唐晓白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整天唐希都呆在唐晓白身边,在家聊天,带她出去逛超市买东西。 唐母所说的精神状态不好的什么,她都没发现,除了这个小表妹过于谨慎害怕的小性子以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 唐希看着闷头一个劲地吃自己刚切的水果,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 “好了好了,别那么急着吃,留点小肚子吃晚饭。”唐希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一直胡吃海塞的模样,跟个小仓鼠似的。 “好。”唐晓白糯糯地答了一句,马上停了手。 唉。 唐希又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头。 一下午的聊天,唐希也大概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刚上大学,性格又比较内向,长得不够好看,不太会交际,家里也就勉勉强强算小康,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不敢麻烦别人。 这姑娘应该挺自卑的。 直觉这么告诉唐希。 咔嚓—— 唐希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爸妈好像回来了。”唐希对着唐晓白说了一声。 “啊,好。”唐晓白听到了这句话就赶忙站了起来。 唐希看到唐晓白这副样子就笑了出来,“我就和你说一声,别紧张,坐着坐着。” “好。”唐晓白又坐了下来,但显得很不安的样子。 “小希啊,晓白来了吗?”唐父门都没进,就对着房间里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唐希也对喊着,“你就不能先赶紧进来,真是的。” 唐父唐母一进门就看到唐晓白在那里站着等他们,直接笑着走过去,“你看你这傻孩子,站着干嘛,不用那么生疏,坐着坐着。” “我买了点菜,今晚就凑合吃,明天周末我们带你去外面吃好的啊。”唐母把手里的快餐盒子放在了桌上,再把里面的菜给放进了盘子里。 “不用不用,在家吃就行了,不用麻烦的。” “诶,那哪成,肯定要出去吃几顿的,你难得才过来。” 唐晓白怎么推拒都不成,只好说了声谢谢才算完。 四个人坐在一块吃吃喝喝的,唐父唐母一直给她夹菜,叫她多吃。 唐晓白也一个劲地谢谢,夹什么吃什么。 “欸,我这才看到,晓白怎么穿鞋套啊,你姐姐没给你拿拖鞋?”吃完饭后,几个人坐在客厅随便闲聊几句,唐父就看到了穿着鞋套的唐晓白。 “不是不是,”唐晓白赶紧解释,“表姐给我拿了,是我想穿鞋套的。” “啊,这样。”唐父唐母互相看了一眼,“是不喜欢那个拖鞋款式还是……” “没有没有,”唐晓白赶紧摇了摇手,“没有什么不喜欢,我就是,就是不习惯穿拖鞋。” “人家想穿什么穿什么嘛,没啥的。”唐希看着唐晓白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有点担心她不太会表达自己,“挺晚了,让她先回房休息一下呗。” “也行,晓白不用拘束什么的啊,想怎么来怎么来。” “我带她上楼了啊。”唐希笑着拉着唐晓白的手腕,往楼上走。 “姨妈姨父,那我上去了。” “诶,去吧去吧。” 唐希扯着唐晓白到了她房间门口,就停住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进去了,里面东西随意用,有啥事和我说,我就在你对面。” “好,谢谢表姐。” “不客气。”唐希揉了揉唐晓白的头发,“晚安好梦。” “表姐!”唐晓白的耳尖都泛了红,“你也是,晚安。” “好。” “你真是和蔼可亲,跟个老阿姨似的。”王佳音终于等到身边没人,唐希洗完澡了,可以说说话了,“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亲切啊。” “你是我妹吗?”唐希拿毛巾擦了擦头笑着说,“我觉得那姑娘挺像我的。” “像你?”王佳音做出了很浮夸的表情,“像你什么呀。” “是像我。”唐希耸了耸肩,“哪都像。” “我是瞎了吗?”王佳音拿手探了探唐希的额头,看看她有没有发烧。 “那是你来找我的时机不对,你应该看看以前的我。” 唐希翻出了在抽屉里的,有些老旧的相册。 “这是你?”王佳音看着唐希一页一页翻给她看,很是不信。 “是,又胖又丑又矮吧,我现在这样都是我好几年节食减肥学化妆去锻炼养出来的,以前性格也是,唯唯诺诺的,小心翼翼,总觉得自己做不好事情,把别人的意愿放在自己上面,说的好听点是为别人着想,说的现实点,就是自卑。” “自卑自己这个,自卑自己那个,所以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讨好别人以求自己的肯定。” “你觉得她也是?”王佳音不是很理解,从小到大虽然她家里情况不好,挺苦的,也没觉得自卑,自卑多麻烦,有那个闲时间来自卑不如多捡几个瓶子卖钱。 “是,说句糙话,所有自卑都来自于三个字,胖丑穷。” 唐希想起自己母亲之前说的她的状态不太好,“可能也有自卑的原因吧……” “算了,不想了,我也管不了。” 唐希说到一半,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 楚析。 “喂,”唐希回避了王佳音,走到了阳台,关上了阳台的门,“楚析。” “在干嘛呢,没睡吧。”楚析温柔地问道。 “没呢,刚刚洗完澡,你在干嘛呢。” “想你了给你打电话,想听你声音。” “什么呀。”唐希的嘴角瞬间就弯了起来,“你嘴什么时候这么油腔滑调了。” “我没啊,真的。”楚析也笑了起来,“明天有空吗,带你出去兜兜风。” “行!啊……不行,我表妹来我家了,我得带着她呢,你,那事解决了?” “没,顺其自然吧,强求不来,”楚析的语气有点低落,安静了几秒,特别轻地问了一句,“你,没生气了吧,我一直没来得及问。” 唐希怔住了一下,想起了那段经历,有点说不出话。 “没,一直都没生气,那天就是太累了。” “嗯……”楚析不知道该怎么接,也知道唐希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你表妹来了就一起吧,没事的,也让我有机会能和你家人沟通沟通感情。” 唐希明显有些迟疑,唐晓白的性格,强行带她出去见外人可能会让她不太舒服,毕竟她那么敏感。 “要不我明天问问?可以的话我打电话给你,不行的话就算了,等我表妹回去了,我们再约?” “好,听你的。”楚析有点失落,不过也不强求,“不早了,那你早点睡吧,希望明天能见。” “好,我也希望,晚安。” “晚安。” 第五章 疑惑 一大早,唐晓白就坐在了楼下,规规矩矩的,脚上也已经穿上了昨天准备好的拖鞋。 “晓白,早啊。”唐希才刚刚起床,就看到表妹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我爸妈走了?” “表姐早,姨妈姨夫刚走不久,”唐晓白站了起来,“表姐,早餐。” “好,谢谢啊。”唐希接过了碗筷,“好了,这么久了,别这么客气了,你也坐下来吃。” 唐希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和唐晓白聊着天,“晓白,今天我男朋友想带你出去玩一趟,你想去吗?” “表姐男朋友啊。”唐晓白很惊讶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没交往多久,就几个月。”唐希观察着她的细微的小表情还有一些肢体动作,“我和他提了一下你来我家住了,他正好今天有空,就想着邀请你去玩一下。” “嗯……”唐晓白对着唐希笑了笑,可唐希觉得那个笑容有些勉强,有些不自然,甚至嘴角两边的肉都有些轻微的抖动,“那去吧。” “你不用勉强,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随你想法来。”唐希感觉她对这事不是很热情。 “没有没有,”唐晓白摇手的幅度特别大,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挺想去的,去吧。” 唐希想了想,如果自己拒绝,还是让她舒服点呆家里或者由自己单独带出去,她又可能感觉是我自己在委屈来成全她,这样这孩子可能又要想很多了。 “好,想去就行,”唐希把唐晓白鬓间的头发别在了她的耳后,“见到他不用太紧张,当朋友一样说话就行。” “嗯,好。” “好,”唐希站了起来,把餐桌上的碗筷都收拾了起来,还阻止了唐晓白想帮忙的动作,“你坐着,我来,你去准备一下呗,等会我就叫他过来接我们。” “我不用准备什么,表姐我帮你把吧。” “不要!”唐希叉着腰装作生了气的样子,“我在锻炼我贤妻良母的能力!你别插手!坐着!自己看电视玩手机随便干嘛!” “噗。”唐晓白看着表姐那个特意做出来的夸张的动作没忍住,笑了出来。 “嘻嘻嘻嘻嘻,好了,别站着傻笑了,我弄好了叫你。”唐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她整理好了盘子,穿好了衣服,打扮好了,让王佳音避开了一下,自己单独进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一款味道稍浓的香水喷在了身上。 “希望他别闻出来我身上那股子香味……”唐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说了一句。 等到唐希全部弄好了,唐晓白看起来早就准备完全等在唐希的房间门口了。 唐希见到乖巧等在门口的表妹,挑了挑眉,在心底问了一句也在门口等着的王佳音,“她等多久了?” “不知道,你进去没多久就来了吧,也不敲门,就傻等着。”王佳音耸耸肩,她还挺瞧不上这样腼腆内敛的姑娘的,太没有自己的个性了,太软了。 “晓白,以后可以敲门的,你不敲门姐姐可不知道你在等我,知道吗。”唐希不是没看到王佳音眼底的不赞同,也挺心疼唐晓白这样的姑娘。 “好,我主要是觉得,唔,我也不急,我可以不用,嗯,敲门催你。” “我知道。”唐晓白说的结结巴巴不,半天才把意思表达清楚,唐希能理解,也不急,慢慢听她讲话,“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没关系,省得你在外面等的无聊。” “好了,走吧,他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嗯嗯。” 出了家门,楚析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站在外面等着。 “唐希,”楚析一看到开了门,就迎了上去,拥抱了他的姑娘,头轻轻靠在女孩的头上,深吸了一口气,“好想你啊。” “好了,我表妹看着呢。”唐希不免有点羞红了脸,在楚析的胸口蹭了蹭。 “嗯,”楚析拖了几秒钟,特别舍不得的松开了手,在唐希离开了他的怀抱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种香气,莫名有点熟悉,“你换香水了?” “是啊,”唐希的手抖了一下,“不好闻吗?” “不,有种成熟的香气。”楚析点了点她的鼻尖,想想女人好像很喜欢买香水,可能这个香味在街上闻到过吧。 唐晓白在唐希后面走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一个高挑帅气的男生直接将表姐拥在了怀里,让她感觉特别不自在,好像自己插足了别人的约会。 手心都在冒汗,脸上也感觉在发着烫。 “我来介绍一下,”唐希牵着楚析的手,“这是我妹妹,唐晓白。” “晓白,这是我男朋友,楚析。” “你好,”楚析伸出了手,“初次见面,今天请多多关照了。” “啊,你……你好。”唐晓白赶忙在衣服上蹭了蹭,把手上的汗给擦掉,握了上去。 楚析礼貌地微笑,然后说,“那我们上车吧,今天带你们去游乐场玩。” “游乐场?”唐希事前没问过楚析是要带她去哪,她想过很多地方,图书馆,博物馆,什么馆,但可从没想过游乐场,毕竟楚析的性子可不像会去游乐场。 “嗯哼,不喜欢?”楚析为两位女士打开了车门,“我以为你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不,挺喜欢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安排。” “你们要去游乐场?”王佳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那我就不跟过去了,我对那没意思。” 楚析和唐希都朝后座看了一眼。 ——那你去哪? “去苏白那看看吧,楚析在你身边护着你呢,我不在没事。” ——行行行,你去吧,路上小心。 “行了行了,我个女鬼怕啥啊怕,走了!” 同样也在后座的唐晓白打了一个冷颤。 因为王佳音的离去,楚析不免也看到了缩在后座的唐晓白,当他看到她额头的时候,很快地皱了一下眉,刚刚因为唐晓白是低着头和自己对的话,所以他没看到她额头上的一股黑气。 现在仔细瞧瞧,那额间的黑气格外浓厚,而且她整个身体都被一种低气压环绕。 这是要出什么事了啊。 “叔……不是……哥……嗯,”唐晓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表姐的男朋友,“请问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还是弄到了什么?” “不,没事,”楚析很快把眼神从唐晓白的身上移开,“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找东西,以为放在了后座,没事。” “哦,好……”唐晓白低下了头。 ——怎么了? 唐希注意到了楚析刚刚一直不动而且略显严肃的眼神,有点担心,但又害怕有什么事不好被表妹听到,就掏出了手机打了字。 ——下车告诉你。 唐希握紧了手机,做贼心虚的感觉,总有点害怕楚析注意到了什么。 “晓白,”唐希摇了摇头,还是不能自己吓自己,不然会自动暴露出来,她想到刚刚晓白有点尴尬地不知道怎么称呼,所以就借这个把话题扯开,“不用那么正式,你和我们没差几岁,都是同辈,你直接叫他名字就行。” “啊!”唐晓白低声叫了一句,“不太好吧,毕竟是姐姐的男朋友。” “没关系的,都是年轻人,叫我楚析就行了。”楚析昨晚就通过唐希知道唐晓白的性格比较内向,也早就被叮嘱了要好生照顾着。 “还是叫楚大哥吧。”唐晓白扭捏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也行。”唐希笑了笑。 “挺好的。”楚析也回应到。 楚析从前面的后视镜偷偷地观察着唐晓白,确实是一个害羞不太敢于表达自己的人,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有…… 他乘着车上人都没太注意的时候,静悄悄地观察了很久,那股倒霉的黑气里还包含着一股凶煞气,像是邪物上才有的。 曾经在一些被邪恶思想控制堕魔的人身上看到过。 可是…… 楚析看着在车后一动不动,生怕碰坏这弄坏那的小心翼翼的女孩。 不像啊…… 难道是被邪物盯上了吗? 看样子这几天要多和这个唐晓白呆在一起,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会与肖家那件事有关系吗? 那个孩子,是不是也还存活着害人…… 第六章 原因 等到到了游乐场,唐希就借着要和楚析去取票买东西的名义让唐晓白在空调房里等着他们。 两人单独去了售票处的时候,唐希悄声问着。 “晓白怎么了,我刚刚在车上看到你好几次用那种深思的眼神看着她。”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楚析在周边看了看,确定没有感觉到任何波动,“你表妹可能要出事。” “出事?!”唐希受到了一定的惊吓,“怎么说?” “我在你表妹身上看到了一团黑气,尤其是额间更多,一般出现了这个的人在近期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更重要的是,我又稍微仔细看了一下,她的黑气里还包含着另一种,邪恶的凶煞气息,我怕她是要沾染到什么脏东西。” “脏东西……”唐希想到了身上那股香气。 会是因为我吗。 “对,”楚析安抚性地摩挲着唐希的脸颊,“你也别太担心,这几天我也没事,我多陪陪你,多看着她,确保不会有问题。” “好,那这几天我都带着她和我们一块儿。”唐希不安地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害怕,脖子后方的纹身,好像在发热发烫。 “嗯,”楚析看着唐希还是很不安的样子,一把揽过她的肩头,“没事,有我在,今天不想那么多,先买票好好玩一场。” 等到两人把票拿回来了,三人便一起开始玩了起来。 旋转木马,大摆锤,过山车,小型漂流,小火车…… 三个人相处的还算愉快,除了唐希要时刻观察唐晓白的小神态,从而想想怎么对她说话,怎么能让她自在一点以外,都挺好。 玩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去我家吃饭吗?”楚析从车里拿出了餐巾纸,递给了唐希和唐晓白,让她们擦擦因为玩乐而出的汗,“我爸妈知道今天我带你出来,一直特别热情想让你和你表妹一块来吃一餐,也很久没见你了。” 唐希先把纸递给了后座的女孩,“怎么样,晓白,愿意去吗?” “嗯……”唐晓白本来笑得很开怀,在听到这个邀请的时候,就控制不住的拉了下来,心里咯噔了一下,可她又想到今天一天表姐的男朋友没有二人时光,花了这么多时间,就很不好意思,如果拒绝,那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唐希自然知道这对唐晓白来说可能会不太舒服,可她也不想推了楚析,所以也没像之前一样说出让唐晓白随意的话。 “去吧,不会不方便就好。”唐晓白犹豫了一下,肯定地回答。 唐希看她脸上并没有极度不愿意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当然不会。”楚析回答道。 也正好能借用在家里布置的结界和本身地处灵气丰盛的地方来验验唐晓白身上那股子邪气究竟是不是她自带的。 三人很快就到了楚析家,本来还是融洽的氛围在要进门的时候尴尬了。 唐晓白本来红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楚析和唐希已经脱了鞋进了房门了,唐晓白却迟迟不入。 “晓白,怎么了?”唐希看到了她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有,我……我挺好的……”唐晓白声音小的都差点没让人听清,“楚大哥……能不能……能不能……” “什么?”楚析看了一眼唐希,表示了自己的疑问,唐希也不知道怎么了,摇了摇头。 “有鞋套吗?”唐晓白问出了口,脸上又由白转为了红。 “鞋套啊。”楚析想了想,“抱歉,我家好像没有鞋套,给你准备了鞋,干净的,你放心穿。” 楚析以为是这姑娘有点洁癖,怕拖鞋被很多人穿过。 “不是……我……”唐晓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门里就传来了叫声。 “楚析回来了?”那是楚母的呐喊。 “是!还带了唐希和她表妹。”楚析对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母亲说道。 “好好好,小希啊真是才多久没见,又漂亮了。”楚母走到了门口,看到唐希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转而一看,一个胖胖的小姑娘,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 “这就是小希的小表妹吧,”楚母笑得很和蔼,既然是唐希的亲戚自然是要好生招待一下,“怎么不进来啊。” 唐希本想找个借口解释一下,省得晓白手足无措,正要开口,唐晓白就先一步把鞋脱了。 “进了。” 唐晓白没办法,总不能让长辈也在门口一直迟迟等着自己,一咬牙脱了鞋,穿上了门口的拖鞋。 唐希明白了为什么唐晓白那么抗拒穿拖鞋了,也了解了为什么她每次索要鞋套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显得很难堪。 唐晓白的脚有一股臭味。 楚析显然也闻到了,但没什么感觉,表面也没有任何变化,他觉得这没什么很让人不舒服的,他这种职业,在生活里难免都会碰到一些让人难以招架的味道,这种对他来说不过小事。 楚母也闻到了这股子味儿,再看看那个小姑娘的状态,也了然了。 不过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唐晓白不敢抬头看他们的眼神,脚也死死地并住,很僵硬,希望自己如果一动不动的话,脚上的味道就不会挥发。 唐希和楚析对了个眼神,看两人都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心宽了。 “我们进去吧。”唐希抓住了唐晓白的手,果然,掌心都是汗水,唐希握紧了她的手,将她一步一步挪过来。 “好了好了,饭都准备好了,快来吃吧,”楚母也招呼着快进门,“今天啊,楚析他哥哥姐姐都不巧在加班,所以晚上就我们几个,还有楚析的爸爸吃饭。” “好。” 到了饭桌上,除了饭菜的香味,楚父也闻到了一股异味,刚想开口,楚母就注意到了并踩了他一脚。 楚父接收到了她警告的眼神,就默默闭了嘴。 楚析发觉唐晓白除了因为这件事而羞红的脸和带点颤抖的手以外,身上的黑气没有任何波动,毫不受影响。 某种程度上安下了心,起码这孩子不是因为什么事自己堕魔。 吃完了饭,本来还要再留一下聊聊天,唠唠家常什么的,但考虑到唐晓白。 唐希看了唐晓白一眼,即使过了这么久,在座的几个人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她的不友善,她也依旧很别扭的样子…… 还是早些回去吧。 楚母也能体谅,所以没多久大家就散了。 楚析则和唐希,唐晓白一起走到她们家去。 走到了门口,楚析轻轻拥抱了唐希一下,嘴巴贴着她的耳朵,“你表妹现在本身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直接打给我,我随时都在。” “好,”唐希靠在他的肩膀了一下,想着自己那个又在发烫的纹身和自己身上的香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早点回去吧,我和晓白进去了。” “嗯。进去吧。” 楚析看着两个人进了家门才离开。 “穿拖鞋吧,没事。”唐希看到唐晓白又停在了门口,想要伸手去拿鞋套就说了一句,“把头抬起来,低着头脖子不累吗?” “嗯……不累……”唐晓白停下了手,转而拿了地上的拖鞋。 唐希拍了拍唐晓白的背部,企图将她背部的僵硬拍散。 “爸妈,回来了。” 唐父唐母就坐在客厅里,一个看报纸一个看电视,“回来啦,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晓白呢,今天怎么样?”唐希想让唐晓白别那么紧绷。 早在回来之前,唐希就已经发了消息给自己的爸妈,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特殊情况,让她们稍微注意一点。 唐晓白这才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好像都没什么感觉,刚刚在表姐男朋友那里也是,大家好像都没有察觉一样。 渐渐地,自己也开始放松了。 “特别好,表姐的男朋友是个很好的人,也很照顾表姐。” “是吗?!”唐父唐母很开心,“那就好,那就好啊。好了,你们玩了一天也累了,赶紧去洗个澡然后休息,早点睡觉,知道吗?” “好好好,”唐希笑着牵着唐晓白的手,“那我们上楼去了。” “去吧去吧。” “走吧。”唐希侧头对着晓白说道。 第七章 诉说 叩——叩——叩 唐希刚刚还在想王佳音怎么还没回来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 吱呀—— “表姐,你有空吗?”唐晓白的声线都带着抖,尽管她应该是极力掩盖了,可还是很明显。 “当然,”唐希有种直觉,她这位表妹可能要和她说什么,大概和她精神状态有关,“来吧,怎么了。” 唐晓白深呼吸了一口气,关上了门,走了进来,对着坐在床上的唐希鞠了一躬。 “谢谢表姐。” “你这是干什么啊?!”唐希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大晚上的突然给自己行这么大礼是什么情况,“你谢我干什么,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别这样,千万别。” “不不不,”唐晓白很夸张地摇着头,“你帮了我很多,我都知道,我都看在了眼里。” “对不起,可能要花你很多时间,可能会让你烦恼,对不起,可我真的想……”唐晓白紧张到不知道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她好想好想说出来,可她也同样好怕好怕唯一一个对自己如此体贴的人会觉得烦。 “你说就好。”唐希知道她可能要面临崩溃了,“我听着。” 唐希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将她带着坐到了床上。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想憋着的,可我憋不住了,十多年来,表姐,你可能是对我最好的。”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矫情。” 唐晓白很哽咽,眼眶红透了,有些晶莹的液体在她的眼睛里打转。 唐希没有接话,没有回应,只是一直牵着她的手,好好的做一个倾听者。 “现在你肯定知道了,”唐晓白吸了吸鼻子,两颊的肉都在抖动,仿佛在极力把自己的情绪憋回去,“我脚臭,从小就这样,所以我特别抵触去别人家里,亲戚家,朋友家,甚至自己家。” “就算要去我也是会要求鞋套,第一,保全自己的颜面,第二,不给大家带来必须容忍臭味的麻烦。可是可能就像今天一样,总有些时候没有办法,必须脱鞋。” 唐晓白已经泪流满面了,但她并没有哭出声,只是能听出来她浓重的哭腔罢了,不看脸,根本发现不了她哭成了这样,她即使是哭都是隐忍的。 唐希简直不能再理解这种感觉,她默默掏出了纸巾,放在了唐晓白的手里,她知道她现在只是想要一个宣泄口。 唐希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个安静的垃圾桶和一个自带隔绝器的瞎子。 “大多数人不会直接开口说,”唐晓白抓着餐巾纸,没有擦,“你怎么脚这么臭啊,但我没瞎,我能看见他们的眼神,我能从他们的肢体动作看出来他们对我的鄙夷。我恨。” 唐晓白的眼神中除了泪水以外,多了很多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不是没找过方法去除这个恶心的味道。网络,偏方,道听途说的各种,都不行,我想过去医院,可我爸妈不让,他们觉得这根本没什么,他们觉得小孩子这有什么,没人会说的。可我已经十八岁了。我的尊严,我的自尊,比他们,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高许多。” “表姐,”唐晓白抬眼看着唐希,“你恐怕想象不到,我这样又丑又胖,还带着股异味的人会有多自卑。” “越自卑就越敏感,越敏感就会自动将生活的一些小细节放大化,然后让自己更加难受。” 唐晓白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 “今天你和姨父姨妈的善意,还有楚大哥家人的善良,让我觉得我自己没有那么难堪,真的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唐希脸上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也没有对她所说的那些人的愤恨,“这对我来说稀疏平常,你在某些地方有些缺陷不是你的错,你也因此而觉得抱歉,觉得糟糕,你已经因为这个不是你的原因的一个的点而这么难受了,那些因此对你不那么友善的人,我只能说,祝他们以后都不要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出现在自己身上,再因为这个受尽冷嘲热讽和别人不自知的恶意。” “晓白,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唐希看她死死抓着纸,没有擦眼泪的动作,便自己又拿了一张纸,温柔地将她的泪水擦干。 “还有你所说的你又丑又胖,我不觉得。”唐希托着腮,想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唐晓白的第一印象,“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笑起来很美很好看,有点肉嘟嘟,一眼看过去超可爱,想冲上去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唐晓白听着很认真,也笑了,但唐希知道,她可能觉得自己说的这些都是客套话。 “我发誓,”唐希举起了手,做了发誓状,“我说的都是真真的,我绝对没有要劝你才这么说,你也别觉得我这都是安慰你才特意编的,请你相信我。” 唐晓白这才真的笑了,不说她究竟信了没信,起码没有那么戒备了。 唐希看到那个真诚的笑容才稍稍放了下心。 “还发生了什么事吗?”唐希尽力控制自己的语气,让它别显得那么像看热闹? 唐希问出这句话全凭自己的感觉,因为唐晓白和自己很相像,所以她觉得她能这样说出来,不单单只是因为在自己这里感觉到了善意,应该还有什么事激发了她的负能量。 唐晓白刚刚挂上的笑容有点拉了下来。 “不勉强你,我只是觉得可能还有点隐情才问你一句,想说就说,不想说就聊聊别的,今天我可以陪你很久。” “其实,”唐晓白安静了好几分钟才继续说道,“今天游乐场让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不是说我不喜欢游乐场,也不是说今天不开心,今天玩的很好,你们都特别好。” 唐希比了个嘘的手势,“你不用考虑你说的话会不会让我不高兴,说你想说的,别在乎那么多,现在难受的,痛苦的是你,这个时候不需要那么善解人意,好好宽慰你自己就好。” “……” “好。”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自卑,我敏感,甚至我觉得我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所以衍生出来的,我交朋友,我看人,都格外注意细节,这么多年我真正有心来往,真正交好的朋友,寥寥无几,而在不久前,我和她们撕逼了。” “今天的游乐场又让我想起了她们,以前我们还是很好的时候,我和她们还特意住在外面的酒店,在市内好好畅玩了几天,其中一天就是游乐场。” “我们玩的很开心,”唐晓白笑了,笑得可悲又寂寥,一点笑容的真谛也不存在,“我主动和她们闹翻的,当时我还说的很潇洒很决绝,但我知道其实我很介意,很痛苦,我挺想挽回的,可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这样,怎么说呢,以前也因为一点小事闹过一次,最后也是我去挽回的,说了很多话,这一次,我不想又是这样,我生气到我服软。” 说到这唐晓白又停止了。 “能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吗?”唐希也很懂她和朋友之间的那些事,也能理解明白她的心情。 “表姐,你能别嫌弃我吗?我知道我挺幼稚的,我知道我有些地方确实是特别差劲,我努力不那样,我努力控制住。” “我不嫌弃,我为什么要嫌弃你,我明白,你在我这不用表现的多小心翼翼,”唐希很希望她能表现出来她的态度,希望唐晓白能懂自己不会对她有一丁点儿的恶意,“在你难过,在你迷茫的时候,我不可能还那么恶毒。况且你现在所说的一切,我都觉得没毛病,你知道吗?” 唐晓白点了点头,她已经没再哭了,眼神里有了坚定。 唐希看到这样的眼睛,大概知道她今天会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了。 希望自己能帮到她。 “我和她们到现在四年感情,高中认识的,还在高中上学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毛病,每天笑呵呵的,直到到了大学,可能是离得远了,很多事不能面对面解决……” 第八章 心魔 唐晓白睡在了唐希的床上,呼吸很平稳,因为刚刚太过激动的状态,流了很多汗,导致刘海都黏在了额头上。 唐希把她的刘海拨开,静静地看着她。 她父母说她精神状态不好,现在看来就是长年以来的自卑和与朋友之间的不融洽导致的吧,积蓄了这么多年,火山喷发了。 晓白和她朋友的矛盾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唐晓白在朋友面前,和在亲戚面前完全不一样,朋友面前疯疯癫癫,亲人面前乖乖巧巧。 但其实这两面都应该不能算作是她真正完备的性格。 敏感多疑才是主人格。 她生气的原因很简单,感觉被忽视了,付出的与得到的不成正比,心里产生落差感,再加上刚上大学所面对的不习惯的事物和压力,整个人变得格外的焦躁,再加上她在好朋友面前一直是以一个乐观开朗的形象,她们遇到什么烦恼都是她在尽心尽力地开解,每次都会说很多,而她有什么事都不能得到很好的安慰,所以心里极度不平衡。 等到她终于受不了了,把她的朋友对她做的一切说开了之后,她的朋友第一反应就是被气到了,也生气了,觉得唐晓白怎么能这样,然后开始怼,接着结局显而易见了。 唐晓白彻底崩了。 可她的目的不是和她的朋友们撕裂,而是闹情绪想让她们能知道她究竟怎么了,让她们来哄哄她,可惜,她的朋友们并不懂。 一个人生气了,你不去服软让她冷静,而是用一种同样激烈的方式来面对,能不让人更生气吗? 不过晓白也有一定的问题,表达的语言可能太过激进了。 不过唐希依旧还是懂唐晓白,也站在唐晓白这一边。 委屈来的快而猛烈,要的从来都不是理性的分析,而是感性的无脑支持。 等到冷静过后,再仔细劝导。 唐希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她又做梦了,梦里面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迷迷糊糊有几个人,是女孩,还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唐希能感受到自己的悲伤,鼻腔里都是酸涩的,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这是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 你们又是谁? 后颈又在发烫发痒,耳朵里充斥着女人的吼叫和哭泣。 “我们一样可怜,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恶心,身边的人又是如此的自私,堕落成魔才是最好的选择,做一个替别人着想的小天使不如当一个潇潇洒洒肆意人生的混世魔王。” “唐希,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承认吧,站在镜子面前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谁又在我耳边说着这些话。 猛地一下。 唐希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落下了几点斑驳。 身旁的床榻已经不见人影,只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张纸条。 唐晓白醒的时候天还刚刚亮,唐希还在熟睡,经过昨晚的坦白,她心情已经好了很多,看早上天气不错,所以就一个人去小区里逛逛。 想着如果在小区里,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唐希放下了纸条,又躺回了床上。 她闭着眼,用手臂遮住眼睛,回想梦里的场景。 那个声音真是熟悉。 到底是谁呢? “唐希。” “谁?!”唐希又被惊得一身冷汗,一瞬间,她以为梦里的女声又出现了。 “我,”王佳音皱着眉头抓住了唐希挥动了得手臂,“我就一晚上没回来,你这里怎么了?” “什么?”唐希看清了身边的人是谁,安下了心,什么呀,是王佳音。 “你这间房间里充满了邪物的恶臭味你知道吗?远远就闻到了,尤其是你这张床上。” 王佳音气到不行,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就会出这样的事。 “没啊。”唐希第一反应就是看着床铺上的人形痕迹,“昨天只有唐晓白在我这,和我睡一起。” “会不会是她,楚析和我说过,说她身上有黑气缠绕,最近可能有事发生,还说那团黑气里面带着邪恶的气息。” “不,”王佳音靠在了墙边,“我感受到的是已经成熟了的味道,如果像楚析说的那样,没那么刺激。” “那我不知道。”唐希想到了那个声音和最近越发频繁出问题的纹身,缩了缩后颈。 “啧,”王佳音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靠。” 王佳音又站了起来,用手浮在床的上空,闭着双眼。 “就是这张床。”王佳音很肯定,“如果按照你说的那很大可能就是唐晓白了。她人呢?” “出去散步散心了。” “我们去找她。”王佳音拉着唐希就要往外走,“她现在挺危险的。” “好……”唐希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一下就被拖着走了,一路上她都保持缄默。 “真不知道最近遭了什么邪,事情越来越多……” 唐希猛地想起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喷香水来掩盖掉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王佳音,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察觉到。 正当她在想着怎么掩盖掉这个的时候,唐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啜泣声,那种隐忍式的。 唐希拉住了还在往前冲的王佳音。 “晓白?”她向她所听到声音的来源的方向喊道。 没有回答。 唐希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唐晓白了。 她对着身后的王佳音做了一个小声跟上的嘴型,慢慢向唐晓白的方向移动。 “晓白,你怎么了?”唐希还在问着,空气里只有那个微弱的喘息声,什么回答也没有。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唐希靠近了很多,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花丛角落,身子在颤抖,地上是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和被揉碎的餐巾纸。 “晓……”唐希刚要走过去就被王佳音一把拉住。 “别过去,”王佳音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就是她身上的味道。” “怎么可能,刚刚还好好的。”唐希不敢相信。 “入了魔了,打电话给楚析。”这是第三个被邪物入侵的人了,怎么可能,明明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被进入的,阴阳相背,这明明是个几率极低的小概率事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好烦啊,好烦啊,你们都好烦啊,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一直都这么努力,这么尽力去了解你们,帮助你们,我一直尽我所能面面俱到,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哪怕一次都不肯为我考虑!” “好恨啊,我恨,好恨啊,好恨……” 唐希看到这样的唐晓白,直接把王佳音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晓白,我是表姐,你清醒一点,告诉我,怎么了?”唐希想要挣脱王佳音的手,她想要过去。 “你他妈疯了?”王佳音看到唐希的动作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过来,“你他妈找死啊,你不知道现在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啊?!” 唐晓白的手心全是血迹,那是太过用力撕扯纸巾时被自己的指甲划破的痕迹。 满目疮痍,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惩罚谁。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是累了!我就是崩溃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理我?!为什么就不能管管我?!为什么不能哄哄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想被宠一次!就他妈那么一次!” “啊!啊……!!”唐晓白一直蹲在一边,自己对着自己说话,撕心裂肺式地捶着地面,抓挠着自己的头,头发已经全部散落。脸上也有她自己导致的刮痕。 “啊!!全去死!全去死!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唐晓白又突然大笑,大笑着又在发狂似的流泪,“我变了?变你麻痹变了,我他妈变你祖宗!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那么恶毒?我戏多?我戏精?哈哈哈哈啊哈!” 唐晓白一边哭一边笑,在地上打着滚,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析出现了,他很愤怒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取下了手中的红绳,朝着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第九章 不懂 唐晓白没有反抗,坐在地上,冷淡地看着那个束绳飞向自己,绑在自己身上。 眼睛里了无生意。 泪水还没完全消退,残留在眼角。 唐希心里一震,这种眼神她曾经见过。 地上已经碎开的屏幕还在发着亮,细看还是能看出上面陆陆续续发过来的消息。 ——祝你们和我一样不幸。 最开始的一句,是这样写的。 下面是一个时间。 然后是一段又一段的冷笑和骂声。 唐希的心凉透了,她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析将唐晓白先带回了自己家。 “什么情况?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唐晓白怎么成了这样?”楚析看到那团黑气里的邪气已经全然不在了,唐晓白这情况,已经是融入体内了。 “可能是受了刺激。”唐希在旁边答了一句。 “心理刺激?”楚析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嗯。” “你觉得是心魔导致?”王佳音还是不敢相信,心魔这种东西谁都有,可大可小的问题罢了,最不济是需要用正常的方式去找心理医生或者什么,很难看到能延伸到那边的妖魔问题上。 太困难了。 这几年在那边办事,心魔有,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且都是遭遇了很大的创伤。 家庭破碎,事业无助,穷途末路,还要正好碰上邪气入侵。 “可能是,我不敢确定。” “不是吧,这么小的孩子,可能性也太微乎其微了,而且一点心理刺激而已——”王佳音突然想了起来,“她受什么刺激了。” 唐希摸着被打昏的唐晓白的脸。 “等我表妹清醒了之后,你们严守这个秘密,死也不能说出去。” 讲了将近十分钟,唐希才把昨晚唐晓白告诉她的事情完整说完。 楚析听完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眸,仿佛在思考什么。 王佳音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嗤笑。 “喂喂喂,那肯定不是心魔了吧,”王佳音露出了很轻蔑的笑容,很用力的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最近她被倒霉的黑气缠绕,然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撞了邪。” 王佳音敲了敲脑门,“话说,我们为什么这么紧张,其实,唐晓白除了自己在那里发疯,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啊?” “伤害了自己呢。”唐希脸色很难看,看着唐晓白紧闭的双眼和手上,脸上那些血迹斑斑的划痕,还想到现在放在自己口袋里,那个写着,祝你们和我一样不幸的手机,就像一个深深的诅咒一样。 “不过是小姑娘青春期的小九九罢了,好解决。” 王佳音还是觉得没什么,不过小事。 唐希深深地看了王佳音一眼,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这确实没什么,起码在我看来并没有多惨,惨到能衍生心魔出来,这个世界比你表妹可怜的人多的是,这点不足为道的屁事算什么啊?!矫情罢了。这样过了。” 王佳音自然看到了那个眼神,浑身不舒服的很,她经历的比这床上的丫头可多得多,也没有就这样被轻而易举打败啊。 “你不懂而已。” “不懂?”王佳音很莫名其妙,好吧,更该真实地承认的是,她有点生气。 母亲早早病逝,父亲病重,自己从小辍学,被人使计害死,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什么酸甜苦辣没受过。 不懂什么。 弄得我好像…… 唐希仿佛有个心灵感应,听到了王佳音的话语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 “王佳音,你不懂,不是说你这个人多差劲不懂得体恤别人,只是说你单纯的不懂而已。” “你让人很心疼,你生来就有一个逼迫你不得不坚强,不得不早早踏入社会的家庭,你要为了温饱努力,你要为了活命过日子,你所有的时间都忙着活下去,甚至于你没有一分一秒可以用来瞎想你自己的一些小情绪。” “正因为你经历过这些残酷,所以你觉得唐晓白的这些东西都是没事找事,有什么不比温饱来的重要。” “你们总是喜欢说,这个世界上,比你可怜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别人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这辈子都拿不到的东西,你已经拥有了很多,你应该知足。” “可我觉得,凭什么啊,我知道比我还苦的人多得是,我也真心的为此感到不是滋味,也用过心想报以一颗善良的心对待别人,不够了吗?说句糙话,你们嘴里那些惨兮兮的人的生活,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体验到,你也别叫我什么感同身受,然后以此来劝慰我,不存在的。” “对我来说,我现在矫情的,难过的,所担心的这些事才是真正会影响我的,我所感觉到痛苦的。” “我们生来不一样,所以自然痛苦的都不一样,你不懂我,我也不想懂你。” 唐希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不说这些,我表妹怎么办,你们要做什么?” 楚析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 莫名的。 不是唐晓白,而是唐希,总觉得很奇怪。 “你表妹现在没事,我之所以那么紧张是因为这个邪气来的很诡异,怕她会闹事,会被恶鬼之心支配,”楚析把手放在了唐晓白的额头上空,“而且现在还越发严重了。” 楚析看向了唐希,“知道她朋友在哪吗?” “不知道。”唐希脑袋都是疼的,“知道也要去她家那边,在别的城市。” “别的城市……”楚析嘟囔着,看着唐晓白越皱越深的眉毛,还有愈发要苏醒的样子,“来不及。” “如果真的是心魔,要怎么解,心病还需心药医?去找她朋友?可让她窒息的不止她朋友。” “很简单啊,让她们和我一样不幸。” 软糯,温柔,小小的声音。 唐希猛地站了起来,唐晓白醒了,不,准确的说,她睁眼了。 唐晓白睁着眼睛,眨都不眨,眼睛是涣散的,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念着那一句话。 “祝你们和我一样不幸。” “你们要和我一样不幸。” “都去死吧。” “我不祝你们幸福。” “我巴不得你们难受。” “和我一样难受。” “晓——”楚析没等唐希靠近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幸,不幸,不幸……”唐晓白一边念叨着一边慢慢坐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和我一样不幸就好了,你们就懂了,都不幸就好了,你们就不会那样怨我了,都变得不幸,不幸。” 唐晓白抬头,看着唐希,笑得还是和当初一样好看,眼泪也如同当初一样,一股一股从眼眶里流出来。 “都不幸吧。” “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个人原因就想着报复社会,他们是无辜的。”楚析将唐晓白身上的绳索弄得越发紧了。 可她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浓。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楚析将唐希交给了王佳音,冲到了唐晓白面前。 本来他还想好好讲讲道理,希望能说服她,可是那黑气越发集聚的时候,居然还带有了那肖家人的香味。 肖家。 楚析控制了红绳,将它缠绕在了唐晓白的脖子上,并且也用手掐住了她。 “楚析!你在干什么?!”唐希看到他那个危险的动作惊叫了起来。 “放心,”王佳音捂住了她的嘴,“楚家人什么性格,不会有事的。” “说!”楚析没敢回头看唐希,怕看见了唐希那个眼神自己就心软了,本来还好说,可唐晓白现在居然沾染上了那种气味,不把话逼出来这事没法完。 唐晓白还是那样笑,一点都不害怕,不觉得受到了威胁。 “说!”楚析手下用了力,红绳也将唐晓白的肌肤磨出了血。 “你也是,楚析,你也如此不幸。”唐晓白的脸都被憋红了,看起来就快喘不过气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小可怜。” “那不是晓白。”唐希已经将情绪缓下去了,“语气不对。” “肖蒂切?”楚析抬起了她的下巴,“是你吗?” 唐晓白已经开始抽搐了,脖子上的血慢慢流了下来,红绳被染得更加妖艳了。 “啧,该死的。”楚析把绳子松开了。 唐晓白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黑气和香味,在她倒下的时候也散了。 第十章 街道 “不见了。”王佳音也注意到了,邪气没了。 叮铃铃——叮铃铃—— 楚析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 “出事了,很多人无缘无故吵起来,呕吐。” “安平,你这是什么意思。”楚析走到了窗边,打开窗帘,正好是下课的时间点,本来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学生,今天都没怎么看到了。 “自己看手机,发布警报了,我和你一队,集合。” “行,老地方见。” “外面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楚析迟疑地看了一眼昏倒在床的唐晓白。 “我留下来看着她。”王佳音接了一茬,“你想去吧。” 她对着怀里的唐希低声说了一句。 “想。”唐希回答到,“外面的事,是不是和晓白有关。” “不确定。” 楚析是想拒绝的,还是那句话,唐希掺和这些事已经太多次了,没必要再多了。 “让她去吧,”王佳音已经很无奈了,破罐子破摔,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各自心里都清楚,唐希这个人的问题所在,“如果真是唐晓白,那更加正好了,唐希可不止有一双好耳朵。” 王佳音明显感觉自己的手被掐了一下。 “走吧。”楚析抓住了唐希的手,“王佳音,这边靠你了,注意点,她还是个人。” “我知道。”王佳音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一路上,唐希和楚析看到街道上都是一些在争吵的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 地上还有一滩滩呕吐物。 “楚析。” 唐希听到了一个男声。 “安平。”楚析也听到了,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这位就是……”那个男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看起来很小,像是个未成年。 “艾笑,你好。”艾笑人如其名,笑容很甜很大。 “你好。”楚析握了握手,转而向他们介绍着唐希,“介绍一下,这是唐希,我女朋友。” “能听见那个?”安平打探了一眼,就直接问道。 “嗯,”楚析没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唠嗑上,“你怎么看?” “肖蒂切的味道。”安平指着面前的一大片人,“这个,那个,都是。” “你那边发生什么了吗?”艾笑看到了楚析和唐希明显变了的脸色。 楚析一边解释,一边和他们往前走视察情况,思考解决方法。 唐希依偎在楚析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她也有点想吐,耳朵里的声音嗡嗡嗡的,乱七八糟的声音。 “你以为你没有什么我讨厌的吗?那是给你面子从来不说出口!” “你和我这么好?你是我好朋友?你不过是利用我罢了,我就是傻气吧里地对你好,你呢?” “谁不委屈啊,你也不想想我?!” “我对你们仁至义尽,出去永远是我主动约,你们难过永远都是我想尽办法安慰你们,生日礼物也只有我在用心,我在你们心里是个永远快乐开心逗你们笑的闺蜜,我永远都是阳光正能量的。” 唐希停下了脚步,拉住了楚析,眼睛紧紧闭着,用耳朵在追踪那个声音。 “楚析,我听到了晓白的声音。” “在哪?”楚析和另外两人相视点头,保持着安静,等着唐希指路。 唐希屏住了呼吸,在上千条的声音中去找寻位置。 “在……”唐希带着三个人,纯粹的用耳朵去辨别方向,一步,两步…… 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围在了唐希身边。 唐希走的路越来越远,越来越冷清,直接避开了那群吵闹的人群,虽然邪物确实是呆在阴暗潮湿不见人的地方多一点,可是…… “她确定可以吗,我们离人群很远了,有突发事件怎么办。”艾笑在安平的耳旁低声说道,“别忘了你接的任务是维护秩序。” “可以。” “好吧。”艾笑听到这么简单的回答就知道阻止不了什么,轻哼了一句就往旁边迈一大步,准备回到刚刚的位置。 安平在她走开时,摸了摸她的头。 “我变了?我从来没有变,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自卑,极端,阴暗。” “唐晓白。”唐希从没觉得有一个声音离自己这么近过,她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 他们到了一个破旧的正在被拆迁的地方,里面一片狼藉,只有几个机器,没见一个人影。 唐希喊了名字,可是很安静,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也没有味道。 “那是什么?”艾笑第一反应就是把周边能看到的东西都分析过脑一遍,远远就看到了前面那个墙壁上有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 “画?”唐希顺着艾笑的眼光看了过去,心里突然一阵悸动。 等到四人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小图案,在这个图案的最下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的像是血迹的东西。 “鞋,衣服,很多个小人,两个大人……”唐希抚摸着上面的图案,显而易见这是唐晓白画的,大概是小时候,很稚嫩的风格。 嘭—— 安平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三个球体物,很像老人家玩的保健球,他把一个球丢在了唐希头顶上方,弹在了墙壁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球体表面在撞击过后生出了一张嘴,尖锐的牙齿,血红的舌头,飞在天空乱转。 哈哈——嗷—— 啊啾—— “是肖蒂切的味道吗?”楚析默默把蹲在地上的唐希拉了起来,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保保只能探测到奇怪的味道,它判断不了什么是肖蒂切的味儿。” “不用说,肯定是了,你那位听到了声音,它闻到了气味,没毛病了。”艾笑从胸口掏出了一个口哨一样的东西,含在了嘴里,看起来很激动要大干一场。 咻——唰——空—— 地上突然冒出来了几个人形。 艾笑马上发现了不对,“这几个人……” “都是刚刚在街上看到过的。” 唐希和艾笑对视了一眼。 人冒出来的越来越多,浅浅地快把这个地方占满了。 “背靠背。”楚析说道,“这些人是念,不是真正的人,把他们打散就好。” “来吧,别废话了。”安平率先把手里的球扔了出去,球在地面炸开,泛起了一股热浪,打在外围那些人身上,瞬间尖叫四起,他们身上都是些被烫起来的包,包鼓起,再裂开,再流血溃烂。 离楚析四人最近的那圈已经被弄得跪倒在地。 楚析将红绳缠绕在自己的十指间,红绳自结成网,刷刷刷往人群涌了过去,如一把利刃将人群斩了过去,一圈人都被直接斩成了两半。 艾笑吹起了那个神似口哨的东西,她每吹一口气,里面就有一排排针被射了出来,直击对方的命门。 三人采取的都是大范围的剿杀,所以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就把人解决了大半。 因为都在专注于杀敌,所以没人发现唐希的不对劲。 每死一个人,唐希的耳朵里就出现一种声音,声音所诉说的都是负能量和恶语,直冲耳膜,到达头顶。 受到伤害的不只是生理,还有心理。 唐希被迫地听到了无数人的呐喊和愤恨,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唐希身上马上就被汗水浸湿,她被叫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慢慢蹲了下去,捂住耳朵,很用力那种。 她不想听,不想知道。 “啊,滚啊。闭嘴啊!闭嘴!”唐希想喊出声,可她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把声音发出来,因为她只能听到被人的声音,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被掩盖了。 “别杀了!别杀了!啊!”唐希感到喉咙一阵恶心,什么东西要从胃里翻腾出来,眼睛被迫流下了生理性泪水,糊了她的双眼。 她看不清了,只知道前面都是一些模糊的重影。 “晓白?”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那双鞋很是眼熟,那是她买给唐晓白的。 “表姐。”耳朵里那些痛苦的声音刹那间全没了,这一句表姐好像驱赶了所有恶意。 “晓白,是你吗。”唐希用意志将自己撑了起来。 “表姐,是我,你很难受吗?” “你怎么会在这?” “表姐,你难受啊,你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幸。” “你是不是是我?” 第十一章 和好 “什么……”唐希的眼里没有了焦距,她看到了不是现在该看到的东西。 另一个城市的风景,不认识的女孩,单调的卧室,手里的刀片。 “唐希?”楚析又一轮攻击结束后,感觉手边缺少了一份热度,往后一看,就发现唐希呆呆地站着。 安平和艾笑也顺着楚析的视线看到了唐希的状态。 “我们来,你去看看她。”安平又扔出去了一个球体。 唐希听到了楚析喊她的名字,她也听到了那声急促的跑步声,可她逃不出现在的限制。 她揉了揉眼睛,用力眨巴了好几下,能看到的东西清楚了。 她手里不止刀片,还有左手手腕处刚刚刮上的口子,全是红色的血液。 唐希慌了,她知道这是唐晓白,可为什么,为什么给她看这个。 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发亮的手机,上面自动在打字。 唐希拿起来手机,呼吸急促,那上面全都是…… “天啊……”唐希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晓白早上写的吗?” 通过昨天一晚上的发泄,我冷静了很多,但心中还是有股火怎么都消不下去,反而通过我说的越多,气势也越来越涨。 所以我在半夜崩溃了,我写了很多,我发给了我的闺蜜。 我告诉她们我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我告诉她们我只是想让她们拉我一把,我只是觉得我受不了了我好委屈我想被哄一哄。 我用了更讥讽的语言,我以为她们能懂。 她们不懂。 她们说不知道我到底想干嘛,当初那么决绝的人是我,现在我又在这里反悔算什么,说我戏精,说我恶毒,说我变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祝她们和我一样不幸。 嘻嘻嘻嘻嘻嘻嘻。 唐希的脑子里自动自发出现了她的声音。 表姐,我觉得我朋友真惨,你也真惨。 “晓白。”唐希跪倒在了地上,语气里甚至带着哀求,“你出来,让我和你谈谈。” 唐晓白没有理唐希,继续自顾自地说。 我没想这样的,真没想。 我就是难受。 表姐,我就是难受啊。 唐晓白这个时候才敢大声地,嚎啕大哭。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朋友说的对,我太恶毒了,我总是这样。 圣母式的自我感动。 只感动了自己。 唐希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她一直听着唐晓白在碎碎念,在说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可越听。唐希就越觉得自己不受控制,脑子里出现的画面究竟是谁的,应该是唐晓白的。 还是我的? 唐希蜷缩在了那张桌子底下,那个女声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她有点想哭,她觉得那是她自己再说话。 “唐希。” 谁在叫我?又是你吗? 唐希下意识觉得又是梦里的那个声音。 “唐希!” 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感,梦回音绕。 “楚析?” 唐希再一次眨眼过后,眼前的场景又变为了那个废弃的场地。 咚—— 她直接站都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楚析一把将她捞起,按在了自己的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唐希。” 唐希瑟瑟发抖,双手死死抓住了楚析的衣服,特别大力地缩在他的胸膛,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去,唐希拼命地呼吸,鼻尖里全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才能让她安心一点。 “小平平,”另外两人面前的‘人’突然全部自爆了,艾笑看着两者这么正好的时间差,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说那个肖蒂切的目的是什么呢。” “肯定和那女人有关,”安平把那个黏自己黏的特别紧的艾笑往旁边推了一把,“别一办完事就这样。” “哎哟呵,你又开始傲娇了,小平平。”艾笑在男人耳边笑得很勾人,时不时还蹭蹭他的耳垂,“喂,我们打个赌吗,我赌现在那些人一定都没事了。” “我赌他们心里一定有事。”安平一把搂过了女孩的腰把她从自己身上勾了下来,“我们走吧,去看看。” “哈哈哈哈哈,”艾笑明白地笑了出来,“希望你那位兄弟也懂咯,啧啧啧,女人啊,还真是喜欢拐弯抹角。” 楚析还在紧紧搂着怀里的姑娘,如果他一松力,恐怕唐希就会滑下去。 “唐希,没事了,”楚析一直在抚摸着她的背,“我在呢,没事了。” “唔……”唐希依旧不肯放手,刚刚那种熟悉的感觉太可怕了,现在仔细想想,她真的有远房表妹吗。 楚析心疼的要命,他不知道唐希在刚刚那会儿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能在现在用力地抱紧她,让她感受到自己在她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受到了刺激,被肖蒂切拉去了什么样的地方,楚析总觉得唐希身上有了那股味儿。 唐希闭着眼睛,身上已经不再那么抖了,只有指尖还没有缓过来。 “他们两个人呢,”唐希把头从他的怀里拿了出来,小心地呼吸着。 “走了,去看看人群那边的情况了。”楚析握着唐希的手,果然,一阵冰凉。 “你要去吗。”唐希问,“我想回去,刚刚……唐晓白,我想回去看看。” “不用了,他们能处理好的。”安平和艾笑走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应该是他们会全权包办了,“我们回家。” 一路上,果然街边的人都不在吵架了,都很平和,还有不少人都在给对方道歉,看起来都重归于好了。 唐希还是死死依偎着楚析,她看到街上的一切,这些人的眼神,肢体动作,可都不是真心实意地道歉的样子,明明白白写着—— 没想到你是这样想我的,好生气啊,可还是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这样。 “什么呀……” 王佳音一直守在唐晓白身边,也实时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见证了人群从闹腾到平静,唐晓白并没有随着外面局势的变化而产生波澜。 她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把她的眼皮往上翻,想要看进她的瞳孔。 什么也没有。 “唐晓白。” 王佳音正趴在唐晓白身上,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特别不稳的声音。 “唐希?”王佳音从床上爬了下来,“你怎么了?” 一点气色都没有,煞白的一张脸,一点笑意也没有,浑身无力的样子,仔细看还觉得脸上残留着恐惧的色彩。 唐希踉跄地跑了过来,抓了王佳音一下,借她的力扶住了自己。 “什么鬼?”王佳音看向后面跟过来的楚析。 “不知道。” “唐晓白,你给我醒过来。”唐希一把抓住了她的下巴,掐的上面都是红印,将她的脑袋直接提了上来,“快醒醒,别装睡,告诉我怎么回事!唐晓白!” 床上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无论唐希怎么闹腾,都没有用。 唐希快哭出来了,她急需一个解释。 她见表妹一点反应也没有,又开始找她的手,把她胳膊上的袖子给撸起来,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翻来覆去地找着她刚刚脑海里的那道疤痕。 没有,空空如也,光滑的很,别说伤疤了,连个痣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楚析放任唐希,任她随意翻找,“告诉我好吗?” “我也不知道了……”唐希放弃了,瘫坐在地上,“那个画面太清晰了……”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王佳音在旁边一直踏着脚,她从没见过唐希像个疯子一样,把人搞成这种模样。 “我他妈也想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唐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烦躁的不知道怎么去摆脱这种窒息感,她觉得她现在就像在坐过山车,全身都是失重感。 嘀嘀嘀—— 唐希突然听到哪个地方传来了短信的声音。 “手机……唐晓白的手机……”唐希摸索了一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捡起来的手机。 和好吧。 和好吧? 一丝电流穿过了唐希的脑袋。 她把唐晓白的手机扔了出去,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打开了通讯录。 打开了社交软件。 唐希把头埋进了双腿间,浑身裹成了一个球体。 “真他妈吓人啊……” 第十二章 兔子 “唔……”唐晓白呻吟了一声,“好疼……” 唐晓白刚刚醒过来,就觉得浑身发疼,尤其是喉咙,火辣辣的。 “这是哪啊……”眼前都是陌生的环境,床也不是表姐家的那张床,“楚大哥?表……表姐?!” 唐希本来生无可恋的眼睛瞬间闪了光,重新燃起了火焰,“晓白!你快说,刚刚那是什么?!” 唐晓白的手直接被唐希狠狠抓住,用力到在她的手上马上就印上了手指印。 “你在说什么啊,表姐,你松开,我疼。”唐晓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的手腕子特别疼,好像被捏到了骨头一样,她只能一个劲地挣脱甩开唐希,可无论她是拉拽扯咬都毫无被松开的迹象。 “唐希,唐希!”楚析也上了手,想要把她的手指掰开。 “唐希,”楚析蹲了下来,和唐希在同一高度上,在她的耳边说这话,“冷静好不好,我在这呢,你吓到你表妹了,你跟着我深呼吸。” 楚析对着她的耳朵一呼一吸,想让她和他一块调整过来。 因为耳边太过清晰的话语,唐希很自然地跟着节奏律动了起来。 “天……”唐希脑子里的氧气回归了,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晓白,我……我有点晕……” 唐晓白在唐希松动了手的同时马上挣脱下来,靠在了墙面,“没……没事。” “表姐,你……怎么了。我为什么在这……”唐晓白很害怕,她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你晕倒了。”唐希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让自己尽量控制,别那么大惊小怪,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们发现了你晕倒在路上,把你带回来了,我刚刚那样失态,是因为我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所以有点懵。” 唐希在脑子里迅速缕了一遍会被怀疑的点,确定了就只有这两个,才用很认真的语气向表妹解释。 “晕倒?”唐晓白没有一点点怀疑,“我怎么会晕倒……啊!我的手机!” 她这才想起来。 是我当时太生气太激动了才这样? 唐希沉默地把手机递给了她,前面的一大串文字都被破碎的屏幕给混淆了,唯独最下方那三个字,历历在目。 和好吧。 唐希有意观察唐晓白的表情。 惊讶,不可思议,惊喜。 她在屏幕上快速地敲打了426,然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细看还有点泪光。 唐希已经不想追究之前在脑海里的画面了,她好累,她不想管了,大概是肖家女人给自己下的套。 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唐晓白就是我,我就是唐晓白。 在经历着那些自言自语是,唐希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肯定都是错觉。 我不要受这个影响。 唐希把手机放到了一旁,锁上了屏幕。 王佳音一直观察着唐希的样子,看她用了一种狠绝,不管不顾的眼神将手机远离了她自己,然后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所以到底什么鬼。王佳音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楚析看见唐希明显松弛了得肩部,就没再那么警觉地箍着她,而是静静退到了一旁,偷偷建立了一个探测结界,结界没有一点动静。 肖蒂切,你究竟想干什么…… 过了几天,唐晓白也要回去了,她的精神状态明显要好了很多,不是一直都处于一种阴冷的状态。 唐父唐母还挺惊讶的,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送别的那天,唐希拉着楚析还有王佳音一起过去了,唐晓白笑得很高兴,手上一直握着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着。 唐希偷瞄了几眼,大部分都是她在发,一大串一大串都是她用的那个气泡,看起来是个群。 这几天心情明显变好的唐晓白让她更害怕,笑得灿烂无比的人在转过头或者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面部突然荫翳诡谲,这样的唐晓白还不如一直都是那个畏畏缩缩来的好。 起码没再伪装,或者说骗自己。 唐晓白笑着和两人告别,还最后和唐希拥抱了一下才离开。 她的手腕还是那么光滑白皙。 只是恍惚间,在她提着行李上车的那一刻,有一道疤晃了一下唐希的眼睛,再一回神,又没了。 “晓……”刚张开的口又犹豫了一秒,重新闭上了,唐希闭着眼甩了甩头,都忘了吧,忘了吧。 “有空还可以去她那里看看她的,”楚析以为唐希的那声叫喊是不舍,所以揉了揉她的头,“也别担心,她身上那股不详的气息已经完全没了,我还给了她一个护身符,没问题的。” “嗯,好。”唐希抬头笑了笑,“我们走吧。” 车站的不远处,熙熙攘攘有几对成群结队的人在争吵,在唾骂,在愤怒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可悲。 每说出一句话,脚下就出现一个极小的黑点快速地出现飞过。 一个一个的,越来越多。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小男孩坐在草丛深处,外面都是些密集的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小小的一团,没人能看见。 唯独能辨别的,只有那个稚齿的歌声。 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唐希今晚怎么睡都睡不着,缓和了将近一个礼拜的耳朵又开始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响起。 一个正太的声音,唱着歌,很清脆,充满活力,可是那个歌词怎么听怎么瘆人,好像还是首童谣。 辗转反侧,那个歌声像个永远不停的背景乐一样,嗡嗡嗡,嗡嗡嗡。 “啧,”唐希从床上坐了起来,已经凌晨四点了,“这要怎么睡啊。” “怎么了?”王佳音早就听到了她翻滚的动静,但一直没在意,直到唐希满面怒容地坐了起来。 “不知道,耳边一直有听到小孩唱歌,吵得我睡不着。” “又是孩子。”王佳音现在听到孩子就发怵。 “啊?”唐希没明白那个又,是什么意思。 “孩子啊,双胞胎的是孩子,肖家那个也是孩子,我真是最讨厌孩子了,一个个熊的很,还闹腾。” “什么呀。”唐希看到王佳音那副样子也是乐了,堂堂一个阴间使者做出这样的表情动作。 “他在唱什么?” “童谣吧。”唐希把枕头顿了起来,靠在上面,双手抱头,“有关兔子的。”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 “你是谁啊。” 唐希捂住了耳朵,有点不可思议,我幻听了? “你为什么能听见我唱歌?” “你是谁?”唐希又一次听到了那个问题,这个小孩能知道我在听他唱歌? “我先问你的,按照礼貌问题来看,你要先回答我我才回答你。” 稚嫩又一本正经,严肃的好笑。 “我是……”唐希突然一下语塞,难不成说自己是魔法少女? “你在干什么?”王佳音看着唐希突然一脸迷茫地问出‘你是谁’这个问题,一瞬间以为在问自己,可看她马上动了下自己的耳朵,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可能,不会是在和那个唱歌的孩子对话吧。 唐希看了看王佳音,摊了摊手。 “我是唐希。” “……”小男孩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声音,“可是唐希是谁啊。” “我已经回答完你了,你要先回答我我才能回答你。” “可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能听见我唱歌呢。” 王佳音就看着唐希的嘴角越扯越大,看起来被那孩子逗得不清。 “你这孩子真是,哈哈哈。”唐希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能听见你唱歌,原因就像你为什么能知道我在听你唱歌和对话一样。” 小孩不吱声了,不知道是被绕进去了还是什么。 “你要回答我了,你是谁?”唐希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为难了,这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可小了。 “我叫楚析。” “什么?!”唐希本来很悠闲地躺在枕头上,瞬间坐直了身体,“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唐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叫楚析。楚家的楚,分析的析。” 唐希不可思议地看了王佳音一眼,脸都揪在了一团,甚至还看出了一点求助的意味。 “靠,你什么表情。”王佳音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说他叫楚析,那个楚析。” 王佳音也同样楞了一下,不过马上就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叫就叫呗,楚析这名字还就只能让你家那位用啊,哈哈哈哈哈,看不出来这小屁孩家长还真挺会取名字的,不错哦。” 唐希没有跟着笑。 同名同姓很正常,可这孩子却能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也在听着他,这不是太过偶然了吗。 自从唐晓白那件事过后,唐希虽然表面挺平静,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她自己知道,内心极其深处,潜意识里她对身边的人和物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戒备。 “你在哪,你为什么要唱歌,你知道……楚家吗?” 唐希听不到声音了,突然一片宁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还声声入耳。 “楚析?”唐希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楚析,你还在吗?” 鸦雀无声。 “damn.”唐希没控制住锤了一下床板,整张床都颠了一下。 “没声了?”王佳音一直观察着唐希的举动,“没事啦,小孩子经常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我们那边的东西,这次可能是串线了,巧合地和你撞上了。” “不,不是的。” 唐希抓紧了身上的被子,“你别忘了这可是你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有的都是必然。” 王佳音的面部把控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自从你从宁修文那里回来之后你就在乱了,装的比以前还要疯癫,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你看到苏白的时候是不是又会想起来很多那些你表现的就像忘了一样的事?” 唐希一口气借着今晚的力全说了出来。 “唐希,”王佳音不再嬉皮笑脸,“别给脸不要脸,我的事与你有关吗,我可是……” “你可是那边的‘人’,我还真是怕的瑟瑟发抖啊,可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吗,你不用用这样威胁的状态对着我,我第一次见你就说了,你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今天把话说出来也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我只希望你别在这种关键时候给我玩逃避。” “之前楚析忙的那段时间说了,宁夫人……不对,应该叫肖蒂切了,她没有真正死去,包括那个孩子,你去了那边一趟后也没有表现出报仇后的解脱,你现在是在害怕宁修文那件事重蹈覆辙,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吗?所以现在对什么事情都开始用巧合来解释?” 唐希没想等王佳音回答,她只是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 “我现在就认真的,正经的,和你说,这个说自己叫楚析的孩子,肯定有问题。” 王佳音承认,唐希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得知了肖蒂切没有死,宁修文那个魂魄迟迟未找到的消息时,自己确实是极度不安,这件事还没完,她知道。 可她不想管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好好让自己平静的人,她害怕到时候又会变得狂躁。 肖蒂切和宁修文现在就像两颗定时炸弹一样埋在自己心里,不知道哪天会爆炸。 唐希不在乎现在王佳音在想什么,更加不想考虑肖蒂切可能就在自己身体上种上了香料的事实。 她只想知道,那个小楚析,究竟是谁。 兔子诗…… 唐希凭借刚刚的记忆在网上找到了这个男孩唱的究竟是什么,童谣兔子诗。 她看着手机屏幕里一一显示的各种分析,呼吸不稳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朋友该唱的童谣。” 王佳音凑上前去,当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什么意思?” “这是一首描写了密谋杀人事件的血淋林的纷争。”唐希关了手机,再仔细回忆了那时除了歌声的声音,风吹树叶,水泥被刮,衣服磨搓。 还有那个特别细微的,带着啜泣的歌唱声。 第十三章 楚家 “楚析,咚咚咚——”唐希在门前趴着,不停地在敲门,可是没人回应,“楚析!你在吗?!” “为什么没人。”唐希又拿出了手机拨号,又一次响了五十二秒,还是没人接。 “有没有可能去工作了。”王佳音无法感应到里面有没有楚析的气息,屋子外围的结界阻隔了一切。 “不知道……”唐希想起了之前好几次楚析对自己说的话—— 有事随时找我,我都在。 啊,真是烦躁。 唐希迟迟不肯走,倚靠在屋门前,背部紧贴,左右手轮番有节奏的敲打着。 咚嗒嗒——咚嗒嗒——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呆着等人无聊了,唐希又唱起了昨晚听到的那首歌。 王佳音也没办法知道楚析在哪,现在这个情形也不能把唐希一个人抛在这里,只能跟着一块,听她唱着那个恶心的童谣。 草丰林茂,青翠欲滴。灰不喇唧,凹凸不平。 等等。 唐希仔细看了一圈,“风吹树叶,摩挲墙面……” “啊?”王佳音看着唐希眼睛都在放光,往前面的绿化带走去,“喂喂喂,能不能在行动之前先告诉我你要搞什么鬼?” 每次都是猝不及防地开始,王佳音也真是服到不行。 “喂!你倒是等等我行不行啊!”唐希越走越远,王佳音一边叫一边追赶上去,“你干什么啊。” “树叶,墙面。”唐希走到了树丛里的最底处,坐在草丛上,“就是这吗?” 唐希自己和自己说着话,盯着灰色的墙面,倒了下去,倒着看后方,正正好是楚析的家。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你究竟在干什么。”王佳音站在唐希上方,两人眼睛对看。 “这个地方,好像是昨晚那个小男孩待的地方,”唐希伸手挡住了太阳,阳光细碎地透过手指打在了唐希的脸上,“吹动的声音,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都一样,一定是在这。” “哈?”王佳音把唐希的手一把打开,蹲了下来,离她越发的近了,“亲爱的,你看不出来这边的东西都差不多吗,书,墙,都是这样。” “不一样,”唐希闭上了眼睛,“有细微的差别,开门了……” 唐希坐了起来,转个身子看着对面的房子。 “楚析?”王佳音跟着唐希的动作转了过去,“门没开啊?” “房间里的门。”唐希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草,她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 等我下来。 楚析开门的时候,唐希正走过去,一眼就发现他的样子不太对劲,以往每次,不管哪个时间段,楚析都是很精神很有朝气的模样,可今天不一样。 眼圈发黑,精神不振,抬眼的时候还能看见里面的红血丝,脸色也不好,脸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汗渍。 唐希本有的一丝的生气,委屈都没了。 “你怎么了?”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男人身边,抚上了他的脸,大拇指摩擦着那片短短的胡茬,“怎么看起来很不舒服。” 楚析很自然地回应着他脸上的那只手,伸手揽过了唐希,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做梦了,很不喜欢的梦。”楚析叹了一口气,“先进来吧,你怎么了?” 楚析一直都在做梦,梦里迷迷糊糊听到了手机响起的音乐声和楼下频繁敲打的声音,可他起不来,沉死在了梦里,动弹不得,要不是自己是个除妖师,还以为遇到了鬼压床。 那个梦太过真实,让自己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抱歉,刚刚睡得太沉,听到了点动静可怎么也醒不过来。” 楚析让门外的两人进门坐着,从厨房里拿了喝的出来。 “怎么了吗?你好像很急。”楚析揉了揉她的头发。 “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听到有小孩在唱歌,”唐希拉着楚析也坐了下来,“然后我和王佳音在说这个事的时候,那个孩子突然和我进行了对话,他还说,他叫楚析,你的楚,你的析。” “唱的歌是童谣《兔子诗》,一首阴暗的歌子,而且在最后我问了他一句,你认不认识楚家,那孩子就再无踪迹了。” “而且,我在门口等你的时候,你门前那排树,我有种感觉,那个孩子昨晚就在那唱歌。” 楚析心底泛起了一丝凉意,他今天做的噩梦有关他小时候的事,他年幼的时候心情一不好就喜欢躲在门前一排大叔后面,谁也看不到。 唐希听到的楚析唱歌……是怎么回事…… “楚析,楚析?”唐希见楚析一点回应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这不是楚析的性格。 “嗯……没事,”他在思考要怎么说,“我今天做的梦,也是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我。” “……”唐希没法接了,又一个巧合是吗。 她的脑回路自动自发牵扯到了唐晓白身上。 巧合的和自己这么相似的唐晓白来到了自己家,中了邪。 巧合的自己听到了一个叫楚析的孩子唱歌,楚析也恰好做了一个关于自己小时候的梦。 什么意思? “你的梦具体是什么。”王佳音觉得这事玄乎了,她听过楚家的一些小传闻,不是那么光鲜亮丽,尤其是楚家小儿子,小时候的一些东西…… “记不清了。”楚析四两拨千斤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应该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想想,可能有没有什么关联。” 唐希吃惊地忘了反驳,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楚析第一次提出要一个人静静随之让唐希一人先走的情况。 那个孩子,是楚析吗? 她本来觉得,可能就是什么鬼魂在作怪,楚析的态度…… 说明了什么? “走吧。”王佳音看着唐希没有任何离开的动作,默默扯了她一把,“你家这位说了他会想想,我们别在这瞎凑合。” “嗯?啊……好……”唐希没有思考,就被轻易地拖着离开了。 临走前,她回看了一下楚析,脸上很少看到明显表情的他,出现了复杂,为难的神态。 唐希在自行分析推理问题,所以身子完全没有由自己控制,只任凭王佳音拽着。 直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唐希也没得出个楚析的所以然来,但她突然发现王佳音的乖巧不惹事。 “等等,”唐希停住了两人的步伐,“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按你平时的性子,你怎么样都会怼他两下的,为什么今天这么听话拉着我就走。” “为了你啊,”王佳音又一次使力想把唐希给拉动,“回去和你说,这都快到了。” “什么……”唐希只得跟着她走。 “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再没个正形了,究竟什么事。”唐希等了又等,有点烦躁了。 到了家之后,王佳音就像个来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上上下下,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才安定地坐了下来。 “急什么,我要说的可是堂堂楚家的秘史,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探听了,那我真是造孽。” “说。”唐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咳咳,”王佳音清了清嗓子,“我是听说的,道听途说,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事情的真实性,你差不多听听就是了啊。” “说。” “就像我以前告诉你的,楚家是个除妖世家,每代都人才辈出。”王佳音不再那种打闹的语气,人也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认真中带了点不屑和看透了万物的苍凉,不像肖家事件发生过后的,真正意义上的吊儿郎当。 “但是到了楚析这一代的时候,就变味儿了。楚家三个孩子,在童年时期,知道了自己身世的不平凡后,都拒绝了继承除妖师这件事,甚至连楚析的母亲也是,自从成了家后,都不太参与我们那边的各种了。据说是楚析的外公外婆,全都因除妖而亡,所以楚析的母亲格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接触了。” “可是因为天生就自带灵气的楚家,他们自然天赋异禀,小时候就能看到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且还能像触碰普通人一样碰到那些‘人’。” “尤其是楚司与楚思,一个腹黑狡诈一个女中豪杰,小小年纪就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欺负的不要不要的。” “可楚析不一样,据说他小时候是个很乖的性格,做什么事都不温不火,慢性子,见到‘人’也就淡淡地看他一眼,就像看到真人一样,而且他灵力最强,受保护也最大,一般没‘人’敢惹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性子太过乖巧,他一直都是惹人怜爱的,无论是人还是‘人’。他也不像他的哥哥姐姐一样,遇到‘他们’就风风火火想着怎么作弄,怎么使坏,偶尔还会听听看‘他们’说话,附和两句,很友好。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坏,所以‘他们’和楚析相处的很好,和朋友一样。” “但有个问题,别人呢看不见‘他们’,所以楚析每次和‘他们’的对话都被别人觉得是奇怪,甚至是有病的行为,而且楚析因为和‘他们’私交很好,懂得一些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懂得事,就有点受现实中的人排挤。” “久而久之,除了他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他没什么朋友,甚至连他父亲家那边的亲戚都对这个小孩产生了厌烦,觉得这孩子不是乖巧不是听话,而是有病,精神上面的。” “在那个年代,精神方面的疾病被人唾弃嫌恶的比现在还猛烈的多。大人的八卦传达所施加给他们孩子的,对楚析来说就是校园暴力了。‘他们’对这些都瞧在眼里,因为和楚析关系好,所以楚析一碰到被人欺负时,‘他们’就会出手,所以引起了很多灵异事件。” “楚司和楚思也对那些对自己弟弟心怀恶意的人讨厌的很,所以从来都不制止‘他们’干坏事,而楚析的父母也不知道这些灵异事件都是由自己的儿子的‘朋友’弄出来的。” “校园暴力闹得越来越凶,那些熊孩子也发现了自己一和楚析呆在一起就会有很奇怪的事发生,所以都远离他,不和他说话不和他玩乐,都在说他是个扫把星,煞星,碰到他铁定没好事。” “逐渐地,大人和同龄人的逼迫,还有‘那些人’在楚析耳边灌输的思想,让楚析一个小小的孩子崩盘了。” “他真的自闭了。”王佳音一阵唏嘘,“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敢再和‘那些人’有对话。” “我记得流传的最经典的一个传说就是。我们那边的人都说,在楚析一个人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的时候,他的父母兄姐鼓励他想带着他出门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我不要,好可怕,我分不清人和‘人’的区别了,以前黑色的是‘那些人’,红色的是这些人,可现在红红黑黑不对了,混杂了。我不要出去,我不知道谁是谁,好可怕,我不要。” “楚析分不清是人是鬼了,他说以前都是靠色彩气味区分的,现在都乱了套了。楚家的那些人都没办法,心理医生看过很多了,都没用。” “直到除妖界德高望重的张老,特意来了楚家,和楚析聊了三天三夜才得以将楚析这孩子带出门,并且从出门的那一刻起,楚析和自己的家人说,他要当除妖师,各种妖那种。” “但他还是辨别不出来是人是鬼,”王佳音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在手心上展开了一红一黑的火团幻象给唐希看,“就像是色盲分不清色彩,楚析的感官就像盲了一样,所以他选择了用楚家最至纯的血液孕养武器,用精血凝成自己的感官,来判断真正意义上的人鬼。” “一般在培养除妖师时,只需要教他们怎么战斗,怎么评判善鬼恶鬼。可教导楚析,却只教他一件事,怎么判断人和鬼,他分不清,他经常觉得人是鬼,鬼是人,所以经常会攻击错对象。” “在成长的相当一大部分时间里,楚析还是和我们相处的时间多,所以他在那个时间段是很诡异的,活的真的像一只鬼而不是一个人。” 第十五章 又梦 楚析终于停下了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唐希。 温香暖玉就此脱手,怪不舍得的。 唐希离开了那个太过炽热的拥抱,坐在楚析对面用手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我先去洗澡了,”唐希笑眯眯地看着楚析,他的眼神要说多哀怨就有多哀怨,平时那么不易近人,那么高冷的样子,现在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求喂养的表情,反差萌吗,“等会早点睡吧,万一突然又有声音,指不定要弄得多晚。” 楚析也冷静了下来,知道首先最主要的是把那个‘楚析’给揪出来。 “你去吧,你洗完我洗。” “好。”唐希从楚析的床上爬了起来,按住了他的头,揉了两把,起身去洗漱间了。 “干什么呢,回去睡。”两人都洗完了澡,头发也吹干了,差不多都要睡了,唐希突然又开始闹不安分了。 “一个人睡我怕。”唐希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要和你睡。” “别闹了。”也不知道唐希今天是怎么了,以往她都不会表现的这么,让人欲罢不能。 “没闹,我真怕,我发誓!”唐希又举起了三个指头。 楚析没辙了,对唐希他向来是没辙的,尤其是难得在自己面前撒娇耍横的唐希。 可爱到心都化了。 “来吧,”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楚析妥协了,“别乱来啊。” “好!”唐希和松鼠一样频繁点点头。 唐希直接上了床,窝进了楚析的被窝里,然后拱啊拱地又一次钻进了楚析的怀里。 楚析无奈地看着唐希,也回抱着她,亲吻了她的秀发,“晚安。” “晚安好梦。” 唐希笑着闭上了眼睛。 要在那个声音来临之前,好好体验一次。 好好享受楚析的温度,气味。 毫无保留毫无忌惮的,忘记一切的在他的怀抱里。 什么都不想管。 什么都不想思考。 这是我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彼此在身边,两人都入睡的要比平时来的快,且安心,都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到了后半夜,也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叨饶到他们。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忽远忽近的声音又悄然响起,恍恍惚惚的,听不真切。 可那声音是要比昨天晚上更加悚人了。 旁边还有一个格外炽热的气息不停地打在脸上。 唐希睁开了眼,心里咯噔一下,两下,三下,慌得不行,背上全是湿的汗水。 她扫视了房间一圈,暗,黑暗,一点亮光都没有,耳边还在不停地响起声音。 唐希想叫楚析起来,想动,可她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 后颈又在发烫发热了,唐希已经数不清这究竟是第几次了。 窒息感油然而生,唐希被压迫的有些发晕。 ——唐希。 ——楚析?你在叫我? 唐希强忍着心中不适的感觉,试着和他沟通。 ——你身边的人是谁? 唐希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楚析,是你啊,这就是你。 ——你在说什么? ——躺在我身边的,是长大的你,你过来看看啊。 耳朵里没有了回答的声音,只有一片寂静,唐希不知道那个小楚析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她也不吭声,只是自己默默地尝试着将身子动起来。 该死的,还是不行。 一滴汗从唐希的脑门上滑落下来,骚弄的鼻尖又难受又痒。 “嘘——”一直在努力挣扎的唐希完全没有察觉,身边的人已经睁开了眼了,楚析睡得正熟,突然感觉到了灵气的一阵波动,而且这股子灵气,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那是小时候他还不够稳定时发出来的气息。 唐希睁着眼睛,只能愣呼呼地看着楚析。 “别怕,我来解决。”楚析确实感觉到了灵气的存在,但奇怪的是不能判定位置。 灵气仿佛在四处移动,甚至可以说在房间内移动。 楚析只能对着唐希做嘴型,尽量不去影响到那个‘楚析’。 ——我不过去,你肯定有什么阴谋。 “我没有。” 楚析包裹住了唐希的手,红绳从他的腕骨处开始延伸缠绕住了唐希的手,将她的手腕紧紧包住,红色一点一点被渡了过去。 手脚,身体,五官。 唐希又夺回了自主权。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是你的未来,让你看看,你是谁。” ——我是楚析。 “你是过去的楚析。” 楚析静静地在一边不动,听着两人的对话。 ——楚析不分过去未来,我是一个人。 “你……”唐希刚想接过这句话,可仔细一听,他在移动,越来越远,快要抓不住的距离。 “楚析,他走了!”唐希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忙坐了起来。 “你别动,我去追,”楚析在唐希的手背画了一道符,“好好呆在这,别担心,我这个符咒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伤,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有什么动静,都尽你所能捂住耳朵,别听别想好吗?” “可是……”唐希不明白这次为什么不让她跟过去甚至不让她去听。 “好吗?”楚析来不及解释,他现在只想毫无理由地让唐希先答应他。 “好……” 好吧。 “等我回来。”楚析亲吻了一下唐希的额头,急匆匆从门口出去。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声声入耳。 凌晨四点的房子和天空还是乌黑一片,这样的黑暗总是让人乱想,让人深陷其中的恐惧,唐希有些害怕地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看着手中还在发着光的红色字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打着光将电灯打开。 刚刚按下那个按钮。 嗡——嗡——嗡—— 耳鸣突如其来,连续不断,尖锐刺耳,比以往普通的耳鸣要更加厉害,就像在耳膜上不停地绕着圈在划过,从外围到里围,一直划一直划,很用力。 用力到头晕目眩。 唐希有那么几秒钟,眼前发黑。 她只能蹲下来,用手死死捂住耳朵。 还是没有用。 一直耳鸣。 “啊!啊啊!停下来!”唐希觉得耳朵,脑子,都要炸开了,她不停地用指甲刮蹭着墙壁,想用手指的疼痛难耐来缓解自己的苦痛,没有用。 她跪倒在地上,用手敲打着地面,拳头的指节都因为与地面的强烈撞击而磨损出血,血肉模糊,还是缓解不了,耳朵还在一直不断地被叫嚣。 胸腔里的气只出不进,唐希被折磨的快失了智,耳朵被太高的音频死死相逼。 唐希左手继续捂着耳朵,右手到处摸索着想抓住一个东西。 她把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撕拉着它,耳朵承受的有多少,她就施加给它多少,一床不算单薄的被子就这样轻易地被撕破了,里面的棉花瞬间飞满了整个屋子。 还是没停止,嗡嗡嗡的,没得停。 唐希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了,什么声音都不在存在,唯有那个要命的耳鸣。 手背上的咒语还在发着暗光,可它什么都没能阻挡。 “站住!” 唐希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折磨到瘫倒在地上,耳朵因为长时间的强烈耳鸣,让她都快陷入麻木了。 所以那个突然的声音出现,让她还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楚析?”她慢慢回过了神,搀扶着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后瘫倒在了床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又是谁?” “我是谁与你无关,你是谁也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乖乖和我走,要么来吧。” 这是在干嘛?要打起来了?唐希把脸上的汗都擦掉,仔细地听着究竟在发生什么。 她早就忘了楚析走前叮嘱的话,千万别听。 “我不,”小男孩的语气带笑,调笑的那种笑,“我是谁与你有关,我是谁也很重要,我可以乖乖和你走,可你敢吗?” 与当时和唐希对话的人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懵懵懂懂变为耍着机灵。 “那就是选打了。”绳子飞舞的声音大了起来。 男孩那方一点声音都没有,只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呵。 刷——啪—— 抽出绳鞭,打在皮肉,然后应该是绳索绑在衣服上与衣服的细微的摩擦声。 并没有。 甚至连痛呼都没有。 “嘶……”迟疑了几秒,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叫声。 可是,唐希皱着眉头,再仔细听,为什么那么像楚析的声线? “唐希不是说了吗,你是我,你是我的未来,你打我,不就是打你自己咯。”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兴奋。 唐希根据这个对话意识到,楚析刚刚的攻击反弹在了自己身上。 刺溜——怵啊—— “咳咳咳,该死的。”声音被东西压制住了,应该是被绳子绕住了脖子。 啧,只听声音太不清晰了,画面,我想看画面,画面…… 唐希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身体向外前倾,耳朵放在耳根后面,把耳朵往外,想要听的更清晰,帮助自己把画面拼凑起来。 男孩坐在了地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空中挥舞,无聊地耍玩。 “什么?怎么会?”唐希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真的出现了两人的模样。 果不其然,就像唐希的猜想一样,楚析的衣服上有一道被划破的口子,脖子上有很明显的血痕,一圈一圈的。 “你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这可不是我喜欢的,”小楚析玩累了,走到了楚析面前,“我以为我会长成一个帅气的分裂人格变态,你倒是很像我想象中表面的我,穿上‘衣服’的衣冠禽兽。” 楚析还在不停地咳嗽,刚刚那下使足了劲力,让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缓过来。 他是知道一点这个小楚析的存在的,在小时候和张老谈论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当时产生的阴暗人格有多浓烈,即使在那个时候压制住了,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本以为这么多年的修炼控制,这点阴暗面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出现。 还这么厉害,丝毫不受伤害,全都反噬在了我身上。 难道是因为我的阴暗面,又要出现了? “那是因为你的阴暗面,早就出现了。” 楚析所想的和孩子说出来的在同一时刻出现。 楚析不信邪,还想再换过方式来制服他。 “不过有一点没变,你还是那么固执。”小男孩抬起了头,直勾勾看着楚析,“你来吧,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怎么着,还是不肯承认,你看你,永远不敢去面对你自己的东西,能成长才怪了。” 小男孩像个看尽世态炎凉的沧桑的过来人,一本正经地教导。 “你不该存在,我是楚家继承人,我不需要你来在这里,出现在我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想出现,是唐希发现了我,你们追寻的我,我可从来没想主动现身。”小男孩踢了一脚楚析的小腿,“我一个人玩的正欢呢,是你们打扰了我。” “啊,对了,你知道我想玩什么吗?”小男孩的视线突然离开了楚析,转向了一个别的地方,眼睛里放着光。 ——唐希啊,是你吗唐希,偷看可不是好行为。 唐希在他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和自己隔空对望时,她就浑身怔了一下,更别提回答他了。 ——不回答也不要紧,游戏开始了,是你们开始的,所以我不说停你们不许停。 ——对了,我没搞错的话,你是楚析的女朋友吧,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是小家碧玉,而我喜欢性感小野猫,唉唉,事情总是往我不喜欢的方向发展,真是我太久没影响到楚析了。 ——你看了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楚析了吧,那就让你看看咯,你男人的可爱的童年。 ——一定很好玩,咯咯咯咯咯。 这个笑声,莫名的熟悉,好像那个肖家的孩子。 楚析…… 第十六章 面孔 楚析注意到那个小孩说到一半,视线突然转移,许久都没转移过来。 眼神还显得很有乐趣。 他抚平着自己的伤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唐希,告诉我不是你。” 唐希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楚析在遥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地方对看着她。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咯咯咯咯嘻嘻嘻嘻嘻。” 楚析不清楚唐希什么情况的时候隔空对望,看不到对方的眼神,看不到对方的神态,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要看。 小男孩唱着自己最爱的歌,乖乖地呆在楚析脚边。 “嘿嘿嘿……”小楚析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如河流般,连接到了楚析的脚板,一点点输入过去。 楚析和唐希两人都没意识到。 周边的风景像快速驶过一样,刷刷刷,仔细一看都是有画面的,黑白的,从大到小。 “那是什么?”唐希离开了楚析的视线,那个画面闪的太快,极其吸引注意。 “楚析?楚析!”唐希坐了起来,抓紧了手下的被子,“楚析!快看!快注意到那个!那是你!” 唐希嘶吼到嗓子都开始劈开了,可楚析听不到,唯独那个孩子还在咯咯咯咯地笑。 楚析还在看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腕的红绳发出的红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唐希远远看着觉得它快要烧起来了,在散发着热度,为什么楚析察觉不到? 小孩脚下的黑条还在不停地灌输进去,从粗变细。 楚析突然感觉身体一阵紧绷,整个人有种强烈的压迫感,有一种外力在将自己压缩。 他这才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的红绳在咆哮发热来提醒它,脚下多了黑色的东西绕着脚底,踩不断,手在变小。 “为什么感觉不到热度?”楚析自言自语在说话,“已经被影响到这个程度了吗,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析你在干什么?”唐希脑子仿佛堆满了浆糊,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只知道她现在看到了楚析正在慢慢回去,他正在慢慢变小。 “你不反抗吗?”男孩和楚析对比起来越来越高,两个人也长得越来越像。 “反抗有用吗?”这个男孩就是自己,内心的自己,小时候衍生出来的黑暗面,自己会的他都会,与其反抗还不如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有用啊,我们实力相当,还是可以拼一下的呢。” 小楚析没再笑了,他的身体随着楚析的变矮而渐渐变得透明,越变透明,就离楚析越近。 他又一次看向了那个方向。 “你想做什么?” “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啊,让你看看他的过去,纯粹善良?真是笑死我了哟,现在,游戏开始,让我们好好玩一把。” 小楚析的声音被时空扭曲,渐渐变音。 他彻底地和楚析融合在了一起。 楚析没有任何要制服他的动作,但唐希注意到了他在变小的同时,也在一直揉捏着红绳,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都留有了一个红色小点。 “你在干嘛?” “我在拯救世界。” 楚析所呆的地方的风景,变为了唐希所熟悉的那个小区,树木,墙壁,都是楚析门前的样子。 他在变为之前那个男孩大小的时候,眼神是呆滞的,直到场景到了现在的样子时,他的灵魂仿佛才回归了肉体。 楚析现在就是那个男孩。 小男孩看了看周边安静,黑暗的路面,一蹦三跳地跑进了那个树丛里,偷偷摸摸爬到了最隐蔽的地方,拿着指甲在抠挖着墙面。 “这是,楚析的童年?”唐希控制不住地继续看着,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 她想起了王佳音之前说的,楚析崩溃时期的模样。 是这个时期吗。 “你今天又干了什么?” 唐希听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温柔的嗓音,可无论她怎么看怎么找都没找到人影。 是谁在说话? “我呆在家里,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只蟑螂,两只苍蝇,几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好小好小的虫子。”‘楚析’把手伸到了空中,比划了两下,“我把他们关在了一起,让他们好好相处。” “然后呢?” “然后,他们真的好好在相处,各干各的事,都不打扰对方。”‘楚析’显得很苦恼很烦人的样子,眉头皱成了八字模样,“可是为什么啊,他们应该打起来的,最大的欺负中等的,中等的欺负最小的,不都是这样么?对不对?” “对啊,当然是这样,这叫弱肉强食,我可爱的孩子。” 中年妇女的声线里带着温柔教导的意味。 “对啊!所以弱肉强食是应该的,它们这样就是错误的,我就用他们教我的蛊惑术让两只苍蝇争相打架,然后把虫子吃了,然后再让蟑螂把两只苍蝇捉住吃掉了!有没有很好,我教它们这个世界的法则是什么样的!” “对!你很棒,做的很对,就应该这样。” 唐希在房间里看的诡异,这到底是什么。 好恶心。 ‘楚析’还在一边兴高采烈地说一边拿着自己的指甲在墙壁上刻着那几个东西,像是要把他刚刚描述的东西记录下来。 “画的真棒!” 这次的女声显得虚无缥缈,好像是她的最后一句,说完便走。 唐希以为是自己看的太久,眼睛疲劳,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在‘楚析’旁边的空中,飘散了一股极淡的白烟。 “你就在家里这样玩了一天?那你晚上出去之后呢!没干什么吗?” 这次又是一个听起来很威严很沉稳的男声,老年的。 唐希彻底疯了,什么也没有,大大小小就那么一个空间展示在她面前,除了‘楚析’和那些花花草草,什么都没有。 可声音总是要有出处的。 在哪? “我做了别的!我听你们的出来找动物玩!我看到了可爱的小猫咪,好多只!”‘楚析’开心地咧开了嘴,两只手搭在了脸上,发出了喵喵喵的叫声,“可是这群猫有大有小,大的居多,小的和它们长得好像哦,我觉得它们可能是母子父子关系!” ‘楚析’为自己的推理感到雀跃。 “嗯。推理的不错,然后呢?” 男声不再那么威严了,带着一股欣慰的疑问接着问道。 “然后!它们一群猫走在那个石子路上,一个个都是猫步,显得很高高在上特立独行的样子,明明只是猫呢,还一个个高傲的很。”‘楚析’好像很不屑,一直在撇嘴翻白眼,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哼的声音,“接着它们走到了一个垃圾桶旁边,垃圾桶底下也有一只小猫,看大小和它们的孩子一样大。” “可好奇怪啊,它们并没有在一块儿玩,我至今都不明白,同类不应该更加相亲相爱吗,见了面不应该有熟悉感吗,可它们没有欸。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即使是同类,有的人心中也把同类之间的相处划分等级,自诩等级高的瞧不起等级低的,”‘楚析’的脑袋上下微动了一下,好像是被人摸了脑袋,“然后合群的排挤不合群的,所谓正常的排挤所谓不正常的,这叫做人性。” ‘楚析’歪着个脖子不是很懂的样子。 “这套理论适用于所有生物,当然也包括你的猫猫。之后你有做什么吗?” “有啊!”‘楚析’清脆且大声地回应了一句,并且又开始在墙壁上涂涂画画着东西,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唐希看不太真切那个究竟是什么,但是‘楚析’接下来的动作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楚析’把手指用力地往墙上一抹,粗糙,凹凸不平的水泥墙瞬间将他的手指染上了一片红色,他把出了血的手指涂抹在了他画的图像上。 “我觉得那只被孤立的猫猫好可怜,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就这样被排挤,你知道吗,我在旁边一直偷偷地看着,那群猫不止没有一块儿玩,大的还把自己的小孩推搡到一边,然后一起集结围攻这那只单独的小猫,想把它赶到别的地方去,你说惨不惨?” ‘楚析’说着说着还哽咽了起来,难过的要死。 “然后我就更奇怪了,为什么要这样啊!小猫咪被排挤已经够可怜了,它还要被驱逐,明明它什么也没做,好气哦。”‘楚析’挥舞着拳头,想象着那些人就在自己身边,哼哼哈嘿朝着他们打。 “奇怪完了之后我就在想,你说说这些猫是不是内里结构和别人不一样啊,心是不是黑的,五脏六腑是不是全都流淌着黑色的血液,接着,为了能印证我这个想法,我就把那一伙儿猫都给抓住了,随意捡起一块石头,砸啊砸,砸啊砸,哎呀,可难过了,心脏是红的,五脏六腑里的血液也都是红的,那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呢?” 唐希全程都是用手捂住嘴,即使房间只有一个人,她也一点儿声都不敢出。 刚刚那个小虫子,还能勉强说是小孩子心性,调皮。 可这个,算什么?虐杀动物。 那不是楚析,不是…… “那就是楚析。”耳边又回荡起了声音,猝不及防的。 唐希理都没理那个声音在说什么,想干什么,直接拿着个枕头对着声音可能在的方向扔了过去。 “滚开!” “咯咯咯咯嘻嘻嘻,好怕怕,你打我做什么,你不应该喜欢这种吗?把你以前想做的都做了,你不觉得你会更爱我了吗?” “你?”唐希冷笑着,“你不过就是个可怜虫,就借着楚析还小时受到的伤害从而诞生出来的小恶魔罢了,你看看你的德行,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孩样,楚析早就走出来阴影,而你,还在固步自封。” “咯咯咯咯咯,你和肖哥哥说的一样呢,满嘴大道理,随你怎么说,好好享受吧。”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惋惜和没劲,“有一点你说的没错,他是长大了,能力比我那个时候强多了,唉,马上你可就看不到了。” “我的空间正在慢慢瓦解呢,不过也足够了。” 男孩在自说自话,唐希直接屏蔽了他,一点不听一点不想,继续观察着那边的发展。 ‘小楚析’也不生气,还在笑,“这就对了嘛,好好看啊。” ‘楚析’还在自己说自己的,仿佛旁边还有别人,还在接着将那幅有血迹的图画完,彻底弄好了之后,他就走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可能是空间次元的不同,时间的足迹也不同,不过刚刚进屋,太阳就迅速升起了,然后又迅速落下,小区里的景象像是被人按了快进键,刷刷刷地过去了。 虽然速度很快,人来往很多,但唐希仔仔细细地看到了,楚析一整天都没从房间里出来过。 真的像王佳音所说,楚析那段时间,白天从不出门,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出来。 到了后半夜,一个小人又钻了出来,还是呆在了那个老地方,还是对着空气在说话,还是用着自己的指甲刮蹭着墙壁,在上面画出各种情节。 “画的真好看。” “还有什么?” “你做的很对,就应该这样。” “没关系,你没有错,别有负担,错的不是你,是他们。” “我可爱的孩子。” 今晚说话的声音更多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温柔的,粗犷的,严肃的,可怖的。 可是‘楚析’早上并没有出去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可说的。 这些人又是哪来的?那边世界里的人吗? 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胸腔,让唐希透不过气。 ‘楚析’所在的空间已经瓦解的让唐希都能看出来了,天空草地都出现了马赛克一样的模式,整个地方都在颤动,轰隆隆,轰隆隆,声音也愈发剧烈。 唐希看到了‘楚析’手上的红点正在慢慢放大。 那个透明的男孩又开始脱离出来,慢慢具象化。 ‘楚析’伸出手,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将透明的‘小楚析’按了回去,把他融为一体。 第十七章 睡醒 “我要被放回去了,唉,真讨厌,还没玩够呢,”男孩的声音又出来了,而且越变越小,越变越模糊,“只好说再见咯,亲爱的唐希小姐。” “快滚!”唐希压着声音,咬牙切齿。 “咯咯咯咯咯,还真凶。” 说完这句,唐希的耳边再也没有声音了。 眼前的画面也由一个小区渐渐缩小到一个黑点。 嘭—— 最后的黑点也没了。 眼前变成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突然感觉身边寂静的有些可怕了,只有一些风声和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回来了会说什么?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他?他会生气我没听他的吗? 这个会不会,那个怎么办。 唐希冷静下来之后发现,她所探视的这些好像都是很隐私的东西。 而且仔细想想,这不过是一部分,那她没看到的又有多少? 她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多,越想越怕。 唐希就这样战战兢兢的,一直想一直想,手心都在冒汗,她不敢看时间,一看就觉得那个人会马上出现。 哒——哒——哒—— 走廊里传来了鞋子落地的声音。 楚析吗? 唐希有点慌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抓着被单,无所适从。 不不不,不应该是楚析,如果是楚析,他不会用这么慢的步伐回来的,这个太稳重太淡定了,不应该。 唐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别紧张别紧张。 “唐希。” 语气,语调,语腔,是楚析无疑了。 唐希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了门口。 “唐希,开门,我没有房卡。”楚析又敲了敲门,“我知道你醒着。” “啊……”唐希慌慌张张把身上的被子扔到一边,“来了……来了!” 唐希将门打开。 “你怎么了?”唐希看到楚析的那一刻就把刚刚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全部抛掷脑后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楚析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身上是汗水味和血腥味的混合,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张脸都比刚刚出门的时候黑了一圈。 四个字形容,精神萎靡。 “你不都看到了吗。”楚析头也不抬直接越过唐希进去了,“抱歉,我现在真的很累,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唐希听到了这个,满腔的问题担心都咽了回去。 她什么也没说就看着楚析自己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闭上了眼睛。 唐希蹑手蹑脚,一点声音都不敢出,龟速移动到了楚析的床前,她不敢像以前一样抚摸楚析的脸,她只敢安静地站在窗边,安静地看。 那个‘楚析’又被融合进了楚析的身体,是又回到了内心里部了吗?以后还会出来吗?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楚析会怎么样? 单单这样的事件已经让他变得如此颓靡不振了。 唉。 唐希不知在心里叹了几口气。 “其实看到了这些也没什么的,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不是你的错,是你在那样一个不懂事,本该天真童趣的时间被外界那些恶人逼成了那副样子,你也是受害者,你不想做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不是……” 唐希蹲跪在他旁边,她想伸手抓住楚析的手,可她不敢,她怕她吵到他的睡眠。 “怎么办啊……” 唐希也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酸涩的可怕,这种酸涩直接涌上了鼻头,眼眶,让她无法克制地想哭。 “可是我哭什么呢?” 天知道她在哭什么。 就是在哭。 无法抑制的哭。 可还要压着自己的哭声,不能被听到。 哭着哭着唐希也累了,就着床榻,她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希迷迷糊糊被手机铃声吵醒,她还有点不清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睡前哭的太过厉害,现在她有些睁不开眼,肿的。 “喂。” “唐希!你在哪啊?!你快给我回家!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着急吗?!楚析呢?楚析那孩子和你在一起吗?!”轰炸式的咆哮质问,一个个打在了唐希的耳朵。 她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脚步还有点虚浮。 窗帘已经被外面高高挂起的太阳透了光。 “妈,我在外面,和楚析在一块……今天几号了啊?”唐希意识到自己和楚析大概是睡了很久。 “什么今天几号?这都两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啊,你和他到底在干什么?!快给我回家!让楚析那小子也回去!我以前看他还以为是个挺老实的孩子,没想到这么没有个度!” “妈,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两天了,说他们整整呆在酒店里睡了两天吗? 谁信啊? 自己都不信。 可她现在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滔滔不绝的,都是骂声,还有担心。 唐希举着,默默地听着,让自己沉睡了两天的各个机体都缓和回来。 “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去了?楚析那个混蛋呢?是不是设了结界?!操!你们知道老娘一阵好找吗?啊!” 唐希还在调整自己,突然从那个大声的叫骂里听到了王佳音的声音。 “王佳音?”她很不确定地小声问了一句。 “啊?什么东西?”回答的是她的母亲,“我不管你们现在什么情况,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我说的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啪—— 唐母气的直接把手机给挂了。 唐希还是一脸懵的样子。 “楚析,楚析!”唐希知道现在事情闹得大概有点大了,听自己母亲的口气,楚析那一家大概也是找过自己家了,“楚析,快醒醒,出事了。”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睡得依旧很沉,沉得可怕。 “楚析?”唐希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到了他的鼻下,探探他是否还有呼吸。 “我知道。”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楚析就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我醒了,只是太累了不想睁眼。” 因为楚析当时睡着后唐希也很快入睡了,所以根本没有来的及检查楚析身上究竟受了什么伤,现在看着他阻止自己的手,才发现那上面伤痕累累,在红绳下面的都是刀痕,一个一个,还掀起了皮肉,都能看见其中的粉色。 “走吧。”楚析看起来很晕的样子,一下还没能起来,倒了回去,又撑了床一下,才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先送你回去,我去和伯父伯母解释一下。” “你要怎么解释?”唐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硬是将楚析扛在了自己身上,阻止了他想挣脱的动作,“别乱动,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没什么力气,你再乱动,我可完全撑不住你。别说话,别推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还想逞什么强?!” 唐希强势地下发命令般的语句,直接了当地担下了楚析的责任。 “我先送你回去,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然后要解释和你父母解释,要怎么处理等你彻底好了再处理,我家那边我来就好,你不要管。” 唐希像是一个小钢炮一样,噼里啪啦地一股脑说了出来,也不管逻辑怎么样,说的对不对,也不考虑平时会考虑的,会不会让楚析为难,怎么照顾他人的感受,她什么也不想理了。 她现在只想让楚析好好的。 所以大脑停止运转,说自己想说的就好。 “还有,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忍不住,那个声音那个画面都没法让我不看不听不想,我没遵守我的承诺,等你好了之后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肯别生我气了。” 唐希吸了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字,她快喘不过气了,而且她很紧张很害怕,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敢承认自己问题的人,每一次的承认坦白都会让她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然后还有,我需要向你坦白,你在那边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刚刚一系列唐希的话楚析都安静地趴在她身上,没什么动静,静静地呼吸,可当唐希提到了这件事之后,她明显感觉到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收缩了一下。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都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耿耿于怀的都有病,谁还没点破事……” 唐希就一直念啊念,从房间出来念,下楼年,回家路上也念,念个不停,以往那种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安慰别人的样子在今天,全都被瓦解殆尽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楚析理不理解她的意思。 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 “好了,到了,”唐希一路上口都说干了,终于到了楚析家里,楚析是当真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能感觉他尽力不想给自己添加重量,可是无论他怎么想用脚使劲蹬地面,他还是一大半的重量都给压在了唐希身上,“你行不行,咬咬牙走过去?” 唐希是想将楚析完完整整送进家门,可是她这个时候进去,免不了被楚家父母拉进房间,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先走为妙,再说了,自己的父母还在等她。 楚析借助着家门口的栏杆和低灌木,一步步移动走。 “你赶紧回去吧,我没事,”楚析的嘴唇都在发白,但他还是努力将手抬了起来,摸了摸唐希的脑袋,“谢谢。” 楚析说完就转头就走,想装作自己可以自己走的样子,不想让唐希担心或怎么样。 唐希看着楚析还行的样子,也来不及考虑他是否是在假装了,楚析固然重要,可父母那边,也怕是急疯了。 所以她再最后看了几眼,就赶忙跑了,手里还拿着刚刚脱下的高跟鞋,为了稳稳地搀扶着楚析,还是赤脚最好。 楚析听到了身后奔跑的声音,安下了心,可是…… 他抬头看着自家的房子。 “真他妈是报应啊,小时候造的孽,要开始还了……”楚析都忍不住爆粗口了,为了保护自己家人所设立的结界,因为自己的元气大伤,削弱的可不止一点点,这下可真是麻烦了,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没有能力,再去加固了。 “等……等到了家里……想办法……联系一下,安平……吧?”楚析本来就没休养完全,眼前突然又一片黑,整个世界都好像在旋转一样。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不让自己倒下。 可终究是什么也没抓到。 嘭—— 就这么昏倒了,昏倒在家里。 迷迷糊糊之间,楚析也好像有了唐希的能力,他好像又听到了,小时候一个人孤独,没朋友的时候,那些经常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这次还带着很多人的嘲笑声。 “楚析?!楚析,你怎么了?!” 啊,这个又是谁呢? 楚析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了一个年轻男声的焦急的呐喊。 唐父唐母在家里不停地走动,不停地绕圈圈,不停地看时钟算时间。 “怎么还没回来,我都打了电话了!”唐母又按捺不住了。 “我就叫你别那么大火气,直接挂了女儿电话,好不容易打通了,就只知道说一些抱怨的话,一个该问的都没问出来,现在又打不通电话了吧,都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东西!”唐父也气的要命,满肚子火。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打不去说啊,要说还不是说你,一点都不关心女儿,成天到晚就是工作,工作,也没见你赚几个钱过来,也不陪陪我们,天天到晚不知道干些什么东西。” “你这又是什么话,现在我们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你又扯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王佳音在一边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刚刚开始一天还好,他们没发觉自己女儿是没在家住了,等到第二天,唐希不接电话不联系,他们才开始有些着急,联系了楚析的父母,到处找人。 找完之后就在吵,吵得各种花样,从天吵到地,没个完。 王佳音没有火都要被吵出来了。 有这点闲时间用来吵架,人都被翻出来了。 王佳音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这些呱噪的家常。 她只想知道,两个人只是去探视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能探视到不见人影还设立结界。 妈的,到底怎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十八章 乱了 “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唐希终于到了,她现在的样子好不狼狈,汗水打湿了头发,一根一根的黏在额头上,手里提着双高跟鞋,脚底脏兮兮的还有磨破皮的血迹。 唐父唐母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直接就急了。 “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啊?!”他们冲了上去,把唐希手里的鞋拿过来放在了地上,拉着她就进门坐下。 “把脚抬起来,”唐希只能被自己的爸妈随意检查着,“哎哟我的天啊,怎么搞的哦,你看看你的脚,成了什么样子。” “快去拿点药膏过来,”唐母早就不记得之前和唐父的争吵,赶紧让他拿东西过来给女儿擦擦,“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哦。” 唐父急匆匆地拿来了药膏,唐母特别小心特别轻柔地给他上药。 王佳音坐在唐希旁边,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子味儿,也不是邪气的味儿,就是……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你身上满满都是楚析的灵力味儿吗?冲的人鼻子难过。” 唐希瞪了她一眼,垂下了眸子。 “行,等你应付完你爸妈再说。” 王佳音很快明白了唐希的意思,也没为难,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着,也凑个热闹看看唐希要怎么去编凑故事。 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不远处楚家的状态。 啧,果然问题很大,结界居然减弱了这么多…… 楚析是疯了啊,用掉这么多灵力,他难道不知道灵力这种东西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培育的吗,一口气用了这么多,命都要去掉大半。 她又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看着唐希在那里用谎话骗她父母的样子,不停地在心里猜忌。 究竟是什么。 真是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啊…… 唐希用尽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才让她爸妈勉强相信了她的说辞,好生扶着她进了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她也一再担保楚析过几天就会来家里,只是今天实在有事,把自己送到家门口就走了,没来得及进门才给他们一种自己回来的错觉。 唐父唐母这才作罢,说了一句好好休息才走。 唐希一直维持的微笑终于可以崩塌了,她简直累到不行,父母走了之后,她直接倒在了床上。 “还累成了这样?”王佳音坐到了唐希的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腿,“你怎么样,不想说你就先休息吧,我感觉你也是要被掏空了。” “不用了,问我吧,别让我睡着,鬼知道我这次还要睡多久。” 唐希努力地想睁开眼睛说话,可她的眼皮仿佛又千斤重,怎么样都打不开,没办法,只能靠脑子不停地运转,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这样才能让她一直保持清醒。 “睡?你别告诉我,你失踪的这两天都在睡觉。” “嗯,是啊,”唐希觉得眼睛还在肿着难受,“我走的第二天凌晨,我和楚析就一直睡,睡到我爸妈打电话给我的那天。” “那你们晚上发生了什么?” 王佳音看她眉头皱的都能夹苍蝇了,手里凝聚了一股幽蓝色的气,放在了她的头上,缓缓按摩着。 唐希感觉到一阵冰凉盖在头上,刚想动手把她拍掉。 “别动,能减缓你头部和眼部的不适,受着就成了。” “谢谢,晚上啊,那个自称是楚析的孩子又出现了,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楚析为了保护我,没让我跟过去,等过了几个小时,楚析就回来了,一身的伤,然后他就昏倒了,我因为照顾他也不知怎么了就特别累,在他旁边睡着了。” “就这样?”王佳音很不相信的样子,唐希怎么可能就那么乖乖地等着,那个孩子也不像这么简单的样子。 “就这样。”唐希的态度很强硬,“没了。” “你刚刚在楼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佳音还没来得及继续深问下去,就被唐希的下一个问题给问懵了,顺其自然地被带偏了话题。 “啊?什么?” “楚析的灵力,我身上全是,听你的意思他花费了很多灵力?” “嗯,可多了,你不知道……”王佳音啪啪啪地就一通说,可突然想到,如果让唐希知道了他家结界的事,她到时候又要偷跑过去了,当年那个小女孩都如此,更别说楚析了。 “不知道什么?”唐希等了很久都没听到王佳音继续说下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王佳音正在自己干自己的事,装作对话已经结束了。 她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不知道什么,王佳音,楚析怎么了?” 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实在是太明显了。 “没什么啊,你在说什么?”王佳音很震惊地样子看着唐希。 “你能快说吗,我已经很累了,别再逼我来揣测你的行为,你的动作,你的语言都代表什么好吗?我真的累。” 身心俱疲那种累。 都不知道累什么。 “你累就睡,没人逼你,睡觉就好了,你管那么多干嘛,没人逼你管。” 王佳音的语气也是埋怨,老是浪费时间管这个有什么用,自己该干嘛干嘛,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管别人不如好好管管自己。 “那是楚析,我男朋友,什么叫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唐希直接吼了出来,“我能不管吗?那是楚析啊!” 唐希的眼睛里好像都有了雾气,脸也比刚刚红。 “你可以啊,要我我就不管,男朋友怎么了?自己是什么行业,危险系数是多少,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王佳音也生气了,气唐希都这个样子了还想这想那,气她这种该死的性格,“他本来就不该让你涉及到这些东西。” “关他什么事,这不是怪你吗?我这耳朵是因为你吧,因为你,我才真的开始接触了你们那边的鬼世界!” “卧槽,你到现在倒是给我扯陈年旧事了是吧?”王佳音都快气乐了,“唐希,你别忘了是你先纹得身,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要带你去做什么,我只是呆在你身边罢了,带你去接触这世界的,从,来,都,不,是,我。” 王佳音最后几个字都是一个一个念下来的。 “还有,那个双胞胎女孩,那个谁,”王佳音气的名字都快记不清了,“乌青枫,还有你表妹,孟婆那事,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他妈都可以不管,有人逼你了吗?有吗?都你自己上赶着的!” 唐希眼睛里都有泪水了,但看的出他死命在憋着,就是不让它流出来。 “所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屁是吧,妈的,其他不说,孟婆那边,我他妈不是为了你啊,不是担心你啊?!我倒是吃力不讨好了,谁他妈愿意管了?我愿意我有这耳朵吗?我愿意真的天天都陪着你们乱七八糟地跑吗?” 唐希一边说,一边用力抹掉自己眼眶里掉下来的泪水,嗓子喊得生疼,脸红脖子粗的,刚刚好一点的眼睛又开始变得红肿。 “妈的,谁他妈稀罕天天到晚整这些事儿啊,我凭什么给你在这里被训啊!” “我说了,”王佳音顺了顺自己的气,突然发现为什么突然吵了起来,本来的话题不是这个啊,“你不用管,就算是我,你也不用管,是生是死,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嘻嘻嘻嘻嘻,”唐希听到这句话,直接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哭,笑得多灿烂,眼泪就流得越多,“当然与我无关了,你算什么东西啊,值得我操心。” 唐希很做作地抹开了自己一直掉落的泪水,还傻笑地继续说着,“以后都不管了。” 王佳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想说,她唐希没必要这样,人活于世,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才是王道,别等了死了才发现,自己以前活着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私点对自己挺好的。 总是为别人想算什么啊。 最终获得了什么啊? 好名声? 性格好? 都他妈是放屁。 唐希也不想说话了,刚刚的强烈的疲惫感都消散了,现在剩下的都是无力和委屈。 真是没劲。 一点劲头都没有。 “王佳音,真羡慕你,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屁。”王佳音听到这话又是一股子火往头上冲,刚想继续反驳,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很大的邪气,一个一个的聚集起来的那种。 方向……方向是楚析那里。 唐希也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从耳后席卷而来。 “妈的,楚析那边出事了。” “什么?”唐希擦掉了所有的眼泪,爬下来床。 “楚析那边结界削弱了很多,他以前抓过的鬼的帮派团体都过来找麻烦了,”王佳音看着唐希那双哭得红肿的要命的眼睛,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说出一大堆让她别多管闲事,现在再去问她要不要一块儿,真是…… 尴尬。 “走吧,带我一块去,我就爱多管闲事,你也管不着,”唐希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鼻音,“所以你要**叨叨,等解决完再说,先去找楚析。” “好……” 楚析找了个理由出了门,将他的家人困在了房间里,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析拖着疲累的身子,靠在门上,看着周围一圈一圈围过来的妖妖魔魔。 “嘿嘿嘿嘿嘿,果然消息没错,楚析啊楚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啊?啊哈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瞧他现在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啧啧啧,真是难看。”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解气,你们看看,以前这小子没人理没人爱的时候,都是我们在陪着,和他玩,等到有了别人对他一顿说,嘿哟喂,他就反水了,现在遭报应了吧。” “对!我告诉你楚家的,老子这些人就是来报仇的!” “呵,你们有种的离我近点,别靠我那么远说话啊。”楚析虽然一点力气没有,但这些小喽啰他还没放在眼里,大不了,一拍两散,弄死来算了。”极度的累与烦让楚析想快点解决所有闹心事,只要能解决,付出点代价没关系,只要快点弄好就好。 “来吧,来吧,要来赶紧来,一起上,不然,你看看我怎么折磨你们。”楚析的眼神都变了,以往他对付态度再嚣张,再恶劣的鬼怪,眼里都什么也没有,如人一样清冷,什么都不会那么在意,可今天…… 他眼里尽是凶狠。 围在外面的‘人’都有点犹豫了,刚刚那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态度,都没了。 “再不来,我就先来了。”楚析不耐烦了,直接抽出了红绳,变为了长鞭,话也不多说,啪…… 一圈都打了一遍。 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人’被抽了一鞭子。 然后场面就火热了,一群‘人’也不管不顾了,冲了上去开始打杀。 即使楚析很强,可‘人’也太多了,而且体力不支,很轻易就上了伤。 本来就一直湍湍流着血的伤口又一次撕裂了,新伤也被染上了红色。 鞭子渐渐没有用了,它只能对抗远一点的鬼怪,楚析干脆放弃了,将鞭子往上空一扔,结成网,覆盖住了这一群‘人’。 然后便开始徒手杀敌。 不管谁靠近自己一米以内,他都迅速抓住那个‘人’的脖子,一把倒在地上,再用胳膊肘用力一锤,直击心脏,旁边的人再靠过来,他便提起已死之人甩过去,扔到其他人身上,再一个旋风腿将旁人绊倒。 然后再迅速扯过一个人,又扯到在了地上,一拳又一拳,打到没气儿为止。 就像一个不要命的地痞流氓,招招致命,招招狠。 外围的人看到这个场面,又更犹豫了。 “这个楚家的怎么这么打法啊,卧槽,我不太敢上了。” “我也是,什么情况,不是今天身体不行吗,怎么打法比以前还凶那么多啊。” 王佳音和唐希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楚析浑身浴血的模样。 那些‘人’都横尸躺在楚析的家门口。 一个个都看的出来遭受过毒打。 “楚析,你怎么了?” 这不是楚析平时的战斗方式啊。 楚析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了头,眼睛里的凶狠和恨意还没消退。 摄人的慌。 第十九章 幼年 “楚析?”唐希在那双柳叶眼里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了,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认不清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唐希。”楚析停了好久才应了她,将眼睛里那些不适合他的东西全部敛去,才敢再次看向她,“你们怎么来了。” 他也注意到了她旁边的王佳音。 “我们感觉到了这边的灵力波动,怕你——”王佳音拉长了语句,笑得很欣慰甚至是欣赏,“怕你出事,不过,看样子是我想多了。” 血流成河,看那些被鞭打的痕迹就知道楚析究竟有多残暴,有多狠。 这正是王佳音所喜欢的模式,对敌的时候,扯什么温柔以求对其最小的损失?要的就是稳准狠,手起刀落。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满地的尸体都是楚析曾经从来不会造成的,他以前那个娘里娘气的处理方式,看着王佳音可憋屈死了。 这两天的失踪,还有他那一身的伤,倒是让他变了不少,挺好的? 唐希对这一地的血迹只是有点震惊罢了,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 但是,她看着楚析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人的脑袋不放,有点不放心。 她没忘记那个声音消失时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男孩被融了进去。 这样暴戾的楚析,是受了那个孩子的影响吗? 唐希都只是在心里想,没有说出口,但楚析一直在观察着唐希的样子,看着她的视线一直飘到他那只手上,就赶忙放开了那个头。 他知道现在的他不对劲,受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的很大的影响,可他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尤其是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挑衅他,简直找死。 不如好好打一场,让他们知道,楚家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会让他们退避三尺。 楚析又猛地回过神,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楚析?”唐希见楚析一会儿凶巴巴,一会儿迷茫的脸,心里那个猜测更加赋予了真实性。 “没事。”他甩了甩头,尽力别让自己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楚析看了一眼地面状况和还剩下的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到了吗,还不滚?怎么着?还想继续吗。” 那边的几个‘人’又互相看了看,确实是退缩了,楚析今天打斗的方式,有点恐怖,他们不敢了…… “怎么了?还要犹豫,哎哟喂,我想想,最近是我没怎么待在那边了,你们倒是皮厚了许多啊?”王佳音光光站在那里都能感觉到唐希现在的情绪波动幅度有点大,再加上她对刚刚弄哭唐希的事情,还是有点小愧疚,就帮着把这些乱七八糟妖魔鬼怪都给轰走吧。 “卧槽,那是王使吗?” “好像是,看着有点像。” “她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听说她去人间找什么……那叫什么来着?” “你们倒是开始闲聊了是吧?”哇,王佳音都醉了,现在还有空在这里吐槽?哇。什么鬼啊? 她一个脚用力踩下去,幽蓝色的冰路攻向了那群‘人’,还好他们及时躲开,不然就要被定住了。 “滚!”王佳音又怒吼了一句,“我不说第二遍。” ‘人’在瞬间都跑空了,没人敢在王佳音和楚析同时在的时候闹事。 唯独剩下了一个女人,一个中年妇女,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还不走?”王佳音没再用很凶的语气,她看一眼那个女人就知道她没有恶意,“你呆在这还想干嘛?” “你走吧。”楚析也加入了,但这一次,他没有用那种凶狠且带恨的眼神看她,反而很平静,像回到了平时的他一样,“别再来了,有必要吗?” 这种语气?认识?唐希想。 脑子里又划过了之前看到的画面,不自觉地认为这个中年妇女是不是也是那些人其中的一员。 可是…… 那个女人就那样站着,一袭长发,朴素的衣服,白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吵不闹,在旁边。 “走吧。”楚析看她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又一次开了口。 中年妇女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指了指那个也同样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姑娘,唐希。 “她是吗?”声音很温柔,没有一丝丝恶意。 王佳音在旁边越发看不懂了,这什么情况,她想打断又觉得这个时间点好像最好不要打断,只能憋着看后续。 唐希看着看着有种,这个中年妇女是以一种很关心的妈妈的状态在和楚析对话。 “是。”楚析坚定地回了一个字,“走吧,真的走吧,我身边都有人了,她,纪霖林,我的父母兄弟,我不会寂寞了,也不会半夜跑出来再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也不会躲在角落哭了。” “我不会了,谢谢你,回去吧,投胎转世,再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楚析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她。 女人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楚析,伸出了手,握住他,摇了摇头,再最后看几眼,最后的几眼。 然后放开了楚析,挥了挥手。 渐渐变为透明,真的走了。 唐希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自然有一份了然,大概是有了自己的判断,可在这样血腥的画面下,这种温情,真是有种莫名的诡谲。 “你,怎么样了?”女人走了之后,三个人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唐希这才有点犹豫地问出了这句话。 “没事,很好,你先回去吧,”楚析对着王佳音说了后面一句话,“我有事和唐希谈。” “现在?”王佳音看了一眼这满地斑驳的样子,“你们失踪在一起那么多天,还没谈完?” 楚析直接把头上的红绳给收了,地上的血迹,遗留下来的尸体,全都被收归其中,瞬间干净了。 “乌哦,不错,”王佳音吹了个口哨,感叹了一声,“以前没发现你的武器还有这个功能。” 王佳音今天一来还真是来对了,今天的楚析,嗯,很好,比以前那个好多了顺眼多了。 “那你身上这些……”王佳音还想继续说着。 “王佳音,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爱腻着我。”楚析这话一说出来,让边上两个人都噎住了。 唐希第一反应就是皱了眉,不太喜欢这句话。 而王佳音,怎么说呢,楚析今天的情况让她感觉还挺对味儿,但算了吧,还是以前那个楚析比较好,还有怼的乐趣。 “行,您老也别恶心我了,你们慢慢谈,好吧?”王佳音摊了摊手,走了,经过唐希身边的时候,轻点了一下她的手背,点完后一秒,手背闪了一下亮光。 楚析一直看着唐希,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个细节,但他假装没看到,不知道。 王佳音走后,唐希主动靠近了楚析,拉起了他的左手。 “我先带你去找纪霖林吧,顺便看看他那有没有药,给你上点。”她不是没看到他左手手腕处开始延伸的那条长长的口子,还有那个开始泛黑的绳子。 楚析明显有点惊讶,他留唐希下来确实是想让她陪他一块儿去医院。 本来在酒店发生的事,还可以彼此互相隐瞒假装,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等时间抹去一切。 可是…… 今天这一切,满地横尸,满地血污,还有自己那个凶残手法。 这事是过不去了。 楚析反手也抓住了唐希的手,“好。” 希望唐希别走吧。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不理解,不会产生什么厌恶的想法吧。 如果是唐希的话。 “你怎么了?”纪霖林正坐在办公室,正要到下班的时间点,就突然接到了自己兄弟的电话,说要过来,带着唐希一起。 可听他声音倒是平静的很。 可当两个人到了办公室的时候,纪霖林大概是要疯了。 楚析一身的血就这样带着唐希过来,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一把将两个人拉了进来,让唐希坐下后,直接开始把楚析的衣服给脱了,一一仔细检查,还把医药箱都给拿了出来。 “不行,你手上这道口子太大了,到底怎么弄的,我去找医生来,这个是要缝个线才行……” “不用了。”楚析阻止了纪霖林打电话的动作,“给我看看吧。” “我这不是就在给你看吗,还要找更专业的给你看。”纪霖林嘴上很急手里很慢,一点点地拿药水给楚析消毒。 “你是什么医生我就让你看什么。”楚析和唐希对望了一眼。 唐希没吭声,她有种第六感,之后可能要发生什么让自己需要极大的定力,别让自己受太大刺激。 “啊?”纪霖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自觉地也看向了身后格外安静的唐希。 “看……看谁?看你还是看她?” 纪霖林现在的模样让这样严肃的环境都得到了缓解,楚析倒是很久没有看到他这幅…… 嗯…… 蠢萌蠢萌的样子。 “我,小时候的我。” 纪霖林听到小时候,手就抖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这样一看,事情就很明了了,楚析的这一身伤,大概是与小时候的事有关了。 “你是想试催眠?”纪霖林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打算认真谈一谈,“你知道你的心理防备的,很难,更何况。” 纪霖林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唐希坐着的地方。 “试试吧。”楚析走到了长沙发处,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纪霖林叹了一口气,“你也一起过来吧。” “好……” 唐希第一次真正见到心理医生的催眠,默默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要做什么。 “放轻松,是他做催眠,又不是你,轻松点看着就行。” 纪霖林是紧张的,人的心理防线太重,催眠就变成一个更加困难的事情,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 不管了,来吧。 “楚析,听着我的声音,深呼吸,放轻松,想象着你家的那栋房子,你的房间,你房间里的桌椅板凳还有窗户,身边的空气带着点热热的感觉,呼吸起来,都是青草的味道,手上的触感有点糙粒,你摸上了窗帘,打开了它。” 唐希听着听着,也开始跟着那个意境,进入了幻象中。 纪霖林看着两个人呼吸都很顺畅的样子,接着自己说了下去。 “打开了窗帘,你明白了那股空气中的灼热是怎么回事,是高高挂起的太阳导致的,阳光太过刺眼,让你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为了避开那个太过强力的光芒,你将视线转移到了楼下的那片青葱,绿油油的,让你心情还不错。” “你为了更加亲密接触那个让你心情不错的地方,就下了楼,出了门,走到了那些有树的地方。你走进去了,走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纪霖林一边说,一边小心地,静悄悄地走到了办公桌旁,将牛顿摆给摆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 唐希听到了这声声音,很明显地皱了眉。 但这次也没有觉得太难受,反而感觉脑子里有点晕晕乎乎的,眼前是那一个更加清晰的画面了。 她看到了楚析,楚析看着面前的墙壁。 “我小时候,特别招鬼,从小见鬼无数……”楚析一边走一边摸着那个墙壁,墙壁上还有一些残留的画痕,“因为这个,我被我同校同学排挤,被那些大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看,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了,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哥哥姐姐有自己的生活,父母有自己的班要上,我觉得没什么,就没说,排挤就排挤吧,独来独往也没事,有‘那些人’陪着我,所以不怕,他们陪我玩,陪我聊天,告诉我做人的道理。” “他们都是好人,所以我从来不寂寞。我依旧做好自己,当时我还觉得我自己真是个乖宝宝,别人以恶意揣测我,我以善意回报,我依旧和我的‘朋友’好好的,人类世界的他们自己好好的,大家都不影响大家,多好。” “可是,明明就这样做自己的事不就好了吗,他们越来越过分,把我锁在厕所里,一桶水倒在我头上。” “在我凳子上放图钉。” “撕我的书。” “在我桌上乱写,神经病,骗人精,妖魔鬼怪。” “因为我和我的‘朋友’聊天被看见,他们都觉得我这里有问题。” 楚析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第二十章 翻篇 “然后,我就不想去学校了,再然后,我就彻底崩溃了。”楚析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将还残余下来的画迹都临摹了一遍。 “崩溃过后,我就产生了负能量,我开始恨,开始怨,这种怨恨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定的心魔,就吸引了一批不是那么友善的‘人’过来,当时我已经被蒙蔽了心智,根本分不清谁是对我好,谁是要利用我的。” “曾经那些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的‘好人’,都被‘坏人’给赶跑了,他们日日夜夜,没日没夜地在我耳边说这些说那些,然后……” 楚析停了下来,“然后就是你看过的,各种龌龊事。” “你知道的那些都还算小的,”楚析带上了一副自嘲的嘴脸,“我残害的那些动物都是实验品,之后我的报复对象就是那些孩子。” “我和那些‘坏人’联手,想了各种办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他们。” “把我锁在厕所里的,我将他引进了电梯,使电梯故障,让他被关着,指示‘那些人’蒙蔽着监视器,各种人眼,所以没人发现那个孩子被关住了,我当时还很‘好心’的限定了最低期限,不满三天,我就将他放了出来,最后那个孩子再也没有去过学校,听说彻底疯了,送去了精神病院。” “泼过我水的,我把他推进了湖里,让水鬼一直拉扯着他,在他快窒息的时候拉上了,然后又拉下去呛水,快死了又拉上去,好了有扯下去,玩到他昏倒为止,让他飘在湖面上。不过,他这辈子都不敢再碰水了,就连简单的洗澡,洗漱,喝水,都能把他折磨的要命。” 楚析露出了苦涩笑容,随着他说得话越多,手上的伤口也就越大。 “放过图钉在我椅子上,弄痛了我的,我趁着他回家路过居民楼的时候,嘭——控制了楼上的花盆,花盆底下放着钉子,让它打在了那个小孩的肩膀上,啧啧啧,当时那孩子的样子啊,以后他的胳膊,手臂,都残了。” 唐希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就是看着楚析,她知道他很痛苦。 “然后,我想想,还有什么……”楚析越蹲越下,整个人蜷缩着,手还放在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指尖都已经被磨破了,红彤彤一片。 “还有好多……还有什么呢……” “楚析……”唐希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她明白的,可这究竟是谁的错呢。 纪霖林还在引导着楚析尽力陷进梦境,他知道楚析为什么来找他,给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在唐希也随着闭上眼睛,刚刚还用那样哀怆的语气念出了楚析的名字,恐怕她也能看到吧。 看到楚析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 “嘘!”楚析听到了有人叫他,听到了那是唐希,可他要继续说,“然后那些骂过我的,骂了我什么,我就命令那些‘人’扮成什么去天天吓那些孩子,每时每刻,他们说我天天骗人,我就让他们真的看看,到底我有没有在骗人。” “每当我做完一件事,我的心魔就长大一分,直到连我都无法控制,然后被吞噬。” 楚析静了一会儿,又接着说,“然后我就出了点事,被我家人发现,然后就请了一位那边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和我聊天。” “帮我去除了邪气,带我回正途。”楚析好像缓和了很多,重新站了起来,并且没再背对着唐戏了,而是正面看着她,走向她,“但是心魔这种东西并不好解,它是由内心孕育而成,只要内心产生了肮脏的东西,它又会再度重燃。你听到的那个男孩,就是我的心魔,它从未消失,而是一直被我压在心里,压在心底,现在他又重新跑了出来,然后又被我压制回去。” “因为本来就是我自身分离的东西,所以制服他就只能将他吸收,”楚析抬起了胳膊,“所以你看,我被反噬了,我受了重伤,我的脾气在遭遇一些不怎么美妙的事的时候,也会见长,我可能有点控制不住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不是不知不觉又产生了邪念。”楚析很迷茫,很不知所措。 小时候自己所做的一切让他这辈子都背负了罪恶。 所有人都说他纯粹,所有人都说他性子太软,所有人都说他做人太善良。 那不过都是因为想要赎罪罢了。 我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啊? 我有罪。 唐希想要拥抱楚析,可她动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析站在自己面前痛苦茫然。 “楚析……”唐希已然带上了哭腔,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迷雾。 楚析说完了所有的话,脸色都白了一分,他看着面前的唐希,又看了一圈这小时候的场景,笑了笑。 “兄弟,可以了。” 纪霖林看到躺在床上的楚析动了动嘴,便知道,大概是可以了。 他灭了之前点燃的香薰,停住了牛顿摆。 “一,二,三,”他打了个响指,“醒来吧。” 楚析睁开了眼睛,唐希也是。 纪霖林看着两个人一醒来就看着彼此的样子,他默默地退开了,躲在了洗手间里,抽着烟。 “唉……” “唐——”楚析名字还没叫完,唐希就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楚析,楚析感觉到背后被滚烫的液体灼伤了。 “唐希。”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想说你不是什么谦谦君子的样子,楚析,这到底算是谁的错?你的错?还是那些恶人的错?是他们先用那么强烈的恶意逼迫的你,是他们把你逼上了这条路,也是那个世界的‘人’先将你扯入了深渊,你在现在的时光里做的一切,所有的善意,都已经足够了。” “不然还要你怎么样,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你不过是在保护你自己,凭什么要以德报怨,凭什么他们伤害了你你不能反击回去,力是相互的不是吗。怎么可能指望他们伤害了别人他们就什么惩罚都没有,什么报应都没有。你没错,错的是他们。你没错,你已经弥补了很多了。” “你说那些人之后的样子,都证明过了,你都去看过了他们,你也一定施救了援手。” “楚析,不是你的错。” “不是……”唐希瞬间迸发出的不忿,气恼,各种情绪已经散了,她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翻篇吧,都过去了,没必要再去想了。” “都过去了。” 纪霖林靠在洗手间的门上,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打开了门,“我送你们回去吧,休息一下。” 纪霖林送了唐希回家后,就陪着楚析回了他家,他一身的伤,总得有个医生在边上,而且今天这么突然,估计有很多事要圆过去。 唐希到了家后,父母不在家,王佳音在她的卧室等着,一看到她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迎了过去,“你们聊了什么?” “聊了很多。”唐希躲开了王佳音的质问,快速走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直接蒙到了头上。 “你又怎么了?”王佳音一看就知道,唐希又有问题了,“你怎么搞得,最近每天都有点什么事,怎么了,楚析说什么了?” 又怎么了。 怎么了。 每天都有事。 唐希窝在被子里,灼热的呼吸通过被子表面反弹在自己脸上,空气里二氧化碳格外的多,闷热且晕。 心脏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抓着,难以跳动。 唐希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唐晓白,楚析,还有各种朦朦胧胧的,后颈的纹身,还有那个萦绕在鼻尖的香气。 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是谁错了? 又是谁的问题? 我是谁? 你们又是谁? 好难受啊…… “唐希?唐希!”王佳音掀开了唐希的被子,想叫她起来,可她居然已经睡着了,而且…… 王佳音捂着鼻子,这么浓郁的香气是怎么回事。 还那么像肖蒂切的味道。 王佳音看到外面突然暗下来,乌云密布的样子,有点担心,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啊,要死…… “我有事和我母亲说,请你离开。”女孩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大剪子,拿着头往桌上戳,一下,两下,戳出了洞。 男人看到了女孩手里的东西,身上一颤,“啊,好,叔叔这就走了。” 女孩的母亲将男人送到了门口,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下,男人走了。 女孩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个人后面等着,手里还在转着剪刀。 “你拿着剪刀干什么,快放下啊。”女孩的母亲看起来很淡定,很平常地在训教着女孩。 女孩将剪刀扔在地上,一把拉扯着母亲进了卧室,卧室看起来很干净。 床上也很干净,除了太过皱起的床单,还有床单上一块两块的水渍,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恶心的味道。 “你他妈当我瞎啊。”女孩一把将母亲推在了床上,扇了她一巴掌,再看她的脸庞,早就已经哭了出来,“你真恶心。” 女孩说完这句话就跑出了门,离开前还进了自己的房里,将抽屉里的钱,卡,都拿了出来。 “孔秋!孔秋你干嘛啊!”孔母被自己女儿都给打懵了,本来是生气,结果看到她就这么跑出了门,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么晚,她要去哪? 孔母来不及想别的,直接冲出了门,可女儿已经不见了。 “孔秋?孔秋!”孔母已经走到了小区,可还是没看见女儿,她有点急了。 唐希因为之前又昏睡了过去,所以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睡不着,心里闷,头疼,就出门了。 “你还要走多久啊。”王佳音怕唐希又出什么事,自然而然也一起跟了出来,已经两个小时了,她都看出唐希走不动路了,可她就是不回去。 “再走一会儿吧,”唐希需要在外面继续呆着,想点事,最好一个人,“你如果想先回去可以先走。” “走吧走吧。”王佳音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从出门到现在,唐希已经无数次的地劝她回去了,她可不想再听了。 “孔秋!孔秋你在哪啊?!”唐希感觉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喊叫。 “谁啊……”唐希现在烦得很,她完全不想管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都别来找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就那么难吗。 唐希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听不到听不到。 嘭—— 唐希没看前面的路,王佳音也在东张西望没管唐希这边,猝不及防就被撞了个满怀。 “嘶——我靠。”唐希痛的惊呼了一声,还没控制住爆了一口脏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对不起……”唐希还没来得及反应,还在捂住肚子,撞到自己的一个小姑娘就弯着九十度的腰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没关系的。”虽然唐希心情还是很不好,可是这个孩子这么有礼貌地再道歉,她也觉得没什么了,尽力摆出了笑容,伸手阻止了她一个劲地鞠躬,“你不用这么,嗯……” 唐希突然词穷,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行为,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行这么大礼道歉的。 她现在挺尴尬的,那个女孩还在不停地说抱歉,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佳音看到这个画面,还在旁边一个劲地笑。 女孩比唐希还要矮一点,鞠着躬就更矮了,所以她看到了地上零零点点的水渍。 这孩子?哭了? “不好意思,如果没撞伤您,我就先走了,真的不好意思。” “真的没关系,你走吧,小心点。”即使那个孩子死死低着头,想要挡住她的脸,唐希从上面的视线还是看到了,红肿的双眼,红彤彤的鼻尖,脸上也脏脏的。 唐希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多了。 “谢谢您。”女孩又鞠了一躬,赶忙跑走了。 “孔秋!孔秋!”又一个中年妇女来了,她嘴里念念有词的正好是唐希刚刚听到的。 真是烦死了。 为什么这个点还是这么多人。 中年妇女很明显看到了唐希,直接跑了过去,“那个,你好,不好意思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和我差不多高,穿着……” 她越形容唐希越觉得和那个女孩一模一样。 “请问您是……” “我是她的母亲,真的,她因为闹脾气离家出走了,我在找她,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的话……” 唐希指了指女孩离开的方向。 皱了皱眉。 第二十一章 下咒 “诅咒,巫术……”女孩喃喃自语,对着手机屏幕念念叨叨,眼睛是肿的,黑眼圈浓的像是中了毒。 “秋秋,你干嘛呢?”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蹭了个脑袋过来,想看看孔秋在玩什么,“怎么那么津津有味啊。” “没什么。”孔秋直接用校服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屏幕,掩的严严实实,不让同桌看。 “那么小气干什么。”女孩小声嘀咕了一句,“喂,你打起点精神啊,下一节课可是灭绝师太的课,你别睡着了。” “放心吧,不会的。”孔秋将手机屏幕黑屏,指了指讲台上站着的老师,“她来了,坐好吧。” 孔秋将手机藏在书包底部,不给任何人看,回家的路上才敢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继续阅读刚刚看到的东西。 都是些旁门歪道,看似严谨的语句,配上可怖的图片,让这些诅咒巫术什么的显得格外逼真。 “这是真的吗?”孔秋衣服里面都开始冒热气,她默默将这些法子都截了图,留在手机里,准备试一试。 她走路的步子很小,速度很慢,离家越近她就越难受越想哭。 昨天她跑了一夜,她母亲也追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她才回到家里,无论发生什么事,课还要上。 自从昨晚开始,孔秋和她母亲没有说过一句话。 磨磨蹭蹭回到了家里,她母亲一反常态对自己特别热情,弄了一大桌子好菜,好言好语地。 孔秋冷漠地看了一眼她,一句话没说,回到了房间里,关门的声音特别大。 真恶心。 叩叩叩—— “秋秋啊,不管怎么样,先出来吃点东西吧,上了一天的课,肯定饿了吧。” 孔秋看着手机,没有回答,手机屏幕上有几滴水附着在上面。 母亲还在门口说,孔秋戴上了耳机,没理。 她还在不停地翻看着屏幕,一边看一边觉得可怕,瑟瑟发抖,那上面的东西太骇人了,可孔秋不能停,她要学,她要诅咒,要下巫术。 不停地找,不停地看。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网站,看起来很厉害,具体做法,详细情况,配图,应有尽有,在网站的最后还有一句醒目的提示。 害人终害己,有因必有果,给被人下诅咒的同时你也会遭到报应,谨慎,谨慎。 “给别人下诅咒,我也会遭报应?哈哈哈哈哈,”孔秋笑出了声,眼睛里都是癫狂,“可以啊,不活了,也没什么好活的,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本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孔秋在看到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甚至摩拳擦掌,有点跃跃欲试的快感。 “就这个了,我要下诅咒,我要诅咒那个贱人,我要诅咒……” 孔秋仔仔细细地将这里面的一个短命倒霉诅咒的每一个步骤都背了下来,准备晚上出去实施。 等到她全部记清楚后,天也进入了深黑。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秋秋啊,你不饿吗?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别折磨你自己,出来吃点吧。” 孔秋的胃里传来了一丝反胃的冲动,特别恶心想吐,都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恶心的。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小刀,藏在了袖子里面,开了门。 孔母对于自己女儿肯开门的行为感到十分惊讶和欣喜,以为她肯出来吃饭了,刚准备继续说—— “我不吃,你让我恶心,我绝食,你他妈别管我。” 撂下这句话孔秋就径直走到了家门口,想出去。 孔母看到可吓坏了,直接抓住了孔秋的手腕,想把她拉回来,哭着说,“你和我谈谈好吗,和我谈谈,别出门,这大晚上的真的不安全,你有什么和妈妈说,别这样,真的别这样。” 孔母哭得很难受。 孔秋死死憋住,不让自己哭出来,“没什么好说的,要么你和那男的断了,要么我去找我爸,你们离婚,然后你想怎么乱搞怎么乱搞。” “我怎么能和你爸爸离婚哦,不行啊,不行,我爱你爸爸啊。” “爱你妈逼爱。”孔秋直接被这句话起昏了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把她母亲给推到在地,“你爱我爸?你跟别的男人上床?哈哈,妈的在家呆久了脑子都不会转了,都不会编个好点的理由了?” 孔母没想到会被自己女儿直接推到,哭得更凶了,“我能怎么办!你爸爸天天都不回家,只知道在外面赚钱,你也要上课,我天天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我也很难熬。” “你可以出去找工作,没人拦着你,你看看你只会干嘛?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吃饭唱歌,我爸天天赚钱不回家,你也不看看他不这样养的起我们吗?!一家三口全靠他养,他能怎么办!” 孔秋抽抽噎噎的,她简直不能忍她母亲这种思维,太恶心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他妈受不了你离婚,然后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你婚内出轨就他妈犯了我的底线,我不能,我绝对不能被触犯到底线,我会崩溃,我会崩溃!” 孔秋直接把这一句话吼了出来,撕心裂肺。 孔母也只能一个劲地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孔秋没想再管她母亲,只想离开这个家。 孔母看到女儿又想离开的步伐,直接扑了上去,“你真的不能出去,你再怨再生气,我们在家里解决,好吗,在家里解决。”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吧,你以前骂我的时候我就说过吧,我不是不想死,我是不敢死,你别逼我,我从来都不能抗压,你别逼我!你别逼我死在你面前!滚开!滚!”孔秋被弄得呼吸都难上来,她掏出了袖口里的刀,直接摆在了她母亲面前,直接往自己手腕上捅。 孔母吓得不敢动了,只能小心地哭泣呼吸,“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妈妈不逼你,你想出去就出去,别伤害自己!” 女人跪坐在地上,手都在抖,她好怕那个刀子就这样刮在了女儿的手上。 “也别跟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孔秋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刀子在她手上划过了一抹痕迹。 嘭—— 看到她的母亲没再跟过来,就直接跑走了,手上流的血还在嘀嗒嘀嗒地往下流。 她一边跑一边哭,一边用手把泪水擦干,水和血混合在一起,糊在她的脸上。 唐希今晚也出来散步了,不过今天没带上王佳音,苏白又来了,两个人大概又去回忆从前,然后喝酒了。 挺好的,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 最近楚析也联系不上,前几天受到的伤还在养着,再加上之前他设立的保护结界的削弱,最近的小区妖魔鬼怪多了许多。 她经常在半夜里听到鬼哭狼嚎的,很是瘆人。 唐希看了看手上的红线,这个真的有用吧。 她走着走着,又听到了一声声的啜泣声,伴随着的还有一股烧纸的味道。 “不会又来了吧。” 唐希很习以为常,而且也习惯了自己的好奇心,大概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大,她越来越想追寻更刺激的东西,直到真的崩坏为止。 她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内心就越是恐慌,越恐慌就越想面对一些自己无法面对的东西。 然后达到最高点,然后毁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唐希蹑手蹑脚地过去偷看。 一个女孩蹲在地上的背影,手里拿着一个发着光的东西,应该是手机,一边看着,一边嘴里说着什么,手上拿着一块石头在地上画来画去,很明显的,手还在抖。 听那个憋着哭泣的声音,唐希觉得有点熟悉,让她不禁想起了昨晚撞到她的女孩。 她在干什么? “死吧,快去死,受尽我的诅咒,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哈哈哈,你们都给我去死,去倒霉,”语气又抖又坚定,矛盾的很,“一定要灵验,一定要灵验啊。” 等到火烧尽了,女孩才站了起来,她把地上的东西都用脚给抹干净,确保别人看不出来什么,才离开。 女孩转过了头,赶忙跑走,唐希确定了,这个就是昨晚的女孩。 “她到底干了什么?”唐希感觉到了有问题,她往那个已经被毁的火堆那里走,黑糊糊的一片,任她再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出端倪。 但是,那些黑色的边缘,天上的月光,火堆,念念有词地神神叨叨。 唐希第一反应就是下咒。 “下咒的人必被反噬,这是神明帮忙的代价。” “这个小区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唐希慢步走回了家,仔细从脑子里头脑风暴,把平时在这个地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尽可能地过滤一遍,校服,十几岁的年纪,四十多岁的母亲,黑眼圈,虚浮的脚步。 高中生? 可这个小区的高中生多了去了。 “是哪家的呢?”唐希想不到,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又有事要发生了,楚析可能又要出来应付了,他吃得消吗。 唐希一直在思考,并没有注意到手腕处的绳子在发光发亮。 楚析躺在房间里,身体还是累的动弹不得,手臂上的疼痛越发明显。 这几天他都一直躺在床上,不问世事,要保护的人都每人给了一根红线,结界最近一直在吸取他的精力来修复自己,这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明天应该就全部完成了,”楚析唉叹了一句,“然后就要开始驱散这里的外来‘人’了。” 楚析将房间里的灯都给关了,准备继续睡,只有睡觉能让他把神回过来。 刚刚关完,房间陷入了黑暗,楚析迷迷糊糊就快睡着了,手上的红绳突然不停地发光发热,在这样的黑暗里显得很明显。 “谁?”楚析硬生生从床上爬了起来,力气还没恢复完全,可他不得不去看看究竟是谁。 为了避免家人的担心,他只得蹑手蹑脚地开他们的门,检查完了一圈,都没有问题。 “该死的,唐希。” 他赶忙披上了外套,忙里八荒出了门,拿出手机就给唐希打电话。 “喂,楚析。”电话很快就被接起,里面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样子还没出事,楚析才安下了一点心。 “喂,你在哪?” “我在小区里,马上到家了,怎么了,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唐希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高涨了,这几天闷闷不乐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这个时间?你出来干嘛,王佳音呢?”楚析刚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还得克制住自己,别让唐希发现异常。 “我出来散散心,她没在,没事的。” “你看看你的手绳,有没有发光。”楚析正在往那个方向赶,希望在有什么事之前赶到。 “手绳?”唐希抬起了手,“什么时候?” 绳子居然真的在发光,自己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然……”楚析有点担心了,“你有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或者什么?不管怎么样,你先往你家走,我正在赶往你那边,别怕。” “我不怕,我没听到什么,”唐希今晚没去什么地方,也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唯一说的上来的,只有刚刚那个女孩了,“但我可能知道为什么这个绳子会亮,我刚刚……” 唐希解释了一遍,楚析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是一个误打误撞找到真诅咒的孩子。 “行,你还是往家走,我去碰你,电话别挂,我还是有点担心。” “好,”唐希握着手机,静静听着电话对头的喘息声,很急促很赶,但确实让唐希莫名的安心,好几天都没见到人,没听到那个声线,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很是思念,“你慢点,我真的没事,注意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呼……也是真没事。”电话里头和现实里都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楚析!” 楚析感觉这一跑把他的身体再次掏空了,累得不行,可当他看到唐希好好地站在对面,眼睛看到自己的时候,仿佛都有着星星在闪着光,身体上的疲累都好像可以忽略不计了。 从心里源源不断涌出了力量。 “我在,”楚析扯出了一个微笑,拉着唐希的手,“还好你没事。” 然后很平常的,但也久违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带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好。” 第二十二章 完成 地上的灰烬已经被风吹散了,吹散了一地。 楚析几乎不需要耗费时间就知道,这是个咒,耗空生命那种咒,反噬力也大的惊人。 “咳咳咳,”楚析咳嗽了几声,蹲下来再仔细观察着那些残存的图画,“已经全部实施完了,太快了。” 图画面积很大,遍布了整个地面,虽然都已经被毁糊了,可还是能看出画的相当细致,一团一团的浓墨重彩。 “你知道画这个的人是谁吗?”楚析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结界削弱,之前又造成了那么大的战争,导致什么脏东西都来了,诱导了人类女孩。 “不知道,我顶多能分析出她是个高中生,还和她母亲有矛盾,其他没有了。” 楚析想用红绳顺着这个地方还留有的一点气息来追踪,可手刚碰到它,就被它自己发出来的热感给弹开了。 绳子闪光闪地更凶了。 “咳咳咳咳咳……” “你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唐希看他一直不停地咳嗽,绳子也一直在发光,看起来就有问题,“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这件事还没解决。”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接触了真正的诅咒,再加上这几个月遇见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以往很难见到的特殊情况。 楚析害怕这次又这样,那可麻烦了。 “我先送你回去。”楚析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探听探听。 “真的别去了,你也用不了它。”唐希又开始从心底涌起了无力感,还有焦躁,愤怒,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人劝,为什么一定要不顾自己去帮别人? 为什么为什么? 王佳音那天说的所有在唐希的脑子里来回穿梭。 “我先送你回去。”楚析还在坚持他的选择,但心里也涌起了气愤。 “我也说了不用,你也别去,你能不能听听人劝。” 唐希控制不住自己,脑子现在都是一抹黑的。 楚析也是,身体和心灵都没好全,两个人快要吵起来了。 “冷静点好吗,我送你回去,然后我也会回去,等养好了再去查,我保证。” 楚析妥协了,绳子不肯给他辨别方向,他要找也难找,不如等所有事情都弄好了再全身心投入去追查这件事。 唐希看楚析确实很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 “秋秋,你怎么了,精神怎么这么萎靡,比昨天还厉害,你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同桌看着孔秋昏昏欲睡,黑眼圈发青发黑,整个人都快颓废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不会是复习功课了吧,虽然是高三也不用这么拼吧……” 孔秋刚想解释不是这样的,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抽痛,她直接推开了同桌冲了出去。 “欸,孔秋,你怎么了?”同桌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捂着嘴跑了出去。 “呕——呕——”孔秋在厕所里吐完,站在洗手池旁洗干净嘴,她抬头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感觉一夜之间自己就老了,瘦了,胸口热热胀胀的,那里长了一个黑色的图腾,慢慢在扩大。 “这已经开始奏效了吗?哈哈哈,最好是,不然可划不来了。”孔秋看着自己这幅鬼样子,直接就哭了出来。 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这样,一命赔一命。 孔秋关上了水龙头,往脸上抹了一把,深呼吸,一,二,三。 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停催眠着。 “喂喂喂,你还好吧。”本来就煞白的脸,去过外面之后更加苍白了,“你不舒服我陪你去请假啊。” “我没事,不回家。”孔秋趴在了桌上,把头埋在上面。 好烫,好热,好渴。 孔秋一趴就是好几节课,头都没抬一下,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都没有用,她就是起不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孔秋一抬头,脸色更难看了,之前是发白,现在是发黑,眼睛睁不开,头脑发昏,胸口越来越闷。 “我送你回去吧。”同桌看着她要昏倒的样子,好心地问了一句。 “不用,谢谢。”孔秋低着头,拿起书包就走。 呼吸不上来,好难受,这是什么感觉,想呕,窒息,想哭。 孔秋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很艰辛。 她今天想回家了,她要知道那个男人的情况,还要通过她母亲,哈哈,真可笑。 脑子好乱,是快死了的原因吗?从小到大的回忆像电影一样在脑袋里播放。 昨晚她弄完了所有事宜就回家了,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是开着的,但不见她母亲的身影。 孔秋偷偷摸摸跑到了她母亲的房间门口,听着里面传来了对话声,是在打电话。 “你女儿还好吧,唉,可别影响她高考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孔母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她不吃饭,成天半夜出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在和那个男人打电话,居然还不断了联系。 孔秋直接撞开了门,一把夺过她母亲的手机,用力砸在地上。 直接裂开了。 孔母的瞳孔都收缩了。 “你回来了啊,”她赶紧把脸上的泪水给擦干净,扯出一个微笑,“饿了吗?妈妈给你热热饭菜,你想干什么你说,妈妈都满足你。” “你怎么还有脸哭?怎么还有脸给那个贱人打电话?!”孔秋对着她母亲就是一顿乱吼。 “好了!你说话也别那么难听!”孔母本来一直都是轻声细语的,现在也绷不住了,痛苦的不止孔秋,还有她,“你王叔叔也关心你,他还担心会不会影响你高考!” “我呸!谁他妈要他关心,神经病,恶心死我了,你,还有那个贱人,都恶心死我了!” 孔秋又蹦又跳,用极度夸张的动作和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能怎么办!你爸爸天天不回家,我一个人,我……” 又来了,又来了,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话,孔秋已经不想再这么激动了,有什么可说的,诅咒都下了,人都要死了。 她没再那么凶狠,反而用很平静的声音在问话。 “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可以离婚,离了婚想怎么办怎么办,没人拦着你,我也不怨你,可你没有。” “我怎么能离婚啊!我爱你爸啊!我怎么可以离婚!”孔母崩溃地大喊大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秋听到这句话笑出来了,捧腹大笑,“你爱我爸?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 “你怎么能说我虚伪!你是我女儿,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我为了照顾你连工作都没有了!” 真是难看,孔秋捂住自己喘不过气的胸口,看着自己的母亲像个女疯子一样在自己面前发疯。 “我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你,天地良心,我也无数次都问过你,要不要出去上班,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呜呜呜呜呜呜,”孔母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生病了和他一说,他就赶过来给我买药,照顾我……” 孔秋冷漠地看着那个哭天喊地的所谓的母亲,真是没接触社会太久了,怎么这么天真,哇,真是无邪,像一个无知少女。 “这不就是用了点不需要任何物质代价的行为举止,来勾搭少妇吗?真是蠢,他对你好?有种的他妈的让他和他老婆离婚,抛妻弃子,和你在一起啊?” 孔秋说完这句话就摔门走了。 她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的女人身上,即使她是自己的母亲。 简直是愚蠢。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果然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孔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门,把书桌,椅子,各种有点重量的东西都堵在了门口,避免她母亲冲进来。 那些诅咒需要的阵法和条件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最后一样。 施咒者的鲜血。 一旦鲜血被祭祀,永无回头之路,我圆你恨,你满我饥。 孔秋手都在打抖,整个身子也是,都在抖。 但她想了想自己出轨的母亲,想了想自己忙碌的父亲,想了想自己。 “能惩罚让我恶心的人,能让他们不好过,拿我这条命来换,值了,哈哈哈哈,值了……” 孔秋流着泪,自言自语,自己在说服着自己。 她右手拿着刀,犹豫不决,在左手上比了又比,看了又看。 又放下了。 又拿起来了。 “孔秋,你犹豫什么呢?忘了你之前说过的?早就想死了,差那么一份勇气罢了。” 她笑着说完这句话,用力一划,血珠顺着那道小伤口,源源不断流了出来。 孔秋死死盯着那个血珠,一眼都不敢眨,她不知道在这里划出血,到底会发生什么。 等到血流到没有再流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桌上流淌着的血珠,一个个的跳动了起来,一个一个蹦蹦哒哒地跳到了孔秋的胸口,顺着衣服融了进去。 “唔……”刚开始没感觉,只觉得胸口有点点凉,随着血珠全部进去了之后,孔秋觉得呼吸不上来了,身体揪疼揪疼的。 孔秋撑着回到了床上,躺在上面,难受的紧。 呼吸和心跳都开始没有了节奏,乱七八糟。 “啊……”孔秋从来没有这种体验,从小到大她别的优点没有,唯独身体很好,小病小痛基本没有,这一次,大概是把所有的病痛都挤在一起感受了。 “嘿嘿嘿嘿,真是讽刺啊。”孔秋的枕头,被单,都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 不知是汗。 还是泪。 孔秋走在路上,从来没有觉得回家的路有这么长,也从来没在路上哭得这么崩溃。 天空是黑暗的,空气是稀薄的,人是颓废的。 “我还有多久时间呢,那个男的又会怎么样呢,真想看看,真想看。” 真想看。 楚析身子已经好全了,唐希也又一次地跟在了楚析的身边,像是在找自虐一般。 男人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的天,黑的好像比往常要早要快。” “不对劲是吗?”唐希也抬头看着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今天的风也比以前的要大的多。 “嗯,可能有事要发生了。”楚析将红绳举过头顶,“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寻!” 红绳今天格外听话,直接在黑夜里发出了耀眼的红光,闪啊闪,好几下之后,它有了目标,自己腾空在空中,带着楚析往那个下咒的人身边走。 孔秋走啊走,走了好久都没到家,很奇怪,平时这个点明明来来往往都是人,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可怕,这也是诅咒引起的吗?”现在的她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什么奇怪的现象都让她往诅咒身上引,她想死又不想死。 孔秋在所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发疯似的找着诅咒的影子,用另外一种极端的方式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件事要发生了,来祈求别那么快发生,或者别发生。 墨菲定律。 “呃……啊……啊!”孔秋就快要到家门口了,突然听到了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还有一股子铁锈味。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是那个贱人吗? 是吗? 是不是? 孔秋的直觉告诉她,是的。 又是来找我妈的?你在接受惩罚吗? 心脏剧烈跳动之后,就是极不规律地慢跳了,认为自己将死的孔秋已经什么也不怕了,勇气充满了全身。 她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啊!这是什么!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就是,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随着离那个声音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股浓厚的血腥味也充斥着孔秋的鼻尖。 孔秋不知道现在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抖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 能在死之前看着那个男人被折磨。 “太过瘾了……哈哈哈哈,太过瘾了!” 孔秋加快了步伐,越来越靠近那个地方。 果然! 她看到了地上躺着的男人。 在抽搐,在吐血。 还有裆部那个地方,被血彻底染红了。 第二十三章 加注 “是你……”男人已经被疼痛和这突如其来的刀割感弄得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惧的状态,他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过来找那个女人,还没到门口,就感觉下体的十级痛感,然后就倒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在揪疼揪疼的。 他以为他见了鬼了,这个世界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世界。 因为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哀嚎,都没有一个人来。 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了。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孩子。 “快救救我!快救救我!”男人好像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他要得救了! 那种希望让他重新获得了力量,他颤颤巍巍地在地上抽搐动弹,想要抓住孔秋的腿脚。 “救你?”孔秋笑得格外灿烂,她一脚踹开了男人的手,“我巴不得你受尽折磨,还救你?!哈哈哈哈!” “那个诅咒果然没有骗我,太好了!太好了!”高兴过后,孔秋也同样体验到了内心的针扎般的痛感。 啊,我也在遭受报应了。 “你在说什么?!”男人感觉他刚要从陡峭的悬崖爬了上来,又一下被踹了一脚,又快跌落进去,“快救我!你快救我!打120!不然我就要死了!要死了!” “为什么,就这样吗?”孔秋蹲下来仔细地看着男人,看着他的两处血污,“我还想你受更多的苦,这可是我用我自己的命换来的。” 她说得极其咬牙切齿,极其不甘心。 ——你还想要什么? 孔秋听到了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她吓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谁?” ——您下的咒。 “我下的咒?”孔秋感觉自己的肾上激素蹭蹭蹭地在往上飙,“我想要这个男人受到怎样的对待都行是吗?” ——当然,您付出了最高等的代价,您接受的也会是最高等的服务。 “最高等的代价?哈哈哈哈,”孔秋重新蹲了下来,仿佛在看蝼蚁一样看着那个在地上痛苦扭曲的男人,“那你先答应我一个前提,我怎么折磨他,只要我不说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好。 “那么,先一个刀口,一个刀口的,在他的腿上划上密密麻麻的口子。”孔秋以手比刃,在他的腿上比样子,“要慢慢的,一刀一刀上去。” ——如你所愿。 “啊!”男人已经被绝望给吞噬了,这个女孩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东西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饶了我吧,饶!啊!呜呜呜呜呜,饶了我。” 话还没说完,又被砍了一刀。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两只腿已经全都被划满了口子,血肉模糊,一坨一坨的。 孔秋现在有种变态的快感,只有这个男人越惨,她内心的恐惧,愤怒,不舍,悔恨,才能显得都有了同等的对比。 “让你随便勾搭有夫之妇?”孔秋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面前重复着这句话,“让你毁了我的家?让你使我崩溃?让你做这种缺德事?” “不过放心,还有我陪葬呢,你可不会孤独,慢慢整。” “接下来,我要火烧。”孔秋对着空气淡淡说了一句。 ——怎么烧法。 “腿玩完了,那就手吧,手加胳膊,烧熔了,烧到能看见一点白骨,就行。” ——好。 刷—— 话音刚落,男人的两条胳膊就彻底被烧着了,熊熊大火,只攻击那两个手臂,其他地方一点都没沾染搭配。 “烧吧,烧吧,尽情烧……狠狠地烧。”孔秋仿佛着了魔。 男人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早就痛到了麻木,后悔到死,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为什么? “你叫啊,你怎么不叫!”孔秋看着看着就腻了,“你不叫就不痛苦,你不痛苦,我怎么能痛快!” “让他叫!” ——好。 “啊!啊啊啊!”本来男人已经麻木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刚松了口气,等着送死,接过那一股股的灼热浪潮和皮骨灼烧之痛又席卷而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和你妈妈发生那样的事!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我死了去赎罪!我去赎罪啊!” 男人已经哭到不行了,他已经生无可恋了,与其这样下去,死了算了。 “不不不,你死了,我多划不来。” 孔秋盯着那两个已经焦掉的皮肤,黑色结成了块,黄色的脂肪都化了,没有红色,只有黄黑。 男人也被汗水彻底浸湿了。 活不像人,死不像鬼。 “刀割了,火烧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呢。”孔秋敲打着脑袋,思索着还有什么惩罚的玩法,头上有汗滴落。 不知道为什么。 “对了!”孔秋那双好看的,晶莹的眼球里仿若有星星,想到一出是一出,“那就来冰冻吧。” “把他的两颊都给冻伤,冻坏,冻脱了皮!” ——好。 “你个畜生!你个魔鬼!有种杀了我!杀了我!”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就像被喷满了杀虫剂的蟑螂一样,垂死挣扎,“你个狗娘养的!杀了我啊!” 眼睛极度充血,只能靠着脖子扭动,身体早已经不是男人自己的了。 “我说过了!”孔秋对着这个生物大吼着,“你听清楚了!我还没玩够,我还没玩回本,你就不能死。” 咔嚓—— 骨头都被烧脆的手掌,被孔秋用力一踩,碎成了渣渣。 “继续。” 男人刚刚还在一动一动的两颊的肉,都被冻住了,他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了,冻到没有知觉。 “你在干什么?!” 正当孔秋津津有味地看着男人是怎么再失去这张脸的时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音突然响起来了。 她转头一看。 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空中还飘荡着一缕红色的丝线。 男人看起来很严肃,还带着恶狠狠的教育的味道。 女人…… 很温柔的样子,好像是之前撞到过的人,她眼里都是怜悯。 怜悯? 孔秋呆呆地看着他们。 她在怜悯谁? “你们是谁?!快滚!”孔秋反应过来之后,突然想起这两个人会妨碍到她办事,凶巴巴地叫他们滚出去。 “我看要滚的是你!” 楚析看到地上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心里的暴怒之气直接燃了起来! “结界!护!” 一道红色的光从楚析的指尖出来,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保护罩,罩在了男人身上,立即停止了脸上的冰封。 “你不能阻止他吗?!”孔秋看到这样的操作,害怕了,这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能拖延。 “那你还不快点!”孔秋提腿就想跑,可刚刚迈开,就犹豫了,“不对,那这个男人怎么办,我要他现在死!” 孔秋自从接触到了这个真正的诅咒就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是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气场,让她心慌,她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惩罚够了,她要他死! ——这个,我可以做到,如你所愿。 孔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直接跑回了家。 楚析听到了全过程,直接又加封了一层保护。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追!” 红绳得到了命令直接冲了出去,想要绑住前面不停奔跑的少女的脚。 ——诅咒已生效,代价已在收取,即使是你除妖师,也不能阻止。 “什么?”唐希听到了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那个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男人,他吐了一口黑色的脓血,不停地抽搐着,瞬间没了一点动静。 “楚析!那是……” 楚析啧了一句,“自愿交易,我也管不了,这也算是一种法则。” ——您明白就好,那么,交易的一部分是,我得听命于那个孩子,所以…… 红绳瞬间就像蔫掉了一样,直接没了力量,被丢在了地上,没了神力。 楚析觉得这样的行为,就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法则归法则,我最近规矩打破了都不知道多少了,你的法则,算什么?!” 楚析的红绳随他心动,自动构成了一面针墙,立挺挺低对着女孩的背影。 “现身吗?”楚析手举在空中,手掌张开,只等那个不肯现身的狗东西说出自己想要的话,“不现身,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也阻止不了我,别当我是吃素的。” “楚析……”唐希看着那些针对着的方向,心里一阵颤栗,“那是一个孩子……” “你的诅咒交换的代价,并且已经开始实施的代价,就是那个女孩的命吧。”楚析对着唐希摇了摇头。 “命……”唐希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坨已经不能形容为人的东西,“用命作为交换来折磨他,弄死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您不会的,您可是楚家的除妖师,您怎么可能对一个孩子下狠手,别逗我了,我不过是在工作罢了,麻烦您高抬贵手,别管了。 空气中的声音犹豫了一会儿,用带着笑意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本来还想继续劝着楚析,在楚析的下一个动作过后,它不吱声了。 楚析发动了其中的一根针,直接射穿了孔秋的脚踝。 “呃!”远处的哀鸣声清晰可闻。 “楚析!”唐希慌了,甚至比那个空气中的人更慌,这不是楚析,楚析不会这样做,她害怕她又被那个心底的黑暗给控制了。 ——楚家除妖师,您也被玷污了。 那边的孔秋跑着跑着就觉得脚上一痛,尖锐的刺痛,让她直接倒在了地上,她哭着往自己的脚踝看了一眼,全是血。 ——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我没办法阻止她,您是否愿意加大码筹,让我获得更大的力量? “加!加!别让他过来!让他滚开!”孔秋现在彻底慌了,她觉得好可怕,好恐怖,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什么?一条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给的。 从来没有遭遇过任何重大挫折的孔秋,根本没有动动脑子想一想,除了生命,还有些东西也处于平等地位的重要。 ——接受您的加大赌约。 孔秋被贯穿的脚踝直接被治愈了。 ——那么,请您快跑。 楚析只能听到在自己身边的声音,远处的就听不到了,但他意识到了,突然消失的声音,一定是去找那个女孩了。 “加大了筹码。”唐希一直监听着那个声音。 “比命还大的筹码,继续叠加,蠢!”楚析将保护膜变为了一张红布,盖在了那个死去的可怜人的身上,“等我回来会好好超度你。” “继续叠加是什么意思?”唐希跟着楚析跑了过去,前面突然造起了一个个透明的高墙,阻挡着他们的脚步。 “事关家人或朋友,看施加诅咒的‘人’怎么选了。” “怎么会……”唐希捂住了嘴,不敢置信。 楚析摸了摸唐希的头,没说话,那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你担的起就赢,担不起就输,赌注是什么你从来不会知道。 “往后退吧,我怕那女孩控制不住,先一步自杀,不管到底因为什么,能救一个是一个。” 楚析手腕的红绳具化成了手套保护着他的手,脚下凸起了无数尖刀,一个个冲了进去。 墙壁上方和下方都被弄出了裂痕。 唐希听到了空气中微不可微的碎裂声。 “裂开了。” “嗯。” 一层层,一个个,楚析都得一一突破,时间耗费了很多,可是没有办法。 楚析的脑门滴下了汗水,“啧,来不及了。该死的!” 唐希根本帮不上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尽自己所能去听那边的动静。 孔秋越跑越快,头也不敢回,直接冲进了家门,呼吸急促,心脏跳的极快。 趴在门上呆了很久,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才敢放下心。 等她彻底舒缓了之后,看着家里。 灯光都亮着,饭菜也都放在了桌上,热气腾腾。 可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孔秋神经敏感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妈?”她不得不叫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叫过的名讳。 没有人应。 孔秋又大声问了一句,“妈?你在吗?” 还是没有。 “妈?” 孔秋又开始害怕了。 到底怎么了。 第二十四章 代价 空气中也没有任何动静,好像这个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孔秋快要受不了了,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她只能慢慢移动,先往母亲的房间去看一看。 明明不是木制的地板和楼梯,在孔秋的脚踏上去的时候,却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孔秋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小心翼翼的吸气,呼气。 “妈?”孔秋走到了她母亲的房间门口,轻轻叫了一句。 依旧没有回音。 她推门而入。 一片黑暗。 床上的被子是鼓起来的。 “妈,你在睡觉吗?”孔秋脑子里响起了刚刚那个声音所说的,增加的筹码,她咽了一口口水,嗓音在抖。 孔秋装作没看到被子上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手也抖到不行,“妈?妈……” 依旧安静。 她站了好久,不知道多久,终于下定决心打开被子。 “啊!啊啊啊!”孔秋看到的是一样死法的自己的母亲,一团窝在那里,没有了人形,“呜呜呜呜啊!啊!” 孔秋彻底炸了,这就是附加的筹码? 她疯了一样冲出了房门,她不相信,不相信! 孔秋疯狂地呐喊,双手抱头,一直不停地摇头,横冲直撞,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好痛。 她眼睛睁到了最大,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一直自言自语。 “不是的,没有的,不是不是,没有。”孔秋蜷缩着自己,将自己最小化,最好直接从这里消失,“不会的,我没有,不是我,没有,都没有,没有人死,没有出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交易,我也不会死。” 孔秋不停地拿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不停地自我暗示。 “不是的,不是的……” ——我阻挡不了了,您的愿望应该已经全部实现了,诅咒已经完成,您到时间把报酬给我了。 空气中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焦急,楚析的出现打破了它原本的计划,让它不能慢慢享受这顿美味,只能这样快速解决了。 “不是,这不是我的愿望,我没有,我没有,我只诅咒了那个男人,我没有,我没有。”孔秋用力挥打着空气,她不听,她不要,不是她的错!不是! “滚开!滚啊!!!”孔秋哭着急速跑了出去,她根本不想管前面是什么,她要离开,走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就没人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了,她要跑,要跑。 楚析带着一身红光,和唐希走到了一栋房子门口。 直面而来的就是一个低着头死命向前跑的女孩。 “这是刚刚那个孩子。”唐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第三次地往唐希怀里撞了过去。 “不是!不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别抓我!啊!放开我!”孔秋受到了阻挡,像疯了一样拉扯着唐希,想要挣脱出去。 唐希忍着被抓挠的疼痛死死困住她,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没事的,没事了,不是你,不是你,别害怕,安静一点,深呼吸,别怕别怕。”唐希的嗓音像有魔力,让孔秋安静地窝在她的怀里,抽抽噎噎。 楚析本想将这个少女给捆绑起来,但看在她那么安详地呆着的份上,留了点情面。 ——楚家人,您有点过分了。 空气中慢慢出现了无数露水般的水珠,一个个的凝结成了一个人形,分不清是男是女。 “我过分?你利用那些人的阴暗面来吞食人类才叫过分。” 它自动化身成了可见的人物对楚析来说方便了很多。 既然你用水化身,那我就用火让你看看,即使是你克我我也能把你给解决掉。 楚析的红绳瞬间化火,一圈一圈结成一个个火圈围在了那个‘人’周围,在一点一点变为鬼火,楚析的指尖上方也有一颗小小的火苗在跳动。 ——您从来不破坏规则,这是那个女孩自愿的。 ‘人’又开始发话了,它不停地在阻止楚析与自己为敌,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在这个世界中,我平等的交易,何错之有? ——您何苦浪费时间与我战斗,您也明白,我斗不过您。 “那你就给我滚,别来骚扰这个孩子。” ——不可能的!我从来不做赔本买卖,而且契约已经生效,岂是你说废就废的?况且,那个孩子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别忘了,那两个人那么凄惨地死,在生时被那样惨无人道地折磨,都是因她而起。 本来还挺安静的孔秋在听到‘人’说的这番话后,又开始癫狂了。 “不是!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她的力气在刹那间全补回来了,一把就将紧紧拥着她的唐希给推倒了。 唐希毫无防备,直接仰面跌落在了地上。 “妈?妈妈?不不不,你不是,哈哈哈哈,你不是!”孔秋推完了那一把,看着唐希摔下去的轨道和动作,和当初她发脾气推她妈妈一模一样,她以为这个是她的妈妈。 唐希的胳膊被磕破了,血直接流了出来,粘在了地上。 “别激动,别怕好吗?”唐希马上反应过来,首先做的不是让自己站起来,而是让这个姑娘冷静下来,别受那个‘人’的影响,“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唐希还幻想着自己能用言语让孔秋继续回到她怀里,别管这些事。 楚析先比他早一步做出了选择。 他调动了其中的一个火圈又换为了红绳,直接将孔秋绑了起来,放在了唐希边上。 “楚析?!”唐希不想这么做,“我可以……” “你看看你手上的伤,”楚析狠心别开了头,他不能看唐希,一看就心软,“它说的也没错,我们要救这个女孩,可不可否认,她犯了罪,她必须接受处罚,为了避免再多余的伤害,就先这样吧,保护好自己最关键,唐希。” 唐希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了女孩的旁边,没说话。 楚析说的没毛病。 孔秋被绑起来之后,害怕取代了崩溃。 “不要!不要啊!”孔秋拼命撕扯着绑着自己的绳子,用手,用牙,用尽一切能用的方法,“放开我!呜呜呜呜,放开我!!!” “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别动,别动就好了。”唐希抓住了她到处乱抓的手,在她耳边一直念叨着。 楚析默默又施加了压力在绳子上,让它自动再勒紧一点,确保万无一失。 ——您看,她都成了这副样子了,你们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处罚?不如把她交给我,让她和我完成最后一步,皆大欢喜。 “啊,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bug没有解决。”楚析扭了扭脖子,没有回答‘人’所提出的东西,一个手势打过去,火苗全副武装,全部涌向了那个‘人’。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您一定要这么过分吗?! ‘人’也生气了,它没做错任何事,要下诅咒的,主动的,从来都是那个女孩,现在倒是想把自己给灭了? 怕你么? ‘人’扩大了自己的水体范围,几乎把这一片富含的水分全部集聚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浓缩成了一个小水点,在那些火苗全部都到了自己身边一米以内的时候,从缝隙中逃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网,从外围反守为攻,想要将火苗给包裹吞噬。 “真是天真,你不知道向来都是邪不胜正的吗?”楚析将手掌合十。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火苗上散发的红光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灼热。 它们并没有因为看到上方的是水而退缩,而是快速聚集起来,一起往天上冲了上去,过高的温度接触到了那一大片水面,直接将水给贯穿了,让它蒸发成气。 ——啊! ‘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其它的水也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了声音,还有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滩血。 楚析又将火苗还原成绳,再将绳子幻象成水,直接融合了那一滩血。 刷—— 泼向了空中,将那个‘人’再度现形。 红绳混着血液,将那个‘人’的手脚全部锁住,再将它的脖子也抑制住了,整个‘人’都被固定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没用的!只要我吸收了能量,我就可以走了。 ——楚家人!你破坏世界该有的规矩!你破坏了我们这些‘人’的生存!你让这条平衡的链锁断了!你也等着报应吧! “你们这些人都是污浊之人,活该。” 楚析的红绳又一次回归到了他的手腕,他理都不想再理那个苟延残喘的‘人’,走向了唐希。 ——存在即合理,阳光之下必有黑暗。 唐希自然把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她没什么感觉,直到地上那个‘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时,她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孔秋,孔秋,孔秋…… “闭嘴!”楚析听到了它的呼喊,直接一块石头打了过去,放在了那个疑似人形的嘴里。 可是孔秋已经听到了。 她控制不住的,脑子里出现了男人的尸体,女人的尸体,那天晚上的床,剪刀,裸露的双臂。 “呕——”孔秋吐了出来,混合着泪水。 “不要!让我死!让我死!”她又开始剧烈地挣扎,又开始枉费力气地撕扯着绳索,“放开我!我给你!我把代价给你!我的命你拿去!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看!” 孔秋放弃了拉扯绳子,转而用自己的指甲抠自己的脑袋,才短短几秒,她的脑门上都是划伤。 “你在干什么?!快住手!”唐希赶紧抓着孔秋的手,可她抓不住。 楚析又扯出了一根丝线,将孔秋的双手都好好绑起来。 “呜呜呜呜呜,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要出轨的!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出轨!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要让我亲眼看见!为什么要说出那么恶心的话!为什么!呕——咳咳咳。” 孔秋动弹不得,就开始不停地絮絮叨叨,从这说到那,一边说一边哭,哭到呕吐,哭到不停地咳嗽。 “没看到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看到了?” “不不不,”孔秋说完又开始自我否定,“不对,还是我的错,是我太懦弱的,太蠢了,太没用了,如果我发现了这件事过后马上就想到办法,查到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还有他孩子的联系方式,我就可以约他孩子出来谈谈了。” 孔秋的神情变得不是那么痛苦了,露出了开心,幸福的表情。 “对啊!如果这样,他的孩子肯定也会为了阻止他们两个继续而和我一起努力,我们会想到办法,保全两个家庭,什么事都可以过掉。” “可为什么!为什么啊!”孔秋的表情又变了,变为了绝望与惊恐,“为什么我做不到!我只能上网!我只能看到这种东西!这种诅咒!我可以死!我可以!反正这个肮脏的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我留恋的!本来就没有!可为什么!呕——” 她的情绪又开始大波动了,又一次哭到干呕,嗓子喊了这几句话已经被彻底撕裂了,唐希都能闻到她喉管散发的淡淡的血腥味。 “我只想那个男人死!我只想他死!我一命换一命可以!为什么我妈也要死!我下的咒从来没有涉及过我妈!为什么啊!呜呜呜呜呜啊!只要我死!只要那个男人死就好了!关我妈什么事啊!出轨是出轨了!可那是我妈!我没想让她去死!我没有!” 孔秋哭得撕心裂肺,她已经哭到不能再哭了,泪水都快流干了。 ——我问了你要不要加筹码。 孔秋笑了,放声大笑,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问了我!哈哈哈哈,对,你问了我,是我答应的!哈哈哈哈哈” 孔秋彻底疯了,她又开始陷入了循环。 “是我的错,我的错,不不不,是那个男人和我妈的错,不出轨就好了,没被我看到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第二十五章 迷惑 唐希一直听着孔秋在诉说,孔秋越说,她就觉得心里越寒冷。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为什么那么熟悉? 床? 白色的,带着暗淡的花纹,三块斑驳。 剪刀? 红色的,手把是红色,有手掌那么大。 人? 两个人,一男一女,装作在电脑前查资料。 为什么?我脑子里的画面是什么? 唐希好害怕,这些记忆是什么? 她站了起来,脸色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态,她不敢再去安慰孔秋,甚至不敢看她,为什么? 这个孩子和我长得怎么这么像? “唐希,你怎么了?” 本来好好蹲着,一直露出那么温柔神态的唐希突然一下像是知道了很恐怖的事情一样,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那张脸上露出的是楚析从未见过的惊恐的神态。 “啊?”唐希听到有人叫她,她才反应过来,瞬间将自己那个不受控制的表情掩盖下去,笑了笑,“没事。” 楚析皱着眉看到她将手全部背在了后面,那双在发抖的手。 ——该给我了,你现在逃脱不了,我也逃脱不了,何不成全了我,我已经把你的愿望都给实现了。 “该给你了,是要给你了,我把东西给你,交易就结束了,结束了……” 孔秋忘记了挣扎,她看着远远那个被绑住的‘人’。 露出了微笑。 楚析听不到他们两个人的交谈,那是契约者和签立者内心的对话。 唐希听到了,可她现在被脑子里浑浑浊浊乱成一团的记忆所苦恼,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声音是他们俩个的。 四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孔秋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我杀了我母亲。 我杀了我母亲。 我杀了我母亲。 五脏六腑好像在被火烧,火烧完了又在被冰冻,冰冻完了又在被刀刮。 这是什么? 孔秋露出了变态般享受的脸庞。 太好了,这算惩罚吧,我这么对待自己的母亲,我也活该受到同等的对待。 真好,马上就可以死了,真好,我不用背负这些东西了,太好了。 快点吧,再快点,让我加速死亡,我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好好憋着,别让他们察觉,继续打闹发疯。 打闹发疯?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秋把头低到了最低,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嘴巴里那浓厚的血液,将血吐在了他们视线的死角,“我杀死了我妈妈!我杀死了我妈妈!嘿嘿嘿嘿嘿嘿嘿,你们知道吗?我杀死了我妈妈。” “不是你,是那个‘人’。”楚析看不下去这个女孩成了这个样子,“我会带你去审判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有你的父亲。” 孔秋还是低着头,没打算回答,她在算时间,在等着那个‘人’告诉自己大限将至,等到再也无力回天的时候,她在和这两个人对话。 在此之前,别被看到,不能被看到,看到了,就死不了了。 唐希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观察孔秋的不对劲的地方,她愣在两个人旁边,快速将最近觉得奇怪的事情全部梳理一遍。 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荒谬。 “唔……”孔秋想要憋到最后的,可实在是太疼了,血液从内里慢慢一点一点地喷涌而出,汇集在她的嘴里,根本忍不住,“真他妈难受啊,真他妈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秋干脆不忍了。 都随便吧。 无所谓了。 “你怎么会吐血?”楚析一把抓住了她的脸颊。 哇的一声,血全都喷在了楚析的身上,染成了一片。 唐希看着那些血,还有一些溅射到了自己手上。 她举起了手掌,看着那些鲜血,眼里不停地晃过画面。 红酒。 红血。 都是红色的。 “唐希!帮把手?!”楚析意识到是什么问题了,没想到那个‘人’被制服在那里还能蛊惑这个小女孩。 唐希呆滞且麻木地接过了孔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楚析一心想着直接将那个‘人’给消灭,所以来不及细想唐希这种与平常大大不同的行为代表了什么。 唐希没像刚刚一样安慰孔秋,安抚孔秋,她只是像个机器人一样虚抱着她。 孔秋感觉意识正在慢慢飞离自己的身体,她好像快走了。 她抓住了唐希的手腕,将唐希身上也染满了红色。 “嘿,你知道刚刚那男的说了什么吗?” 唐希抑制住自己对那满手红血的不适,问道,“说了什么?”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有我的父亲,”孔秋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死死闭着眼睛,吊着一口气和唐希对话,“真是谢谢他,在我人生的最后的时间里,还让我笑笑,真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孔秋的手慢慢失去了力度,快要从唐希的手腕上滑落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是给那些压根不想死的人说的,用来激励自己。真正想死的,听到这个只觉得讽刺,死亡,对我这种人来说可是一种解脱。” “还有我的父亲?我目睹了他老婆出轨,然后杀了他老婆,那男的教我我还有我父亲?哈哈哈哈啊哈哈,那不是让我天天到晚睹人思人吗?真蠢。” “真蠢……” 孔秋说着说着,手真的放下了,慢速的呼吸好像也没了,都停止了。 “死了?” 唐希把食指放在了她的鼻子底下,没有呼吸。把手按在了她的颈脖处,没有跳动。 “死了。” 楚析在远处早早收服了那个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东西,可也在瞬间,在红绳上产生的蓝色水滴也没了,消散在空中。 ——交易达成,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妈的。”楚析低骂了一句,气得将脚边的石头踢向了远处,“一次次都是这样,怎么回事。” 以往战无不胜从未失手的楚析,在最近几次事件里都特别失败特别惨,从来没有一次完整完美地将任务完成。 唐希也听到了那句交易达成的话。 “在这个时候还要说出这样一句话才走,真是欠的慌。” 楚析冷静下来了自己的脾气,才缓缓走向唐希。 唐希还抱着那具尸体,动也不动,呆呆地看向前方。 “唐希。”楚析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松手吧,我来。” 唐希把手放开,让孔秋倒在了楚析的怀里。 “你要干什么?” “将三个人放在一起,”楚析抱着孔秋,走向了那个房子外面,那个男人的所在地,“惨死的人会带着一身伤去地下,活着的时候没能把他们救了,死后好歹帮他们将伤口都给治疗好。” 唐希默默跟在后面,“别放一起了,都分开吧。” 楚析将孔秋放在了地上,不远处就是那个男人的尸体,“为什么?” “这三个人大概是不想再在一起了。” “好……” 楚析分着三个方向,用红绳各自在他们头顶绕了一圈,再从头顶往身体走,将整个人都游离了一遍。 他们身上的狰狞的伤口全部愈合了。 唐希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言语。 这次,又是谁的错? 楚析拿出了手机,点开了警报器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他死死捂住了唐希的耳朵,让她别受那个声音影响感到难受。 唐希依旧没什么反应,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影响到她,她很怕。 楚析看着唐希一愣一愣的,和平时那个她一点都不一样,就自认为可能是今天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接受不了。 就一直紧紧抓住她,带着她把所有事全部办妥。 “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唐希确实是没反应,可她还没傻掉,楚析一遍播放那个警报器的声音,一边拉着唐希躲在高高的草丛和树木丛后面。 “警报器的声响吸引人过来,发现尸体,然后报案。”楚析又将唐希的头往下按了几分,“我们报案会有很多麻烦,这种麻烦能避免就避免,让他们的尸体不那么瘆人,并且让他们的家人及时知道消息,是我的责任。” “这什么声音啊,这么吵?不知道又是不是哪家的孩子在胡闹。” “就是啊,你们也听到了?这什么声音啊?吵死了。” “好像是在那边吧?我们过去看看,吵得我脑袋都疼,真是的……” 不远处传来了人的对话声,楚析对着唐希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静静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直到一批人来到了这里,并且发现了尸体报了警后,乘着人群的掩盖,偷偷溜走了。 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没有什么交流。 楚析向来喜欢安静,而且之前的元气大伤,再加上今天第一天身体好全来处理事务,结果弄成了这样的下场,心情不是很好,正在考虑回去后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准备。 比如说今天这个事件,就要写一个很长的报告了。 还有接下来陆陆续续的因为之前结界削弱所引起的一系列问题。 以后会很忙。 唐希也不愿意开口缓和气氛则是因为,在孔秋说完那些话之后,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支离破碎的画面让她揣揣不安。 “之后几天……” “之后几天……” 快要到家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转身,同时对着对方说出了同一句话。 “你要说什么?”唐希已经很疲累了,但还是佯装什么事也没有,先让楚析说。 “你先说吧。” “这种小事儿就别推推攘攘的了,你先说吧,我没什么大事。”唐希流露出了很温柔的微笑。 “好吧,”楚析摸了摸唐希的脑袋,虽然她在笑着,可是很明显她大概是累的不行了,“我之后几天可能不能陪你,甚至联系你了,我之前那件事……” 楚析提到了这个有点犹豫,“弄得这个小区有些乌烟瘴气,很多脏东西都跑出来了,我得去处理一下,肯定很忙,所以……” “我知道,没关系。”唐希听完了反而很轻松地松了一口气,“我想说的也是这个。” 唐希装出了一副很难受,很累的样子,用很虚弱的语气说:“我之后几天也可能不会联系你了,最近事情发生的太多,我消化不过来了,有点。” “然后今天那三具尸体,”她表现出快要呕吐的模样,“真的让我有点承受不了,我可能要好好休息几天,就呆家里,哪儿也不去。” 楚析抚上了唐希的额头,“不会是被脏东西给吓到了魂吧,”他想探探唐希有没有发烧,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他就拿点安神的东西来。 “不不不,没事,就是这种东西看多了有点不习惯,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只是想休息一下,没别的事。” 唐希抓住了楚析的手,将它放了下来。 “好吧,”两个人走到了唐希的家门口,“那你好好休息,抱歉,这几天你这么难受我不能陪着你,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随地到。” “嗯嗯,好,你不用担心,起码王佳音还在呢,那方面的事应该没问题的,你忙你的,注意安全就好。” 唐希看到了家里的房门,内心越发焦躁,她特别想进去,然后把自己关起来,什么都不要吵她,所以她显得有点急躁,想有意无意让楚析赶紧离开。 “快走吧,挺晚了,你今天也辛苦了,唉……” 当唐希想到今天的女孩,心里真是泛起了一丝难受,看到她的时候,偶尔的又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为什么呢? 哪点像? 唐希又陷入了自己的漩涡里走不出来了。 “唐希?唐希!”她说着说着眼神就呆滞了,任楚析怎么叫都没反应。 “唐希!” “啊?” 她终于回过了神,“没事,就是太累了,我想进去了。” “进去吧,好好休息。” “好。” 唐希伸手拥抱了楚析一下,最后闻了一口他的气味,走了。 在门外的时候,唐希还一笑三回头,慢慢走到门口,等到最后的告别做完了,她进了门,就头也不回,马上跑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你回来了啊?我等的都无聊了。”王佳音坐在地上玩着手指,看到唐希急急忙忙到了房间,还挺高兴地说完了那句话。 “出去。”唐希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啊?什么?”王佳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什么啊? “王佳音,你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呆着。” 第二十六章 边缘 “哇,”王佳音都惊了,她难得哪也不去就呆在房间里等唐希回来,她什么态度,叫我出去,“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唐希越发喘不过气了,她觉得好恶心,“求你了,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王佳音不是没看到她那种样子,可她还是生气。 她知道唐希是跟着楚析出去了,大概又是碰到了什么让人没法轻易接受的案件。 所以她一直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好了,这个管那个管,管的自己成了一副这样的德行。 “你确定不需要我陪着你,我怕你猝死在这。” “出去!”唐希受不了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滚出去就好,为什么我每次都在意你们的感受,你们从来不在意我的感受。 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红色的,密布着。 “行行行,”王佳音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极度厌恶的情感,“我这就走,在门口待着,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出去。” 唐希自己都算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句出去了。 她好累,她不行了,全都出去…… 王佳音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再不走,大概都快打起来了。 唐希看见王佳音终于从自己的眼面前消失了,心中那种紧绷的感觉舒缓了一点。 她踉踉跄跄跑到了窗边。 刷—— 一个一个将窗帘死死紧闭,在跑到房门,将门锁锁好。 环顾一周,都严严实实的。 “太好了,太好了……”唐希坐在地上,靠着床,蜷缩着一团,像极了胎儿在母亲怀里的模样。 唐希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知道她的双手双脚都有了麻麻的感觉她才起身。 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很清晰的那种。 深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个一点光也见不到,一点声音也听不到的房间里显得很大声,唐希自从站了起来之后,就一直看着自己的床。 她不停地沉重呼吸,不停地看,一动未动。 “怎么可能啊……”唐希看着看着又再次蹲了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啊。” 她又再度站了起来,双手放在了床垫下方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将床垫抬起了一个小角,里面有一个已经积了灰的袋子。 “嘶……”她有些拿不动这个床垫了,可她必须将那个袋子拿出来。 唐希沉了沉气,一个用力把它扔了上去,乘着床垫再次掉落下来之前迅速把袋子拿了出来。 床垫还是压到了她的手,她马上就把手给抽离出来,手背被蹭了一大块红色,破皮了。 还有一两个小地方冒出了小小的血珠子。 她根本没有时间管。 唐希将袋子打开,里面是带着一股书本气味和木头腐朽味道的一本本子,封面已经发黄,早十几年流行的样式,上面还有着谁都可以破解的密码锁。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又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唐希不敢打开这本日记本,在脑海里本该不会被忘记的记忆都变得支离破碎,她不知道是怎么了。 唐希还是翻开了第一面。 ——为什么都说我胖?我在努力减肥了,我不吃带油的食物,我不喝带糖分的饮料,我天天晚上都出去跑步了,我在慢慢来,为什么你们要这么说我? ——为什么舅舅和我说让我别吃东西喝粥就好,我在啊。 ——为什么要在我的同学录上写着,你胖死了,快去减肥。 ——为什么我穿裙子穿短裤,你们要用那么嫌恶的表情看着我的腿,因为太粗壮了吗? 第一面写的都是因为肥胖而受到的鄙夷,委屈。 唐希看了看自己,啊,对了,我以前很胖的,慢慢好几年才瘦下来,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肥胖纹留下的印记。 我花了几年?我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唐希继续翻着,第二页。 ——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我难道做的还不够好吗?你们出了事,你们难过,你们情绪低落,我永远都是第一个出现安慰你们的,为什么你们不懂我? ——我早上爬起来,写了将近三千字的信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和我撕逼的,我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的相处里,你们的一些做法让我伤心了,为什么你们不肯哄哄我,就哄哄我就好了,一哄我我什么脸面尊严都不要了,我会向你们道歉,我不会再这样了,为什么你们反而要攻击我? ——你们过的还是很好,可我从那天以后一直辗转反侧,晚上睡不着,白天无法集中注意力,身边的任何一个小物件都能让我想到你们,和我这边的朋友聊天的时候,也能瞬间想到你们,然后笑容就不再。 ——146天,你们都没找过我,没理过我。 ——147天,去他妈的自尊,我好痛苦,我要骂出来,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最好你们也和我一样痛苦。 ——第148天,你们说你们看不懂我发那些东西给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以为我是来求和好的,可只看到了我的戏多和恶毒,觉得我有病,觉得我变了。 ——我变什么了? 唐希看完了第二页,心里一阵绞痛,气也喘不上来,好难受,都已经感觉不到伤心了,眼泪直接地从眼眶里不停地掉落在本子上,本子也残存着几个实体圆圈,干涸却没有消失的痕迹,新鲜的泪水和旧时的泪水混合在了一起。 啊。对。我以前也有朋友的,啊,不对,是闺蜜,然后没了。 唐希想起自己的表妹,那个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原来自己没有朋友了啊,难怪了难怪,手机的联系人里面,什么也没有,难怪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经历过这样的事啊? 唐希跌坐在地上。 头好晕。 唐希继续翻着,第三页。 ——你们都不喜欢我,上上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一辈的姑姑舅舅姨娘大伯,全都不喜欢我,谁会喜欢我这样的怪人,不说话,只会傻笑,不撒娇只会哭,只对自己的爸妈亲,不会讨好大人。 ——我明白,我活该,谁叫我性格如此,没关系,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疼爱就够了。 ——为什么,我才是亲生的,你们却格外喜欢表姐?因为她会撒娇,会热情地拥抱你们,会奶声奶气地说些讨喜话? ——姑姑对我说,你委屈点不要紧,不能委屈了你姐姐。 ——她对自己的养父母不孝,任性妄为,你们却依旧那么偏心她,我好恨,恨你们所有人,我恨,我好恨啊…… 最后几个字因为在写的时候用力过度,本子都烂掉了,能看出当时唐希的情绪波动有多么大。 上面全都是如同鬼画符一般的,乱七八糟地发泄脾气。 这些话后面空了好几页白纸。 翻过了几张才又看到新的一段话。 ——厌恶一个人太简单了,黑暗在我内心深处扎根,一点一点,慢慢生长,根在我的心肉里潜伏至深处,拔不出来也不能拔。即使当真拔了出来,心也烂透了。 唐希已经连哭都不会哭了。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那么恨啊,所以那场葬礼,自己才会那样,理都不想理唐书欣,看到她就从心底犯恶心,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几年她除了过年以外,都不怎么去亲戚家,都那么抗拒的推三阻四,原来是这样啊。 “可我为什么都忘了?嗯?为什么。为什么……” 唐希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一样,她翻起了最后一面。 心如止水。 ——那天晚上补课,老师有事,所以我们做完卷子自行离开就好,我很开心,终于不用再煎熬两个多小时了,我到了家。家门口多了一双男人的鞋。 ——父母的卧室是关紧的,父亲不可能在今天回来。 ——我关门的声音很大。 ——母亲明显被关门声吵醒了,手臂是裸露的,声音是慌张的,她让我在外面等一下。 ——里面有个男人,是她的朋友,以前看他来过家里几次,真恶心。 ——绝食的感觉真好。 ——我以死相逼,甚至在网上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玩玩,我朋友及时阻止了我,她说,不能随便瞎玩诅咒,会有报应的。 ——事情不了了之,母亲说她会断了联系,我没再管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谁也不敢说。 ——高考失利了,我来了一所三流大学。 唐希关上了日记本,之前脑子里杂乱的记忆线索全部拼凑起来了。 这算什么? 啊。 最近那些事,每一个每一个都让我能想起点东西。 这是巧合? 去你妈的。 “我想想啊,真乱,这些事一起过来我还真有点理不清了。”唐希的神经大概是断了。 极端的黑暗里,她后颈那个纹身在发着光,发着热,可唐希一点都没察觉到。 ”没什么理不清的,不过是发现,亲情友情都没了罢了,还有性格软弱。“ 一股浓郁的香气散发了出来,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那个声音也是,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肖蒂切。”唐希绷不住了,本来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还好,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唐希瞬间觉得这个房间里,是那么的不安全,有人在监视着她,她被窥私了,刚刚那些极度的足以让她崩坏的东西的负面能量全部都不受控制地向她袭来。 “滚!都给我滚!滚!这不是真的!都他妈是假的!”唐希撕碎了手里的本子,将封面的硬壳纸板也给弄废了,固定在上面的密码锁也被掰了下来,手里的一堆废纸都被她扔到了墙上,狠狠的。 “呜呜呜呜呜呜啊。”唐希嚎啕大哭着,只有用力的哭泣,用力的发泄才能让她摆脱痛苦,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发泄,发泄,继续发泄,用力的发泄。 “砸吧,疯狂吧,造作吧,再用力一点。” 肖蒂切的声线嗓音在唐希的耳朵里跳舞,从左耳跳到右耳,再从右耳转移到了左耳。 “滚!滚啊!都给我出去!出去!” 唐希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光子,脸上出现了好几个手指印,她想把那些声音打出去,想把鼻尖里越来越浓厚的味道给打出去。 “滚!” 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床。 撕拉—— 床单被褥被轻而易举地撕碎了。 之前本来就受了伤的手现在更是满目疮痍,十指连心,每个拇指都因为用力过度而被扯了皮,留了血,手上红彤彤的处于充血状态。 “还不够,还不够。”唐希感受的到疼痛,可还是不够疼痛,要再痛一点,再难受一点,痛到让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运作了,只有这样才行,只有这样…… 唐希不想听到脑子里的那些声音,也不想看到脑子里的哪些画面。 自从看完了日记本后,哪些画面就不停地在眼前飞过。 那几个女孩的脸。 那个男人猥琐的样子。 自己小时候胖的像头猪的样子。 各路亲戚的脸,脸上的皱纹,嘴里的黄牙,还有那恶心的态度。 “我不要,我不要看,都走开,都滚开!滚啊!”唐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要,谁来救救她,都走,都走开! 她搬起了床头柜。 嘭—— 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边边角角料,尖锐的,躺在地上。 唐希一脚踩了上去,鲜血直流,脚板全是被扎出来的洞。 房间的杯子,钟,玻璃的摆设,都被唐希一一握在手里。 扔! 扔!! 扔!!! 全都往墙上砸,往地上砸。 砸的稀巴烂,全砸了。 清脆的破碎声真好听,皮肉被贯穿的声音真好听,这样就听不到那些让人难过的话语了。 唐希还在砸,还在破坏,整个房间都被弄得面目全非,墙上都是些坑坑洼洼被砸出来的印记,地上都是些被损坏的各个东西,还都粘着血,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是血,星星点点,有多有少。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要这样,”唐希的两只胳膊,整个都酸酸胀胀的,可她还是在砸。 后颈的纹身还在发光发热,仔细看还有一个红色的膜附着在上面。 红色的膜闪耀着妖冶的色彩,上面好像有流光在穿梭。 美,看起来却也危险。 第二十七章 全部 “唐希!” 咚咚咚—— “唐希!快开门!” 咚咚咚咚咚—— “妈的,”王佳音在外面急得要命,已经开始踹门了,可里面的人怎么也不回应,“我警告你!唐希!快给老子开门!” 王佳音丝毫不知道房间什么时候被布下了结界,等到她听到了里面的大动静,闻到了那股子太过熟悉的香气时,她已经进不去了。 她试过用灵力施咒,可是被反弹了回来。 这是谁设立的? 什么时候设立的? 是谁比她能力更甚? 唐希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的摔打声还在持续不断,唐希的哭泣嘶吼声还在连绵不绝。 “唐希!” 王佳音没这么无力过,上一次如此无力绝望还是在死前。 “该死的,唐希你聋了吗?!”她的手都拍红了。 唐希确实听不到外面王佳音有多激动,她累了。 持续长时间的精神崩溃,持续长时间的身体发泄,已经让她累到动也动弹不得。 房间里都是血腥味混合着香水的味道,闻的唐希脑袋晕晕乎乎的,她还沉浸在脑海里突然多出的记忆里面。 砸坏了那么多东西,在自己身上多了那么多道伤口,肉体的疼痛让她的胸口和心脏没有那么难受了,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我会不记得这些了?” 人的记忆怎么可能会失踪,我也没有出什么车祸,遭遇什么不幸,导致失忆,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记忆都陆陆续续有迹可循,好像是特意安排的,这算什么?” 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恋爱那么紧张,一谈男朋友就高兴得不行,眼里时不时闪过了心虚和安心。 还有那个表妹,现在仔细想想很可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自己有远房表妹,从没联系过,一联系就是要住家里的关系,还那么巧,也胖,也自卑,也和朋友有矛盾,有矛盾的点还差不多。 最后就是那次去世时,唐希自动与那些亲戚的远离。 唐希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心寒。 她打开了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我是真的吗?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能得出这个结论也是不容易。” “谁?”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熟悉又不熟悉,不是肖蒂切,是另外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唐希正襟危坐了起来,一挺脖子,就明显地感觉到来自后颈的强烈的烫。 她下意识就往后面摸,“嘶……” 温度高的差点把她的手再烫破了一层皮。 “可小心点,你受伤了我可会心疼的。”贱贱的声音,阴阳怪调的声线。 太熟悉了,在哪听过? “太熟悉了,在哪听过?” 唐希听到耳边又重复了自己心底的话,一个咯噔,她的手僵在了空中。 “意识到了吗?” 明明没有人,耳朵却感觉到被人轻抚过,如羽毛在耳边划过。 气息也是那么的熟悉。 “别再折磨我了,谁啊,到底是谁?!肖蒂切是你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唐希又开始面临崩溃边缘了,一次又一次,一个接一个,刚刚的事情还没消化,之后的事情又在陆陆续续来。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世上最懂你的人,这才多少年,你就忘了?” “我的声音,你也不记得了?”耳旁的话语里带着笑意与怀念,“可你不可能忘了,这可是你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唐希已经不想一直频繁地听着这些云里雾里的瞎话了。 “我是你,你忘记的那些都是因为失去了我才忘记的,现在记忆回来了,我自然也回来了。” 唐希没吭声,虽然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但她还是死撑着故作镇定。 “别装了,陪了你那么多年,你什么小九九是我不知道的?” 唐希依旧不肯回答,她深怕只要自己一回答,就停不下来,就又要知道什么不想再知道的东西了。 逃避有时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你小时候一直被大人,朋友嘲笑肥胖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了不是吗?以前我们多好啊,你受什么委屈,都是我陪着你,那些人所谓的玩笑话和无视你小孩子自尊的行为,都是我去护着你。” 唐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本来只有声音的那个人,渐渐好像有了原型,随着一阵迷雾,显现出了她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照镜子。 “你生来就敏感,因为肥胖又常年自卑,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好听点你叫内向安静,说难听点你就是木讷,没什么用,因为这个性格你从小到大体验过的还需要我说吗?” ‘唐希’整个人越发清晰了起来,她笑了,笑得和唐希一模一样。 “你难受,你痛苦,可你还小,你不知道怎么把这些情绪抒发出去。你也胆小,你不敢说,你甚至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你知道,你的父母也不会怎么样,他们只会和你说,小孩子嘛,没什么的。” “日日夜夜的痛苦,日日夜夜的纠结,别人开你的玩笑你只能笑笑,然后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你终于压抑的不行了。” “然后我就出现了。” ‘唐希’抹上了唐希的脸颊,神情格外的温柔,还带着怜悯。 “我一直陪着你,陪你说话陪你玩,谁再敢拿你开玩笑然后哈哈哈的,我都直接上手,然后你就变成了一个会用暴力的人,没人敢随便笑话你,他们甚至觉得你还挺帅的,很厉害,反而和你玩到一块儿去了。” “你说说这些孩子,吃硬不吃软,恃强凌弱,真讨厌。” ——没事,别怕,让我来。 ——我把他们都打跑了,你可以出来了,放心,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以后都有我在。 唐希紧紧握着手心,不想让面前的‘自己’看出自己的紧张,还有自己不停冒汗的双手。 随着这个人越说越多,脑子里的画面渐渐开始丰盈,印象里,这个人真的存在。 ‘唐希’笑了,她是由唐希心里的暗衍生出来的,无论唐希在想什么,在思考什么,她都了如指掌。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 什么都不敢说出来,在心里默默想,装作一片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的高雅的状态。 “从我帮了你一次,两次,更多次以后,没人敢那么直面地对你说些冷言冷语了,你也在暗自努力,节食,运动,好几年都这么扛着,慢慢变瘦变好看了,成为了一个小女神。久而久之你都忘了你以前是什么模样了。” 两个唐希互相看着彼此,直视对方的眼睛,一个眼里都是怀念与爱护,另一个眼里都是戒备与抗拒。 “可你还是自卑,无论你怎么改变你都是那样,自卑的那么用力。” “但你终究还是变了,让你自卑的三点,有两点都已经脱离了你,所以你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极端,你开始勇敢地走向社会,你开始勇敢地面对别人,你换上了一副温柔细腻的模样,你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你笑,你柔,所有人在你身边都觉得如沐春风,别人的请求你都不拒绝,别人有困难的地方你都肯伸手帮助,你成为了一个好人,特别好的那种,别人都喜欢和你在一起相处。” ‘唐希’不再那么温柔地注视着唐希了,她说到这里时眼里还带着凶狠和厌恶,她本来轻轻抚摸着的唐希的脸转而到了她的下巴。 用力地一掐,将她整张脸抬了起来。 “啧啧啧,我的小宝贝,你可别哭,这会让我分不清你为什么哭的。” 唐希的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接一滴,全部都打在了‘唐希’的手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鼻子一酸,眼睛一酸,就哭出来了。 难受吗?不全是。 无助吗?也不全是。 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无知的恐慌席卷而来。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需要别人来告诉真是太可怕了。 唐希憋下了自己流个不停的眼泪。 以前总希望能有个懂自己的朋友,现在看来。 她望着‘唐希’嘴上挂着的洞察一切的微笑。 真是可怕。 将自己内心世界全部剖析给别人看到,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唐希’越回忆越生气,气她一直好好护着的女孩变成了这样,本来一个表面内心都如此脆弱的孩子,改变了外貌,心里有了底之后,反而开始伪装,伪装成一个善良,有爱心,和蔼可亲,为别人着想的人物。 她可不喜欢。 她的诞生就是为了让唐希肆意妄为的。 这算什么?! 唐希根本不需要伪装! 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好了! 有我在,只要有我在,你根本不用那么痛苦,你看看我离开你之后你经历的都是些什么?! 本来看着唐希的泪水,‘唐希’终究是有些心软的,她爱她,她舍不得。 可是她必须让唐希明白,她这样伪装成一个温柔,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最后委屈的只有自己,别人都拿你这个当好欺负,都在利用你! “唐希,你想起来了多少?因为在慢慢想起,所以才哭的吗?”‘唐希’松开了手,唐希本人的下巴上都出现了很深很红的指痕,“抱歉,弄疼你了。” 唐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依旧没有回应,人是呆呆的。 “你这点还是没变,遇到了无法处理的事情,就自动放弃思考,任它自流,”‘唐希’看着她的眼睛,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挺好的,那我继续。” ‘唐希’双腿盘着,双手撑着脑袋,继续说。 “知道我为什么走了吗?你不需要我了,你开始用自己的方法处理问题,我的方法对你来说太过粗暴,你开始变成用怀柔政策的人,你开始拐弯抹角地解决问题,解决不了你就忍着,然后笑一笑,然后憋着,是在憋不住大不了哭一场,第二天就好了。” “我告诉你,可能这样确实是好一点的处理方法,不得罪人,用婉转的办法去处理,可我讨厌,我他妈最讨厌你憋着,我当初为什么出现,就因为你憋的!”‘唐希’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是个极度急性子的人。 “我不想看你憋着,你可以让我帮你的,可你总是拒绝我。” ‘唐希’站了起来,走来走去,不看唐希,来缓和自己的那股子气。 “你拒绝的理由也永远都是那一个,我觉得这样不好,不行不行,这样会把我和他们的关系闹僵,这样太过了,不能这样,现在的社会不是采用这个方法的,我自己来吧,没关系。” “啊。头都疼了。”‘唐希’很崩溃地抱着自己的头,“你开始顾及这个,顾及那个,顾及一切,你开始被束缚在这样一个固定的格式里,我不能接受,我生来就是让你肆意人生的,你不听我劝,你执意这样做,那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没有。” ‘唐希’停下了脚步,“一点都没有。” “我走了,我试过让你和我一起走,可你只会哭着说不行。” “然后我就走了,一直深深地被埋在你的这里。”她绕到了唐希的身后,把她的头发撩开,用手按在了那个纹身上面,“纹身记得吗?” “不记得。”唐希回答了,她心里仿若有一团火在燃烧,压在心里难受,想喷发出来不知从哪喷发。 ‘唐希’明显惊讶了一下,她都做好了唐希一直不理她的准备,可没想到她回答了。 “不记得,那我慢慢和你说,”‘唐希’又重新坐回了她的身边,“我和你一起纹的,我们一起去找的纹身师,我们一起向他说明我们想要的图腾,这个图腾的意义你记得吗?这个你应该记得吧。” 当然记得,因为这个她才遇到了之后要遇见的这些事情。 “最中间的两朵嫩黄色夹竹桃,代表着你和我,旁边环抱着的鸟梅竹就是夫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象征,代表着你我永不离,永不弃,最外圈的修蛇,古时最毒的毒蛇,一旦违背誓言,我们同死。” “最中间的两朵嫩黄色夹竹桃,代表着你和我,旁边环抱着的鸟梅竹就是夫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象征,代表着你我永不离,永不弃,最外圈的修蛇,古时最毒的毒蛇,一旦违背誓言,我们同死。” 两个人对视着彼此,同时说完了这句话。 第二十八章 爆发 “你想做什么?”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把话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想做什么。”‘唐希’知道,现在才是乐曲的主章。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唐希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挺不好,比起之前一直发泄,一直流血的苍白模样,现在更是增添了一副黑色的气息。 那种一直隐忍,一直压抑的黑色的物质。 ‘唐希’现在笑得比刚刚哪个时间点都要开心。 “亲爱的,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由你的内心产生,我为什么来,为什么走,都由你自身而定。” “我不明白,我没有什么。” 唐希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刚咆哮爆发的她宛如只是一个幻象而已。 “行,你没有什么,你就这么骗自己就好了。” ‘唐希’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执,没意义,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和肖蒂切有关系吗?”唐希站了起来,直接与她自己对视,她的身子是在发抖的。 “肖蒂切……”‘唐希’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啊,对,有印象,一个不惹人喜欢的老太婆,嘻嘻嘻。” 房间的香气在这句话落下后浓厚了,还带着刺鼻的冲劲。 “哈哈啊哈哈哈,”‘唐希’开始活泼地跳这跳那,双手背后,“与她无关,唐希,你没必要各种找理由,你自己最清楚,我为什么出现在你面前,我为什么要重新回来,我为什么现在,就现在,站在你眼面前。” ‘唐希’靠唐希很近,面贴面那种。 “我也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你不该出现!”唐希随手就是一个物品砸在了地上。 嗡—— 物品碎掉的声音没有传入耳朵,取而代之的是又一阵强烈的耳鸣,直击耳膜那种。 “要死……”唐希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又是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 疼死了。 痛死了。 心脏难受的要炸掉了。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 我做错什么了?!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好恨…… 好恨! 耳鸣强大的嗡嗡声还在不停地,左耳到右耳,右耳到左耳,穿来穿去,脑仁生生地疼。 一股怨气逃不出去,死死闭在唐希的心里。 压抑到无法呼吸。 ‘唐希’也能体会到,她现在也难受的紧,所有唐希承受的痛苦与崩溃,她都知晓,甚至在自己身上也得到了同样的反噬。 但她很好,她觉得很爽,自虐的快感让‘唐希’能真正觉得—— 自己活着。 “唐希,不如好好接受我的存在,你看看我离开你之后,你过得是什么日子。”‘唐希’不管不顾唐希现在究竟多难受,致命的快速疼痛总比慢慢的温水煮青蛙好,她粗暴地一把扯过了唐希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只能看到自己。 很好,唐希现在不止耳朵有撕裂感,头也有了,眼睛已经溢满了泪水,不知是疼痛引起的还是什么。 “你用了你自己的方法,你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庭的和睦,失去了你那些所谓的亲戚的情分,还把自己委屈到了这份上,你和我说,忍忍就好了?” “忍忍就好了?”‘唐希’扔下了唐希的脑袋,“我为什么出现,因为你找回了记忆之后,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你有多恨。” ‘唐希’背对着唐希,张开了双手,对着上帝无谓地摊手,“所有人都教你要做一个好人,要无私,要奉献,要吃亏是福,要我为人人。” “你教你自己,要永远怀揣笑容,要对人友善,要善解人意,要帮助他人。” “真是可笑,别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也别和我说什么所谓正能量的东西,我也不管你们所谓的主流价值观是什么。” ‘唐希’转回了身,看着唐希,眼里尽是讽刺和怜悯。 “对我来说,你所认定的这些,还有那群人认定的这些,都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都是让自己最后什么都没有的行为。” “你要当个好人,你要处处为别人着想,别人就开始利用你这点,不停地索取,直到你被榨干。” “不……”唐希想说不是的,可是她说不出口。 可是好奇怪啊,根本没有任何外力来阻止她,为什么说不出来。 肯定地说啊。 不是的。 “付出会有回报的。” “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唐希’猛地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拉近了过来,“别人我不管,我只说你,唐希,只说你,听好了,你的付出没有回报。” “不是的!”唐希好像听不到嗡嗡嗡的声音了,她的力气也回来了,‘唐希’花了多少力气去限制她,她也同样回了多少力气去死死掐住了她的手,将那个束缚拉离了自己,“有的!有!” 眼泪已经不在眼眶里打转了,一颗一颗,饱满又圆润,不停地在脸颊划过,不停地掉落。 “唐希,我从你的负面情绪,从你的痛苦,从你的苦苦挣扎中诞生,我最了解你经历了什么,”‘唐希’松开了手,一把抱住了唐希,“我明白,我是你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了,有我爱你,有我不会背叛你,有我……” “看看我们的纹身,想想我们的曾经,我会像以前一样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人伤害你,你不需要苦苦逼着自己去成为一个好孩子,你不用对谁都摆出笑脸,你不用到处关怀着那些人,你不用看着自己的好意被人所唾弃,所嘲笑,有我。” “我会让你过上你想过的肆意人生,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开心就摆臭脸,不想笑就不笑,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就好。” “我的唐希啊,我的姑娘……” 唐希的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了,‘唐希’的拥抱和话语,都让她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除了最后一句。 我的唐希? 我的姑娘? “楚析……”唐希推开了这个格外温暖的怀抱,“不对,不是,气味不对,温度也不对。” “啊,对了,我都忘了那个楚析了。”‘唐希’很不满唐希推开了她,这才多久,那个人做过什么了就让她记得这么深。 ‘唐希’分外温柔,她抬起了唐希的下巴,笑着对她说,“唐希,你从来都不信一见钟情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正好,你们彼此都一见钟情,深的见骨,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如此难以忘怀?” 唐希的泪水快哭干了,她的思维也快全断了。 就只剩下了那一根格外细小的线。 已经快绷不住了。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庞。 像一只迷途的麋鹿。 “你知道的,相同的人会有相同的气场,会彼此吸引,会像在照镜子,你猜猜你们相同吗?” 唐希摇了摇头。 “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思考了,我不想再这样了,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别让我想。 我不要。 “你的童年时痛苦的,委屈的,受欺凌的,楚析的也是。” “你是隐忍的,你是善良的,你是柔顺的,楚析也是,他是善良的,他是清冷的,他是好人。” “你有你不能见人的阴暗面,他也有。” “你们在所有细节上面都那么相像,可在一些方面又是那么不同,你们迟早会失去对方,你们不适合在一起。” “唐希,你总觉得楚析太过纯粹了是吧,其实你也一样,你也纯粹的很,你们唯一的不同就是。” 唐希的瞳孔已经彻底看不见焦距了。 ‘唐希’看到了,她将手抚上了她的眼睛,让她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 “楚析的家庭,他接受的信仰,让他成为了正义的纯粹。” “而你,”唐希眼前只有黑色,所以她并不知道‘唐希’的动作是如何的,但她能感觉到,耳边突然出现的热气,“唐希,而你,是个纯粹的阴暗的人,即使你再怎么伪装,你也藏不住你的狐狸尾巴。” “就像你不会永远当你朋友的垃圾桶,不会坦坦荡荡地将你母亲的事情公诸于世,不会原谅那些孩子的所作所为,不会真心地露出自己的笑容,你知道你的内里的态度。” “唐希,何苦在一直挣扎不愿离开这个可悲的幻象,和我走吧,我才是你最好的归宿,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我们的游乐场所另有他地。” “走吧,走吧……” ‘唐希’已经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了,她不知道唐希究竟还在纠结于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痛苦吗,她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多恶心吗,一切都是虚伪的,一切都是黑暗的,一切都是让人作呕的。 不公平比比皆是。 差距比比皆是。 虚伪也比比皆是。 “和你走了又怎么样,你不也在操控着我?” 唐希还没有失去最后的一丝理智。 还有太多疑点。 巧合太多也太巧。 真真假假还没辨清。 这种莫名的香气还没弄清楚。 与肖蒂切一定有关的事情能有什么好事。 冷静,要冷静,别被牵着鼻子走。 “你有什么可以冷静的!”‘唐希’的耐心要被消磨殆尽了,快到边缘点了,“你别告诉我你不认同我说的那些,扪心自问,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就是这么想的。” 能忍到现在这个程度,能花费这么多口舌说这些,已经快把‘唐希’消磨殆尽了。 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我一定要冷静。 唐希想要屏蔽‘唐希’说的话。 即使她知道‘唐希’的话句句入心,可还是不行,不行,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即使这个人是自己,不能信。 可我要怎么办? 要怎么处理? 拖时间吗? 可我拖着又有什么用?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去哪? “我要去哪?”唐希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一直叫我跟你走,去哪?” “去一个所有人都想你去的地方,去一个你可以潇潇洒洒的地方,去一个你才是王的地方。” “一个你梦寐以求的地方。” 有意无意的,‘唐希’的尖利的指尖划过了唐希的手腕,有点用力,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一个你从小就想去,可一直没敢去的地方。” 香气的混合,温柔的语气,记忆的穿插。 痛苦又迷恋,真矛盾。 “去一个极乐的世界,那里很多人在等你,”‘唐希’还在继续说,不肯停,“去一个真正纯粹的世界,去一个不用你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来维护关系的世界,那里的人,都会爱你。” 唐希快被迷惑了,可她的理智还在,还是不肯消失。 对,很痛苦。 尤其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经历后。 更加痛苦了。 她接受不了。 她的朋友为什么那么对她? 她的母亲为什么那么对家庭? 那些小孩大人怎么能这样笑呵呵地去轻易地伤害一个人,一个孩子。 唐希觉得现在自己的时间天旋地转。 她好想再发泄一次,可她不行了。 ‘唐希’在这。 肖蒂切可能也在这。 她要留存自己最后的颜面。 她不会崩溃,她不能崩溃,她不能。 冰凉凉的感觉又回来了,刚刚流出滚烫血液的脚板,已经凉透了,热血快没了。 唐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要再用点血吗? 不行不行,我在想什么? 我在自残吗? 自残让自己那么舒适吗? 不是的,不对不对,唐希你不能这么想。 不能。 ‘唐希’没在说任何话了,她听到了唐希内心的独白,她支持不住了。 强烈的打击,持续的崩溃,一直的暗示,然后就是自我否定。 快到边缘了。 就差一点点,让唐希彻底清醒认识这个世界,人是自己的那点。 快来吧,快点来,让唐希彻底的崩坏。 ‘唐希’不再盯着唐希了。 她看向门口,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色泥塑。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开!” 啊,就是这个了,来了来了。 ‘唐希’终于等到了,哈哈哈哈哈哈,那么,盛宴正式开始。 我的唐希,你可以回来了。 ‘唐希’捏碎了手里的泥塑。 香气瞬间飘散了出去,声音也都传了进来。 “唐希,你在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失控 唐希听到那个声音,浑身一颤,力气瞬间被掏空。 她抬眼望去,楚析和王佳音都气势汹汹,带着怒容。 “我没有做什么……她……”唐希的声音弱了很多,她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她只能让他们看看自己身边的自己。 可是当唐希指向‘唐希’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人了。 王佳音首当其冲地直接质问着唐希,“你为什么不开门!你知道我在外面多担心吗?敲了多久门吗?还有那个结界!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干嘛?!你这个香味又是什么?!还有你这些!” “妈的。”王佳音和楚析一同进来,直击眼帘的就是这一片的狼藉。 一地的碎片和鲜血,还有撕扯开来的被子床单。 还有那个双目呆滞的女人,还有这满屋子压抑的气息。 “这是肖蒂切的味道,你到底怎么了,唐希。” 楚析无法控制他现在的怒火,最近他是越来越暴躁了。 是单纯的因为埋在心里的阴暗出来了,还是因为什么…… 他这两天都在处理小区出现的各种鬼魂。 收服他们,教化他们,帮助他们,让他们了无遗憾,他很累,累到崩溃的感觉,累到窒息的感觉。 不过刚刚回去就被火急火燎的王佳音冲进家门,说唐希出了事。 他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唐希了。 他被拉着到了唐希家里,里面没有人,王佳音说两天了都没有人,不知道她的父母去哪了。 楚析发现不对了,那股浓重的气味扑鼻而来。 还有那个盘旋在房子顶上的黑色漩涡。 和当初楚析在殡仪馆看到的一样。 唐希,你究竟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感受到了唐希房间的结界的强力,还有邪恶,很强那种,混合了肖蒂切和唐希自身的味道。 不可能融合的这么正好的,不可能如此没有违和感的。 这是需要时间的,肖蒂切早就在唐希身上了,唐希,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楚析并不想承认,他觉得唐希早就知道,但是在瞒着自己。 没有理由,他就是如此觉得。 所以当他进了房里,看到地上这些东西,看到唐希脚上斑驳的伤痕,手上的血珠,惨白的脸色。 怒火达到了顶峰。 “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干嘛,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肖蒂切的事了,你是不是一直在瞒着我?!你究竟还隐藏了什么?” 两个人的语气都格外不佳,都特别急冲冲。 唐希彻底呼吸不过来了。 她现在孤独一人在面对这样的怒火。 一个个问题如炮火一样向她袭击。 她的理智知道这些是出于关心的,她的理智告诉她,是她的错,是她的问题,她没说清楚,她没把她内心的东西说出来,她只会自己发泄,是她的错,她的错,不能怪别人。 唐希是活该的。 “你又在哭什么啊?!”王佳音看到唐希的眼泪一直往下流,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和楚析的语气有那么难听吗?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快被气疯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我哭了? 唐希压根没反应过来,她看看楚析和王佳音的样子,不知所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是湿的,我哭了? 我有什么好哭的。 “唐希,肖蒂切在哪?”楚析看到唐希泪水的那一刻,又开始心软了,他想过去抱抱她,他想帮她处理伤口,可他还是没过去。 他想先处理掉所有事情,再来。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不会,先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处理好先吧。 肖蒂切一定要尽快铲除,已经很久了,都不知道她究竟有何目的想要干什么。 对,先把这个给整理好。 楚析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慌乱,极度慌乱。 可他依旧不知道要怎么做。 唐希的泪水依旧止不住,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行不行!”王佳音看唐希屁都不放一个,楚析也是一样,默不作声,她都快烦死了,有话就说啊。 “吵死了。”唐希小声地说了一句,“真是吵死了,你们都好吵,好吵,好烦啊……” 她笑了。 “滚出去。”唐希笑着说,“都给我滚出去。” “啊?”王佳音以为自己又听错了,“你他妈再说一句。” 她的手上和颈脖上都有青筋暴起,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让自己别那么生气,可她还是差点冲了过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吗?你什么态度啊。”王佳音已经快要被气乐了,“神经病。” 就是一个神经病。 把房间的东西全部砸烂了,把自己弄伤,像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婆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希还在笑,持续地笑,不停地笑,笑到肚子疼,笑到必须弯腰,“对啊,我就是个疯婆子。” 笑完了,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所以快滚,不然疯子就要开始发疯了。” 楚析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做,做什么了。 唐希生过气,但每一次的生气都是默不作声地,都是闷气,她会变得冷漠,会变得嘲讽,但从来不会这样。 癫狂的状态。 “你可以冷静地和我们说,而且肖蒂切的事,你真的要赶紧告诉我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她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楚析的声音有那种,很小,很细微,一点点的颤抖。 没人发现。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肖蒂切啊,”唐希又笑了,凄凉的笑,她看着楚析,满满的笑意,“在我身体里呢,从那天开始就在了,你们是不是瞎,都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我一直都带着那股子味儿呢。” “你说什么?”楚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会的,那只是他自己的猜想,“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唐希走到了楚析身边,拉下了他的领子,逼着他无所可避,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充满血丝,还留有晶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骗你们,我一直,都知道肖蒂切的存在和下落。” 楚析一把反手抓住了唐希的手腕,力度大到一瞬就可以看见她手腕的抓痕。 “为什么?!” 楚析不理解,他不知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们。” 唐希倔强地盯着楚析,也不喊痛。 “你不是这样的人。”楚析尽力克制,他要冷静,他不能失去判断的能力。 “我不是这样的人,”唐希眼睛都已经笑弯了,“你瞎啊,看看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我就是。” 恶狠狠的样子一点都不搭唐希的模样。 “快滚吧。” 楚析松开了手,他的眼里有很多情感流露,最多的大概就是不解和迷惑。 “滚你个头,你今天到底干嘛,发什么疯,有屁话快说,别嘟嘟囔囔在这里颠。” 王佳音的忍耐力快到尽头了,“我们会在你身边的,你究竟怎么了。” 语气里又隐忍和不耐烦。 她猜想今天唐希所有的不对劲都源自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这样的发泄方式,肯定有大事。 说就好了,摆什么阴阳怪气的脸。 “你的后面是怎么回事?” 楚析在观察,观察着唐希,他这才发现她的后颈,一直有暗暗的光在一闪一闪的,红色的,像极了刚刚揭开的结界的红。 “没怎么。”唐希直接一个手按了上去,转过了身,不让前面的两个人有机会再捕捉到。 好烦。 没理由的烦。 好怨。 没理由的怨。 ——这就是你所说的会陪在我身边,会保护我,你人呢? 唐希想。 ——啊呀,你不是很期待你的楚析来吗,还有那个王佳音,你不说我都知道,你在乎她们两个,看看,说啊,把你的心窝子话都给掏出来,让他们理解你啊。 ——让他们滚。 唐希在内心不断期盼着‘唐希’的到来。 她不想再花时间花精力来和楚析,王佳音两个人沟通了,全都走开吧。 既然要一冲进来就是教训和责备,那还是都去死吧。 凭什么啊,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你们,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我从来不在别人极度崩溃的时候下过重口,你们又为什么要在我极度崩溃的时候下重口。 为什么你们看到这满屋子的疯过的痕迹,第一反应不是着急地向我冲过来,拥抱我,拍拍我,温柔一点问我怎么了。 为什么你们的第一反应是质问我,凶我,骂我? 为什么? 好难受。 好痛苦。 我不懂,我也不理解,我也不想懂,我也不想理解。 “不好,”楚析在‘唐希’出现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那股子强烈的邪气,浓重又刺鼻,“唐希快过——” 他话都没说完,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唐希的后颈处慢慢爬了出来,到了墙面,再到地面,再由黑色变为了彩色。 身高,长相,身材,都慢慢显现出来。 “唐希?”王佳音一直都是知道的,那个纹身的所在地,可她知道的都只有那个带有诅咒意味的,可怖的古老涵义,为什么会幻象出一个和唐希一模一样的人。 不,不对,不是人。 “心魔。”楚析直接抽出了红绳,这是楚析第一次将整个红绳给取下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嘭—— 楚析和王佳音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一股强大的力给驱逐了出去。 房门在他们两个被扔出外面的同时,也死死紧闭了。 “唐希!”楚析万万没想到那个‘人’有这么厉害,能力很强大,大概也与肖蒂切联了手,那股力袭击过来的时候,还带着香气。 楚析慌了,而且现在也意识到了自己慌了。 “唐希!快开门!” 砰砰砰—— “唐希!” 砰砰砰——砰砰砰—— “唐希!” 王佳音还没反应过来,被甩出来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她都是懵的,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找唐希找的好好的看到了一地的狼藉,说的好好的被叫滚出去,然后到现在,还没想出手对付那个‘人’,就被打出来了。 “唐希!!!该死的。” 直到她一直听到楚析的怒吼,她才回过了神。 “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用啊,”王佳音站了起来,“又有结界了?” 她触碰了门,刚想使力就被瞬间弹了出来,“又是红色的结界,刚刚那一下就是那个女人弄得。” “我知道。”楚析已经开始滴汗了,不过是短短几分钟,连他的衣服都浸湿了。 “喂喂喂,你没必要吧,心魔是由唐希自己的内心生出来的,只要唐希意志够坚定,是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唐希刚刚一直都在和那个‘人’单独呆在一起,还不是没事吗?” 王佳音还是不担心,她毕竟是唐希在那个世界的对应者,她现在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而且唐希也不是那么脆弱的姑娘。 “心魔是由内心所生,由自己所控,所以能让心魔衍生出来,还能具化成人形,你觉得这事情还不够严重?”楚析握紧了拳头,狠狠砸着门,“还有唐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就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王佳音有点愧疚,有点不知所措,“应该……” “没有应该。” 楚析直接打断了王佳音接下来一系列的如果。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 “我体验过崩溃的感觉,我是楚家人,天生带着灵力,我都**控入魔过,唐希本来就是一个阴暗面极强的人。” “你知道?”王佳音惊讶了,她以为楚析从来没察觉过她的阴暗,她以为楚析能和唐希在一起是冲着唐希那副伪装的劲头,让楚析觉得她是一个永远笑容好看,永远正能量,永远温柔的姑娘,才会……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楚析能对唐希一见钟情,不只是因为她的长相,她的穿着打扮,她恬淡的气质。 更是因为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伪装。 他心疼她。 他也爱她。 他更愿意和她呆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去改变,一起更好。 第三十章 结束(必看) ‘唐希’在把两个人轰出去的时候,就迅速把唐希带走了,离开了这里。 她可不确定能抵挡楚析多长时间。 唐希乖巧的像个娃娃,任‘唐希’带走她。 ‘唐希’也没有一直再在她的耳边说什么,她了解她,现在正在崩溃中,悄无声息地在做打算。 肖蒂切的味道还在,后颈的余热还在烧灼。 唐希觉得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如此平静,没有压迫感,没有紧张感,什么都没有。 好像一切都想开了。 其实这些事都没什么。 两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样的房子,一样的房间,一样的装扮,唯一不同的就是。 地上那些残骸,墙上那些斑驳都已经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是唐希平时居住的样子。 唐希自然地坐在了床上,还邀请‘唐希’一起坐过来。 “不用。”其实‘唐希’很不喜欢唐希现在的模样,像是看透了万物,玩腻了厌倦了,没什么事能叨饶她,让人不舒服。 “你想怎么样。” “不应该是你想我怎么样吗?”唐希反问了一句,从头至尾,都是‘唐希’不停地用极端的话语来攻击自己的内心,来达到她的目的,“现在还客气什么,你是我,我是你,你现在想说的,就是我想想的。” ‘唐希’还是没作声,对,没错,她出现有唐希自身的问题,但是绝对不可否认的是,肖蒂切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这一切。 包括最近出现的巧合,让唐希的记忆出现裂缝,让自己的黑暗因子嵌入进去,有迹可循。 可她出现的,最最终,最纯粹的原因,依旧是想让唐希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当自己想当的。 ‘唐希’能听到唐希的内心,因为唐希是她的主体。 那么理所当然,唐希也能听到‘唐希’的自白,因为她是她分离出来的。 刚刚一直听不见,大概是内心波动太大了,自我逃避的原因吧。 现在好了,都没事了。 “我来说吧,既然你说不出口。”唐希的语气公式化到让‘唐希’觉得她不过是在公司里做一个报告,“你的目的,让我和你走,让我和你去那个世界,直接简单的说法就是,死。” “你想我死。” ‘唐希’现在倒是犹豫不决,不敢继续往下说了,角色互换的猝不及防。 她的目的是这个,可也不是,她说不清。 她还是想让唐希自己想清楚,自己做决定。 到了临了的时候开始不够独断,是这两个人共有的缺点。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明白的,早就想死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勇气,一直有顾虑,现在想开了,都没什么了。” 没什么可留恋的。 死了更好,像‘唐希’所说的,和她走,会更快乐,起码可以随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父母没什么可留恋的,有钱有房,起码生活不用担心,更何况,反正大家各自过各自的,这个家早该散了,自己来做个了断反而更好。 亲人没什么可留恋的,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所疼爱的人,有我没有一点影响也没有,还少了一个聚餐时期膈应的人。 朋友没什么可留恋的,失去一个垃圾桶罢了,还有无数的泔水池会在他们以后的人生里出现,更何况,早就掰了。 爱人没什么可留恋的,他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要忙,他所需要的是一个足够阳光足够正常足够温暖的普通人,不是我。 亲情友情爱情自我,唐希曾经觉得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再有价值了。 与其在这里待着痛苦压抑,不如解放了自己。 给自己另一条活路。 唐希想的没有比现在更清楚了。 不过,也许他们会不理解吧,会觉得我小题大作吧,会觉得我矫情吧。 一点点小事而已,多的是人比我惨,我干嘛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想想都知道,死了之后那些人对我的评价会是怎么样的。 针不扎在你身上永远都不会知道有多痛。 有谁能拉我一把呢? 没有。 都没有人能拉我一把,即使我发泄过,暴躁过,呈现过,没人察觉。 没人拉我。 就自己跳进去吧。 谁能一直陪着谁? “你离开吧,”唐希思考了一会儿,对着站在自己面前格外安静的‘唐希’说,“我幻象过的死亡有点玛丽苏,有点迷,我想自己一个人。” ‘唐希’的脸色不知道表现出什么样子,这是她想得到的,对,没错,也是帮助肖蒂切所得到的。 但是,事到临头,她没那么高兴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情绪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呢? 毫无征兆,就这么影响着自己,束缚着自己。 罢了罢了,死了就是活着,活着也是死了。 没什么区别。 ‘唐希’隐藏了自己,带着肖蒂切的香气一起消失了。 唐希在床上做了一会儿,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听着灰尘在空中曼舞的声音。 “啊,”唐希感叹了一句,“生命真是安静又平和啊。” “那么开始吧。” 唐希伸了个懒腰,嘴角挂着笑容。 我先去了洗漱间,在浴缸里放好热水,从房间的花盆里取出了楚析送我的玫瑰花,将花瓣一一取下,洒落在水面,在浴室里喷了我最爱的香水,开了暖光,放着柔和的音乐,把最昂贵的红酒放在了浴缸旁边,将它布置的浪漫又温馨。 就像是我要享受一场最舒适的泡澡浴。 我在浴室外面,一边跳舞,一边游荡了所有角落,最后一次在我的地盘留下我的足迹和我的气息。 我脱掉了鞋,脱掉了衣服,赤身走进了浴室,室内热气蒸腾,浴缸里的水的水温应该已经差不多正正好了。 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是血色的,鲜艳欲滴,透过灯光,印在水上,那是一抹又一抹火红的色彩。 我踏入了浴缸,踏入了水中,玫瑰与水露渐渐地将我的脚踝,小腿淹没,我低头看着下方的玫瑰浴,轻声笑了一声。 我为什么笑呢? 大概是太久没有过的这么精致了,有点小开心。 我转而慢慢蹲下,躺平在浴缸里,热水浸没了我的整个身体,高温席卷了我所有的细胞,我能感受到我的毛孔全部被打开了,这种极度的舒适感让我闭上了眼睛,放空了身心。 就这样静静躺着,静谧,平和。 过了没多久,我再度睁开了眼睛,伸手拿起了我早早准备好的红酒与高脚杯,因为一直放在湿润度极高的空间里,杯子边缘泛起了一层薄雾。 我将酒倒在高脚杯里,薄雾瞬间被冲刷出不规的图案,红与灰白的结合,让唐希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夕阳西下的普陀山的山顶,烈焰照耀在山间的浓雾上,那是白昼与黑夜过渡的美景。 我端起了杯子,略微晃动着,一口含入口中。 嗯…… 完美。 口感爽滑到不可思议,真是太舒服了。 我跟着浴室里放着的歌声的调调哼了几句,小脚还在踢踢踏踏玩弄着节奏。 我又喝了好几口红酒,直到头脑有些晕晕的,脸上在发烫才停止。 时间差不多了,享受够了。 我拿出了准备好的刀片,小小的,但够锋利,应该不会让我的伤口太难看。 一道,两道。 几乎没有一点点犹豫,我在我的左手上横划了一刀,竖划了一刀,尽我所能的深度。 血液直接喷涌而出。 我可不想让自己的脸上都布满了这可怖的色彩,赶紧将手放在了水里。 嘶—— 说实话,挺疼的,在开始划得时候还好,比疼痛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种解脱感,那种麻麻的舒爽感,那种,难以言喻的…… 嗯…… 可当我把手放进了温水里就不一样了,其实水温不高不烫,可伤口沾上了水后真是疼啊。 特别疼。 伤口和水宛若在打架,不停地。 你侵蚀着我的肉,我吞噬着你的身。 现在的水波里,出了由玫瑰透出的红色,在底下已经有了更多的颜色了。 不算浓厚,淡红淡红的,有点小可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没有经验吗?过了段时间后,好像也没有怎么样,没有快死的感觉啊。 还不够吗? 那可怎么办? 我喜欢十字的样子,很好看,让我有种被吸血鬼猎人所安上束缚的感觉,我难得中二一下都不行吗? 真是可惜。 唐希叹了口气,又拿出来了那个刀片,这次她不再寻找规律了,瞎划。 一刀,两刀,三刀。 这次用刀划下去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到疼痛了,揪心的疼啊。 不过够爽。 这么多下,血可一刻不停地往外流了,我感觉热,感觉冷,深入骨髓的疼。 真美啊。 血液喷溅的样子像是喷泉,喷,喷,喷。 好冷。 是因为水温变低了吗?泡太久了? 没有啊。 身体越来越冷了,比我以前所经历过的所有凉意更可怕的冷。 我开始打颤了。 我也有点恍惚了。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不知道时间。 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我有一种感觉。 我要死了。 真好啊。 眼前划过了很多画面,小的,大的,开心的,难过的,简单的,复杂的。 意识快要没有了。 糊糊的。 头昏脑胀。 到了这一刻,唐希想了很多,也想的很少。 她在想,她的家人,朋友,恋人,可真是悲惨啊,太惨了,在这悠长的一生,碰到了我这样的人。 真是太惨了,没在我幼稚之后,脏污之前遇见我。 我曾经也把真心掏烂了给我的家人,朋友。 可我家人给我的回报是台面上的偏心和视如无睹的无视。 我朋友给我的礼物是对我不安矫情的无感反驳。 可我能怪谁? 我是个这么糟糕,糟糕透顶的人。 我不安我敏感我多疑,我阴暗我冷漠我从来都不是个纯粹的好人。 可我也向往着成为那样的人,不算绝色,不算高挑,不算大众眼里那么好,那么好的漂亮的女孩,只是一个笑容好看的好姑娘。 所以我一直笑,一直笑,笑到麻木。 可大家还是不夸赞我,我的笑容还不够好看。 唉。 我现在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终于把深夜没有频道的电视机给关掉了。 终于可以开始另外一段肆意人生了。 话说回来,不到现在这种程度,我自己都快忘了,我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 像个魔王一样潇潇洒洒,像只蟑螂一样,拥有打不死的坚强。 快做到了,马上就可以潇潇洒洒了。 已经做到了,够坚强了,坚强到连如此的疼痛和冰凉都没有再留下一滴眼泪。 以后都不流了。 人们都说,你在死之前会看到你的过去,你所有印象深刻值得纪念的画面。 果然诚不欺我。 不过为什么这些画面都是那些我特别想遗忘的呢? 不过也没什么了。 想开了就好了。 已经彻底想开了。 唐希的自我想象已经快到终点了。 呼吸减弱,身体变得和水温一样冰凉,浴室里的热气雾气也都快消散了。 又安静了。 还是能听到窗外的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是能听到灰尘在空中曼舞的声音,唯一变了的,就是听不到唐希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了。 那边的楚析和王佳音还在不停地像个普通人一样砸门,敲门,撞门,还在努力着进去。 那边的形形色色的人还在忙碌着手上的事,没人知道或者在意一个陌生女孩的死亡。 那边的欢声笑语和唉声叹气还在持续着,世界还在轮轴转。 活着的人还在继续好好活着。 死去的人渐渐在活着的人的脑海里慢慢离去。 一切都是那么安详,那么安静。 唐希也是。 躺在浴血的浴缸里,像是沉沉睡着的公主,嘴角还带着从未有过的祥和的微笑。 现代人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默不作声的崩溃。 是说不出口的苦痛。 是别人看不到的平静外表下的声嘶力吼。 是你白天与夜晚像是精神分裂般的病态。 是你不懂。 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理解二字。 是你不懂。 有些人不想活就像你不想死一样。 第三十一章 世界 ‘唐希’在自己的黑暗的角落里躲藏着,感受着自己心脏部位慢慢变空。 “好了。” 空气中一个女人温柔的嗓音猝然响起。 “我知道。” “后悔了?” “我从来就没后悔,”‘唐希’站了起来,冷眼看着肖蒂切透明的身躯,“你这个问题要问,就去问唐希,别问我。” “而且——”‘唐希’的身体也开始渐渐没了颜色,“你到底还能活多久还是个问题呢,还有时间在这里管这么多。” “咯咯咯咯咯咯咯,我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我还在乎活多久?唐希的邪念只要还有一天留存,代表着所有的我的兄弟姐妹就会活着,只要人的恶意还有一天不灭,我就永生不死。咯咯咯咯咯咯……” 肖蒂切没再跟着过去了,她呆在那个小黑屋里,看着‘唐希’渐渐离开。 “不过可惜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楚析的模样,那个表面君子内里软弱的孬种。” 肖蒂切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带着恶狠狠的味道,像是恨不得把楚析给剖皮拆腹。 “唐希。” 谁在叫我? “唐希,该起来了。” 这个声音好耳熟,像是以前的梦中出现过的。 “唐希,别睡了,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 “唐希,是时候让你看看了,你不知道的世界,在两个世界之外的,等着由你控制的世界。” 第三个世界? 那又是什么? 不过我好像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不就是很久之前折磨着我的梦魇里的声音吗? ——小希,你看,这个纹身多漂亮啊,很衬我们的皮肤。 ——小希,我们是一类人,你应该明白我的。 ——小希,你和我,都烂透了。 ——小希,总有一天会爆发的,我们这种人,生存不下去。 ——小希,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 ——小希,一起走吧。 “你当初就像拉着我一起去那个世界是吗?在我还那么小的时候。” 唐希睁开了眼,眼前的风景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个浴室,还是那个房间,只不过多了一个自己站在自己面前。 “就像我刚刚和你说的,对,早就想带你走了,当时的你不敢,你也不想。” ‘唐希’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袍子里面还有一件红色的长裙里衬。 “这是什么?” “拿给你穿的,总不能光着身子去吧。” “啊,我忘了。”唐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也看到了手腕上那乱七八糟的刀痕,狰狞的可怕,她不经意地皱了眉,“人死后,还会有疤?” “会,导致你致死的地方,那个疤痕会永久地跟着你。” ‘唐希’现在的态度倒是严肃认真的多,还带了一丝尊敬,这可和她刚刚那些刻薄的话语大相径庭。 “真丑,”唐希笑了一下,对手腕的这些痕迹,也对‘唐希’的嘲笑,“给我吧。” 唐希的气质也好像改变了,变得像她也不像她,慵懒的许多,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想花太多力气的样子,生前再怎么样也保持温柔保持笑容的脸已经不在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很困的样子。 她直接套上了‘唐希’给她的衣服,正好合适,还挺好看的。 唐希对着浴缸里的水照了照镜子,对那里面和她一模一样的肉体视而不见。 “怎么去?”唐希可没忘了‘唐希’唤醒她时所说的。 “跟我来就好。”‘唐希’伸出了手,手心向上,鞠了个躬。 唐希自然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面,慢慢地移动着步子,“我要叫你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这个人由自己生产出来,可名字总得有一个。 “心魔就好。” “嗯。”无趣的答案,唐希打了一个哈欠。 “那么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好好聆听那些声音。” 唐希依着心魔的话,一一照做了。 首先响起的是水声,哗哗哗的,一直在流动,大概是条小溪,里面还有很多石头,她能听到水被物体阻挠的声音。 溪流贯穿很远的地方,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没有终点。 还有小东西拍打翅膀的声音,东西插入的声音,汲取的声音,那是蜜蜂在采取花蜜吗。 这个地方几乎没有风声,很暗,即使闭上了眼睛都能感受到黑暗。 暗里,出了这些自然的声音,好像还有很多很多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吗? 唐希不太肯定,只得更加细心地去观察,用耳朵去观察。 ——就是这个女孩,她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啊,好闻到让我觉得我的力气全都回来了。 ——是她,是她!那个手上的疤痕,真狠啊,比我都狠,好喜欢!好喜欢啊! ——我们有人掌管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我们的姑娘,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嘘!她要过来了! 这些人是在说我吗? 随着步伐的一步步加大,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能听到的也只有这些人的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了。 “我能睁开眼睛了吗?”唐希听不到一点声音了,有点无聊,他们这些人之前的话又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现在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世界了。 “可以了,睁开吧。” 唐希打开了双眼,果然,这个地方确实是格外的黑,真真是印证了那句话,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的她睁开了眼睛也像没睁开眼睛一样。 “这也太暗了,完全看不清。”唐希皱着眉头看着前面一排一排的眼睛,只能看见那些眼白在泛着光。 “你可以点火的。”心魔在唐希的耳边小声提示着。 “怎么点。” “心一想,手一挥,如此便可。” 唐希半信半疑地在心里具象了那些鬼火,一个随意的挥手过去。 啪——啪——啪—— 前面两列几排都隔着一定距离产生了不大不小的火苗。 地下的人一阵欢呼。 唐希这才看清了所有人的脸,还有这个世界的原来的样子。 脚下确实是一条溪流,很长,只不过里面的水是红色的。 边上确实能看到飞虫和花朵,不过花朵都是白色的,虫子,也怪的很,不像蜜蜂。 人,男女老少都有,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占多数。 “这些人是谁?”唐希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崇拜,恐惧,敬意,还有狂热。 “是你要领导的。”心魔突然提高了声音,眼下的人全都跪拜了下来,对着唐希磕头。 “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世纪吗?二十一世纪。你们有必要吗?”唐希可乐了,这都哪跟哪啊,要不要再一边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啊? 底下的人都面面相觑。 “我们,我们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们的诚服,才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弱弱的声音响起来了,被淹没在人海里。 唐希甩开了心魔的手,拖着长裙就走了过去。 不过一个半大的小男孩,还在瑟瑟发抖。 “表达诚服可不是这样浮夸的作秀,”唐希牵过了孩子的手,周围没有人去阻止,“就你一个吗?” “是……” 小男孩更害怕了,在碰到唐希手的那一刻,他就不自禁地一直在出汗,所以他抖得更厉害了,他怕唐希嫌弃他。 “别怕。”唐希感受到了那个小手的颤抖和高温,直接抱起了这个孩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累了。” 唐希手一挥,一个椅子出现在了顶端,她径直走了过去,抱着孩子,坐在了上面。 心魔也自动自发跟了过去。 小男孩一直把脸埋在唐希的肩膀上,话不敢说,气不敢喘。 “瞧你紧张的样。”唐希弹了一下孩子的后脑勺,摊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闭目养神。 心魔看唐希的样子,没说什么,就静静地站在一边。 底下的人也不敢说话了,他们不知道唐希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知道,只有有人带着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才能得到释放,得到解脱。 听令于那个人,便能获得更大的力量,返回那个人类的世界,将自己的仇怨都给报了。 那个人不好惹,要乖。 每一个因自杀后被强行分配到这个世界的人,都在进来这个地方之前,被一个女人这样告知。 而每一个呆在这里的人,都认识唐希。 他们都能看到唐希。 只要唐希一有负面情绪产生,他们就能感受到自身的能力波动。 他们一直在盼,一直在盼望着唐希的早日到来,他们一直在等,一直在这个暗的不见天日的地方等待。 而今天,她终于来了。 唐希闭着眼睛,躺在上面,心里在思考,在打着盘算。 心魔之前说,这个世界由我控制,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不过初来乍到而已,这些人就那么明显的露出了要归顺于我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呢? 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搞懂。 为什么是我? 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我什么事?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那么期待渴望的眼神,想让我做什么? “肆意人生。”心魔在内心与唐希对话,“就像你一直渴望的那样,肆意人生。” “这些人也都一样,他们都是自杀而死的,自己跳楼,自己上吊,自己跳海,自己灌药……各类各式的死法,所有的共同点都是自行了断。” “自杀的人都被关在了这里。”唐希脱口而出,很了然,全部都是自杀的,又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一个个又都是唯唯诺诺,不敢做任何事的怂样,再加上之前去过那边的世界,和这也差的太多了。 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为什么?” 底下的人一直都屏住呼吸想要慢慢等待唐希。 谁知道唐希猝不及防的开口就是这句话。 他们都蒙了,不知道怎么回应,也没人敢回应,看起来上面的那个人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那些人说我们有罪。” 一直安静的没吭声的小男孩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刚要开口解释的心魔没了动静,很明显唐希对这个孩子的话更感兴趣。 “哟,瞧这小可怜,可心疼死我了,来,和我说说,你们怎么有罪了。” 心魔说的没错,她确实对这个孩子的一言一行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因为我们是自杀的,所以我们有罪。” 唐希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很疼,是这个孩子用力掐的,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力度,只管发泄着自己的愤恨。 心魔注意到唐希一瞬的吃痛模样。 一把将孩子的手掰开,“注意你的行为,不许弄痛她。” “行了,”唐希摆了摆手,“没关系,你继续说。” 小男孩明显被心魔吓到了,也同样被自己吓到了,他对自己的冒犯行为表示出了害怕,所以直接愣住了,身体在唐希怀里,可他不敢再挨过去。 唐希察觉到了怀里那个小肉球的抗拒,和一直不停往外地压力,她直接把孩子狠狠扣了上来。 “小团子,我的耐心可不多,别怕,我很喜欢你,不会伤害你的,再说了,我不是你们的领导者么,我会好好带着你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需要你给我好好解释,这样我才能了解事情的经过,才能考虑要不要玩这个游戏,所以,你现在好好的说,知道吗?” 唐希的话听起来很有耐心,很温柔在哄着孩子。 可只有站在唐希身边,并且深知唐希内心的心魔才知道,唐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这个孩子再不好好说话,她就要发飙了。 这很好。 随心所欲的行为,随心所欲的态度,这就是心魔想要唐希做的,想要给予唐希的。 孩子还小,所以他对大人的态度也很明确,他能感受到唐希的脾气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他强忍着哭意,尽他所能地解释来龙去脉。 “神创造了人类,人类得以繁衍又靠着祖祖辈辈的努力与爱护,所以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每个生命都是宝贵的,每个生命都不只只属于自己个人,还属于创造者,神,也还属于辛辛苦苦将生命孕育培育的父母,自我了结,自我了断的这种行为,是不容的。” “所以自杀有罪,凡是自杀的人都要为了这滔天的罪过而在死后遭受惩罚,而惩罚就是,带着自杀痛苦的回忆,每晚不停地反复在梦境里,每天都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能出去,不能轮回,永生永世的用这样的方法活下去。” “痛苦地活下去。” 第三十二章 人群 唐希安静地听完了所有,然后很好脾气地拍了拍孩子的背部,唱着童谣,一直在哄他。 因为即使这个孩子再怎么强忍着委屈,最后还是没憋住,在憋着声音嚎啕大哭。 所以唐希听完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这个孩子给哄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总算是哭累了,睡着了,眉头还在紧紧地皱着。 她示意旁边的心魔,将男孩轻轻地抱开,让他到别处去睡。 底下的人在听到孩子描述的时候就早已按捺不住了,内心积压已久的愤怒,不甘,绝望,就快要喷发出来了。 本来有勇气去自杀的人的内心,就有着无法抒发出去的郁结,好不容易以死相逼,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没想到死后居然更加痛苦,更加难耐。 这样的长时间的折磨,已经快让这些人失了智了。 唐希自然看到了底下人的躁动。 别说他们在这呆了这么久了,就连刚来的她也产生了一股怒火。 我们的命不属于我们自己,我们的命还属于神,还属于父母,可笑,可笑至极。 可笑到唐希现在就快要笑出来了。 这话说的倒是挺声明大义,说的倒是无私,可谁想过那些自杀的人是否想过同样的问题,谁又在乎选择自杀的人究竟有多难以承受世界的恶意? 我不就是吗? 说的好像这些自杀的人就有多么自私,多么欠考虑一样,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最后的终点,谁闲的无聊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是无趣。 还以为死后的第三个世界会好玩一点儿,没想到也是无趣的。 生人无趣。 死人亦无趣。 众生皆无趣。 唐希把玩着手上的指甲,看着手腕狰狞的伤口若有所思。 即使是有她坐在这,也依旧缓解不了底下人因为各种情绪而暴躁的举动。 “你们说,你们都是自杀的,”唐希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迫,带着权威,“都说说,是用什么方式,又是为什么?” 底下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现场沉默了几分钟,才有胆子大的出来说。 “我和您一样,也是割腕,”一个差不多大年纪的女生站了出来,直接撸起了袖子,把手腕的伤痕给唐希看,伤口很深,可以看出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两道下去,大概是比自己还有厉害些,“可我怕死不透,万一被发现了,就更麻烦了,所以我还吃了安眠药,半瓶。” 唐希注意到了女生在描述自己死亡的时候很淡定,就像在描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一样,一点情绪都没有。 “那又是为什么呢。” 如此决绝的放弃自己。 “没什么,我觉得不用浪费大家的时间了,都是些矫情的理由。” 女生很抗拒这个话题,一提到原因她就把脑袋给低了下来,后退了一步,想把自己重新隐藏回人群中。 “死都死了,你难道还看不开这些?你所认为的矫情不过是那些活着的人给你的评价罢了,难道不就是因为那些人把你的痛苦难熬,把你的无声崩溃理解为矫情,才让你最后死了那条心的吗?”唐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还是那句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疼,“你到现在还把自己困在这样一个枷锁里,觉得羞愧,觉得不好意思见人,这才让人觉得可笑。” “如果不是日日夜夜都让我重新梦到我生前的事事物物,我也不会这样。” 女生听的懂道理,可是听的懂归听得懂,上面的这个人又怎么能理解他们的可怜,不过初来乍到,根本没有体验过这个世界的制度带来的痛苦,要不是已经死了一次不能再死,她一定会选择再一次结束生命。 唐希没说话,她确实没亲身体验过这种生活,她没法评价,但她还是淡淡地看着那个女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女生也感受到了那一个威迫性的视线,叹了一口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很狗血很庸俗,和男朋友分手,闺蜜导致的,父母也不理解,就这样。” “好。” 唐希简洁明了地做出了回应,没什么好说的,谁也没法懂谁,谁也都没资格评判一个人经历过的绝望究竟等级有多高。 其他人纷纷对视了一眼,看着唐希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都一一站了出来,与其说是因为唐希想听,还不如说他们想难得一次的主动回忆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从而发泄诉苦。 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我是跳楼死的,在我公司的顶层,理由是公司无理由裁员,就因为我老实不懂变通,不懂和上司打好关系,我这个年纪失了业,还不会为人处世,所以我觉得也没什么,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对了,我也无妻无女父母双亡,所以你明白吗?”中年男子在最后还加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看向了台上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明白,”唐希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撑着个脑袋看着那个眼神里都是不认同的男人的眼睛,“某种意义上,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该来这里再次承受这样的苦痛的,不过——” 唐希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露出了讽刺意味十足的微笑,“上面的人说什么是什么,他们可没那个闲情逸致来理解我们的各种特殊情况,和我们的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大人物啊,谁能懂小人物的憋屈和心酸。” 中年男子看出了唐希真的能理解,所以也不再说什么,就退下了。 接下去的是一个病态的人,很明显的病态,皮肤惨白,骨瘦如柴,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显而易见,病的太重,不想花钱治,也不想拖累任何人,自己从医院的窗户跳下去了。” 说完就退进人群了,没什么别的反应,也没有别的怨念。 一个老人,“子女都忙,没时间顾着我,老伴也走了,老了身体也不好了,还整天一个人怪寂寞的,活也活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走了,省得遭罪。” 很慈祥的面孔。 接下去很多人都说了,花了很多时间,怎么说呢。 各有各的无奈。 有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不能再耗费时间精力活下去继续面对那个世界的。 也有迫于无奈没得选择的。 也有活通透了自觉时间到了的。 也有单纯地想死一死玩的,结果玩脱了的。 千奇百怪的都有。 所以死人世界那边的人真是愚昧,只看个例不看大众,说句实在话,这里的人,有哪一个是值得被这样对待的? 崩溃到了边缘,内心受到谴责煎熬,最后不得不迈出那一步,其中的心酸与挣扎谁明白?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本来就要因病死亡的人,为了不拖累家人,不拖累自己,选择了这样简单粗暴的做法结束一切,这样的勇气又有谁有?错了吗? 长时间的寂寥,长时间的火着,到点了,自己想走了,对不起谁了?对不起自己早就没入黄土的爹妈,还是对不起那些从未花过时间陪伴的子女? 单纯想玩死的,这个大概是活该了,不过也用命作为代价了不是吗。 无聊。 “我都知道了,”唐希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伸了个大懒腰,“你们想出去对吗?” 底下的大部分人直接大声回应了一句想。 多半都是那些情绪崩溃自己选择死亡的,都是那些有自己心酸往事的,大概是为了解脱,也大概有的是为了报复。 报复将他们关押在这的‘人’。 报复让他们生前背负太多的人。 剩下的,都是些无所谓的,走可以,留也无所谓,都没意义了。 “行,那就走吧。”唐希也是想报复的,对,想报复,既然可以肆意人生,那就随着心意把别人的人生给搞坏好了,“怎么出去?” 唐希转头问了一句心魔。 “你想就行,以后想干什么都由心念就好,你是极富内心力量的人,用这股力量就行,有我在你边上,你能无所不能。” 心魔现在是诚恳到不能再诚恳了。 在唐希进来到这个世界,听完这些人的自述,再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将所有事情考虑了一遍之后。 那股子阴暗的气息,那股子黑暗的冲劲,真是强力到可怕。 美味极了。 心魔感受到了自己能量的波动,越发上涨了,真好,果然没带错,唐希生来就该引导黑暗。 “那就,出发吧。”唐希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她心里明白,这么大范围的让这些死去的‘人’全员出动,那边的两个世界一定会有所波动,不,应该说是极大的波动,肯定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说不准,还会派人来对付自己呢。 人类世界是楚析。 那边的世界是王佳音。 那可真是极好的。 唐希的脸上难得的又再见了那样温柔的微笑。 可这微笑的背后有多少真情实意,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还在另一边人类世界的楚析与王佳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还是因为王佳音才能发现的。 唐希是王佳音的对应者,唐希一死,王佳音就会有所感应,王佳音感受到了,窒息的疼痛,从腕骨处传来。 心脏也开始剧烈的跳动,快要挣脱出来的那种跳动。 “该死的。”王佳音难受到直接倒了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种疼痛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王佳音自然能意识到里面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析看到王佳音的样子和眼神示意,也明白。 他从来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 “该死的!”楚析慌了,彻底地慌了,他不明白为什么。 肯定是那个心魔,一定是那个心魔! 楚析将所有力量汇集到了手上,红绳上面的所有有的红丝全部开启,包裹住了楚析的整只手,形成了一个拳套似的存在,红绳只剩下了白色的一圈,像是骨头,还牢牢地捆住了楚析的手腕,连接着那些丝线。 王佳音见状知道楚析要发火了,强忍着自己现在的不适,慢慢向后移。 呼吸极度困难,但她还是气喘吁吁地说着,“楚析……你……咳咳额……控制一点力度……能……量,咳咳咳,别忘了你当初失控导致的……不能再来一次了……” 靠,真他妈难受。 王佳音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后感觉命都快没了。 当初死的时候直接了当,根本没受什么苦,万万没想到现在要体验这种感觉。 唐希,等我们进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佳音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可门外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唐希早已死去。 王佳音直到现在才有反应,不过是因为心魔和肖蒂切的共同作用罢了。 用同等的代价来克制一些事情的发生,对他们来说,值了。 楚析的理智面临崩溃,可他依旧控制住了,本来想重重锤下的手,终究还是放轻了力度。 嘭—— 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也不过分。 可放轻了毕竟就是放轻了,有了诸多束缚,怎么抵抗的了心魔和肖蒂切两人不管不顾的舍去。 门有了裂缝,大面积的,可依旧进不去。 问题是王佳音已经感受到了那边世界的躁动,人群开始暴躁了起来,他们同样感受到了强力的力量波动,都想借着这股子力跑出来呢。 王佳音的疼痛持续,而且还追加了一股冷意,很寒冷的那种。 “真是……哈……要死哦……”王佳音没办法了,不能看着那些人躁动不安,也不能看着唐希就死在里面。 幽蓝色的瞳孔再度出现,由瞳孔散发出了大量的蓝色烟雾,烟雾弥漫在各个角落,一点一点撑起了一个保护罩。 王佳音现在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了。 体验着死亡又要发动这么强力的结界。 要死啊。 王佳音的眼睛开始出血了,蓝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楚析,快点,老娘撑不住那么久知道吗?” 楚析这下没了半点犹豫,直接砸了下去。 彻底破碎的不只是门,还有王佳音的结界。 “噗……”这下流淌着血的不只是眼睛,还有她的口鼻,“真是,啊,爽死了。” 王佳音差点没站稳,“真是可怕。” 楚析直接冲了进去,地上的狼藉还是那个样子,可这个房间还多了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在门外的王佳音也意识到了不对,就在门被砸开的一瞬间,因为对应者原因产生的不适,直接消失了。 猝不及防。 “不可能这么突然的……” 王佳音也随后冲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找寻 唐希死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王佳音和楚析现在就站在这片狼藉里,站在这个杂乱无章的房间里。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应该说,是不敢有动作。 楚析现在没办法思考,脑子里早就有了结论,但他不想相信,也不敢想象。 他假装看不到从浴室地板上蔓延出来的被稀释的红色的水,也假装闻不到太过浓郁的血腥味。 他在抖。 脸部的肌肉在抽搐。 可他不自知。 王佳音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真相了,在心脏附近,那个平时在弱弱发着温度的地方,已经凉透了。 她现在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比起不相信唐希的死亡,还不如说她不相信为什么唐希就这样死了,没有理由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就为了她和楚析突然冲进来时的那点不好的态度? 因为什么啊? 她能有什么事? 顺风顺水的人生,体贴的父母,姣好的容颜和身材,富足的生活。 能发生什么? 为了什么? 王佳音不明白不懂,她这个样子的人都活了下来,都拼了命的生存,唐希究竟为什么? 有什么过不去的? 王佳音实在是想不透,就这样把这么宝贵的生命给践踏了。 真是…… “进去看看吧。”最后还是楚析哑着嗓子说出了一句话,“应该没事。” 王佳音眼神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楚析明明是知道的…… 何苦再自己骗自己。 他也不想考虑王佳音怎么回答,只顾着自己径直走过去。 他推开了门,不算大的空间,一眼望穿了全部。 唐希躺在血水里,很安静,很开心的样子。 楚析没哭过。 可这一刻一股热流直冲眼眶,忍不住,控制不了。 为什么? 鼻子也酸涩的可怕,他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才能抑制住那声哽咽。 “唐希……”声音倒是没有那么嘶哑和颤抖了,听冷静的,和他现在人的模样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可无论楚析再怎么叫都没用了。 他靠近了那具尸体,拿起了唐希的手。 眼睛里被无数情感吞没,困惑,愤怒,无助,不敢置信。 “唐希……”楚析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口,一道一道,无数道,根本数不清,血肉模糊,全都是伤痕,“唐希!” 楚析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啊,为什么就这么死了,为什么? “唐希……”他绷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唐希……” 手没再挡在口鼻上,哭泣的声音被大声放了出来,怎么压抑都没有用。 楚析头一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办。 他在进来的那一刻甚至想过,如果唐希真的死了,他就算去那边挖,也要把她的灵魂挖出来,让她还魂,让她重生,让她重见天日。 可这种想法只不过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就被他的理智和思维给推出了门外。 不行也不能。 这种大忌坚决不能犯,再痛苦再不能接受也要咬着牙接受了。 死也不能这样做。 他只能跪下来死死抓着唐希的手,抱着她的手痛哭。 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能,他能做什么? 去那边看到唐希的灵魂?然后相望?然后呢? 楚析彻底乱了神,他现在只能哭,只能不停地哭,把所有内心的阴郁,内心的所有给哭出来。 他没有这么无力过,无力到只能痛哭来发泄。 真是可笑,明明是楚家人,明明是除妖世家,可是连自己的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他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甚至在她死后,连灵魂都没能见到。 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 王佳音靠在门框上,迟迟没有进去,她不想进去。 她不想看到唐希死去的样子,也不想看到楚析现在的这个样子。 整个画面都让人烦躁的想骂人。 王佳音也描述不出现在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悲痛?好像没有那么夸张,起码不会像楚析那样蹲下痛哭。 愤怒?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已经开始淡淡然了,开始无所谓了。 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对唐希这个人特别多的莫名其妙,各种方面的莫名其妙。 性格上的,脾气上的,人上的。 她简直莫名其妙的可笑。 连死也莫名其妙的可笑。 “楚析。”王佳音冷漠地站在楚析后背,等待着楚析将情绪慢慢缓解下来,她才再次开了口,“现在冷静的想想,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在这里耗费时间痛哭。” 楚析冷眼看了一下王佳音,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他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心里现在极度的厌恶。 他脑子里都是唐希在他身边留下的影子,还有各种东西,全都清晰的可怕,他也还记得,唐希对王佳音这个朋友是认真的,是花费了自己的情感的。 大概是楚析自己不通人情世故。 可他不觉得王佳音现在是做朋友的样子,毫无悲伤,就像看戏一样看着唐希的尸体。 “所以我该干嘛呢。” 楚析还是对怀里的那只手恋恋不舍,他不肯放下,他甚至想着,只要自己一直抱着那只手,是不是温度就能再度回来,是不是唐希还是那个鲜活的唐希,是不是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他现在没有力气,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急促,他反应不过来。 “唐希是自杀的,”王佳音不是没有捕捉到楚析刚刚那一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她自己冷笑了一声,没了唐希,她该是和这位堂堂楚家世家人说再见了吧,“你不会是忘记了,我们那里不成文的规定吧,自杀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无论缘由,他们犯的是最大的罪。” 等处理完了这件事,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别有联络了。 楚析明显愣住了,脸上的血色迅速回升,他都快忘了,自杀的人,自杀的罪人的归出。 他赶忙想站起来,急得脚下差点一划,裤脚已经被血水沾湿染色,头发也因为汗水被弄得乱糟糟,衣服上也尽是褶皱,一团一团的。 这样的形象简直太糟糕了。 “赶紧过去,要赶紧去那边的世界,要赶紧,要把她拉回来,她不能就这样呆在那里,不能,不能……”楚析嘴里念念叨叨的,像是精神失常了一样,踉踉跄跄地想要出去,去往那一边。 王佳音直接拉住了他,“你能不能先修修边幅,你不是不知道那边的人吧,他们的怨气大了去了,你想来场恶战吗?把气势拿出来!” 楚析努力将自己慌乱的心给掩藏起来,随手捋了几把头发,尽力让它看起来整齐,将衣服拍平,裤脚挽了一点起来,刚刚好遮住被浸湿的那一块。 “对,好,行了,走吧。” 楚析将自己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然后挺直了腰杆,将王佳音的手甩了下去,“走吧。” 他又重复了一次,王佳音点了点头,两人便一齐走了。 走之前,楚析还把床上的被单拿了出来,盖在了唐希的身上。 因为他一直走在前面,所以他没看到,也没有任何人看到,王佳音那个有些不稳的,虚浮的脚步,也同样在踉踉跄跄。 两个人径直往前走着,他们只顾着要去找死去的唐希,脑子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所以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在这个房间里,在这样一个经人发狠发泄了一通的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纸,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 没人想要捡起来看看那些是什么。 也没有人关心。 同样的,在唐希还存活着的时候,在她还有求生意识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没有发现那些纸张,那些细节。 从头至尾,都没有人在意过。 这些征兆小到微不足道。 因为楚析担心唐希在那边受欺负,受伤害,再继续被折磨,所以他的脚速格外的快,没几下功夫两个人都到了。 可是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是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下。 “这是怎么回事?!”王佳音快疯了,自从她长时间呆在人类的世界以后,每一天每一次,好像都是接二两三的在发生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怪异事件,这都是什么鬼?! “不知道。”相比王佳音的惊讶,楚析明显冷静的多,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溪流尽头的那把椅子,这里怎么会有椅子,不会有的,作为惩罚的一类,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原始的样子,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什么现代化的东西都没有,以此来让这些罪人回归最朴实的自然,修养身心。 所以怎么会有椅子。 楚析走了过去,他触摸到了那把椅子,上面还有余热,还有香气,像是…… 唐希的香气。 “唐希……”楚析摸着椅子的把手,坐垫,“唐希……时间也正正好,是你吗。唐希?” 楚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执拗地认为这就是唐希坐过的地方。 一定是。 他不会认错。 “唐希……”王佳音突然想起,“我不就是唐希的对应者吗?唐希死后,我该是领路人才对,我能找到她的……” 王佳音刚想和楚析说这事,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堆文字。 ——警报,警报,第三世界人员已全部撤离,所有在人类世界的管理人员,请迅速离开,回到地下世界。 ——警报,警报,第三世界统领者已出现,统领者正在带领所有人马通往人类世界,请管理人员迅速回归,制定计划,分配任务,捉拿罪人。 一个机器的声音不停地在播报这个消息。 两个人自然都听到了。 “我跟你过去。”楚析当机立断,撤回了放在椅子上的手,唐希一死,第三世界人员全部失踪,统领者还这么恰巧的出现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 王佳音也自然这么认为,她和楚析对视了一眼。 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喂喂喂,你们处理这件事也不能把我这一环节给停了啊,到时候集聚太多的残留记忆的人要怎么办啊!” 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响了起来。 楚析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 孟婆。 孟婆还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火爆脾气,可是今天没有一个人有空理她。 她管理的孟婆汤的通道也已经关闭了。 “佳音!”孟婆一个人对着婉絮絮叨叨的,无聊至极,没想到一个回头,就看到了王佳音和楚析,“你总算回来了!我都要被气死了!我和你说……” 孟婆刚想抓着王佳音抱怨,可定睛一看就看到了她和楚析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的样子,而且还都带着一股子死亡的气息。 她把手放了下来,“怎么了这是。” 孟婆就没见过王佳音这个样子,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是…… “我天……”孟婆在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王佳音的样子,终于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你的对应者,卧槽,那个小姑娘?是死了?!” 孟婆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突然,什么时候?不对啊,天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看不到呢?没有那个小姑娘的踪迹啊。 “别说了,这里现在什么情况。”王佳音的眼神很晦暗,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身后没有说话的楚析也是,尤其是听到了死这个字,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婉还是像以前一样,躲在孟婆身后,默不作声。 只不过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后,眼睛睁大着,看了楚析与王佳音一眼,随即又快速地低下了头,安安静静,感受不到存在。 “现在,就像他们召集你回来说的那样,所有人员都在开会呢,准备全员出动将第三世界的人带回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看,我这边也被停运了,”孟婆把视线转移到了她的机器上,以此躲避了楚析那个阴沉的目光,“不光是我这里,这边的所有已经全部被停止了,都一窝蜂地要去解决那边的事情。” 不得了了,楚家人也会有那样骇人的眼睛,真是可怕。 孟婆也对地上的事情有所耳闻,听说了楚析内心阴暗面暴露的事件,本来觉得没什么,楚家人自然能自己处理好,现在看来,好像并不能处理好啊。 也因为有唐希这个诱因吗? 等等,现在想想,难不成唐希是自杀的? 没在这里看到她的灵魂。 还在第三世界出事的时候,楚析正巧第一时间过来了。 王佳音也是,如此快速地跑过来。 难不成,唐希是自杀的? 第三十四章 自由 唐希带领着一大队的人离开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都是顺着自己的意志直接就这么做了,等到真正出来之后,唐希才发觉有很多事情没法弄。 这么多人该往哪去? 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些人? 又要怎么帮助他们实施报复? 唐希站在所有人前面走着,慢悠悠的,脑子里无数的问题都在划过。 后面的人看到了外面的蓝天白云大多都兴奋到不行,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可又不敢太过嚣张,只能暗自窃喜,毕竟前面的老大那么淡定自如,后面的也不敢表现的太夸张了。 唐希烦归烦,可是还没有到这点动静都察觉不到的地步。 可她也没想拆穿,爱怎么闹怎么闹呗,带他们出来就是来闹的。 ——你只要心中所想,都会成真。 一直跟在唐希身边的心魔又在心里与她对话。 ——包括安身之所。 心魔见唐希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一句。 ——嗯。 唐希还是无法全身心地信任心魔,心魔自从教唆自己去死过后的所有话语,所有行为,都让唐希觉得别有目的。 可她能做什么呢? 心魔由内心诞生,心中所想都能成真,用的可能也是心魔的力量吧。 肆意人生?随心所欲? 怎么觉得自己还是在**控的。 唐希冷笑了一句,算了,能怎么办,就这样瞎过吧,死都死了。 唐希双手背撑着脑袋,呼吸着人间的空气,熟悉的汽车尾气味,熟悉的人群的味道,熟悉的灰尘味。 起码回来了。 她猛地停下来脚步,转身看着后面的一大队的人,“我知道你们有多激动多难以自持,但都给我把控住了,我不喜欢没有计划地瞎玩。” 唐希笑嘻嘻地说着话,“要玩,就来点高智商的,所以不管你们有多想干什么,都给我慢慢来,好吗?” 可是笑哈哈的脸和语气都不怎么让人觉得轻松愉悦,反而有种压迫感,让人无法挣脱,只得听命。 弱肉强食,恃强凌弱,向来是生存准则,第三方的人自然懂,他们跟出来就没想自由行动,跟着唐希才是王道。 大部分人是这样的想法。 只有最末端的人看着前面惺惺作态的唐希,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过队伍太长,唐希看不见。 “好了,那么,先去一个能容纳你们的地方吧,跟我过来。”唐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虽然心里不能再明白,自己也不是自由的,身边的这个心魔会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放,会继续让自己付出代价,但她现在很享受就对了。 就要这样。 在框架里的肆意,也勉强算肆意吧。 能摆脱真正的自己的自卑懦弱,自己的放低姿态,够了。 以后的事情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唐希露出了真正的微笑,和生前的微笑,和刚刚死后的微笑都不一样,和身后人的微笑倒是很相似,满满都是解脱的愉悦。 她来到了自己家的小区。 她走到了一片空地。 她用意念唤醒了一栋楼房,很大很大的那种,大到足以容纳这些所有的人。 说的轻巧,可是当唐希仔仔细细将楼房的外观建筑,里面的设施装饰全部臆想出来并化为正形,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难受。 心脏有点不舒服,有点吃力。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憋回去了,“行了,进去吧,休息一下,好好感受一下这久违的人间。” 唐希张开了双手,做出了一副迎接他们回家的姿态。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地进去了,这些本来很熟悉的事情都变得新鲜了起来,很有趣。 唐希等着最后一个人都进了房间,她才和心魔入住进去,最顶层的地方。 “真累啊。”唐希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的,闭着眼睛,“累死了,用这个力量还会耗损我的精力是吗?” 这种累唐希体验过,身心俱疲,尤其是心,精神萎靡的很。 “没有力量是用了没有损耗的。”心魔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唐希的身边,乖巧的跟什么似的。 “啊,啊,对,没毛病,都是这样。”唐希晃着自己的腿。 “你将住所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怕吗?”心魔有一件事没有说,唐希将内心的力量用的越多越大,她所能获得的力量也就同等的越大越多。 “怕?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希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了之后,就开始大笑了,“我怕什么啊?怕谁?楚析?王佳音?还是这里所有的熟人?” “哈哈哈哈哈哈,”唐希一直笑个不停,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不行了,简直太逗了。” 心魔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希。 等到唐希笑完之后,她也没了力气,太过用力的大笑之后涌上来的就是苍凉。 “没什么怕的,”唐希看到心魔一直注视着她,她便随手将笑出来的眼泪给抹掉,“人都死了,还怕什么?怕楚析的眼神?怕王佳音的责备?怕这怕那?还有意义吗?一点意义都没有……” “确实,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唐希嗯哼了一句,站了起来,面对面看着心魔,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伸手摸了过去,“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快?我死了也改变了你吗?你不该是那个不停地**叨叨,不停地说这说那的人吗?为什么这么沉默?” “因为我是由你诞生出来的,所以自然和你一样,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性格吗?” 活泼开朗,健谈多话的表面背后,是一潭死水一般的宁静。 唐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放下了手,“也是……” 还真是翻版,翻的让人讨厌。 叩——叩——叩——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小姑娘?”门口是一个苍老的老爷爷的声音。 “当然,请进。” 老人家自觉地鞠了一个躬,轻微的。 这个举动让唐希吓得不轻,即使是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 她赶忙走了过去,将老人家扶了起来,“您别,千万别,有什么事直说就行,真不用这样,晚辈受不起。” 唐希明白,这个时候主动来找她,肯定是有求于她。 “应该的,小姑娘,”老爷爷好像看透了很多一样,笑得眉眼弯弯,皱纹布满了脸庞,但是很和蔼,很慈祥,他拍了拍扶着自己的双手,用看女儿一样的眼神看着唐希,“你也不容易啊。” 唐希笑了笑,将老人家扶到了沙发上,自己也紧跟着坐了下来。 “您说吧,有什么事吗?”唐希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老人家低下了头,嘴角的笑容降了降,“孩子,叫你小希可以吗,亲切一点。” 老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小姑娘,毕竟年纪在这里,他也不好像那些年轻人一样。 “随您。”唐希的微笑还是很温婉。 “是这样的,”老人家磨搓了一下手掌,很难以言喻的样子,“其实,我不怨什么,我自杀只不过因为自己想开了,没什么可说了,才死的,没有什么要报仇的,也没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当然,我知道。”这位老人就是刚刚在第三世界,站出来描述自己的死的那位。 这里的人群可以分为三类,这位老人家就代表着一类,无欲无求,不想做任何事,只想再来人类世界走一趟,看看亲人,看看朋友,看看这个以前的居住地罢了。 第二类人,带着怨恨,带着委屈,重新来到人世间,也不是说什么严肃的报复什么的,不过是想回来发泄罢了,想再次问问那些人,想再次看看那些事,那些在生前逼疯自己的各种东西,再做点小恶作剧,再问一次,看到我就这么死了,你们后悔了吗?你们还想那样对我吗? 不过是给自己机会再一次的质问罢了。 而最后一类人,纯粹的想报复社会,想捣乱,想疯玩,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的恶。 所以唐希估计这算是一个大工程了,让所有人都玩个痛快,让自己也玩个痛快。 “唉,我老了,说句老实话,我也不想和你们出去做什么,”老人家叹了好几口气,好几句话在喉咙里憋了好久才说出来,“我只想再回家看看,看看就好,什么也不做,你能陪陪我吗?” “当然。” 唐希毫不犹豫,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在老人家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她就大概猜到了七八分,知道可能是这方面的事情,果不其然。 “需要现在去吗?” “欸,好好好,如果你不麻烦的话。”老人家明显很开心,他来之前还担心会被拒绝,即使他看出来唐希不是什么坏孩子,但毕竟是突然过来,还有如此能力的统帅人,还是有所顾虑,没想到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谢谢你,小姑娘,真的谢谢!” “就像您刚刚说的,叫我小希就行,”唐希扶住了老人稍微有些站不住的身体,“那么现在出发吧?” “好好好!”开心过后,就是眼睛含着泪水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激动。 唐希陪着老人家先来到了一座小山坡上,小山坡上是一整块的墓地,很多的墓碑,但有些陈旧,一看就是些上了年头的。 老人家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上爬,唐希自然也就不过问什么,扶着老人,跟着老人一块儿走。 直到走到了快最高顶,老人家才停了下来。 那一排的墓碑大且少,老人拉着唐希走到了最右边的地方,那也有块墓碑,只不过这个墓碑倒是和这里的其他墓碑格格不入。 其他的墓碑上面的相片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和这个老爷爷一样的年纪。 唯独这块墓碑特殊的很,上面的照片很是年轻,像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 唐希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可是身边的人不说,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仔细看看那张男人的相片,眉眼间倒是和老爷爷有几分相似。 老人家拍了拍唐希的手,满是谢意地笑了笑,“谢谢你啊,小希,接下来我来就好,麻烦你在边上等等我,好吗?” “好,您慢慢来,不急。” 唐希退了一步,没走多远,安静地看着老人,心魔也是。 老人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蹲下,和墓碑的照片齐平。 墓碑上面很脏,都是灰尘,还有之前祭拜过的痕迹,还有一些长出来的杂草,乱七八糟,老人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了几张纸,一点点的,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只擦了一半,少女的那一半,擦的干干净净。 少男的那一半完全没管,尤其在少女的相片那里,擦的格外认真,一边擦,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讲话。 “泊如啊,老伴儿,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已经好久没来看你了,怪想你的,”老人家一边说,眼神里还透露着满满的深情和怀念,“本来我想,我走了,没准还能去找找你,结果我这一老糊涂,没想到和你倒是分道扬镳了,就像你说的,我当真是糊涂了一辈子。” 老人家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出现了浑浊的泪水。 “泊如啊,对不起啊,没能遵守我们的约定,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老人家一直抚摸着那张相片上的脸,“实在是太寂寞了,太想你了,没忍住,一个冲动就自己走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寂寞的,肯定是你怨我了,怨我不好好的连带着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不过你看,我还是回来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傻人有傻福,兜兜转转我还不是遇见了你,娶了你,最后又找回了你?嘿嘿嘿。” “那几个混小子,还有我们的闺女,现在应该都挺好的,我走之后可把我能留给他们的全部安排妥当了,他们啊,都有出息,所以应该不用我们操心,等会儿我就去抽空看看他们去!啊!别担心。” “泊如啊,你说你现在在哪呢?是早就喝了那孟婆汤,忘记了老头我去投胎转世了?还是也在苦苦等待着我呢?” “唉,想想还是投胎了好,不然你看你,等的得有多难受啊。” 唐希一直静静地听着,看着老人格外深情的模样,心里感慨颇多。46 第三十五章 女儿 “泊如啊,我想你了,好想你……”老人家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珠,一点点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然后又马上擦掉,手上还在抖,“我以为我能见到你啊,结果还是不能,唉……” “自此死后流进了那个世界里,我就一直梦到我们以前,很早很早以前的东西……” “你说说我们以前多好啊,在农村里呆着,虽然日子苦一点,累一点,都是开心的……”老人家又开始摸着那个照片,“儿子女儿也有出息,这么辛苦,这么难熬,也能好好读书,考上好学校,吃苦耐劳,毕了业还找到了好工作,还把我们都给接到了大城市里,让我们享清福,多好啊……” “不过还是我们太老了,不懂这些孩子,唉,老伴,你说说,我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活该啊……” “唉……”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报应,报应啊……我们的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没有了我,是不是就……” 老人家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久久地叹息,久久地不再作声。 “算了,不说了,”老人家叹了不知道有多少口气,然后站起了身,颤颤巍巍的,“老伴啊,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可能再也没法见面了吧,这样也好,也好啊……反正大概是再也看不见你了,老伴啊,你好好保重,以后还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唐希直接冲上去扶了一把老人,“您小心。” “欸,好好好,谢谢你啊,小姑娘……” 唐希笑了笑,她能感受到身侧人的强烈的情感波动,感觉就像能感同身受一样,她一只手好好扶着老爷爷,另一只手按压着心脏部位。 怀念?悔恨?酸楚?痛苦?遗憾? 几味夹杂,让唐希格外的不舒服。 “你是自杀,他们也是,而你又是能力最佳者,负责领导他们,尤其其中几个人和你的死亡原因相像,所以你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一旦他们的情绪波动极大,你就能同时同刻体验到。” 心魔走在唐希旁边,低声附和着。 唐希微微点头,克制住心里感受到的波涛骇浪。 “您……还想去找您的子女吗?”唐希为了无视掉那太过强烈的感情,所以藉由刚刚她听到的东西,来岔开话题,很明显,这个老人的家里还有故事,能让老人家在安详的晚年里做出这种行为的,不只是因为寂寞和思念。 老人家停下来了脚步,看着唐希,“找……我的子女?” 很不确定的语气,眼里有光,可马上又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犹豫不决,踌躇着,看不出来究竟是想还是不想。 可唐希心里那股子冲劲一直在翻涌,老人可能表面显得不是那么想去,但在心里很深的地方,仍旧是有渴望的。 “您肯定想去的吧,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活,看看他们是否成家立业,看看您是否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唐希在旁边劝说着,现在心里的情感的渴望程度更深了,但同时又有了另外一种情绪翻涌上来,盖住了原有的,愧疚。 为什么是愧疚? “立了业了,立了,成家?大概吧……孙子孙女……是不会有了……” 老人家小声嘟囔着,从喉管发出的声音又哑又小,要不是唐希耳朵的特殊原因,大概是连她都听不清。 “别犹豫了,去看看吧,趁现在还有时间,别等了,万一以后不能去了该怎么办。”唐希也就陪着老人家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着,老人花费了很多时间一直不敢下决策,直到唐希说完了这句话。 唐希和老人对视了一眼,本来浑浊不堪的眼睛,清澈了。 “是啊,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机会,反正……”老人家又开始迈开了腿,开始走向前方。 “反正,我已经死了,谁也看不见我了……” 出乎唐希的意料,三个人来到了老人家子女的住所时,眼前的房子并不像唐希所想象的那么豪华,很普通,特别普通,在一个不热闹也不僻静的小地方,偏于陈旧的房子外观,不大不小的房间结构,她本以为老人家的子女该是住的比这更好才对。 “看起来现在没人。”唐希和老人家刚刚踏进房间,唐希就意识到了家里是空旷的,因为没有一点动静。 “嗯,应该都在上班。”老人家拍了拍唐希扶着自己的那只手,笑了笑,径直自己拄着个拐棍,就往里面走去。 唐希和心魔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老人家的一举一动,没有打扰。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概是描述这里最好的形容了。 刚刚唐希不过是从外面的外观来观察这个房子,直到真正进来了,真正看到了,挺好的,很温馨。 家里布置的很温暖的色调,没有特定的风格装饰,但能感受到爱。 很多地方都摆着一大束一大束的玫瑰花,还有各种毛绒玩具,娃娃,都被当作装饰品放在各个小地方。 到处都是照片,做成照片墙当背景板,放在相框里摆在餐桌上,柜子上,桌子上。 很女生,很可爱。 唐希格外喜欢这种样式,所以便没有跟着老人家一起,就自己呆在客厅里。 直到她听到了卧室里强烈的咳嗽声和啜泣声。 “您怎么了?!”唐希急急忙忙顺着声音跑了过去,他对着卧室上面的大照片,情绪很激动。 “老人家,您冷静点,您控制一下您的情绪。”唐希看着他气都快顺不过来了,直接冲过去拍打着老人家的背部帮他顺气。 “咳咳咳额咳,居然真的还在一起,还在一起啊!造孽咳咳咳额……造孽啊!”老人家看起来很痛不欲生,不停地哭泣不停地咳嗽,唐希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边帮他一边抬头看了一眼,两个姑娘的合照,婚纱那种。 现在想想才发现,房间的所有布置都不像是兄弟姐妹住的,反而像是一对很亲密的人一起住的。 而且外面那些照片也都是两个女孩的合照,没有其他。 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真的在一起了……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老人家还在咳嗽,停不下来,老泪纵横。 “您先冷静一点,顺口气顺口气,”唐希还在不停地捋顺老人,可一点用也没有,老人怎么都停不下来,唐希的心里也不好受,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感同身受,那种强烈的愤怒,不解,失望,后悔,总是如此多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也快逼的唐希快哭了。 “等等,”唐希正要爆发,想要直接蛮力让老人家停止时,她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有人来了!” 心里那股子压抑强大的情感瞬间削弱了。 老人家还在咳嗽,可是眼泪已经止住了。 “我女儿……是我女儿吗?!”他反手拉住了唐希,不停地问着,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我不知道!”唐希直接甩了一下手,甩完过后就后悔了,在老人家震惊的眼神下,和快倒下的时候回拉住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我……” 唐希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她有点慌乱了。 她不该是这样的,她不会这么做的,一个激动她到底做了什么? 老人没说话,唐希没说话,心魔也没说话。 直到门被打开了,两个声音传进了卧室,三个人才有了反应。 “喂喂喂,你又买这么多化妆品,没钱啦!”一个很活泼的女声,满满都是活力,嘴里是抱怨,但听起来更像撒娇式的埋怨。 “你确定是我买这么多?你想想我有多少化妆品是给你用了啊?”另一个声音很平淡,不是说情绪平淡,而是说声线,听起来就是一个冷静,淡定的人,但语气里也满满都是宠溺。 像是恋人。 如果是恋人,那么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亲密的合照,温馨的布置,老人的崩溃大哭,还有那种可怕的情感。 都有迹可循了。 “果然是我女儿……是我女儿……”老人的情绪又上来了,他急匆匆地想出去,唐希也料到了他的行动,顺势拉着他,稳稳当当扶着他过去。 “别激动。慢慢来。”唐希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将老人慢慢带了出去。 一见面,不出预料,唐希一眼就能认出外面的两个女孩,谁是谁。 拥有活泼女声的姑娘打扮的也很活泼可爱,很青春,虽然年纪不一定那么小了,但是给人一种特别舒适的动力和活力。 拥有冷淡平静的姑娘打扮也很严谨,一身品牌职业装,一丝不苟,很成熟,但笑容很好看。 两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大包小包后,活泼的女孩直接扑向了沙发,在上面滚来滚去,笑笑哈哈的,“啊呀,终于回到家里了,天天上班真是累死我了,累!” 女孩坐了起来,眼睛仿佛在亮闪闪的,伸开双手,看着那个严肃的姑娘。 严肃的姑娘笑了笑,走了过去,伸手抱了她一个满怀,还亲了她一口,嘴对嘴那种,波——的一声。 两个人看着彼此,都笑开了花。 “不知廉耻!”老人家跺了一下拐杖,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不屑,还有转过去不想看的眼睛。 唐希看到老人这个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显而易见,自己女儿是同性恋,老人受不了。 即使她们很幸福。 “我们走吧。”老人突然说了一句,唐希还没反应过来。 “就走吗?”唐希一直都看着两个姑娘的互动,说实话,身为一个旁观者,很羡慕很喜欢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种甜蜜的小互动,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自觉地想笑,甚至她想到了她和楚析之前没有那么压抑时候的状态,“说实话,你女儿很幸福,你还没仔细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呢。” “有什么好不好的!这栋房子是她和她哥哥一起住的,现在哥哥换成了爱人,能不好吗?” 真的生气,还带着赌气。 老人一直避开不肯看两个人相处的模样。 “麻烦你了,孩子,这里真的不用看了,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我的另外一个儿子。”老人的神情看起来很落寞,完全不想呆在这里的感觉。 “您确定吗?不用再看看?您女儿真的……” “不用了,小希,真的谢谢你,最后一次,我再去看看我儿子。” 老人难得如此强硬地提出要求。 “行,”唐希知道也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事,没办法说,也没办法理论,“我带您去。” 老人走到了唐希前面,走路都不稳,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从而走路那么的艰辛,还是看了这场闹剧导致站不稳。 唐希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老人的背影显得很心酸,很寂寥,孤独的,脆弱的。 唐希有点不想看这样的身影。 转回头,身后的两个女孩显得格外的幸福,开心,快乐,简简单单那种。 现世安稳。 真是刺眼的对比。 唐希叹了口气,跟着老人家,抓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里,穿过门,走了。 还在和那个活泼姑娘打闹的严肃女子突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看了一眼门口,皱了皱眉。 “怎么了?”活泼女孩看到眼前的爱人突然变得很严肃的脸,有点担心,也同样看了一眼门口,什么也没有。 严肃女人也没有回答,就那么看着。 “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害怕。”活泼女孩抓住了女人的手,有点担心。 “别怕……”严肃女人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 “什么呀。”女孩晃了晃她的胳膊,不明所以。 “只是突然觉得,好像看到了我爸,”严肃女人勉强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种这样的感觉,好像我爸刚刚来过一样,就在我身边。” 但刚刚说完这句话,她就马上摇了摇头,“算了,不可能的,死了那么多年,死前还那样……就算有鬼魂存在,他也不会来看我。” “更何况啊,”严肃女人捏了捏活泼女孩的鼻子,“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鬼!小傻子,可别被吓着了。” “哼!我才不会呢!”女孩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别想了,叔叔他,肯定在上面过的很好。” “大概吧……” 我也不想再想了。 都过去了。 46 第三十六章 儿子 不知道是受到了刺激还是什么,老人家出来之后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步伐也慢了很多。 现在想想当时老人对着自己的妻子的那番喃喃自语,可能是明白了,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是个同性恋。 思想观念不在同一个世界而已,不能说谁有问题。 只不过注定是个悲剧罢了。 “您知道您儿子住在哪吗?”唐希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没记错的话,刚刚老人说了,这个房子本来是他儿子和女儿一块儿住的,可现在…… “嗯?”老人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我当然知道啊,我儿子不就住……” 他指着身后的房子,突然哑了嗓子,“对啊,我儿子不住在这了,那我也不知道住哪了……” 老人家想了想,最后又是一声长叹,“算了,回去吧,抱歉,今天麻烦你了。” “不回,”唐希没理老人家的这种放弃的行为,“我帮你找就是了。” 唐希和心魔对视了一眼,心魔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才放心下来。 随即闭上眼睛,听着老人均匀的呼吸,听着他的心跳,听着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听着千千万万个人,感受着他们的气息。 “喂,哥,我刚刚又想起爸爸了,感觉他好像来过,就在我身边,哥,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错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想了,都是幻觉罢了,好好过日子吧。”男人的声音显得很疲惫,“别担心这些了,你和她好好过,有空来我家吃饭,啊,知道了吗?我还忙,就先挂了。” “嗯……”女人的声音很叹息,“注意身体啊,哥……” “找到了。”唐希听到了这两兄妹的对话,位置就在不远处的地方,“我们走吧。” 听这勉强的对话,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的儿子又是一种什么情况。 “好……好啊……”老人颤抖着把手放在了唐希的手上,“走吧……” 三个人走了一段时间,过了三条马路,走街串巷,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那个住所。 比老人家女儿家更‘破旧’一点,一看就是旧城区,老房子,楼梯很抖,坑坑洼洼。 老人家刚到的时候,唐希能够感觉到他心里的震撼和不解,身子也随着这个房子一样,宛如被轰炸过,摇摇摆摆,站不稳。 “这……这不会啊……”老人家拄着拐杖,脱离了唐希扶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墙,摸着上面的痕迹,“我儿子……我儿子很厉害的……他是一个企业的高管……他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不可能的……” 老人家越说越急,越急就越往上赶,可是凭借他的年纪,太难了。而他现在又情绪激动,根本上不去,又不要唐希的帮助,唐希只得跟在后面,手悬空着托着,以防他掉下来。 老人家持续往上一直走着,直到走到了七楼楼顶,才停下来,“小姑娘,是这了吗?” “是。”唐希指了指右边那扇被贴满了广告纸的人家,“就在里面。” 唐希走了过去,搀着老人,一抬脚越了进去。 乱。 唐希的第一个直观感受就是乱,特别的乱,衣服乱堆,垃圾遍地,里面还有一股味道,桌上还放着吃剩的饭菜。 单身汉的生活。 老人的眼里含了泪水,一步步地向里面走。 男人在房间里,唐希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老人家也直接往卧室里面走。 唐希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才发现,地上的一堆又一堆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衣服,裙装,高跟鞋,胸罩,还有…… 假发? 唐希的脚步停顿了一秒,装作什么也没察觉继续往前走。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这位老人家也太可怜了,这些表现,不是所有这个年纪的人都能接受的。 甚至于很多像自己这个年纪的人都接受不了。 三个人站在了卧室的门口,迟迟没进去,唐希在等老人家的动作。 “唉……”老人家一直摩挲着手里的拐杖把,在纠结,在思考,在难以启齿,最后的所有话语只能换做一声叹息。 “如果您想单独和您儿子呆在一起,我可以在外面等您。” 唐希替老人家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想想,刚刚在他女儿家的时候,看到了她女儿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老人出了单纯对他女儿的愤怒以外,还有不想让外人见到的羞愧。 “这样不好吧……你这么辛苦陪我来……”老人手上的速度更快了。 “没什么不好,是我的问题,难得您能来看看您的骨肉,我还要在这边凑热闹,还挺不好意思的,您进去吧,我去客厅,您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唐希直接退了一步,没想再在这里花时间客套,“那么,您注意身体,别太激动了。” 唐希径直走向了客厅,没再停留。 她想,这位老人的死,除了他所说的寂寞和思念,恐怕还带着点以死相逼的味道? 他对老伴儿的歉疚。 对女儿暴戾的态度。 两兄妹之间的对话。 真不知道今天答应了他,是好还是坏? 心魔一直窥伺着唐希的心理,很满意她的状态。 果然即使是死了,人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矛盾的唐希,依旧在矛盾。 很好,矛盾的持续冲击,在最后再一次爆发的时候能给予她更大的力量。 心魔不再纠结于对唐希是否好是否坏了,毕竟只要她存在着,唐希就能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重生。 自己力量越大,才能保护唐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过程中的痛苦绝望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结果可比过程重要。 “嘶……”唐希刚听到老人的灵体穿过房门的声音,内心就开始激荡了起来,比刚刚在女儿家更加强烈的波动,整个心都揪起来了,气得快要吐血,大概就是这个状态了。 心魔在唐希露出痛苦神情的时候,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黑色的光从心魔的手腕处显现,钻进了唐希的臂膀。 好受多了。 “谢了。”唐希压住了情绪,借着心魔的力站了起来,眼睛里亮了一道黑光,但她察觉不到。 “畜生啊!简直是畜生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还这样?!我都死了!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听一个死人的劝告!为什么不听你父亲的!早知道这样,我不如让你永远呆在农村!永远别来城市!让你永远种田放牛都比现在好!你个畜牲啊!” 许久没有体验的刺耳的尖锐感又来了,老人家的声嘶力吼直接贯穿了唐希的耳膜直逼脑门。 声带的强烈震动,嘴里随带的唾沫,眼泪飙出来的轨道,拐杖敲击地板挥击空气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印刻在了脑子里。 “闭嘴!”唐希的眼睛被黑色的迷雾笼罩着,仔细一看还有红色的烟雾混杂在里面。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在对着儿子怒骂的老人直接被烟雾团团围住,黑色的物质钻进了他的喉咙,呛住了他,使他的话语死死闭在里面,说不出来咽不下去,白眼一翻,快要晕过去了。 唐希的耳边瞬间安静了,但她知道是自己做了什么,刚刚眼睛在一刹那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冲进去了男人的卧室,手一伸,触碰到了那团死死包裹着老人的黑雾,黑雾直接消失在了唐希的指尖上,而一直跟在后面的心魔的指尖也同时亮了一下。 “您没事吧。”老人离开了黑雾的包裹直接瘫倒在地,唐希一把揽过了他,将他托起。过了好一阵子老人才缓过气来,但等到意识清醒后,发现自己躺在唐希的怀抱中,很明显害怕地抖了一下,眼睛里也有着浓厚的恐惧。 “你……你先放我下来吧……”老人声音已经完全哑掉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完全坏掉了一样,“我冷静多了,真的冷静多了……” 唐希看老人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明白刚刚那个是自己弄得了,也不勉强,将他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扶着他起来。 老人缓过来之后抬眼一看,又是他儿子的肮脏画面,差点没再被气得背过气去。 “畜生!”老人的嗓子坏了,可还是依旧凶恶地拿着拐杖往地上就是那么一敲,比之前更加大力,更加生气。 唐希也抬眼看向了男人。 果然…… 和自己想的一样。 男人带着黑色长发的假发,身上穿着一条长裙,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脸上画好了妆,站在一面全身镜前,摆手弄姿。 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虽然有些诡异,但能看出他很快乐。 “畜生!真不要脸!”老人家就这么死死看着,死死盯着,那种眼神,恨不得把这个男人,他的儿子盯出个窟窿来,“自己的亲生父亲死了,用命来换了!都不肯把这身衣服给脱下来!” “还放任自己的妹妹和女人在一起!像什么话!像什么话啊!咳咳咳咳咳……”老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连刚刚直面着唐希的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破口大骂,不停地骂,仿佛将所有能用的能想到的污秽的词语都往自己儿子上用。 男人还不停地照着镜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的妆容。 突然,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转了个头看向唐希和老人站着的位子。 “爸?”嗓音一出,一个雄浑的声音直接抨击在了唐希的耳边,说实在话,老人的儿子并不是那种瘦瘦的,格外纤细的人,反而骨架挺大的,看着就是颇有阳刚之气的人,和身上的衣服搭配在一起看,很是违和。 但现在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当男人喊出了爸这个字的时候,唐希皱了下眉,看向了心魔。 心魔摊手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人也被吓了一跳。 但是男人接下来并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这个方向,很疑惑,过了几分钟,他说,“算了,肯定是被那丫头给弄得自己也神经紧张了,我在想什么?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不可能的……” 同样的情况同时发生在了两兄妹身上,唐希还是有自己的担心的,所以不管老人的意愿,强行把老人家拉开了,将他带到了门外,不肯再让他呆在他儿子家中,以免发生什么事。 现在还不知道楚析和王佳音什么情况呢。 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老伴儿啊,我怎么能生出这样的两个孽子啊!家门不幸啊!” 老人家一到了门外就瘫坐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拍打着地面,来来回回地说着家门不幸。 和刚开始和蔼可亲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礼貌亲切的设定早就化为了乌有,现在留下的只有满嘴的怒骂。 不过能理解。 “为什么要这么对老头子我啊!为什么啊!老头子我都死了!你们就不能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吗?!我是为了你们好啊!我的孩子啊!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啊,好端端的两个这么好的孩子!”老人家的眼神放空,手里描绘着两个人影,“这么好,这么优秀,这么能干,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变态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来大城市了!来了有什么用!被带坏成这样!被城里人弄成了这副德行!造孽啊!造孽啊!” 唐希靠在墙边,皱着眉听着老人家的话。 她理解这位老人,但也真是不认同其中的一些观点。 什么叫对子女好? 什么叫变态? 什么又叫被城里人带坏成这样? 刚刚那匆忙的几眼,唐希都能看出来他的女儿现在很幸福,都能看出他儿子欣赏自己样子时内心的满足。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唐希内心的那点小九九又在作祟,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只想着说出来。 “老人家,您也别如此极端,痛苦,说句实在话,您不觉得您的子女很幸福吗?打从心里的那种幸福?” 老人家停止了自己的哭号,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唐希。 “你说什么?”老人家呆呆的,“他们怎么能幸福?他们会被骂变态,他们会受到唾弃!他们……他们简直……简直不配活下去!太丢人了!” 老人憋了半天憋出了最后一句话。 46 第三十七章 实验 “只能说他们的路不好走。” 唐希慢悠悠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老人没有回应,还是气冲冲的样子。 唐希也不在意什么,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眼珠子在打着转转,“老爷爷,来做个实验怎么样?” “什……什么?”老人还在痛恨着自己的子女,唐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摸不清头脑的话。 “做个实验,”唐希蹲下来,正面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做个实验,我让他们能看见你,能触碰到你,你去和他们说话,你去让他们照顾你,你复活。” 老人家还没表什么态,心魔就先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唐希。 疯子。 唐希开始变得格外兴奋,和刚才的她特别不一样,现在她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拿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唐希看着老人家目瞪口呆的样子也不介意,拉起了他,“你们不是说被囚禁太久,压抑太久了,就等着我来解救吗?我也说过,想怎么玩怎么玩,现在给你机会给你时间去玩。” 唐希越说越激动,嘴角也越咧越开。 “你不是觉得你的子女作孽吗?不是觉得是变态吗?那你去他们的生活看看?是不是变态?看看是不是被唾弃,再看看,你的死,究竟换来了什么?好不好?”唐希的眼里有星光,虽然她嘴上一直是询问的态度在问好不好,可手上的力度很明显没有表现出真正让老人家自己决定的样子。 “可……可即使是我复活了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老人家现在才发现,之前这个小姑娘那么温柔善良的样子,都是假的,一天的相处,这个孩子好奇怪,要温柔也温柔,细节方面面面俱到,要可怖也可怖,突然的暴躁,突然的攻击,突然的亢奋,莫名其妙。 老人有些后悔了,除了能见到老伴儿以外,今天看到的所有事情,都让他觉得又死了一次。 “老爷爷,你怎么了?觉得我的提议不好吗?”唐希友善的笑容背后已经开始浮现出不耐烦的影子了,老人不知不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好……” 即使那个老人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目的何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唐希要这么做,但他清楚,他必须答应。 ——你提的这个事情可不好办,能力消耗很多,而且……你不是担心会引来楚析他们吗? ——没关系,我内心的力量你不知道吗?我刚刚疯疯癫癫换这换那,你不觉得突如其来充满了能量吗? ——随你开心就好。 心魔顿了一会儿,憋出了一句话,没再吭声了。 “那现在来吧。”唐希拿着自己的手腕,贴上了老人的手腕,闭上眼睛冥思,冥思着幻想老人有了热的体温,热的呼吸,真正的形体。 老人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沸腾,那种活过来的感觉,真的存在,他正在体验,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黑色的光圈一直在两人的手腕处旋转,吸食着一些东西,给予着一些东西。 心魔都看在眼里。 “第一滴血。”心魔很小声,很小声的,对自己说了一句。 唐希没有听到。 在发力的时候,她的一切能力会被停止,无法对心魔使出。 虽然之前说的毫不在意,可是唐希在彻底结束了这个动作之后,还是感觉到了内里被掏食掉了一些东西的,甚至都有些站不稳。 “你还没习惯死去,就用这么大的能力来将一个死人短时间起死回生,能不虚才怪。”心魔将唐希放在了自己怀里,让她靠着叔父一些。 很痛苦,很难受,很累,但也很爽。 “你现在是个活人了,进去吧。”老人还在不可置信当中,反复地查看着自己的手脚身子,很是震惊。 “我可还没那么厉害,抓紧时间好吗?”唐希不知道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毕竟她使完了力之后感觉到的不足感很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老人家,“快进去吧。” “诶,好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小姑娘……”老人等到真正感受到了活着,才发现刚刚的那些犹豫不决是有多蠢,大概是死太久了,暗无天日太久了,老人现在觉得,活着真好。 他站在了儿子的门前,又一次地整理了着装,确定无误过后,才抬起手。 叩——叩——叩—— 刚刚的那些谩骂和厌恶都被抛掷了脑后,现在老人的脑子里恐怕只剩下了被复活的欣喜了吧。 “真不知道他儿子再一次以那样的相貌出现,他还会不会这么开心。” 唐希依偎着心魔,很是讽刺地说了一句。 “你的目的是什么?” 心魔其实也猜不透唐希在想什么,她知道唐希以后会经常性的转变态度性子,这是后遗症,生前唐希就是个极其矛盾的人,平时看不出来只是因为她伪装的很厉害,只是在眼神深处和一些微表情里才能看出她真的在想什么。 生前的过于压抑导致的爆发,让唐希至今都受到冲击,她本人毫无感觉,但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可即使是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做出这种决定啊。 究竟在想什么…… “我的目的?”唐希抬眼看了一下心魔,难得能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啊,不对,在自己的脸上能看到这样的表情,挺好的,真新鲜,“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就这样回去太无聊了。” “而且,”唐希自己站稳了身子,拉着心魔走到了老人家的身后,“我想让这个老人看看,自己的子女的不容易和难得能见的坚持,就像他在墓碑前说的,我很认可,他的子女很优秀,对我来说,优秀指他们能坚持自己想要的,虽然代价可能很大。” “你知道吗?”唐戏突然像是开启了话匣子一样说个不停,“将这些事情全部连起来,我脑子里好像出现了一部剧一样,老伴早亡,在大城市里这个老人显得格格不入,子女优秀但是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越来越奇怪,比如说,在老人的观点里,女孩早该嫁人生子了,可是自己女儿别说嫁人了,连个男性朋友都没有,整天和女孩在一块呆着,还特别亲密。” “儿子呢,在农村的时候就是那种闷闷的性格,也不是很会讲话,闷头做大事类型,到了城市里,话多了一点,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可是在老人收拾家里的时候,总会发现一点点女人的东西,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女儿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是自己儿子房间的。” “然后儿子女儿又是有自己主见的人,从农村挣脱出来,将自己的生活,家人的生活弄得有声有色,随后就开始追逐精神层面的自由了,他们选择了坦白。” “然后就炸锅了,老人家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子女一个是同性恋,一个是异装癖呢,本来还算平静安稳的小日子,开始充满了争吵和束缚,老人的愤怒,子女的痛苦,让这个家裂了。” “彼此双方都不能说服彼此,情感冷漠,老人孤独,甚至迂腐的用死亡去威胁。” “一场大剧不是吗?”唐希挑了挑眉看着身边的心魔。 “这只是你的想象。”心魔看着唐希绘声绘色地描述,想起了她们的曾经,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天赋,唐希从小就喜欢观察细节,然后从细节开始慢慢摸索,观察人物,串联事件,故事连绵不绝地从她的脑子里蹦到她的嘴里,说出来。 有点可怕。 “那就看着吧。”唐希也无所谓心魔说出的这句话,等待着房里的人出来开门。 “谁啊?”男人的脚步移动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男人明显被吓了一大跳,脸部都开始抽搐,后退了一大步,甩头看四周,力度大到他的假发都要掉落了,“爸?不对,不可能,你是谁?!你来这干嘛?我不认识你!” 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逻辑也开始混乱了。 “你不认识我?我是你亲爹!”老人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男人依旧没换的衣服,消掉的怒火又开始蹭蹭蹭地往上涨,“杜梁!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行?!你怎么能还做这样的事?!我叫你去看病你去了吗?!是不是我的死都不能改变你这种变态的做法?!你这个不孝子!” 老人提着拐杖就往杜梁身上打,一边打,一边进去。 杜梁根本躲不了,太震惊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说话方式,这样的动作,这样的人。 分明就是自己的父亲。 不可能。 父亲明明已经死了快十年了,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会的……你怎么可能会是我父亲,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杜梁扶着额头,头在发痛,他想起了他妹妹今天打的那个电话还有他在房间里的莫名的感觉,“不会的,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不可能。 “不可能?!”老人家打的气喘吁吁,但还是不肯停手,手下的劲愣是没少,“我告诉你,我就是被你们这些孽子给气活的!” 老人气着气着倒又伤感了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把拐杖丢到了杜梁的身上,直接坐在了地上,哭了出来,“我和老伴儿这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做过坏事,没害过人啊,为什么我的子女会变成这个样子啊,为什么啊!我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说啊!” 杜梁的眼眶也瞬间红了,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 “爸……真的是你,爸……”这句话恰恰好就是老人家自尽前一天说的话,一模一样,“爸,我好想你啊,爸……” 杜梁也和老人一起哭了起来。 看起来内敛老实不会表达的人,原来也会哭的像个小孩。 老人家也不再打他了,而是抱着他。 “我的儿呀!我的儿!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你本来会有一个好妻子,会生几个乖巧的孩子,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我的儿啊!” “爸!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我天生就是这样!我也很痛苦!可我真的不行!真的不行啊!” 随后就是不停地双方对问。 为什么。 我不想。 为什么。 我做不到。 都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两个人才停止了这种对话。 杜梁将老人家扶起来,让他坐到了还算干净的沙发上,“爸……您怎么……怎么?” 杜梁问不出口,这事实在是太邪乎了,他至今还是不敢相信,即使人已经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面前了,还是不相信。 老人家断断续续把他死后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杜梁才好不容易将这些全部消化在了肚子里。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爸,您受苦了……我……是我们做子女的错!”杜梁突然站起来,哐当一声,跪在了父亲的面前,“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考虑周到就将所有事情直接全盘托出,是我们瞎了心,和您吵那么多次架,是我们不孝不义,让您感到孤独寂寞,这些都是我们的错!爸!爸!我们真的不想的!” 杜梁又开始了痛哭流涕,他想象到以前的画面,就忍不住的酸涩痛苦。 “还有呢!还有呢!!!”老人又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嘭嘭嘭的,“你们最大的错呢!” 杜梁死咬着牙,就是不肯说。 “你还是执迷不悟!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这些……”老人看着自己儿子的这幅打扮又快被气得背过了气,男不男女不女,怪物!“你快给我去脱了!看着恶心!” “爸!这才是真正的我啊!爸!求您了!您别这样!” “你是不是还想看着我死一次啊!孽子!”老人家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杜梁还要忤逆自己! “给我去脱了!换成正常人的模样!还有!把你妹妹也带过来!自己一个人过来!别带那个……那个……”老人都说不出口,现在要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羞辱他一样! “爸!”杜梁都快磕头了,“妹妹她现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求您了,您别……” “叫过来!”老人家已经在嘶吼了,“咳咳咳咳咳,你是不是现在都不肯听听话啊!” 杜梁跪在地上,挣扎了很久,可是抬头看着自己父亲那苍老的脸庞,深深地,深深地,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了房间。2 第三十八章 争吵 “爸?”杜鹃来了之后和她的哥哥杜梁一个反应,本来以为是自己哥哥出了什么幻觉赶过来,但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的老人之后,彻彻底底地懵了,“居然是真的……怎么可能……那我今天感觉到的就是……” “给我过来!愣在门口干什么!” 老人家在等待自己女儿过来的时候,就在想,难得有这样的一次机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整整好几年的时光,他在那个世界呆了那么久,看了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人,他依旧认定自己的想法,他的子女有问题,很变态,一定要将他们摆正过来,不然他们肯定过不好。 一定没过好。 看看自己儿子女儿住的地方,都变成了这样,一起可不是这样,一起他们住的那个地方要新的多,好得多,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子女又这么能干聪明,怎么可能会混到这样的地步。 肯定是他们这些变态的做法导致的! 我要救他们! 老人家看了一眼懒懒散散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想到了她所说的,自己的子女很幸福。 怎么可能? 这样的日子怎么会幸福?! 这次一定要在走之前好好最后教导他们一次!让他们回归到正常人的行列里去。 “别再呆在那里不动了!快给我进来!”老人下定了决心,直接暴戾地叫自己的女儿过来。 “爸……”杜鹃还是处于一种很迷茫的状态,现在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除却这个,还有一丝恐惧,如鲠在喉。 她不自觉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杜梁也同样看着自己的妹妹。 杜鹃看着杜梁的打扮穿着就知道,父亲的回归一定又是一场闹剧。 “爸……你为什么……”鬼神之说从来不在这两兄妹心中存在,这简直太玄乎了。 “怎么?!还不希望我回来看看你们是吗?巴不得我死了之后永远不来打扰你们,你们就可以不用管我了,肆意人生了是吗?!” 老人说着说着气得要死,咳嗽声也越来越大。 “爸……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太不敢置信了……” “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废话了。”老人打断了杜鹃的话,他也知道这个难以解释,但没有时间了。 唐希在老人的对面,指了指自己上方的钟表。 “我直接说了。”老人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我当年自杀的理由吗?” 兄妹两一听这话就同时僵直了身子,心虚地看了一眼彼此。 “看这样子你们就知道。”老人又抡起了自己的拐杖,一人一下打在了杜梁和杜鹃的背部,“我现在想想你们当年怎么对我的,我就来气!你们怎么能就那样无所谓的把这种事情告诉我这个老头子啊!又怎么能就放着我不管!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们这群不孝子!真是太过分了!” “爸!”杜梁看着自己的父亲又抬手就是一打,直接冲上去拿住了他的拐杖,还挡在了妹妹面前,“爸!我们不孝!我们过分!我们是畜生!对!我们承认!可是爸,请求您考虑考虑我们!考虑考虑我们有多痛苦!” “爸!”杜鹃已经在杜梁的身后泪流满面了,她听不得自己的父亲这么说话,她也哭得泣不成声,“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面对!我们都偷偷看过您的!每天每天!都看了您!爸!我们也不想的!我们不知道您会……您会……” 杜鹃至今都无法忘怀在那样一个平常的一天,她和哥哥去到了家里后,发现自己的父亲死在房间里的感受,过后的几年里那个画面都成为了她的噩梦,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自己的哥哥也是,没人知道那段时间,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们还好意思提!如果不是你们做出了这种下贱事!怎么会这样!” 这三个人都是咆哮式的对话方式,让唐希听着耳朵都受不了。 没完没了,她突然觉得有点没劲了,这样的对话无非表达了一种观点,我认为是你的错,你认为是我的问题。 唐希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晚上了,风很大的样子,云也格外的多,天感觉也比平时暗的多。 她又一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个小时了。 天上的云不停地在移动聚集,聚集点在这栋楼的楼顶。 “这是异象了吧……” “算吧,你还要玩多久?”心魔能感受到外界的力量波动,很强力的那种,唐希复活老人的动静应该是闹大了,闹到了地府。 “玩到崩溃为止,”唐希对外面的景象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魔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一种肾上激素分泌过多的强烈的紧张感。 “爸!”杜梁真是受不了了,十年啊,快十年的分别,为什么可能仅此一次的相见都要吵架,都要用这么难听的话来伤害彼此呢? “这不下贱!这也不是变态!这只是我们很正常的一种行为,不过是社会中的少数罢了,不是病态也不是变态,这是被社会所认可的。” 以前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现在的场景仿佛在重复曾经,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少数人的生活!随大众你们会过的轻松的多!也让我省心!”老人抬起手指着躲在杜梁背后的杜鹃,“你!你就该结婚嫁人!相夫教子!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疼爱你的丈夫!乖巧可爱的孩子!” “你!”老人又指着杜梁,“你应该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充满阳刚之气!然后娶个好老婆!有一份好工作!生几个孩子为我杜家传宗接代!” “爸,不是我们不想,是我们做不到!”两个人同时有默契地说道,“这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我们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啊!我们也挣扎过!也违背过自己的本心,我们真的做不到啊……” 两个人一人抱住了老人的一条腿。 大部分人的鄙夷,家人的不理解,自己的自我厌弃,谁又知道他们心里有多痛苦。 所有人多说他们自私不想想别人,谁来想想他们究竟多可悲。 “那就去医院!去看病!看心理医生!这是病而已!肯定能治好的!你们就是不愿意去治!”老人将脸别到了一边,不想看他儿女的脸,也不想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这是错的,就是错的,一定要纠正。 “你看看你们!这么多年,才赚了这么一栋房子!你们两个一个不是律师吗?!一个是企业高管!你们告诉我!怎么会住这样的房子!怎么会这样生活?!” 老人家执拗地认为他们之前那么优秀,不可能才在这样的地方蜗居。 “不是!我不是律师了!”杜鹃快崩溃了,重新见到父亲的欣喜,愧疚,迷茫,恐惧,还有这么过火的指责,让她又一次透不过气,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坚守,就像一瞬间被打破了一样,“对!就像爸您说的!我们终究是少数人!终究还有太多所谓的正常人看不起我们!对我们怀有偏见!尤其是我这个当律师的!我的客户知道我是同性恋,都不找我打官司!甚至我这样身份的人上个法庭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杜鹃干脆也不管不顾了,杜梁想要阻止,可是他没能做到,杜鹃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撒泼,什么形象都不要了。 “我受不了了!我辩解过!我身体力行证明过!可是偏见还是偏见!不理解还是不理解!那些在我背后说的话更别提了!多难听啊!我受不了了就辞职了!可是爸您知道吗?!我经受这些的时候,您还活着,就在我和您承认这事的时候我就被这样对待了!对,我是不孝,我没能正正常常普普通通按您的想法活着!可您是我爸啊!您为什么不能想想我们的难处呢?!为什么您要像那些外人一样说我们,怒骂我们呢?!” 杜鹃喊的嗓子都哑了,手脚都在用力,在对抗。 “娟儿,别说了……”杜梁的眼圈也红了,但他还是试图拉住杜鹃,企图制止她,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都过去了,别再痛苦了。 “你别拉我!”杜鹃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哥哥,反手拉着他的手,头靠在他的手上,呜呜呜呜呜的哭。 “我都还算好了,爸!您知不知道哥哥过的比我更苦!”杜鹃现在想想当年她哥哥的样子,心脏都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痛,“比起我,哥哥更被人所难以接受,他当时的女朋友偶然一次发现了哥哥的怪癖直接一个巴掌上去说分手,当时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还觉得自己被一个变态给骗了,把这事闹到公司,在所有人面前辱骂哥哥,公司的人从那时都对哥哥退避三尺!” 杜鹃说的说的都喘不过气了。 “哥哥每次去公司都要经受那些人鄙夷的眼光,看垃圾一样的眼光!这些事也都发生在和您坦白之后!您知道哥哥有多崩溃吗?!” “杜鹃!别说了!” “您对我们这样的子女感到羞愧!甚至以死相逼!”杜鹃根本不想搭理她哥哥,她到了这个年纪都没办法忘记那些年的痛苦,自己的尊严像是狗屎一样,不停地被践踏,被陌生人,被朋友,被家人,一脚又一脚,整夜整夜睡不着,严重到不得不去医院检查开安眠药,哥哥也是。 “您不知道的是,我们两个也想过死了算了,什么都不要算了!您以为什么啊?!我们都尝试过去死!最后关头都是彼此救了彼此!我们对自己说!我们没错!我们只是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我们要好好活着来证明自己没错!自己也能幸福!我们还要照顾您!让您安享晚年!让您改变您对我们的态度!让您看到我们真的真的能过得很好!” “可是您呢!您怎么对我们的!”杜鹃不停地哭,不停地说,只想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说出来。 “你们……你们!”老人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当时受到了那么高的压力,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老人家不理解,他不明白!如果如此痛苦,就不要做这种事情就好了,安安分分地像个普通人一样不就好了? “爸。”杜梁眼圈红的厉害,但始终没有让一滴泪水流下来,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妹妹,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她,“爸,我只能和您说,这真的是天生的,生下来就烙印在身上的,改变不了,我们也曾努力过,可这不过是在欺骗自己,欺骗别人。” “爸,我不奢求您能明白,我理解您不能接受的态度,”杜梁不停地在叹气,“我只求您,能不能别再用那样的话语来攻击我们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没能活成您想要的模样……” “我们尽力了……” 杜梁和杜鹃都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们!你们真是!”老人家还是想脱口而出那肮脏的谩骂,可还是在看到自己的孩子的脸之后,生生咽了回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他只能一直看着天花板,一直不断地问出这句话。 没人能给他回应。 他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可是……这真的是病啊……这真的是…… 唉。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不停地吸鼻子,啜泣的声音。 外面的风更大了,云也越来越厚。 唐希看到这个地步,觉得差不多行了。 “能复活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你的时间不多了,与其用这么多时间再来纠结这些无所谓的事情,还不如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你不会再有了……” 唐希低沉地说着。 “你忘了你最初来找我的目的?你不过就是想来看看,看看你的孩子好不好,看看你的妻子好不好?你都忘了?” 老人家颤抖着听着唐希的话,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本来的初衷了。 他不是来抱怨愤恨的,他不过是想来看看,只是看看…… 他哭了。 无声的。 “带着你的子女回你女儿的家吧,正好还能仔细看看你女儿的爱人。” “这怎么……”老人话还没说完,自己停了,“去看看吧……” 就这么简单的,暂时接受了。 其实不难。 经历过了死亡和关押,还有什么大事? 2. 第三十九章 活该 王佳音和楚析并不想浪费时间来开会商量对策,然后跟个什么似的全体出去。 他们一起来的目的只是来借助地府的力量,探测那些人和唐希究竟在哪。 还有唐希,是不是真的做了领头人。 “去我房间,那里的结界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破的。”孟婆直接拉着两个人还有婉就往她那边赶。 顺着人流的逆向方向。 “喂,孟婆你往哪走呢?” “孟婆,你这个时候就别捣乱了!” “喂喂喂,你们在干嘛?你们的方向错了!” 王佳音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地府原来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的工作人员。 “关你们什么事,还不赶紧过去就是了!”孟婆极为不耐烦地怼了回去,拉着后面几个人,加快了脚步。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几个人好不容易穿过了人流来到了孟婆的地方,楚析想到了这个问题,“会有人上报的。” 这里的制度向来是很机械化的,一个个像个机器人一样。 “你还怕这个?”孟婆从一个小屋子里拿出来了一个满是灰的大盒子。 “我可不是你们的编制人员。” “你放心好了,”王佳音知道楚析的意思,“我和孟婆能这么铁的关系就是大家都对这里的一切吐槽颇多,我们有能力有实力,来就干,不怕谁。” “对啊,”孟婆念了一句咒语,打开了那个盒子,吹了一口气,满屋子都是灰尘的味道,“你个大男人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吧,没什么可怂的,我和她,可不怕失去什么。” 她一个使劲,将盒子里的一个球体拿了出来,因为东西太重,声音都被那个重量给压低了。 “不像——你——啊哟——”嘭的一声,球体被搁置在了桌上。 是一个水晶球。 “婉——”孟婆一叫出口,小女孩就走到了孟婆身边,伸出小手,扯着她的衣角,乖乖看着。 “喂,要是我灵力波动太大有什么问题记得马上把她拉走知道吗?”孟婆指了指内向的孩子,“保护好她。” “那你就别让她看啊。”王佳音的暴脾气又要上来了,孟婆什么都教,好的坏的,危险的安全的,能交的都在倾其所有的交出去,摆明了要把这些东西交托给婉,随时等死,她可受不了又一次死亡。 “开始吧。”孟婆刻意掠过了王佳音的话,直接动手。 在孟婆发力的时候,她的黑袍就开始无风自动,黑色渐渐被红色所染,暗红,纯红,艳红,就连她的瞳孔都像是被血染过一样。 整个房间里的力量都在瓦解松动,水晶球周边形成了一圈雾气,白色那种,笼罩着它。 孟婆裸露出来的手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一直蔓延在她的身上。 楚析注意到这个的时候没控制住的皱了皱眉,这是…… 房间里起了风,将里面的东西都吹动了起来,围绕着中间的四个人转啊转。 水晶球已经开始显现画面了。 一栋房子。 老城区的破旧的房子。 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这算什么?”王佳音什么也没看到,“人就在这里?可你起码也要给我看看是几层几单元吧?” “有结界。”一滴汗水从孟婆的脑门上滴落下来,“真是邪恶的味道。” “唐希姐姐。”婉踌躇着往前迈了几步,想要伸手去摸那个水晶球。 楚析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过来,“别乱动,小孩。” 孟婆停手了。 “怎么了?”王佳音正凑近看的时候,水晶球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看不到还损耗我的元气,干脆关了就好。”孟婆有些站不稳的踉跄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看起来有些话要说。 婉先一步说出了口,“唐希姐姐,变成了邪物。” 虽然早有准备,但楚析很明显还是抖了一下,婉趁机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孟婆看了一眼婉,没说话。 “为什么这么说。”王佳音一脸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你心里没点数吗?”孟婆找了个地方直接就坐了下去,“而且力量很强,我都无法探知她的真实地点,我可是掌管死人的,我很清楚那股子气息代表了什么。” 孟婆将视线移开了王佳音,转而落到了楚析身上。 “唐希这下可麻烦了,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她有心魔,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去解决?还看着她去死?”孟婆也是没话说了,心魔这种东西肯定是生前出现的,楚析身为唐希的男人,天天都要见面,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你难道不知道心魔危险性极高吗?能有心魔的人心底的阴暗面不知道多大,不知道多恐怖,你怎么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她究竟为什么去死?!” 孟婆也是快气炸了,她明白心魔的危险性,她经历过,所以就更不能理解,有楚析在,为什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楚析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 连他自己的都忘了,他是察觉过的,可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那个笑容?因为是唐希?因为自己害怕吗…… “我也时时刻刻呆在唐希身边,我知道唐希并不像表面那样,可也没有任何感觉她是这样的人……”王佳音看着瞬间煞白着一张脸的楚析,难得的帮他辩解了一句。 孟婆感觉身上很热,发燥的热,她直接一挥手把黑袍给脱下,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走来走去缓解愤怒。 王佳音看着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孟婆身上的疤痕全部显现出来的样子,又说不出话了。 一道道黑色的线一样的痕迹布满了孟婆的全身,从手腕开始,从脚腕开始,从颈脖开始,到处都是。 孟婆看着王佳音一副憋了屎的样子讽刺地一撇嘴。 “你和我这么多年朋友,也知道点我的事,你还察觉不到?”孟婆靠在了柱子上,双手环抱着看着他们,“你们不过是在逃避着,装作看不到罢了,别编——” 孟婆看到两个人同时想要开口的样子直接一伸手阻止了他们。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可是个过来人,我都懂,好吗?” 孟婆越说越烦躁,唐希现在完全就是在走自己曾经看过的路,之后肯定会吃苦的,不仅仅是她,甚至连这里都要受影响,她的郁气可比当年更浓墨重彩。 “为什么去死?”几个人安静地没话说让孟婆又觉得特别不自在,所以继续问了下去。 楚析和王佳音摆出了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哇!”孟婆简直了,现在无关自不自在,她已经懵逼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恋人,连自己为什么去寻死都不知道? “她死前在房间里很崩溃,把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一遍,”王佳音舔了舔嘴唇,她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之前一直被愤怒和不知道的一种什么情感所支配,根本没有理性地去想一想,为什么,“然后那个时候,房间就有结界了,我打不开,就去找了楚析,合力将结界给销毁了。” “结界自己突然没有的。”楚析现在整个人都被黑色气体所笼罩着,一点精神都没有。 “结界自己没有的,”孟婆重复了一遍,“如果心魔当时就存在,就很有可能是她干的。” 孟婆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但是没说出来,“接着呢?” “接着我们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还有一地的血,”王佳音现在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头疼,“然后……” “快放!”孟婆受不了到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倒是约好了一起犹犹豫豫的。 “然后我们就摆着一副寻思问罪的态度开口就骂,就埋怨。” 楚析把这个话给接了过来,声音极小极低沉。 “哇!”孟婆忍不住又哇了一句,“你们真棒棒。” 两个人都没了声,在经过长时间的冷却后,细细回想起来,他们当时的语气和举动,真是…… 欠。 “一个人,在房间里崩溃到砸东西砸的满地疮痍,砸到自己的脚踩在上面都出了血,你们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她怎么了?而是去……”孟婆都快被逗乐了,欸哟嘿,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不对不对,算了,让我来猜猜看后续,”孟婆尽力深呼吸着别被气晕过去,“然后唐希肯定哭了吧,然后再次崩溃吧,甚至让你们也快滚,别出现在自己的眼面前?” “是。”楚析答道。 “然后就去死了。” “是。” 孟婆看着楚析现在这一副鬼样子,骂了一句,“活该。” “你们活该,造成这样的局面,都他妈是活该!”孟婆咬牙切齿的,眼睛的瞳孔又再度变为了红色,大概是被气的。 “一个人崩溃成那样,你们怎么能?”孟婆还是不能理解,就像这两个人不能理解唐希一样不能理解,“你们真是没有脑子。” 孟婆蹲在了地上,抓了抓头发。 她现在都快站在唐希一边了。 不管唐希是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样的理由,在那样的状况下,她能理解她有多绝望。 某种夸大的意义上来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杀人凶手。 “然后呢……”孟婆都快没力气了,“我不想听你们是怎么尽力去救终究没救回来的这个桥段。” 孟婆现在动一点点脑细胞都能知道后续是什么样的。 “人死了?满地都是被她砸烂的东西?你们就从来没想过去仔细看看地上,有什么线索或者什么的吗?你们没有去找找原因吗?” 王佳音也同样黑着一张脸,她现在也知道错了,在那个时候的她的那个态度,确实过分了。 “我们当时……” “别找理由,别找借口!”孟婆还没等王佳音完完整整说出话来就知道她要干嘛,这个场景简直相似到可怕,甚至连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一模一样。 “我们没有,我们伤心难过完就来到了这里。” 现在场上最平静的反而是楚析了。 很平静。 平静到可怕。 语气也同样的,平淡到可怕。 “行吧。” 孟婆清理了一遍头脑,将扔在地上的黑袍捡了起来,重新披上,“你们最牛逼哄哄了。” “直接去找她吧,你们两个知道心魔的严重性吧,都被教过吧?不需要我再重复?” “不用。”王佳音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过。 “那就走吧,去找她,”孟婆拿起水晶球,一个默念,就把它变为了一个小珠子,穿上绳子,戴在了手上,“希望还来得及。” 楚析和王佳音毫无反驳的意思。 即使两个人都知道,带孟婆一起过去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但现在没有什么比唐希那事更重要了。 孟婆自从是孟婆以后,就被明文禁止,下了禁令,永远不可离开这世界。 永生永世那种。 楚析默默开了一个结界在孟婆身上,将她的气息和存在感一定程度上封锁了一点。 三个人默契地没说话,直接往外走去。 婉突然用力拉住了孟婆的衣角,“我也要去。” “不可以。”孟婆很冷漠地看着婉,“绝对不可以,你必须呆在这里。” “为什么?我要去!” 孟婆还是有点惊讶的,软软糯糯从来不提要求的婉,从来不会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和神态向自己索要过一个东西。 可还是不行。 “没有理由,你必须留在这。”孟婆蹲下来,将婉手中的衣服扯回来,还用了点力度。 可她居然还只拿回来了一点点。 “婉!”孟婆生气了,用很凶的脸色和很凶的语气对着婉说话,“放手!” 婉依旧死死抓着。 “我最后说一遍,放手!” 还是不肯放。 啪—— 孟婆直接发狠地打了婉的手,小女孩的手瞬间就被打红了,“你再不放手,下一个巴掌,打的就是你的脸。” 婉的眼睛里已经都是泪光了,可她还是咬着嘴唇,死死不放开。 “哟,以前没看出你的脾气这么大啊?!”孟婆又一挥手,掌风已然甩在了婉的脸上,婉闭紧了眼睛不敢看,可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 孟婆停了。 就在快到婉的脸上的时候停住了。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唐希姐姐,”孟婆没有带着任何感情,对着婉说着,“记得她上次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下次再见的时候会给我带糖果。” 婉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手也掉了下来。 松开了。 “乖。” 170 第四十章 见面 老人依照唐希的命令,用难得平静祥和的语气和自己的子女提出了要去女儿家看看的要求。 杜鹃楞了一下,随即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显得很为难,她担心自己的父亲要对自己的爱人说什么,做什么,她承受不来这些。 “爸……” 老人家看着自己女儿那么为难的样子,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哼!”老人有点生气了,难为他想放下这些,好好相处一下最后的时光,结果他女儿倒好,用那样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过—— 老人家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狠了,真是可悲,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才因为一个小姑娘的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想通。 真是要羞红了脸。 “爸,您有什么事和我们说就是了,”杜梁也和杜鹃一样的想法,为了妹妹的幸福,他也提了出来,“没必要去娟儿家吧。” “谁说我要干嘛了!”老人家真是被气得不行,现在他这个老顽固,不讲理的形象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是吗? “我去见见我女儿的爱人怎么不可以了?!哪里不行了?!你们倒是说说啊!” “什……什么?”杜梁杜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说您要见我的爱……爱人?” 父亲他能承认爱人两个字? “对!就是见你的爱人!”老人最后大喊了一声,然后声音就再度弱了下去,“让我见见吧。” “我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你们觉得幸福就这样吧,我老人,人也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爸……”两兄妹看着自己的父亲用这么沧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心里也是酸涩的不行,“您不是回来了吗?您可以继续和我们生活啊,只要您不介意。” “我马上就要走了,”老人家站了起来,“你们还真以为起死回生是在谁身上都能发生的吗?” 老人家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唐希。 “不过是运气好,遇见了贵人,才能回来一次罢了,时间不多了。” “怎么会?”杜鹃杜梁两个人以为这次父亲的回来就是永远的回来了,“爸……不行啊,你留下啊,我们去求情,求情好不好……” 杜鹃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要开了闸了。 “不许哭!”老人家将拐杖放在了一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唐希猝不及防插上了一嘴,并且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这是我的恩赐。” “谁?!”杜鹃杜梁突然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都吓了一大跳。 “老人家,真的没时间了,快走吧。”唐希穿过了杜梁杜鹃两个人,直接面对着老人,“最后的聚会,好好享受。” “欸!好好好,那你……” “待会儿我会去接你的,别留遗憾。” 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正常的黑,风也停止了,云也不再集聚了。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唐希越发觉得,有人要来了。 也许是楚析。 也许是王佳音。 也许是那边的团队。 唐希转过了身,背对着老人,老人自然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也不再浪费时间和他的子女解释了,直接拉着他们就走。 “小姑娘,小心啊。” 老人家落下了这一句话,就关上门走了。 “这个时候倒又有聪明劲儿,怎么对待自己的子女的问题上,犯了糊涂呢。” 唐希淡淡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要来了。”心魔默默移动到了唐希的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正正好按在了她的疤痕上,她凑到了唐希的耳边,小声地说,“三个人。” “三个?” 怎么会是三个? 唐希第一反应就是楚析和王佳音带了一个人来,可是是谁呢? 纪霖林?不可能,带他来干什么,本来楚析就不太想他掺和这些东西,而且纪霖林来又能做什么?又用心理医生的身份来救赎我? 人都死了,要救赎个屁。 之前那个安平艾笑? 不对,他们也是两个人啊,而且,安平应该不会不带艾笑一起的。 还有谁呢? 会是谁呢? 唐希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想出究竟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和他们两个一起过来。 “别想那么多,你要记住,不管多了一个谁,你们现在都是敌对关系,”心魔的声音开始变得立体,变得虚无缥缈,“唐希,你不会再想什么以前的情谊吧,你已经死了,楚析和王佳音不会为了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将你复活的,你应该有点数吧。” “你不需要这样,我知道,”唐希冷漠地回答着心魔,“你是我的内心,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我能仅仅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很久很久,因为一点点小细节就厌恶上一个人,你觉得我会像个圣母一样继续爱着那两个人?” “真是可笑。” 唐希笑出了声,觉得心魔真是幼稚。 心魔也不过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她了解唐希,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刀子嘴豆腐心,描述的就是唐希。 太容易被影响,太卑微,她可以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恨上对方,也可以因为一点点小感动就轻易原谅对方。 唐希狠也软。 “你自己把握好就好,”心魔放在手腕上的手用了些许力度,“你自己幻象出一种工具,他们来肯定不只是动动嘴皮子,万一要干什么,你总要有一个战斗用的武器。” “不是你会保护我吗?” “我能给你的就仅仅只是保护,要去攻击别人,还是要靠你自己。” “行。”唐希拿开了心魔的手,“我想要什么样的都行是吗?” “对,只要你敢想,什么都可以。” 心魔往后退了一大步,任由唐希想象自己想要的东西。 心魔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一股力量,唐希已经想好了要什么了。 她一边接收着那股源源不断传来的力量,一边观察着唐希,想看看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 渐渐的,一个红色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是根绳子。 “楚析的那根?”心魔想过很多种武器,男性化的,女性化的,刚的,柔的,就唯独没想过楚析的那个武器。 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唐希……”一个熟悉的男声骤然响起,唐希的身体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僵。 这个声音不如同以往的低沉,平静,今天的这个声音带着格外的深情,感伤,还有一股子悔恨。 可就是这样的情感,让唐希越发觉得恶心。 我死都死了,这些情感有什么用,把这些感情摆出来又是什么意思?说的就像是你能为了我罔顾法纪,将我复活一样。 “楚析,真是好久没见了。”唐希摆出了一副十足的讽刺架子,撑着个腰就是冷嘲热讽的模样,“还有王佳音,你也是。” “你们这次倒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唐希斜眼看了一眼跟他们站在一排的孟婆,“孟婆……你来凑什么热闹?” “哟,上次那几天的相处你还不知道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啊。”孟婆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语气和态度,你嚣张做作,我能比你更加嚣张做作。 孟婆快速扫了一眼这里的环境,到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唯独那个和唐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她的心魔了吧。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唐希和心魔的气息已经相当邪恶了,可是为什么呢?按道理来说,气息没有这么重的,这才几天而已,没道理啊。 即使是当年的她,也快将近一个月才能积累这么浓厚的力量和邪恶。 唐希是怎么做到的? 看起来这次要更加复杂了。 楚析和王佳音都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唐希,唐希则还给了他们一副相当不屑的表情。 不知道王佳音在想什么。 楚析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唐希身上的死亡气息,感受到了邪物的气息,感受着所有与他们不同的气息。 之前的漠视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楚析,在看到唐希这一眼后,那些伪装都崩碎瓦结了。 唐希死了,真的死了。 而他再也救不了他了。 楚析感受到了一种想哭的情绪,可他不能,他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流下眼泪,今天最好的结局就是将唐希劝回来,然后。 楚析迟迟不敢想不敢说。 最好的结局,就是让唐希去投胎转世…… 最好的结局…… “唐希,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孟婆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今天楚析和王佳音两个人是没什么用处的。 其实孟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最好,这种事情能怎么说?只能用最拙劣的问句来开启这拙劣的对话。 “你们现在是怎么样?看到我死了心情是怎么样?”唐希现在根本不想搭理孟婆,她以为她会很平静,会用恶毒的语言来对抗他们,可是等到真的见到了他们之后,她才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已经死了,她委屈,只觉得委屈。 “我们能怎么样?!你说说我们能怎么样!”王佳音老实了没多久,又开始了作妖,以她的性格爱就爱恨就恨,向来都是直肠子,她不喜欢这样绕弯弯,她是心虚是愧疚,自己没能好好体会唐希的感受,可是多大的人了,自己能过就过了吧,世上还有很多东西留恋不是吗?父母,朋友,爱人,在难过忍忍就是了,她不就是这样吗? 王佳音又开始以自己的思维在思考,所以自然而然的脾气又开始上来了。 孟婆和王佳音多年的朋友,说句糙一点的话,她放个屁孟婆都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一听这口气就知道王佳音又要坏事了,不说别的,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顶话,顶了上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双方都会吵起来,然后破口大骂,撕破了脸。 王佳音这燥脾气啊,真是…… “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说!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你何苦用这么偏激的方式来叫嚣?!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王佳音一股脑的把自己自从看到唐希尸体后压抑的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还有你背后那个心魔!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危险吗?!快给我过来,按照正常的程序来投胎转世,这样还能救救你自己,不然你就等着被找麻烦吧!” 唐希的脸色随着王佳音每一个字地往外说就越来越黑,越来越难看。 “和你们说?”唐希真的觉得好累,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来争执这样的东西,“那我问你们,我死了之后,你们看到了地上的那些纸吗?” 楚析不敢回应。 王佳音又在辩解,“我们没有,因为我们……” “所以有什么好说的呢?”真是没意思极了。 “楚析,你记得你平时战斗的时候的咒语怎么说的吗?”唐希低下头了一秒,然后又抬了起来看着楚析,黑着的脸瞬间变为了笑容满面的样子。 楚析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皱了皱眉,说了出来。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两个人同时念出了同样的话。 不同的是楚析并没有在念咒的同时发动力量。 而唐希用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唐希感受到从心脏开始直到手腕的血流,蹭蹭蹭地有力量源源不断地驶向红绳,红绳的意识仿佛和自我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随心所动,随脑所想。 唐希一个鞭子就往三个人方向抽了过去,力度很大,甚至比楚析下手的还要狠。 “这怎么会……”楚析反身就是一避,他直勾勾地看着唐希手腕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绳,不可置信。 心魔离唐希越来越远,一个人躲在后面的角落里,独自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孟婆也不敢相信唐希已经连楚析的武器都能这么简单的幻化出来了,可她还保有一份理智。 先把心魔尝试干掉再说。 孟婆直接躲开了唐希,奋力往心魔那跑。 嘭—— 还没靠近就直接被结界挡了回去。 “这是……” 第四十一章 战败 孟婆直接倒在了地上,无法将结界击破,她被结界弹回来的时候,感觉到了不止一股的力量。 除了唐希的味道,还有另外一种味道。 常年制作汤药的她绝对不会闻错。 “这究竟……”孟婆看着心魔淡定自若的样子,撇了撇嘴,“难怪力量这么大,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和肖蒂切同流合污。”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本来孟婆还想网开一面,毕竟自己也经历过,所说不能感同身受,大体上也还是明白的,谁都不容易,能放一马是一马,可是这个心魔倒是敢勾结那样的人来做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轻易姑息。 孟婆的手里猝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碗,碗上有着许许多多交错的裂缝,黑色的,从碗顶聚集到碗底,凝成一个黑点,仿佛与她身上的那些黑色的痕迹连接在了一起。 唐希看到这样的情况,本想退到心魔身边帮忙,可是…… ——别过来,我给自己留了结界的力量,你好好将这个局面处理干净反而会更好,别浪费时间在我这里。 ——你撑得住吗? 唐希还是有点担心,孟婆身上的气度和刚开始过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好像是要开始认真了,还有她手里的药碗,都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途。 ——只要你不死,我就永远活着。 心魔与唐希对视了一眼,唐希就下定决心没打算再管她了,而是以一种更加严守防备的姿态面对着楚析和王佳音。 王佳音受到了刚刚那一鞭子的恐吓,直接了当地自动换为了战斗模式,手底下的幽蓝鬼魂早就蓄势待发,只等她一声令下。 然而楚析还是没有动作。 他不能,他做不到,每当他动了念头想要启动红绳的力量的时候,脑子里都自动闪过了唐希与自己并肩作战,帮自己忙的样子,也闪过了他们之间的甜蜜美好的回忆。 他不行。 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唐希,跟我回去吧,求你了。”楚析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能与唐希敌对,那是对不起自己的心,可他也不能就这样放任唐希不管,那是对不起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所以他只能用求这个字,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求过人。 “跟你回去?我凭什么跟你回去?”唐希一直处于戒备地状态,不敢放松一点点,“求我了?楚析,你不会到现在都觉得我们还是那样的关系吧?你求我,关我屁事。” 唐希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柔情蜜意,没有了对楚析的爱,现在剩下来的只有最负面,最阴暗的东西,就算还残留着一点点温柔和体贴,也不会再给面前的人了。 唐希不会忘记在自己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自己的。 她也不会忘记王佳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直扎心灵的话。 她也不会忘记楚析曾经在那个世界时对自己的隐瞒试探行为。 这些她不再说不再提,不代表不存在。 她恨。 即使自己也有隐瞒,也有不信任不忠诚,但那又怎么样? 她没错。 唐希的暴戾因子又在这个时候全面展开了,红绳已经不再是那么纯粹的红了,它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掺杂着黑色的物质,这样的红色,显得比楚析的那条要阴沉黯哑的多。 “唐希,你别这样,”楚析心揪疼揪疼的,他并不想看到唐希这个样子,“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歇斯底里,不是这样不管不顾,不是这样疯狂疯癫。 唐希不用听到楚析亲口说出来,她就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她生前表现出的温柔大方,通情达理,所以她就必须一直都这样,现在她的模样和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吧。 “我不是这样的人?”唐希笑得浮夸,笑得癫狂,“我告诉你!我就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疯狂,不讲情理,任性,自私,恶心。 所有的负面词语都能被用来形容唐希。 “别说那么多了,直接把她给逮住然后……”王佳音也不知道现在是愤怒多一点,还是伤感多一点,乱七八糟的情感,王佳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头一次有这么纠结的感情,都是唐希害的,和她在一起久了,连自己都变的矫情了。 “逮住了然后直接灌下孟婆汤,让她投胎转世吧。”王佳音做了一个攻击的手势,手底下的幽蓝鬼魂们都直接团结一气冲向了唐希。 楚析皱了眉,脚步往前了一点,但最后还是退了回来,犹豫时间并不长。 他还是选择了默认这一行为。 但他也依旧没想过帮忙,只不过静观其变。 唐希自然也一直注意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现。 真是好笑。 她的怒火和委屈已经完全吞噬了她的理智和身为人的情感,红绳已经完全接近黑色了。 啪——啪——啪—— 来的鬼魂再多,唐希都没让一个靠近,除却本身一米以外被心魔保护着的结界以外,鞭子的力度也是十分强悍的,每一鞭子打下去都有以一敌十的强度,直接将后面一排的人全部都打散了灵体。 王佳音又是一个跺脚,左手形成了一个幽蓝色的火球,两项夹击,推往了唐希的地方。 脚下的冰比以往的更大更尖,形成了一座冰山直接从下盘攻击过去。 手上的球体从唐希的上方攻击过去,从头顶开始旋转跳跃,洒落出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焰,越变越大,笼罩着唐希。 另外一边,孟婆的药碗本来空空如也,随着她的念咒,里面渐渐出现了黑色的药汁,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特别难闻。 现在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甚是有一种要互相打架的意思。 孟婆竖起了食指和中指,控制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股子难闻的药味被幻形成了可见的黑气团,缠绕着另外两股气,不停地交缠打闹。 心魔站了起来,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魔方,嘭—— 就砸向了她们的中间,将快被黑气团给逼的也现出原形的两股味道给分散开了。 魔方砸在了地上,冒出了一大团一大团的有色气体,模糊了其中所有人的视线。 孟婆当机立断,根本没被影响,在黑气团被这个有色气体迷惑了双眼时,她直接将药碗砸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碗全部碎成了片片。 孟婆快速将黑气团召唤回来,将它注入了碎片当中,碎片马上就亮起了光,一个个悬浮在空中,蓄势待发。 “就是现在!去!” 碎片一个个像流星一样,快速飞到了心魔边上。 一直想要隐藏住气息的心魔根本没估计到保护自己的结界,她自认为自己的结界是最强固的,就算是楚析和王佳音也无法轻易破解,所以根本没在意。 可是心魔忘记了,她现在的力量不止用于自己的结界,还用于唐希的力量使用,和唐希的守护。 即使她们之前积攒了力量,可还是分散的太多了,再加上之前帮助老人家复活,也已经消耗了太多。 猝不及防之间,心魔在自己耳边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多,碎片直接打在了结界上,一个个都将结界穿出了一个洞,数不清的碎片穿过的洞都慢慢碎开,连在了一起。 嘭—— 结界彻底碎了。 剩余的碎片直接打在了心魔的身上。 心魔身上的伤口都同等转换在了唐希身上,同样的,保护着唐希的结界也出现了一样的状况,全部碎了。 唐希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就在看不清周边的情况下,身上出现了好几道口子,有的直接深进了肉里。 “哇,血原来还是红的啊……”唐希的身上瞬间被红色的血给染红了。 而失去了结界保护的她,突然身负重伤的她,也根本无暇顾及同时来自头顶和脚下的攻击。 头上的幽蓝色火焰撒在了唐希的身上,灼热感,灼烧感,全部都降临了,唐希觉得自己在被烧,可是在火热的灼烧下,又是一股子冰凉从心底泛开。 脚下的冰山也将唐希围成了一个圈圈,将她整个人都给冰冻住,成为了一个冻人。 唐希将红绳幻象成手掌心的掌贴,两只手都按在了冰上面,用自己火热的血做导体,想把这个冰给穿透。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清晰的连呼吸都能听到。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冰还没来得及化开,唐希就被红绳的主体给捆绑了起来。 楚析终究还是动手了。 “我已经将她绑起来了,你知道的,她还没有那个能力解脱我的束缚,将你的冰山和火焰收起来,她已经受伤了。” 这大概是楚析今天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王佳音当然也看见了唐希身上的伤口,默默地将所有的攻击物都收了起来。 心魔一看状况不对,刚想发力,孟婆的黑袍就从天上来,正正好拢住了心魔的整个人,让她无力挣扎。 “该死的,唐希!”心魔被裹在黑色袍子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手上触碰到了黑袍的质感,可是怎么掀都掀不开。 唐希的血流不止,还被死死困住,完全没有力气回应心魔,也无法救她。 偏偏这个时候,手上的绳子完全不听使唤,还对自己身上的血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停地在吸取自己的血,就像看到了食物一样。 “唐希,跟我回去吧。”楚析先一步走向了唐希,手覆盖着她手腕处的绳子,直接用自己的红绳将这个冒牌物给粉碎了,还一脸怜意地看着她手腕骇人的伤疤。 他紧紧地抱住了唐希,嘴唇擦着唐希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 “唐希,唐希,唐希……”楚析一直不断地不停地念叨着唐希的名字,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其中不知道蕴含了多少情感,说不清道不明,太多了,多到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 “唐希,走吧,和我走吧……” 唐希感受到了怀抱的温暖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还感受到了来自耳朵的一股温热的液体。 温热的液体? 唐希的脸上也有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凭什么和你走啊!”因为楚析抱的太紧,导致唐希的声音都被压抑了下来,听不出其中的特别,“我和你走了就真的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唐希死命的挣扎着,即使这个怀抱再让人依恋,耳朵的那股子温热再让人不忍,她也要离开。 她最知道了,温香暖玉最是毒药,绝对不能沉迷其中。 “我现在死了还是活着,和你走了,就真的彻底消失了!滚开!你给我滚开!”唐希即使被紧紧抱在怀里,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是很明显的让红绳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不可避免的被红绳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别动了!你别动了!”楚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最傻的办法再次用劲将唐希锁的更紧,“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楚析的声音格外的闷,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心魔!心魔!你在干什么?!快救我!!!”唐希不听不想不看,她不要被这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所迷惑,她要出去,她要逃出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还有很多以前想干不敢干的事情没有做!她不能倒在这里!不能! 更加不能又一次死在楚析和王佳音的手里。 “放开我!放开我啊!放开我!” 唐希的嘶吼大又尖锐,整个情感基调都是绝望,悲愤,痛苦,就像一个快被斩杀的动物临死前的悲鸣。 王佳音只懂得愣在一旁,之前的气焰全都没了。 楚析只懂得死死抱着唐希,一直重复着让她和他走。 唐希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刺耳,让人一听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一样,那么无助,那么可怜,那么…… 让人无法下手。 孟婆将黑袍打了个结,就将心魔扔在一旁,径直走向了唐希。 “你走开。”孟婆直接扯着楚析的领子将他拉走,蹲下来看着唐希,将她满是泪水的脸掰到了自己的面前。 . 第四十二章 无果 “滚开。”唐希从楚析的怀抱里出来后,情绪就要稳定的多了,不再受到影响,但因为身负重伤的原因,她依旧不能摆脱孟婆。 “不好意思啊,就这个做不到。”孟婆也用相同的态度对待着唐希,冷静又冷漠,“我知道你怨什么,也知道你委屈什么,还有能让你更怨更委屈的你要不要听啊?” 唐希眼神里满是凶狠和杀意,下巴用力极猛,死死地想要将自己的脸从孟婆的手里抽开,她有种预感,孟婆接下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难过啊?想走啊?告诉你!没门!”孟婆岂能怕了这区区一个小眼神?即使唐希再怎么样的想表现自己的强势,但生理始终最真实的反应着心理,看看她现在那个红彤彤的双眼和怎么忍都忍不了的泪水的打转,脆弱的很。 “你撕碎了扔在地上的纸片,就是你的秘密吧,你虽然将它们撕了,但就那样大咧咧的摆在地上,不就是想让人看到吗。”孟婆回想着楚析和王佳音在那边和自己描述的画面,将自己的情感带入进去,很轻易地推断着事情的始终。 “不过可惜的是没人看对吧?第一个进来的那两个人,对你所有故意展露出来的脆弱不安都给无视了对吧?” 唐希死死咬住嘴唇,死死憋着不给一点回应,她就那么倔强地盯着孟婆,不肯承认。 而楚析和王佳音听到了孟婆的这一番话才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露出了,‘是这样吗?’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王佳音脱口而出,想都没想,她没想到唐希是这么想的。 “你给我闭嘴!”孟婆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她以前也没发现王佳音情商这么低啊,真是出乎意料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安静,不然只会被唐希迁怒,让唐希越发不理智思考。 “你有这个闲情雅致不如去给我看着心魔,别来捣乱!” “你还真是辛苦啊。”唐希特别不屑地看着这场闹剧,手上已经全是小小的血窟窿和各种伤疤了,她艰难地抬起了手抓住孟婆,“你要说大道理回你的家和他们说去,别在这里浪费我时间。” 孟婆没想到唐希的力气还有这么大,她握着唐希下巴的那只手不自觉的被放小了力度。 唐希察觉到了这一点,刚想忍着手上的痛感再加把力,孟婆就一连串的把刚刚要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他们没有人管你,因为没有人懂你,他们把你的求救信号置若罔闻,他们只会看表面冲进来责备你,然后对你不管不顾对吗?”孟婆每句话后面都要加句反问,就像是暗示一样,逼着让唐希承认。 “还有更多的呢,就连你死了,他们也都没看到你留下来的讯息,你剩下来的所有东西都像是被当做垃圾一样放在地上,那些纸片都沾上了血水,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滚开!滚!” “唐希,和我回去吧,你心里想什么有多懦弱我都知道,你有多渴望那些你亲近的人给你想要的东西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拥有过我知道,没关系的。回去从头再来,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生前你怨恨着没有人能救你,死后我愿意成为那个拯救你的人,把手递给我就好,我拉你一把。” “唐希,我懂你,我懂,我救你。” “你觉得没人明白你,没人和你一起下地狱,你的孤独自怜,你被人谩骂的矫情,你的难言之欲,都交给我。” “我可以陪你,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奢求,你只求有人拉你一把。” “我来。”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渴望被救,她也没有那么脆弱,她现在所有的情绪都不曾包括过期待希望,没有…… 她只有愤怒而已,心里也只有报复,其他什么也没有,没有! 孟婆看着唐希的眼神就知道这些话奏效了,即使唐希再对自己下心理暗示,终究还是被听进去了。 王佳音被孟婆一吼,直愣愣的走到了心魔身边,完全反应不过来。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懂不明白,唐希是为什么。 既然真的发生了那么让她觉得痛苦的事情,真的想要人陪伴安慰,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说出来就好了啊,她和楚析一定不会不管她的,为什么不说? 每次都问了,可唐希每次的答案都一样。 ——我没事,我一个人静静想想就好。 王佳音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东西了,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个黑色袍子包裹着的东西旁边。 心魔已经放弃了挣扎,她出不去,不知道这个黑袍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弄都毫无办法,她从没想过会败在孟婆手上。 而且…… 心魔听着外界的状况,内心感受着唐希被搅乱的心。 不妙啊。 之前能让唐希下定决心有长期的压抑窒息感的原因,但不可否认,更多的都是当天当时的刺激。 如今再一直被孟婆给教唆的话,她怕历史又要重演。 唐希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 ——唐希。 “噗……”心魔刚刚在心底呼唤,就感受到了从喉管涌上来的血腥味,一股鲜血不受控制的被吐了出来,“靠。” 心魔暗骂了一句。 黑色的袍子内部顶端出现了一个八卦阵,闪着光芒,不停地在上方转动。 心魔伸手摸了过去,还没碰到就感觉到了一阵刺痛感从指尖传过来。 “该死的,”心魔知道这下可麻烦了,“肖蒂切!你人呢!帮忙!” 孟婆在另外一边,感受到了来自结界的波动,随手使了个力敲打在王佳音头上,“注意了别发呆!你想犯事是吗?!有什么事等弄完了这事再说!你不会想看着唐希就此堕入魔道万劫不复吧!别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孟婆和王佳音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刚刚还存在着的迷茫渐渐被消散了。 “别等到她真的后悔,到时候就晚了。”孟婆又加大了力度,让唐希怎么样也不能动弹,死死扣着她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王佳音在孟婆移开了视线过后,就低下了头,将胸腔里那股憋着的气全激发了出来。 幽蓝色的气体落在地面上就变为了冰,层层架起把心魔死死围困住。 “你还在等什么?!”心魔听到了自己身边的动静,知道关押关卡更多了,“肖蒂切,你不想报仇了?!别忘了即使是你,也需要依靠唐希!” “我知道!”肖蒂切的形体是一阵烟雾,淡淡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同样被困在黑袍里,飘再心魔身边,“我要是能出去,我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么多?” “你什么意思?” “孟婆,”肖蒂切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甘心一样,“我对付不了她,她知道我们的弱点。” “那怎么办。”心魔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自己无法单独和唐希对话,肖蒂切无法跑出去帮忙,孟婆一直在控制着唐希的情绪,所有的所有都对自己这一方不利。 “不知道。”肖蒂切是真不知道,为了将唐希完整的引过去,让她遇见那么多的巧合,已经是将她的力气都给掏空了,这下再遇到了孟婆这一棘手任务,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可是怎么能行,那么多年的计划安排,怎么能就这样功亏一篑,就因为一个区区的孟婆。 就因为这个几百年前犯过大错的人? 不甘心,不可以! 黑袍里透露出的恶臭味越来越浓厚了,不止一个邪物的怨气正在慢慢聚集。 孟婆还在唐希的耳旁不停地用话语攻击,让唐希现阶段无法独立思考,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拼了。”心魔不能就这样让唐希被带走投胎转世,就凭她将那些所谓的有罪的人放了出来,那边的人一定不会那么好说话地放了她,指不定要怎么惩罚呢。 其次,为了自己,也为了唐希,都不能就这么被带走。 ——唐希,好话谁不会说?她现在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诱骗你再度去相信她而已,这些都是有目的的。 心魔想要强忍住五脏六腑的撕裂感,可一股又一股的鲜血还是不停地随着心魔说的而冒出来。 疼痛占据了心魔的每个细胞和骨髓。 这次唐希并没有感觉到。 ——唐希,一次又一次,你还嫌不够吗?孟婆只会说而已,她说懂你就真的懂你了吗?多少人都对你说过,我懂,我懂,他们懂个屁!等到你真的将你的内里剖开给他们看以后,谁还能懂你?还能拉你一把?他们只会把你推的很深。 ——唐希,谁都别信,只有你自己是可以相信托付的。那么多年的痛苦绝望你都忘记了吗? ——唐希,没有奢望就不会有失望。 ——没有人能真正懂你,能懂你的只有你自己,能拉你一把的,也只有你自己。 孟婆本来说的好好的,唐希的眼睛也已经没有起初那么浑浊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开始清澈起来的瞳孔又开始反转了。 “啧,”孟婆将手放在空中,对准远远的那个黑色的物体,一个扭转,黑袍里的空间位置变得更加狭窄了,“老实点。” “呃……”唐希的嘴里开始有了血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慢慢流下。 孟婆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能继续用语言,用更加有力度的语言去把唐希劝回来。 不得不说,语言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唐希的耳朵接收着孟婆的声音,她的心灵又在接收着心魔的声音。 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理,混合在一起,让唐希自己的意识无处可放。 “吵死了,吵死了,闭嘴,全都闭嘴。”唐希快被逼疯了,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吵不吵烦不烦? 孟婆那只掐着唐希下巴的手,猝不及防被唐希那只受伤的手再度抓住,这一次的力度不比刚刚,这次的力度让孟婆无法挣脱。 “唐希!嘶……”孟婆还想继续说,可是手上受到的不只是单纯的被掐着的疼痛,更多的是从骨头里冒出的痛感,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心魔按着自己的心脏,感受到了内里冒出来的力量。 “很好,”心魔露出了笑容,“唐希能冷静了。你藏起来吧。” 心魔的声线回归到了平时的沉稳冷静,“马上可以出去了。” 肖蒂切不知道心魔干了什么,但看到她那个自信的样子,乖乖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唐希,你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被你自己的心魔说了几句,就不知道到底谁为你好了吧。”孟婆头上都已经开始冒出冷汗了,这么多年在地下的舒服日子,已经让她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疼痛了,“你和楚析在一起这么久,你不是没有看到过那些堕落的灵体最后的下场吧,也不会不知道他们有多惨,你想变得那样吗?” 唐希轻轻松松把孟婆的手拿了下来,反手就是一抓,孟婆怎么掐住了她的下巴,她也怎么样掐住孟婆的下巴,刚刚的一切,现在全部调换了回来。 “孟婆,你也是死太久了,没怎么看电视了,”唐希笑嘻嘻地对着孟婆说,“你知道有一句话怎么说吗,正派一般都死于话多。”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提醒我,我都要忘记了,”唐希看着孟婆,然后指了指身后的王佳音,“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我是她的对应者,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吗?因为我的纹身。” 孟婆不知道唐希想表达什么,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而我的纹身本来就带着诅咒意味,我就是喜欢堕落的滋味,喜欢惩罚的滋味,再说了,我活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疯子!”孟婆直接对着唐希骂了出来,“你没体验过,你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后悔!”唐希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我选的路我就没有后悔的,就算后悔了我也愿意承担后果,就像现在这样。” “孟婆啊,和你打个商量吧,”唐希将孟婆的脸掐过来,对着她耳朵直接讲话,“今天就这么算了好吗?你劝不了我我劝不了你,那两个人又是这种无法战斗的情况,你还不如早点回去,趁那边的人还没发现你。你的罪过,可不能再加下去了,不是吗?” 唐希的眼神里好像有种洞察一切的感觉,让孟婆浑身不舒服。 第四十三章 分离 “孟婆,我和你一样,可也不是那么一样。”唐希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没想再压迫她,“人和人都不同,你能理解我的一部分,却理解不了我的全部。” 孟婆摆脱了那双紧紧掐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放轻松了一点。 “唐希,我是过来人,我明白,我也知道,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的气氛莫名的没有那么争锋相对了,唐希也不再歇斯底里,而是显得十分平静,唐希的这股平静将所有人都带向了一个平和的状态。 被推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楚析看到唐希如同平常一样挂着淡淡微笑的宁和的样子,心底的窒息感和恐惧感比刚刚她的歇斯底里还要浓烈。 他害怕这不是平静,而是无力挣扎,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的象征。 “我不会,”唐希的眼里什么也没有,表情也没有一点问题,“就像你,也不是后悔着自我了结,独立对抗,你后悔的又是什么?” 孟婆的瞳孔在这句话说完之后瞬间放大,附带着的还有瞬间僵硬的身体,不过她还是马上缓了过来,并没有被影响太久。 “你从哪听来的。”孟婆开始沉寂下来,这段过去几乎没有人知道,唐希又是从哪得知的?肖蒂切?她有那个胆子吗? “唔……”唐希笑得眼睛都开了怀,“你猜。” “我不想猜,”孟婆自己把自己的气场放开来,不再受限于这个毫无攻击力的环境中,如果语言没有了力度,打昏了绑着都要把唐希给绑回去,孟婆确实讨厌下面的某些制度,可谁不是活在体制内,该怎么样的事情还是要该怎么样。 唐希今天她带定了。 “你再打又怎么样,我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唐希都说累了,也不知道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还是怎么了,现在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完全不想再弄这个事情了,何必呢,今天怎么样都不可能被带走的。 因为自己的坚持执着还有自己的力量。 因为王佳音的状态不佳。 也因为楚析的不作为。 “凭你现在的情况,带不走我,你们还不如趁早回去,叫那一大堆的人都来抓我,可能性还大点,不是吗?” 一股药香味直接扑面而来,化为刃化为绳化为盾牌,化为攻击和防守。 唐希真是累到连反抗都不愿意了,没意思。 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滴着。 孟婆先一步做出了行动,一道无形的绳索将唐希围住,她看唐希没有反抗,便直接收紧了它,药香越来越冲鼻地席卷唐希的鼻尖。 唐希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那个药香大概是有安眠的作用。 她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一点一点慢慢汇聚成了一个大图案,正正好在脚下,不偏不倚。 唐希后颈上纹身的图案。 孟婆自然没瞎,也能猜出来这个东西肯定有问题,可是唐希依靠的是心魔的力量,心的力量,她的招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能力也只有自己能用,外人再怎么样也是猜不出来的。 “楚析?!你还要束手旁观到什么时候?!你应该明白也必须承认,她投胎转世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我们!”孟婆终究能力有限,对抗唐希,她可能还不够,照着镜子打,不是谁都能打的过的。 楚析的脚步还是前一步后一步,唐希眼里有恨他知道。 她恨他,他也知道。 如果不是唐希他很轻易就能上手制服,可这是唐希。 是第一眼就如此喜欢的唐希,是看见自己那么阴暗的过去依旧没有离开的唐希,是知道自己的怀疑和试探依旧没有走掉的唐希。 是个笑起来格外好看的唐希。 是我的唐希。 楚析现在真是从未有过的嘲讽,嘲讽自己的不尽责,嘲讽自己的优柔寡断,嘲讽自己的问心无愧。 早在小时候,就有愧了。 楚析终究还是没上去帮忙。 王佳音一直看着这边的动静,也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是种什么感情。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来找什么对应者了,就不该信那个人的。 自己本来潇潇洒洒,却被区区一个唐希影响成了这摸样,现在这个被感情牵绊的女人,根本不像自己。 怀有了愧疚,不安两个情绪的人,干不了大事。 “算了……”孟婆看着唐希诡异的笑容和两个毫无精神的人,自己都开始放弃了,一点战斗的心情都没有,“真是受不了你们,一个是堂堂除妖世家的唯一继承人,一个是早已死去的鬼魂,你们最不该有七情六欲来阻挠自己的工作,现在倒好,全都这个样子,给谁看啊?!” 孟婆气得将所有力气全部收回,将心魔放了出来。 瞬间,格局恢复了原状,心魔默默跟在唐希后面,另外三个人面对面地看着唐希。 “如你所愿,等到那边派人来,就不会像这次这样轻易地放过你了。”孟婆轻飘飘地撂下了这句话,“你真的不走吗。” “你觉得呢?”唐希耸了耸肩。 孟婆看了看身边两个像木头一样的人,啧了一声,走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真是没说错。 “唐希……”楚析和王佳音同时开口想要继续说下去,可唐希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下次见面就是死敌,就不用在这里瞎客套了。” 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就这样说了出来。 “起码你和楚析在一起过,起码我和你朝夕相处,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真心想要帮你,这次,你不回头就没有机会再回头了,你知不知道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等到他们正式定好了计划,你想逃也逃不了!” “王佳音,你们口中所谓的对我好,也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你忘了你对我说过什么?”唐希又看向了不说话不吭声的楚析,“你也忘了你自己为了试探做过什么?” “你们这是道德绑架知道吗,别让我再说一遍,”唐希笑着说,“给我滚。” “不滚,就继续打。” 血液汇成的图案在地上发着暗光,外围的蛇仿佛在蠕动,发出了嘶嘶嘶的声音。 “还不走!”孟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威慑力十足,王佳音和楚析最后深深地看了唐希一眼,走了,随着孟婆又返回了地下。 唐希站在那里,目送着三个人离开,等到确定他们已经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之后,她猛地一下。 “噗——”唐希弯下了腰,抱着自己的肚子,慢慢蹲了下去,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呕——咳咳咳——咳!” “唐希!”心魔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赶忙扶着唐希,让她在一边坐下。 “咳咳咳咳咳……”唐希抓着心魔的手,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个地方的疼痛,针扎一样,撕裂一样,剧疼,喉咙刚刚被掐住的后遗感也冲了上来,腥辣腥辣的,整个人都不好,只能不停地咳嗽,喊都喊不出来。 “你还好吗?”心魔没有办法,这是过度使用力量的后遗症,而且再加上她刚刚要同时接受着两个观点两种声音的双重打击,身体扛不住很正常,只能让她自己好下去。 “不好……”唐希觉得现在说一句话都肝疼,刚刚硬撑下去的感觉像是几倍还回来了,还没几分钟,她的身子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忍着,”心魔没办法帮她,“忍过了就好了,忍一下,就忍一下。” “呃……啊……”唐希整个人都蜷缩到了一团,脸上和身上都在发热发烫,可是脸色是惨白的,嘴唇也是白的,疼的冷热都席卷而来,就连简单的呼吸都是疼痛的。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谁啊?”心魔没有感受到灵力的波动,是个普通人。 “小姑娘,是我啊,你好了吗?” “怎么样,放他进来吗?”心魔还是先征求唐希的意见。 “你已经办好了?”唐希微微抬起了身子,咬紧牙关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随即马上又滩在了沙发上,难受的哼哼,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企图寻找一个能让自己舒服些的动作。 “唉……”门外先是响起了一阵叹息,“好了,没有遗憾了,也没有可后悔的了。” “进来吧……”唐希捂着自己的心脏,思考了一会儿,对着门外说道。 “你叫他进来是想……”心魔感受到了心里的紧张和害怕,还有一点渴望解脱的放弃。 “你索我求,交易不是吗?”唐希也同样感受到了心魔的内心,呼吸急促,虚弱地说着,“他不是说了没有后悔,没有遗憾了吗?还让他复活了一次,这可是他几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 那你内心还那么纠结挣扎,还那么愧疚? “别忘了你当时答应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想法,你……”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附属物,我这样,也同样给了你力量,你不应该认同我,帮助我吗?”唐希一把抓住了心魔,让她低下身子,看着自己,“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不止是他,还有那群我带出来的人,没有我,他们什么也没有,既然他们认我做主,那就应该为我所用……” 唐希已经受不了了,好疼,太疼了,火烧,冰冻,刀割,撕扯,乱七八糟的一堆,全都在唐希身上展现。 从肌肤到骨髓。 唐希清楚的探知着自己的内里,里面已经烂透了,透支的力量让她的身体在偿还代价,不行了…… 真的好痛苦,真的不行了…… 唐希死死憋着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随你。”心魔一个伸手,将门隔空打开,“进来吧。” 老人家眼睛红的厉害,一看就是刚刚大哭了一场,可是精气神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多了一分释怀,多了一分看透,多了一分圆满的味道。 唐希猛地把自己脸上的汗给全部抹掉,用牙齿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快要渗出血珠那种,才让自己的嘴巴看起来很红润,一点都不像饱受痛苦的样子。 她强撑着自己坐起来,笑着看着老人家。 “看您现在的样子,是度过了一个很好的夜晚啊。” 老人完全没注意到唐希的不对劲和心魔的欲言又止,满心欢喜地走到了唐希身边,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表示自己的感谢。 “是啊,还真是谢谢你,本来我只想来看看,刚开始还对看到的这些很是生气,结果你那么一说,然后还把我复活了,让我真真正正地和我的子女有了一次平等的对话,还让我有机会看看我的儿……我女儿的爱人。真是谢谢你啊,小姑娘,谢谢!” 老人家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了起来。 之前活着的时候不能认同的东西,在经历过死亡复生之后,其实都没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了。 自己的子女还是优秀的,各个方面。 还有什么不够的呢? 唐希一直稳稳地坐着,认真地把老人家的每一句话都听完。 心魔都开始有了感应在出汗了。 “小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老人家终于把刚刚的一切都说完了,也彻彻底底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着。 “现在就行。”唐希尽全力地将自己的腿放在沙发下,拉住了老人家的手。 “您确定已经没有遗憾,没有想干的事了吗?”唐希憋着气,最后问了一遍。 老人家只是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您的复活机会,就到此为止了,”唐希低下了头,喘着粗气,笑得勉强,“既然您已经死过一次,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再给您一次机会,让您有可能去见您的妻子呢?” “什……什么意思?”老人家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让您正常的死去,不用被关押也不用活在我准备的房子里,而是真正的死去,去见您的妻子。” “愿意!我当然愿意!你真的可以吗?!”老人家很兴奋,他已经念了很久了,履行当年年轻的誓词。 “当然。” 在老人看不见的背后,唐希的手指甲已经因为为了忍受疼痛而死死地掐住手心,导致手掌心都是深深的月牙痕。 “只不过,您会有些痛苦,您愿意吗?” “愿意。”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第四十四章 决心 “希望您待会儿也能这么说吧……”唐希用只有自己听得清的声音说着。 “把您的手给我吧,”老人家没有一丝怀疑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眼里都是对马上可以见到妻子的期待,“孩子,你手里怎么全都是汗啊?” 现在老人家才发现了唐希因疼痛憋出的汗水。 “因为……”唐希最后叹了一口气,一把用力抓过老人的手腕,瘦弱,轻轻一捏仿佛就能捏碎的手腕,“实在是太疼了啊……” 唐希的眼里都是精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人家。 “你……你这是干什……” 老人家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疼痛,活着的感觉在渐渐消失,死亡又再次来临,可这次的死亡为什么如此难受? “小姑娘……为……咳咳……噗——”老人家吐出了一口血,血里带黑。 五脏六腑都在抽搐,血液在沸腾,老人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水被烧开时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忍着就好,你不想见到你的妻子吗?”唐希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手上的力度也下的更狠了,她的手腕开始出现了红色的一条线,从手腕处长出来,然后延伸到手臂,肩膀,最后到了心脏。 “啊……哇额……唔?”老人现在感觉自己的血液不再沸腾,而是在快速流淌,流淌到了面前的小姑娘手里,渐渐地,自己的身体里没有了血液的供养,整个人的白眼都快翻过去了,整个人快速地在干瘪,话已经完全说不出来了。 身上好像有无数重蚁在爬过。 然后变得冰冷,没有了空气的滋养。 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流了一点东西下来,红黑红黑的。 老人家用尽最后的力气,拿另一只手打在了唐希的手上,轻飘飘的,没有点力气,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叫她松手。 唐希握得更狠了,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力量源源不断的传来,身上的痛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所未有的轻松和放肆,灵魂都在跳舞。 “小……啊啊啊……姑娘……你……啊呜我啊……” 老人最后说完这几个字,就再也没了动静,皮都紧紧黏在骨头上面,把他的骨头的形态完整地描绘了出来,就像一个饱受饥饿的死尸,横躺在唐希面前。 唐希彻底好了,还充满了能量。 她睁开了眼睛,看也没看一眼老人家,径直走到了心魔身边,“回去吧,把这里恢复原状之后,就去找那些人。” 心魔看着死状惨烈的老人,再看着唐希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干什么?”唐希不明所以,“对我接下来的安排有其他意见?” “没有。”心魔感觉到了唐希的刻意逃避,没打算在这里拆穿什么,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只求她之后别悔恨,别睡不着觉就行。 “你接下来想怎么样,找那些自杀的人做什么?” 唐希走的越来越远,直到走到了窗边,才停了下来。 “将那些无力战斗,只是想逃避那边世界生活的人,”唐希看向了远方,缓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一送走,完成他们的心愿,剩下的有心报复社会的,有心复仇的,都一一留下,然后……” “和楚析王佳音那边的势力,开始游戏。” “我们应该加强点力量了,今天要不是打了点感情牌,我们都玩完在这里。”唐希看向了心魔,“你不想死,我也是,你想让我肆意人生,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共同目的,为了开心潇洒,我们必须先打好地基。” “好。”心魔知道,唐希已经彻底立下决心了。 “那些还心存善意的人,让他们毫无遗憾地永远死去,也算是他们的最好归宿了吧……”唐希最终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地上的那一具尸体,“总比活在我的世界里格格不入好,也总比重新被抓获受尽折磨不得好死好。” “我已经给了最好的选择。” “我没错,也没有对不起谁。” 心魔任由唐希喃喃自语,任由她找遍理由来诉说所有,只要她心安就好。 不管怎么样,愧疚自责不能出现在唐希心里,这种莫名的责任感会使她极度不安。 “心魔,”唐希说着说着又叫了心魔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能吸收这个人的力量来增强自己吗?” 心魔明显怔了一下,是啊,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为什么唐希会知道? “为什么。” “孟婆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唐希一脚踏过了地上的尸体,勾着心魔,走向了门口,瞳孔里闪过一丝红黑色的光芒,手一收,房间瞬间变回了原样,而地面上老人的遗体,也化作了灰烟,消失在空中。 这个人从此以后,只活在在乎他的人的心里,不会再有痕迹了。 “心魔,我真想孟婆站在我这一边,她一定能帮我很多。” 孟婆和楚析还有王佳音正在回去的路上,孟婆一直感觉心里不舒服,不是因为这两个人今天的所作所为,而是自己产生的不安感,还有已经很久没有产生的兴奋感,莫名其妙出现的,兴奋到手抖。 “唐希……”孟婆一边走,一边看着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希,是因为唐希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曾经的记忆被唐希今天的话和举动全部激发了起来。 还有她最后那个洞察一切的眼神,让孟婆觉得自己像被看光了一样。 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孟婆!你好大的胆子!”一行三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回到了他们的世界,还没走进去,一群人就守在门口,对着他们大喊。 孟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地府的老人,又聚在一起作妖。 她直接停下了脚步,不屑地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喂,你们有必要这么热情吗?不要这样,可千万不要这样,人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魅力,让你们来用这么大架势迎接我啊,使不得,使不得,赶紧回去洗衣做饭啊,别在这瞎扯。” “大胆!”一群人集体不接孟婆的茬,同时对着孟婆瞪着眼,“孟婆,你居然私自动用水晶球去勘测人类世界,还私自自行出府,犯下大错!老实点跟我们回去接受惩戒!” “喂喂喂,你们是瞎了还是老不死了?”王佳音站在一旁直接遭到了无视,“没看到我还在这么?你们动一下手试试?!” 王佳音本来今天就懵了一天,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一肚子火没处撒,现在倒好,有人自己自动送上门了想要来一把。 “你也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还当我们都怕了你不成?!”里面的一个人站了出来,直接对着王佳音就是一顿,“你区区一个死了的鬼魂,凭着那么点灵力和闹腾当上了一个小官,就当我们都服了你吗?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罢了!” “没错!你还敢向下面隐瞒唐希那个罪人的动态!自己对付肖家人!你这种做法,我们也同样要把你压过去受罚!” “当年发现你是唐希的对应者,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必要时期夺了她的性命!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楚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这边的人,对其中的很多事情其实没有那么清楚,当时看着唐希身边出现了王佳音,也只不过觉得像大多数人一样,有了一个虎视眈眈的死魂在身边等待而已,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必要时期夺了性命? 王佳音现在完全气炸了,这群老古董就知道在这里瞎说。 “你别用那种样子看着我!”王佳音看到楚析的眼神就觉得恶心,“唐希!早就在我们这边的黑名单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边的黑名单!都是些有可能作恶的人!唐希是名单上的头号!又正正好是我的对应人,他们就派我去观察,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早铲除她。” “所以你是带有目的性的去接近唐希的。”楚析用压抑的声音说完了这句话。 “对啊,”王佳音嘲讽地一个撇嘴,“但楚析,我告诉你,你也别撒火在我身上,我是以铲除她的原因接近的她,但你睁大你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我从来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伤害了很多次呢。” 王佳音和楚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对战模式,谁也看谁不爽。 因为唐希所产生的负面情绪,现在全部宣泄出来。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你们住手!别太嚣张了!我们还在这呢!”身后的那群人看着两个人完全不顾他们的存在就吵了起来,还有孟婆那个看蝼蚁一样的眼神,很是不爽。 “你们是不是蠢啊,哈哈。”孟婆躲在一边,看着那一群要遭殃的人,嘴里发出了笑声。 “你什么意思?”那群人的其中一个听到了孟婆的这句话。 “我什么意思?”孟婆指了指自己,“你马上就知道了。” 本来面对面准备好打一架的两人,听着那群人的话,就同仇敌忾,一起转向了他们。 “你们真是吵得人耳朵疼。”王佳音完全没有给那些人反应时间,一个蓝火球就扔了过去,砸在他们身上。 “王佳音!你疯了!我们是同僚!” 里面好几个人都硬生生接下了这一下攻击,受了伤。 “同僚你个大头鬼同僚。”王佳音将地面全部冰封了起来,对着他们前进,一瞬间,刚刚接受完火的攻击的人群,又马上被冰给击中了。 “楚家!你还不帮忙?!”那群人本来就没有多大本事,都是些元老级人物,已经很少动手了,突如其来的,完全没有王佳音的速度和反应力。 “帮忙?”楚析冷淡地看着这一群倒下的人,“我为什么?” 孟婆看着冷漠的楚析,暗自摇了摇头。 “你在说什么?!”其中一个人很不可置信,楚析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你可是张老的徒弟!难不成你和这些人呆久了,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吗?!还是说你的本性又在作怪了?!” 这句话一撂下,楚析的脸色就变黑了,“你还真是找死啊。” 张老的徒弟? 秉持正义? 帮忙? 真是令人作呕。 楚析的红绳闪闪发光,前所未有的散发着杀气。 场面一度无法控制,每个人脸上都杀气腾腾的,想要来一场大战。 “你们在干什么呢?不知道老头我有没有幸参加呢?” 一个很温柔很亲切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楚析和王佳音听到这个声音直接条件反射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张老。”两个人同时尊敬地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唤了一句,微微鞠了躬。 虽说他们的表现很是乖巧尊重,但身上的戾气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消散,存在的还是依旧存在。 孟婆看着张老过来,心里也没什么波动,淡淡地随着那两个人叫了一句,便作罢了。 “张老,您看看您的徒弟和您曾经救下的人!也太不识规矩了!”看见德高望重的人来了,那一群人的气焰也回来了,纷纷互相搀着站了起来,向张老告状。 “没有啊。”张老看了那边单独站着的三人一眼,笑呵呵地对那一群人说,“没感觉有什么气焰啊,反倒是你们,倒像是一群混混来打群架。” “噗嗤——”孟婆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别说,还真像,一个个跟个流氓痞子一样,一点气度都没有。 “张老您……”那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张老会说出这样的话。 “张老,您可是最公正的人啊,不偏不倚的,不会是现在也变了吧,想要偏袒您的人。”里面的人不服这样被打压,话都不过脑子说出来了。 楚析一个红鞭就抽了过去,直接打在了刚刚说那话的人的脸上。 “蠢货。”孟婆也配合着骂了一句。 “好了!”张老一个指头阻止了楚析的攻击,极有威严的喊了一句,“都给我住手。” “你们回去吧。”张老对着那群人说了一句,“你们的伤全都算在老头子我身上,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不住了,我已经接下了这件事的处理权,之后的事都有我来办。” “这……”大家对这话都不是很赞同,别说他们碰了一鼻子灰需要个说法,本来就看这几个人不爽,都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如果你们要拿私人恩怨来死咬着不放,未免太过小气了吧,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啊。” 张老又这么加了一句。 那群人也不好在说什么,毕竟张老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都只好作罢,走了。 第四十五章 张老 王佳音看着那群人就这么走了,心有不甘。 “张老,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今天的事,是他们的任务,各司其职罢了。” “是借着职位来满足私欲吧。”孟婆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张老今天来了,都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样的地步呢,这群人找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老笑眯眯的,没有回答。 “行了,这事就此翻篇吧,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个。”张老把手被在后面,走到三人的跟前,“现在重要的是,怎么解决唐希,那个姑娘的事情。” “还有你们心里那点事。”张老的视线落在了三人身上,停落的时间都很久,直到三个人都受不太了把自己的头放低才肯罢休。 孟婆暗自在心里啧了一句,张老也是个喜欢用气力压人的人啊,真是不爽。 四个人先是准备去孟婆的住所,然后再详细把事情好好说通一遍。 一路上,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一队人马,不对,更好的说,应该是更多的用异样,嫌弃,厌恶,怀疑的眼光看着孟婆。 孟婆自然也察觉到了着一些,可她也就是冷笑着看了这些人一眼,然后以更加高傲自信的样子走在大街上。 “你看,她还敢这么嚣张……” “没准就是因为还留着她,那边的事情才会发生……” “说了她是个祸害,当初我们还是太心软了……” “就是啊就是啊……现在还真是……” 一路上的流言蜚语,背后的议论,四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就是故意想让他们听到,尤其是孟婆,识相的就自己去认错。 “嘘!”最后还是张老首先停下了脚步,对着满街的人群,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了笑,继续背着手往前走。 那些在那里围观看热闹,不去管唐希那边事情的人,都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嘴巴像被胶水粘起来了一样,完全张不开。 “孟婆……”四个人刚进屋,一个小小的黑影就冲了过来,直接扑在了孟婆的身上。 力度猛地让孟婆都有一刹那没站翁,“婉,怎么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婉哭了。 从前从来不哭的。 “孟婆……”抽噎的声音什么都不会喊,就一直叫着孟婆的名字,久久不能停止。 孟婆只能一把将女孩抱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这群人真是……”王佳音看着屋子里被捣乱了得东西,还有地上用法术刻着的字。 “幼稚。”楚析接下了王佳音的话,挡在了孟婆前面,一挥手,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恢复了原状。 “真是没法呆下去了,一群神经病。”孟婆在楚析摧毁这些之前就看到了屋里的场景,一直冷笑摇头,“孩子还在家,不知好歹的家伙们。” 孟婆拍打着婉的手随即放下,手里握着紧紧的拳头不肯放。 “好了,先坐下来吧。”张老同样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哼。”孟婆把婉的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肩膀上,抱着她就是一个随便一坐,背对着张老。 “唐希那孩子,你们想怎么处理。”张老也没在意孟婆的举动,相反的,他很理解,这事,确实是这些人过分了,明明都算是神明,却做出这样伤害的事情,这个地方也是越来越污浊了…… 唉。 “不知道。”楚析率先回答了张老,他看着张老,带着求救信号的样子,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不知道。” “带她投胎转世。”王佳音深吸了一口气,佯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是最好的方法,对她是,对我们也是,对上面正常的世界更是。” 婉在听到了这样的答案之后,抽抽噎噎的声音瞬间停了一下,随即身子也变得僵硬,在孟婆的怀里坐立不安。 孟婆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对你们最好的方法,对唐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肆意地带领着那些人尽情的报复,你们想为她好,就是不作为。” 她这话一落下来,楚析和王佳音都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嘴里并没有做出反驳。 “当然,”孟婆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自己心里也心知肚明,唐希需要的是宣泄,毫无理智的宣泄,“对大家好的方式,也不是让她投胎转世,而是让她永无转世重生的机会,永远消失,让她永远没有威胁,他们才能真正安心。” “你们以为凭借你们的一己之力,就能安安全全地将唐希送上轮回路吗?”孟婆将婉放了下来,把自己的黑袍脱下,“你们当我身上的这些疤痕是好玩的吗?天真无邪哦。” “我不能看着唐希就此坠入魔道,”楚析看着孟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绝对不能,这是在害她。” “那是在你的世界观里,你的三观告诉你,这是错的。”孟婆走到了楚析面前,双手撑桌,靠得很近,“所以你才不懂。” “孟婆。”王佳音走到了她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扔下的黑袍重新盖回了她身上,“你可别在这时候突然反水。” 语气低沉,不知情绪。 孟婆直接甩开了王佳音的手,抓住了袍子,牢牢地系在自己身上。 “是你们反水,”王佳音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之前是我在拼力去拯救,是我在一直劝说唐希回头,而你们呢,你们只会像个二百五一样傻站着,什么都做不了,你们也只会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然后嘴里说些圣母的话。” “我告诉你们,”孟婆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脸部充血的也厉害,“这是你们的罪。” 孟婆最后看了两人一人一眼,随即就躲在一旁,不肯再说话了。 手上还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袍子,揪成了一团。 婉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跑到了孟婆身边,默默地将头靠在孟婆的膝盖上,席地而坐,两个人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圈子,没有人能融入进来。 王佳音的嘴一张一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张老,您有什么意见。” “顺其自然。”张老一直没有参与这几人的对话,默默地观察着。 “怎么个顺其自然?如果真的顺其自然,唐希还有救吗?!”王佳音没想到张老都说出这种话了,顺其自然?顺其自然算什么?对王佳音来说,顺其自然就是没有办法解决时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罢了。 “在她能被救的时候,没人拉她一把,现在她不需要救了,你们再伸手还有意义吗。”张老站了起来,“没有办法,任其自然,你们一个个不都是这样过过来的吗?不照样好好的。” “张老,您去哪……”楚析看着张老站起来了之后,就踱步慢慢走向门口,开了门离开。 他有些不知所云,之前说的来探讨解决办法,这就算探讨完了? 这算什么…… “去最开始的地方,去认命……” 远方的,虚无缥缈的,轻飘飘的几个字,人影就这样消失了。 “去最开始的地方……”楚析念着这几个字,“什么是最开始的地方……” 王佳音又快疯了,为什么现在一个个的都喜欢旁敲侧击的说话,能不能直接说出来想要的东西,想表达的东西! 一个一个,全都是这样,没完没了! 王佳音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凳子。 哐当—— 倒在了地上。 “你当这是谁家呢。”孟婆的眼皮子抖了几下,睁开了眼,“要闹,回你的地盘闹。” “你要一起吗。”楚析突然问了一句。 “一起?”孟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楚析,“我现在一出门,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而且我也不能帮忙了。” “为什么?!”王佳音看着整个人都开始颓靡的孟婆,“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对!”孟婆马上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同样的,她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王佳音,我告诉你,”孟婆猛地一下冲到了王佳音的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别妄想我再插手,我今天给足了你们的面子,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告过你们,可你们不听,现在,你们看看外面的景象,听听外面的谩骂。” “孟婆!”王佳音抓着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已经快窒息了。 “所有人又开始对我进行暴力了,”孟婆松开了她的手,王佳音一个踉跄退到了桌子上,“我不能再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会死,极其痛苦的死去,而现在。” 孟婆眼里带恨也带泪,看着后背的两个人,再看着在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婉。 “起码不能是现在。” “你们走吧。”孟婆一个挥手把自己的房门打开,“去看看唐希为什么如此崩溃,去想想怎么做你们认为真正正确的事情,别再来烦我。” “好。”楚析先王佳音一步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抱歉,孟婆。” 随即就拉着王佳音走出了这个地方,没有再回头。 孟婆等到确定两个人都走远了,才虚弱地蹲了下来。 几个实心圆点滴落在地上。 莫名其妙的。 “好了松手!”王佳音被拉到了很远的地方,确保孟婆不再能探测到两人的对话才用力地甩开楚析,“孟婆怎么办。” “不知道。” “喂,你还是不是楚家除妖师了?不知道?你不是一直以问心无愧来当作做人的标准吗?不是那么爱管闲事吗?孟婆的事,唐希的事,你还管不管了,”王佳音扶着额头,把脸上粘着的头发拨落开,“这都什么事啊。” “不是。” “什么?”王佳音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楚析看了一眼很远很远的那条巷子,巷子里还如往常一样聚集着很多鬼魂,男女老少皆有,“孟婆的事,我管不了,唐希的事,我也管不了。” “但你放心,我向来是把管不了的事都给完完整整地管了。” 楚析的眼神空洞又无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 “麻烦你振作一点,你可是……”王佳音叹了一口气,“最优秀的除妖师。” “大概吧。” 过了很久楚析才给了一个回答,“走吧,去最开始的地方。” “唐希的房间。”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王佳音站在唐希的房间门口,“从之前就很奇怪了,唐希发疯崩溃的那段时间,再加上她死后的这段时间,唐希的父母去哪了,为什么没见到他们的踪迹。” “不知道。”楚析摸上了唐希的房门,“可能出差?旅游?不知道干嘛去了吧。” “……” 王佳音简直要疯了,不对,是已经疯了,被唐希逼疯了,被孟婆逼疯了,被张老逼疯了,还被楚析给逼疯了。 啊。不对,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王佳音看着楚析如魔怔了一样地看着门,却迟迟不打开,直接一个脚踹了上去。 嘭——咚—— 简单粗暴地开了门。 楚析的手还悬在空中,未能放下,“进去吧。” “我知道!”王佳音觉得自己迟早还要再死一次。 房间里地上的血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地面已经沾染上了那种颜色,还散发着一股股的恶臭。 王佳音装作完全没被影响,潇潇洒洒地样子踏了进去,再一次看到房间里的东西时,笑了。 笑得很正常。 “挺好的,唐希父母没在,如果在了,我们到不能这么完整地保存这个地方,是吧?” 吊儿郎当的态度,很王佳音。 “嗯。” 楚析在王佳音之前就蹲了下来,将那些已经被血水弄得模模糊糊的纸捡了起来,铺在床上。 王佳音看到了楚析的动作,毫不在意地转身,查看着其他东西。 空气静谧的可怕。 只能听到楚析翻面的声音。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王佳音不停地跺着脚,嘴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随着时间的流逝,跺脚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你能不能吭点声!”背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连翻面的声音都没有,王佳音已经炸了,“到底什么情况啊!” 王佳音一个转身,就看到那个一直坚挺着的背部在不停地颤抖,手上也是。 抖个不停。 “喂喂喂,你在干嘛?”王佳音又笑了,“呜哇,你也太夸张了吧,哎呀呀,吓得我心肝颤,你简直了你,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 第四十六章 看望 等到唐希回到了家中,已经是深夜了,房子里的大部分人已经熟睡了,唐希和心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直接躺在了床上,为自己今天一天所消耗的精力来进行缓冲。 几乎是一沾床,唐希就睡着了。 明明是这么累,身累心累的时候,应该睡得很熟很香甜才对,可唐希又久违地做梦了。 “小姑娘,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的妻子呢?!” “这里好黑啊,好黑,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我好痛啊,好疼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小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小姑娘……” “啊!”唐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枕头和床单已经湿了一片,耳朵里好像还能听到那一声声不停地喊叫声。 “该死的……”唐希缓了好久才缓过神,她打开了床头灯,一个人影站在自己床边,“啊!” 唐希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她只能靠强而有力的呼吸来让自己缓和。 “你来干什么。” 心魔也醒了,走到了唐希身边,看着那个男孩,手上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唐希用眼神制止了心魔的动作。 “怎么了,在这个时候过来。”唐希也奇怪,她和心魔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孩子的动静,也一点防备都没有,这倒是很少见。 “我有事找你。”男孩缓缓开口,看着唐希额头上密集的汗珠,“然后听到你做噩梦的声音,没敢叫醒你。” “啊,”唐希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没事,只是一个普通的梦而已,快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知道老爷爷来找过你,想让你帮帮他,和他一起去看看他还活着的子女。” “嗯,所以呢?”唐希还放在被子里的手瞬间收紧了,一提到老人,她满脑子的画面都是他死去的样子,还有刚刚梦里的质问。 男孩看着唐希从容不迫的样子,看了很久。 “我也想看,看看我的父亲,看看我的母亲,看看我的朋友,最后看一眼。” “可以,”唐希没夹杂任何思索就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陪你过去行吗。” 男孩没有说话。 “怎么,不行?” “已经凌晨了,天快亮了。” 唐希转头看着窗帘透过的微微弱光,笑了,“行,那就现在。” “我没有怨念,我就只是想看看,我也不想做什么。”男孩突然对着唐希说出了这句话,“没有遗憾的让我看望完所有我想看的人,然后会像你表示感谢,给你你想要的。” “你在说什么啊?”唐希越发觉得好笑了,“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很多。” 唐希不知道要回什么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宏远。” “宏远,”唐希念着这个名字,“宏远,是个好名字,我们可以走了吗?” “好。” 唐希随意地披上一件衣服,将头发扎了起来,就跟着李宏远往外走去。 ——这个孩子很奇怪啊,感觉知道些什么。 ——嗯,就像知道那个老人的下场一样,也像主动来找我寻死一样。 ——小心点。 ——放心,他没有恶意。 “先去医院吧,我想看看那些医生,曾经很努力想要救我的医生。” “好。” 一路上,李宏远都很安静,完全没有想要搭话聊聊的意思,天才刚刚蒙蒙亮,路上行人很少,就零零星星几个锻炼身体的。 医院也是,这个点在外走动的不多,阴沉沉的。 “你得的,是什么病。”唐希跟着李宏远的脚步,来到了内科,她向来不喜欢医院,医院全是白色的墙面,医院里呛人的药水味,医院里的人的过分乐观和过分悲观,都让人讨厌的很。 “白血病。”李宏远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走到了血液内科。 白血病? 唐希早就有了这样的预想,所以也没有太惊讶。 难怪说治不好选择了放弃。 叩——叩——叩—— 李宏远在门口敲着门,迟迟不肯进去。 “你这样里面的人是听不见的,你可以直接进去。” “我知道。” 唐希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她和心魔对看了一眼,她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李宏远还在继续敲门,突然转过头看了唐希一样。 “怎么了?”唐希有些心虚地看着男孩。 “进去吧。” “你不继续敲门了?”唐希这会儿倒是搞不懂这个男生了,刚刚还那么执着,怎么现在这么轻易就改了口。 “没意义,还耗时间,不是吗?”李宏远又盯着门耵了一会儿,抬脚走了进去,唐希有些不明所以,也同样跟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人,值班医生没有在,这里和普通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一两盆盆栽,白色的墙,家人的照片,摆放整齐的病例。 李宏远看到没人的时候,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走遍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摸遍了所有实物,好像在怀念什么。 ——他在干嘛? 心魔摸不清这个男孩的套路,这个男孩也没有一点能被读透的苗头。 ——不知道,给我一种死前的解脱仪式的感觉。 唐希靠在墙上,不打扰地看着男孩做着奇怪的举动。 ——那算什么? ——谁知道呢。 吱呀—— 唐希和心魔同时往门口看过去,是一位医生,邋邋遢遢的,衣服是皱的,头发是乱的,整个人都处于疲惫状态,连眼睛都睁不开,细看,眼角上还有几粒没擦掉的眼屎。 “这是,医生?”唐希看向李宏远,发出了疑问。 “嗯。”李宏远这么久了,终于给了一句回答。 “赵医生!”李宏远眼睛都放光了,“您还是这个样子没变,您还好吗?我当初那件事没给您带来困扰吧?我一直很想感谢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感受到我的谢意,您的孩子也还好吧,现在想想,他们应该已经上初中了才对……” 李宏远打从这个医生进来后,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一个劲地唠叨。 可赵医生听不到看不见。 所以没有回应。 “我可以让他看见你,听见你。”唐希看着李宏远像个傻子一样,执拗地说着话,完完全全的傻子,心酸的很。 “不用。”李宏远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样就好。” 他看着打着哈欠,研究着病例,左手拿着咖啡的医生,看着桌上摆着的家人的合照,笑得很开心。 “我想回家看看。” “这就完了?”唐希很是不解,“我可以给你更多。” “足够了。”李宏远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更多了。” 唐希看着李宏远,他的表情神态没有表现出一点点不情愿,忍耐的样子。 “好。” “那么,再见了,赵医生,谢谢您。”李宏远最后向那个还在埋头苦干的医生鞠了一躬。 “为什么不让自己能被听到被看到?”唐希还是忍不住,“你之前问过我,能不能没有遗憾,现在又算什么?” “是没有遗憾啊。”李宏远很莫名其妙地看着唐希,“刚刚,我很满意。” “我以为你会想要更多,”唐希和他走在去他家的路上,“一般人都会渴求更多。” “那,你可以觉得我不是一般人。”李宏远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到了。” “可是……” “我只想见见我想见的人,谢谢。” 李宏远的这句感激的语言使得唐希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像之前一样,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看起来他不知道他之后的命运。”心魔看着李宏远显得有些焦急的步伐,“知道了是不会这样的吧,作为一个人。” “可能是我想多了。” 唐希在房间里和李宏远对话的时候,他提到的老人和遗憾,都让唐希感觉他知道些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这种类型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所以一路上,唐希都觉得李宏远会提出一些难以实现的事情,可是并没有。 所以其实都是她自己想多了,是吗。 “你又要敲门,等人开门吗?”李宏远又一次地呆呆站在门口,深呼吸,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不,”李宏远整理了自己的衣摆,揉搓着手,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直接进去就好,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在吃早饭,准备去上班。” 三人一进去,果然就像李宏远所说的那样,两夫妻都坐在餐桌上,桌上有豆浆,包子,油条,咸菜,很普通很朴实的一顿早饭,餐桌上还摆着一张李宏远的照片,照片前面也摆着同样分量的早餐。 李宏远带着笑容,走到了父母的身边,假装坐在了凳子上,撑着头,看着他们吃早饭的样子。 笑嘻嘻的。 “爸,妈,看起来你们过的也不错啊,还好还好,这样最好。”李宏远又开始一个人的絮絮叨叨了,“我还担心我走了你们要怎么办呢,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了,治不好就不治了,反正人类最后的归宿还是死亡,早晚问题而已。” “我还记得你们当时差点一巴掌打在我身上,指着我骂我,说我怎么能那么想,我死了你们两个要怎么办,要怎么活,让我不能那么自私,死咬着牙都要忍,忍着痛,忍着治疗,忍着活下去。” 李宏远把两个手放在桌上,歪着头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眼圈有点红红的。 “你们还一直说,会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马上就没事了,我看啊,你们就是用这话来催眠自己的,根本骗不到我。还说什么砸锅卖铁卖房卖车都要出钱把我治好,这里治不好就去大城市,大城市治不好就去国外。” “嘻嘻嘻嘻嘻,现在想想,还好我想得开吧,要不然,你们不止失去儿子,还要失去以后生活的家,生活的经济基础了,看吧,你们儿子还是很聪明的。” 李宏远向着自己的父母伸出了手,在空中,隔空摸着父亲和母亲的脸,拂过他们的头发,还做样想把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白头发给拔掉。 “哇,这才多少年啊,你们就长出白头发了,”李宏远一直拨弄着他们的头发,碎碎念的,“记得吗?以前我小的时候,看到爷爷奶奶他们的白头发,还问过你们,你们会不会长,还说你们如果长了,我一定第一个发现然后拔掉它们!” “真可惜,我现在拔不掉了。” 李宏远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现在想想,以前年幼的那些话,都不能作数了,有点难过。” “不过爸妈啊,你们也太矫情了吧,”李宏远站了起来,手扶着母亲的凳子的上方,摇来摇去,看着客厅,“怎么到处都是我的照片啊,喂喂喂,这样可不行啊!” 他佯装要敲打父母的头一样,凶巴巴的。 “你们可不能把我一直放在生活里,要把我压在记忆里,知道吗?这样日子才能过下去,”他趴在了两个人之间,还在笑,“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年轻,你们还可以有新生活,新生活需要把过去埋葬,知道吗?” “哎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李宏远说着说着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臂弯之间,声音闷闷的,哑哑的,像是哭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父亲母亲都快把早餐吃完,准备走了他才抬起了头。 当真是哭了。 满脸的泪水,鼻子红彤彤的。 “爸妈,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哇呜啊啊啊啊啊,我也不想死的啊啊啊啊啊啊,我也不想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的嚎啕大哭让唐希都慌了神。 “李宏远。”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拍打着他的背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说着毫无意义的话,毫无意义地安慰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爸,妈,我也想活着,呜呜啊啊啊啊啊啊,”李宏远哭得喘不过气,好像要把这么多年没流过的眼泪都流干一样,“我也不想了离开你们,我不想啊啊啊啊啊啊。” 男孩刚刚笑得有多灿烂,现在就哭得有多难过。 哭到窒息。 哭到干呕。 仿佛要把所有委屈心酸全哭尽了。 “我更不想自己去死啊啊啊啊啊,不想让你们那么难过,自己去死,可我没办法啊啊啊啊……”李宏远抽抽噎噎地说着,“我知道我一定治不好了,我知道我肯定会死,我更知道你们怎么样都不会放弃,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你们为了我这种注定要死的人倾家荡产啊啊啊啊……” “爸,妈,我好想你们啊,好想好想啊……” 第四十七章 无憾 李宏远的突然爆发来的猝不及防,唐希整个人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别哭了,你父母一定也很想你,我可以帮你的,你们再见一次好吗,来个拥抱,来个团聚,只要你想,我可以有办法。” 唐希是真心想让这个男孩了无遗憾,完成他想完成的事情。 这也是她最后的怜悯与善良。 “对不起。”李宏远双手按着自己的脸,还在持续地抽噎,可是已经没有什么眼泪继续流下来了,“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不用了。” “为什么?”唐希头一次发现她看不透一个人,完全理不清头绪,不知道原因。 “原因啊,”李宏远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将上面的泪痕和鼻涕全部抹干净,然后红扑扑着一张脸,笑着说,“没什么原因,就像我为什么选择自杀一样,没必要给没有未来的期望不是吗。” “能出来看一眼已经足够了,完完全全的够了。” 李宏远冷静了下来,站着看着他的父母吃完了早饭,对着桌上自己的照片亲吻了一下,然后两个人都挂着曾经那么熟悉的笑容手挽着手,出了门。 “我就是来看一眼。”他看着父母上班的背影,也像以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最后一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李宏远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能快,这么多年了,自己放下了,别人也自然放下了,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我来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仅此而已。” 唐希还是不明白。 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种平淡的渴望是什么。 “那你还想要什么。” “最后一个,学校里的朋友。”李宏远再环顾了一眼他曾经的家,家里的味道,家里的摆设,家里的异于外界的各种东西,“看完之后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让你快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什……”唐希皱着眉看向李宏远,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刚刚推翻的他觉察的东西,在此刻又重回了唐希的心头。 “没什么。”李宏远耸了耸肩,“走吧。” “走吧……” 李宏远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最原先的样子,唯一证明刚刚他情绪失控的只有那依旧红透的眼圈。 “你知道每个学校都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在去最后一个目的地的时候,李宏远话明显多了起来,不停地开着自己的话匣子,让唐希有些适应不来。 不自觉的,李宏远现在的状态让唐希想起了一个词语,回光返照。 “每个学校?”唐希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对,每个学校。”李宏远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不是有个魔咒吗?每个学校在你毕业离开了之后,总会翻新,然后变得更好,问题是自己在那个学校就读的时候,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唐希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现在她和李宏远像是对调了一样,本来沉默寡言的李宏远变得开朗爱说话了,一直想找话题想帮助李宏远的唐希变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要不是唐希一直跟着李宏远,恐怕都要怀疑中途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可能是见过了父母,发现他们过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所以整个人都轻松了。”李宏远冷不丁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唐希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她捂着自己的嘴巴,是我刚刚把话给说出口了吗? 这个孩子…… 不会是…… “你看,果然。”李宏远停下了脚步,“真的装修了,真好看。” 唐希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建筑,“是好看。” “不知道我还记不记得路,啊,不对,肯定不记得了。”李宏远看起来有些兴奋,有些激动,“他们应该上高中部了才对,对,要去高中部那边。” “我和你说,通往高中部的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特别漂亮,那里还建了小型溪流和桥,还有很多花花草草和健身器材,以前我和我朋友经常去那边溜达散步。”李宏远像个解说员一样,一直都在和唐希介绍着自己的学校。 就像刚刚他不停地对着医生和父母念叨一样,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絮絮叨叨,有人听见,也有人回应。 “很不错啊,很美的地方,在这样的学校上学很幸福。”唐希回以恬淡的微笑,顺着李宏远指着的地方一一看过去。 “是吧,我很爱我的学校,爱这个地方,爱这个地方的人。你看,那边就是教学楼了……” “你当初,是初中吗?”唐希随着李宏远来到了教学楼一楼,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李宏远当初是初中生,他的朋友如果这么巧直升了这所学校的高中部,那也不知道是几班啊。 她抬头看着一楼全览图数不清的班数,有点晕眩。 “是初中,”李宏远看着那个全览图,指了指最高层,最中间的那几个班级,“但我知道我朋友在哪,他们一定会留在这所学校,也一定会进最好的班,就是这几个里面,不知道的只是文理罢了。” 唐希现在对李宏远正好卡中的回答表示习惯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现在正是上午十点多的样子,所有人都在上课,正好可以让李宏远一览全部,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首先进去的是一班,文科班。 清一片的姑娘,只有十个不到的男生,聚团坐在一起。 “狗哥!”李宏远从前排慢慢溜达的时候,看到了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直接指着他叫了出来,“狗哥诶,兄弟,你还真的选择了文科啊哈哈哈哈。” “狗哥?”唐希听到这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魔也是。 “你想到了什么?”唐希看心魔也笑了,在想她是不是想到了自己想到的。 “刚刚那孩子说了一句,每个学校都相同的一件事。”心魔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和唐希呆在一边想着以前的日子,“有没有觉得每个学校也都有一个狗哥?就像你初中其中一任后桌。” “记得,”唐希用手搭在了心魔的肩膀上,“现在听到这个称号还真是有种莫名的搞笑的熟悉感。” “你不会还真是单单为了一句狼少肉多来吧,”李宏远直接大大咧咧坐到了狗哥的桌子上,敲了敲根本不会被自己敲响的桌子,“你可不能这样啊,狗哥,要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才行。” “没有我督促,你可要怎么办啊。”李宏远看着昏昏欲睡快趴在桌上的狗哥表示很无奈。 “不过,狗哥你在这里的话,胖子肯定跟你在另一头!”他猛地弹了一下狗哥的额头,“我去看看胖子,你可留点心读读书吧,真是的。” 李宏远现在才真的像一个符合他年纪的男生,活泼又阳光。 “嘿嘿!胖子!”唐希跟在他的后面,听到他萌贱萌贱的声音大喊了一句。 虽然还是没有人能回应他,可他自嗨到不行,直接冲向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带着眼镜的胖子那里。 唐希一看就知道是理科班,男生占多数,还都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眼镜。 “又是一个每个班级都会有的胖子。”心魔看着那个人认真学习一丝不苟的样子,又陷入了回忆。 “对啊,”唐希看着心魔,“就是不知道搞不搞笑了。” “喂喂喂,你来理科别告诉我还真有狗哥的原因啊,”李宏远直接上去就是穿过胖子的同桌,对着胖子勾肩搭背,“不过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怕,怎么就能坐在这听完整整一天的课呢?啊?你真是可怕极了,这么几年都没改掉这对我来说的坏毛病。” “欸西,”李宏远在胖子面前佯装龇牙咧嘴的样子,对着他威胁,“兄弟,我们几个就你学习成绩最好最用功了,你可好好看着那两个人啊,虽说他们天赋可以,可不努力也是要完蛋的!这是高中,可比不得初中!” “还记得要减肥知道吗?!”李宏远笑嘻嘻地蹂躏着他压根触摸不到的头发,就像蹂躏着自家的小狗一样。 “不过啊,你们倒是在隔壁班了。”李宏远扫了一眼胖子班上的人,“那丫头呢,去哪了,读文还是读理啊。” 李宏远托着腮,直勾勾地看着胖子,自言自语的,“喂,突然想起来!不会是在艺术班吧?!” 李宏远一个拍掌,想了起来,然后又急匆匆地从这个班离开,转向别的楼层。 唐希和心魔对视一笑,跟了上去。 “我天,你还真在这里?!”唐希人还没看到就先一步听到了李宏远夸张的叫声,“臭丫头不错啊,说服你爸妈了?” “不过,你这是在干嘛啊?”李宏远一个跨步跳到了她旁边,看着她立着一本书,挡着自己画画,“虽然你是艺术生,文化也是要考的好不好?!喂喂喂,而且你在画什么啊!臭丫头!” “看看你们的出息德行!就胖子一个在好好学习吗?!” 李宏远说着说着又凑近了一点,仔仔细细地看着偷偷摸摸一脸姨母笑的女孩一笔一划地画着她的小条漫,可还没坚持几分钟,就捂着眼睛出来了,“真是不怕腐女有文化,就怕腐女会画画,这几年过去了,技术见长啊,哎哟哎哟。” 虽然李宏远对这些朋友的现状都表示唏嘘,但那抹笑容,确实是最灿烂的了。 唐希看着他一直捂着眼睛,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然后想想刚刚被无故勾起的青春的回忆,心情也好了一点,“怎么样,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她看他现在只会傻笑的样子,感觉没什么事情可办了,就顺口问了一句。 “有,”李宏远拿下了捂着眼睛的手,笑着看着安静的走廊,“最后一件。” “是什么?”唐希现在倒有点好奇了。 “等下课你就知道了。”李宏远又变成了那个安静的孩子,静静地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独自一人,显得很幸福的样子。 唐希也没再追问,而是靠在走廊靠外的位置上,俯视着校园,怀念一下自己的青春。 “真是好久没有见过学校的样子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心魔也跟着感叹了一声。 都是些回不去的岁月,夹杂着伤感与喜悦。 直到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头顶上才播放着一首钢琴曲,随之响起了一个播音腔,提醒着全校师生,下课了。 李宏远懒洋洋的动作瞬间变得精神了起来,“是时候了。” “啊?”唐希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下课,所有学生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全部集体冲出了教室,手拉着手,或者打闹着奔去了食堂,教室一下子就全空了。 “真可怕哈哈哈哈。”唐希看着这样的景象笑个不停,真的是好怀念,特别怀念。 李宏远也笑了,笑过之后,就是一脸难以形容的温柔的表情看着刚刚进去的几个班。 “总算下课了,我和你们说,嘻嘻嘻,我刚刚画了一个条漫,超刺激哦,有人要看吗?”是刚刚艺术班的女孩在说话。 “才不看,辣眼睛,辣脑子!”狗哥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出来了,还在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饱的样子。 “小胖!你勒,看不看啊?”女孩搞笑地扭着腰,拿着一张纸在两个男生面前晃来晃去。 “不看!不如读书!”胖子一边说一边推着眼镜,俨然一副要教导人的样子。 “喂喂,胖子你被老这么严肃,跟教导主任怎么那么像啊,可怕。”狗哥直接一把揽过了胖子和女孩的肩膀,大摇大摆地箍着他们走下了楼,“有时间读书画画,还不如跟着小爷我去吃一顿好的!” “快想想,今天想吃什么呀,鱼香肉丝?红烧肉?番茄炒鸡蛋?还是啥。” “想吃蛋炒饭了。” 李宏远笑着看着三个人打打闹闹地走下了楼,三个人的背包后面都挂着两个小玩偶,三个不一样,三个一样。 “想吃蛋炒饭了,加免费辣椒免费腌萝卜那种。” 李宏远淡淡的一句话轻易的就被风吹走,没人能听到。 唐希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心酸李宏远今天一天以来的自言自语,心酸他一个人的狂欢。 第四十八章 消失 “满足了。”李宏远伸了一个大懒腰,对着旁边的唐希说,“非常满足的一天,没什么好心酸的。” “你……怎么会……” “就像你能听见那边的声音一样,”李宏远笑着说,“世界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也多的是奇能异士,不是吗?” 唐希笑了笑,把刚刚的惊讶压了下去,对啊,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接下来你想干什么。”唐希跟着李宏远的脚步下了楼梯,三个人站在了楼下的一颗大树底下。 “想满足你。”李宏远正面站对着唐希,“就像我之前说的,让我没有了遗憾,我也会给予你。” “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做什么是吗?”唐希把嬉笑的脸换了下来,严肃地对着李宏远,“为什么?你完全可以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来找我,为什么要急匆匆地来送死。” “我要做的事情就那么多,我为什么要拖。”李宏远摇摇头,“而且就当作给你的谢礼了。” “不说你是对是错,你把我们这些人带出来,给我们地方生活,给我们机会选择,这些都值得感谢,”李宏远坐在了地上,抬头望着天空,“我人早就死了,没什么不可以失去的了,而且我已经要把我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干脆一点来成全你好了。” “我不能让你投胎转世。”唐希盯了李宏远一会儿,也坐了下来,靠在李宏远身边,“但如果你还‘活着’,也许还有机会和办法让自己转世。” “这是个未知数,”李宏远笑了,“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我不相信什么未来会好的,未来有奇迹,我只关注现阶段的东西,现在的所有情况告诉我,我不能参与你的战斗,如果强行想要活下来,我只会成为一个累赘,像当年一样,我没必要。” “而且投胎转世了又怎么样?”李宏远表示了很大的疑问,“这些死去的人都渴望投胎转世,有一个好人生,可是我投胎转世过后,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原本的灵魂的我,也不是我了,那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不是我的,这和消失了有区别吗?” 唐希乐了,这倒是一个想的很开的想法,没毛病。 “大概吧,”李宏远听到了唐希的心理,“我也觉得,我大概是对所有事情都想得太开了。” 在李宏远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安静,彼此都没了话说。 “好了,不废话了,来吧,等死太难受了,不如直接上。”李宏远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起来吧,开始咯。” “你倒是我第一个见到这么想寻死……”唐希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皱着眉,“不对,你本来就是,我也是。” 对啊,本来都是自己主动放弃自己生命的人,这种行为倒是容易理解了。 李宏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来吧。”李宏远完全没有求死的样子,很开心的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唐希,“别犹豫,也没什么好负担的,这是一场交易。” 唐希对这种主动向自己要求的反而没了抵抗力。 我大概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吧,唐希这么想着。 “动手吧,这才第二个,那边的人不久后估计就要对付我们了。”心魔对这个完全没有心软。 “好。”唐希看着李宏远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最终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忍着点,很疼。” “没关系。” 黑红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出现在唐希的手腕处,慢慢显现出来,延伸至李宏远的手腕,李宏远的红色的液体慢慢被吸了出来,灌输进了黑红色的细管里。 “哇塞,”李宏远这才明白忍着的真正意义,“居然能比做化疗还难受。” 他的脸显的有些挣扎,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本来挺直的腰板也弯了下来。 “所以才叫你忍着。”唐希不想表现出来,可是这个男孩的力量明显要比那个老人家的强好几倍,年轻的力量吗?唐希都快抑制不住那股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快感了,充沛的能量让唐希控制不住的想笑。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李宏远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抽空,肌肉在萎缩,灵魂在绞碎,原来要这么痛苦了。 他紧紧闭着眼睛蹲在地上,渴求着这种仪式快些过去。 “快了。”李宏远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灵体的不复存在,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沙哑着嗓子用力地按压了一下唐希的手,“喂,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唐希正沉浸在力量的魔法里,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波动。 “人啊,时间能改变一个人的初衷,”李宏远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笑,“所有人都不会甘心被压制,尤其是一些有野心的人,别渴望真正的衷心,别渴望别人的感情,等到你挑选过后,能剩下的那些人,中性的,坏的,只会更坏。” “我知道。” “那就好。”李宏远的手脚四肢正在以人眼能看见的状态萎缩抽干,“最后还有一件事。” 他现在的样子完全像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人家,手掌也粗糙干瘪着,他拉过了唐希,凑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奇能异士不止你我。” 说完这句话,李宏远留下了最后一个苍老的笑容,消散在了空中,化作灰烬。 唐希看着空中那些细碎的灰屑,低喃道,“我知道。”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刚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心。 “心魔,”唐希问了一句,“你说我留下那一波具有攻击性,怀有报复心的人是对的吗?” “是对也是错,”心魔将唐希的手心合十,带着她离开了这所校园,“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即使你不这样,你带回来的那些想要安安稳稳过生活的人依旧会被排挤冲刷,既然结果都一样,不如没有遗憾的死去,再最后做一次有用的药材来的好。” “可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这么做?” 唐希紧接着问着,今天的李宏远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让她成功地迷惘着。 平平静静的当个局外人,看着自己想看的一切,李宏远的这种状态一直是唐希所向往的状态。 说实在的,谁想满身戾气满目仇恨地活着。 唐希现在有些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时间长了,让人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做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心魔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才给了一个摸棱两可的回答,“可是也只能顺其自然地这么下去了,在你那时候做出选择受到抨击时,你已经没了回头路。” “啊,”唐希这才幡然领悟,“对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我现在没有回头路。 我现在为了让我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就必须铲除挡道的人。 这个理由还真是无法反驳。 “走吧,”唐希搓了搓手,把刚刚李宏远留下的东西全部搓干净,毫无保留,“现在还早,回去问问剩下的人的想法,然后尽快解决掉吧。” 不想再受这些人的影响了,不能再次心软了,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心魔跟在唐希的身边,思索了一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这些人里面,正面情绪去寻死的人,也不过寥寥二三。” “对啊,有哪个自杀的人是真的天生就想死。”唐希低头沉思了一下,“是那个孩子吗?” “对。” 赵宇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太阳高高在上,直接把刺眼的阳光射进了他的房间里,逼迫他不得不起来关窗帘。 房子很大很舒服,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除了人。 赵宇轩起来之后就发现平时特别照顾他的老爷爷和小哥哥都不见了,大客厅里全是平时不怎么往来的人。 有点无聊,有点寂寞。 赵宇轩只能一个人软趴趴地躺在沙发上,等那两个人回来。 “你们说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才带我们去干一票啊,好不容易出来了,一直待在这个破地方纳闷死我了。”一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人一脚踹了一下桌子,哐当哐当的,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十分吵闹。 “鬼知道,”一个女人抽着烟,十分不耐地看着这个男人,“等就是了,说的跟你还能做什么一样,神经病。” “喂,怎么说话呢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 “行了,闹什么闹,死了这么久了脾气倒是没减什么。” “嘁,”男人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人,没回嘴,只是特别不爽地到处走,将自己的怒气发散掉。 其他的人都对这样的情况置若罔闻,装作听不到看不见,都一个个地做着自己的事,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呆着。 赵宇轩觉得更加不自在了,尤其是这里都是一些大人,像他这样年纪的根本没有。 他把自己的脑袋缩在自己的怀里,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们都在这干嘛。”唐希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一堆人在这里,站的站,坐的坐,“等我?”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谁等你啊,”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不屑地说了一句,“喂,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闹闹玩玩啊?老子等的都快发霉了。” 唐希看着对自己毫不客气讲话的男人,心中泛起了一阵不喜。 ——是那些人里的。 ——我知道,看出来了。 唐希笑着盯着他,望进他的瞳孔里,望进他的深处。 “我靠……”男人刚想调戏调戏唐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就突然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疼痛,感觉被无数细针扎着一样,“什么……情况……靠……” 疼痛感越来越明显,针扎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其他人都对男人突然大喊大叫的样子表示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最好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唐希走向了那个男人,刚刚集聚在一起的人都自动自发让开了一条路,让唐希畅通无阻地走过去。 “那么想出去,有种的,你就自己一个人滚出去,”唐希一脚踩上了男人扶在地上的手,用脚底狠狠摩擦了他的手,“不敢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等我发命令,记住了,是我救的你,救的你们。” 唐希一边说,一边也同样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能把你们救出来,也自然能再把你们关进去,乖乖听话,别惹我,”唐希看着男人一脸刷白不敢吭声,一群人默默围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样子,笑了,“我脾气可不好。” “靠。”男人的手终于从唐希的脚下解脱出来,马上就飙了一句脏话,唐希一个眼神,就让男人的嗓子失去了他本有的功能。 男人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你们想出去,想看看这个世界,想看看你们厌恶的人,想做出什么事报复你们想报复的,”唐希嘲笑地看了一眼那个在地上翻滚的男人,“但我告诉你们,这次出来,可是个大动作,惊动了那边的人。” 唐希刚刚把这句话放出来,原本安安静静的人群开始嘈杂了起来。 “安静,”唐希把食指放在唇瓣中间,“所以,你们可小心了,如果你们那么渴望去送死,我可不拦着你们。” “安分地呆着,等我把所有事情办好,自然会让你们放肆玩乐,但是现在,我只要你们乖乖的,别惹事,”唐希搜索了一圈,找到了之前那个孩子,带着温柔的笑走了过去,“你们惹不起。” “都散了吧,回自己的房间,想想你们出去具体要干什么,别在这闲的无聊找事,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你们的。” 在这里的人经历了刚才的场面,都不敢多说一句,一个个的全部跑走了,唯独剩下的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还是刚刚和他吵了一架的男人女人夹着他离开这个地方,三个人回房间时,还和唐希对视了一眼。 四个人同时露出了不是那么友好的微笑。 眼神相对时,好像有火花在迸发。 杀气十足。 第四十九章 小孩 赵宇轩本来想一个人先灰溜溜地回房间,等晚点再去找那两个人,可在淘宝中途就被心魔逮住,然后抱在怀里不放他走。 “小弟弟,你还记得我吗?”唐希确定了所有人回房了才笑眯眯地过去,找小男孩谈话。 “记得。”赵宇轩有点害怕,这个姐姐给他一种危险感。 “你叫什么名字啊?”唐希看见小男孩有点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的样子,心想肯定是刚刚被自己的行为吓着了,就主动将他抱了过来,想要亲昵一点。 赵宇轩被接过去后第一反应就是抖了一下,随即又靠了过去。 唐希身上有老爷爷和小哥哥的味道,这让赵宇轩安心了很多。 “姐姐,我叫赵宇轩,”赵宇轩想着自己可爱一点,表现的喜欢唐希,唐希可能也会喜欢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吧,“你知道老爷爷和小哥哥去哪了吗?” 唐希抱着孩子的手一僵,脸色也有那么一刹那的不好看。 “哪个老爷爷和小哥哥啊?”唐希柔声问道,心里想着不会这么巧,这个孩子和那两个人也有关系吧。 “就是去找你的,唔,老爷爷和小哥哥……”赵宇轩显得有些着急,“就是,老的爷爷,和年轻的哥哥,他们没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没关系,我知道。”唐希的脸色一沉,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居然都互相认识。 “轩轩,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唐希抱着赵宇轩若有所思,想着要怎么解释他们永远不会再回来这件事。 “他们很照顾我,”男孩有点紧张,他看唐希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惹人生气了,“姐姐,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可以。”唐希想顺着这个话题直接让这个孩子把自己的愿望也说了,然后帮他去实现,正好今天把这些人一起解决了,“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带你去见想见的人,带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好吗?” 赵宇轩的眼前一亮,很是欣喜,“好!” 他抬头看着这个对自己很温柔的姐姐又继续说道,“那等你带我玩完回来,我也会给你想要的东西的!” “啊?”唐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为什么要给我呢?” “因为不能只让你付出,我要给你回报,这样才公平,才好。”赵宇轩眉头皱的很深,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表达好自己的意思,但他也只能说成这样了。 “谁教你说这个的?”唐希第一反应就是李宏远在找她之前,和这个孩子说过什么。 “没人教啊,”赵宇轩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不是大家都该知道的事情吗?总不能总是一个人付出,另一个人享受吧。” “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唐希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她只能摸摸孩子的头。 “那你知道吗?我想要的东西很大很多,你要付出的话,也要用同等的来交换,对你来说,可能太过庞大了。” ——你花这个时间和他讲道理干嘛,既然这个孩子有要回报的意思,你就别说那么多了,速战速决吧。 ——就当我母性泛滥了吧,在他再一次死去之前,教教他。 “没关系啊,”赵宇轩搔了搔脑袋,“大不了多花些时间精力呗。” “姐姐,”赵宇轩看着姐姐完全不像刚刚那么凶,还特别亲切地和自己聊天,心里的戒备和害怕就自动自发地放下了,胆子也回来了,他直接一勾手,环抱住了唐希的颈脖,把小脸蛋靠在了唐希的脸旁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了。” “现在就可以走。”唐希笑着说,“在找你的老爷爷和小哥哥之前,你能先告诉姐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能……我能去看看妈妈吗……” 唐希感觉到怀里的肉团子有些僵硬紧张,不知道是怎么了。 “当然能。”唐希安抚性地拍了拍孩子的背部,就带着他出门了。 ——心魔。 唐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和心魔对话。 ——怎么了。 ——这孩子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可是,他是自杀?确定吗?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确定的,那个世界的进入标准,从来没有出错过。 唐希随即噤了声,想问问可又不知道怎么问,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可能连自杀是什么含义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去选择这条路。 “轩轩。”唐希看着对外界满脸好奇的赵宇轩,还是决定问一问,“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困在之前那个地方吗?” 赵宇轩抬起了头,看着唐希,眼睛眨巴眨巴的。 “他们和我说,因为我是自杀的啊。” “你知道什么是自杀吗?” “知道吧,就是自己主动去死。”赵宇轩的手收紧了一些,整个人都埋进了唐希的怀抱里。 “姐姐能问问你为什么吗?”唐希用特别轻特别小的声音在赵宇轩的耳边问了一句,“因为你还这么小,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赵宇轩过了很久很久才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了一句。 “妈妈教的。” 然后就再也不吱声了,之前欣喜若狂的样子和表现也瞬间没了。 唐希有点不自在,妈妈教的,这四个字的信息量也太大了,这算什么意思。 “姐姐,”赵宇轩闷了好久才又开口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走。” “没事,我知道。”唐希心里早就清楚,孩子肯定不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知道他那个所谓的妈妈,有没有换地方住,所以早在出门的时候,唐希就自己暗暗花了力气,顺着赵宇轩的气息,在默默导航着。 “姐姐真厉害!”赵宇轩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乖乖地依偎在唐希的怀里。 “到了。”唐希轻轻地掐了一下小孩肉嘟嘟的脸蛋,指了指小区的门口,“进去就是了。” 赵宇轩探出了个脑袋,眼里满是疑惑,挣扎着想下来。 “怎么了。”唐希感受到了怀里人的蠕动,便轻手轻脚将孩子放在了地上。 “这个地方……不是我的家……我家里……家里……住的没这么好。”赵宇轩很沮丧地低下了脑袋,心情很不好。 “傻孩子,”唐希蹲了下来,在他的旁边耐心解释着,“你算算你呆在那个世界多久了?时间再走,生活也在,你妈妈现在住的更好了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赵宇轩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哽咽着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我也只不过呆了一年不到而已……我……怎么……妈妈为什么就在这了……哇——” 赵宇轩说着说着就大哭了起来,任由唐希怎么哄都哄不好。 “轩轩,不哭了,不哭了……”唐希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背部,亲吻着他的额头,手中变换着各种玩具,想要哄他开心。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哭得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唐希心里有种不好的念想,脑子里出现了一部大剧。 妈妈教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又搬进了看起来挺高档的小区,完全哭成了泪人的孩子,还有格外懂事的语言。 唐希觉得心脏有点堵塞。 “轩轩,”唐希已经叫了好几遍他的名字,可是赵宇轩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哭泣中,完全没听到唐希在叫他,“轩轩!” 唐希不得已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唉叹了一口气。 赵宇轩以为姐姐是生气了,抽抽噎噎地逼迫自己停下了哭泣,因为憋得太过用力,还打起了嗝,完全停不下来。 唐希一把将男孩抱了起来,直接走向自己定位的地方。 “轩轩,姐姐不是故意要那么凶,姐姐知道你可能难受悲伤,但是有些事实就是要去面对,”唐希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管是好是坏,知道吗?” “知……知道……”赵宇轩伸出自己的手,将自己的眼泪全部抹干,然后紧紧抱着唐希,一起走到了门前。 “姐姐要带你进去了,你可以吗?” “嗯嗯。”赵宇轩自己偷偷摸摸深呼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向唐希示意。 “小宝宝,可爱的小宝宝,喜不喜欢妈妈呀?我是你妈妈知道吗?”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家三口的‘美好’的景象。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喝着茶,母亲站在父亲面前,夸张地抱着孩子摇啊摇,仿佛在用尽全身气力去哄孩子开心。 本来乖乖的,表现很好的赵宇轩,突然间又掉了几滴眼泪下来,从唐希的怀抱里挣脱跳了出来,直接跑到女人脚下,拼命捶打着女人的双脚。 “你不是他妈妈!你不是!哇!呜呜呜呜,”赵宇轩怎么打都没用,双手只是穿过了女人的身体,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感觉到,“你是我妈妈!哇!你是我妈妈!你不是他妈妈!你不是!呜呜呜呜呜。” 赵宇轩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不停地哭喊闹腾着,唐希都跑过去制止他了都没用。 “轩轩,好了轩轩,”她用手抓着赵宇轩的手,试图将他停下来,可是小孩的力气也是很大的,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唐希都觉得难以摆平,“赵宇轩!你知道你这样打是没用的!如果你真的想打!姐姐帮你,好吗?姐姐帮你!” “哇……啊啊啊啊啊啊……”赵宇轩还是不停地在哭着,可是手下的动作却是停了。 “姐姐!”赵宇轩一个健步扎进了唐希的怀里,“她是我妈妈,不是那个人的妈妈!她不是!啊啊啊啊啊啊……” “我知道,我知道……” 唐希将孩子转了过来,让他背对着那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皱着眉思考着。 “宝宝,宝宝,我可爱的宝宝哦,妈妈真的好爱你啊,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啊,”母亲整个人都极度地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显得十分喜爱她怀里的小孩,但就是太夸张了,“宝宝,宝宝,妈妈的小可爱哟。” 父亲时不时地抬眼看着面前的母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很喜欢孩子啊。” “当然啦,我特别喜欢,这些孩子简直都是小天使,”母亲低头,拿腔作调地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手里的宝宝,“所以我也很渴望自己也能生一个,那简直是太幸福了。” “会有的。”父亲对母亲刚刚说的话好像没什么感觉,自己站了起来,从女人的怀里接过了孩子,“确实是可爱,我的好孩子,我的小公主,真漂亮,爸爸爱你啊,知道吗?” 看着很和睦很幸福的一家。 可只有唐希看到了,那个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和不快,完全没了刚刚母亲的样子。 “好了,我公司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我女儿,家里就靠你了。” 父亲抱了没多久,就又把孩子还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出门了。 母亲抱着孩子,拿着孩子的小手,很俏皮地挥了挥手,“爸爸要早点回来哦,早点回来陪陪我,陪陪妈妈,我们会想你的!” “好好好,”父亲看着这样的景象很是开心,伸手将女人和孩子都抱在了怀里,各自亲吻了一下,“我走了哦,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乖乖在家等我啊。” “行了行了,不玩了,你快去吧,工作重要。” 女人又说出了这样的话,表现出自己的温柔贤淑。 “好,那辛苦你了,我晚上就回来。” “好,去吧。拜拜。” 等到父亲一走,母亲的表情就明显变了,一副很瞧不起的样子,对待怀里的孩子也没了刚刚的慈祥,直接很不耐烦地将孩子扔在了婴儿床上。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概是摔疼了。 “好了好了,吵死了,哭什么哭啊!你爸在的时候不哭,一走就哭,是不是故意折腾我啊!”女人把自己的手指掏进了耳朵,转了几圈,显得很不想听到孩子哭闹。 “还小公主呢,就是一个丑巴巴的小屁孩,有什么好!”女人走到了孩子旁边,捏着她的脸,特别不屑,“和你妈一个样子,丑死了!我呸!” 孩子还在不停地嚎啕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女人仍旧没想管她,自顾自的回房间享受去了。 独留一个孩子在客厅。 现在的场景和刚刚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第五十章 善灭 “真是恶心。”唐希和赵宇轩亲眼看到了一切,唐希对这种女人是报以自己最大的鄙夷的。 “……”赵宇轩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声音,低下了脑袋,闷不做声。 “姐姐……”他的语气很柔弱很惹人怜惜,“你能不能把我抱到那个小宝宝那里去?” “嗯?为什么啊?”唐希其实有些犹豫,刚刚这个孩子的激动的行为,让她有些害怕,他是不是会伤害那个宝宝。 唐希犹豫的样子让赵宇轩轻而易举地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宝宝的。”他用力地摆手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就想去看看,而且!” 赵宇轩拿手随意地触碰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手直接穿了过去。 “你看,我也碰不到啊。” “好吧。”唐希看着小男孩如此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想想有她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便直接做出了行动,将赵宇轩高高抱起,正好对着宝宝的脸。 “小宝宝,你别哭,”赵宇轩因为太矮,只能依靠着唐希,所以也只能悬在空中,对着宝宝做搞笑的鬼脸,“小宝宝,不哭了,快看我,哥哥给你看,哥哥是不是很丑,略略略。” 赵宇轩一会儿伸舌头,一会儿蹂躏自己的脸,一会儿咿咿呀呀地乱叫,都企图让这个宝贝笑起来,不要再哭泣。 宝宝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尚且还能看到一些灵异鬼魂,赵宇轩做的一切都印在了宝宝的眼睛里,然后宝宝就这样笑了出来,还不停地伸手想要摸到赵宇轩。 赵宇轩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哭了。” “她在伸手要你的抱抱呢,”唐希很慈爱地看着这一切,“你不给点回应吗?小心她又哭鼻子哦。” “啊?”赵宇轩显得有些不敢,“我可以吗?万一……万一弄伤她了怎么办。而且,我也不能真的碰到啊……” “你可以的,去试试。”唐希盯着赵宇轩盯了几秒,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赵宇轩咽了口口水,同样把手伸了出来,和宝宝的手相握在了一起。 “哇!真的!真的可以碰到欸!”赵宇轩兴奋地叫出了声,格外激动,手心里能感觉到宝宝的温热还有她的柔软,好不可思议的触感让赵宇轩整个人都好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咯咯咯咯咯。”宝宝也笑出了声,很开心的样子。 玩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玩累了,宝宝也因此睡着了,赵宇轩这才松开了手,尽他所能地低下了头,对着宝宝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小宝宝,对不起啊,妈妈的脾气不太好,对不起。” 唐希手差点抖得把赵宇轩给掉下去。 也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却在认真的,诚恳地道歉,为他的母亲。 唐希有点生气了,不,不对,是十分的生气了。 “轩轩,姐姐问你啊,”唐希将赵宇轩抱了回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蹲下来,眼睛和他的眼睛齐平,很严肃地问道,“你想让妈妈看见你吗?想让她和你对话吗?说你真正的想法。” 赵宇轩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衣角,没说想,也没说不想,眼神飘忽不定,不太敢直视唐希。 “你想是吗?”唐希顺着男孩的眼神,一直不肯放过地追逐,“说出来就行,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来向我提出要求哦,你不需要考虑什么东西,只需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就行。” “可是……会不会麻烦你,我妈妈……妈妈会不会被吓到……我……” “那就是你想的意思了吧。”唐希站了起来,重新坐在了赵宇轩的身边,“我可以帮你。” 赵宇轩还想说什么,就被唐希先一步阻止了,“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就像你之前和姐姐说的,你都会还的,好好接受我能给你的一切,因为我要你付出的代价很大。” “好……” 也不知道男孩听没听懂,他只会说一句好。 “你不用紧张,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唐希准备发力时,就看到赵宇轩坐立不安的样子,笑了笑,毕竟还是个孩子,“你只需要看着姐姐的眼睛,别移开目光就行。” 赵宇轩唯唯诺诺地抬起了头,看着唐希的眼睛,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别怕。”唐希摸了摸男孩的头,“相信姐姐。” 赵宇轩点了点头,然后就按照唐希说的,特别认真地在盯着唐希的眼睛看,一刻都不敢眨眼,格外的专注。 他能看见唐希深棕色的痛苦渐渐产生了一股黑红色的漩涡,将深棕色瞬间染色,很深很深的里面,还有一条格外深沉的黑线。 “那是什么?”赵宇轩不自禁地将手放在了唐希的眼面前,想要知道那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真美……” “是一个最好永远别接触到的东西,”唐希闭上了眼睛,阻止了赵宇轩的下一步动作,“是一个姐姐希望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的东西。” 赵宇轩似懂非懂地乖巧地点了点头。 “姐姐,那我现在算是可以被看到了吗?” “嗯呐,可以了,”唐希领着赵宇轩的手,“我陪你进去好吗。” “嗯嗯。”赵宇轩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自己因为不安而流得手汗,毫不犹豫地握上了唐希的手。 “谁在讲话?!”女人却还在他们没进去找她的时候,自己出来了,“老公。你回来了?” “你想和你母亲说什么做什么尽情去做,”唐希看到女人出来了,默默地松开了孩子的手,“我就在你旁边看着,别害怕。” “妈妈。”赵宇轩弱弱地喊了一句。 “妈呀!”女人看到小男孩站在客厅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怎么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怎么会存在,一定是长得太像了,太像了,小孩子吗,都长一个样……” “你……你谁啊!怎么进我家来的?!还不快给我出去!不然我就找你家长了啊!”女人完全不敢靠近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眼里满是戒备恐惧,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有多远离多远。 “妈妈,我是轩轩啊,你别怕……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妈妈。”赵宇轩也不敢上前,一是怕吓坏自己的妈妈,二是不敢。 “轩什么轩!滚开!我不认识什么轩轩!快滚!”女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简直要疯了,直接随手拿起个东西就往孩子那里砸,一点犹豫都没有,只想把那个东西给赶出去。 唐希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女人这样的举动的时候,直接下了一个结界护在赵宇轩身上,让女人扔的东西无法直接砸在他身上。 “妈妈,你别砸轩轩……”赵宇轩看到母亲这样的行为直接吓哭了,条件反射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轩轩错了,妈妈别生气,妈妈别打轩轩,轩轩会听话,轩轩再也不敢了……” “轩轩,你在做什么……”唐希在边上还没动手教训那边的女人,就看到赵宇轩直接了当地认错,“你有什么错啊……” “你快给我滚!你来干什么!”女人看着赵宇轩还是那副害怕的样子,倒是给自己增添了不少勇气。 看样子这小屁孩死了也一样怕我嘛,那我还怕什么?! “你要做什么?啊?死都死了一年了,你来干什么?啊?”女人壮着胆子走到了赵宇轩身边,发现她居然能碰到他,直接揪着他的耳朵,一个用力提了起来,“死了都不放过我啊,是不是?!我问你呢!是不是!” 女人下手格外狠,轩轩的耳朵都已经被扯出血了。 唐希刚要出手教训那个女人,赵宇轩就大喊了一声,“别伤害我妈妈!哇……” “别伤害我?谁别伤害我?”女人警觉地意识到这个房间可能还有别人的存在,她直接将孩子扔在地上,托着他走,进了卧室,将卧室门锁上,“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你是不是还要拖累我!叫你去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唐希自然不会被区区一扇门就给阻挠了,她一个穿过,就进去了。 可赵宇轩一直都用那样恳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完全不想唐希插手管这事。 唐希几次三番都快忍不住,可还是被心魔拉住了。 ——这是那个孩子的愿望,你别管了,看着就行,这个女人做不了什么过火的事情,静观其变。 “妈妈……咳咳咳……妈妈,我不是,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呜呜呜呜呜……”赵宇轩只能不停地解释,即使自己的母亲不听,还是要解释,只能解释。 “你不是什么不是!”女人好像已经打红了眼,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完全不惧怕赵宇轩是个已死之人,生前怎么对待他,现在依旧怎么对待他,“你别以为你为了我吞了那瓶老鼠药我就会感谢你!这是你应该做的!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拖累我,我早就嫁给一户好人家作威作福去了,你欠我的!听到了吗?你欠我的!” “妈妈……呜呜呜呜呜……” “别叫我妈!你不是我儿子!你这个拖累人的小杂种!真是晦气!”女人不再虐打他,而是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我问你!你死都死了!还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报复我?!我告诉你!没门!我好不容易有了钱,有了富足的生活!没人能妨碍我!鬼也不行!” “你不是说爱妈妈吗?那你再去死一次好了!别来纠缠我!” “咳咳咳咳,妈妈……偶……真的……几时来宽看你……我没有……” 唐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一个挥手把女人打到墙上。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上的一阵剧痛,嘴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昏迷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赵宇轩终于从他母亲的手下逃脱,用力地在呼吸着,不停地在咳嗽,“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呜,我已经尽力听你的话了,我很乖,我真的很乖了。” “这女人真是……”唐希现在气得想再过去揣上几脚。 “轩轩,你不恨你妈妈吗?”唐希看着赵宇轩只会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会乖,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怨,没有狠,甚至连反抗也没有。 “不……咳咳额……不恨,妈妈,呜呜呜呜,妈妈以前很好的……”赵宇轩抓着唐希的衣角,抽抽噎噎地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妈妈,我们一家以前很好的……爸爸……出车祸死了……妈妈没有其他亲戚……呜呜呜呜呜,爷爷奶奶也因为伤心过世……” “妈妈一直都是一个人撑着,压力太大了……她撑不住了……呜呜呜她才这样的……”赵宇轩特别想解释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本来妈妈有追求者的,可看到……看到有我都不乐意了……觉得妈妈,妈妈她以后会只管自己的孩子……那些叔叔也不想花自己的钱……养我呜呜呜呜呜。” “这一切都不是理由。”唐希也觉得女人可怜,可是可怜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你妈妈的这种做法已经是犯罪了知道吗?你不能因为你妈妈之前的做法,就忍受她对你的虐打。” “可是那是我妈妈……呜呜呜呜呜哇……妈妈……” 唐希知道自己是解释不通的,这个孩子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了。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对……对不起,姐姐……”赵宇轩一直坐在地上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得没有眼泪出来了,他才停止,“我能不能再提一个要求。” “说吧。”唐希已经无力吐槽了。 “能不能,让我妈妈好起来,”赵宇轩指着仍然昏迷的母亲,“最后一个愿望,让我妈妈好起来,别让她受伤……” 唐希不做声,安静了很久很久。 她安静了多久,赵宇轩就泪眼婆娑地看了她多久。 唐希最终还是松口了,“可以,但要在你离开之后,我还会消除你母亲的记忆,让她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赵宇轩的头如捣蒜一样,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姐姐!” “姐姐,你想要什么,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现在完成姐姐的愿望吧。” “好,”唐希的眼神很暗沉,“那你跟我到外面来。” 第五十一章 报复 “姐姐,你想要什么啊。”赵宇轩的眼角还挂着泪珠没有擦干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想要很多,你问的是哪一个?”唐希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漠了下来,刚刚对孩子的友好和善意突然一下全没了。 小男孩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有点害怕,“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是。” 赵宇轩这么快得到这样肯定的回答,泪水猛地一下涌了上来。 “对不起,我会改,姐姐你别生气……”赵宇轩并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道歉,别让姐姐不高兴。 “你没机会改了,”唐希公式化地擦干了他的泪水,随手一弹,将那滴泪珠弹落在地上,“而且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 “我看不得你这样善良的好孩子,看到你毫无怨恨的心灵,看到你还是那么纯净的目光,就越发让我愤怒,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心胸狭隘的禽兽,越发让我觉得我荒废了我的一生去憎恨一些小事,就像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而我,是你们这一类人脚下的一团垃圾。” “没有,姐姐,没有啊,没有!”赵宇轩不知道自己温柔的姐姐突然一下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姐姐,你很好,你是个好人,真的!我发誓!” “我不是。”唐希看着那个拼命想要讨好自己的孩子,不想再花费时间了,“好了,如果你真的喜欢姐姐,那就给姐姐想要的吧。” “唔……好……”赵宇轩只能顺着唐希,想要这样让她不再那么生气,“姐姐,我要做什么啊……” “把手给我。” 赵宇轩应了一句,用力将自己的手擦擦干净,然后递给了唐希。 唐希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没点破,一把拿了过来,开始了仪式。 赵宇轩不知道姐姐究竟在干嘛,但是姐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就像他被打的时候,流汗严重,表情扭曲,他不知道怎么了。 唐希的手上还有可怖的伤痕,黑红色的丝线就印在上面,显得很瘆人。 “姐……”赵宇轩有点害怕,这样的氛围好像很不对劲。 ——你帮他撑着死亡的痛苦,又同时吸取着他的力量,你这样可是抵消行为。 ——不会全部抵消的,我心里有数。 ——你确定? ——不管确定不确定,我承都承了,就这样吧。 “姐姐……这是什么……”赵宇轩看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萎缩,变得瘪瘪的,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这是怎么了……姐姐……” “别吵了,这是你最好的归宿。”心魔粗暴地阻止了孩子的继续提问,“没看到唐希已经受不了了吗。” “可我……可……额啊……”赵宇轩说不出话了。 他只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缩小,然后消失,最后再到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消失的无影无踪。 “扶我一把,”唐希彻底解决完之后就站不住了,必须得有个人搀着自己,“真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没人逼你体验,你自己要受的,你说你这是为了什么,找什么罪。” “最后一点良心,”唐希脸色苍白,唇畔毫无血色,倚靠在心魔身上,“以后不会了……” “里面的你打算怎么处理?”心魔叹了口气,“当真要像那孩子说的,救她?” “当然。”唐希露出了迷之微笑,“我怎么可能不实现轩轩的最后一点心愿。” 唐希再呆了一会儿,感受到力量慢慢散上来,然后将身体上的疼痛全部覆盖,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心魔看她的脸色好了很多。 “嗯,没事了。”唐希离开了心魔,松了松筋骨,推门而入。 “母亲啊,母亲,一个如此伟大的词语就这样被你这种人玷污了,”唐希看着还是以一样的姿势倒在地上的女人,特别嫌恶地将她提了起来,扔在床上,“不过我究竟要怎么玩你呢?” 唐希趴在床上,看着女人,若有所思。 “履行我的承诺,救你,”唐希把玩着女人散下来的头发,“可我也要遵从我的报复心,惩罚你。” “到底怎么样才能好玩呢?” “要不,我们来玩个诅咒吧?”唐希的灵感突然迸发,凑近过去,对着女人的耳朵,“以我的人格,我的灵魂,我肮脏的内里诅咒你,诅咒你和和美美的过完你人生的前半段,丈夫疼爱,子女孝顺,等到你五十岁生日时,一切将不复存在,你的丈夫会离开你,你的子女会因为以前你的种种行为唾骂你,丢弃你,你会死的孤独又寂寥,凄惨又可怜。” 唐希对着她的耳朵里面吹了口气,黑红色的气体穿了进去,深的不见踪影。 “诅咒?倒是挺新颖的。”心魔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用能力来构想诅咒这件事。 “是新颖,”唐希离开了卧室,走出了客厅,“但希望能一直有效吧,即使我不在了。” “不过可怜这个小公主了,”唐希怜悯地抚了抚孩子的额头,“大概是要遭罪了,祝你好运,我的女孩……” “那么现在,那边已经彻底没有了那些没有报复心的人了,”唐希牵着心魔的手,笑着说,“我们可以放肆地玩乐了,放肆地和楚析那边的人,尽情狂欢了?” “没错。” “可以开始大批出动,让他们将世界秩序给捣乱了。” “已经三个人了!三个鬼魂都失去了踪迹!怎么找也找不到!” “两天之内失去了三个!被吞噬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快通知上级!快!” “这里!别磨蹭了!加快速度!” 孟婆拉着婉的手,大摇大摆走到了大街上,看着一群人忙上忙下,忙东忙西,乱七八糟的,一点条理都没有,满嘴只会怪叫,然后找上司救命,然后上司又找自己的上司汇报情况,不停地循环往复,浪费时间。 “制度啊,制度……”孟婆一路走一路看。 “孟婆!你在干嘛!还不来帮忙?!”一个人看到孟婆,直接对着她就是一句大喊。 “我?”孟婆被逗乐了,“新来的?叫我帮忙?可别,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被你们唾弃。” “你什……” “好了好了,你干嘛!”旁边的人及时拉住了那个人,“还嫌不够乱吗?!我和你说,孟婆这人可不行……” “切,无趣。”孟婆看着又没有人理自己了,就拉着婉继续往前走,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孟婆。”婉唤了一句,“唐希姐姐,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你家姐姐吞噬了三个灵魂,功力大涨,不仅不会怎么样,还会很厉害很厉害,起码这群傻子对她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当年你……” 孟婆顿了一下,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了婉一下,“你这小脑袋瓜子,谁告诉你的?啊?” “安哥哥和艾姐姐。”婉揉了揉被打疼的脑袋,弱弱地回答了一声。 “嘿!这两人……”孟婆咬牙切齿的,“真是八卦。” “你放心吧,你家唐希姐姐还没到那个地步,”孟婆弹了一下婉的大额头,“估计也到不了,她不像你孟婆我,没人救。” “想救她的人可多了……轮不到那个下场……” “婉,”孟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之后的几个月,这地下大概是都没她的事了,而且,她一直呆在这边,指不定有多少人还要多耗费自己的精力来分散看着自己呢,那肯定特别没劲,“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最幸福最智慧的人是什么人吗?” “记得,”婉抬头看着孟婆,“旁观者。” “对,旁观者,只看不动,阅遍天下事,但却不参与任何事,这种人,才是最潇洒自在最是畅快的,你想不想跟着我去那边玩玩啊?看看你唐希姐姐要怎么玩转那里。” 孟婆带着诱导性的笑容,眨都不眨地盯着婉。 “但是有个要求,你不能插手,无论发生了什么,绝对不可以帮忙,能答应我吗?” “可是……上面的人会生气的……” “啧,”孟婆捏了捏婉的鼻子,摇摇头,“你可是未来我的接班人,你可不能墨守成规,向那群老头低头,变得木讷,知道吗?你要像我一样,不被这些条条框框所束缚,这才是历届孟婆该有的样子。” “懂不懂啊你!”孟婆看着小姑娘愣愣的样子,头一次感觉到心累。 “懂……” “懂就行,来吧,我们回去拿装备,然后出发,看看唐希姐姐究竟能把那个世界弄得多乱!” 等到唐希把所有后续的事情处理完,回到房子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可在她刚刚踏进房子的时候,就感受到房间里来自四面八方的邪气,直勾勾地对着自己,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着,都不睡?想我了要来迎接我?”唐希对着上方喊道,“都给我出来吧,一个个的……” 一群人直接涌了出来,大半夜的,把整个客厅都给占满了。 “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不是你们一副要群殴我的样子出来的吗?现在怎么一个字儿都不说?”唐希笑着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翘着个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人群。 “你为什么早上要单独把那个孩子带出去啊!你是不是单独给他开小灶了?!”早上闹事的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又做了出头鸟,嘴巴跟个炮仗似的,巴拉巴拉地吐出一堆话来。 “我要干什么是我的事,我要做什么决定什么时候还轮得到你们来管了?” 唐希还不吃这一套,反了天了,她回了自己的地盘还要受气不成? “你什么意思!你这就是承认了?!凭什么带他不带我们!我们不服!你这是不……” 男人话还没说完,唐希直接甩过去了一个凌厉的眼神,幻象出了一排钉子,直接飞过去将男人的四肢钉死在墙上,还有三颗钉子悬在空中,分别浮在男人的心脏,嘴唇,眼睛上。 “你再说啊,”唐希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特别悠闲地靠在沙发背上,笑着看着男人,“怎么不说了?” “他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情绪过于激动罢了,请您原谅。”一个看着很绅士的男人替他说了句话,唐希一眼扫过去,是早上帮忙搀扶的那个男人。 她没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等着面前的人群一句话都不敢吭,呼吸都在控制着不敢太急促的时候,她才又开了口。 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少女模样。 “各位,”她站了起来,走到那个被钉在墙上的男人身边,“说句老实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对吧?” “我没必要向你们汇报我今天去了哪,做了什么事,你们都是因为我才能回到这个世界,我已经强调了很多遍了,我救你们上来时好心,是我乐意,你们可别妄想道德绑架我,觉得我有那个义务帮你们完成什么,帮你们实现什么,知道吗?” “我当初承诺给你们,说会让你们去报复,也是出于我是个这样的人,我也想玩这样的游戏,我才带你们的。” “只要我心情不好,我随时可以变卦,你们也可以完全别听我的意见,自己尽情去浪,但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自己单打独斗,就等着被抓回去被狠狠折磨吧你们。” “我不是个脾气好的人,相反,我脾气怪的很,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最好的就是,我们相亲相爱的相处,装也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然后团结合作,要玩一起玩,要报复一起报复,好吗?” 唐希看了一眼不停流着血,快晕过去的男人,不屑地笑笑,“你下次可以再试试看用那种态度,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咻——咻——咻—— 钉子被腾空拔起,掉在地上,和钉子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那个男人。 “还有最后一件事,”唐希拍了个掌,很高心地和面前的人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去玩了。” “想怎么疯怎么疯。” “想怎么闹怎么闹。” “一场竞争赛要开始了,准备好。” 房子里的灯光瞬间被熄灭,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唯独能瞧见的,只有唐希的笑容。 第五十二章 行动 “那边传来了消息,”王佳音强行提起劲,对着同样精神恍惚的楚析提了一句,“唐希吞噬了三个灵魂。” “吞噬了?”楚析呆呆地没有反应,“啊,好,嗯。” “怎么办。” “抓去惩戒。”楚析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夜之间,感觉他整个人都苍老了,胡渣也出来了,“我们亲手去抓。” “你舍得吗?”王佳音的手里点了一根烟,但是没往嘴里送,只是点着,任由缕缕烟熏飘荡在空中,“尤其是知道了缘由之后。” “不舍得,还觉得问心有愧,”楚析握紧手里一直不肯放开的碎了的纸张,“但原则就是原则,底线就是底线,即使我想护着她,我能对抗所有人的敌意吗?我不能,不如亲手将她逮捕,还能控制力度,不伤害她。” “她会恨你的,”王佳音将手中快要烧到尾部的烟头随手扔在了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熄灭了,“她向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自己的考量标准。” “我知道,可她已经恨我了,不差这一点。”楚析的眼里没有一点点感情,一点波动都没有,仔细看着,就连他手腕上的红绳都显得很黯淡,完全没了之前战斗力十足的架势,“继续恨我吧,继续恨你吧,我也有自己的决定。” 王佳音看着楚析现在的模样,说心里没有一点担心是不存在的,她觉得楚析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不知道是什么种子,但里面包含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要一起来吗?还是分开行动。”楚析将纸张一一叠平,小心翼翼如待珍宝一样,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起。”王佳音对这点没有犹豫。 “好,”楚析伸出了手,“那么那边世界的状况由你来监听,我们会尽我们的职责抓捕唐希,可我们也用自己的评判标准来判断要怎么去对待唐希,可以吗?” “当然。”王佳音也同样伸出了手。 两人头一次心平气和的相互握手,就此达成协议。 “走吧。” “好。” 唐希带着浩浩汤汤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 身后的一群人显得格外激动,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见到早晨的阳光了?多久没有见到这么朝气蓬勃的活人了?多久没有见到小摊小贩了?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明明是这个世界上平淡无奇的事情,他们都感到如此新鲜。 唐希自然也知道他们有多亢奋,所以只字未提,只是向前走着,也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方向和接下来的策略是什么。 ——你在等吗? 心魔也悠闲地走在唐希身边,静静观察着后面的人。 ——很明显吗? ——不明显,主要是怕你要等很久,那边的人好像已经知道你吞噬灵魂的事情了。 ——知道就知道呗,我也没办法啊,那边没办法,这边也是。 ——其实你可以快速出击的,随便点一个人就好,在场剩下的,全都是可以得。 ——我知道,但不论是哪个群体,都分五六七八等的,我需要敢的人,强者生存不是吗? ——那那几个呢? 心魔撇了撇站在最后方,最侧面的三个人。 ——他们? 唐希笑着看着心魔。 ——我管的来就是一把好棋,管不来就让他们去死就好。 “那……那个……我有话说!” 唐希和心魔正在沟通的时候,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就从后面起来了,虽然这声音听着还挺怂,不过唐希还是满意地转过了身子。 “说。” “你是要去哪?有目的地吗?”中年大叔被人群隔开,让出了一条道,通往唐希,他神色看起来很紧张,揣揣不安的样子,脚步虚浮,一点也不稳当,甚至看着有点滑稽。 “我记得你,”唐希笑得像个狐狸,也主动往男人的方向走过去,“我第一次到你们世界的时候,我问你们是为什么,怎么死的,你也很早站出来,主动和我说了对吧?” “对,是我!”中年大叔不停地在心中默念,让自己冷静一点,这么大年纪了,对着一个小姑娘这么唯唯诺诺的算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仰起了头,“是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 “叫什么?” “孟伟才。” “大叔,你还挺可爱的。”唐希摆了摆头,让孟伟才跟紧自己,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我先回答你,我要去你想去的地方,我的目的地就是你的目的地,所以,现在告诉我,你要去哪?” “啊?”孟伟才不懂唐希的套路,他只不过是没想像身边的一群人一样,花这样的风险和时间来观赏世界的美景,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公司,把那些所谓的领导,所谓的同事,好好玩弄一番才主动提问唐希,究竟要去哪而已,没想到唐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现在倒是不知道怎么接好了。 “啊什么,在问你呢。”唐希把玩着自己的衣服,“说就是了,今天我们大家伙的第一个游戏,由你来指挥。” “什么呀……” “那个姑娘在说啥啊,怎么就这个大叔来了?” “能行吗,你们看他那傻傻的憨厚样……” “不服就给我滚,”唐希对着后面的人笑得可甜了,“我还在呢,我不聋也不瞎,你们的议论我都听得到。”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唐希看着一堆堆被吼了一句就一句话也不敢说的人,心中甚感无趣,“这位大叔可是你们之中最有勇气的人,只有他敢第一个站出来,提出自己的意见。” “摸着良心说,你们敢吗?别一天到晚就只会在背后说说,有什么话有种的给我站出来,站在我面前大声的说,服就服,不服就不服,给我有点胆,好吗?” “好……” 身后的一群人,除了那三个,都弱弱地回了一句,然后便又是鸦雀无声了。 “欸西,”唐希看到没有人想要站出来的意思,咬了咬下嘴唇,“带路吧,萌大叔。” “啊……啊?” “带路啊。” “啊,好……”孟伟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气势,一股脑地冲到最前面,比唐希和心魔还前,一个劲地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 “就是这。”孟伟才的感觉和刚刚完全不同了,现在带着一股强大的怨气,怨气又转换为力量,对着这栋看起来十分繁华的大楼,“我的公司,我的衣食父母。” 最后几个字都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说的。 “很好,那就进去吧,”唐希点了点头,“有什么想和他们说的吗?” “啊?”孟伟才自觉地摇了摇头,“没啊……说什么……” 唐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果然是萌大叔啊。” 刚刚唐希就在路上想了想,这个孟伟才自杀的原因,其中就记得是老实,不懂变通,现在看来,还真是,呆呆傻傻的,没毛病。 “记得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吗?”唐希代替孟伟才,做了个示范,“我们是一个团队,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不被那边世界的人逮住,我们都要一起行动,把身边人的仇恨发泄也当作自己的,要玩一起玩。” “记得。”熙熙攘攘的几个人在唐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马上接了一句嘴。 唐希扫了几眼过去,默默记下了那几个人的样貌。 “所以现在就是了,今天的玩乐时间,就是这位萌大叔的曾经的工作地点,”唐希握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看过鬼片吗?” “看过。” “嗯哼,如果不知道自己想怎么玩的,大可以模仿你们看过的鬼片,鬼故事,反正就一个字,闹,”唐希张开了双臂,对着天空,“把你们被囚禁的情绪,把你们不得不自杀的情绪,把所有人不理解你们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跟着孟伟才一起。” 唐希放下了手,对着那栋大楼,做出了一个欢迎的动作。 孟伟才早就按捺不住了,最先一步冲了进去,其他的人也都成群结队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眼里都是跃跃欲试的快感。 唯独那特殊的三人还在慢慢悠悠的,毫不在意。 “你又是什么目的,为了什么呢?”妖艳的女人走在了最后,在唐希的耳边问了这么一句。 “和你们一样,自私自利地将自己面对的负面的事情,强压到社会上。”唐希也俯身轻声说了一句,“你们应该懂得,我们可是同一类人。” “哈哈哈哈哈……”女人大笑着看了唐希一眼,跟着前面两个男人走了。 直到所有人都进去了,唐希马上放下了微笑。 脸蛋和嘴角都是僵硬的。 “那么,为了避免有人打扰这难得一见的娱乐项目,”唐希对着心魔一歪头,“我们合力做个结界吧,防御指数能高点。” “当然。” 唐希和心魔相视一笑,眼里同时同刻出现了黑红色的一道光,从脚下也射出了一道相同的光线。 呈直线状,将整栋大楼都度量了起来,然后直线开始抖动,慢慢的,里面有了果冻状的东西,自己在抬升,升入到高空。 啪—— 破了。 形成了一个大型气泡,整整包裹着大楼。 “我们也进去吧。” 好戏已经开始了,这群人第一次干这事。未免有些生疏和手足无措,所以一开始都是很小心地在玩。 靠在活人的身后,偷窥着他们的电脑,文件,然后再他们的脖子后面吹凉气,看着活人时不时地缩缩脖子,挠挠脖子,浑身不自在。 不经意地踢翻各种东西,垃圾桶,便利贴,复印件,笔筒,看着人们本来忙碌的身躯变得更加忙碌。 走到厕所里,抵在门上,关上灯,然后听着被困在厕所隔间的人嗷嗷大叫,喊着救命。 飞到天花板上,玩弄灯光,让它们亮一下,灭一下,亮一下,再灭一下,听着底下的人抱怨的声音。 都是些雕虫小技,幼稚的很,不过唐希也没觉得这些人都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虽然这些自杀的灵魂中,都又不甘埋怨,可是大部分还是不敢闹事闹太大的,也没有那么大的社会仇视度。 不过是说说而已罢了,等到真的真枪实弹干起来的时候,指不定会退缩到什么地方去呢。 能真的从厌恶特定的个人上,延伸到群体,再延伸到社会,到国家的人,寥寥无几。 唐希要主要培养的,就是那么几个人。 真的怨恨着世界。 真的将仇恨夸大的人。 这样丑陋的情绪,才是最美味的调味品。 唐希冷眼旁观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如果哪天我有了超能力,我才不要当什么英雄,我要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我要把这世界从我身上夺走的全部夺回来。’ 这大概就是唐希,也是唐希所渴望的人才。 好人留给你们做吧,这世界上总要有坏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好好享受你们好人的光环,享受着善良,温柔,善待他人的满足感。 然后我自己,带着和我一样寂寞的人,堕落进无尽的深渊就好。 “经理?张经理?张经理?!”唐希看着这样的场面觉得索然无味的时候,她从嘈杂的环境里听到了那个孟伟才的声音,眼前一亮,就顺着那个声音的发出地,走了过去。 后面远远的,也跟着三个人。 “张经理?你又在哪啊?怎么哪也没见着你啊?!”孟伟才不停地走,不停地找,从经理办公室到员工休息地,从洗手间到抽烟区,都没有,“你是不是又偷懒了?!又借着跑外务去潇洒休息去了?!狗改不了吃屎的!你依旧是这种德行啊!” 唐希从孟伟才的每个字里都听出了怒气。 “我要找到你!把你给碎尸万段了!然后折磨你!恐吓你!让你体会比我当初还要痛苦的千千万万倍!张经理?快出来啊!” “啊,对了,我还要把那些拥护你的狗东西们也带过来,让你们呆在一起,在一个房间里,我要在你们面前一个个把人挑出来,尽情虐待你们!你们这些人,活着不如死了!不过都是社会的败类而已!”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所有的旁门左道才成为了主流正道,因为你们的步步高升,才让我这样的人,被冠上老实巴交不懂人情世故,生存不了多久的名号!” “我恨!我恨!” 第五十三章 折磨 “你们这些人都干嘛呢?一个个无精打采左顾右盼的,是不是想偷懒啊?!我可告诉你们,我都看着呢,都给我好好工作,现在公司经济不景气,做不好随时都有走人的,知不知道?”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没有中气的男人,油腔滑调,没点底气。 唐希的第一反应告诉她,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孟伟才一直在找的人。 看着不过一米六几的个子,有点驼背,贼眉鼠眼,西服西装穿在身上完全撑不起来,活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 “张经理,我们可没有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一步三回头,一直搓着自己的手臂,“我们可都任劳任怨的干活,就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公司事情特别多,奇怪的很……” 说着说着,走着走着,本来好好站直的身子不知道怎么了,就弯在了张经理的面前,还好巧不巧地露出了一点点沟壑,让人浮想联翩。 张经理偷瞄就偷瞄吧,还在那里装作正人君子一样,瞟一眼,移开下视线,又瞟一眼,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干,摸了摸鼻子,看向别处。 “她说的没错啊经理,”另一个看起来还挺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也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捧着递给了经理,“今天啊也不知道怎么了,乱七八糟的,这坏那坏,这不,刚刚小李还被无缘无故锁在了厕所里出不来呢。” “还有这事?”张经理接过了咖啡,满意地喝了一口。 “可不是嘛!”又一个年纪和张经理差不多的人,赶忙赶慌地赶了过来,“今天可不怪我们懈怠了,确实是公司的一些设施不知道为啥一起出了点小问题,来,房间热,您把外套脱了吧,我帮您拿着。” “这样啊……”男人顺着后背人的动作,特别享受地把肩放松下来,然后左手,右手,稍微使点劲,往自己身体方向缩了缩,后背的员工就大幅度动作将外套整整齐齐地脱了下来,点头哈腰的。 “那个,那边的谁谁谁,说你们呢,对对对,就你们。”张经理清了清嗓子,随手一指,指向了离自己办公室最远的那堆人,“你们干嘛呢都,整天没个正形,没看到这些人吗?都勤勤恳恳地在这里做事,忙里忙外,你们干嘛呢?就知道窝在那个小角落里,闷着头,今天你们都给我留下来加班!听见了吗?!” “……”那边的人没有回应。 “我说你们呢!连上司的话都不听的吗?”张经理有点生气了,那帮子人都是些榆木脑袋,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社会交际,不懂得怎么做人。 “是……”有气无力的回答,还带着一股子无可奈何的怨气。 “真真是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孟伟才捏紧了拳头,满腔的怒火不知该往哪撒,“你,还有你们!” 他走到了那几个人面前,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们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张经理瞬间感觉有点冷,鸡皮疙瘩和汗毛突然全起来了,“真是怪了,这么大暖气还感觉冷?” “咳咳,我先进办公室了,你们都给我认真做事了,学学他们几个,”张经理点了点身边的三人,“看看人家多努力多上进。” 说完就自己一个进去了,留下那三个人狐假虎威的翘着个‘尾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孟伟才也跟着张经理的步伐走了进去,对着他的背影虎视眈眈。 唐希也是,孟伟才怎么跟着张经理,她也怎么跟着孟伟才,还在几人都进去了之后,默默在门把手上施加了一个结界。 孟伟才发现了唐希的存在,刚刚的气焰全部自动下去了,“你……你怎么在这?” “不用管我,我是来看戏的,也是来帮忙的,”唐希笑着摊摊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视我就好,如果你有什么需求,自己做不到,就向我提要求。” “啊,好……”孟伟才憨憨的样子和刚刚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谢谢你啊。” “没事儿。” 唐希随即拉着心魔盘腿而坐,坐到了地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观摩着这一切。 孟伟才深呼吸了一口,摩拳擦掌的,绕着张经理打转转,看着他桌上摆放的一切东西,和当年还是一样,记忆一直都盘旋在孟伟才的脑子里,从未忘记,只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事事物物,让那份记忆的力度更加加倍加深了。 “张经理……”孟伟才绕了好几圈,才贴近了男人的耳边,似魔鬼缠身一样,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还时不时伴随着奸笑声。 张经理特别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歪个头,主动拿自己的耳朵蹭着自己的肩膀,想把那股子凉意和痒意给消除。 “搞什么鬼啊,还真像他们几个说的,今天奇奇怪怪的?” “你可以触碰他,也可以在你想他看见你的时候,让他看见你,还能随意变换成你死去的样子。”唐希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尽情运用我给你的能力,好好玩,尽快玩。” “好。”孟伟才转向了张经理的身后,对着他的头顶,深深地吐气,呼气。 吹的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浑身不自在。 “今天到底什么情况,暖气坏了?”张经理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根本没法工作。 孟伟才又是一个紧跟,在张经理查看空调时,伸手碰了他的左肩一下,然后迅速撤离,在他转头看向左边的时候,又迅速拍了他的右肩,再次把手收回。 看着男人左右乱看,有点恐惧,有点惊悚的表情。 张经理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莫名很冷的温度,还有刚刚那么结实的触感,他咽了口口水,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门口。 “为什么!”张经理的汗水都滴下来了,门把怎么拧都拧不开,“中了什么邪了今天!啊!该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的恐惧,他越发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了。 啪——啪——啪——咚—— 张经理像疯了一样疯狂地拍打着门,拍打不够还用脚不停地踹着,“外面的人呢!快救我出去!人呢!” 他的汗水多到都滴在了眼睛里,可无论他怎么呼救怎么哀嚎,都依旧没有人理他。 “你们人呢!都死了吗?!”强烈的恐惧快把他的心脏给压碎了。 “是啊,死了。”孟伟才坐在后面的办公桌上,享受地看着男人吓得快尿的样子,然后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突然来了一声,还特意压低了声线,颤抖着说话。 “谁!谁啊!”张经理拍的手都红了,脚都痛了,可还是没人搭理他,外面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被各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所烦恼。 “我!我啊!张……张经理……我哪里做的不好,做错了,您说,您说啊……我都会改!我会改的!” 张经理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好几倍,惊恐地看着办公室,看着办公桌在自己抖动,上面的书笔本子全都被抖了下来,洒落在地上,声音特别的明显。 “孟……孟伟才……”张经理抱头蹲下,汗水如瀑布一样,掉在地上,在地面形成了一滴一滴的水珠。 “不不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啊……” “为什么不可能啊,您不知道一句老话吗,万事皆有可能啊。”孟伟才一个猛地靠近了张经理,已经到了快脸贴脸的程度了,“您说是不是啊。” 张经理没有回答,但是他感觉到身边没了那么低的温度,也没了任何声响,他才慢慢把头给抬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差点没被吓死,被惊吓到了的喊叫声划破了天际。 张经理像是一个逃窜的老鼠,东奔西跑,到处乱窜。 刚刚孟伟才显示了他死去的模样,头上碎了半个脑袋,红的白的黄的都有,固态和液态之间的存在,半流不流地挂着。 眼睛烂了半颗,还有一颗,周边的皮肤全都被磕没了,只有一圈红色的血肉,上面还斑斑点点粘着灰色的脏东西。 鼻子的鼻头是歪的,还能看见半块骨头放在外面。 嘴唇也是,上下全部翻起来的,牙齿不全,有一颗没一颗地挂在空荡荡的嘴巴里,牙床都是被搅烂的。 整个脑袋都是摇摇晃晃的,脖子是被歪折了的,已经快接近九十度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了,全都被红色覆盖着。 贴的那么近,让人有种闻到了腐蚀的味道的错觉。 张经理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密室里跑,逃,避,可是再怎么样依旧没有改变,依旧还是有股味道和温度和触感,不停地往他身上驶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经理已经快疯了,他的脑海里自动播放着刚刚他近距离接触的那张脸,怎么都停不下来,“你是自己去自杀的!你找我干什么!这不是我的错啊!” 张经理抱头痛哭,差点没跪下给那个鬼磕头了。 孟伟才没有回答,而是在男人停下的时候,向他飞扑过去,直接扑了个满怀。 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张经理依旧是推卸责任,怪公司上面的安排,怪其他员工的算计,怪这怪那,再最后怪到自己头上,循环往复。 就像当初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张经理正在求饶,突然闻到味道更近了,身上还有一股冰凉凉的粘稠感。 孟伟才抱住了自己! “滚开!滚开啊!救命啊啊啊啊,谁来救……”他话还没说完,孟伟才就一口咬了上去,狠到将他的肩膀都给咬穿了,一块大口的肉就这样被撕扯了下来,那个已经残缺的嘴像是恢复了一样,力度大的很。 “啊啊啊啊啊!”张经理已经被极具的疼痛和惊吓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能发出这样单音节的词汇已经成了极限。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臂膀,一摸一个空。 孟伟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些,他现在有点放空了自己,像是失了智。 孟伟才发出了刺耳的笑声,连绵不断的,在张经理的耳边不停地,像是自动播放的卡带。 随即又是一口咬下去,另一边的肩膀也同样空了一个洞。 男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焦距了,不知是痛的还是吓得。 孟伟才现在咬上了瘾,咬红了眼,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发狂的野兽。 办公室的地下已经被血全部浸湿了,到处都是血,喷洒的,点状的,一滩一滩的。 唐希躲在角落里,靠在心魔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的,“这兄弟,这位大叔,是在实行那句话吗?” 唐希捂着肚子憋着笑,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恨得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还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唐希慵懒地比了一个大拇指,“大叔很棒哦。” “不过这样血腥残忍的方式,肯定会引来那些人吧……”心魔比起开心的看戏,现在更是把心系在那边的世界上。 “肯定啊,你别逗了,无论今天做不做这件事,都会引过来的,”唐希敲了敲面对外面的玻璃,“我带这些人出来就一定会的,这么大批人,你当没有气息没有波动吗?” “来就来吧,”唐希笑着转头看着心魔,“反正也该开始了,来了的话还能把外面那些除了一批,这里的人,不能和我们走到最后,还不如老老实实,乖乖的和那边的人走,然后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然后应该也不会再比之前还难过了。” “没准那边的人,还看在他们跟过我的份上,问问问题,偷点资料什么的,然后以此反过来对付我,然后因为这个,再饶他们一程,相信有楚析孟婆在,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了。” “也许吧……” 孟伟才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而是一个劲的像是吸了毒一样上瘾,对着张经理继续啃食。 肩膀完了就换脖子,脖子完了就换身子,身子完了就换四肢,把整个人咬到支离破碎,把整个人咬到没有一块完整地方。 碎尸万段。 磨牙允血杀人如麻。 到最后,孟伟才才啃上了张经理的脸,他看到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满意了。 一口下去,面目全非。 第五十四章 打斗 “呼……哈……呼呼……” 等到孟伟才的理智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看着自己做得一切,有些犯恶心。 但看到张经理的死相如此惨烈,心中一直积压已久的东西,消磨掉了一点点。 “累了?”唐希看着已经死透的张经理,对着孟伟才问道,“要休息一下?” “不用,速战速决,不想浪费时间和这些人啰嗦。”孟伟才随手把自己的嘴角一抹,将血液抹干净,擦在了办公桌上。 “我想出去了,还有三个。” “如你所愿。”唐希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门开了,但是唐希还是施法将张经理办公室的景象进行了屏蔽,没让外面的人看见。 但是…… 唐希舔了舔嘴唇,看着之前看着张经理进门就一脸谄媚样的三人。 “你们这几个,就不屏蔽了吧,这样才好玩。” 女人,男人,男人还聚在一起,在休息室里大肆聊天,有说有笑,嘻嘻哈哈的,和外面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人拼命工作,你们欢声笑语,可偏偏你们还是一个阶层一个地方的。 孟伟才浑身浴血地走了出来,穿过人群,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自己想要的人的存在,心里一动便知道他们又去哪里偷懒了。 其他活人看不到,其他的死人看到孟伟才现在的样子,还有那个办公室的惨状。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那些幼稚的小动作在这样的场面下都显得一文不值。 大家都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满脸杀气,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的男人,身上不止被血全部染色,一边走还在一边滴着血。 太可怕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呆呆傻傻憨憨的大叔?是那个和唐希说话都揣揣不安流着虚汗的男人? 特殊三人组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幕,没什么感觉,但往里屋看了一眼,唐希也同时看向了他们,挑衅式的勾了勾嘴角。 孟伟才察觉到了旁人的眼光,但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杀戮,报仇,拿鲜血来祭奠他自己的亡魂。 卡擦—— 他握上了门把手,打开了门。 三人还都没在意这个时候是谁来开的门,还在那里谈笑风生。 “你们也是,”孟伟才关上了门,靠在门上,将门反锁,“还是像当初一样,一点都没变,依旧是如此的,悠闲……” “啊?什么玩——” 三个人都噤声了,颤抖着看着那个全身都是血的男人,因为血迹太多,脸上更是沾到了许多,所以有些看不清楚样子。 “你谁啊!!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先是那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叫了出来,“外面的人呢!人呢!” 女人吓得腿都软了,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的中年男子也是,咿咿呀呀地没个正形话,只知道指着孟伟才,哆哆嗦嗦的。 “保安!保安!”年轻男子还算冷静,可除了叫唤也无能为力。 “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年轻男子咽了咽口水,自顾自的尽量往最内侧缩,能离那个浑身都是血的人有多远是多远。 “不认识我了?我们好歹同事一场啊,这才多久,你们就忘记了?”孟伟才笑得要死,看到他们平时人模狗样的,现在倒是吓得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都没了,“我可是你们最喜欢的,任劳任怨,什么都帮你们的老好人,老大叔,孟伟才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吓得直接喊了起来,“鬼啊!鬼啊啊啊啊啊!!!” 整个身子瞬间软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完全站不起来,身边的两个男人也毫无要去扶一下的意思。 “不可能!你是谁?!为什么来装神弄鬼?!”年轻男人也抖得厉害,两只手都撑在后面,放在桌上,来将自己稳住。 孟伟才叹了口气,真是无聊,每个人都要问一句,不可能,你是谁,你不可能是孟伟才。 来来往往,反反复复的。 他拿手用力在脸上擦了几把,再擦到自己的身上,循环了好几次,这才算把脸给露出来了。 “看看,货真价实,要捏捏吗?”孟伟才打了打自己的脸,对着那三个人说。 “伟才啊,伟才……”中年男子已经不行了,他紧紧依靠着年轻男人,瑟瑟发抖。 “伟才,你安息吧,别来找我们,啊,你去找张经理,是他!是他逼死你的!与我们无关啊!我们只是打工的,和你一样啊,也是受压迫的,别找我们,别找我们啊!” 中年男子双手合十不停地向孟伟才鞠躬,想把他给请回去,“好歹我们还是同一年进来的,算同辈啊,你……你别冲动……别冲动啊……” “对对对,我们好歹还是同事啊,我们都是受害者,真正的主犯是那边那个,不关我们的事啊……”年轻男人也附和着,一动也不敢动。 “我知道,所以,我先解决了主犯,再来找你们这些从犯的嘛。”孟伟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将责任推卸出去,就像当年一样。 “什……什么……”女人的泪水已经将脸都给浸湿了,她一听到他说这种话,再看看他的样子,脑子里自动联想出了一个画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要啊,不是我,不是我,都是他们……是他们……” “你说什么呢!谁啊!谁他们啊!”年轻男人急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个时候还反咬一口。 “就是!说谁呢!是你才对吧!和那个张老头天天到晚腻在一起,不停地用些下作手段诱惑他,让他给你好吃,让你轻轻松松地工作,你才是那个合伙的吧!” “你们才是呢!”女人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这两个男人居然同时来针对她这个弱女子,“阿谀奉承的也是你们吧!关我什么事!你们天天到晚,这个夸,那个夸,这个送礼,那个请吃饭,跟个哈巴狗似地在张经理后背摇尾巴!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孟伟才看到他们狗咬狗,开心极了,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既然你们都觉得,是对方的错,要不别在这光用嘴巴吵吵了,打一架吧?” 孟伟才想起了当年自己被逼的走投无路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大家都在推卸责任,不过不巧的是,都推在了自己身上。 这三个不停地在旁边念叨,把所有的过错全压在了自己身上。 另外的那些所谓的同事朋友,也都为了不引火上身,没人愿意站出来帮忙说一句。 情况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 真是讽刺。 孟伟才的眼睛里有了很多情绪,说不出来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三个人都蒙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打一架啊,”孟伟才笑得和蔼可亲,就像他死前对待别人一样,永远都是一副憨厚的笑容,“毕竟你们只是从犯,我也没那么残忍要把你们都给……” 他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所以,我可以留一命,但名额只有一个……”孟伟才笑得越发灿烂了,“所以你们打一架吧,谁赢谁活,嗯,就这样。” 说完他还肯定地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的提议。 然后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我可不给你们时间,不打我就全都弄死,就十分钟,十分钟内如果在场活过多余一人,我就亲自动手。” “嘿嘿嘿嘿嘿,开始吧。” “不行!不可以!”女人瞬间充满了力量,急切地想站起来,“这不公平!我怎么可能打的过他们!不可能!不行!” “孟大哥,饶了我吧,啊,放我一条生路吧,真的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们,是他们!”女人极度惊恐,她怎么可能是这两个男人的对手,想也不用想,是自己先被打死啊…… “啧啧啧,”孟伟才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没有什么你是女人就要让着你的说法,小姑娘,你忘了?你当初可和我这个老大叔说过。” “大叔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强者往上走,弱者被淘汰,你就乖乖接受吧,给自己留点面子。” 女人捂着自己的眼睛,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在后背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女人所作所为的两个男人,相视地点了点头,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女人还在前面苦苦哀求,渴望着自己以弱女子的身份换来一份生存,殊不知,她后面的豺狼虎豹已经开始行动了。 两个男人一同上前,一个一把抱住了女人的腰,将她背对着自己甩在了地面上。 另一个直接抽下了自己裤子上的腰带,一绕缠在了女人的脖子上,用力往后一扯。 “咳咳额……啊……唔……不阿……要……” 女人万万没想到后面的两个男人这么残忍,“我……唔飞……过你们的……不会……” “呕……”女人百般挣扎依旧逃脱不了两个男人的束缚,根本没多久就断了气,死在了他们手下。 他们根本没在意这么多,现在两个人的脑子里只要两个字,活着。 确定了女人的死去,两个男人眼里充满了凶狠,露出了决一死战的态度。 年轻男人率先发起了攻击,主动一个拳头挥了过去,直接打在了男人的颧骨上。 嘭的一声,中年男子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就倒在了地上,脸上瞬间红肿了,头晕晕乎乎的。 可为了活命,他还是一脚过去,横扫腿状的,一脚把年轻男人踹到了。 年轻男人摇晃了一下,还是站稳了。 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看着只剩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直接坐在了中年男子的身上,一拳,两拳,三圈,不停地,快速的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打的中年男子毫无反击之力,满口鲜血,牙也被打掉了。 “嘀嗒嘀嗒,时间不多了哦。”孟伟才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嘴里的语气确是欢快的。 “我知道!!!”年轻男人快疯了。 他乘着中年男子迷迷糊糊,没法反应之际,赶忙站了起来,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 一下又一下,不间断的,死命地踩,用尽全身的力气。 中年男子连反抗都没有做,就翻了个白眼,渐渐没了动静,没了呼吸。 年轻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用检查,就知道是没气了,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十几秒。 他松了一口气。 手上也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有气喘吁吁和解放。 “不错不错,”孟伟才拍了拍手,“真不错,年轻人的体力就是不一样,你很有杀人凶手的潜质啊。” “不对,”他走到了年轻男人的身边,对着他说,“你已经是杀人凶手了。” “不过你放心,为了让你不背负这样的罪恶,为了让你不用遭到世人的谴责,我会送你上路的。” 孟伟才笑得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还伸手拍了拍男人的头,以示宽慰。 男人彻底懵了,刚刚没有体验到的杀人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伴随的还有被欺骗的愤怒和对死亡的害怕。 孟伟才骗了他? 骗了他们? 他让自己成了杀人犯? 可他还是要杀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啊?!?!”年轻男人彻底崩溃了,他直觉性的一拳打了过去,可孟伟才怎么可能被他打倒,他是魂魄啊,只要他想,你的拳头只能直接穿过不能接触。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刚刚还算最沉着冷静,以一敌二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大哭,“关我什么事啊!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个小职员而已!是个看客!你找张经理报仇!找上面的人报仇不就好了!” “让你失去工作的又不是我!不是我啊!!” 年轻男人用那双已经满是血污的手不停地敲打着地面,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孟伟才难得有耐心地回答了年轻男人的话。 “你不是主犯,你是从犯,你即使没有直接伤害我,你也间接推波助澜了。” “我怎么推波助澜了?!就因为我迎合张经理说的那些狗屁话!”年轻男人的眼睛都红了,不是哭红的,而是气红的。 他现在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这个鬼样子吗?!就因为你不会像我一样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我在那个时候不迎合张经理!我也一样倒霉!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作威作福!我会落得你一样的下场!” “我为了自己的生存!我怎么了?!” “你以为你有多伟大!多神圣?!老老实实干实活有用吗?!有人看到吗?!” “按你说的这样,”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指着外面的所有人,“那他们全都有错!他们的不作为!不也一样害了你吗?!” 第五十五章 交锋 “不作为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我不怪。”孟伟才现在很平静,反而看不到一丝恨一丝怨了,以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看着这个大哭咆哮的男人。 “人生来就是要先考虑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去怪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报复我?!”年轻男人听到眼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更加崩溃和不能理解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因为你不是不作为啊。”孟伟才叹了口气,看着在自己眼前死去的三人,他现在反而觉得人生好像没了动力,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你是推波助澜倒打一耙,你不是为了自保,你是为了自己爽快。” “对你?我不可能放过。” 孟伟才一步一步走向了他,一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点点用力,看着他慢慢窒息,脸慢慢憋红。 年轻男人一直睁大着眼睛,他是想反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这样的人手里。 就像当初孟伟才一个人站在办公区里,被批判的哑口无言,丝毫反抗不了。 时也命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孟伟才擦了擦手,出门了。 外面的活人还是毫无察觉地在工作,不停地连轴转。 外面的死人都一动不敢动,看着这个暴戾的男人。 有的是感到害怕,感到不理解,甚至想逃跑。对这些人来说,真的自我选择去成为厉鬼,让自己手上沾满鲜血,还不到时候,还不行,想不通。 有的是感到亢奋,浑身的因子都在躁动,对这样的报复手段和血腥场面有种难言的向往,看到这样的景象,自己的委屈怨恨的灵魂,仿佛得到了救赎。 很明显的两极分化。 “这些人呢,打算怎么办。”唐希一直跟在孟伟才后面,窥视着所有的一切。 “我的仇报完了,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孟伟才的气场完全不一样了,从一个憨厚老实容易紧张的大叔变为了一个饱经沧桑不想说话的老大爷。 “行。”唐希知道,说归说,做归做,当真正实行了一个极端的事情后,很多东西都会改变的。 她很享受看着这种改变。 “那我们走吧,”唐希对着那群呆着的人说,“今天的游戏到此为止了,我们回去休息一下,然后晚上继续。” “好!”站在人群前方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眼里仿佛都冒着血光。 站在后方的人躲躲闪闪,不敢抬眼看人。 ——有些人该走了。 心魔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是,现在就等那边的人过来接收了。 王佳音不断地监听着那边的情况,可听来听去都没听到什么正经情况,都是些吵架争执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 她放弃了,那边的人是越来越没用了,只知道争论问题不去率先解决问题。 “她可能开了结界。”楚析也丝毫没有能找到唐希的方位。 “等等!”楚析一直用红绳在进行探索,已经很久了,久到红绳的力气都快不足了,这个时候它突然有了点反应。 楚析一口咬下去,将自己的食指弄破,涂抹在了红绳上。 如同在沙漠行走的人看到了绿洲一样,只会疯狂地汲取自己所需,毫无理智。 红绳瞬间就像重生了一样,仿佛在闪闪发光,力量变得极大,速度也变得极快,直接带着楚析飞奔到目的地。 王佳音看着对鲜血需求量越来越大的红绳,有点担忧,可还是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加速跟了过去。 等到两人到了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已经晚了,眼前全是警车和警察,围的水泄不通。 一眼看去,是被盖着的四具尸体,其中一具被损害的极为严重,把盖在身上的毯子都给浸湿了,全都是血红色。 楚析看不到死者的灵魂残留。 “这次是杀了生者。”王佳音的指甲掐紧了自己的皮肉。 “我们要加速。”楚析冷眼最后一天看了一眼哭诉着的人群,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来不及,来不及了。” 唐希带着一众人回到了住所,但她并没有让大家回房休息,而是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群人,没说话,就看着。 滴答——滴答—— 房里只有时钟展现着时间流逝的声音。 “萌大叔,你也过来坐吧。”唐希等啊等,依旧没有人主动说什么。 “好。”孟伟才没有推脱,很冷静地过去了,然后坐下来。 这算是接纳了。 第一个真正加入的人。 “不是说晚上要玩游戏吗?”一个女孩站出来了,不像早上孟伟才出来的样子,她很淡定,风淡云轻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没从眼神里看到任何恐惧或其他。 什么也没有。 “我也记得你,认为矫情的理由。”唐希主动站起来握住了女孩的手,冰冰凉的,和本人一样的温度,“你的名字是?” “万语。” “你想怎么玩?” “去学校玩?” “大学?” 唐希看她年纪并不大,但也没有那么小,第一反应就是大学。 “是。” “好啊,那就去吧,”唐希将万语拉到了孟伟才身边,让他们和自己同一排,“这次不勉强所有人都过去玩。” “我知道你们有人累了,”唐希笑着说,“想去的跟过去,不想去的就留下来吧,不过,只能呆在房子里。” “要来就跟着,别磨蹭。” 说完她就往前走去,看也不看身后的人如何选择,有多少人走,多少人留,直到走到了门口,开了门,她才微微回头看了一眼。 寥寥无几的几个,稀稀落落地跟在她后面,人少,但都还算精神。 那三人也在。 “看来你们还真的是都累了,”唐希有些感慨,“现在的都市人啊,都累的很。” “好好休息,”唐希说完就推开了大半的门,刚想出去,然后又缩了回来,“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记得清楚吧,刚刚发生的一切。” 剩下的房里的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太敢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再见。”唐希又停住了一次,“不对,应该说,拜拜。” “拜拜……” 屋子里的人更加不明所以了,搞不懂唐希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但值得肯定的是,待唐希一行人离开了以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有怨有恨,有报复心,自私地认为世界欠了自己,他们也曾幻想过自己会是如何的残暴,会用多么残忍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想对付人和事。 他们什么都有,就是缺了一份叫勇气的东西。 唐希这次关上了门,就没有再回头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邪气的微笑。 关门的一刹那,门把手上的一道红光也随之消失了。 其他人感觉不到,可依旧站在最后的三个人明显感受到了后背那股突然出现的强大的冷气和死气。 又臭又浓,冲上了天。 “你不问问我具体的事情吗?”万语冷不丁地和唐希搭了一句话。 “嗯?什么?”唐希正在思考着接下来的住处应该建在哪个地方,突然就接收到了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话。 “从始至终我都没和你说过,我矫情的具体事件是什么,你不好奇吗?” 这大概是万语在唐希面前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可依旧没有带有任何感情。 “好奇啊,”唐希满不在意,“可那又怎么样,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好奇不代表你就一定要成全我的好奇。” 两人的对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足够让后面跟随的人听清楚了。 后面的人也还挺想知道的,毕竟这算是下一个游戏的背景介绍了。 万语半天半天又没说话了。 “我不是不想说,”她看起来尝试了很久,但终究还是只说出了一句类似于拒绝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像还活着的自己一样,不是没有人问过究竟是怎么了,不是没有人站在她面前让她说。 可她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就是累。”千丝万缕的情绪最终只能在万语的心里结成这三个字,“就是累。” “嗯,那就睡。”唐希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皱着眉一个劲的问下去,“一觉不够就两觉,两觉不够就三觉。”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万语不懂,每次她吐出这三个字以后,无论是陌生人,还是普通朋友,还是闺中密友,还是亲戚朋友,不管是谁,都拿出刨根问底的架势出来,想要让她吐个干净,吐的彻底。 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就仅仅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简单的解决方法就算完了的。 “为什么要问?”唐希的眼睛像是有万颗星星闪烁,发着柔光,直击万语眼眸里的最深处,“回答为什么累这个问题就挺累的了,不是吗?” “你已经如此疲倦,已经无法将感情说出口了,所有都只能化为一句累,那我为什么要做一件让你更累更迷茫的事情。” 唐希,心魔,孟伟才还在往前走,后面的人也都还在往前走,只有万语振了一下,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看着唐希的背影发愣。 “小姑娘,再不快点跟上去,就算掉队了。” 西装革履,温文尔雅,是三人组里的一员。 万语愣了一下,道了一句谢谢,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跟了上去。 等到了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大部分人在寝室,少部分在学校里散步聊天,另一部分人,则在外面逍遥快活。 “先去我曾经的寝室吧。”万语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大学城,有点恍惚,明明也没过那么久,但也是真的有太多不记得的地方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住在那里。” “因为你是在寝室里割腕自杀的原因吗?”唐希一直观察着万语的反应。 “嗯,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再让她们住了吧。” “也不一定,”唐希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说了一句,“没准给了她们一人一个保研资格,让她们继续住下呢。” “啊,对,也不是没有可能。”万语恍然大悟地看着寝室楼上零零散散的几间亮着的寝室,抬脚就往上走。 “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几个想随便逛逛。”那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对着唐希远远的说了一句,“那位小姑娘应该还没想好该怎么做,而且,要对付的人实在不多,不需要这么多人一起拥过去。” “你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需要再来假惺惺寻求我的准许?”唐希看着眼前的斯文败类,也用同样温文尔雅的嗓音回答,“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去了吗?” 男人笑而不语。 “随你。”唐希也迈上了往楼梯走的步伐,“希望你们能好好隐藏一下你们的气息,不难吧?别被发现,让那么多人为难。” “这你不必担心,”一路上无时无刻不点着烟叼在嘴里的女人接了这句,“我们可有分寸,再说了,我们气息再大,也大不过家中的那股子味儿啊。” “某人可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喂!谁他妈没有分寸了!谁啊!”那个流里流气的男的受不了了,开口就是一顿乱轰。 “你这样表现说的不就是你吗。” “大哥!”男人像是一个炸了毛的刺猬,怎么顺都顺不下来。 “走吧,随便看看,等今天这场戏演完了,我们就去找唐希吧。” “真的要和她合作吗……” “当然,”男人的眼镜表面闪过一道光,“她难道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吗?有实力,有不要命的冲劲,还有一股子疯癫的魔性。” “切……” ——那三个人想干什么你有眉目了吗? ——天知道,看起来也不像来捣乱的,不捣乱,就随他们吧。 ——可他们毕竟曾经是那边的人,我怕万一…… ——你也会说了,那都是曾经,曾经的事情哪里说的准?况且…… 唐希回头看着三人成群结队地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能让他们几个背叛脱离的,大概也是因为那边让他们失望透顶了吧,既然是敌人的敌人,那么,就是我们的朋友,可以找机会聊聊。 ——心魔。 ——你说。 ——如果他们真心想加入,一定会很好玩。,我都开始期待了,期待我一定要将他们带来我的思想世界,带入我们的地盘。 第五十六章 寝室 “我一定要以他的那种模式玩吗?” 大概是快走到万语以前的寝室了,她才回头临时问了一句。 “随你,萌大叔的方式比较残暴,比较男性,”唐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以不套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恶,你开心就好。” “谢谢。” “不客气。”唐希对着心魔使了个眼色,让心魔带着后面的几个子人继续上楼,在这层楼里,只留下了自己,孟伟才,和万语,“但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想怎么玩。” “我想玩入梦。” “那是什么?”唐希倒还没听说过这个,感觉像是一个专业术语。 “就是混进梦境,在梦境里展开。”万语提到这个的时候,才有了些丰富的表情,“我让他们睡着,然后操控着他们的梦,让我成为梦的主角,在梦里这些人的受伤死亡都会反应在现实中。” “我喜欢这样的报复,华丽优雅。” “好。”唐希笑道,“随你喜欢,可你要怎么实施知道吗?” “……”万语的眼神马上就淡了下去,“不知道……我从以前也只是想想,尝试过学习催眠,但看到的不过都是些肤浅的玩意儿。” 以前也想过? 唐希抓到了这个字眼。 “我可以帮你,”唐希拿起了万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我也喜欢你的这个提议,所以,我就来帮你实现好了,过程可能会有些疼痛难受的地方,你自己忍一忍,好吗。” “好。”万语皱着眉,有点疑惑。 “一,二,三。”唐希的嘴角弯起,因抬手导致宽大的袖子滑落到了手肘处,手腕处的狰狞的伤疤展露无遗,每道伤疤上还都有一点黑色的点珠在上面,感觉还会动。 “嘶……”万语还在思考着那是什么的时候,眼睛突然传来了一阵灼烧感,感觉在遭遇火烧一般,她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去动眼睛,可唐希抓的紧的很,让她动弹不得。 “我知道难受,忍一忍,”唐希还是笑,声音很温柔,如沐春风,将人吸引,万语感觉被拉进了这股声线中,疼痛感好像影响不是那么大了,“在多等一下下就好。” 虽说万语转移了注意力,但是随着疼痛的越发加剧,她甚至开始转移不来注意力了。 她甚至觉得一直长久的灼烧,让她产生了幻象,看到了一片红光在眼前,全是红色,还参杂着一点橘色,眼里尽是这些,没有其他。 然后随着越来越痛的感官,深色的橘红色又开始变了色,慢慢向白色进军。 颜色开始变浅,疼痛也开始达到了万语所能承受的高峰,痛到神经都麻木了。 她感觉到了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温热的,可她的手被唐希紧紧握住,根本没法去擦拭掉,也没法看到。 她认为难不成自己是被痛哭了? 万语几乎没哭过。 眼前变成白色了,白的刺眼,白的让人不想直视,太亮了,亮的仿佛在发光。 她能够感受到,眼睛里的东西越流越多。 “闭上眼睛。”唐希的呼吸平缓了下来,松开了万语的手,“等你觉得适应了现在的状态再睁开眼睛。” 万语闭的有些用力,眼旁的褶子都被逼出来了。 “你还好吗?”孟伟才一直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但他看到了,唐希的嘴唇从最开始的红润变得苍白。 “没事。”唐希转头就是一笑,“等她好了,我们就可以看戏了,你到时候跟着我身边就行了,不需要干什么,不过,如果你实在是手痒痒,可以和我说,我们还是可以适当做点事的。” “不会。”孟伟才直接拒绝了,“我还没缓过来,也不想去动手,这里的都是些孩子,我没兴趣。” “行。”唐希笑了出来。 还真真是完全客套都不客套,直接了当地拒绝了自己啊,倒是符合他的形象,也差不多要从紧绷的状态里解出来了。 万语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看人还是那样的人,看物还是那样的物。 她抬手抹了抹刚刚流下来的泪水。 “这是……”可是当她抬手一看,手上的根本不是透明的泪水,而是血,血红血红的,“我的眼睛能怎么吗?” “就像你所想要的,盯着你想让他入睡的那个人,盯几秒,就能让那个人陷入昏迷阶段,望进他的眼睛深处,进入梦境,”唐希抬手将万语没有擦干净的地方都好好擦拭了一遍,“然后就是你随心所欲的时间了。” “他们看不见我。” “忘了你旁边的大叔吗?”唐希笑了笑,“当你们站出来向我提要求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主力军了,你们的基本能力不需要向我讨要,我早就赐给了你们。” 唐希上前拥抱了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细语,“现在,去吧,我和萌大叔会在边上,如果你有什么不适或者需要帮助的地方,叫我们就好。” “谢谢。” 万语进的宿舍很脏乱,地上很多长头发散落,摆放的东西也特别多,只有三个人住,但却有好几个收纳箱随意放着。 每个人的桌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乱堆,一坨一坨的。 三个女生都在,但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什么交流。 其中一个高挑的女生,翘着个二郎腿,手里涂着指甲油,耳朵里插着一个耳机,对着耳机里说话,嗲声嗲气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啦?你在干嘛啊?你工作先别管嘛,天天到晚老是那么多东西做,你都没时间陪我!哼,我生气了。” “你怎么还是这样啊,我说我生气了,你快哄我!” “我不管,你先放着,我生气,你要哄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啊,不对,你就从来没爱过我,你就是和我搭个伴而已,你个不要脸的。” 女生说着说着就开始发脾气,很不高兴的样子。 让刚刚进来的唐希和孟伟才一脸莫名其妙。 尤其是唐希,她能很清楚地听到耳机那边的男声,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但女生就是莫名其妙开始闹脾气。 “算了,我感觉你今天心情也很不好,不知道你干嘛了,我挂了,你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吧,该睡觉睡觉,该洗澡洗澡,再见!” 说完,啪——一声,挂了手机,然后继续擦着指甲油,时不时地欣赏美丽。 随即男方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女生都置若罔闻,完全没有搭理,直到发了一个红包过来,女生看到了才接过红包,消了气。 “好好好,你工作就是了,我听着,不说话。” “天知道你们部门怎么老是这么多事,你干嘛不交给干事去做,老是亲力亲为,哎呀!你看,和你说话说的我指甲油都打翻了!” “小雅,”高挑女生又用特别矫情,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叫着她对面床的有些小胖的女生,“你看人家的指甲油打翻了,你帮人家擦一擦嘛。” “你干嘛不自己弄啊。”小雅明显有些烦,态度不是那么友好。 “我指甲上的指甲油还没干嘛,你帮帮我咯,谢谢小雅,我爱你。”女生撅了撅嘴,对着起身的小雅比了个亲亲,然后又开始对着电话里继续说,“是啊,我室友对我可好了,都是些大好人,什么都会帮我,你看看你,都不如我室友。” 小雅任劳任怨地弄干净了她的桌子,就臭着一张脸坐了回去,开始捣鼓自己的东西。 “小雅,你能帮我把这个打开一下吗?我力气小,弄不开。”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生拿着一个盒子,走到了小雅身边。 “好。”小雅接过了东西,一个用力,轻轻松松地就打开了,“给你。” “谢谢啊,你力气就是大。”然后也坐了回去,眼神里都是让人看着不舒服的笑意。 “寝室矛盾,啊?”唐希环抱着双手,对着万语问了一句。 “算吧,不过很正常不是吗,”万语自从进了这个寝室,就给人更加冰冷的印象,一点笑意也没有,“不过他们也不算是最过分的,我来找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算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最后一下,柔却致命,记得当然要清楚些。” 已经差不多到很晚了,不用万语去做什么,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地爬上了床。 她选择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高挑的女生,她飘了上去,钻进了她的床帘中,第一次尝试着望进女生的眼眸。 薇薇本来还挺精神抖擞地玩着手机,突然恍惚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什么……” 几秒过后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困意,倒头就睡。 万语很轻松地入了薇薇的梦里。 她的梦境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复式楼的房子,她正在摆弄着自己的衣服和化妆品,看起来要去约会。 “喂,好了好了,我在准备啊,你再等我一下嘛,怎么了?半个小时你都等不起了?”薇薇即使是在梦里都是一副娇嗔的模样。 万语就默默站在她的背后,等到真正进来了,她反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她看着薇薇的背影,想着她曾经最喜欢的东西,思索了一下。 她最爱衣服包包鞋子化妆品,最爱钱,最爱别人宠着她的感觉,最爱高高在上地挑着别人的错,坚持着自己的对。 那么,要怎么玩才好呢。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张说出让人厌恶的口气的嘴,”万语在薇薇的身后,环抱着她的腰肢,看着她一脸陶醉地端详着自己曼妙的身材,也笑了,“那么就拿你最喜欢的东西来毁了我最讨厌的东西好了,让这些东西塞满你的嘴。” 薇薇一直在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抚摸着自己的衣服,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各种东西。 还都是凭空出现的,就放在地上,慢慢堆积成山。 “这是什么啊?!”等到她终于欣赏完了自己,准备优雅地出门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东西已经堆到了自己的脚边了,“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东西了?!这哪来的?” 她惊恐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她怎么拨弄都出不去,东西只是越来越多地向她涌过来,就快把她给淹没了。 “救命啊!救命啊啊啊!”薇薇想要拿手机过来呼救,可不知道为什么,手机明明在很近的地方,可她怎么伸手都拿不到,只能完全靠嗓子叫唤。 “这到底是什么啊!救命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薇薇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被埋在衣服包包鞋子钱里面了,胸口感觉到闷闷的,很难受,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觉得你在生我气,为什么你要生我气,我干嘛了我,你为什么要这个态度对我。” 正当薇薇满脸眼泪不知如何是好,拼命在挣扎的时候,头顶传来了她的声音。 这……这是她说过的话? “语语,我爱你嘛,你帮帮我呗,帮我拿下快递,帮我占个座位,帮我搬下书,哎呀我不会剪扣子你帮我剪一下嘛,谢谢啦,你对我最好了。” “他不就是有点钱,肯为我花钱吗,其他都特别差劲。” “行行行,你们说的对,是我的问题,不说了不说了。” “我和你们说,她那种人啊,你们看不出来吗?就不是个绿茶婊,天天到晚搔首弄姿的。” “我才没有男朋友呢,真没有,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他都没有向我正式的表白。” “我没有吵到你们吧,爱你们哟。” “谁啊!到底是谁啊!神经病啊你!”薇薇已经只剩下一个头在外面了,再继续下去就真的会被活埋,而且那个诡异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到底什么鬼啊,这都是什么呀,呜呜呜呜呜。”薇薇已经受不了了,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为什么啊? “闭嘴。”一个不是她声音的声音突然响起。 薇薇几乎是一秒就听出来了那是谁的声音,“万语?” 她更害怕了,如果是万语,那这些倒是有理可循了,鬼……是鬼…… “万语!是你吗?!你干嘛这么对我!你死了又不是我的原因!你为什么要这样!快放我出来!快点啊呜呜呜呜呜……” 万语没有回答,本来只是从地上多出来的东西现在转为了从空中飞来,全部都砸向了女生。 其中一沓一沓的钱则直接飞入了她的口中,全部塞了进去,塞至喉咙,不停地塞…… 薇薇已经完全呼吸不过来了,口里还一股恶心的钱味,让她不停地翻着白眼,想要干呕呕不出来。 第五十七章 好人 “咳……呕……求救唔……” 那种活生生将纸塞进了自己的喉管,不停深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干燥粗糙带着一股臭味的纸张划过粉嫩的***迫着胃里倒送着酸水出来,将薇薇的口眼鼻全都给浸湿了。 “不……啊也奥……” 女生的头部也被深深埋进了一大堆东西里去了,整个人都淹没在了奢饰品里,不见了踪影。 唐希和孟伟才一直听着床上的姑娘哀嚎着救命的声音,久久不停息,到了最后一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一个劲的干呕,然后用已经变了调的声音呼喊着,弱小且无力。 万语出来了,看着薇薇满面泪水的样子,轻轻地用手指擦拭了她眼角残留的泪水,随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用头靠在了她的手上,眼睛对着的正好是被遮挡住的唇畔。 “永远别说话了,起码不要说的那么清楚,让人听见,你这张嘴太恶心了,专说让人不爽的话,用不爽的语气,不爽的语调,让人浑身都不舒服,”万语不断地对着薇薇念叨着,用一种虔诚的姿态安静地伏在女生的身上,“祝你好梦,等你醒来的早晨,会是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 刷—— 在说完最后的好梦的话语的时候,万语就毫不留恋地窜到了另外那个叫小雅的床帘中。 “我擦,什么东西?!”小雅还没睡着,在玩着手机,突然感觉自己的床帘一动,一个黑影飞了进来,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万语也干脆现出了原形,直接抓着小雅的头发盯死了那双眼睛。 “万语……” 这是小雅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 “喂喂喂,小雅,你醒醒啦,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这个场景是一所学校的教室,大家都在午休,一个个的都趴在桌上,小雅睡得正熟,突然就被同桌给摇醒,“你干嘛,我在睡觉。” 眼神凶狠,眉头紧皱,嘴角下压,再加上黑魆魆的脸蛋,凶神恶煞四字足以形容小雅现在的状态。 “对不起……”同桌看起来很害怕她这个样子似的,蜷缩在了一块,“我还以为你没真的睡着,平时你都不睡的,只是趴着……” “有什么事快说。” “我想让你帮我搬下东西,男生都不在,几个桌子都在下面放着呢,”同桌露出了很为难的脸,在那里楚楚可怜地搓了搓衣服角,“你继续睡吧,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搬上来。” “行了,我去呗,你又搬不动。”小雅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还是恶狠狠的。 “谢谢小雅。” 在小雅的梦里,一天过得浑浑噩噩,飞速掠过,一眨眼就到了下课时间,她刚刚想提起书包就走,另一个同学又突然跑过来,“小雅小雅,别走,你有没有空啊,能不能帮帮忙。” “又是什么啊。”小雅的表情连一丝一毫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恶狠狠的。 “那些东西想整理一下,可是物件太大了,我有点挪不动。”同学笑得有些尴尬,“你不方便就算了。” “走吧走吧。”小雅无奈地叹了口气,“速战速决,我还有事呢。” 同学马上就开心起来了,虽然还是不敢表现的太过亲昵,“谢谢,谢谢你小雅,你真是个好人。” 这一搬就是一两个小时,天都黑了。 万语发现,只有在小雅帮忙的时候,这里的时间才会过的特别慢。 “果然啊,还是那样的老好人,一边老好人一边臭脾气,”万语咬紧了下嘴唇,握紧了双拳,看着满头大汗的小雅,满满都是不认同,“可你这样的老好人,为什么还要那么厉害的臭脾气,极端值伤害更加加成知道吗?真烦啊……真烦……” “好了,这就差不多了,谢谢你小雅。”同学倒是一脸快乐,优雅地站在一边,身上没汗,裙子飘飘,手里拿着饮料,“呐,给你喝。” “谢谢。”小雅随手抹了一把汗水,就赶忙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的。” 烦死了,迟到了。 累死了,身上都是黏黏的汗水。 燥死了,好想骂人,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干,全都是我干的。 “你知道你迟到了多久嘛,电话也不接,你干嘛去了。”她朋友站在不远处,直接一通乱骂,气得要死。 “我也烦死了,刚刚有人找我帮忙,我留下来一帮就是一两个小时,对不起。” 嘴上是抱歉的话,可面部表情还是显得格外狰狞,自觉地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感觉世界都欠着她一样。 “你能不能别这样,”本来也很好说话的朋友也忍不住了,“别人让你帮忙你就帮阿?让你去死你去不去?不想不喜欢就拒绝,不拒绝又摆着一副臭脸,你想干嘛你。” “我哪有摆着臭脸。”小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不好意思拒绝啊,人家都找我帮忙了……” “你肯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朋友已经不想在说什么了,不吭声地站在一边。 万语在一旁讽刺地笑着,她估计她能理解这位朋友的感受,深深的无力感,无力到话都说不出来,劝也不想再劝。 小雅也没想做什么的样子,还是一张脸揪在一起,不言不语。 “回去吧,这么晚了不如回家。”朋友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头。 “好,回去吧。” 万语看够了,既然要回家了,就从家里开始,玩游戏吧。 她默默跟在脚步飞快的小雅后面,盯着她的背部,像是盯着自己的执念一般,不肯放开。 “我回来了。”小雅的声音很低沉,心情一看就很不好。 “女儿啊,回来了正好,帮妈妈个忙呗,今天那个快递到了,太重了,妈妈提不动,你爸还没回来,你帮妈妈到楼下去拿一下吧。” “你干嘛不早说啊!”小雅直接气得将书包扔在了地上,很不开心,语气特别冲,“烦死了,一天到晚的,自己没有手啊。” 说完又是一脚踢上了门口的鞋柜。 轰隆隆—— 力气格外大的小雅,直接将鞋柜给踢翻了,里面的鞋都被踢了出来。 可她没管,骂骂咧咧地就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还撞到了好几个上楼的人,十分用力的,人家差点没站稳。 可她没说一句抱歉。 生起气来的小雅,就像一颗谁也别想碰的炸弹,一碰就炸。 “拿回来了。”小雅又是一次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手将那个大包裹扔在了地上。 包裹上的一层厚厚的灰尘全部被打在了地上。 “你干什……” 小娅的母亲看到这样的情况直接就生气了,客厅被弄得一片狼藉。 “给你拿回来了还不行?!”小雅一个甩手进了房间,“晚饭我不吃了。” 然后就一个人躲进了房间,一声不吭,自己在那里安静地耍着脾气。 “你不是喜欢帮助吗,每次帮完忙就在这抱怨发火,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矛盾。” 万语跟进来之后,就把门给反锁了,开口说了话。 “谁?!”小雅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房间,一个人没有,可是却有一个女声跑了出来,还这么的耳熟…… “知道吗,我最讨厌你一个不推的帮助了,看的我脑袋都疼,尤其是你帮完了之后我必须在你身边听你吐槽,更是烦死了。”万语自顾自地说着。 “万语?是万语吗!”小雅猛地站了起来,双脚都在打抖,刚说完这句话,又开始自我否定。 “不可能,我在幻听,我一定是幻听了,对对对,我幻听了……”小雅的脚底有些打滑,让她无法站稳。 “不想帮忙就不帮,勉强自己帮别人,让自己难受,还让你身边的人平白无故遭受着你的怒火,我问你,凭什么。” “不是的,不会是万语,怎么会是万语。”小雅置若罔闻,摸摸索索爬到房间门口,想要开门出去,可是门打不开,怎么也打不开,“妈!妈!开门!救命啊!妈!” “而且最憋屈的是,我还不能说你错。”万语蹲在了小雅的后面,还在说着,“因为你在做好事,因为你是善良的,所以我不能说你的不是,说了就显得我这个人有多自私有多小气似的。” “可如果你是真正的善良,真正的热于助人,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发脾气,为什么在我那么痛苦的时候,”万语叹了一口气,伏在小雅的耳边说了一声,“还要推我一把。” 砰咚—— 小雅直接跪坐了下来,砸的狠狠的,她眼前的画面开始变换转动,自己不是再在自己的房间里了,而是到了外面的世界。 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呜呜呜呜呜,你要干嘛,你到底要干嘛……”小雅腿都软了,“我没有推你一把啊,我没有……我很抱歉……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难过……我不知道你痛苦……你没说……” “够了,”万语微笑着离开了缩成一团的小雅,“做你不容拒绝的事情吧,帮助,帮助,永远的帮助。” 万语念完了这一句话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来了无数个人,脸上都有着奸诈的笑容,想要表现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弱者形象,向小雅走了过去。 七嘴八舌,将小雅团团围住。 “小姑娘,你帮帮我呗……” “这个东西还是要你来才可以……” “你这么好,你肯定会帮我的吧……” “谢谢你啊,小雅,还是你最好了,那些东西就在那儿……” 小雅除了自己的听觉是受自己控制的,其他部位都丧失了。 她不想的,她只想回去,可是身体自己就开始动了起来,而且脸部的表情也是,自动自发地开始展露微笑。 笑得像个小天使一样,温和礼貌,手脚并用开始帮忙。 搬这个,抬那个。 刷这个,刨那个。 铲这个,挖那个。 全是体力活。 不过也和小雅很配,毕竟力气大的姑娘,都用来干重量级的活了。 没日没夜,无时无刻,还必须抱着僵硬的笑容,显得有多么心甘情愿。 万语就在一旁站着看。 只要小雅还有一丝的力气,帮助就不会停止。 她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脸色发白,脚步不稳,手上的速度慢了很多,可还是一刻不停。 大概是要帮忙帮到活活累死,大概是要假笑到活活笑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几天?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几个小时? 谁也不知道,反正人是差不多了。 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安静地吐了口血,倒在了地上,连抽搐挣扎的力气也没有,连喊救命的力气也没有。 除了那一口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累的睡着了。 挺好的。 万语想。 起码在她这个旁观者看来,没那么痛苦。 “我不要……好累……不要……我没有力气了……我不帮!我不帮!滚啊!滚!” 声音大的有些刺耳,由无能为力的恳求道无人理睬绝望的哀鸣。 唐希掏了掏耳朵,“还好提前给这三个姑娘的床上都设立了结界,不然就没得完了,这叫声,能不吵醒就怪了……” “她究竟在梦里经受了什么?”孟伟才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声音,就连他被冤枉,被无故辞退,被人们围起来指着鼻子说,都没有这样过。 “这个……”唐希看着萌大叔,“也只有万语知道了,小女孩嘛,承受能力低一点,有些东西就显得会格外重要……” “啊……”孟伟才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万语闻着小雅床铺上的汗水味,有点不适地在鼻前挥了挥手,想把那股子难闻的味儿给散了。 “开心了吗?你不是喜欢帮忙吗?你现在怎么又说出不帮的话了,还叫人家滚?你不是个老善人,大好人吗?”万语弹着昏迷的女孩的脸,“怎么现在说出这种话了?嗯?” “所以我才说你不是真正的善良嘛……你只是无可奈何的懦弱,怂的连拒绝也不敢。” 万语找到了小雅仍在充满活力跳动的心脏,轻柔的附在了上面。 “做自己怎么样?”低沉的声音宛如一个魔咒,散发着魔音的魅力,“从此以后,该拒绝的都拒绝,将你的怂给藏起来,只留下你真正的坏脾气,不帮了,不做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潇潇洒洒的,做一个坏脾气的普通人。” “咯咯咯咯咯咯。” 第五十八章 美人 就“真是累死了。”万语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感慨了一句,“不够还好,就剩最后一个了。” “终于快完了,我也是快扛不住了……” 累。 疲倦。 压抑。 都快喷涌出来了。 “你也是一如既往啊,”万语咻的一下,钻进了那个最漂亮的女生的床铺,“梓涵,连名字都是与众不同的好听,也是与众不同的精致。” 梓涵的床明显和另外的两个女生不同,墙上刮着自己的自拍照,上面还连着一些好看的小彩灯,床帘上挂着一个驱蚊虫的东西,里面甚至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女生也是,带着眼罩,耳塞,脸上还能看到涂抹的护肤的东西。 睡姿也一样,一丝不苟,不像别人,大大咧咧地随意躺着,她面带微笑,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平躺在床上。 像是一个睡美人。 万语扶着她的下巴,掀开她的眼皮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她肌肤润滑的触感。 “真是羡慕,可也真是惋惜。” 梦里的情况也是稀疏平常的景象,校园,街道,人来人往的人群。 还有万众瞩目的目光。 这个梦倒是让万语有些惊讶,自己也在,小雅也在,薇薇也在。 是在大学里。 连走路的仪态也是,她们三人在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而梓涵呢,则是一个人走在一边,像是一个完全的淑女,细看眼神里还有点点那么不屑的样子。 同样的吸引目光。 三人用的是搞笑和吵闹,梓涵用的是气质和美貌。 万语看着‘自己’笑得那么开心的同时,瞄了一眼梓涵,挑了挑眉。 梓涵向来是不太与另外三个交好的,这三个平时不化妆不打扮,只会嬉戏打闹。 而她不一样,天生的好容貌和好身姿,也是需要大把时间精力金钱来好好保存的,而且从小到大,她的朋友都和她一样,好看,会打扮,会和她一起探讨化妆品,衣服的品牌,种草一些好用的。 不想这几个,完全聊不到一块儿去。 但偏偏又是一个寝室的。 “梓涵,你怎么不说话啊。”玩了好一会儿了,薇薇就脱离了三个人的圈子,跑到了梓涵身边,特别自来熟地挽着女生的手臂,“一起走呗,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干嘛。” “嗯,习惯了。”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万语和小雅两人没想凑过去,和那两个个子格外挺拔的人站在一起也是挺不舒服的,所以自然而然分两批走了。 可梓涵看到不远处,隔壁寝室的两个姑娘,也快速打了个哈哈,挣脱了薇薇的束缚,跑到她们那一堆那里去了。 三个美女,摇曳生姿,这才是一个融洽和谐的画面。 薇薇有些不开心的撇了撇嘴,“你们说,梓涵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啊,这样的美女啊,真是……” 说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子酸劲儿。 看不上很正常,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万语飘在一边,没什么感觉,以前就是这样,也都习惯了。 只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明明是梓涵的梦罢了,为什么还有她们。 “你又和你室友处不好吗?” 万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撇下了三人,跟着梓涵那几个过去了,她想看看,这个梦,要怎么去玩。 “不是啦,”梓涵捋了捋头发,放到了耳边,“我和她们挺好的,但是吧,可能是我性格的原因,我不太喜欢……” 她咬了咬下嘴唇,故作姿态。 “太闹腾了……我比较喜欢安静……” 然后摆出了一副,有点烦心的样子,蹙着眉,烦恼的样子也十分好看。 “哦……”另外两个也相视一点头,看起来很懂行的样子,安慰着梓涵,“没关系啦,你和我们一起就行,我们挺喜欢和你一块儿的,说实在的,我们寝室剩下那两个我们也不太喜欢,也是和你那三个室友一样。” 她凑近了梓涵,悄声说道,“不化妆不打扮,头发也不烫不染,天天扎个马尾,跟她们这些人在一块儿,显得还挺格格不入的。” “嗯,是啊,有点。”梓涵像是得到了知音一样,握着那两个人的手,“除了这些,其实大家都挺好的,就是这不修边幅的样子,真的受不了,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而且你看她们的衣服搭配啊,鞋子啊,都还像个中学生似的。”梓涵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我也不好说什么,说了又怕她们生气,还嫌弃我怎么怎么样。” “就是啊……” “而且,我和你们说,”梓涵这一下就像是开了闸一样,怎么样都停不下来,一直说,一直说,“我早上不是要化妆吗?化妆需要时间,然后我就得早起,早起就要定闹钟啊,可能吵到了她们……” 她回了个头,悄无声息地指了指小雅,“就是那个女孩,我临床,每次都用那种特别凶狠的眼神看着我呢,好吓人……” “可这个我也没办法啊,而且我一般在闹钟响了一下的时候就关了,还是不行,我也不能不化妆啊……” “对啊,没毛病啊,”另外两个人不停地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是没法子的事情,而且你也没有让闹钟一直吵着啊,互相宽容不就好了。” “再说了,那几个女的,那个样子……”两个人都露出了一点点轻蔑,瞧不起的态度,“也不多像你学学化妆什么的,你本身就这么好看了都花时间花力气穿衣打扮,她们倒是……” “哎呀,这个没有了……”梓涵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无奈,很动人,很温婉,带有着包容的笑容,“不化妆也没事啊,她们挺可爱的,素颜也还不错啊。” “你就是人太好了……” 万语没什么感觉,没什么反应,以前就知道梓涵有些看不起她们几个。 平时穿衣服,梳头的时候,这姑娘的眼神就让人有些不太舒服,脸上的一些微表情也是,都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些东西。 她能理解,毕竟人家天生一副好皮囊,圈子自然会和她们这样普普通通平凡的女孩不一样。 只是不怎么认同她的一些为人处世的样子罢了。 还有最后那个高高在上,满是不理解的眼光。 真是,特别厌恶。 美就美你自己的就行了,别人怎么样,想怎么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梓涵和那两个人走进班级的时候,班级里的男生都躁动了,全都是狼见到了肉的表情动作。 尤其是以梓涵为首,一步一足都很迷人,身上的香水味随着身子的移动而挥发。 女神。 她看起来很享受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对她来说,正常且应当。 就连开始上课了,老师的目光也稍微地被吸引了,看了一眼梓涵的方向。 万语靠在黑板上,站在班级的最前方,最中央,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万众瞩目,万人宠爱的小公主,梓涵。 性格也格外的小公主。 小公主每次座位也挑的正正好,正正好都坐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身边,然后每次都要和那个女孩子进行一番交流,仿佛在教着题目。 哇。 多好。 人长得漂亮,身材好,为人还友善。 不是公主了,是仙女了。 仙女被旁边的女孩子不小心用笔划到了一下后,那一闪而过的怒容,也很仙女。 “如果失去了美貌会怎么样呢?”万语走到了她的正前方,“在这样一个教室里,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去了你引以为豪的美貌,会怎么样?” “你会怎么样?这些人又会怎么样?是关心你赶紧救救你?还是被你吓到根本动不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站的越高,摔得越狠?” 万语想起了自己脸上的痘印,小雅黑黝黝的皮肤,薇薇脸色的斑点,别人因为过敏和吃过辛辣食物过后长得大痘痘,还有她们每次闲聊时对自己脸上的东西的吐槽,梓涵有些嘲笑的笑容。 可以借鉴一下呢。 万语飘到了梓涵头顶上方,碰了一下她姣好的容颜。 在被强迫教学的女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她并没有那么不懂这个问题,只不过是自己嘀咕了一句这道题有点难理解而已,旁边的这个好看的女孩就特别热情地开始拿过自己的书本来讲解了,可是讲解的并不是那么好。 第二,她不是故意划到她的脸的,只是她离自己的书本太近了,她又有转笔的习惯,才会弄到的,她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 犹豫了再三,女孩又想主动道歉一次,可她一抬起头,就看到这个好看的女孩…… 没那么好看了? 脸上的妆甚至都有些脱落了,露出了不是那么好的皮肤。 两颊上明显的痘印,红红的一片,眼睛周围的黑棕色的斑,还有额头上的几个痘痘。 女孩有些被吓到了,所以有点结巴,“你……你你你……你的脸……” 都知道素颜和化妆当然会有差别,但这差别也太大了。 皮肤太差了,眼睛也没又那么大,各种问题都出来了。 尤其是妆花掉的样子,好可怕。 “嗯?什么?”梓涵有些不耐烦了,她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没有礼貌。 “你的脸!”女孩忍不住了,大喊了出来。 这简直是换了一张脸! “我的脸?”梓涵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一摸就都是自己的妆容,黏在自己的手上,“我怎么突然脱妆了?” 她也有些慌乱了,没出汗,也没干什么,怎么会脱妆? 还脱的这么厉害。 “没事没事,脱妆而已,我擦掉就行了,可能是今天上妆没上好。”梓涵挺尴尬的,大家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看了过来,她也不好直接在课堂上补妆,只好干脆擦掉了,反正自己素颜也很好看,没什么。 “嘶……”和梓涵一同过来的女孩看着梓涵卸了妆的样子,都有些控制不住。 “你们怎么了……”梓涵这才发现不对的地方,卸了妆的她应该比脱妆的她好很多啊,为什么她们露出了这么惊恐,甚至有些厌恶的眼神? “我的天啊,你们看看她的脸……” “真的是……太恶心了,原来素颜这么丑啊,还自称是学部女神呢……” “这都是什么呀……她化妆技术也太好了吧,跟整了容一样……” “本人也不好看啊……丑死了,还装作自己是个美女高高在上的呢,还不是这副德行……” “原来是这样的,赶紧拍下来,这可算是个大新闻了……” 梓涵的嘴角都抽动了,她很紧张,紧张到汗水都浸湿了自己的手心。 同样也是万众瞩目的眼光。 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让人很不舒服。 “你们干嘛啊?我怎么了?” “你自己照照镜子吧!”两个女生有点不想搭理她的样子,之前觉得是个真美女,还给她们看过素颜的样子,还说是个真女神,没想到是个骗子,之前说什么纯素颜,也是上了淡妆的吧,真假。 两个人不顾老师警告的目光,离开了梓涵身边的位子。 “你们到底怎么了!”梓涵有点着急地看了一眼镜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敢置信地将镜子扔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的一声,镜子全碎了,碎在地上。 班上瞬间躁动了,大家都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站了起来,盯着那个丑姑娘。 “不是啊,不可能,我的脸!我的脸!” 镜子里的人根本不是她,满脸痘印,满脸斑点,还有那几颗大痘痘,还有阴沉暗黄的脸色,怎么可能是她。 “不是的!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不是我的脸!”梓涵随手抓过来一个人的胳膊,摇着解释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我的脸!” “不是啊!” “你干嘛啊!放开我!”现在的梓涵就像是一个疯婆子,先前的优雅从容就像是被狗吃了一样。 每个人都看着她,议论她,嘴里都是一些难听的话语。 先前那些有着狂热目光的男人们,也都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不想看她。 “我这是怎么了!这不是真的!不是!”梓涵的心态彻底崩了。 万语这一次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看着她判若两人的样子。 然后长长的唉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该醒了。” “一,二,三……” 啪嗒—— 第五十九章 稻草 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语回到了唐希身边,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床上的女人也大叫了起来。 这次没有结界的守护,三人都醒了,除了薇薇,都在嘶喊着。 “万语……万语!是万语!”小雅先行喊出了万语的名字,眼睛里都是惊悚。 薇薇拉开了床帘,神色激动,嘴里咿咿呀呀也没有半个字吐出来,可是就是那么激动。 梓涵拉开了帘子,脸上都是一堆一堆的东西,活生生将另外两人吓到失声。 小雅颤抖着声音,指着床帘里的人,“你……你的脸……” “万语!什么万语!这是万语干的?!”梓涵身上完全没了平时优雅大方对着两人的样子,眼里都是仇恨和不甘,“是不是!我在问你们!” “我不知道……不知道……”小雅被梓涵一手抓住,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我梦到她了!我梦到她了!” “呃!啊啊啊!额……”薇薇眼里全是泪水,一波一波地涌出来,她死命敲打着床板,想要引起她们的注意。 “你怎么了……你的嗓子说不出话?”梓涵用手挡着自己的脸,闷声问道。 “呃呃呃啊啊!”薇薇又开始拼命的点头,瑟瑟发抖看着自己的周边。 “万语……也是万语?” 薇薇有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喉咙。 “万语!那肯定是万语!”梓涵直接像疯了一样,将自己的床帘一把扯了下来,在空中挥舞着,打着。 “万语!出来啊!是你对不对!是你回来了是吗?!”梓涵发狠发怒地对着寝室大喊大叫,“你要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把我的脸还回来!还回来!” “你自己要去死的!你来找我们干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做!你自己死了!还害得我们遭受惊吓!你欠了我们却还要来报复我们吗?!” “万语!你给我出来!” “万语!!!!!” 小雅和薇薇整个人都看呆了,这不是她们印象中的梓涵,她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像她一样叫嚣着让万语出来。 她们只觉得恐惧,害怕。 在经受了死亡的感受之后。 “她在叫你呢。”唐希看戏似的看着梓涵发癫,有丝笑意涌了上来,“讲道理,你可以做的再过分一点,我们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可差不多也得了,”万语毫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再说了,这样活着,对她们来说,不是比死了更痛苦吗?” 孟伟才身子一抖,看了万语一眼。 “失去了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还必须苟延残喘地活着,像我当初一样,痛苦挣扎地活着,然后怨恨着我,拿自己的一生用来憎恨,可不比死了难受多了?” “有道理……”唐希拍了拍孟伟才的肩膀,“我说过,按自己喜欢的来,反正都是搅乱秩序,怎么都行。” “不过,你不回应一下,直接走吗?”唐希看着上面的三人的精彩的脸,笑着问道。 “回应?”万语有些茫然,“有什么可回应的,回应我为什么这样?” “最后用语言吓吓她们,最后说说自己的委屈,”唐希避开孟伟才,偷偷在她耳边说道,“说说为什么她们嘴里的什么都没做,却让她们遭受到了这等灾难。这次不说,可就没机会了,毕竟之后,你也不会再来了吧。” “……” “我和萌大叔在外面等你,你慢点来。” “万语!你个贱人!你有种出来啊!”梓涵的眼睛都红了,里面满满都是红血丝,“你只敢躲在后面吗?!我之前还觉得你有点可怜!我现在倒觉得你活该!活得矫情!死的也矫情!死后还祸害人!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小雅听着梓涵这么说,心里也有点什么了,她没像薇薇和梓涵一样,在表面失去什么,但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她也想骂了,她扪心自问,对万语很好了,不,不止是万语,她对所有人都很好。 可大部分人对自己却不是相当的好。 不是…… “万语!你别躲着啊!既然来了你出来啊!”小雅咬咬牙,抓着床帘就是一口大骂,“躲躲藏藏的孬种!你想干什么你说啊!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们!你自己死了就死了!偏偏还死在我们寝室里!弄得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怎么亏待你了!你知道我们因为你这该死的自杀受了多少唾弃吗?!你还要来折磨我们?!你凭什么?!” 薇薇看到两个人已经成了这样了,也想跟着一块,可是无奈嘴里发不出声音,只得敲墙,敲打着各种东西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万语却一直很平静,相当平静,看着这三人,就像在照镜子看着自己一样,所以没多大火。 现在的她们和以前的她一样,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凭什么,好啊,我告诉你们啊。”万语飘在了空中,让声音从头顶环绕,一字一句都保证清清楚楚,“你们可别吓着。” 三人瞬间噤声了。 梓涵也纯粹是看着一直没有回应才如此大胆挑衅。 另外两人也不过是跟着梓涵才大着胆子而已,等到真的有回音了,三人倒是怂了。 “哈哈哈哈哈,”万语看到她们一下子这个样子,就笑了,笑得放肆,“你们刚刚不是话挺多吗?现在怎么没话了?” 满屏都是嘲笑的意味。 “为什么?!凭什么?!你说啊!谁怕你啊!不过是鬼而已!”梓涵本来都缩了回去,可是听到这样瞧不起的嘲讽的语气,火瞬间就上来了,顺带着摸着自己的脸,被毁成了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怕的? 万语笑着靠近了她。 梓涵感受到了自己的鸡皮疙瘩和汗毛全都起来了,她在抖,可是面上还在装作淡定。 “那我就先说你好了,”万语不将自己的存在隐藏了,她要让这些人感受到她抚摸她们的触感,“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啊。” 梓涵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能感觉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正在她的脸上飞舞。 “你活的多精彩啊,因为这个皮囊,你几乎把所有的荣誉都背走了,你享受着万众瞩目,你享受着大人物的风光,所以你自视清高,你瞧不起我们这三个,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万语笑着说。 “我没……”梓涵能感受到另外两个人的眼神,有些埋怨。 “即使我有,这也是我应得的,我拿我本身就有的东西去赚取这些有错吗?!这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可报复我的!” “你当然没错,这是你的天赋,你的本事,”万语坐在了她身边,拿头靠着她的肩膀,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应该利用这个天赋去走的更远。” “那你为什么说这个!”梓涵快疯了,她体验着那种毛骨悚然的触感,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甚至有些晕晕的。 “因为你是我们学校的大人物,鼎鼎有名,所以你从来不去体谅小人物的辛酸。” 万语转头看着梓涵现在这副丑陋的模样,“你还记得我死前一天的样子吗,我打扮了一下,上了妆,穿了好看的衣服,我想让自己有一个美好的样子和你们进行一次对话,我想你们拉我一把,可你做了什么呢。” “你在我开口前就用那副看起来像是关爱我的表情,眼里透露着嘲笑与厌恶地对我说,很温柔的,”万语靠近了她的耳朵,朝着她的耳蜗吹气,“万语,你不该这么穿的,这个眉毛也不是这样画的,这样不好看,如果你想,嗯……做些改变,我可以帮你的,你按照我的模板来,别自己倒腾。” “怪怪的。” “我那个时候的脸色你不是没看到,可你装作没看到,还是一副想要帮助我的女神样。” “我忍了,”万语深呼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习惯。算了,也没说错,打扮方面,我确实不如你,我想要和你好好的对话,和你说我最近的一些很累很累,很累很累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听,大概是没有吧,”万语伸出手抱着一动不动,瞳孔睁大的梓涵,“我说的口都干了,你不过是看了看手机时间,打了个哈欠,说,万语,你就是想太多了,没事干,你才会这么矫情。” “你如果像我一样,天天忙部门忙社团,多和别人交际就不会这样了,你没事的,你就是无聊了,行了,你今天特意打扮,是不是知道我有一个联谊会要去?我可以带你一块去的,来吧。” “然后就很不以为意地牵着我就走了,还到处说,”万语笑了,“抱歉,我室友今天心情不太好,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 “然后大家就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用夸赞的眼神看着你,你大大方方,像是一个疼爱我的长辈,我如同过街老鼠,被人用眼神喊打喊杀,当你的陪衬。” “我明白,我也理解,你的生活和我的千差万别,”万语摸了摸她的头,“我没资格怨,可我就是要怨。” 万语的语气可谓是咬牙切齿,“你说你什么也没干,可你完美的在我满是创伤的心上又加了一刀,呵,大人物。” 梓涵没说话了,只是吞咽着口水。 万语随即又飘到了薇薇的床边,拉起了她的长发,放在手里把玩着,“你呢,我可爱的薇薇,在我变得更加阴郁的时候,我遇见了你。” “你在和你男朋友打电话,你又开始耍小脾气莫名其妙地生气,然后把电话粗暴的挂断。” “我走到了你跟前,已经是不行的状态了,我想开口说说,可你只是一把拉住我,然后滔滔不绝地吐槽你的男朋友,说什么一点都不爱你,不宠你,太丑了,太直男了,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万语说着说着一把用力将她的头发拉了过来,“我只能虚弱地笑笑,然后花时间和你说道理,安慰你,然后好不容易说完了你的事,我开始说我的烦恼的时候,说我真的好累的时候,你打断了我,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你看我,我也有和你一样的经历……” “巴拉巴拉巴拉的,就这样开始讲起了你的曾经,你和我相像的点,然后一副你是过来人的样子,说,看吧,我活的不是很好吗?然后你就走了。” “剩我一个人在那里恍惚。其实我什么也没说,光你说了。” 薇薇颤抖着不敢作声。 不对。 她也出不来声。 “还有你,我的小雅。”万语又快说累了,本来在三个梦里徘徊了一遍就快把她给掏空了,现在仿佛又来了一遍。 “小雅,你大概是对我最好的人了,”万语没想吓唬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还隔了点位子,“不过你对所有人都很好。” “我那个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那天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我在沉思,在冷静,然后你就来了。” “仿佛是最后一点曙光。” “不过终究也是仿佛。” “你看我一个人,就问我怎么了,我看着你,你仿佛是一个曙光向我迎来。” “不过终究是仿佛。” “我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嘶哑的声音,我对你说,小雅,帮帮我。” “你连听都没有听下去,就露出了很烦很燥,很不乐意的样子,皱着眉头和我说,你怎么又要我帮忙了?!你们为什么天天都要我帮忙啊!我真是受不了!明明都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麻烦别人呢!不知道别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你又怎么了?!” “你那么恶狠狠,那么不耐烦地质问了我一句,我就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只能虚弱地笑笑,说没事,然后你更加不耐烦了,你特别生气,你对我喊道,喊得声音特别大,大到别人都往我们这看了,你说,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本来就够烦了,你有事就说,别在这里藏藏掖掖的烦死了。” “我真的累了。” 万语离开了三人,重新落地。 “我知道不怪你们,可是也怪你们。”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多年累积的负面情绪让我不堪重负。” “可也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成为了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地扎了我三下。” “是我在渴求你们拉我一把的时候选择狠狠将我推下去。” “你们没错,可你们也有错。” “你们最大的错大概就是太过倒霉了,遇见了我这样的室友,一个阴暗的,无理取闹的,锱铢必较的室友。”万语慢慢离开了,从门上穿了过去,“祝你们不幸地过完这一生。” “晚安。” 第六十章 抓捕 “累了?” 虽说唐希回避了她们的对话,但没办法,她的耳朵并没有随她的心意也自动屏蔽。 所以她还是听到了。 “嗯。” 万语和孟伟才之前的状态一样,也是感觉被掏空了一样,没有精神,低着个脑袋。 不同的是,孟伟才是还不能那么快接受自己残暴的杀人行为。 万语是真的累了,纯累。 “累了也要继续,没有累到死,就往死里累。” 万语抬头看着唐希,唐希也看着她。 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有什么还要我做的?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这些人跟了过来,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吧。” 唐希指了指走廊深处黑暗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刚由心魔带走的他们全都回来了,就那样静静地躲在暗处。 三三两两的,能从暗中见到他们的瞳孔散发的光芒。 瘆人的很。 “别忘了,我们可是来作恶,来报复社会的。”唐希发出了诡谲的咯咯咯的笑声,“你们既然选择了跟出来,就应该是享受这些的吧。” “是。” 人群从暗中出来,心魔跟在了这几个人的身后。 “那就开始吧。”唐希拉住了万语的手,“今天的策划领导者,是这个姑娘。” “万语。” “你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吧?”唐希悄声附耳,“怎么闹,闹谁。” “我有自己的定论。”万语也用同样的声贝回答了唐希,“那就走吧,既然要闹,就趁天黑,更吓人。” “我不去了。” 三三两两的人都点点头跟着万语就往前走,孟伟才默默在唐希的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可以。”唐希对着他笑了笑,“那你继续跟着我看戏吧,不过——” 唐希率先和心魔先往前走去,“你这样的状态可别持续太久,多余的愧疚和胆怯对现在的你是最不需要,如果你真的受不了,趁现在还有机会,回家去。” “不会的……” 孟伟才仿佛又回归到了起初的他,有点畏缩,有点懦弱,驼着背,安静又没有存在感地跟着人群挪动。 深夜里的房子里的人,都各自抱团商量着事情。 “你们说唐希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是什么意思啊。”一个女人这么问道。 “不知道,总觉得奇奇怪怪的,还有那个诡异的笑容……” “对啊对啊,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的眼神……就像是和我们做最后的告别一样……” “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容易想太多!”一个男人毫不在意地打着哈欠,特别随意地说,“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们还能看出那么多东西出来?” “就是,我看那小丫头片子,不过就是在恳求我们,想让我们更多一点人跟过去而已。” “喂!你疯了!”女人团很明显地对刚刚说话的两个男人表示了不喜,还有畏畏缩缩的对外界的恐惧,“你怎么说话呢!那位……还是你能用这么不尊敬的称呼来随口叫出的吗?!” “嘁,能有什么!”男人很强势,很大男子主义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说到底不过就是个运气好的小丫头罢了,真搞不懂你们这么敬畏做什么……” “你有种,就别在看到唐希,看到孟伟才展现自己凶狠样子的时候,怂的像一个缩头乌龟。”另一个年轻女孩淡淡地说了一句。 全场都哄堂大笑。 男人羞得脸都红了,“笑什么笑!笑什么!你们不也是这样吗?!有什么资格笑我啊!切……我那不过是受不了太血腥的东西而已,我是个文明人知道吗?文明人!哪像那两个,光会暴力……” “那我们还真是信了你的邪……” “该死的,你们这群人,是想打一架吗?!”男人已经恼羞成怒了,撸起袖子就想打架。 突然—— 门开了,毫无征兆的,发出了吱呀的一声。 房子里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子活人的气息。 不是唐希…… 是谁?! 怎么会有活人能进来? 这里可是有结界的! 屋里的人都彻底慌了,就连刚刚那个气焰嚣张的人都缩了起来。 “看起来这里都是那些被带出来的人啊。”王佳音还没进去就闻到了那个世界的人独有的阴冷潮湿的死亡的味道。 那是长期被关押在那种地方的特有的味儿。 “是……”楚析皱着眉将所有人打量了一遍,“可是没看见唐希……” “而且,”楚析和王佳音慢慢走近了人群,“你不觉得人数少了几个吗?” “少了?”王佳音眯着眼睛,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我压根不记得有多少人了,可这里不是有很多吗,我印象里差不多就这些……” “我曾经因公务去过那边的世界,视察过,少的人不多,可恰恰都是煞气最重的那几个。” 王佳音听到这话,简单粗暴地随手拉过一个最近的男人,提起他们的领子,闻了闻味道。 “确实……”王佳音回忆起当年她抓人的时候,那一张张掠过的脸,有几个格外平凡普通的人,但却有格外不符合外表的浓重的气味。 “你……你你你们是谁……”被无辜抓起来的人整个都快昏厥了,听这两人的谈话内容,还有就这样走进来的不慌不忙的审视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什么大人物的样子。 再加上之前唐希所警告过的,那边的人在找他们。 “别抓我……别抓我啊啊啊啊!” 男人吓得什么都不顾了,只管着挣脱王佳音的手赶忙爬走。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束!” 楚析也完全不想废话,既然这些人在这里,就肯定有知道唐希行踪的人存在。 一个个问就好了。 不知道红绳是不是因为刚刚吸收了新鲜血液的原因,还有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整体力度比以往强了好几倍,直接一分为二,双向行动。 罩起了一个大网将人群困在里面,一旦有人想要选择逃离,就会被电击。 另一个则直接缠绕在了那个想逃跑的男人脖子上,将他生硬地直接拉扯了回来。 “跑什么跑,老实点。”楚析完全没了之前处理鬼魂时的‘温柔体贴’,而是十分强硬且粗鲁,直接了当。 “我……我没有……跑你……”男人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脑子处于懵逼状态,话都说不清楚。 在这个地方呆着的人们都感受到了这两个人的威胁,纷纷抱团向后退了好几步,退到不能再退的程度。 “我是阴间使者,旁边这位是除妖世家的人,我们奉命捉拿你们这些大胆出逃的罪人,”王佳音看楚析完全没有想要抓人的意思,不得已自己说出了自己从来不说的官方话,“所以,你们面前有两个选择。” 王佳音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乖乖地和我们回去,然后接受你们应当接受的所有惩罚和问话。” 随即,她又增加了一根指头,“第二,垂死抵抗,然后被我当场整死。” 王佳音露出了久违的奸诈的笑容,“你们自己选。” “什么……什么呀!”人群里的不知道哪个人颤抖地发了声,“我……我我我们就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你你你有什么权利……”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断断续续,期间还有好几个吞咽口水的声音。 “整死你们。”王佳音收起了笑容,代替那个胆大的人说出了他想说的东西,她一脸不爽地看着眼前的人们,表情阴沉,“对,这不是应有的规矩,正确的规矩是,你们反抗不从,我便行驶我的捉拿义务,将你们捆绑回去。” 王佳音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幽蓝色的瞳孔再次出现,手里也有了幽蓝色的火焰团在燃烧,满满的战斗力在沸腾。 “不过,你们也许在那边消息太过不灵通了,所以并不知道我,”王佳音将火球玩弄在指尖,“记好了我的名字,王佳音,一个罔顾法纪,从来不在乎规则,我行我素的阴间使者。”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佳音将手中的火球摆在了所有人眼前,“所以,当你们倒霉了,来吧,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观望着对方的表态,一时间,都没有人敢吭声。 讲道理,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必然是乖乖地跟着回去就是了。 可是…… 长时间的被关押,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还有回去之后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严刑拷打,都让他们好生犹豫。 况且,还有唐希啊,唐希不会不管他们的。 “怎么,这还要犹豫?”王佳音渐渐失去了耐心,她来这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将这些人带走,做这些事情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点责任心而已,所以她对这些不识好歹的人已经丧失了好好对待的心情了。 “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你们多厉害!可是你们要小心了!我们的领导者唐希!可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你们!我们可不怕你们……” 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开了头,势头就停不下来控制不住了。 “对啊!我们不怕你们!你们算什么!再厉害又怎么样!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呢!” “就是!而且……而且让我们接受惩戒,还要我们再回去那个鬼地方……还不如和你们拼一把呢!” “对啊!没错!就是!” 人群一瞬间全都躁动起来了,弱势变成了强势。 楚析还在束缚着那个倒霉的男人,笑了,这个笑容颇有一种唐希的既视感。 嘲讽,不屑。 “不放过我们?和我们拼一把?”楚析拉着男人就往前走去,靠着人群,越来越近,“你们有唐希?” 王佳音受到楚析突如其来的气场影响,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你们怕是不清楚吧……”楚析指了指屋顶,“你们这本来是有结界保护的,所以你们才有这么几天的安慰日子过,没人注意到你们,找到你们。” 他说着说着擦了擦嘴角,“可你们想过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在唐希不在的时候,我们找到这过来了吗?” 刚刚还很热闹,在那里叫嚣的人,又安静了下来,听着楚析娓娓道来。 “因为结界,在今天,消失了,”楚析掐紧了自己手里的绳索,“你们的邪气和恶臭都不知道飘了几公里地,所以,你们猜猜是巧合,还是必然?” !!! 之前一直不敢作声的女人团全都在此时此刻站了出来。 “会不会是……唐希已经放……放弃我们了……” 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颤抖。 “有可能!有可能啊!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表情神态!她……她那是彻底告别的样子!” 声音里全都是惊悚和恐惧。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有一个人已经被绝望给彻底支配了,“她让我们跟着走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应该跟着走的……那是个测试!一定是个测试!” 一时间,人们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声音嘈杂纷乱。 王佳音皱着眉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有点理不太清。 “告诉我,唐希去了哪,带了哪些人,要做什么事。”楚析在这个时候放走了手里一直拿捏着的男人,毫不突兀地说了一句,“只要你们详细清楚地告诉了我这一切,我就放了你们。” “什么鬼?”王佳音起初听到这个的时候,还以为这只是个策略,可当她看到了楚析认真严肃的神情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在开玩笑吧?真把他们放了?!” “对,没开玩笑,认真的。”楚析将死死拉着自己的王佳音的手拿了下去。 “你疯了吗?”王佳音背对着人群,低声地,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样做的下场你不会是不知道吧!罔顾纪律也不是这样罔顾的!你把这些人放走,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任性妄为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 王佳音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这个疯子……” “来吧,现在,有没有人给我详细清楚的阐述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让我知道,有关唐希的一切。” 本来还有些揣揣不安,半信半疑的人群,看到两个人有些争执的动作,都相信了。 相信了楚析的话。 第六十一章 校园 “唐……唐希……她,她和一些人去了一个学校,可我们不知道是哪个学校……” 陆陆续续的,大家都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将自己印象里的讯息分享出来。 心理暗示形式的,唐希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像是一个助力,让他们毫不保留地,分毫不差地将所见所闻都给描述了出来。 “这就没了?”楚析听完了全部,很平静,没有王佳音那么神色凝重。 “没了……真的没了……” 就连唐希最后说的原话都有人复述了一遍。 大家面面相觑,确认再三,真的什么都没了。 “很好,”楚析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布置的结界网,“希望你们回去也能这么老实,一五一十的把这些都如实说出,我会打好招呼,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你什么意思?!”人群里的几个人一听意思就不对,直接质问了出来。 “没什么意思。” 楚析对着王佳音示意了一下,就想和她一块儿离开。 “你不是说过会放过我们吗?!” “我是说过,”楚析回了个头,“可是,我会放过你们,不代表那些人也会同样放过你。” 楚析指了指窗户外面渐渐逼近的朵朵黑云,“既然你们不服,就给你们一个提示好了。” “要么,像我刚刚说的,老老实实把一切该交代的事情给交代了,”楚析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要么,就殊死一搏,全都冲出去和他们拼了,大家都是鬼,都有一定能力,反正你们人多,不怕的不是吗?” 楚析的‘唐希式’笑容,让王佳音整个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你也给我收敛一点……”王佳音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嘴。 “嘘——”楚析拿食指放在了嘴唇上,“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诺言罢了,我说过,我会放过他们的。” 隐隐约约的,王佳音能看见楚析脖子上的青筋。 “不过我还是在这里奉劝大家一句,你们一旦选择了第二条路,那么结果如何,就当真要你们一力承担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不做保证。” 这种如此明显的暗示,让大家都有些恼火。 “你这不是骗人吗!这不公平!” “公平?”楚析几次三番想走,都被这些人的话给阻拦了前进的步伐,“我以为你们被关押了那么久,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啊。”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所说,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甚至连相对公平都难获得,你们那么多年虚度的死亡岁月,还不够让你们理解吗?”楚析笑着说,“况且,你们是觉得不公平了,可我觉得公平啊,那些比你们地位高的人也觉得很公平啊。” “说的难听一点,所谓的公平,不就是这样吗,一旦你觉得公平了,那么必定会有人承受着不公平的代价。” “这都是命,受着吧,与其在这里无用地叫嚣,不如想想怎么去面对你们必定要面对的东西,然后想想解决办法。” 楚析最后的警告留了下来,就再也不想耗费时间在这个地方了。 唐希是故意的。 故意将结界解除,故意让那些人被抓,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优胜劣汰,这些人不过都是被淘汰出来的人罢了。 但即使是淘汰的人,唐希依旧担下了她带这些人出来的责任,将所有事情全盘供出。 那边世界也确实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么一说,这些人只要真的像刚刚一样无所隐瞒,起码不会受到严刑拷打。 真是…… 该说唐希什么才好…… 楚析的拳头捏的很紧,骨头都能从皮肉里透出来,雪白雪白的。 王佳音感受到了来自身边人的低气压,不敢作声,只是眯着眼睛细细观察着远处的乌云,已经快到这个地方了。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不然,按照里面那些人的老实程度,他们很快就能探索到唐希的具体位置了……”王佳音严肃了起来,“而且,天快亮了,为了避免人类世界遭受到大影响,我们要抓紧。” “我知道,”楚析松开了自己的拳头,“可是,没有具体地址,她的结界我也无法破除。” “我可以帮你们啊。” “孟婆?!”王佳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嘴巴就先比脑子做出了反应。 “是我。” “你还把婉给带来了?”楚析收敛了自己过于压迫的气息,神色不豫地问道,“你也是最近活得太安逸了?” “随你怎么说。”孟婆抱着婉,一点也不在意楚析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刚刚她就偷偷摸摸隐藏着自己围观了一切,什么都了然于心了,所以也能谅解楚析现在的心情,没想再怼回去,“我帮你们找吧,不过仅此一次,我可不想次次都发动这个来引起注意。” “行,拜托你了,孟婆。” 王佳音抢先一步在楚析前面回答了孟婆,现在这种迫在眉睫的时刻,可没空拒绝。 只有孟婆能找到唐希。 “帮我设立结界吧,你们也心知肚明,我是偷跑出来的,还带着这个小丫头,如果被找麻烦,那可是当真的很麻烦。” 楚析直接一根红丝扔了过去,结界将四人都紧紧包裹住。 “谢谢。”孟婆得到了保护后也毫不吝啬,开始探视着唐希的存在。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太阳将再度升起,橘红色的光正慢慢地在拂过大地。 唐希几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趁着人们都已经快要苏醒,将要在校园集聚时,一网打尽。 “首先,由社团开始吧,从我所了解的社团开始。” 万语带着身后的几个人,走向了大学生活动中心,最近因为有表演的原因,社团有节目的都在准备,起早贪黑那种。 “知道吗?”万语轻声对着人群诉说着,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道是真的说给他们听,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学校社团有个总舵头,是我们最大的社团,里面包含了很多类别,话剧组,歌唱组,舞蹈组,乐器组……” “包罗万象,管理这个社团的人还是两个主席,所以这里可谓是优秀学生的聚集地,”万语一边笑一边走,“为了优秀两个字,这个团体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因为包含了很多组别,所以他们很轻易地从其他的小社团里抢人,将那些小社团中优秀的人都以利益或什么给劝说过来。” “然后导致,强者更强,弱者更弱,这个大团体得以以一种更加强势的速度和力量成长。” “垄断。”唐希跟上前去,与万语站在了同一线。 “对,没错,”万语笑得有些癫狂,有些怨恨,“不过垄断这种东西,有权势的地方就有垄断,也不能说错,人家有本事有能力搞垄断,你能怎么样呢。” “我啊,讨厌的是,他们既然要把这个社团弄成这样的模式,那他们理应当将内部也管理好,将他们所吸引的大部分人都好好带下去,社团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大家互相学习互相玩乐的地方。” “可这里并不是。”万语到达了他们社团所固有的几个舞蹈室,因为情绪的波动,她握在手中的门框都感觉有点些微的变形,“我当初竞争了话剧组的组长,也成功了,和另外两个男生共同负责这些,因为比最基层的会员要高一点等级,所以我能接触到更多……” “明明是这么大的一个社团,但来来去去不过就是几个组长和几个团长的游乐场罢了,聚餐,开会,都只有这些人,底下的那么多的会员几乎从来没有活动可参与,报了名交了钱,却仿佛成为了展示这个社团在学校地位的附属品一样。” “明明是汇聚形形色色的人,一起分享兴趣爱好的地方,却满是乌烟瘴气。”万语首先就来到了自己曾经所待过的话剧组排练室,里面的人一眼看过去就都是很亮眼的人,都是高个子,男的貌若潘安,女的沉鱼落雁,有说有笑。 “比如我最熟悉的这里,”万语带着几个人站在了这些人的正前方,“我因为喜欢表演,才来到了这里,我在这里想要学习话剧表演的知识,想要看到话剧表演的形式,想要接触剧本,想要一堆又一堆的人围在一起,各自探讨这个地方该怎么演……” “可是不是的,”万语一脚踢碎了墙面的镜子,稀里哗啦,镜面全碎了,变成了富有攻击力的刀刃,“和我一起负责的组长,一个是专业表演班的人,一个和我同专业,所有上台表演的机会都被理所当然的让给了那个专业的组长,我们考虑到舞台呈现力的原因,也愿意放弃台前转为幕后,希望他能够专业性地带领会员去上台……” “然而真是可气啊,”万语掏了掏耳朵,想要杜绝这些人呱噪的尖叫,“接下来所有的表演都被那个人自己班上的同学给占据了,他们尽情地展现自己的演技,提高自己的人气,被其他的人所追捧。” “我们这些人倒成了陪衬,”她随手踩中一块玻璃碎片,一脚滑了过去,正好击中那个领导人的脚踝,死死地插在了上面,血如泉涌,然后又是一波可怕的尖叫声,“然后那些渴望着话剧组魅力的普通会员,再也没人参与了。” “这样的话剧组,变成了一个压抑的,绿草衬红花的地方,一点意思也没有……” 万语说完了,做完了,便抬眼看着那些愣在一边蠢蠢欲动的人,“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摧毁掉他们的欢声笑语啊?” 那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顺着万语的举动,也运用这这些碎玻璃进行攻击。 唐希在万语说话的过程中,带着心魔和孟伟才走到了门口,自觉地为里面的人布置着结界,将这个房间隔绝于外界。 里面的人明显比之前胆子大了,放得开了,不再只是幼稚地恶作剧了。 虽说还没养成自己的行为模式,但现在能跟着万语的动作来执行这样的暴力美学,也是挺不错。 唐希旁观着一切,默默为大家的暴力等级进行打分,来考虑接下来的防守攻击分配应该怎么弄。 留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最大的不过二十好几,小的也是十几岁的样子。 年纪更小的暴力行为更大,更快,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直接一个个的将玻璃拿在手上,蹦跶来蹦跶去,全方面地攻击,让人防不胜防。 脸部直接攻在了眼睛处,玻璃直接插进去,拔出来,眼球都被困在了玻璃上,被丢弃在地上狠狠踩碎。 然后就是脖子,在活人还在挣扎于眼睛的苦痛和突如其来的失明无感时,一针见血,直接封喉将人解决,死在出血量大的血泊中。 没什么痛苦。 他们还不懂什么叫慢速度的快感,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给这些活人下达一个最快的死法。 而年纪偏大一些的,则可能明白的更多,更享受于慢慢来这三个字。 杀人不是主要目的,以折磨人来取乐才是。 他们更偏向于盯死一个人,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先是一刀,在后背的随便哪个地方用力地划上一道血痕。 听着活人的哀鸣和不可置信的惨叫。 再看着他们拼尽全力的逃脱,然后补上一刀,补在不痛不痒的地方,让他们活命,却活得痛苦。 在不停的希望与绝望之中反复,到最后自我放弃生命,但求痛快一死。 年纪轻的适合当第一攻击方,先主动出击干掉能干掉的人。 年纪大一些的适合当第二攻击方,在细节处取胜。 “很好……很好……”唐希差不多能把这些人给分类出来了,自己则是保护者,建立结界,剩下的孟伟才和万语,还有有可能的那三人,成为最后的王牌,最大攻击力者。 这里留存的人数少,但效率要比之前那么多人来的高的多。 这才没半个小时,所有活人都致命了,死得干净利落。 万语的状态也很好,没有孟伟才起初的那么沉闷的状态。 唐希眯着眼看着万语。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万语手里从来没有直接地接触过人命,梦境幻象也好,刚刚的最先行动也好,都只是见了点血而已,并没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有没有觉得早已冻结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宝贝儿们?”唐希难得展现了很开心的笑颜,嘉奖性地和这些人对话,“你们简直太厉害了,真是完美,以后你们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共进退,同玩乐。” “还有你,万语,”唐希又指了指独自站在最后的她,“下一场,社团其他组的负责和高管,由你亲自来,他们累了,需要休息。” 万语猛地一抬头,眼里满是不愿。 唐希笑着,佯装看不到她的情绪。 笑嘻嘻。 第六十二章 屠虐 “继续说吧。”唐希牵着万语,主动去寻找其他的人在哪,“还有什么。” 身后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前面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他们都淡定自若地将自己手上,脸上,肌肤上沾染到的血迹擦干净。 “我不敢。”直到走到了一个教室的门口,低头不语的万语才留下了这三个字,“我可以伤害,但我下不了手去杀死。” “你已经死了,说的更现实一点,你现在是戴罪之身,被我保护着,如果你不能,就离开。”唐希没有留余地,该走的都走,该留的就留,“你的幻象是个好玩的东西,可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就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老实和你说吧,今天没有跟我出来,选择安稳的人,我都撤离了对他们的保护,”唐希看了看手中的表,“估摸着时间,只要那边的人没再浪费时光,现在应该已经把那些人全部带走了。” “什么?!”万语万万没想到唐希会这么做,“可是是你把……” “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可是也是你们求我的不是吗?你们帮不上忙甚至还可能拖累我,我为什么要把你们留下?”唐希的情绪有些上涨激动。 她顿了顿,控制了一下,把自己的情绪调节到平静的状态。 “你可以走,我会给你同等的东西,不会阻止你们把我的情况,我的行踪都提供给那些人,相反,我会准许你们并鼓励你们这么做,”唐希强势地将万语拉进了房间里,设立了结界,隔离了所有人,“就当是我为你们最后尽的责任。” 房间里的人和刚刚那个教室没两样。 吃吃喝喝,嘻嘻哈哈。 也都是些打扮精致的人,也是一样少的数量。 “现在,”唐希松开了万语的手,后退一步,让万语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个画面,“由你来选择,做或者不做?” 活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呆在一个怎么样的环境和威胁之中,还在畅聊,还在互相打闹。 “今年的表演怎么样,要不要加人?”歌唱组组长提了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 “别吧,”舞蹈组组长很介怀地说了一句,“虽然你们那边的人也有挺会唱的,但毕竟我们这些级别的人上会好一点吧,你们两个负责,还有团长,还有上届组长,人够了。” “也是,那你们呢?”歌唱组组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没再纠结于表面的客套,“听说今年底下的舞蹈协会想要和你们一起合作,来个串烧舞?” “是哦,真是有毒,我是不想和他们一起排练,差距太大了,身高,颜值各方面的,”舞蹈组组长摇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正在周旋呢,我是绝对拒绝的,而且今年我是安排了我认识的那些人一起跳,大家熟悉的一起玩才好玩,加了几个不是一个圈子的还要花时间在那里交涉,太麻烦……” “是啊,可千万别,”乐器组的也掺和了一脚,“今年又是我们包场了,可别让那个节目单上猝不及防加了个别的小协会,这不是蹭我们热度吗?” “对,所以你们好好和自己安排的人排练就好,别管那些别的东西,知道吗?” 团长这才总结性的下达了一个命令。 这不过是个过往云烟般的闲聊,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不过对万语来说不是,她听完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话,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感觉自己坚持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不亲手杀人又怎么样?反正也伤害了,不管是死是活也是会被这些人怨恨的,不如做到极致的好。 本来就是坏人,何必假装好人? 而且有什么可愧疚的,不管程度高低,她所动手的人,起码都是自己看不惯的,在自己的三观世界里—— 他们都有罪。 自己也有。 “开始吗?”唐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要快速的。” 万语回头看了唐希一眼,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轻笑了一下。 嘭—— 啪—— 她走到了镜子旁边,用相同的手法将镜子击碎。 碎片飞舞直接砸向了这些人,或大或小,或多或少都给他们添了几道伤口,然后万语又开始模仿着之前跟着她后面的人。 一把抓起碎片,不需要费太大力气,一个,两个,三个,一一捅进他们的胸口,一击致命。 最快地。 这些人连尖叫都没来得及脱口,就死在了莫名其妙悬浮在空中的玻璃上。 恍惚间,有些人好像看见了那个传闻中死在寝室的,曾经是自己同伴的女孩。 万语平静的面孔也像这些镜面,破裂了。 像是一个哮喘患者,急促的呼吸却呼吸不上来,浑身无力地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 唐希一把拖过她的胳膊,将她带了出来,离开了结界。 在外面等待的人看着万语浑身都是被血溅射的痕迹,再往里看了看。 一样的死法,一样的惨状。 “差不多得了吗?”唐希和人群融合在了一起,将万语一人放在最前方,或疑惑,或鄙夷,或看戏的眼光,都纷纷落在了万语的身上。 比起那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这些眼光的灼热刺伤,好像更让人不舒服。 “不行我们就离开。”唐希又接了一句,“以后这个地方就不再来了,我不会让你们有后悔的机会,要做就一步做到位。” “你不是要闹大吗?”万语擦了擦额头上混合着血与汗的液体,“就这点人?你够了?” 唐希笑了,欣赏式的,“看你够不够了。” 她指了指挂在头顶的太阳,“时间到了,毕竟在太阳底下的我们,力量薄弱很多。” “并没有。” 难得的,除却唐希和心魔两人,大家如此一致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因为另一个我给你们加固了防护,”唐希环抱着心魔的腰肢,“没有她,你们还能这么好过?” 所有人眼里都是些还没褪去的火焰和热度,冉冉升起。 “行吧,既然你们还没有尽兴,就继续,大不了再耗点精力。”唐希看了心魔一眼,心魔点了点头,没有回绝。 “学生会部门里的,部长副部。”万语站了起身,“我还记得他们面试人的时候一些人的拿腔作调,不过是长一年的学长学姐罢了,却一个个拽的像个大爷,进了部门后骂这个,骂那个,宠着那些会讨好人的,会陪着他们玩的。” “真正做事却不会讨人喜欢的累死累活,讨人喜欢却懒得做任何实事的花天酒地。” 一群人来到了部门的办公室,用着类似的方式,锁好门,随手把办公室里的凳子桌子捣毁,一人拿着一个凳子腿桌子腿,顺着万语的方向用锋利的那头对准着特定的人。 又是一场杀戮。 做完就走。 “然后还有那些院长,主任,真正的社会人,也向来是爱收好处的,挂横幅,申请教室,摆摊,同样的条件同样的时间去递交申请书,偷偷摸摸勾肩搭背地塞钱的人最后总是拿到指标,而那些不想做,不会做这种事的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等,被人说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做事。” 万语一脚踹开了每间办公室的门,看着里面的地位高的人玩着电脑,看着手机。 踩上了地板上明显比其他地方更高级的瓷板,裂纹猝不及防地印了上去。 从活人的脚底开始,直接裂开插入,贯穿皮肉,疼痛后死。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残忍地杀害。 超过两只手的数字了吧。 “够了。”万语累了,后面的人也累了,但累的很愉快。 “这就是了吗?完了?” 唐希出了布置结界帮助破坏,其他什么也没做了,但她不认为整个校园值得他们动手的就这几个地方。 “没完,但够了……”万语扔掉了手上的武器,“想要施暴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能那么完整完美地将所有人给整完吗?” “如果这样,那这个世界剩下的人都不多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唐希笑得要命,虽说是很严肃的态度和言语,但是真是讽刺一般的搞笑,“你说的没错,无法反驳。” “那就停了吧,”唐希擦干了自己笑出来的泪水,“不过可惜了,今天没有时间给你们休息。” “来人了。”唐希睁大了眼睛,佯装很害怕的样子指了指天上,“怕不怕?” “来人了?”所有人都很不解,看着天空,没有什么东西。 “快了……”唐希显得很兴奋,摩拳擦掌,等待着什么。 “感觉还是一个大队伍。” “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了。”唐希很是期待地看着天空。 “是那边的人吗?”唐希只顾着自己和心魔说话,并没有解释,所以孟伟才和万语对看了一眼,同时问出了口。 “啊,对,抱歉,我忘了你们了。”唐希这才回过神来,“那边的人大概是发现我们的老窝了,现在过来找我们,想把我们抓回去呢。” “怕不怕?”唐希又问了一遍。 大家没有回答。 “别怕嘛,不会有事的,有我们呢……”唐希看着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的三个人影,“也许还有好几个……” “有人来了。”最风度翩翩的绅士最先开口,对着唐希说,“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 “所以呢?”妖艳的女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扇子,掩着自己的鼻子,嘴巴。 “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们吗?” “切……装什么装,明明自己知道内情,还在这玩什么花样……”那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又一次地管不住嘴。 唐希笑着盯着他,不说话,另外两个人也不再吭声了,好像并不想管这样的奇怪的氛围。 “他们在干嘛?”时间在过去,明明那边的人也要过来了,可唐希几人好像毫不在意。 “不知道……”万语低声回答了一句,“看着就行,我们干涉不了。” “行了行了!”流里流气的男生受不了了,也听到了后面那几个人的碎碎念念,他主动避开了唐希那个满带笑意的阳光,逃避式地低下了头,“你到底要干嘛?!” “不是我到底要干嘛,是你们到底要干嘛。”唐希的语气也变得不是那么友好,甚至有些怒气在里面,“你们要说就说,要加就加,不然就拉倒,快给我滚,别在这里让我看着心烦!” 流里流气的男生明显被怔住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身边的空气流动感都不同了。 他有些无所适从,转头就向着那两个人投以求助的目光。 “如果我们不想帮你,不想加入你们就不会跟着你们出来了,”绅士男示意了两人,一起走到了唐希的面前,“我们以为你懂呢。” “我还真不懂。”唐希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回归了平静。 “那我们就直接说明了?”女人扇着扇子,对着唐希,还有她身后的所有人说道。 “我们是和你们一边的,我们愿意帮你们,和你们一起去做一些事,可我们三人是要独立出来的,不归属于唐希,也就是说,我们顶多算你们请来的外援团队。” “这算什么?”孟伟才皱着眉,“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 “他们有。”唐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满意了,挥了挥手让孟伟才不再说话,“还没正式介绍他们这三个人呢。” 唐希歪头示问,是否让她来解释这个问题。 三人退了下去,和唐希站在同一水平线上,默认了。 “这三位不是你们世界的人,只不过暂居在你们那儿罢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唐希卖了个关子,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笑着说,“背叛地府的使者。” “啧,这话说的……”流里流气的男生很是不满这样的形容。 “摸着良心,这形容没毛病。”女人拿着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摸着良心,你也给我安分一点,别老是这么心直口快的。” “背叛地府……”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对,我们是,”女人推搡了一下那个冲动的小子,他才不情不愿地做着官方枯燥的解释,“那边的人惹我们不爽了,所以我们离开了,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们来找你们了。” “那些人都是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让人作呕。” 绅士男接了一句嘴,看着唐希,挑了挑眉。 “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唐希耸了耸肩,并没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表示什么,“他们有实力,了解那边的人,想必会是一个特别大的助力。” “所以,就有请他们加入了,没意见吧?” “没……没有……” 第六十三章 人来 一  即使内心有再多疑惑,再多不认可,抗议质疑的声音依旧没有响起。 “相信我们会相处的很好的,”绅士男人笑了笑,行了一遍西方的鞠躬礼,“以后就请大家多多指教了,我叫淦子安。” “我是况曼璇。” “黄睿智。” “噗——”唐希本来还挺严肃认真的表情直接被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的名字给打破了,“这还真是一个十分配你的名字。” “嘿,你这人!”黄睿智一个箭步就想过去做点什么,可是还没迈开脚被况曼璇一把拉住。 “来了!” 三人的神情马上就变了,身体自动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唐希闻到了楚析身上特有的气味,倒没什么可紧张的,自己闭上了眼睛,幻象出了那根红绳,附在了自己的手腕伤疤处。 “我瞅着这是谁呢,你们三人组怎么在这里啊?”王佳音明知故问地用一种讽刺的语气问着。 只有楚析和她,不见了孟婆和婉的身影。 “我又看着这是谁呢?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王佳音吗?”况曼璇往前了几步,“还有楚家人,哇,你们又是来讲些大道理的吗?还是地府没人了?就你们两个?哈哈。” “滚。”楚析看都没看况曼璇一眼。 “唐希,跟我走吧。” 唐希在楚析说话的同时自己也跟着做了口型,果然一个字没错都对上了,她翻了个大白眼,完全不想再来一次类似的对话了。 “您觉着可能吗?” 她主动先开启了结界,将所有人包围住,然后再分裂出了好几个小结界,护住了她这边的所有人。 “先拿你热身好了?”唐希看着乌云渐渐驶来,完全不想再耗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了,一点意义也没有。 刷刷刷—— 红绳直接化为了红鞭朝着楚析攻击过去,在空中与空气摩擦,发出了咻咻咻的声音。 楚析只是躲避着,也同样建筑了好几个小结界,如同气泡一样,一个个地抵挡着红鞭的攻击。 只有楚析和唐希在对战着,小规模的,其他的人都没动手。 孟伟才和万语等人是无法动手。 三人组和王佳音是没什么可对立的,互相都有了看戏的默契。 只有楚析和唐希,真正地在靠战斗发泄着什么。 唐希知道自己的能力还没有那么厉害,只能靠着自己越发无力的愤怒将情绪点燃,用自己的怒气来强化威力。 一丝黑红色的光占据了唐希的瞳孔,将她黑棕色的眼睛彻底的染了色。 与此同时,红鞭上也附着了一层火焰,火星子四溅,比普通的火星要烫的多,轻而易举就将地面上烧黑了。 除了躲避鞭子还要躲避火烧,楚析的眉头一直处于紧皱状态,可他依旧没有用太大力去攻击,只是拿着自己的绳索缠绕着唐希的鞭子。 嘶——刷拉—— 皮肉上的皮肤被烧灼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楚析收回了自己的红绳直接拿手抓住了那个还在燃烧着的红鞭,整个手都脱了一层皮,可他仿佛丝毫不觉得疼痛,一下,两下。 将火绳一圈一圈往自己手上绕,直到把唐希给带了过来。 他一把掐住唐希的颈脖,下了力度,瞬间将她的脖子掐出了一圈嫩粉色。 全体人员,包括三人组看到这个都上前了一步,都准备一齐出手。 “别动!”心魔将盖在头上的连体帽摘了下来,“唐希不说动手,都别动手。” 声音里也都是无奈和怨恶。 ——你确定楚析不会伤害你?!他可是楚家人!那个除妖师!你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吗?!人不人鬼不鬼…… ——确定啊……你尽管试试就好了。 早在楚析做出这个动作之前,唐希就已经和心魔交涉好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可在心魔那张与唐希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视线注视下,他们啧了一句,纷纷又收回了自己的动作。 三人组也只好这样,毕竟在他们开始准备动手的时候,王佳音也同样做出了反应动作。 “哇,好可怕,你是想把我就地正法了?”唐希靠楚析靠的很近,声音被掐住而变得沙哑,脖子上还有特别清晰的触感,被烧灼过后的粗糙滚烫的皮肤,硌的人难过。 “我随时可以。”楚析没有之前的不舍和犹豫,反而很清明,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唐希,手上越发紧了,“只是看在我们之前的情分上,最后劝你一句罢了,自觉跟过来更好不是吗,趁着那些人来之前。” “既然真的是这样,”唐希叹了一口气,踮起了脚尖,更加凑近,用更加嘶哑的嗓子要求这楚析,“那你废话什么,干掉我啊?” “为什么?” “你猜?” “楚析!你不会真的要……”王佳音可以看见楚析眼里的煞气和杀气,他不是开玩笑。 “大胆唐希!” 王佳音刚喊出声,乌云就已经移动到了人群的上方,一时间,天都暗了下来。 除却这一小块地方,其他的地方都已经下起了磅礴大雨,淅淅沥沥。 在唐希的结界之外,又被包裹住了另一层结界,灵力大增。 “唐希,自杀者,死前释放心魔,使得心魔与孽党肖蒂切相互勾结,造成第三世界大乱,还私自释放第三世界罪人,将其中三者吞噬殆尽,另外七人带离,给人类世界造成不可恢复的灾难,滥杀无辜,其罪当诛!” 一个浑厚大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穿过厚厚的云层,直达底下人的心底。 唐希歪了歪嘴角,一把将楚析松动的手打了下去,“诛你个头诛。” 她迅速退开,将自己放在了她的人的身后。 七人组和三人组都默契地聚集到了一起,将唐希挡住。 唐希抓住了心魔的手,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的掌心出现了一团红黑色的迷雾,结成团状,生存于两人的指缝间。 王佳音也靠近了楚析,撞了一下楚析,将他定格的动作打开,看着天空。 乌云上的人好像一点也不计较不关心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完成任务式地必须将该念的词念完。 “淦子安,况曼璇,黄睿智,三人本为我地府阴间使者,在地府工作,牵引鬼魂,安定生死,听从指令,如今,三人却私自背叛地府,拒听命令,还擅闯第三世界,与罪大恶极之人唐希同流合污。” “今,我判官,黑白无常,还有身后数十鬼差,听命捉拿你们,现在给予你们两个选择,一,自觉放下武器,随我们回去领命,二,做无力抵抗,罪加一等。” “所以你不唠叨这些会死吗?”王佳音没阻止唐希的保护动作,反而是一脸不耐烦和不屑地揉揉脖子,对着上面的人骂道,“等你说完这些,人家什么防御措施都做好了。” 乌云上方明显的安静了,停顿了几秒。 “王使者,楚家人,你们两位请到一边吧,我们考虑到你们与唐罪的亲属关系,不要求你们一起作战。” “我们拒绝。”楚析直接回绝了这拿腔作调的语句。 “该怎么来怎么来,你们还是快滚下来吧。” 王佳音扭动了一会儿脖子,将手腕脚腕关节都活动了一下,透过人群,盯向唐希。 “我的保护层一直都在,你们憋足劲儿玩就行,别怕,不过是些带了官职的人罢了,和你们没有什么两样。”唐希最喜欢这种官方的作态了,慢吞吞还不怎么起作用,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来嘲笑。 “而且,我们的优势记住了,不要命地肆无忌惮,”唐希悄声对着孟伟才和万语等七人说道,“而他们,可怂得很,惜命的很,往致命方向快速解决,他们就只会防守没时间攻击了。” “好。” “你们三人应该不需要我说什么了吧?”唐希对着最前方的两男一女说道,“放心,你们的保护层和他们的一样,放手去干就好,最好把怨气都给抒发出来,那就好玩了。” “多谢。”淦子安和况曼璇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只是帮忙,又不是真的统一战线……”而黄睿智依旧是一副不领情的模样,小声嘀咕着。 判官和黑白无常等人终于将乌云挥散,集体跳了下来。 除了白无常身着全白衣服以外,其余的人都身着漆黑,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楚大人。”判官与黑白无常微微颔首,楚析也回以同样动作,算是打了招呼了。 “唐希在校园里又虐杀了数十人,您可别在偏颇了,”判官小声地和楚析说着他们领到的最新情况,“如果您再次做出阻挠放过的行为,楚家的名声,可当真是不好听了,张老的威望,也会有所损失。” 判官和黑白无常等人是从唐希建立的那栋房子来的,里面的人都一五一十将所有情况说清楚了,包括楚析王佳音两人的所作所为。 他们对这两人的做法都表示不认同。 身为地府官员,身为除妖世家继承者,七情六欲不该牵扯进工作里。 人鬼殊途,人就是人,鬼就是鬼。 “我要下手的时候,可是你们要打着官腔来阻碍我的行动,”楚析低着头,很是不爽的样子看着判官,“再说了,我也不替你们打工,别用那副命令的嘴脸来和我说话,是我太久没去地府闹了,你们都忘了我的实力了?” “还是说,觉得我性子温润,很好说话?” “……” “吃瘪了吧……蠢货……”王佳音也是一样,根本不在乎这几个人说的话。 “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啰嗦啊,如果你们真的还要这样像喝下午茶一样唠嗑,”黄睿智实在是等不及了,准备姿势都快让他发麻了,“不如打完在来?” 十个人互相示意了一下,由三人组和孟伟才还有万语先行冲了过去。 淦子安和况曼璇一人一个抓住了楚析和王佳音,直接开打。 黄睿智,孟伟才和万语则一人选一个,拉上了判官和黑白无常。 其余的鬼差和五个人混乱在一起打斗。 唐希和心魔在结界最尾端的角落里,筑起强大的保护膜,一边保护着前方战斗的人员,一边拿自己的灵力和能量灌输进他们的体内,让他们的暴虐点达到顶峰。 鬼差的人数乍一看快要有五十人,足足比唐希这边的人数多了五倍。 五个人知道只用猛力攻击才有用,所以就像刚刚屠虐活人一样,一击毙命。 手上出现了唐希为他们幻形出的冷兵器。 刀剑棍斧盾。 持有刀剑的人直接将兵器举在胸前,随意挥舞,用力刮砍,几刀,几刺,正中着鬼差的心脏部位。 持有棍斧的人则是运用着臂力,拿着斧头举过头顶,看着人头就一斧子下去,将鬼差的脑袋砍下,劈成一半,劈烂劈废。 拿着棍子的将位置放在了颈脖处,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像捣果肉一样将鬼差的脖子打歪,打瘪,让他们的脊椎直接弯曲致命,将他们的骨肉给打废,打的血肉模糊。 一边打,还伴随着五人的邪笑声,这对他们来说不是恐惧害怕,而是一场屠杀的游戏。 他们身上也不停地受着伤,有轻有重,可结界一直护着他们,将伤口转移,几乎是被攻击到的同一时刻,伤口出现的同一时刻,它们也消失了。 像是一群畜生,没有思考,没有人性,咧着大嘴,流着口水,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明明人数占优势的鬼差都纷纷被残忍的,活生生的打死,化为烟雾轻易地消失在结界中。 楚析运用着红绳,化为丝线,一根一根细到透明,轻轻一划就能将你整个人分为两半。 淦子安手上是无数张扑克牌,一张张速度快到根本看不到。 丝线往哪攻击,扑克牌就往哪里挡,要么是线被牌砍断,要么是牌被丝线撕裂。 两人的战斗像是陷入了死胡同,双方的手指速度都快的惊人,不停地倒腾着丝线和扑克。 攻守一直转换没得结束。 王佳音的幽蓝色火球一个接一个,像是过年树上挂着的一串串彩灯。 况曼璇的深红色的扇子上的羽毛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每当火球进攻时,羽毛就好似巧合地落在上面,然后两者同时破裂,相互抵消。 两个女人在无数火球和羽毛之中直接近身格斗。 王佳音一脚踏向了况曼璇的脚后跟,一个反脚将她的脚踝勾过来,左手一把想要钳住她的肩膀,将她一个人束缚在怀里然后甩出去。 况曼璇一个转动就躲过了脚步的攻击,一个胳膊肘往后一冲,直击她的腹部。 难舍难分。 第六十四章 混乱 一  黄睿智的攻击方式就像他的人一样,横冲直撞,和那五个人的方法差不多。 判官挥舞着自己的大笔,墨水撒到的地方都被贯穿,手上的纸张在空中飞舞,带着墨汁一起攻击着,纸张自己自动寻找着人的五官,想要贴着,贴着鼻子,令人窒息,贴着耳朵,加大压强,贴着眼睛,尽之所能地按压。 黄睿智速度再快,再怎么躲避着两者的同时攻击,也始终力不从心。 躲过了所有纸张的渲染,但一滴两点的墨水依旧沾了一些在身上。 他的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不过还好,足够敏捷的黄睿智的骨肉都没有受到伤害。 判官的攻击力度虽大虽满,但缺点就是太慢了,再加上自身笨拙的体态,导致他一直往后退。 黄睿智抓住了判官的这一弱点,不管不顾地直接了当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笔。 一个用力,轻松地将木制的笔捏烂折断,一脚踢飞。 判官的眼里都是惊悚和不可置信,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行动就又一个拳头被打趴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拳又一拳,没有片刻停歇,像是两个孩子的厮打,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知道用拳脚将人k.o。 判官毕竟比不过像黄睿智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压根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乖乖躺在地上被吊打。 好不狼狈。 他嘴里喊着被打出来的血,模模糊糊地叫着身边人过来帮忙,面部狰狞地可怕。 可没有人有时间管他。 黑白无常两兄弟正在与孟伟才和万语纠缠,他们根本没把这两个罪鬼放在眼里,毕竟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灵魂罢了。 他们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战斗能力,不是玩玩而已的。 这确实是事实。 两人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措施,单单手上的两把镰刀就能将两个魂魄铲除了,唯一真正难倒黑白无常的,只有唐希那个格外强劲的结界。 孟伟才首先想着冲过去发狠,在脑子里不停想象着对面一黑一白的两个人是自己的仇敌,就像张经理一样,让自己把怨恨把仇视感升到最高点。 他逼着自己情绪上涨到眼睛都变红了,像是一只快要发狂的狼狗,蓄势待发。 孟伟才冲了过去,直接攻击上了黑无常,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手里那把骇人的大镰刀一把抢下,扔出去,让黑无常首先没了优势。 可是等到他终于冲了过去之后,发挥了最大力度之后,他也只不过是轻轻动摇了一下黑无常的手腕。 黑无常就笔直地站立在那里,一米九几的个子,带着黑色面具,唯独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格外看不起孟伟才这样粗鄙且没有作用的行为。 微微一弹,就将孟伟才给震了出去,他蓄势待发的狠劲没了作用,在黑无常的手下,他像是一个蝼蚁,毫无反抗的力气。 万语见状也有些踌躇,她没办法靠近白无常,也没法与他的眼睛对视,根本使用不来自己的梦境的能力。 而且…… 她看了看孟伟才被摔出去的距离。 自己与孟伟才一比更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冲过去大概也是和他一样的状况,根本没法去和这样的敌人交手。 稚嫩,手足无措,让两人无所适从。 白无常躲在白色面具下的笑容万语看不见,但那确实是嘲笑,看着所谓敌人不自量力的讽刺。 黑白无常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一起高高举起了镰刀,向空中一跃,直接朝着两人的天灵盖砍下去。 孟伟才和万语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两人的气场就足够将他们压得动弹不得了,他们想逃跑,想往后倒退一大步,可是身体就像被绑住了一样。 丝毫不听他们的脑子的使唤。 嘭—— 嚓—— 结界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即使黑白无常下了狠手,程度已经可以说是一击毙命了,结界也不过是被打出了一条鱼骨丝的裂缝,还是只在表面而已,内部还是好好的。 “唐希……这个结界真是让人厌烦……”白无常看向了离自己格外遥远的两个双胞胎样的两个人,又一次举起了镰刀,和黑无常一起,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挥舞,打算再一次地攻击,势必要将结界用蛮力打破。 两人吓呆了,还是直愣愣地抬头看着格外高大的黑白无常。 “你们特么瞎吗?还不跑?!”唐希没话说了,刚刚那一击要不是自己注意到了,将全身力量附着上去,根本抵抗不了两把大镰刀地奋力直击,那一震让唐希觉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创伤,一口血闷在胸口没出来。 像这样经过千年万年留存至今的古器,可不是唐希这样靠怨恨活着的恶鬼能抗住了。 孟伟才和万语猛地一回头,看到唐希不是很好的脸色才缓过来一些劲,手指在地面磨了一下才握紧拳头咬着牙让身体别那么颤抖地站了起来,急忙往后跑。 大镰刀的长度还有弯钩的弧度都太长了,黑白无常两人的手速也足够快,两人迟缓的反应速度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用也没有。 唐希啧了一句,抓紧了心魔的手,将所有空余的力气全部加注进了那两人的结界上。 哗啦啦—— 可还是失败了。 唐希没法子地收了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吐了一大滩血出来。 黑红黑红的。 孟伟才和万语两人的背部也出现了两道大口子。 所有人身上的加成结界因为唐希和心魔两人分开的双手,和唐希的受伤,全部消失了。 支撑着七人组的怨念下降,让他们瞬间变得有些颓废懒散。 还差几个鬼差没解决掉的五人身上的伤口也不能愈合,最后的结果虽然是鬼差全部被灭,可唐希一边的人也累的没有战斗力气了。 王佳音和况曼璇还在胶着着。 判官躺在地上站不起来。 黑白无常的弯刀一个架一个挂在孟伟才和万语的脖子上。 唯有楚析在看到唐希受伤吐血的一幕心思一个波动,让手上的丝线也卡顿了一秒,刷的一下,淦子安的扑克牌在楚析的脸上划过了一道血痕。 楚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摸着自己脸上滴着血的伤口。 呲——錯—— 丝线脱离了楚析手的控制,自己绷直悬浮在了空中。 “什么啊……”淦子安也停下来了,不自知地后退了一步,看着楚析那有些可怕的眼神。 这不该是楚析会有,应该有的眼神。 满腔怒火,满目仇恨。 像一个怨鬼。 像一个唐希。 楚家人自所以出名除了自身的能力以外,更多的是清正的为人,像是一个脱世脱俗的神,用平等的心态看待一切。 对所有人都以温和宽容的态度。 楚析的这种眼神,从未在楚家继承人里看到过。 “看够了吗?”楚析的声线也是格外冰冷,那种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嗓音,也不复存在了,“看够了就继续吧,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像是凑热闹一样的凑上去,根本到不了这样的田地……” “你在说……” 淦子安根本听不懂楚析什么意思,他话还没说完,飘在他周边的丝线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袭来。 像是交错的刀片要把他五马分尸分成肉块一样。 “啧,”淦子安只能马上反应将自己的扑克牌立马铸成盾牌包裹在自己身上。 可是沾满了怒火的楚析的攻击性强了不知道几倍,直接吊打了淦子安,轻易地将淦子安的扑克牌防守砍掉一半。 淦子安有点慌了,这可是楚析的红绳,被这样处死那可真是不好办了。 向来不慌不忙以平静沉稳示人的他冒出了冷汗,想想后背撤退都没办法,丝线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把淦子安完完全全地包围住了。 “大哥!”况曼璇看到了这样的情况想要抽身去帮忙,结果直接一脚被王佳音踢到在地,一刻的分神让本来平手的局面被打破,王佳音因此占了上风。 丝线就快碰触到淦子安的皮肤了。 突然—— 红色的结界从淦子安的胸口开始蔓延,在丝线要粉碎他的那一刹那死死地将其固定住。 丝线越紧,结界也越发扩大,完美地护着了淦子安。 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后看了一眼。 唐希倚靠在心魔身上,喘着粗气,手抖动的特别厉害,五指张开,对着他们的方向死命撑着,手臂都在抖动。 脸上都是汗水,嘴唇干燥发白。 “多谢。”淦子安皱着眉,说了一声。 “应该的。”因为距离的关系,淦子安只能从她的嘴型认出她在说什么。 “真是……”淦子安松动了自己一丝不苟的领结,严肃的形象变得有些颓废,“我这下就有点生气了……楚家人……” “你会生气会愤怒……你当我不会啊……” 淦子安的气场马上就不一样了,脸色出现了像是蜘蛛一样的印记,蜘蛛腿蔓延在他的脸上,从嘴开始,一根一根,凑足了八条如同蜘蛛腿一样的东西向整张脸的四周散开。 头顶发际线的两端,皮肤裂开,从里面长出了两个犄角,全黑色的。 现在的淦子安完全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魔鬼。 寥寥数几的没被劈断的扑克牌也随着主人的变化产生了变化,白色的底面渲染成了黑色,上面本就有些诡异的刻板人物居然开始咧开了嘴。 在笑。 笑出了两个小尖牙。 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炸开了,活像美杜莎的脑袋。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黄睿智有些慌了,可他不得不和判官纠缠在这里,即使判官被他完完全全打趴下了,可判官也依旧死死抓着他不放,一点逃脱的机会也不给他。 黄睿智只能光靠嗓子吼来试图阻止淦子安。 “干什么?”淦子安露出了完全不像他平时风格的笑容,“发火啊……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 “啊!?” 随着男人的一声吼叫,几张扑克牌飞向了结界的四角,以四十五度倾斜的姿势冲了出去。 扑克牌的四个尖尖也变得坚韧了,直接划破了丝线,从这些像是蜘蛛网一般坚不可摧的网状物里逃脱了出去。 丝线的布置被毁坏后,它们的力度也不再那么强劲,结界自动隐藏了。 淦子安跳了出来,一把将丝线抓在手里。 楚析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直接拿食指缠着丝线,用力一拉,食指上马上出现了一道伤痕,一点点的血液被逼了出来,顺着丝线流了出去。 红绳的光芒更耀眼了。 淦子安明显感受到手中的丝线开始有了意识在主动地反守为攻,试图将自己的手给包住。 他一个反向施力,在丝线汲取完能量之前将它们碾碎,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楚析面前,近距离攻击。 两人都没法再继续用远程攻击的武器了。 甚至楚析和淦子安很有默契的,都没想再用法力,只是单纯的,两个男人的打斗。 “唐希,你还好吗?唐希!”心魔感受到来自肩膀上的,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的重量,很是担心。 “唐希!你给个回应!唐希!”肩膀上的温度也从温热变为了冰冷。 刚刚保护孟伟才两人的那两下,还有保护淦子安的那一下,几乎耗空了唐希。 本来之前那三人的魂魄就还没有完全稀释掉,再加上接二连三的布置各种各样的结界,帮着这一大堆人丝毫不被太阳影响,还有平时的小细节上,为了给这些人绝对的自由和保护,她无时无刻不再动用能量。 这样怎么可能撑得住? 心魔抓住了唐希的满是伤疤的手腕,想要给她渡过去一些能量,可是在刚刚的战斗里,两人本就是互相互借的保护力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该死的!”心魔看着前方的状况,所有人都被牵制着,没人能帮她…… 这要怎么办才好…… “我来……” 一个声音从心魔的内里发了出来,声音的出现,随即伴随着的就是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你?”心魔完全不表示她对她的信任。 “我。”肖蒂切慢慢从心魔的心脏钻出来,“就算我再怎么坏,再怎么奸诈,别忘了,我也好说歹说曾经是一个除妖世家,我能除妖也自然能救。” “我的香料可不止伤害这一个功效。” “松开你的手,唐希现在可虚弱的很,耽误不了时间,”心魔闭着眼睛没有动作,“你爱信不信,她可不行了。” “心魔,你别忘了,这一路上我可帮了你们不少。” “你要是敢耍花样就死定了。”心魔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妥协了。 肖蒂切幻形的香气在空气中有了颜色,像是一团迷雾形成了一条丝线,直接贯穿了唐希的手腕,消失于她的手腕。 唐希的伤口中心,多了一个艳红色的符号。 她的气息稳多了。 第六十五章 肖亡 一  “肖家人?!”黑白无常在那股香气显现出实体的时候才把眼光放了过去,这才发现那好像是肖蒂切的气息。 两人管都没管手下被威胁生命的两个人,收回镰刀就冲了过去,想将肖蒂切收复。 “你进来吧。”心魔将气色渐渐好转的唐希靠在墙上,主动站在了肖蒂切前方,“我来对付这两个。” “你可拉倒吧。”肖蒂切没有成型的香雾渐渐自己描绘出了形状,形成了一个曼妙的女子模样,“拍胸脯说,你们两个现在积攒的能量完全不够,对付那个肥头大耳的判官还成,这两个?” 肖蒂切摇了摇头,切了一句,“不可能的。” “好好照顾着唐希吧,我来就好。” “你现在根本也不行……”心魔的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你那么牛,需要靠我们俩生存?” “不靠了。”肖蒂切往前迎战,“从今以后不靠了。” “什么?!”心魔顺着肖蒂切的眼神看向了王佳音,“你什么意思……” “我累了。我的孩子也不想玩了。”肖蒂切看着王佳音那副宛如吃了屎的表情,笑了,“就在今天结束吧。” ——我在唐希手腕处留下的那一点,就是我给你们最后的礼物。也是我对你们的补偿。 肖蒂切突然和心魔开始了心理对话。 ——那是什么意思?对我们的补偿又是什么?你不需要补偿什么…… ——那能保她一命,唯一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一旦那个标记消失了,我也不能再保护她了,让她自己小心点吧。 ——还有补偿,不管怎么样,最开始的引诱套路,由我引起,没有我,你不会出现,唐希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即使她再痛苦也只是死亡复生,不会走到这样一个进退维谷的情况。 ——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我的怒火怨恨才能得以施发,才能让我安心。 心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肖蒂切这一段话。 ——去她身边吧,鬼知道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惜啊,看不到了。 肖蒂切最后说完这句话就以一敌二,和黑白无常迅速进入打斗状态。 不得不说,肖蒂切当年和王佳音的战斗是放水放的很厉害的,今天的状态和当年被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两个有如此实力的人都和她现阶段打成平手。 肖蒂切除了香气的使用,身手也很矫健,两把镰刀在她身上划来划去,愣是一刀都没挂到她身上。 轻盈且敏捷,以柔克刚。 还有从她身上不停散发出来的有形的香雾,一直围着三个人外围,形成了一个圈,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王佳音也想加入他们,肖蒂切一直是她心上的一根刺,之前以为已经完美地解决掉她了,可现在又一次地出现在了她眼面前。 她是站不住的。 “喂,你不会就这样想从我这离开吧,别逗我了,老妹儿?” 况曼璇趁着王佳音愣住的时候,直接站了起来,回归到了当初的胶着状态,将王佳音拉回了刚开始两人的场景。 “啧,我现在没空搭理你!”王佳音睁大了瞳孔,从眼里流出了幽蓝色的液体,划过她白皙的脸庞。 阴森冰凉的触感直接接触到了况曼璇的皮肤,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那个吗?” 她将自己的扇子开到了最大化,红色的羽毛发出艳丽的光泽,死死挡着她的面孔。 “哇啊啊啊啊……” 一群人的鬼哭狼嚎从地面开始传来,幽蓝色的一个个人头首先钻了出来,随之是双手,撑着地板,将自己的半个身子给带了出来,一时之间,况曼璇被这群‘人’给团团围住。 “所以都是有保留节目的是吗?”况曼璇扇了扇风,“有意思,真有意思……” 女人一把将扇子扔到了空中,自动脱落的羽毛在空中变为了火红的凤凰,在两人头顶盘旋。 况曼璇的脸上也出现了和淦子安一样的印记,唯一不同的就是淦子安的是灰黑色,她的是红色。 一冷一热,凤凰首先展开了攻击,直接向下冲刺,用嘴对准了幽蓝色的灵体。 “你还真是烦人啊……”王佳音脱离出了紧靠她的奴仆们,直击况曼璇,抓住了她的两只手,死死固定,然后一脚狠狠地踹向了她的腹部。 况曼璇借着手上被束缚的力度,一个蹬地,从空中转了一圈,将王佳音一个翻转,两人一同摔倒了地上。 肖蒂切那边还在互斗,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黑白无常两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在他们眼里,肖蒂切不过是一个被他们所不容,不接受的肮脏的除妖家族的后代罢了,是没有资格和他们打到这种程度的。 况且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在他们的意识里,还残留着封建迂腐的思想,大男子主义。 所以他们对上面让他们和判官这么多人来抓捕一个女人,本身就是极其不喜的。 现在又多了一个肖蒂切…… 长时间的无法分出胜负,让两人觉得有些失了面子。 “哇,看看你们的脸。”肖蒂切一直在躲避,并没有出手干什么,“真是难看真是臭啊。” 外圈的香雾越发浓厚,颜色格外深,圈圈上悄无声息地分离出了两缕比楚析的丝线还要细的细雾,慢慢地从黑白无常的耳朵里渡过去。 没人发觉。 “你们不说我都能猜到你们在想什么……”肖蒂切又是两个闪身,躲过了镰刀的同时攻击,“肯定觉得没面子,丢人了吧,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站在制高点,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这些人类……” “从来都是这样……” 一直未曾攻击的肖蒂切一个手刃打了过去,深深地震了两人一下。 那么重那么大的镰刀就这样轻松地被打了回去。 “这不可能!”黑白无常相视一眼,“就算肖蒂切以前如何隐藏自己的能力,也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能量足以一举把两把上古神器给打回来的,不可能!” “不可能还不是发生了?”肖蒂切笑了笑,嘴角有些许红色的痕迹。 “肖蒂切……”唐希咳嗽了两声,神色还十分的痛苦,“心魔……” “唐希!”心魔一直亮眼不离那边的情况,突然听到了唐希的叫唤,这才赶忙观察了她的情况,“你怎么样?” “我听到了……肖蒂切想……想自尽……” 唐希的手腕处,那个红色的标记在隐隐发烫,和自己后颈上的纹身像是吸引了一样。 以同样的速度有着些微的跳动,以同样的热度在散发。 丹田处有一股暖流不断地流进去。 那是力量的波动。 “你说什么?” “她想去主动送死,死在那两兄弟手下。”唐希暗骂了一声,“真是烦死我了,扶我起来……” 唐希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一顿,肋骨都在疼痛。 “我可不想……欠人人情……” ——你没欠我,你如果听到了,那你应该理解,我做出这样的行为对你我都好。 心魔和唐希两人同时听到了肖蒂切的心声。 ——我能理解,可不赞同,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是因为我而死,怪不舒服的。 ——对啊,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开心。 唐希没有回答,心魔也没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像是和唐希切断了联络,探听不到唐希的真实想法了。 ——我不开心,我凭什么? 唐希的面色不渝,整个人就像是在发着黑气,很是不详。 ——凭我给了你第二条命,凭我在地府为你留了一个炸弹,凭你也同情我。 ——这是最好的游戏最好的结局,唐希。 ——好好玩吧,看着这世界的罪恶和怨恨,好好把握着这样源源不断的能量。 ——拜拜了,你们两个。 唐希和心魔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肖蒂切就不再与他们沟通了。 黑白无常突然发现肖蒂切的动作有些紊乱,不再那么轻盈了。 两人抓准了这个时机,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长时间的战斗让三个人都有了疲倦和汗水,身上的温度上升,甚至有些热气发出来。 温度的提高使得香雾的运动也更加猛烈,那个钻进两人耳朵的淡淡的丝雾已经消失了。 两把镰刀再次同时向肖蒂切挥过来—— 两刀两半,肖蒂切没了,两刀下去,什么都没了。 王佳音看到这样的情况一股怨气哽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硬生生憋出了一口血。 手上仿佛有了神力,一拳将况曼璇打的后退了好几步。 “肖蒂切!” 王佳音越积越满的怒火委屈没处发泄,足足快将她气死了。 因为肖家人的突然死亡,让所有人都不自知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有了厮打。 她早就没有了人类的肉体,所以劈成了两半也不过是将香雾给劈散了而已。 没有什么血腥的场面。 但她的死亡很奇怪,在香雾散去之际,隐隐约约有了些画面出来,像是放映机在再放映影片。 唐希又靠着心魔坐了下来,抚摸着自己手上的红点,闭着眼睛,默默调息着自己内里的气息。 不再往那边看。 画面上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是肖蒂切的一生的回忆。 黑白无常收回了镰刀,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画面会出现,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人们都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认认真真地投入地看着。 肖蒂切刚刚出生的时候,是肖家唯一的后代,所有人都将她视作小公主,万千宠爱集一身,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都给她,所有能教的东西也都教给了她。 那时候的她可以算是神童了,小小年纪就把肖家所有的术法都学透了,从小她就被灌输着一个思想,她会是肖家的继承人。 那个时候肖家住的地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别院,很普通,平平凡凡,虽大但不华丽,是个老宅子。 可等到她再长了几岁后,莫名其妙的,肖家的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每晚都在叹气,看到肖蒂切的时候,虽然也还有宠爱和和蔼,可是里面还参杂着很多复杂的东西,有挣扎,有犹豫,有不甘。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家族所有人都一夜暴富,搬进了别墅,搬进了大高楼。 但随之而来的是,分家。 有见鬼能力的人生活在一起,没有见鬼能力的人生活在一起,而偏偏,肖蒂切这样的神才被放在了没有见鬼能力的那一堆。 她很奇怪,但没人告诉她为什么。 她依旧在学习着以前反复学过的东西,而没有能力的肖家人开始发家致富,成立了公司,成立了集团,成为了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可是,另外的人却在有一天失去了踪迹,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她唯一能知道的,只有最后的年老的长辈,在一天晚上突然和自己的对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你一定要死守住你的秘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有见鬼的能力,你需要做的,就是帮助肖家的企业,安心制香就好,只是制香,不要有别的,知道吗?” 肖蒂切慌了,彻底慌了。 她哭闹,她发狂,可依旧没人回来。 她只能依靠这些不懂她的秘术的人活着,只能倚靠着宁修文让自己的精神不用那么萎靡。 肖蒂切从此隐瞒了自己的能力,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像个肖家的大小姐,乖巧,淑女的活着。 她没得选择。 她也不敢,不敢去探索肖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肖家有能力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没人能帮她,她一个人不行的。 肖蒂切懦弱地藏起了一切,她想着,就这样就好了,以后好好扶持肖家的生意,和修文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然后生个一儿半女,一辈子就这样就好。 可是天不遂人愿。 王佳音出现了,变故出现了,一切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肖蒂切觉得自己就像是有一次经历了肖家人消失的感觉。 无助,恐慌,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这种感情让肖蒂切的内部逐渐腐烂,变成了一块烂肉。 她开始研究秘术了,她想要报复,她想要宣泄,十几年不受自己心意地活着,让她爆发了出来。 肖蒂切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一切。 王佳音的死亡。 宁修文的家破人亡。 唐希的自杀和诱导。 心魔的重新出土。 一切都有了原因和因果。 第六十六章 有罪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淦子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打破了一堆人的迷之沉默。 “说到底,不过是肖家自己造的孽,当时如果他们不贪婪钱财,不贪求人世间的这些东西,就不会造成肖蒂切这样的结果了……还有某个女人不检点的作风也是……” 黑白无常对肖蒂切这样的一生没多大感悟。 他们向来都是在山顶俯视着人群的。 这样的一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类而已,算不了什么。 能让他们在意的就是肖蒂切的邪恶导致的后续的麻烦的一切,让他们的工作量加大了。 那句不检点的女人明摆着说的就是王佳音,可奇怪的是,王佳音这次没有发挥她的火爆脾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那两兄弟一个。 只是静默地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希虽然闭着眼睛,但所有人的呼吸和讲话声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呵,地府。”她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还没完呢,继续看吧。”唐希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我们可是来抓人的,现在是要怎么样?”白无常听着唐希这有些带着命令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对着黑无常问道,“我们的鬼差可都死的死,重伤的重伤,肖蒂切的过往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还不够清楚吗?” “你知道的……那些东西……”白无常附耳说道,掩藏的很深,明显不想让别人听见。 “我知道。”黑无常看了看现在的情形,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了动作,楚析王佳音被纠缠,判官被打败,唐希也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目前这样的情况,可不一定对两个人有利,还不如先看看再说,而且这么多鬼差丧生,之后的麻烦事可够他们受了,今天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是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最好。 “行吧……”白无常也退了一步。 迷雾之中的画面出现了像是黑白电视接触不良时产生的模糊的电流实感,画面感太强甚至让人有幻觉宛如听到了呲呲呲的声音。 肖蒂切本人出现了,宛如有一个摄像机在对着她,她在自己录自传一样。 “等你们看到这样的我出现时,我大概已经死了吧,死在你们不知道是谁的手上,我还真是有点期待,会是谁来做这个人呢?” 她显得很轻松,手指把玩着长发,在打着转。 “不过是谁都好,总不会是王佳音,”肖蒂切笑了,“你应该在这吧?我肯定会找机会死在你面前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不甘心吧?气愤吧?甚至想鞭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了,你不能,我的肉体早就消逝在这个世界里了,你永远都没那个机会,哈哈哈哈哈哈!” 肖蒂切的笑声尖锐的很,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听着心里格外不舒服。 王佳音就更别提了,本来脸色就不好看,现在更黑了,盯着肖蒂切的幻象,眼睛都没眨一下。 真是不得了哦……况曼璇自觉离开了一点距离,避免自己被王佳音的怒气所伤害。 “不过你活该,谁叫你动了我的东西,将我的底线掀开?你死了是第一步报复,现在,让你无法将怒火全部发泄出来只能自己憋着,是最后一步报复,难受吧?憋吧?你就好好憋着吧你,活该……” 肖蒂切满脸都是厌恶,仿佛在看一只恶心的虫蚁,可能也是因为情绪的激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癫狂,动作和面部表情都很夸装,生前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全部沦陷,什么也没剩下。 活活变成了一个在街边穿着邋遢衣服,叉着腰,指着人破口大骂的怨妇。 之后还有很多话,很多恶毒,低俗的语言从这个女人的嘴里一一吐出,全都只针对一个人—— 王佳音。 在场的除了唐希那边的人不清楚这段过往,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从来没有当场说出来罢了。 现在肖蒂切这个画面可以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让王佳音的形象很是低下。 尤其是黑白无常和还趴在地上的判官,眼里的鄙夷在此时此刻毕露无疑。 王佳音很生气,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能看出来,简直要气炸了,可这股子气偏偏像肖蒂切刚刚所说,发不出来,只能憋着。 “厉害啊。”她憋了半天,只吐出了这三个意味不明的字,“看够了吗?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烧烤吃了。” “继续看画面吧,你急什么急。”黑无常接了一句嘴,并不是很想引起纷乱。 “说完王佳音,现在倒是说说你们了,我猜我一定死在你们地府的人的手里,”肖蒂切架起了二郎腿,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托着脸,很悠闲,“而你们杀完我之后肯定自己在内心笑得很开心吧?第一,除掉了一直在通缉的人,第二,除掉了肖家这一大家族的最后一个残余孽党,你们肯定在沾沾自喜。” “如果还有除你们之外的人在,你们一定还会说,这个女人死有余辜,肖家那么多人葬送了还不够,唯独留下的一个还在这里作死作孽,我的死是活该,是命中注定一定要被铲除。” “我为什么要死?因为我有罪。” “不过你们一定很好奇我的这个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哈哈哈啊哈哈,历不厉害?”肖蒂切的脸突然凑近了镜头,放大了很多,笑得像个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糖果的孩子,“这是我最后的杰作,拿香气与自身融合,让它成为一个‘生’,有自己的思考,寄托死者最想要给别人看的东西。” “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个画面给你们看吗?”肖蒂切的手也附了过来,用指尖的指甲敲了敲画面,“因为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也有罪,在我彻底失去我的生命之际,我要诅咒你们。” “诅咒你们地府所有参与者,所有知道内里的人,迟早有一天,为你们的罪,受到惩罚……” 肖蒂切又一次恢复了正常,在凳子上坐的端正,双膝收紧,两手在腿上放平,抬头挺胸,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你们都说,我肖家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肖家违背了除妖的最初目的,我肖家玷污了这一职业和从事这一职业的最初立下的誓言。我曾经也这样认为,所以我当初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怨恨过我的长辈们,我在想,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厌恶他们,他们给了我一个人生的污点,他们还让我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最爱的人。” “我抱着这样的思想过了十几年,直到王佳音出现的那段时间,我崩溃,我被刺激的不知如何是好,我躲进了我多年未去的肖家老宅的地下室,我重新看到了我多年未碰的香料,不愧是我肖家几代几辈孕育调配的东西,它记录了我肖家的脉络,也记录了事情的真相。” “我肖家长辈那么多年的斩妖除魔,那么多年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什么都没换来,没换来鼎好的地位,没换来应有的尊重,没换来财富,只换来了无尽的工作与报复……”肖蒂切的笑容变得有些凄惨,有些迷茫,“我肖家不比你们楚大家族,安大家族,我们甚至不被容于你们。” “我知道为什么,你们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的除妖方式是真正意义上的以暴制暴,拿香料蛊惑邪物,让邪物对抗邪物,你们瞧不起,你们觉得我们也是脏的,你们觉得我们不配。” “即使我肖家自我清明,不为这种事情辩解,依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你们也依旧没完地在背后议论。”肖蒂切的眼神明明没有对准谁,但判官确实是冒了冷汗,在黄睿智的脚下还在抖动。 因为心虚? “楚家,安家,肖家,明明做着同样的事情,可你们两家能得到的东西我肖家一个都得不到,我们永远低人一等,行,你们要这样能怎么办呢,行行行,你们多厉害,我们再怎么努力又怎么样,没用的,惹不起,除了忍,我们还能做什么?” “可你们真是太过分了,”肖蒂切放在双腿上的手握紧了拳头,用力到都有些微微的颤抖,“肖家的除妖方式确实会有弊端,邪物被滋养过多后容易反噬,容易吸引其他邪物靠近,然后渴望着吞噬,一次又一次,我们每次遭受到这样的事情时,向地府提出申请,请求地府在这样的时期能派人过来帮我们一把。” “知道结果是什么吗?”她歪着头,问了一句,“你们由这个部门推脱到另一个部门,另一个部门又继续推脱给下一个部门,像是踢皮球一样,永远不给我们一个解决办法,我们因此失去了一批又一批的除妖师。” “肖家人除了几个顶尖儿的,手下一些资质尚且还行的,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反噬而被吞噬了。” “你们只给一句话,肖家是有名的除妖世家,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人的帮助。皮球踢爆了。” “我们为你们工作,和你们一起护着人类世界不受遭扰,可我们受到胁迫时,没人管我们。”肖蒂切撑着个脑袋,眼睛里不知是恨还是泪,“你们不过是在利用我们肖家罢了,我们肖家……不对,不止我们肖家,甚至连楚家,安家,对你们来说都是棋子吧?替你们保护好人类世界,帮你们维持秩序的工具,我们这些人类的情感思想对你们来说分文不值。” “失去了太多太多后辈的我们,对你们失望透顶的我们,甚至连饭都吃不饱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的规定,你们该死的规定,你们规定我们的香料武器只能除妖不能用作别的方面,不然就是违背秩序,违背除妖师的誓言。” “其他家族人才辈出,人多的很,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世世代代都是以香料存活的,除了香料就是除妖,我们不会其他技巧,以前都由你们养着我们,给我们定时发薪水,可自从步入了文明社会,很多奇人异士出现了,你们不必只依靠着这几个家族来做事了,你们就开始克扣工资,还振振有词——” “你们这么大一个家族,还养不活自己吗?除妖是为了一分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不该贪图这些物质。” “对我们家族的鄙夷,对我们家族的狠心,对我们家族的残忍,肖家的那些长辈不打算忍了,可他们还是怂得很,他们的不忍只是破坏那所谓的规则,开始运用香料开展事业,然后香料混入邪物的气息对人类世界产生了威胁,让人类世界的负面情绪越发滋长。” “你们开始动手了,铲除肖家,你们还洋洋得意,认为你们的猜想果然没错,肖家人啊,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肖蒂切笑得天真又烂漫,“一群终究会被邪物冲昏了脑袋的普通人类。” “不过我可不普通,我不忍,我要怨,我要报仇,我会报仇。”肖蒂切的虚假的笑容终于消失了,阴森的脸透露出一种谜一样的诡异,“现在看看现在世界的动乱,有没有觉得我特别出色?比我的长辈们要出色的多了,我很完美地当了搅屎棍这一角色吧?” “说这些,让你们看这些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都有罪。” “想告诉那些愚蠢的除妖世家,这群地府的人都是一群自私自利自以为清高的垃圾货色,你们可擦亮眼睛看清楚了,值不值得为他们付出那么多。” “再想最后承认我的罪,放心,我的这些行为也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所以我给我自己的惩罚,给我的不违背誓言来了一个游戏,我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从此以后肖蒂切这个人彻底的消失了,甚至连你们的记忆里都不会再出现我。” “我会彻底地消失。” “而对于那些无辜的人们,少数的我对不起的人,真是对不起啊,可只能说这是命了,我这么一个恶人,一个心理扭曲变态的人,怎么就被你们遇上了呢?” 说完最后一句,雾气上的画面消失了,香雾开始凝聚在了一起结成了一个团团。 然后—— 嘭—— 炸开了,发出了巨响,散出了完全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有色气体,辣眼睛,熏鼻子。 唐希的人身上的结界都发出了红色的光,跟着唐希全部消失在了这样的气体里。 不见了。 第六十七章 追香 “该死的,唐希!”王佳音首先感受到了自己与对应者的微妙的连接又断了,低骂了一句,可是那股子气体太厉害了,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剩下的几个人怎么挥舞手上的武器都没能让这些东西消散。 过了不知道多久,气体自己消失了,可唐希等人一点踪迹和痕迹都没了。 “真是!”白无常的镰刀重重地打在了地上,“气死我了!” “走吧,现在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黑无常这次真是古怪的没有和白无常站在同一战线,以往的任何事情,黑白无常两兄弟都是口径一致,行动一致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突然…… “你今天是怎么了?”白无常放下了镰刀,“为什么这么不在乎这些?” “可能是被说动了。”黑无常对视着白无常,眼里的情绪波涛翻涌,“也许心软了。” “你可不是人类,黑无常。”白无常不能体会到黑无常的心情,他还是觉得奇怪,甚至更奇怪了,黑无常向来是比自己还要狠心的,不过是一个区区的肖蒂切罢了,能引起什么? “我知道。”黑无常低下了从未低下的头,一个镰刀挥了过去,目标是判官。 “我擦!”判官默默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安安静静的,就突然这么被攻击了一下,都炸毛了,“你们有病吗?!我可是自己人!” 肥硕的身子迅速从地上弹跳了起来,一个闪身躲过了那道凌厉的攻击。 “不这样你能起来吗?”黑无常收起了武器,“该走了,今天的报告够打了。” 几十个鬼差如今就只剩几个断胳膊断腿地瘫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其他的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唐希也跑了,除了除掉了一个肖蒂切,什么都没有得到。 今天这一战是在场的判官和黑白无常的最大的污点。 “那么,楚家人,王使者。”黑无常转了个身,对着另外一头的两人说道,“学校里的这些死者,就由你们来处理了,别造成人类的恐慌动乱,麻烦了。” 撂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带油命令的话,黑白无常就一人拉着判官一个胳膊重新坐回了那片大片的乌云,还带着负伤极重的几个鬼差,走了。 结界也消失了。 一切都回归了宁静。 “就这样走了?哇,这点我还真是站肖蒂切呢,什么玩意儿啊都是。”王佳音收回了自己麾下的幽蓝鬼魂,重新立了一道结界,暂时性的将学校里有死尸的地点全部封锁。 “很正常。”楚析开始走向大活里的各个舞蹈室,“他们不就是在使用我们这些人吗?为他们工作,理所应当。” “啊。” “孟婆,婉。”王佳音没有跟着楚析的脚步一同过去,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根烟变换在自己的嘴里,点起了火,就这么抽了起来。 可是空气中一点波动都没有,没人理她。 “我知道你们在,他们人都走了,你们怕什么,就算有什么事,我帮你们打还不行吗?” 王佳音的声音没什么变化,没事人一样。 “得亏你是王佳音,要换别人,我真是一个巴掌打过去然后再也不和那人合作了。”孟婆居然真的带着婉出现了,她们一直在旁边看着,做一个旁观者,没有插手任何事,“你叫我出来也没用,我开解不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只能自己想开,我说的那些屁话一点用也没有。” “啧,”王佳音将嘴里的眼拿了出来,放在了手上,“我没说要开解,唐希又跑了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又怎么样?”孟婆将婉放在了地上,牵着她的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跑你们也抓不到,那三个人在,还有肖蒂切的帮忙,你们没本事抓,再说了,楚析虽然敢狠心了,可还不够狠心不是吗?” “再帮我们一次。” 孟婆这下倒是有点惊讶了,这么坦率地求人是王佳音第一次。 惊讶之外倒是又有惊喜了。 可是…… “没得帮,”王佳音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不过你放心,她好找的很。” “什么意思?” “你之后就明白了,我说过,我不再插手了。”孟婆看着王佳音这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模样,叹了口气,看着婉,婉也同样抬着头看着孟婆,“肖蒂切的报复效应还在持续,还没完。” 王佳音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进去吧,唐希的手段也是越来越凶残了。” “以后再见也是在地府了,王佳音,照顾好自己。” 王佳音挥了挥手,看着两人消失在眼面前,拿着香烟的右手狠狠地将其碾碎在自己的手里,扔在了地上。 “妈也。”王佳音一进去就看到了满地的血,和那些支离破碎的肉块,都是被玻璃切割出来的样子。 “魂魄都没了。”楚析很淡定,这些对眼睛的冲击力仿佛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没了?”王佳音捂着鼻子靠近了点,她一进来就发现了没有任何魂魄的残留现象,她本能地以为是楚析已经将它们回收了,“有可能是逃跑了吗?” “没可能,逃跑了就会有残留痕迹了,况且——”楚析蹲下来将一些还能看见脸的轮廓的尸体的眼睛给抚了下去,让他们闭目,“刚脱离自身肉体的魂魄看到自己如此惨绝的死亡的样子,一般来说是会被震惊地无法动弹的,新鲜的灵魂还不能好好地控制自己。” “唐希带领的那些人是连魂魄都残害吗?” “是吧……”楚析也不能那么肯定地回答。 “我刚刚问了孟婆,她不会再帮我们找唐希了,还说,让我们放心,她好找的很。”王佳音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究竟该怎么办,只好把刚刚拿到的讯息分享出来。 “好找的很……”楚析看了王佳音一眼,“好找……” “怎么了?” “找人好找无非是因为两点,第一,那人身上有追踪器,我们能直接探测到那人的存在,第二,就是那人身上带着独特的气味,能借助工具去寻找。” 王佳音愣住了,楚析特意加重了气味的重音,而她第一个反应,是肖蒂切。 “第一步是让你死去,最后一步是让你的怒火无处可发。”楚析离开了这满片狼藉的地方,“你认为肖蒂切的复仇就仅仅是这么简单吗?还有她嘴里说的无辜的人,指的是谁?还有,别忘了,当年你以为她被你收服时,她公司里的那批香水已经传出去了,那批香水混着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女人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一股浊气含在口腔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你去哪?”王佳音看着楚析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有种不管不顾这些死者的态度。 “离开,去找唐希。” “这些人呢?”王佳音今天一天皱的眉毛比得上她一年分量的了,“你不管?” “有什么可管的?”楚析顿了一下脚步,微微侧头,“人都死了,魂魄也没了,就这样吧。” “现场呢?!”王佳音真的快憋不住要骂人了,“这样惨死的情状,学校的人看到了会引起恐慌。” “那就引起吧。” “楚析……你……”王佳音没话说了,这是楚家人即将堕落的过程吗…… 她再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样子,捏紧了拳头,手心有些冒汗。 算了,就当是房间玻璃设施有问题,炸了玻璃将这些人都给弄死了吧。 “你楚家都不管,我还担什么责任?”王佳音呸了一句,“都特么是放屁。” “现在去哪?”淦子安随着唐希的带领,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着,不知道归处在哪。 “不知道。”唐希在肖蒂切的香雾爆开的一刻感受到了更大一股力量的流动,源源不断地汇集在自己身体内部,那股子压抑邪恶的气息将唐希所有的不适全部斩灭,让她舒畅了很多。 还有肖蒂切死去的那一刻,涌上脑心的那几句话,让唐希现在无暇思考其他。 “不知道那我们干嘛?不如回去再干一架,我们这么多人在呢,还怕干不过那几个?尤其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判官,看我不把他的纸也给撕碎了……” “闭嘴。”这次不止唐希,连淦子安和况曼璇都一同制止了黄睿智这个幼稚的话语。 “你们……什么鬼啊……”黄睿智弱弱地小声嘀咕了几句,不敢作声了。 “去肖家祖宅。”唐希很是不满地瞪了黄睿智一眼,思路被打破,也正好分神想想去哪的问题了。 孟伟才和万语等人的状态确实是不怎么好,需要休养一会儿。 “肖家祖宅?太危险了吧……毕竟那个女人刚刚被除掉,还提到了她祖宅的事情,万一那边的人抓着这个不放,过去探索有没有问题,我们……”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就去那而……”唐希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而且我还有东西要拿……” 凭借着肖蒂切最后在她脑子里留下的信息,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的地。 就像她所说,是一个很大但同样很破旧的老宅,多年没人居住,门口都布满了灰尘和大片大片的蜘蛛网。 “标记在闪光。”正当所有人在观察着这栋老房子时,紧紧挨着唐希的心魔发话了。 “我知道,看到了,而且还在散发着一股异香。” 其他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唐希的手腕上,除却那几道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红色的扇形标记,刻印在了唐希的手上。 “这是……”万语不自觉脱口而出。 “这是刚刚那个死去的女人送我的礼物。”唐希平平淡淡回了一句,就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其他人也自动自发地跟着唐希。 除了三人组。 淦子安三人互相对看了一眼,都对唐希刚刚的那句话表示了疑惑。 “礼物……是什么意思……大哥,这些事越来越复杂了……” “我知道。”淦子安感受着这个老宅子一直散发的阴冷邪恶孤寂的气息,打了个冷颤,“复杂才好,我们就看着唐希究竟有什么算盘要打吧,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们想要的……”况曼璇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有点担心……” “如果你真的怕了,可以走,大哥不怨你,”淦子安伸手摸了摸女人柔软的秀发,“如果你承受不住,就和我说,我放你走。” “不,我不会的,”况曼璇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在自己头上温柔抚摸的手,“只是刚刚那下我有些承受不了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我们进去吧。” “嗯。” 况曼璇仿佛想显示自己的无所畏惧一样,大步走向前。 “刚刚我说的话也同样适用于你,知道吗?” “我不需要大哥!”黄睿智愣了一下,马上站的笔直,吼的大声,为了证明自己都差点敬个礼了。 “好。”淦子安也同样笑了笑,“走吧。” 唐希没管后面的人是怎么样,径直和心魔往前探路。 老宅子常年没人,可在内部深处,唐希能听到一些细小的动静。 很多双脚爬过地面的声音,指甲刮蹭着墙面的声音,绵长又粗重的呼吸声。 太久没有认真倾听周边的环境,不受控制的,唐希的手上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心魔也同样体会着唐希的感触,有些不自在,“还要往里走吗?” “当然,没看到这个标记闪烁的频率更高更快了吗?” ——来啊,来吧,你终于又回来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我的小公主,快来我这,来啊,我想你了……我想你啊! ——快来,来啊,来吧,快些来…… “那边。”唐希一直不停地反复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让她想起最初的开始,那个在梦里折磨着自己的老妪的声音。 和这个呼喊着她过去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唐希越发的深入,里面的环境也越来越暗,越来越阴森,蛇虫鼠蚁也多了起来。 地上全都是大型的蜘蛛和蜈蚣在蠕动。 墙上的蟑螂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仿佛在盯着他们。 他们宛如来到了虫子的世界。 一群人已经走到了最里面了。 与唐希想象的不一样,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个古老的檀木盒子放在正中央。 也独独在这个盒子周边,没有任何虫蚁干扰。 那个红色标记的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中吐露出来的有形气体。 香味扑鼻。 第六十八章 汲取 “我的小公主呢?在哪里啊?” 檀木盒子一开一闭,随着这样机械的动作,里面传来了刚刚唐希听见的一样的声线。 沙哑,粗糙,如沙砾般的老妪的声音。 “不不不,你不是小公主,你是谁?” “你不需要管我是谁。”唐希举起了自己的手,展示着自己的红色标记,“立好结界,把追香珠给我就好。” 嗑嚓——嗞砰—— 木盒内部不再听见老妪的声音,而是变成了一种机器运作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变化,手上的标记本来只是个扇形的红色小点,逐渐自己分裂成了三份,变成了三朵花瓣似的形状,三朵花瓣正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圆点。 房间的格局仿佛也发生了变化,本来只是一般大小的面积扩大化了,门窗越缩越小直到不见,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唯独他们的背后,有一面与众不同的墙面,上面画着一个和唐希手腕处一模一样的图腾。 “来啊,过来啊,我教你怎么出去,我给你追香珠……” 老妪那独特的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可除了唐希以外,其他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有你能听见,选定者。过来,过来吧……” 唐希想了几秒,走上前去。 “唐希,你不确定有没有危险性吧。”心魔一把拉住了她,木盒将房间突然变换成这个样子,完全像是把他们囚禁困住,“这毕竟是肖蒂切的地盘,你认为她说的话值得你信任吗?” “以前觉得不值得,”唐希轻柔地拍了拍心魔的手,“可刚刚那事一过,现在觉得值得。” 唐希没管心魔的阻止,还是走到了木盒前方。 “我在你面前了,给我我要的东西吧。” “咯咯咯咯咯,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木盒里的声音依旧沙哑的可怕,但莫名带了一种温柔和蔼,“不过还是我的小公主更好看。” 唐希笑了笑,也难得的真正的温柔亲切。 “她走了?” “嗯。” “啊……” “应该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啊,那就好。”老妪的声音里也听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感,平平淡淡的,没有起伏,“我已经布下结界了,这里的进出只有你用手腕上那个标记才能打开,没人会发现,包括那些人。” “好。” “还有这个。”木盒又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透明的,小巧的,晶莹剔透的珠子,很可爱,“你要的追香珠,要用来追踪时,把它对着你的标记就好,会有一条只有你能看到的线出现,跟着走就行。” “好,多谢。” “不客气小姑娘,”老妪的声音渐渐变小,木盒也渐渐自动关闭,然后咔嚓一声上了锁,“一路走好……” 唐希接着追香珠,拿了根丝线穿起来,戴在了手上。 “走吧,”唐希看着那七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样子,走过去一个个地拉了起来,“再撑一会儿,等会儿就有营养给你们了。” 每扶起一个人,唐希的掌心就汇聚了一个小红点,传输进了他们的体内,尽可能地分一点力量给他们。 每个人得到的不多,可是怎么样也有七个人的量,唐希的唇色立马就变白了。 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又被瓜分了,就为了让手边的这些人好受一些。 黄睿智都看在眼里,难得没有那么呱噪,他摸了摸鼻子,想起了刚刚唐希拼劲保护淦子安和其他人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心虚。 “好了一点吧,好了就走,别拖时间,我们的行踪开始会被盯住了,要快点把力量补足才行。” 唐希的头有些昏,导致她站也站不稳,在心魔之前,倒是黄睿智抢先一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唐希。 “我只是看你快摔了顺手扶了一把而已,你别误会啊……”黄睿智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刷的一下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遍又赶忙把唐希还给了心魔。 “我知道,谢谢你。”唐希也笑了,“走吧,都走。” 唐希靠着心魔,把手递了出去,墙上的花瓣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滴—— 墙面消失了,一队人得以出去。 从外面看,老宅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地,还有分割空地和外界的一堵墙。 那堵墙就是他们刚刚出来的地方,上面的标记小小的一个,被掩藏在旁边的树后。 “好强力的结界……”况曼璇一出来就发现,如果不是她真正经历了刚刚从那里面出来,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察觉,察觉到这里有东西。 “是啊,肖蒂切的能力,不赖的……” 唐希将追香珠移到了自己的红色标记上,果真一条红色丝线噌地一下出现了,往上直指,随后又向下,向着东边走。 “喂,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已经在路上了,我一直都在赶过去,”一个打扮年轻,看起来很稚嫩的女生打着电话,横穿着马路,嘴上很焦急,脚下很从容地慢慢走在大街上,“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好痛苦……你不知道,我都快崩溃了……” 唐希一行人站成一排,在马路对面,看着那个女孩。 “就是她了。”唐希将一直指着女孩的追香珠从红色标记处移开,“跟上去。” 一行人穿过人群,毫无障碍地走到了女孩身后,听着她做作矫情的话语。 “熊卉?”万语正好站在了女孩身后,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便有些惊讶地脱口而出。 “认识?”唐希看了看年纪,和万语确实是差不多。 “认识,大学同学。”万语点了点头,脸上的厌恶一晃而过。 “好好好,谢谢您,您真好。”熊卉不知道又说到了哪里,用很娇嗔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表示着感谢。 “也还是如同当年,没变。” “跟过去确定看看吧,是不是向你所说的那样。”唐希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过—— 唐希随着熊卉的脚步继续往前。 能被追香珠所追寻的人,又能有几个好? 唐希一行人跟着熊卉进入了一栋楼里,上了六层,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像是招待室,里面还有几个人在,男男女女。 女生居多,男生不过几个子,看起来年纪都不大,都是一副刚出大学校园想要伪装成熟的模样。 唐希一跟着熊卉踏进房间,就察觉到其中气场的变化,污浊的能量迅速上升。 都是怨气和嫉妒。 满满的负面能量让唐希在片刻就恢复了自己的元气。 “你总算来了,快点过来吧,就等你一个了!” 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看到熊卉率先开了口,眉头皱的很深,但脸上还不得不扯出几分笑容。 烦死了,老是最后一个到,天天到晚都在等她,当自己是谁啊?一定要最后一个压轴登场? 唐希挑了挑眉,看样子是无意识地听到了这些人的内心的声音了。 “我知道,我知道!”熊卉喘着粗气,手扶着腰,看起来很累很赶的样子,“我实在是没办法,唉,学校那边一堆事要我处理,所有大的小的都要我的批准,没办法,实在是……” 另一个女人又走了过来,围着两人。 “你真是辛苦了,天天都忙,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啊,你看看你面黄肌瘦的,学校那边该放就放吧,这都快毕业了。” 又炫耀,都不知道在炫耀些什么,当了教官当了主席了不起啊?天天说夜夜说,谁不知道是怎么拿来的?嘁—— “没办法啊,我手下那些人什么事都干不了,怎么教都教不会,什么都依赖我,没了我跟丢了魂一样。”熊卉抚了抚额,露出很为难的表情,“还有另外的主席,也都不做事的,全都是我来做,什么担子责任都我一个人扛,我都快受不了了。” 说着说着嗓子还偏偏这么巧的慢慢嘶哑了起来,显得熊卉格外可怜。 “这样啊……” 这话说的女孩们都没有一个人想接话,只能打个哈哈。 受不了,老是把所有揽到自己身上,当我们瞎吗? 这话说的,真是不怕得罪人,为什么这么蠢还这么多人捧着拥着,真是不公平,气死我了。 不会真有人信吧?我看这些主席教官什么的,都做事做的可勤了,就她不做事吧,光会嘴巴说…… 女生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僵硬,熊卉也不太想呆在他们之中,瞟了瞟男生那边,开口就喊,“伟伟!你也在啊!” 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泛了起来,所有女生都打了个冷颤。 “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跟着唐希的人不像唐希,他们听不见这些声音,所以站在这里根本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确实身上都舒畅了很多,但在这干站着也不是什么事啊。 “好好吸收这些人的怨念和所有负面能量,对你们好。”唐希还颇有兴趣地听着这些人的心理活动,打算继续跟下去看看会怎么样,“其他先别急,让我好好看看再继续游戏。” 黄睿智还没消停一会儿就又收不住自己的性子了,“然后呢?没了?你是什么鬼啊!你不应该动手杀人吗?然后把场子搞大搞热?不是要报复社会吗?” “是要啊。”唐希揉了揉耳朵,男人的声音吵的她听不见活人的心理声音了,“但我不喜欢什么都不了解就去把一个人解决掉。” 唐希走近了黄睿智,一把扯过他的领子,靠自己的脸不过几厘米的距离,“我是要报复社会,可我不报复不该报复的人,虽然我知道你们会觉得可笑,我一个恶鬼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可这就是我的原则和底线,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别总是这么急急燥燥给你后背那两个人丢脸。” “你们也不用着急,”唐希松开了黄睿智,推了他一把,“也不用刻意表现的那么着急,我知道你们也不是为了杀而杀的人,我又不会害你们,听我的就好。” “法律之外的异界审判者。”淦子安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小的只有他旁边的几个人听得到。 “麻烦你们安静一些好吗?里面在面试呢。”房间里的另一个隔间里出来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面色不渝地出来说了一句,然后翻开了手上拿着的文本资料,“下一个,熊卉。” “等……等一下?”一个女生在职业女性念完名字准备进门时,突然站了出来。 “怎么了?”熊卉也同样跟了过去,跟着女人一起,疑惑地转了个头。 “我们比熊卉先的,而且早就来了,为什么是她先进去……这不公平啊……” 场面有些尴尬的安静。 职业女性笑的意味不明,也没想解释,就示意熊卉先进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女生显得很局促不安,“陈小岚……” “嗯,挺好,你回去吧。” 职业女性满不在意地说了一声,随手就想把门给关了,走进去。 叫陈小岚的女孩直接懵掉了,“什……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我刚刚说的话?” “对。”职业女性很是不耐烦地又一次停下了关门的动作,“因为你刚刚不合时宜的话,我觉得你不适合在我们公司任职,更重一点,你不适合社会。” 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完全不敢站出来说些什么。 “我做什么了?我就要被你这么说?!”陈小岚脸都被憋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我做错什么了?” “因为你乱说话啊,还当着我的面说,有些规则你们不懂吗?心里没点数吗?当着比你高职位或者影响你面试结果的人直冲冲地过来表达你对公平的不满?别天真了好吗妹妹。”女人叹了口气,将门彻底带上,靠着门和面前的一堆人讲着所谓道理。 “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面试机会吗?我们根本没有去你们学校开招聘计划,你们怎么就有这个消息,然后什么都没干,就可以来面试了?还不就是因为你们认识学长学姐,处的关系好,然后帮了你们忙吗?这就公平了?” “所以你刚刚那话,你不觉得特别讽刺吗?”女人拿着手上的书面材料隔空敲了敲她的脑袋,“以后在面试的时候,即使遇到这种事情,乖乖地别说话接受规则就好,等你以后地位高了,再来说这些,懂了么?” 陈小岚张张合合好几下嘴,愣是没能说出什么,趁着泪水还没有掉下来,赶忙一路小跑走了。 第六十九章 吸魂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职业女性没转头就开门进去,而是留下来最后问了一遍,脸上都是不耐烦。 “没有,没有……”其他人都摇头摇的厉害。 “很好,你们等叫到进去就行,别再吵了。” 嘭——的一声,人就进门了。 唐希也跟着溜了进去,带着身后一群人。 面试的地方很简单,一张长桌子,三把凳子,两男一女坐着问问题,熊卉站在他们面前。 因为刚刚一直在外面的原因,唐希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也并没有认真去听。 熊卉的面色有些不好看,甚至有点快哭出来的样子。 “又来了。”小的几乎不可闻,万语说了一句。 “你确实挺优秀,当了教官,当了主席,还任职四年班长,但学习成绩不是很优异吧,听说你能及格也是因为打了电话给老师,拿你教官这些职务来当借口,说你不能挂科才勉强给你及格线的……还有人际交往方面,据说也不是很好……” 问话的是坐在最中间的女人,看起来应该是三人之中职位最高的。 问话很犀利,也不留情面。 坐在她左侧的男人显得很焦急,有些不安,手脚的小动作特别多,时不时地看一眼熊卉。 叩——叩——叩—— 女人转了个手腕,看了看时间,随之拿着笔在桌上敲了几下,“你听到我的问话了吗?听到了请回答我一下好吗?这是基本的礼貌,你不会不懂吧?” “我不是……”熊卉憋了那么久终于憋红了眼圈,一个蹲下就哭了起来,哭的话都听不清了,但还在费力解释,“我……因为太忙了……呜呜呜呜呜才顾不得学习,我没办法,也只能这样,起码我还采取了措施,为了补救这些我也付出了很多……” “还有人际交往……不是我的错啊……”熊卉哭得更凶了,在这样一个严肃的场合,她这样的行为举动显得特别的幼稚,不管不顾,用泪水来博取同情,“我为了班级的集体荣誉,为了部门和学校内部的事情,有些方面我不能任凭自己的心意来,我这样当然不受人喜欢,因为我有我的原则啊!我不能为了让别人喜欢我而做出一些违背整体利益的事情啊,这也是我的错吗?” “你看这……主管,给点面子行吗?这孩子都哭成这样了,而且,成绩这种事情也不能代表能力吧,现在能力可比分数重要,能担任这么多职务的人能有多差?况且……” 女人直接瞪了男人一眼,微微一动,远离了些男人,“我自有定夺。” “好了好了,你哭够了没有,”女人甚是不耐烦,“你先出去吧,让下一个进来,结果待会儿会公布的。” “啊?”熊卉抬起了头,抹了抹眼泪,疑问的话是对着那个男人说的。 男人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后她才站了起来,鞠了一躬,出门了。 熊卉一出去,就感受到了外面人的眼神的诡异,她抬起头,给他们看着自己红了的眼圈,声音还带着浓厚的哭腔,“你们要加油啊。” 没人搭理她,连表面功夫的客套都不愿意做了。 “我赌五毛,她可以进这家公司了。”万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唐希挑了挑眉,“怎么说?” “一直都是这样,”万语看起来很不想回忆从前,“她现在头上的光环,教官,主席,都是通过哭,通过和上一级别的学长学姐的交道打来的。也是命好,明明这么讨人厌,做事情假的明显到不行,偏偏就是讨某些人的喜欢,有贵人帮……” “哇,这可是教官和主席,还有这也是正经公司的面试啊,这么厉害的凭借这些能拿到吗?你想多了吧?” 黄睿智有一次吐出了让气氛尴尬的语言。 唐希被逗乐了。 所有人,尤其是万语,都用一种看熊孩子的眼神看着他。 黄睿智咽了咽口水,“你……你们干嘛啊……这是什么眼神啊喂……” 况曼璇一把朝着他的头敲了下去,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避免他发出尖叫声。 “唔!啊唔……”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话,大家本来紧绷的神经舒展开了。 “抱歉,这孩子是生者时从小就接受的是私人教育,没有和外界的学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有些匮乏。”淦子安恰当好处地解释了一番。 “啊……” 从小。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尤其是刚刚进大学之前,对这些人都处于一种畏惧的心态,可等到了真的接触到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虽说依旧很厉害,不是一般人说说而已就能达到的高度,但也没有初始想像的一般神圣了。” “其实也不过如此,能力者有,浑水摸鱼的更是有。” 万语侧身站在人群中,外面的太阳透过窗户洒在房间,有那么一缕正正好打在了她身侧的光滑的墙面,墙面在反光,将暖黄的灯光打在了万语的侧脸上,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如同刚开始第一眼的沧桑与寂寥。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有着一种超越年纪的苍老。 这话也不知道是讲给黄睿智听的,还是给自己听的。 但黄睿智还是一脸不是很明白的表情。 唐希就更乐了。 “在很多人没真正接触到一件事之前,都觉得那件事高高在上,接触过后不管你有没有相匹配的实力,都会发觉真的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困难那么遥不可及,都是凡人凡事而已。” “还有你说的正经公司这么厉害,”唐希指了指面前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第一,真的那么正经就不会那么趾高气扬地把刚刚那个发言的姑娘直接打发走了,虽然说的有理,但也太嚣张了。” “第二,这里面试等待的人,都是或多或少和里面的那位有点联络的吧,真的有实力有能力的人,真的在做实事的,大概是不屑于来这种地方的……” 唐希看了万语一眼。 “对,”万语向着唐希点了点头,“这么一看,大部分在我们学校有一番作为的,都不在。” 况曼璇松开了手,将黄睿智放了下来。 他还是有点迷糊,但没有那么迷糊了。 “好了,全部面试已经结束了,”很突然的,之前那个职业打扮的女人又走了出来,手上没拿名单了,“你们先行回去吧,三天后会给你们答复,等通知就好,辛苦你们了。” 门口的人又开始嘈杂了起来,陆陆续续结伴走了。 “那个,熊卉。”女人用压低的声音叫了一句,“你三天后直接过来实习就行了,自己联系该联系的人知道吗?” 声音确实是不大,可依然被一部分人听到了。 嘈杂的氛围又再次低迷了。 “你们看,我说了吧。” 万语看着熊卉眼神都亮了的样子,讽刺意味地扯了扯嘴角。 “看到了。”唐希不经意地从门缝里瞄着里面的情况。 女人的眉头皱的很深,但还是不得不给面子的点点头,之前替熊卉说话的男人点头哈腰的,脸色冒着精光,好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另一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话。 “啧。” 熊卉很是得意地笑了,谢过了那个宣布结果的女人,然后对着门里的人挤眉弄眼了几秒就兴高采烈地出去了,还和路上的人格外热情地打招呼,说着一些让人尴尬到脸酸的鼓励的话。 “你们今天真的好棒啊,要继续努力哟,我先走了,拜拜!” 然后还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真是不公平吧……就这种人……”万语的视线一直就没有离开过熊卉,比起不甘心愤怒这些情绪,她反而更多的是平静,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平静。 “是挺不公平的,按照你之前的描述,和她刚刚的作态。”唐希跟了上去,“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光说不练的人,还是一个喜欢炫耀的得意洋洋的人,更是一个很普通的普通人,但真是满身都让人讨厌。” “对,所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她没有朋友,难得的几个,都是假的……” “啊。” “你们闻到了吗?”唐希突然转了一个话题,问着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吗?”唐希转身正面对着人群,“那股子浓郁的香水味儿。” 一秒的时间罢了,唐希从后背直接飘了过去,速度快的惊人,大家都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熊卉的身后。 唐希一把扯过她的脑袋,抓着她带了过来。 熊卉的尖叫声尖锐又刺耳,让人受不了,唐希直接一掌打了下去,正中女孩的喉珠,让她没了声响。 随后消失在了人群的眼睛里。 离开面试地点的人都疑惑地向前看过去,刚刚明明就在眼前的熊卉突然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过感叹一句,拿到了名额的人就是不一样,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熊卉的泪水早就流了下来,全都都糊在了唐希的手上,怪恶心人的。 “我学到了一个新的收获能力的技能,想看吗?”唐希嫌恶地将熊卉扔在了地上,蹲下来,把手上的液体蹭到了她的衣服上,直到擦干净了才肯罢休,“今天也只能让你们看看了,毕竟就只有一个人,没法让你们都参与……” 唐希对此甚是可惜。 你们是谁? 你们要做什么? 我不认识你们!别过来!你们是绑架我吗?!你们问我电话啊!我给你们赎金! 别伤害我! 唐希掏了掏耳朵,有点嫌弃这样呱噪的女人。 “别瞎想,安静,懂吗?嘘——”唐希扯起了熊卉的头发,逼迫着她什么也别想。 “唐希,来人了。” 淦子安本打算悠闲地坐着看看唐希哪来的新把戏,就突然感受到了一个强大的气场正在靠近。 “啧,又是他……”唐希抬头,也在一瞬间听到了逐渐接近的熟悉的声音。 “你自己好好弄,我开结界。” 心魔几乎是在淦子安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就反应过来,运用刚刚恢复的力气施加了一个强力的结界。 “来不及了。”两人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帮我扛一下!”唐希决定速战速决,一把抓住熊卉的下巴,用力到捏的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她盯着她的眼睛,追香珠已经靠在了标记上,红线慢慢出现,笔直的丝线旁边还围绕着似透明非透明的雾气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上攀爬,爬向熊卉的脸颊,再过度到她的耳朵背后。 熊卉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唐希,手脚开始发软无力。 “额!啊!唔唔啊呜……” 喉咙红肿疼痛的厉害,可她还是尽可能地发出声音来进行呼救。 雾气到达了耳朵,接触到了耳背的那一块地方。 香气瞬间挥发充斥着整个房间。 “那是……”况曼璇挡在唐希的前方也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肖家人香料的味道……” 一转头她就无法再回头了。 香气彻底喷涌出来后,随即跟出来的就是由熊卉眼珠里一点一点被强行扯出来的灵魂了。 灰白色的,半透明的。 一个脑袋先行出来,被扭曲的看不清上面的五官面孔。 熊卉本人已经翻白眼晕过去了。 唐希显得很吃力的样子,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布满了那个雾气,像是戴上了一个手套,放在灵魂的脑颅上,一点点拔出来。 “曼璇!” 淦子安地一声呼喊才把她的心思给拽回来。 她一回头,也呆住了,刚刚看的太入迷,根本没有发现前方发生了什么。 坚不可摧的红色的结界瞬间被打裂了,破裂的细纹大面积地铺在了他们一群人的头顶,心魔的头上更是干脆直接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小心了。” 楚析和王佳音踏着一堆幽蓝色的鬼魂直接踏向了他们,一点犹豫也没有。 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鬼魂,眼前什么颜色都没有了,全是幽蓝色的诡谲的光。 “再来一次。” 楚析冷静地指挥着王佳音,眼神直逼唐希。 “用力踩。” “没问题。”王佳音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双手都腾了出来,手上的骨头也因为用力而显出更加明显的轮廓,她将双手提到不能再提的高度,嘭的一下,向下摔去。 我操! 心魔没抗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结界碎了。 唐希还在吸魂,一半的魂魄才刚刚出来而已。 “真是该死,该死的香味,该死的楚析!” 第七十章 失去 也不知道楚析和王佳音是中了什么邪了,虽然单单只有心魔一人,但那个力度不容易被打破,怎么今天就这么两下大攻击就能将心魔伤成这样? 唐希知道现在的情势不太对,自己这边是站弱势的。 可她不能动。 肖蒂切走之前说过,吸魂能大幅度增强自身能量,比单纯的通过吸收自身反噬和吸收他人怨气来获取力量要快得多,而且能量也能翻强好几倍,但同样的,付出的代价也多。 一是吸魂的罪恶度很大,将他人魂魄吸入自己腹中就是将活人的重生轮回机会给剥夺了,让人永世不得超生,这些罪都会被刻在吸食者的灵魂里,未来甚至是死后,都会因此遭到罪罚。 二是吸魂途中自身也会受到损伤,且绝对不能中断,不然得不偿失,会把自己的力气砍掉一半。 所以再怎么样,唐希也不能中止她现在手下的动作。 “噗——” 唐希还在想要怎么解决现在的状况,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吐出来的声音,然后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楚析杀红眼了。 活像一个阎王。 以前他还不会用这样直接的杀戮来解决一个人的,每一次都是采取先绑人再收服的。 现在不是了。 死的是一个唐希还叫不出名字的人。 “该死的!”唐希差点就要冲过去了。 其实没什么感情可言的,但仍旧红了眼。 “你大爷!”黄睿智对突然到来的两个人的气场是有些畏惧的,那种比自己厉害很多的人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逼退了,可是…… 也不能就这么在他面前轻易地将同伴给杀了。 他完全没有思考就直接冲了过去想要对抗楚析。 “你?”楚析用那种特别瞧不起人的眼神和态度看着向自己迎面攻击过来的男孩,手上的红鞭已经自己笔直立好,就等着插入眼前人的心脏。 “黄睿智!”况曼璇在帮着另外的人抵抗王佳音,根本没顾得上阻止这个小弟,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大喊一声试图去阻止他。 已经太晚了。 黄睿智还没能怎么样,楚析的红鞭已经用极快的速度直接穿过了他虚无的肉体。 就像当初第一次他主动挑衅唐希一样,被贯穿了手脚钉在墙上,他连痛苦的哀嚎都还没有吐出来,楚析一个收手的动作,穿过黄睿智手脚的鞭子就直接从开头收缩,将他整个人都给分裂了。 五马分尸,碎成了肉块,化成了一阵烟。 “啊啊啊啊啊啊啊!!!”况曼璇亲眼看到了一切。 活生生的一个魂魄就这样惨死了。 才不过一两秒的时间。 没了。 那样幼稚的眼神,冲动的行动,极易破坏气氛的人,没了。 楚析一点感觉也没有,淡定地收回了红鞭,趁着所有人发愣的时间,踱步走向了唐希。 手上收回红鞭的时候,还带出了一丝血迹。 “楚家人!楚析!”况曼璇疯了一般地从王佳音手下逃出来,幽蓝色的鬼魂从她身体里穿过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知道不好受。 撕裂感,灼烧感,耳朵里不停出现的嘲笑声,直接将况曼璇给吞没了。 王佳音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力度,怜悯地看着那个往前送死的女人。 淦子安也不过呆愣了一瞬,在王佳音收手的片刻一把抱起女人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还没等况曼璇说任何话就压着她不停地念叨着。 “那是小弟啊!那是黄睿智!淦子安!”况曼璇怎么挣脱都没办法逃过淦子安的怀抱,她流下的已经不是泪水了。 是血。 红色的,就像刚刚黄睿智被分尸时流出的液体。 满脸都是。 除了可怜还有可怖。 “我知道。” 淦子安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三个字,死死地环抱着女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况曼璇对着淦子安又是踹又是咬,她发了疯似的想要冲出去,原来的不顾一切傲视群雄的骄傲的模样全没了。 疯癫。 崩溃。 咆哮。 “这样对他算好了,我够速战速决的了,一点痛苦都没有的死去总比慢慢折磨的好。”楚析听到了后背的动静,也感受到了王佳音的灵力停滞,他转过了头,用冷淡,不带感情的声线淡淡然地对着后面的人说。 “反正都要死,痛快点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恩赐。” “你这个恶魔!恶魔!!!!”况曼璇不可置信地听着楚析把这些话说完,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鼻头的酸涩,心里的委屈,已经快要冲破她的思维了。 “你也是。”楚析笑了,然后继续着自己的脚步。 “你们在干什么!去护着唐希!” 孟伟才和万语这才反应过来地要冲过去。 一堵人墙堵在了他们面前。 “我就是停下来一会儿而已,难得可怜可怜那个女人,你们不会以为我瞎吧,”王佳音再度凝聚了火焰,“来吧,我这还没完呢,今天一定要把你们都给解决了,不然可都对不起我这个混世小魔王的名号了。” 啪—— 幽蓝色的火焰打在了地上,牢牢地将除却淦子安和况曼璇的其他所有人困住。 唐希还差四分之一的魂魄没吸进去。 熊卉已经彻底没了气息,失去了四分之三的灵魂,她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一具空壳了。 她洞悉了身边发生的一切,包括失去了一个她叫的上名,还算喜欢的一个人。 黄睿智。 一个小孩儿性格的男孩,横冲直撞,鲁莽,要不是有那两个人带着,恐怕在死人世界都生存不下去。 啊。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参合这些的,是自己邀请的他们。 唐希眼圈没有红,鼻子也没有酸酸的,只是出汗了。 因为吸魂的原因。 “唐希。”楚析走到了她的边上,也没有出手阻止她,任由唐希继续吸魂杀人。 他没救那个女孩儿。 “楚析,又见面了,”唐希扬起了笑容,“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一天没到呢,你又变了。” “我变什么了?”楚析问道。 “变残忍了,残暴性质的残忍,你以前可是个好好先生啊,宁愿耗空自己的精血让自己虚弱昏迷也不会伤害鬼魂,还出手帮他们,现在倒是不一样了,随随便便的杀害。” 熊卉的魂魄就差一双脚的距离了。 汗水已经从额头滴落至下巴了。 “我也和你说过了,我的阴暗的灵魂被开启了,有点变化很正常。”楚析看着慢慢冷却的女孩,“快点动作吧,吸魂这么大动静,再加上肖蒂切香料的味道,那群人又该派人来了。” “你还真不救啊?”唐希可乐了,“这还不是鬼呢,这可是人,活生生的喘着气儿的人。” “她也有罪不是吗?” 两个人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平常地聊着天,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除了他们两人,另外一边已经彻底闹开了。 明明在一个房间,却像是分割了两个世界。 吸魂结束了,肖蒂切果然没有说瞎话,那股子源源不断的暖流让唐希仿佛获得了又一次的新生,太爽了。 “你也崩了是吗?”唐希站了起来,手上的那具尸体瞬时间丧失了水分,变成了一具干尸,轻轻一捏,就碎了,散落在地上。 “崩了,拜你所赐。”楚析重新抓起了红鞭,“来吧?” “我真是搞不懂你了?” 唐希看着楚析的动作,“你刚刚就可以解决我的,为什么?” “我要把你活着带过去。” “怎么,舍不得亲手杀了我?”唐希还是选择幻象出和楚析一样的攻击武器,这次的力度应该快可以和他匹敌了,“还对我恋恋不舍吗?” 唐希暧昧地贴紧了男人,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唇瓣就要附上去了。 “不,就像我刚刚说的,”楚析完全不为所动,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一丝丝要避开唐希的举动,他就那样看着唐希,嘴里说话吐出来的温热的气息直接喷洒在了女人的面孔,“反正都要死,痛快点是我对他们最后的恩赐,这份恩赐我没打算给你。” 唐希微微一愣,马上又换上了一副大笑的脸。 她松开了手臂,自顾自的弯腰捶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毛病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可以,简直完美。” 唐希抹了抹因为大笑而流出来的泪水。 “那就看看你行不行了。” 咻——啪——嘭—— 唐希直接拿起了红鞭朝着楚析打过去,楚析也迅速做出反应,也将红鞭挥了出去,两条鞭子直接缠绕在了一起,扭成了结。难舍难分。 火光出现在了两人的绳索周边,打向了四周。 “真没想到,这个邪术还是挺厉害的,短短时间,已经可以媲美我的红绳的能力了啊。”楚析说出了这一句话,自言自语,没想让唐希回应。 可唐希还是接下了这句话。 “邪术当然厉害,不像你们这些人,多正直啊,正直地把自己的东西掩藏起来不肯表露,导致你们的力气都因此缩减了一分。” “嗯,你说的对。” 楚析把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唐希的脸部表情动了一下。 血液香醇,楚析的红绳直接松脱了和唐希那根的纠缠,回到了楚析的手下,吸食着那美味的食物。 红绳的颜色更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个头都变大了。 又是一次要纠缠很久的打斗。 没完没了。 心魔之前受的那一击至今还没好,胸口还闷着一口血,头也又疼又晕,可思想还在打转。 总觉得楚析这一次来也不是为了真的抓唐希回去。 太奇怪了。 要抓的话,刚刚明明是个好时机,楚析给的那个理由,根本没有说服力。 唐希也好像没有察觉。 为什么? 该死的,站不起来…… 唐希其实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楚析的实力不应该只有如此啊,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打完,而且纠缠这么久,她和楚析就这么对立站着。 “啧。” 唐希想结束这样的僵持了,她不打算为了幼稚的挑衅而一直沿用楚析的招式了。 再一次的,唐希的手直指地面,地面上的土地开始波动起来,明明是坚硬的东西像是变成了果冻,有弹性,越动越上,慢慢堆起来了。 人们都站不稳了。 除了楚析和唐希。 楚析的脸上挂着和唐希一样的笑容。 “真是让人难受啊……真不爽……”唐希一把收回了自己的红鞭,准备用这些土地将楚析给活埋起来。 刷刷刷—— 楚析的红鞭没有因为唐希的撤回动作而变得安静,失去了纠缠在它身上的束缚后,它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瞬刻往后飞去。 就像是,唐希一直在拉着它阻止它前行,一旦唐希的力度松开,它就飞起来了。 目的地是王佳音那边。 王佳音看着快速冲来的红线,看着它由一根粗长的鞭子分裂成正正好的四根红丝。 她马上把人墙撤掉,在她前方的几个人没有了阻挡的屏障,不经思考的行动立马就做出来了。 他们要去唐希那边帮忙。 唰—— 噗—— 嚓—— 咻—— 四根线四个人正正好。 一人一根穿过心脏,也是极快的速度,尖叫的声音都没有,瞳孔里的惊诧和恐惧都还没来得及展现,又没了四个。 “完美。”楚析伸出了大拇指,食指,中指,模拟了一把枪的样子,对着额头一挑,很是欢乐。 “今天的游戏就到这里,怎么样,好玩吗?”楚析没看唐希的脸,“唐希,下次见,希望你能闹大一点,再大一点。” 然后就走了。 剩下的人都愣住了。 一点想要阻拦的心都没有。 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出于畏惧,还是出于已经被吓蒙了得状态。 楚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红线还粘着四滴血,随着他迈出的步伐自动自发地回归到了他的腕骨处。 王佳音跟着他后面,看了一眼在场的人。 看了一眼唐希。 唐希低着脑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王佳音想,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看的,可能还挺瘆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离开了。 笑着笑着深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居然就真的这样走了,没有接下的举动,没有赶尽杀绝,没有一网打尽。 走了? 在杀了六个人之后。 “今天的游戏看起来不好玩,玩游戏的人也少了,”安静了好久好久的场面被唐希无所谓的话语打破了,“走吧,回去休息然后玩下一把。” “下一把来场大的。” 第七十一章 黑屋 “玩把大的?” 况曼璇没再像起初那样疯狂地挣脱了,她现在安安静静地靠在淦子安身上,没了力气。 她吐出的单单四个字也没什么。 也没有刻意地带上情绪,就是平平淡淡四个字而已。 但就是嘲讽意味十足,让人怪不舒服的。 “怎么了。”唐希也同样冷漠地朝着她看过去一眼。 “你开心就好。” 况曼璇打掉了想要捂住她嘴的那只手,特别用力的。 pia的一声。 清脆响亮。 她用力按压住了男人的膝盖,把自己给托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女人走到了黄睿智被一秒贯穿的地方。 鬼魂也挺惨的,被杀的时候明明有血流出,可偏偏最后只能化作一场烟雾,消失在空间里。 什么都留不下。 况曼璇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知道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受着这条路上的所有发生的事情。 知道她不能后悔。 可她还是后悔了。 那是黄睿智。 是怎么调皮捣蛋都不会怪他的黄睿智。 况曼璇躺在了她记忆里黄睿智被禁锢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就躺着。 “你们先去休息吧,你吸魂得到的力量是也想分给我们吧。”淦子安也站了起来,“给他们两个就好,别少人了。” “你们呢。” 唐希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陪她待一会儿,”淦子安走到了况曼璇身边,直接一屁股坐下,扯开了自己的领结,作态里居然颇有一副黄睿智的流里流气的模样。 唐希觉得有点闷,可能是在这样的小房间里呆久了的缘故。 “记得回来。” 唐希各自拍打了一下孟伟才和万语呆愣的脑子,“你们傻了?走啊?还赖死在这里干嘛?” “你怎么样?”唐希让那两个人回过神后就走到了心魔身边,想要渡点能量给她,让她好受些。 心魔拒绝了。 “还没死就算好。”心魔伸出手让唐希拉了她一把,勉强地站了起来,靠在她身上,“你就别浪费你的力气了,还是回去好好调息再给我治疗吧。” “嗯。” “走吧,一个个的……”心魔摘下了帽子,露出了和唐希一模一样的脸,两个人如同双胞胎一样,一时间晃了眼都分不清谁是谁。 “啊。” “哦。” 孟伟才和万语像是傻了一样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 四个人孤独又寂寥,互相搀扶着走出了他们设立的小房间。 唐希还是走在最后断后。 她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三个字,但太轻了,所以如此轻易地飘散在空中,低不可闻。 淦子安扯了扯嘴角。 “不怪你。” 一路上,四个人一点沟通都没有,静默地走回了肖家老宅,回到了房间里。 然后又是一片寂静。 气氛沉闷的让人压抑。 “除了黄睿智,那几个叫什么。” “王元嘉,乐康,李沛容,倪梦彤。” “啊,还挺好听的。” “嗯……” 然后又是安静。 “抱歉啊……”唐希说,“你们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今天也累了。” 抱歉的话刚说出来后面就马上接着其他话题,让人都有点懵圈,是不是听错了。 孟伟才和万语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希的脸色。 和平时好像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冷淡了一点。 其实不怪她。 能怪谁? 这都是命。 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已死之人,没有未来的人。 万语小心地做着嘴型,让孟伟才和她一块儿走,他们两这才离开。 心魔好受多了,自己的伤势在慢慢痊愈。 “不是你的错,与其怪自己不如想想楚析的目的。” “嗯……” 心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能感受到唐希现在的低气压,浓厚的低气压。 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没有用,心魔深知这个道理。 真的堕落进自己的封闭世界的人,什么话都是徒劳无功。 可道理归道理,心魔感受着唐希内心的煎熬,内心的窒息感,那种压迫着心脏,难受到已经快引起生理反应的苦楚,又让她没办法坐视不理,让她觉得必须说点什么。 可说什么呢? 更讽刺的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煎熬,反而助长了负面情绪带来的能量。 越痛苦越强大。 还没等心魔张口,唐希就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臂膀下,整个人又开始蜷缩成一团。 每次唐希不安的时候都这样。 “其实没什么的,他们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唐希的嗓子听起来挺不对劲的,像是憋哭,又像是声音被闷在臂膀里发不出来,“想想那三个被我吞噬的人,对吧?我亲手杀的,我都没什么愧疚感,这几个又怎么了。” “明明连名字都记不起来,能给他们这么多天的自由已经够了,会死这件事儿,他们跟我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了。” “不是我的错,我没错……” “嗯……”心魔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快支持不住了。 那种席卷而来的强力的负面情绪,真的太难受了。 憋着出不来,可闷着又难受。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压的慌。 “唐希……”心魔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真是可怕。 “别叫我的名字,我现在对‘唐希’两个字有厌恶感。” 心魔已经能肯定了,那是哭腔,不是闷的。 “我是个狠心的人,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走了这样的路,不过死了几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罢了,关我他妈的屁事儿。” 唐希不停地说着类似的话。 又能怎么样,催眠的了自己吗?催眠不了。 内心的真实反应已经打破了这些。 痛苦难熬才是常态。 唐希的右手又开始作妖了,死了都还是一个样,右手的指甲用力地刮蹭着自己的左手手背,在上面划出了一道又一道骇人的血痕。 “死了就死了,死了就死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心魔想阻止她的行为,可她动弹不得,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庞大的内心波动。 窒息,无力,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上,明明身体没有任何伤害,脑子却发晕发涨。 “你不是我的心魔吗?”唐希问道。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唐希抬起了头,脸上都是泪痕,短短十几分钟,眼睛已经红肿的吓人了,她平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都已经被迫眯成了一条缝。 “什……什么……”心魔都搞不清楚她是真的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了。 唐希的心脏上面有一个小黑屋。 她住在里面,体验着黑暗和紧闭。 呆在那里的时候,她就像是患有了幽闭恐惧症。 “小黑屋变小了,压着我了好像,我喘不过气,空气好像没有了。” “我有罪。” 唐希心里堆积了很多东西,今天五个人的死亡像是给她砸开了一个口子,让她想把里面那些散发着恶臭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可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吐不出来。 好想说,好想倾诉,好想真真正正地宣泄一次。 就像自杀前一样。 可为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任何语言在现在都是苍白无力的。 “说不出来就不说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心魔强忍着不适,蹲在了唐希身边,紧紧地抱住她,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哭吧哭吧哭吧,任意哭泣。” 可泪水已经流干了要怎么办? “对不起……” 谁又在说对不起? 唐希? 还是心魔? 唐希这种人活不下去的,无论是作为人还是鬼,做不到真正的善,也做不到真正的恶,更做不到善恶两头的心无旁骛的替换。 被善良逼迫到尽头,被恶意压垮。 变成虚无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一辈子都会被关押在小黑屋里,逃不出去。 另一边的楚析潇洒地走了,带着王佳音一起,以最快的脚速离开了刚刚战斗过的地方。 “楚析……” 在已经离得够远的地方时,王佳音率先停了下来,叫住了楚析。 “噗——”楚析没动了,捂住自己的心脏的部位,弯下了腰,“呕……咳咳咳……” 红色的血。 夹着几条黑丝。 “哈……哈啊……”楚析吐完了他一直死死忍住的血液就猛地一下坐回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所以我说,你何必呢?” “只有这样才能尽早把这些事情完结,才能在那些人发动更猛烈的攻击之前,将事情化为乌有……” 楚析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顶上的阳光太过刺眼,让他格外的不舒服。 可当手抬起对上了眼睛后,那个红绳顺着光打在了楚析的眼底,一阵恶心感又从胃里涌了上来。 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有一点点的胃酸夹带着一点点血丝能被吐出来。 楚析瘫倒在地面,神情有些恍惚,刚刚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人的表情还有唐希的神情都像播放影片一样从自己的眼前一一驶过。 “一定是相当地怨恨我吧,剩下的那些人……” “后悔了?”王佳音站得远远的,听到楚析的这一句低喃,没忍住地说了一句。 “不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 “口是心非,你不后悔你这么难受?”王佳音特别不信。 “你从来没有用过那么残忍的手段对待过任何一个鬼魂,对待过自己心系的女孩,这样突然全堆在一起爆发,你能不难受吗?” 楚析用虚弱无力的语气说完了整句话,但还是没有任何想起来的意思。 除却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抽空去的地方也突然开始在他的脑子里播放了。 他们去了纪霖林那里,他问了纪霖林,唐希这样的症状,怎么才能摧垮她。 “唐希是个疯子,双重性格,你越是用言语激她她越是疯癫,软硬她都不会吃不会接,她有自己的思维主张,”纪霖林面无表情,“想要把她打趴下,就要让她自己崩溃,让她陷入一种负面情绪中,让她对自己产生自我怀疑,让她开始走极端路线。” “就像你和我描述的,她自杀前的状态。” “一旦她陷入了这样的情绪里面之后,她就会有一段爆发阶段,在这个爆发阶段里,她曾经所重视的细节地方,一定会出现纰漏,你就借着这个纰漏攻下去就好。” “不能有任何犹豫。” 楚析轻笑了一声,不知道今天他的做法对上了纪霖林所提示的吗。 应该有吧,唐希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具像是快裂开了一样。 挺好的。 就等她爆发了。 是今天吗?还是明天?总不能还要拖到后天去吧? 王佳音看着突然笑出声的楚析,身上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和恶寒泛了上来。 “你认真的吗,那个打算?” 王佳音认为自己有必要再次提示楚析。 “嗯。” “妈的,”王佳音太久没骂人,现在想把她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脏话,所有骂娘的话全部都赠送给楚析了,“嗯你大爷嗯,嗯你上茅坑啊嗯。” 王佳音受不了了,一把冲到了楚析面前,抓着他的领子就是一个抬起。 “我知道你的不服,也知道你的怨恨,可你能怎么办,你活在体制内!”王佳音快疯了,唐希的事情没解决,现在倒是又多了楚析的屁事儿,“你是楚家人,即使我知道不公平,即使真的那么让人难接受,你依旧要接受,楚析,别冲动!” “王佳音,”楚析没什么感觉,像看一个死物一样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女人,“你记得你以前干过什么吗?你记得你以前的性格是什么么?离经叛道,逆天违理,怎么你现在倒是会说这些场面话了?这么官方?” 王佳音松开了手,冷笑不止。 “你以为我想吗?”她伸手用力地把自己的头发挠乱,头疼的厉害,“你会后悔的,楚析,就像我现在无比的后悔一样。” 她的语气平缓了下来。 “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别做出让你未来追悔莫及的事情。” “我没有未来。” 楚析就这样一两拨千斤,把王佳音的话堵了回去。 “我操!楚析!你是不是有病啊!”刚刚还平静下来的态度又一次蹭蹭蹭的上去了,王佳音还是那个王佳音,脾气火爆的很。 “你就算不再带有悬壶济世的心态了,你起码想想你父母,想想你兄长!想想你姐姐!你舍得吗?!” “物质上,我所有存款基金都已经处理好了,感情上,没了我,他们会撕心裂肺,会有刺,可不会太长久的,我倒是庆幸有我哥我姐我父母,你不得不承认,失去至亲固然痛苦,会在看到一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物的时候甚至会马上哭出来,可他们四个人,在这样一个基数庞大的亲属集团里,过得去的。” “父母还有两个子女,子女还有一个兄弟姐妹。” “会过去的。” 第七十二章 乐章 “你真是自私,”王佳音一边摇着头一边离开了楚析,重新站回了之前的位置,离这个男人远远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依旧记得你的父亲,依旧会想起你父亲的死亡,可你还有那么难过吗?”楚析拍平了刚刚被揉皱的领子,“还是我该问,你是不是已经都产生了解脱感?” “你他妈到底在胡说什么……” 王佳音皱着眉越退越后。 楚析,崩坏了吗? 楚析看着王佳音那几乎看不出来的恐惧和难以理解,唉叹了一口气,“算了……” “王佳音,我无私够久了。” 男人站起身,擦干净了自己嘴角的血渍,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小时候受到的暴力让我难以承受,差点就真的跟随那些不怀好意的鬼魂去死,可为了我的家人我留下来了,我看着他们因为我天天以泪洗面的样子,我请张老把我的阴暗魂给掩藏,我逼迫着自己成为一个清冷寡欲的男人。” “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楚家继承者,我为了那些期盼的眼神,我没日没夜的工作,我帮着所有我能伸出援手的人。” “我变成了所有人想看到的公正公平善意的我,我为了你们。” “你知道吗?现在想想,唯独小时候作恶报仇的我,才是真的为了我自己的我。” 楚析说着说着笑出了声,眼神突然明亮了,好像这才恍然大悟了什么。 “你说我自私,我自认为我无私了二十多年。” “不过现在想想,现在再说起来,天道好轮回,有因必有果,我小时候做的恶犯得罪,现在是时间来偿还了。” 唐希大概就是我赎罪的引子吧。 说来也真是可笑。 “不过我还是自私的,自私了二十多年……” “什么?”王佳音听着楚析像是疯子一样的言论,一会说自己无私,一会儿又说自己自私,让她摸不着头脑。 楚析摇了摇头,没说出口,没什么必要说出口了。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曾经那么多年他是在怨着的,怨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怨着自己的善良。 他也不是那么正直啊。 果然张老那句话是有寓意的,小时候将自己一把拉回来时说的话。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王佳音恶狠狠地说出决绝的话,“我只知道活着是件很重要的事儿,活着怎么样都比死了幸福,更何况你前途一片美好。” “你知道你现在这话像在说什么吗?”楚析已经不想在对这个话题进行深刻的探讨了,他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下来的天空。 “什么?” 王佳音盯着楚析准备走的动作,问道。 “像对一个没了双腿的人说,跑步很有乐趣,你怎么不去好好跑一场。” 唐希闷了很久,闷到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闷到自己都不自觉地睡着了。 心魔只能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吱呀—— 猝不及防的,门开了。 淦子安和况曼璇回来了。 女人看起来好了很多,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不再那么歇斯底里了。 “回来了?”唐希在门开的时候就醒了,应该说根本没睡。 只是闭着眼睛假寐罢了。 “回来了。”况曼璇主动搭了话,她看着眼睛还是肿着,精神萎靡的唐希,最后一点的怒气也消散了。 生命总是如昙花一现般消逝的快且没有征兆。 习惯它,接受它,会让自己好得多。 “你之前说的玩大,怎么玩?”况曼璇可能是最后一次参与了。 她要好好的,有计划的来一次游戏,来祭奠自己的小弟,来祭奠那几个还不熟悉的同伴。 “我之前不是说要报复社会吗?”唐希把蜷缩着的手脚都放了下来,正襟危坐,“我们至今为止的都太小打小闹了,根本没有闹出大事儿是吧,从现在开始,我们来大规模的。” “我刚刚吸魂,能量大着呢,可以大面积抓捕那些喷了肖家香水且带有污渍的人,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怎么样?” 唐希的眼睛里有癫狂的火焰在跳动,前所未有的,让人有些瑟瑟发抖。 心魔是在瑟瑟发抖。 没有了肖蒂切一直在耳边说着那些让她不得不往前迈进的话,她有些失了方向。 失去前行的动力的感觉在今天显得格外的明显。 心魔由唐希衍生,唐希有的毛病她自然也有。 间隙性的自我否定,长期稳定的自我怀疑。 所以心魔又开始了,开始思索着自己听信肖蒂切的话跑出来把自己的怨恨撒了一遍,然后顺其自然地往下走,是不是对的。 肖蒂切没了。 连着她的那份果敢也没了。 肖蒂切说对不起,连累无辜了。 无辜是谁? 唐希吗? 心魔看着唐希这副魔怔的诡谲,心里跟针扎似的。 可已经回不了头了。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不喜欢这个游戏吗?”唐希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都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有点不明所以,所以又问了一遍,“怎么样,行不行……” “啊……”唐希又突然好像自己领悟了什么,“是不是害怕今天的事情在发生一次?” “可能吧。”况曼璇摆脱了抓着她手臂的淦子安。 “啊,是呢,谁能不怕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唐希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拍打了两下,“不行就走吧,现在看楚析的样子应该只是想对付我,凭借你们的本事要走走得掉的,然后未来怎么样……” 唐希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有点迷茫。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可能走的,大不了和小弟一起死,有什么?”况曼璇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说是不是,大哥。” 淦子安看了况曼璇一眼,没吭声。 “到时候再说吧,我们也没那么弱。” 几个人的交谈声渐渐变大,开始大肆畅谈。 孟伟才和万语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纷纷出来,所有人都聚齐了。 “既然都在这了,我把力量分给你们吧。”唐希看着那两人都过来了,就站起身来,拉着他们到一块儿。 根本不容他们有拒绝的意思,一股热流就从他们被握住的手腕处传了上来。 浑身的毛孔和血管都打开了,奋力吸收着唐希带给他们的能量。 虽然刚开始是不想让她这样不顾自己的将这些养分分给他们,但等到真的体会到了力量的传输后,这种感觉就像是吸食了鸦片,无法自拔,无法摆脱,甚至想要更多更多。 连淦子安和况曼璇都抵挡不住诱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又有几个能抵挡住这样的吸引? ——你差不多得了,悠着点,给那么多,你自己要怎么办。 心魔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其他几个人倒是满面春光了,唯独唐希一人惨白着脸。 妈的。 心魔真是除了妈的都没话说了。 唐希还是没能从那个阴影下挣脱出来,吸魂得来的已经要全部被分刮干净了吧…… 这样有什么意义?! ——实力均衡了,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斩杀,我们剩的人可不多了,不是吗? ——你不要命了吗?!你这么给下去!你自己承受不了! ——对!不要了!楚析今天的样子,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吗。 心魔还想继续劝阻的话被唐希整的只能深深憋回去。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嘭—— 力量已经分划到了极致,力量的相互碰撞让这群人在刹那间分离开来。 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握着的手中,一股气流轰然喷出,将他们都给分割了。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上都出现了一个红黑色的六芒星的标记,还在一闪一闪的。 除却这个,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了,只有刚刚那股余韵还在,还有精神明显好多了。 像是饱餐了一顿。 “感觉很好吧。”唐希不同于他们,她已经累瘫在沙发上了,但还是极致地展现着慵懒式的霸气。 “是很好,感觉充满了力量。”孟伟才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在这样的短时间里,他起起落落的,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唐希看着孟伟才和万语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 “你们要适应在路上适应吧,我想快点去玩游戏了,还要给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呢,”唐希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稳定下来,“时间可不等人……” “啊,还有一件事。”唐希站起来扶住了心魔后,又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没说,“你们两个——” 她指了指万语和孟伟才。 “如果受不了了,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刚刚给你们的能力还能让你们好好躲避一阵子,只要你们不去作死地作恶,那边的人发现不了你们。” 淦子安和况曼璇的视线随着唐希说完这句话后,移动到了那两个人身上。 心魔也是。 大家的眼神都聚集在了一个点。 “没必要。”万语先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她最担不得别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让人不舒服。 “你确定?看到今天那几个人被那么残忍的干掉之后?” 孟伟才鞠着背,听到唐希用这样毫不在意风淡云清的语气描述下午死去的那些人,眉头没受控制地皱起来了。 “我确定。”万语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唐希,“本来就是死人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都是自己选的,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 “况且不去的话,又要开始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不如豁出去了,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害怕失去的。” 唐希盯着女孩的眼睛,确认了她说这些话的真心实意后,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霸气的,厉害啊万语。” 流里流气的流氓样,一点也不正经。 本来有些像宣誓一样的场面瞬间就不那么严肃了。 万语的脸有点红,低下了头,不再那么自信地表达了。 “萌大叔呢?想离开吗?” “不想……”孟伟才微微挺直了一点腰杆,“我也不太会说话,但就是那个小姑娘的意思,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就没什么怕的了。” “都到了这份上了,往前冲就是了,我还没忘记地府那些人对待我们的残忍,就算不能好好的报复他们,给他们添点堵还是可以的。” “啊。”唐希蹭了蹭自己的鼻子,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于她而言,不如都走了的好,她可能承受不住最后不那么圆满的结局。 但她尊重这些选择。 路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是凶险是顺畅,都一路走过去就好。 “那就出发吧,”唐希仰头微笑,“可能是最后一次,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狂欢。” 唐希移动了手上的追香珠,用意念注视着那颗珠子,盯着它一动不动。 本来只是会跳出一根红线的追香珠现在跳出了无数根数不清的丝线,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唐希的瞳孔也照应着那些红色的丝线,变成了红色,还透露着淡淡的乌黑。 心魔心有灵犀地站在了唐希的身边,瞳孔也变成了同款的样子。 这次的结界不再是鲜红色,变成了纯正的黑色,变成了一团烟雾,形成了云朵的样子,附着在两人身后。 “过来吧,站上来,出发抓娃娃咯。” 四人默默站了过去,在上去的一刻安全感油然而生,那是相当强力的结界所带来的。 真是太可怕了,心魔的力量也随着唐希吸魂和她负面情绪的滋长而增强了。 唐希原本白皙的脸在这样浓郁的深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了,活活一张死人脸,脸上还一直挂着她的招牌式的诡谲的笑容。 让人一瞧见就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产生不适感。 六个人的行动和表情都整齐划一,没有任何商量就有了这样无名的默契。 百鬼夜行。 虽然只有少少的四个人,可已经能担上这个词语了。 妖冶的气势没有因为人数的稀少而减弱,反而越发增长,越发可怕。 黑夜里,发出微弱光芒的月亮也不知不觉被盖在了黑色的云朵里,瞧不见踪影。 街边的路灯也开始忽闪忽闪,没了原先的光亮。 原本亮着光的窗户也纷纷集体熄灭,陷入了黑暗。 路边的行人也都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 猫狗嘶吼。 婴儿啼哭。 虫蚁爬窜。 最后的乐章要奏鸣了。 第七十三章 抓人 “申问萍,六十七岁。” 唐希一行人率先到了一栋老房子里,一室一厅,很小的那种,空空荡荡的,没摆什么东西,没有居住的气息。 她拿着追香珠,将它从手腕上取下来,吸魂剩下来的能量全部都注入了其中,把它放在人的眉心中部,就能像当初肖蒂切死时一样,将人经历过的片段放出来。 而针对性的,追香珠所能放映的片段只有当事人之所以会被香味追踪的原因。 老人,慈祥和蔼的好老人,倚老卖老的坏老人。 申问萍属于后者。 子女都因为老人的所作所为心灰意冷,只提供每月的生活费,不提供本该有的天伦乐。 武力教导孙子辈,霸道地要求子女按照自己的思想生活,满嘴脏话,爱贪小便宜,嗜赌嗜烟,在外总是做出一些让人为难的极度任性的事情。 每次惹恼了别人都只说一句,“我是老人啊,我一大把年纪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老人家啊,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人!现在的年轻人啊……” 臭名昭著,和老人家住在一个小区的人看到她都是避而不及的。 公交车上强行拉着座位上的小孩,死拖硬拽地把他们拉下来,说自己要坐着。 站着的时候看到一些长相姣好的男生会佯装站不稳扶不住,手就不知道放在哪里来平衡自己了。 路上看见小摊小贩就过去随意地拿起一个小东西,吃或者玩,不给钱,一旦他们开始耍狠讲理,老太太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肆意耍泼,搞得像是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偏偏又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除了认栽,除了避开,别无他法。 老人家活得有滋有味,遇到老人家的人的一天活得糟糕透顶。 “老人,某些老人啊,”唐希把追香珠拿走,掐住熟睡的老人的脖子,松弛的皮肤和满是皱纹的粗糙感让人硬生生胆寒了一下,“跟我走吧……” “艾乐雪,十岁。” 老人被悄无声息地带走,先放在了追香珠里存着。 唐希一行人又顺着红线来到了一个较为高档的小区,这次是个小女孩,房间以粉色为主,公主房,到处都是芭比娃娃和毛绒玩具。 她睡的很香甜。 “孩子?”孟伟才看起来不太认同。 “对,孩子。”唐希还有淦子安况曼璇看了男人一眼,三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辩解什么。 显而易见的,社会对孩子的包容度。 追香珠已经放在了孩子的眉心中央了。 是一个受尽宠爱长大的小公主,啊,不对,受尽溺爱。 父母工作忙,赚钱养家,给了富足的生活,没给富足的教育。 满嘴谎话,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以自我为大,戏精,爱炫耀爱钱。 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也是十足十的让人反感了,熊孩子的巅峰状态。 在电影院大喊大叫,不听长辈劝阻,遇到自己喜欢的情节就哈哈大笑,遇到自己不喜欢的情节就拳打脚踢前方的座背,把手中的爆米花乱撒一通。 在外面装可爱,向别人索要别人手中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只要陌生人不给就对别人发火,打人。 过年过节发红包的时候,还曾经偷过钱包里的钱,被发现了还一脸骄傲的说,“这是我爸爸妈妈包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我抽个一两张出来当零花钱我没错。” 唐希不想细看了,正准备将这个孩子也给抓起来,孟伟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可能是因为自己老大不小了还没有个孩子,所以平时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可爱的小孩都会很和蔼很亲切,认为所有孩子都是小天使,他不忍心把小天使带走,因为他知道走了就回不来了。 “她还是个孩子。” 唐希一把打开了孟伟才的手,无视他略带恳求的眼神。 “她只是个孩子,他只是不懂事,他只是太弱小了,他只是没办法,他还是……他只是……”唐希叹了口气,“这些全都是借口,别为一个人的恶意找借口。” “萌大叔,你感觉不到吗?追香珠播放这些影片的时候,负面的能量值多高,你自己都在不自觉地汲取这些能量。” 孟伟才一愣,刚刚被用力一打打出来的通红都没法让他感受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好像真的是…… 那个老人也罢,这个孩子也罢,那些拼命滋长的情绪,都让自己精神百倍,化为养分滋养自己。 “你现在别用好人的思维来思考,孟伟才,说白了,你也是因为老好人才任人欺负,被逼上绝路的不是吗。” 唐希很不留情面,持续地戳着孟伟才的伤疤。 都这个地步了,善良等一系列的正面能量都给她滚蛋。 本来做的就是恶事,用再光明正大的说法和理由,有多正义华丽的外表说这些人死有余辜。 都是效仿披着羊皮的狼。 本就是恶,何必再挂念善。 “抱歉。”孟伟才后退了一步,没再做出阻止的动作了。 孩子被收进去了。 “允安云,四十岁。” 受人尊敬的副院长,二十四岁开始就在这所三本院校工作,一步一步走上位。 她做的事情说错不错,说对不对,都是些能谅解的人性所致。 可追香珠放在她眉心时,第一次散发出了乌黑的光,这是之前几个人都没有的,唯独她。 心里产生的偏离和恶感,与曾经的思想原则背离。 心上的恶之树被自己改变的想法慢慢养大。 允安云从师范学校毕业,语文老师,从前也带着一腔热血,目标是好好教导学生,认认真真培养祖国的花朵,即使是一个说出去不是很好的大学,也要恪守本分,让学生学到知识。 也曾经默默在心上立下誓言,绝对不受大学内部的黑暗所支配。 她做到了,不与人同流合污,做大学校园的一股清流,也因此她带的课都有优异的成绩,优异的人才自然有人会拉拢战队。 信念一天可以不变,一个月可以不变,甚至一年不变,那十年呢?其中还参杂着各种上位的机会和金钱的诱惑,还有身边亲戚朋友的七嘴八舌。 信念动摇了,要不还是……不如这样……稍微缓一缓…… 允安云坐到了副院长的职位,她不再教书了,她开始搞些徒有其表的东西了,她开始不在乎教育,这个在三本院校所谓的没有用的东西,赚钱才是王道,地位才是标准。 禁止学校有外卖行当,禁止使用微信支付宝付款,只能刷饭卡,每刷一次饭卡就能从中赚取一两块的纯利润。 空闲的办公室,活动中心不对外开放,除非协会会长用一些‘好话’才准许使用。 创立老乡群,将自己家乡的学生放在一起,单独叫出来,让他们选教官,选部长,当自己的下属,培养自己的人。 等着爬上正院长的位子。 学生的意愿现在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屁了。 画面里也不同以往,之前的好几个画面都很正常,唯独这个是分开两项的,左边是年轻的她,右边是现在的她。 唐希默不作声将这个女人收了进来。 万语有些压抑。 “继续吧,天快亮了,这些线还有很多呢。” “许星光,十九岁。” 人如其名,都是闪耀的星光加身,不过只是外层罢了。 表面正人君子,人模狗样,背后拿腔作调,狗眼看人低。 靠近好看漂亮的女孩,接近帅气幽默的男孩,和他们打成一片融入一个圈子,对这些人笑脸相迎,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玩,有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着。 对待颜值没有那么高的则是假笑客套,左一句姐右一句哥,有事找人帮忙首选他们,笑嘻嘻地跪求,没什么事的时候理都不理,视如空气。 聚在一块共事总是挂着官方笑容,手背在身后,苦口婆心说着自己的为难与期许,活像一个真正的,独一无二的领导人,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可偏偏又那么蠢笨,对待人的态度那么分明,爱他的爱的死,恨他的恨的死。 多数人是恨的不行的。 世界上还是渺小平凡的人占大多数。 做着许星光的事,却连名字都不曾被记住,最后只能得到一句,姐/哥,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愤怒不满堆积在了对这个人的怨恨上。 让他身上全都是恶臭。 “何飞舟,二十八岁。” 普普通通的一个文员,没爱人,没朋友,没存款,没房车。 九点上班五点下班,三点一线,公司食堂家。 不和人交流,不与人沟通,阴郁人格,怨恨着很多人,认为是别人看不到他的闪光点,抓不住他这么优秀的人才。 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是瞎子。 但他又是如此懦弱卑微,他只能默默恨着,除此之外不敢做任何事情,对人。 等到恨到不行时就自己在晚上溜出来,拿着自己剩下的,吃不完的晚餐,诱惑着外面的野猫野狗,喂它们吃东西,温柔地抚摸着它们。 然后从背后拿出棍子或者其他硬物。 嘭——嘭——嘭—— 砸下去,用力地砸下去,砸到血肉模糊,砸到无力反抗,砸到他舒爽。 然后露出一个满意舒畅的微笑,就像报复了他白天所痛恨的人一样,将猫猫狗狗的尸体随意打包,扔在垃圾桶。 像是上帝惩罚了无知的人类。 像是他处理好了那些他不敢动手的人群。 “真恶心。”唐希看到了那些虐杀动物的画面,直接一手挥开,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和她的所作所为不一样。 她手上沾上的鲜血她都问心无愧。 可这些动物不一样,它们什么都没做过,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辜。 她毫不犹豫地将男人关进了追香珠里。 “还要吗?已经很多人了。”淦子安走到了男人房间的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外面已经天亮了。 “不用了。”唐希将追香珠放在自己手腕处的红色标记的地方,已经没有红线了。 细看珠子内部,里面也已经布满了黑色小点,从天黑捉捕到天亮,已经完全足够了。 “现在去哪?”况曼璇一晚上看遍了人性的丑陋和污点,现在有些反胃,急需一个缓和点。 “去那栋楼吧。” “那栋楼?”孟伟才和万语问道。 “啊,一栋破旧的楼,也是这个珠子的原本主人的转折点的所在地……” 肖蒂切。 心魔想。 “哎哟!” “我操,这什么情况!” “我的天欸!痛死我了!我在做梦吗?” 还以为自己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的人就冷不丁地被集体摔在了地上,大家都是很懵逼的状态看着彼此,感触着天微微亮时的刺眼和清晨的冷意。 “你们是谁啊?” “这都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几百号人都在天台上不知所措,周边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他们有些恐慌了。 “你们好啊。”唐希几个人坐在了他们面前,底下是一片乌云结界,唐希的双脚很自然地悬在空中,很是惬意地对着下面的人进行对话。 其余的人则站在唐希身后,冷眼相看。 “你谁啊!”一个男人率先说了话,“你那是什么鬼东西?!特效?拍电影呢?这都嘛玩意儿!” “嗝!” 酒意酒话酒醉。 一个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卷着个大舌头,也不过脑子就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破罐子破摔地跟着附和。 因为搞不懂现在的情况究竟是什么,也不明白明明是人为什么能腾云驾雾悬在空中,所以只好抓着一个话匣子往上凑。 跟着大众走。 “对!我们拍电影呢!你们就是我们的道具!”唐希乐了,就干脆顺着那个喝醉酒的男人的话语接下去,“我这场影片可精彩的很呢,你们应该引以为荣,这会是你们一生中最绚烂的时刻。” “也是最后的时刻。” 唐希将追香珠扔在空中。 咻—— 幻象出了一根细针,将珠子打破,一刹那,光芒万丈。 珠子破掉了,碎片一个个地附着着光掉落在每个人面前。 刷刷刷—— 眼前都是一帧一帧的画面。 都是自己的画面。 自己所不想被人知道或者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全都被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大家更懵了。 “这……这都是什么啊……” “审判。” 淦子安突然说了一句,“来自异界的法律之外的审判者。” “好好享受你们能看的最后一部自传电影吧。” “今天就是你们上百人的忌日。” 第七十四章 疯狂 人群静止了将近一分钟。 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有些听不真切。 平静过后,接着又是暴风雨式的狂躁。 “审判,什么审判!你们算什么就来给我们审判!” “我们有什么需要审判的?!我们没有错!你们不跑去抓那些杀人犯强奸犯,反而来抓我们!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我们就是寻常小老百姓!我们也没干嘛啊!那些小利小惠算个鸟啊!一文不值的东西而已!” “老人年纪大了你们谅解一下怎么了!一大把岁数了活着都不容易!你们这些小年轻干嘛啊这是!” “我就是个孩子,呜呜呜呜呜呜,我还小,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爸爸,我要妈妈,你们这些坏人!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呜呜呜呜呜呜……” “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抓来,来对我们的行为进行评判,这不就是为了满足你们的丑恶嘴脸从而对我们的道德绑架吗?!” 唐希可真是乐了。 她将所有人被盯上的原因全都一一整合给他们看。 而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不看不听不知道,一个扭头就是破口大骂。 有脏话。 有道理。 一人一张嘴,唾沫星子乱飞。 明明都是活着的,生机勃勃的人类,现在却仿佛都加满了滤镜,一个个变得比唐希一行人还要妖魔鬼怪。 仿佛要吞人一般。 都是魔鬼。 是恶魔。 地狱大概是忘了把门关上了。 唐希脚一蹬,平躺在了乌云上,看着旭日慢慢升起,唉叹了一口气。 “去吗?”唐希问。 “去啊。”众人答。 孟伟才积攒着之前没有使出的气力和对这些人中的部分的厌恶不屑,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到最高值,率先冲了出去。 可能是最后一场任意,一定要放肆疯狂。 嗷—— 一口咬下去,咬断脖子,如狼似虎。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第一个被选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就致命倒下。 没有反抗的机会。 没有喊冤的能力。 死了。 又是一瞬的安静。 刚刚不服的声音全部湮灭了。 随之而来的是惊恐的尖叫声,所有人都好像刚刚才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了解了眼前的几个人是真的杀了人。 自己真的会死。 不是开玩笑。 一秒前还同仇敌忾的人们立马就推推搡搡,一个劲地往门冲,想要离开这个死亡天台。 孟伟才把刚刚咬下的一大块肉和一嘴的血吐在地上,一个蹬腿想再冲上去继续咬噬。 “别急,”唐希撑着个脑袋,笑的眉眼弯弯,看着眼前的好戏,轻松的很,“让他们更恐惧,更惊慌一些,让他们再丑陋一点。这样才能更具有吸引力啊。” 她抬手指了指天空。 刚刚都还出着太阳,阳光明媚的样子,刹那间暗了下来,黑色的物质如同龙卷风一般盘旋在人群上空。 尖叫声越大,责备声越尖锐,时间推移越多,黑色的物质就越发深邃,颗粒物也越来越多,龙卷风状也就越发明显。 孟伟才擦了擦嘴角,停了下来,有点被怔住地看着那坨东西。 “这是……”况曼旋皱着眉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物体,不自觉的出了声。 “暗黑物质,”唐希笑了,“出现过对吧,以前,孟婆还不是孟婆的时候。” 况曼璇还没想出来的时候,唐希猛地这么一提醒,她才恍然大悟。 “你怎么会知道?”恍然过后就是疑惑,孟婆的事情,只有当年的老人才知道,还有现如今地位较高的审阅过古文件的人才了解一些细节,唐希怎么能…… “孟婆告诉我的。”唐希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他妈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路都快走不动了就别再在这里瞎掺合了!死在这里就好!又不会给社会再有什么贡献!”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渣!”老人家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还没打到那个人的脸上手就被一把抓住,然后一个推力把她扔在地上。 “呸!你个老不死的!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个老棺材才真是不知好歹看不清形势。”男人吐了口口水,又一次钻进了抢夺逃离出口的人潮中。 没人把老人扶起来,甚至当做看都没看到,一脚,两脚,踩踏了上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小孩已经彻底呆了,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眼前的人都露出了最恶心的面孔,就像万圣节里装扮了的妖魔鬼怪。 她不会抢,只能躲在人后哭。 没人搭理她,甚至心有欣喜,看着小孩一动不动的样子,心想,很好,又少一个竞争者。 老年,幼年,在这样的群体里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对象,他们只能乖乖地做一个旁观者,安静地等死。 中年,青年,不停地厮打,一拳一脚都狠的像是想要了人家的命,不用唐希一行人出手,这都已经增添了很多鲜红的颜色。 唐希被逗的很开心,乐呵呵的。 那个门她没有加上任何结界或者说上锁,只要有人抓住门把手,轻轻一推,就可以出去了。 简单的很。 可这都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做到这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都忙着打架忙着争夺第一个求生的机会。 不停的有人快触碰到那扇门,也不停的有人在背后捣乱扯回。 不过都是无用功。 可笑的循环往复。 可笑的人。 唐希乐完之后又觉得没意思了,相当的没意思。 “一起上吧。”她又一次平躺在乌云上,看着龙卷风的威力不断上升,听着远方传来的愤怒的嘶吼,“差不多了,最后的游戏,祝你们愉快。” 唐希唏嘘了长长的一口气,“把所有委屈愤恨发泄空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了。” 心魔和她对视一眼。 两人并排坐,握紧对方的手。 红色结界从两人的身体里发出,两个球体黏着在一起,慢慢腾空升起,与龙卷风持平,再盖住龙卷风。 整栋大楼都归属于他们。 唐希解开了追香珠,捏碎在手里,玻璃的材质将她的皮肉割开,染上了好看的色彩。 肖蒂切仿若还在人们身边,浓郁又不浓烈的香味儿从唐希的手机缓缓流出,夹杂着淡淡的甜甜的血腥味。 模糊的视线里好像看到了一个曼妙的红衣女子在舞动。 淦子安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有种压抑的情绪涌动上来,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自己不曾想回忆,不曾想记起的东西。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他看着其他人,除了唐希和心魔以外,表情都带有一丝痛苦。 唐希的瞳孔完全变了色,深红的颜色。 里面还有河流似的东西在流动。 “你……做了什么……”淦子安是唯一一个还留有自制力的人。 “不愧是大哥啊,兄弟。”唐希转头看着他,“放心,我会护着你们的,你们去厮杀就好。” “抱歉了,”轻飘飘的对不起的意味完全没在空中留下痕迹,“我必须把这个龙卷风好好养大,我需要你们丑恶的内心无限放大。” “他们的,你们的。” 况曼璇是唐希这边第一个冲出去的,她的眼睛也变成了唐希同款,但要比唐希的颜色更淡一些。 “小弟就这样死了……我们就这样被利用了……四个人就剩两个了……凭什么……为什么……”她冲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眼睛无神无焦点,但带着泪。 红色的羽毛扇和她的瞳孔色彩简直不能再配,绝美。 扇子被完全打开,况曼璇将上面的羽毛全部都挥洒了出来,飘飘荡荡的。 底下的人也都像发了狂一样,嘴里唾沫星子乱飞,抓着人就打就挠,嘴里像况曼璇一样念念有词。 没人再想着逃跑,现在只为了打斗。 况曼璇轻松地混进了人群,空中的羽毛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她随意抓着人,一旦控制了谁,羽毛就往那个人的五官里钻。 鼻孔,耳朵,嘴巴,都钻进去,羽毛进到人的脑子里,出现在眼睛中,将活人的脑袋内部搅乱,七窍流血而死,死前还极为痛苦地感知着自己的头颅大肆作痛。 死亡倒下后,羽毛重新钻了出来,上面的红色更加有光泽。 况曼璇看着地下的死在自己手里的尸体,笑了笑,一手掰断了他们的四肢,用力掰开他们的腹部,将里面的肠子全都取出来,扔在地上。 浓郁的香味都无法掩盖那股子恶臭。 活人看到了又一次残忍的杀害,脑子里那些让自己冲动愤怒的画面又转而被抛之脑后,然后又开始重复着之前的所有举动。 尖叫。 呼救。 逃跑。 打架。 依旧没人跑走。 孟伟才看到那样可怖的尸体,蠢蠢欲动的牙都在打抖。 他也加入了。 人们因为抢夺和恐惧,几乎都背对着唐希一群人。 孟伟才最爱这样的姿势。 他一把抓住了人们的后脑勺,一口将他们的头皮咬下来,然后是耳朵,然后是脖子。 嘴里的牙齿变了异,变得尖锐,变成了刺齿状,更方便地去撕咬。 像一头猛兽。 人们更加害怕了,到处逃窜想要躲过两人的追捕,可是一点用也没有,这趟的厮杀力度简直让人惊喜,没一会儿,不过两人,就将这上百人给解决了快一半。 万语也忍不住了,她直接悬空飘浮着,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人群之间,然后—— 猛地一下冲到人的前方,眼睛直接对准活人的眼睛,瞪住她。 等着活人尖叫着看着突然出现的鬼魂想要逃跑时,哗—— 穿过人们的身体,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他们曾经做过的噩梦,他们在梦里所极度恐惧的东西。 然后自动变化成他们最害怕的东西。 蜘蛛,大蜘蛛,比人还大的蜘蛛,八条腿紧紧缠绕着在自己底下的人,嘴里吐着丝将人包裹住,然后打开自己的嘴,一口将人吞下。 高空恐惧,万语飘荡在了人的脚下,人一往下看,就看见自己脚下不再是踏实的水泥地,而是变成了万丈深渊,自己踩在玻璃栈道上。 栈道突然破碎了,自己活生生掉了下去,看着自己从高空坠落,一直不停地往下,一直没有尽头,不断地亲眼看着自己在高处坠落。 幽闭恐惧,万语幻象成一个电梯,将面前人困在里面,包裹住他,并将自己不断缩小,让活人感到空间越来越小,直到空间完全消失,将自己死死困住才肯罢休。 心脏跳动的极为厉害,就快脱出胸膛,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跳动速度。 都死于心脏跳动过猛,活活吓死。 于是,加上了万语的团队,又是死尸一片,这一片没有任何血迹,死的干净又整洁。 “你呢?还忍得住吗?”唐希数着死掉的人数,看着龙卷风不断变换着她最爱的深色,再仔细听着远方逐渐靠近,越来越近的声响,很是满意,要说唯一觉得可惜的只有…… 淦子安。 “有他们就够了不是吗?”眼睛已经充血到可怕的程度了,脸上也红彤彤一片,脖子青筋暴起,感觉只要再施加一点点压力,他就能爆体而亡了。 “为什么?”唐希这下还真是被难住了,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心事藏的很深,哀痛,欣喜,都从不表露,即使是在受到驱动的情况下,也做的很好,完全没有一丝裂缝可以探测,“你那个况曼璇很痛苦啊,你看看她杀红了眼的样子,你再看看她发泄过后慢慢好转不再被痛苦所支配的样子,你不需要有负担,大胆地上就好了,你一直看着我在抓人,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这些人不是什么所谓的穷凶恶极之人,但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伤害过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动手也不会有人怪你。” 淦子安还是忍着不说,也不动手。 “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没有杀过人,起码来到我身边之后没有,”唐希看着淦子安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有点没劲,自己在那里揣测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一个承诺。” “什么?”唐希还在思考,淦子安突然回答了她,让她有点反应不当。 “承诺,具体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现在要知道的是,楚家那个小子又过来了。” “啊。我知道,听到了。” 唐希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腕,一个渡气,将他瞳孔中的红色去除。 淦子安瞬间没了压迫感,放松了下来。 “既然你有承诺,那就随你好了,不过接下了对付那些人,你可不能这样。” “要尽全力啊。” 第七十五章 聚齐 “来这么晚啊,”唐希将脚下的乌云收了回去,“我还以为你瞎了呢,这么明显的浊气都没感受到,这么大——超级大的龙卷风都看不见。” 唐希双手双脚都在大幅度比划,夸张地给楚析展示着。 “哇,你真是……”王佳音一看到唐希就来火,那样浮夸的动作和笑容,无一不是在展示不屑。 楚析拦住了王佳音,看着天台一片横尸。 况曼璇,孟伟才,万语,或多或少身上都沾着血迹。 他们已经冷静下来了,刚刚那些让人窒息的负面情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几人冷眼看着事后才赶来的两人,没有那么抵触,反正事情都办好了,这次他们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什么,也同样的没能把谁救回来,所以这最后一次,他们也不打算那么冲动地就迎过去,而是打算回到唐希身边,看她想怎么处理。 唐希挑了挑眉,看着楚析,身体不自知地做着抵御动作。 可楚析没想干嘛,内心没有泛起一丝丝波澜。 反倒是王佳音,情绪一直处于高涨的状态,好几次都想直接冲上去将唐希好好打一顿。 天台上的死尸什么死状的都有,没有伤口的死亡,被撕烂的死亡,无头的死亡,各式各样的。 唯一相同的,全都是一副惊恐万分的脸。 上百号数不清的人物的血液,将天台淡灰色的地面都给全部染红了。 还有许多许多天台都装不下的液体,慢慢顺着外面的墙壁流下。 屠杀的现场。 自从进入文明时代,在中国一个平静安和的小城市里生活后,楚析和王佳音就从来没有一次性遇见过这么大型的死亡现场。 冲击力很大,让人根本看不下去。 就连王佳音这样已死之人,对人,对世界充满不信任和恶意的鬼魂,都不忍心。 楚析也是。 他再怎么样想伪装,再怎么放弃了一些东西,依旧皱着眉,对这个天台上的一切人和物都充满了厌恶。 唐希第一次在楚析的眼里看到了这一种情绪,对自己的。 “楚析——”王佳音都觉得自己的胃在开始抽搐了,她现在开始无法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那一丁点儿愧疚来思考问题,她更不能让楚析继续着他的决定,这场屠杀已经极度超出限度了,这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原谅。 绝对不行。 “如果你要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些什么,那你就去,随你想怎么样,我不会拦着你,但也不会出手帮。” 楚析能理解王佳音的这种情绪,可他还是不会改变。 他知道如果自己改变了会是一种什么情况。 对付唐希,将她惩戒,看着她失去魂魄再次死去,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做了好人,杀了坏人。 还是那个一身正气的楚家继承人。 然后笑容淡淡的接受赞扬,来自地府的虚伪的赞扬,来自家人的骄傲的赞扬,独独没有来自自己的。 接着之后无数的日夜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开始不信任自己。 恶鬼一定错了吗? 生人受保护一定是第一准则吗? 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情况。 干脆一点就好了,像唐希一样。 唐希一直盯着楚析,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神里情绪的变化,奇奇怪怪的,有一种看不懂得释然。 而王佳音就很好懂了,愤怒,凶狠,和况曼璇一行人一样的状态。 只不过她针对的是自己。 “这次不问我为什么了?”唐希想到以前王佳音的每次的质问,都乐的不行。 这句话成了点燃器。 王佳音浑身被点燃了幽蓝色的火焰,比以往几次的更大更猛,手下释放的鬼魂的数量也更加庞大。 一层蓝色的隔膜附在了天台一排的死尸上,像是一层保护膜。 鬼魂从那层保护膜里一一爬出来,乍一看,也大概有上百只了。 “王佳音,你不是不懂得分寸的人了,你经历过生死,即使是随心,也要有个度才行。”楚析冷不防地说了一句,往后退了一步,把舞台留给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返还给你……”王佳音的声音都带着电音,不像是一个人的声音。 脚下的鬼魂一个个都已经挣扎出来,全体往上爬,都妄想触碰到唐希几人的脚踝。 王佳音的身体都有些扭曲,像是电视机里面的雪花,闪闪烁烁的。 “你这是……在拼命吗……”唐希的手里也出现了王佳音相同形状模式的火焰,不同的是她的是火红的。 “就为了这些人?” 唐希双手抬起越过头顶,龙卷风的风尾感应着唐希的举动,和她掌心的火焰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山状的物体。 嘭—— 轰隆隆—— 直接打在了那无数鬼魂上。 “妈的……”王佳音没太在意唐希的这一举动,她将她能掌管的所有鬼魂全部释放,把自己的一半魂魄压在上面,这样的能量即使是唐希这样程度的恶鬼也是不能撼动的,所以她压根就没对唐希的攻击产生防御的念头。 王佳音本想一口气将唐希的力量吞噬殆尽,然后将他们一举击破。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盘旋在头顶的龙卷风受唐希控制,而在龙卷风打开能量的那一瞬间,里面包含着的上百人的带着怨意的魂魄和他们一堆人死前做出的恶果的负面力量全都展现出来。 气息强到逼人命门。 王佳音没有遇到过如此强悍的恶意,她的鬼魂也未曾有过。 所以就这样简单一击,就将王佳音击溃到吐了一大口血。 鬼魂也都被碾压下去,那层保护膜还在,可是上面的人都重新回到了底下,不见踪影。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收!” 楚析观察着在场的所有动态,在王佳音倒下的一刹那马上将红绳甩出,与之相匹配的还有一个强力结界,将王佳音保护在里面,拉扯了过来。 王佳音还垂死挣扎了两下,想要再过去。 “你就别犯傻了,”唐希手里的小火苗还没有熄灭,天上的龙卷风也依旧在蠢蠢欲动,可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万语想继续追加攻击,还被唐希的一个眼神阻止了,“以前和你相处的时候就发现了,没好意思说,你这种性格,一遇到比你强的人就要玩完,狂傲自大,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看吧,有教训了吗?”唐希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我操,唐希,你丫是真的……咳咳咳……想……” 王佳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办法流利地说出来了。 “我看没得到教训的是你!你这个黄毛丫头好大的胆子!” 声如洪钟,如雷贯耳,中气十足的雄浑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大人物该匹配的嗓子。 “阎王都来了啊。”楚析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里没了曾经该有的客套尊重。 除了最前方的阎王,后背还跟着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有一个长队伍的鬼差。 阎王的旁边,还站着张老。 “楚家小子。”阎王没计较楚析言语里的不敬,他现在没有空管那么多,他现在在意的只有唐希今天的所作所为。 “孟婆!出来!” 阎王环视了一周,对着众人中间的位置大喊了一声,语气里已经带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气,“再不出来站在我们这边,我就将你和婉同等视作叛徒,对你们进行抓捕了!” “嘁,依旧是老一套,万分新意也没有。”淦子安站在了所有人之前,唐希之后,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杀气。 “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在这跟婉计较?” 唐希眼睛睁大着,看着空中若隐若现出现的人影,还当真是她们。 她吹了声口哨,“你们是在偷窥我们吗?真是变态啊,还带着个孩子,啧啧啧,不得了……” 婉看了一眼自己的唐希姐姐,抿了抿嘴唇,不敢吭声,窝在孟婆的怀里。 “淦子安,况曼璇,孟伟才,万语。”阎王手里拿出来了一张看起来很高级的纸张,将上面的名字都一一念了出来。 “你们四人已经将要报复的人都报复完了,你们死前的怨气也应该早早就了了,你们何必再跟着这个女人如此行为?!” “你们是鬼没错,可你们也是由人转换的!你们活着的时候还抱着一颗良心一个善意,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这样?!” “你们自己看看!”阎王自己越说越激动,那张纸张已经被他自己掐的变了形,“你们看看这满地的尸体!这些刚刚都还是一个又一个的活人啊!有着自己滚烫的血液!有着自己温热的呼吸!你们下手的时候!就不能想想你们活着的时候吗?!不能将心比心吗?!想想你们结束的究竟是什么!” 好一段激情澎湃的演讲。 不过那几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阎王。 宛如对面的那个如此有威严的人是个傻子。 楚析也这么认为。 傻逼啊。 张老咳嗽了几声。 阎王才又清了清嗓子,“你们难道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吗?!你们当真那么冷血?!” “神经病,你有什么屁话能不能赶紧放了,你再不说正题,我真的就……” 况曼璇今天整个都放飞了,她现在处于最好的状态里,与其再在这里等时间,听道理,不如拼个你死我活来的痛快。 可唐希有一次的制止了。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和刚开始一声令下将这上百活人整死的样子完全不同,仿佛在几分钟里变了一个人。 况曼璇不理解。 孟伟才和万语也不理解,他们不知道唐希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可以赦免你们!原谅你们!甚至放过你们!”阎王终于说到了终点,他尽显仁慈地对着底下的渺小的鬼魂们说道,郑重而又认真,“只要你们归顺于我,我都可以网开一面,饶了你们。” “唐希才是那个该死的罪人,她才应该承受所有的罪,我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甚至被逼迫的。” “你们被这个女人给蛊惑了,都是她的错,与你们无关。” “我明白,你们都不是自愿跟随着她,我们原谅你们。” 阎王抬高了手,宽大的袖子随着他手的动作挂在空中,显得很是威武。 “放屁!” 除却淦子安的三个人却一点面子都没卖给阎王,异口同声地对着上面的人骂了一句。 “你他妈懂个屁!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令人作呕!”况曼璇的情绪格外的激动。 “我们跟着她,是因为她给了我们自由,是她将我们拉回来,是她保全了我们可怜的所剩无几的尊严,她从来不要求我们做什么,是我们执意要跟上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可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万语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个丑陋的阎王。 “没错,你口口声声说的原谅,饶恕,可真是可笑啊,你要是真有你说的那样声明大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把我们关押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让我们受尽苦痛!真是太可笑了,生时的怒火没了!死后的呢!死后你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呢!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你们报复完了这事才算完了?!” 孟伟才越说越激动,根本停不下来,“谁来赔偿我们多年来的囚禁的痛苦!谁来抚慰我们日日夜夜的噩梦!” 现在的架势,根本不需要唐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们几个人就已经特别想将眼前站的高高在上的人给撕碎了。 “废话别说那么多了,”淦子安冷笑到,“你们明白那几个站在那里好整以暇,俯视着我们的人是个什么样的破烂玩意儿了吧?” “唐希,你还在等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也是我们想要的。”淦子安这下倒是不用唐希的助力,自发的,瞳孔充斥着红色的血丝。 理智那根线已经绷开了。 “那就来吧。”唐希知道身后的人都已经等不及了。 阎王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他刚刚那些话太过幼稚太过高尚,也太过容易引发愤怒了。 就像是故意说的一样。 唐希觉得有点不安,那里的人再怎么说也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精人了。 “啊啊,真是烦躁。”唐希跺了跺脚,抹了把手上的汗,“能活就活吧宝贝们。” “知道你们没有那么不怕死……” 第七十六章 对抗 唐希这句话放出来后所有人都开始亢奋了。 她本人也是。 龙卷风完全移动到了她的头顶正上方,变成了彻底的黑色,转速变快,周边的空气都被带的躁动了。 所有人的衣发都被吹起来了。 阎王偷偷摸摸笑了一下,动了动鼻子。 张老默默退到了人群后方,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参与这场战斗。 楚析和他对视了一眼,垂下了眸,没有说什么。 唐希向来习惯性地观察人们的神情动作,在要率先攻击前的一秒,这些人的表情行动都被她放在了眼里。 这是什么啊,阎王又在想些什么把戏,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来一场吗。 我为什么感觉这么慌张。 啧,烦躁,太烦躁了。 她不自觉地看向了孟婆的方向。 孟婆很安静地站在她的对角线,抱着婉,两人的眼神都很平和,带着唐希也觉得情绪平复了些许。 “做你想做的就好。”孟婆对着唐希做了一个口型,她怀抱里的婉拽着她衣服的手劲变大了一些。 唐希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来吧,享受吧。” 嘴角扯出了无所畏惧,放荡不羁的笑容。 都到这地步了,谁还怕谁啊,大不了就是一死。 轰隆隆—— 龙卷风内部打下了几道雷电,一个个围在了这群人周边,形成了一个大圈,大圈外层又附着上了一层红色的结界。 张老看着这层结界,若有所思。 楚析就站在他的身侧,他伸出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当年拯救他时所露出的眼神一样。 “您……” 楚析皱着眉不明白张老的意思。 ——静观其变。 他在楚析的胳膊上,写下了这四个字。 唐希首当其冲,依旧选择了楚析的招式,不过这次并没有再将红绳幻化为红鞭,而是将它凝成弓箭。 嘶——嚓—— 一枝箭就这么射了出去,在半空中,龙卷风的尾部释放出一缕暗黑色的雾气缠绕住那根单独的箭。 箭身瞬间分裂出了千千万万,密密麻麻的挺立在天空,箭头带着像毒素一样的东西飞奔向那群人。 张老一个抬手,将孟婆和楚析还有自己与那几个人分离开,一堵透明的墙隔在了这两群人之间。 “你们这是……”白无常首先发现了后面的情况,很不能理解,“你们不会真的是不插手这件事吧,你们可太过分了……” “好了,白,”黑无常连头也没回,“我们来就好。” “黑?”白无常又是一脸不赞同,“他们可是……” “好了,”阎王给了一个斜视的眼神,张老背着手,和蔼地笑着,“不用管他们,你们几个难道还不够吗?” “够了!”判官挥洒着他的笔和本子,有些迫不及待,他想要一雪前耻,将之前黄睿智给他的屈辱全部还给他的同伴,“我们上吧!那些箭要过来了!” “来吧。” 黑白无常也端起了自己的镰刀,刀刃上还发着锋利的光。 阎王挥一挥衣袖,将那些似千军万马的箭全部一下打了回去,“不值一提。” 四人带着身后无数鬼差直接涌了过去。 唐希一个微笑,“啧啧啧,这个忙帮的真好。” “什么?”阎王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刚刚一手挥开的箭头上的黑色的物质都被打了出来,像是粉末一样,飘散着,四处都是。 淦子安等人的瞳孔都散发着和唐希一样的红色暗光,如光如电,冲向了对立的那群人里。 “捂住口鼻!”阎王对着身后的人大喊一声。 那些黑色粉末是刚刚死去的数百人的怨气,不解,恨意,生前作的恶凝结成的,能让这些死去之人受到强力的影响,被这种负面的情绪感染,让自己失去控制,成为一个没有理智的人。 鬼差明显段位太低,轻而易举就被粉末沾上了。 人数太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内斗。 无数鬼差也染上了敌人相同的瞳色,因为情绪的感染,他们的能力也提升了,内里的能量爆棚。 可惜的是,分不清敌我。 “一对一才公平啊,不是吗。”唐希手中的弓箭再一次变为了红鞭,“你们这么多鬼差,即使是没有质量,数量也太不近人情了,还是处理一下最好。” “啊!” “嘭!” “呜啊!” 一群黑色衣袍的人开始拼命厮杀,杀红了眼,一拳一脚,一刀一剑都多人性命。 “唐希,”阎王的面上表露出了怒意,“你真是不知好歹!” 阎王完全没想管后面那些打斗的人,对他来说,这些鬼差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都是废棋。 他已经打算应战了,唐希所谓的一对一。 真是笑话。 不过都是些普通的鬼魂罢了,分秒就能解决掉。 “就应她所说的,一对一,你们自己挑人,”阎王好像比刚见时的身姿更加挺拔了一些,“对面那些不过是群蝼蚁,你们可别再输了,如若再输,你们的位子……自己掂量!” “是!”除却黑无常都意识到了严肃性,都认真了起来。 他们是神,神的尊严和威严,不能被一届凡人挑衅。 所以神没有再看鬼差一眼。 黑无常暗自叹了一口气,看着后面的鬼差像唐希一行人屠杀的人一样纷纷倒下,没了呼吸,眉头紧皱。 这样的我们和我们所唾弃的唐希有什么不同。 心里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让黑无常没了平日里的自信和藐视一切的霸道。 唐希舔了舔嘴唇,“咯咯咯咯咯咯,来咯。” 按照实力排行,唐希本想主动挑衅阎王,可是淦子安先她一步,手中的扑克牌已经随着他的行动而行动,冲向了阎王。 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本是更愿意防守的淦子安出其意料的,只攻不守,疯狂地进攻,自己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可他也不在乎,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他也不愿管。 空气中有种异常浓厚的哀伤。 从来没有过的哀伤。 以往都是痛苦,愤怒,委屈。 从来没有哀伤,让人一接触到就像痛哭流涕的哀伤。 唐希转头偷偷看了况曼璇一眼,她的眼眶都红了,可没有一点点液体。 他们背叛了地府,也等同于背叛了阎王,可是面对阎王时哀伤的情感多于怒火。 又是一场故事。 唐希加固了几人身上的结界,她的手脚变得比刚刚要更冰凉了一些。 心魔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唐希。 ——嘘。 唐希猛地被人这样抱一个满怀,即使知道是自己熟悉的人,也难免第一反应就是挣扎。 ——你做什么?! 她刚刚变得冰凉的手脚又开始变得温暖,那是从后背慢慢渡过来的温度。 ——你这样不停地加成结界,你还没开始打就先一步扛不住了。 ——我是你的心魔,本来就住在你的心里,就像你来这之前所想所说的,这一场可能就是最后一场了,既然是最后的舞台了,就让我回到我的根本就好。 ——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你刚开始死去的时候,你身体的损伤和心理的苦楚都转化为了我的能量。 ——我本来想着如果有一天不行了,我还可以尝试着脱离你,让我自己好好活着试试。 唐希沉默了。 孟伟才和判官打了起来。 万语则是和白无常。 黑无常对应的是唐希,可是黑无常并没有主动攻击,而是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面前拥抱的两人。 身上有香味。 ——可我果然还是不行,心魔就是心魔,我没办法离开饲主,生理上不能,心理上也不能。 ——对不起,在我消失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再痛苦也不会需要我了,你崩溃你也能自己哭一哭然后过去。 ——你再怎么失去你也能自己好好活着。 ——你已经不是那个总是需要陪伴的小孩子了。 ——因为我的不甘心和肖蒂切的迷惑,我借着当初我们的纹身再度复活,对你展开报复。 ——你自杀的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我停不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心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除了对不起也说不了做不了别的了,只能把这些堆积的力量都还给你。 ——唐希,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疑惑了,你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你甚至不知道报复的缘由是什么了,可我也无法帮你,因为我是你,我也同样迷惑。 ——顺其自然吧,顺其自然最好了,你不需要思考,你只用逃避的对自己说,顺其自然让别人一步一步把你推向该去的地方就好,你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抱歉,再见…… 唐希全程一言不发,没有回应心魔。 直到她彻底消失。 明明是心里缺的一个东西回到了心里,可唐希觉得,又少了什么。 “哈……”唐希突然笑了出来,看着黑无常那股子怜悯的眼神,和肖蒂切好像,莫名的相像,“不愧是我的心魔啊,最后的结果也是这么的莫名其妙,估计她也是累了,也是迷茫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才留下这么些破话就走了。” “随心所欲,嗯,像我,满分。” 唐希看了一眼打斗的难舍难分的几人,居然都分不清输赢。 唐希看着一直和自己对视的黑无常,好像明白了什么。 孟伟才,万语,况曼璇,淦子安 脑袋瓜子灵光一闪。 他们能有这样的能力,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为愤恨,愤怒,愤懑才做到的。 这些负面的东西一半出于自身,一半出于自己。 今天让他们能力大增的,也是那上百人的负面情绪,可这些情绪也是会用完的,龙卷风堆积的东西会有耗空的那么一刻。 阎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身为一个高位者,在这里如此耗时间,说出那样让人嗤笑的话。 这样龌龊的人,表现的却像是一个圣母。 他连自己的鬼差都可以随意丢弃,置之不顾。 怎么可能说出原谅的话。 啊。 这样就对了嘛。 死去的上百个人都是在阴阳簿里不该死去的,这么大的漏洞一定要补足。 为了补足,这些人的灵魂就必须现身。 唐希的嘴角有些微的抽搐,她看着置身事外的几人,看着张老,看着楚析。 一个和蔼亲切,一个怜悯温情。 “呵……”唐希摊开了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所以这些人早就察觉到了啊……” “真他妈的不甘心,真他妈的像是一个蝼蚁,被轻易地玩弄在别人的股掌之中,哇,真是逊毙了……” 唐希在那几个人屠杀的时候,就做了一件事情。 每死一个人,她就将那人的灵魂给压缩起来,然后分发给孟伟才,万语,况曼璇还有淦子安身上。 他们每个人现在身体里都有着这些人的魂魄。 只要他们一死,这些魂魄就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魂飞魄散。 所以,他们不能死。 唐希料到了阎王那边的人能发现魂魄的所在,可没料到他们居然会以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式来激发淦子安等人的火气,将他们一拖再拖消耗他们,让他们不堪重负被蛀空。 她原先的计划是来谈条件的,为了保住这几人的命。 让他们活着并且让那边的人承认自己的过错道歉,她自然有法子让这些魂魄慢慢回来。 还是太赶了…… 唐希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 没人知道她早就已经崩溃了,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在黄睿智那几个人被楚析轻易地杀害之后。 她开始被愧疚这种情绪所支配。 最开始的三人,老人,孩子,男生,她完成了他们的愿望才吞噬了他们,等价交换。 后面的被她丢弃的人,她给了他们足够的交换线索,给了足够的筹码才离开。 再后来她攻击杀害的人类,都有他们的诟病,都有他们深深伤害过的人。 她还能勉强地告诉自己,她没有什么可愧疚的。 可黄睿智那些不一样。 他们因她而死,而她没有为那几个做过什么。 她受不了了,她从来就是一个不能抗压的人,不然也不会轻易地产生心魔。 她罪孽深重。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她已经尽力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了,她死就好,别连累这几个,她看得出来,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可现在要怎么办。 被耗空的话,一切都不过是玩笑了。 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就像是坠入了自我深渊一样。 又回到了那种状态。 谁也不能拉她一把。 唐希双手掩面,不断地深呼吸,一呼一吸,呼呼吸吸。 第七十七章 法子 啊,啊,啊,啊…… 不管了,破罐子破摔吧,来玩命啊。 唐希把自己的脸从手心里拿开,冷笑着。 唰—— 唰—— 唰—— 唰—— 唐希一脚蹬地,四个红色火球就朝着在打斗的自己这边的四人溜去,从他们的脚底往上涌。 红透的不再是瞳孔,还有他们看不见的心脏。 那是加固的作用,也是保护的作用。 红到发黑发紫的颜色。 四个人明显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传来的一阵让人舒畅的暖流。 攻击的效力没有加强,防护的效用太过强大了。 对方的人根本伤不了他们。 唐希的血液都凉了,刚刚心魔最后留下的力量全部被她送给了那几个,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 “黑无常,我问你个问题啊,”唐希将耳朵旁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笑的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你就打算这样和我干瞪眼,不来一场?” “身为那边的老人,你就这么轻易地被肖蒂切给同化了?”唐希的声线提高,讲话的态度有些魔怔的感觉,像是一个已经崩坏了的洋娃娃,就差那么一下轻轻地触碰,她就要碎了。 “不轻易,我也挣扎过。”黑无常的镰刀还高高举着,可依然没有落下的痕迹,“唐希,把魂魄归还吧,让秩序恢复,我,还有那边选择了不作为的人,都会帮你的,会替你求情。” “那这样的话!”唐希提高了声音,朝着天空喊着,朝着黑无常喊着,“你说着这么冠冕堂皇的话,那我问你,孟婆算什么?” 黑无常的嘴一张一合,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孟婆活着,但不如死了。 “如果让我那样,带着对你们满腔的不满,对你们强烈的不服,还出点什么事情就被围观被轻视地看着,被囚禁,被逼迫着只能做着那枯燥无味根本不是自己志向的所谓工作。” 唐希主动走上前,走到离黑无常不过三十厘米的距离,敲打着自己的胸膛,说,“还不如让我就在这里葬亡,起码随心了。” “噗……”唐希还没解决完黑无常这事就听到旁边传来的吐血的声音。 还有皮肉绽开的撕裂声。 万语…… 白无常的镰刀一刀砍在了她的腹部,直接是一个贯穿伤。 “怎么可能……”唐希突然也感受到了来自腹部的疼痛,没有伤,但是疼,那种被刀一把划过的疼痛。 她捂着肚子,慢慢蹲下,面色痛苦,“白无常……真是有毒……” 万语连连退了好几步,本来隐藏在她身子周围的隐形的结界也显现了,正前方破了一个大洞。 她已经麻木了,眼里都是迷茫和不解,头脑发昏,跪倒在地上。 白无常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嘴角上扬的角度很明显。 他看起来很累,镰刀用力压在地上,他则靠在那上面,借力支撑着自己。 汗珠并没有随着他不动的动作而停止流动,反而越来越多,甚至掉在了地上。 白无常的手都在颤抖。 “白……”黑无常飞奔了过去一把揽住了他,白无常好不容易强压的无力瞬间瓦解,摇摇晃晃倒在了黑无常的怀抱里。 “哇,真是有毒……”他放下了那把格外沉重的镰刀,紧紧依附着黑,抓着他的衣襟,渴求一个稳定的站姿,“打太嗨了,不过区区一个唐希,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居然要耗费我这么大的气力,真是想象不到啊……黑……” “你太随心了,”黑无常抓着白无常至今还在颤抖着的手,“力度使用太猛了,你不能再战斗了,会被镰刀反噬的。” 千年武器的主人厮打过猛,将自己所有能力寄托在兵器上去攻击别人会让那个兵器失去控制,不停地汲取自身主人的精气,让兵器的持有人受到伤害,变得极其虚弱。 白无常极度不甘心,可他也没什么力气了,“不过是一个万语罢了,只不过是一个鬼魂,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唐希要不是现在因为剧烈的疼痛和要去治疗万语,她真的是要冲到他面前翻个大白眼。 不过一个万语? 这个万语身上的数十个充满负能的恶魂,还有自己和心魔耗尽心力固成的结界,强力到可怕。 就这样被区区一个白无常给毁了,她才觉得不可能呢。 黑白无常…… 啧…… 唐希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参与战斗了,不如安心在这几人的背后给他们不断补充防护,然后想想要怎么办最好…… “唐……希……”万语不知道怎么办,她只能拿手尽力压着自己巨大的伤口,嘴里冒出一个字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吐出一大口血,“我……” 之前万语表现的再怎么不惧死亡,都在现下感受到生命慢慢流逝掉的时间里消磨殆尽了。 没经历的时候嘴上说的怎么勇敢怎么不畏前行都没用,在死亡真正快要到临之际,都是扯淡。 她已经没了生前那种想开的本事了。 万语历经了死亡,囚禁,复生,报复,那些人类应有的情感全部回归了,让她产生了眷恋的情绪。 只不过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而现在,在这样死亡逼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 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洒脱,她想活着,想自己的意识一直存在,想要继续苟延残喘。 她怕了。 “我知道。”唐希的手附在了万语的手上,一个滚烫,一个冰凉,“白无常没有力气再打下去了,你现在休息就好。” 唐希看着手中怎么盖都盖不住的,源源不断的鲜红色的液体,脑子里就像是在放烟花一样。 嘭——嘭——嘭——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声音,将理智和思考全部给掩住了,她现在有的只是那种无能为力的苍白和无助。 她发现她又一次什么都做不好。 手腕处的伤疤诡谲地自己动了起来,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从伤疤里蔓延出来的是纯黑的丝线,缠绕上了万语的伤口,自动自发的,一针一线将伤口缝合,血液不再流出了。 在丝线自己行动的时候,唐希的手离开了万语的手,转而按压住了她的胸口。 “嘶——”万语腹部的疼痛在丝线缠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减弱大半了,之前被疼痛引领,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感官全部回来了。 唐希的手好冰,冰的像是冰块,太冷了。 “忍着。”唐希的声音好像都被这股冰凉所影响,变得刺骨。 万语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出现了很多个半透明的小人,他们的脑袋正中央都发着黑,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跳到伤口的地方。 她能看见伤口渐渐好转,然后一个个的小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是……” 唐希的手放了下来,万语才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是保护你的东西,你不用管,”唐希一把将万语拉了起来,让她跟在了自己的身边,“嘿,黑无常,你现在在想什么,要来吗?” 双方两人就像是在照镜子,都搀扶着彼此的人,用相同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已经杀了好几个魂魄了,你最好现在就收手,不然我也不知道阎王那边会发生什么。”黑无常还是在劝说着唐希。 “啊,这样啊,”唐希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呢,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不如就一起看戏,看看会发生什么好吗?” “唐希……你……”黑无常皱着眉头。 唐希转过了头,看着那边还在打斗不断的几人。 孟伟才死盯着判官那肥硕的身躯,嘴一直在往他身上撕咬,没有任何套路,也没有任何攻击轨迹可循,单纯地想要磨磨自己牙齿,将人肉撕得粉碎。 判官也是大汗淋漓的样子,他左手持有判官笔,右手持有判官簿,左一下右一下重复着机械运动,看起来胳膊都是酸的。 况曼璇和淦子安一起对抗着阎王,淦子安明显要更加用力一点,况曼璇一直在后面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当然,这应该也有淦子安刻意保护的因素。 阎王看起来毫不费力,像是猫抓老鼠一样对付着两人,还时不时打一个哈欠出来,懒懒散散,那种藐视的态度就让人很是不爽。 而且因为一直强劲的攻击,淦子安身上的结界也岌岌可危,到处都是漏洞,快被弄碎。 “还不够……这样还不够……不够的不够的,根本不好玩,除却鬼差,这不一直都只有我们受伤吗?” 唐希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行啊,这样玩的意义就没了,不行不行……” 龙卷风的转速突然加快了,就在唐希停下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之后。 黑无常第一个反应过来,知道唐希想要做什么,他马上放开了白无常,将自己的镰刀高高举起,左脚旋转到了右脚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把镰刀伸至后背,一个大幅度地朝着龙卷风砍过去。 可是没砍下去,而是被风阻挠了,在镰刀越过黑无常的头顶往下时,被风的阻力牢牢拦住。 黑无常双手抓着镰刀,咬着牙,青筋暴起,眼球里都是红色血丝,可仍旧没能把那把刀给弄下去。 “省点力气吧。”唐希悠然自得地拉着万语坐了下,“区区你一个黑无常,是抵挡不住上百人的负能的。” 她用着白无常等人的瞧不起的语气对着黑无常说着瞧不起的话。 然后挑衅地挑了挑眉看着楚析那边。 他们就像是看不见现在的情况和之后的态势一样,默不作声,一副不想管他们的态度。 “嘁,这算什么。” 唐希站了起来,单手举上天空,龙卷风的尾部就顺着她的举动慢慢移到了她的掌心上方不远处,然后慢慢缩小,成了一个小巧的模样。 所有人都发现了她这样的举动。 可黑无常被困在风下。 白无常失去了力气。 判官被孟伟才死死纠缠着,只要松动一点点就会被一口咬下。 张老那边对这里不闻不问。 阎王是唯一一个可以腾出手的人,唐希还在高举着胳膊,冷眼看着淦子安和况曼璇拼死搏斗的模样,“万语,帮帮他们,缠住阎王。” “好……”万语猛地站了起来,往阎王那边跑去。 又多加了一个力量增强的人,让阎王有些气愤,他生气了。 脸部潮红,面部充血,一个大威力就要把这三个人一同给打飞。 “又是一样的招式吗?”淦子安说了这么一句,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血液漫出了,只不过他一直憋着,愣是没让他的同伴看出来。 阎王并没有理他。 淦子安真的不怕死,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了阎王的手,死抓着他,手伸到最长想要触碰到他的心脏部位。 “真是活腻了!就像你们那个人一样!嫌命长!”阎王是当真不耐烦了,这些人是如此的不识抬举让他烦躁的很,虽然都是群蝼蚁,但是蝼蚁一连串地不停纠缠也是会让人心烦的很。 “所有人在你面前都命太长……”向来以绅士的样子面对他人的淦子安现在完全化为了一个被愤怒支配的失去理智的泼妇形象,他学着孟伟才的样子一口咬在了阎王的手上,咬的用力,咬的深长。 “啊!你这个疯子!”阎王对淦子安的认知也是一样,他是个翩翩君子,即使是在打斗时的招式都是花样多多,华丽复杂,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动口过,阎王完全没有想到他能如此粗鄙地咬上来。 他一把将淦子安推开,想让他松口。 可无论怎么推打扯都没有用,而且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在旁边捣乱。 真是烦人的很。 唐希现在也烦得很。 之前构建的补充能量的龙卷风太过庞大,现在将它压缩获取力量也需要较多的时间。 阎王那边就快撑不住了。 淦子安也撑不住了。 唐希现在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边自己的人一个个的无力的样子。 尤其是淦子安和况曼璇。 况曼璇已经泣不成声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哭,为了淦子安,还是为了阎王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还是自己的回忆引发。 淦子安还是死死咬着阎王不放,保护着他的结界已经完全碎了,他只身承受着被殴打的痛苦。 他的扑克牌他的武器都帮不了他,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力气。 淦子安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变白了。 一根又一根。 全白了。 比一夜白发还要可怕。 第七十八章 收手 嘭—— 啪—— 咻咻咻—— 龙卷风彻底缩小消失在了唐希的掌心,四股黑色的迷雾飞向了淦子安等四人,冲向了他们的胸口。 “该死的,你这个小姑娘真是……”阎王看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直接两掌打了过去,直击自己面前三个人的肩膀,想将他们打飞,然后自己将迷雾吸收。 唐希看到了他的动作,一个红鞭就甩了过去,下手极狠,阎王被淦子安死死拖着,躲闪不及,手背上出现了一个狰狞的伤口。 嚯——嚯——嚯—— 四个人的胸口像是要与那四股迷雾相匹配,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声响。 几十个半透明小人从他们的心脏位置手牵手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头顶上的那个黑色标记也随着他们出来的动作一个又一个地接收着迷雾。 小人变大了。 唐希死命拉扯着鞭子,让阎王无法动弹,眼睛流下了鲜血,瞳孔的红色像是要具化出来。 “该死!”阎王万万没有想到他能被这几个人牵扯到了这样的地步,而且—— 他一一细数着魂魄的数量,万语的魂魄数量是不对的,少了好几个。 刚刚阎王压根没管另外几个人发生了什么,所以也不知道唐希为了治疗万语而将那几个魂魄给万语吞噬了。 唐希是这些人之首,也是唯一可以操控这些东西的人,阎王低头看着还死死缠住自己手腕的红鞭,他笑了,自己主动把红鞭继续缠了上来,极度用力,圈数越来越多,导致唐希慢慢被拉了过去。 “唐希……” 万语对阎王的怒火没有那么大,所以并没有全身心地只关注在对抗阎王上。 她有点担心唐希。 很容易察觉到的一件事,那股迷雾和自己胸口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结合后,一点一点的热度和力量都传了过来。 很奇妙的感受。 也有一种害怕的感觉,看着唐希现在那副有点慌张失了方向的眼神,她有点担心。 不,是很担心。 她想离开阎王这里去帮唐希,起码不让她就这样被阎王拉过来。 “别动!你只管接着我给的东西就是!”唐希注意到了万语的动作,及时制止了她,她的脚下也在用力,咬着牙蹬着地,脚底都要磨出火花了,还是一直不停地被往前拉着。 唐希的掌心也渗出了血,滴答滴答滴落在地。 红色的。 圆状的红色。 红色。 唐希没再那么使劲了,任由阎王把自己拉过去。 肖蒂切说过,手腕上的那个标记能保她一命。 那么,既然已经是自己的东西了,这条命保的究竟是谁,应该可以由她来决定吧。 可以自用,也可以分出去。 唐希笑了。 笑着被拉在了阎王面前。 “你这个罪孽深重的臭丫头……”阎王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本来打算看在楚家人还有张老的面子上,就好好陪这姑娘玩一把,无伤大雅,计划反正还能实行,结局不会有所改变,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几个魂魄就在他的失策和没注意的情况下没了。 这个差错已经开始把结局给弄得不妙了。 这可是一个大麻烦。 况且现在,阎王把女人拉到了面前也还是无法动弹,淦子安和况曼璇的怒火居然把他们逼到了这样的田地,即使丧命也不会放手。 阎王只能看着那些魂魄成群结队地被一个个地吞下肚子,然后被这群妖魔鬼怪吸收殆尽。 气死他了! 当真是气死他了! “你这个死不要脸的老不死的老头,你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了是吗?”唐希也不会放过阎王,直接回嘴堵住他接下来的话语,“你还真是狡诈啊,怎么着,还跟我玩心机呢?玩这些背后的东西?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满嘴仁义道德?” “什么叫我满嘴仁义道德!”阎王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气的头顶冒烟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现在已经把那些魂魄抛掷脑后了,反正都无力回天了,还不如好好教训这个死丫头,然后求求后面的张老来处理这个该死的境况。 “唐希,你可想明白了,这些破事儿都是你挑起的,你主动干的!没有人逼过你!是你!害的这些无辜的人死去!是你!把你身后的这些人逼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些都是你做的!你主动要求做的!你不做这些事!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死亡!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阎王都已经彻底吼出来了。 他理解不了这种三观,这种不正常的三观。 明明都是唐希的错。 “对!是我!都是我惹出来的!”唐希也激动了,激动到眼睛里的血液快被一种透明的物质所覆盖,“可麻烦你也想想!用你那个平时转也不转的脑子想想!归根究底!这些都是从哪里来!肖蒂切!是肖蒂切!是你们!” 唐希一把将缠在他手腕的红鞭又往自己身上扯了过来,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硬生生掐进了他的肉里。 “而你想想,肖蒂切的事情的最初的起源又是谁!是谁!”唐希已经可以说是在对着阎王的耳朵里面吼了。 “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地府!”唐希愤怒的体温都升高了,血管都快爆裂了,“是你们地府的人高高在上瞧不起肖家!是你们逼着肖家背叛你们谋生!是你们迟迟不放过他们才使得肖蒂切落入如此地步!” “是你们让王佳音有机会成为你们的阴间使者!让肖蒂切的愤怒一直延续!然后让王佳音又找上了我让我知道了这该死的一切!让我和你们的世界有了牵扯!是楚析不避忌我让我不停地深入下去!” “是你们让肖蒂切开始了整个计划把我逼的崩溃让我去死!是你们的楚析和王佳音给了我最后一击!” “是你们不闻不问第三世界的人,不去考虑那些自杀者的苦痛让他们饱受折磨!是你们害的他们满腔怨气自愿跟着我作恶!” “更是你们伤害了淦子安,况曼璇,黄睿智,还有第四个我根本不知道的人,是你们害的他们发生背叛,然后继续了这接下来的一步又一步!” “对!”唐希看着阎王已经涨红了脸,几次三番想要反驳自己,可她的嘴没个停,不停地巴拉巴拉巴拉,像个小钢炮,“我告诉你!这都是你们的错!但我也没说过我没错!我有罪!你们也是!” 说完这句话后,唐希平复了自己心情,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告诉你们,我的错就是我那肮脏的内心,我无法原谅无法包容,我的罪孽就是我生来就带着的那份冷漠。” “我们都是罪人,我是,你们是,所以你给我把话都给憋回去,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都是我们造成的,我们,联合着,一起造成的,你他妈比的听见了吗?!” 唐希的泪水已经完全流下来了,顺过脸颊,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痕。 她低下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妄图把那些该死的泪水也给吸回去。 她看了一眼那边看戏的人。 张老。 孟婆。 王佳音。 还有楚析。 张老的怜悯的眼神。 孟婆的平静的眼神。 王佳音欲言又止的闪避的眼神。 还有楚析那双柳叶眼,那双包含太多情感的眼神。 这些眼神都让唐希止不住的想落泪,止不住的产生酸涩感。 在唐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包括阎王,包括死咬着阎王不放的淦子安,包括已经快把判官打趴下的孟伟才。 都停了。 空气是静止的,人也是。 “停手吧,好吗,停手吧,孩子。”张老主动离开了那堵保护着,隔离着他的墙,他后面还跟着楚析,跟着孟婆。 王佳音还是瘫坐在地上,没有行动。 “停手?”唐希先是一愣,看着张老,然后就是大笑,捧腹大笑,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你现在和我说停手?现在停手?停你个头停!” 红鞭已经自动离开了阎王,重新回到了唐希的手腕上。 唐希身体周围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白色的雾气在自己转动,又一次形成了类似龙卷风一样的奇观。 天越发暗了,那些云朵染上了黑色,慢慢地靠近人群,压低了下来,气息很压抑。 “唐希。”楚析终于开口了,他来到了唐希的旁边,那个雾气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感受到了里面传来的情绪。 满满都是压抑的黑。 让人窒息。 “唐希,收手吧。” “收你他妈个头。” 唐希感觉到了身体的冰凉,这次不止手脚,还有血管和内里,都冻住了一样,让她不禁想要发抖。 “没法收,收了黄睿智还有那几个我连名字都不曾记下的人算什么……收了,那我吞噬掉的三个人又算什么……” “对!不能收!”白无常将定格住的黑无常用力拉了回来,一同倒在了地上,他压住了想说话的黑无常,大声呐喊,“收了的话!那今天这死去的上百个人!还有学校死去的那些人!还有那些办公室的人!他们又算什么!” “白!” “黑!”白无常难得如此强势地对待黑无常。 “阎王!张老!这事万万不可!今天绝对不能收手!也绝对不能放过这几个恶鬼!不然就要大乱了啊!” “我知道!你这个小屁孩激动个什么劲!”阎王也不知道是气急败坏还是什么的,以一种更加冲动更加焦急的方式更加大声地回应着白无常,“我都知道!” “看吧,没法收手,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气愤又开始僵持住了。 唐希想等着对方先动手自己再接,可是阎王他们却一直都没有想要开始的动静。 什么啊…… 唐希想。 “你们不来,就我先来吧。”白色的雾气磅礴,开始了飞速旋转,看起来要扩大成最开始的龙卷风的形态了。 “可以收手,按你想来的收手。”孟婆把婉放在了地上,蹲下来和婉耳语了几句,婉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唐希脚下,被白雾包围,伸出两只手,满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好像在上面写着要抱抱三个字一样。 “唐希,你这个雾气,会感染婉的。” 在孩子跑来的时候,唐希已经情不自禁地自觉将能量降低了。 随着孟婆这么一说,她看着婉的眼睛,终究是没狠下心来,白雾的攻击性看起来没有那么强了。 “什么叫按她想来的收手!喂!你这个疯子!你也想造反是吗!你当年的罪过还没还清呢!你还……” “闭嘴!”孟伟才一个血盆大口张开在判官的面前,恶狠狠地要将他的脑袋吞噬的样子。 判官吓得一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孟婆,你别捣乱,你私自出府的账我们还没和你算呢。”阎王斜眼瞟了一眼孟婆,连几秒的时间都不愿意停留在她身上。 说实话,他被唐希的那些话说的有点不自在,有点心虚,甚至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自己真的错了吗?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 他不能有错。 他没错。 不止是他,整个地府都没错。 他们是神,比人,鬼高级,他们不需要有七情六欲,他们只需要恪守本分,按照规章制度来行事。 肖家的事情,淦子安四人组的事情,第三世界的事情,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依旧要这么处理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神。 肖家的术法确实是肮脏的邪术,神生来一身正气凝结,天生与这样的人不对盘,不是自己想要轻视肖家,而是身体自动自发做出的反应。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本来就是这样的游戏规则。 也是肖家自己没能将生活与生存规划好才到了如此田地。 浮萍,那个孩子,也是破坏规则咎由自取,是淦子安等人不识大局,感情用事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第三世界就更不用说了,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囚笼,生命可贵,自杀者皆罪。 阎王自己在心里下了个定义,仔细这么想来,他何错之有? 唐希的喉咙干涩的厉害,她的眼神一片灰暗。 她的耳朵总是在她不想接收一些声音的时候接收声音。 心理活动这种东西不能无时无刻听到,但总是如此巧合地在她不想听到的时候听到。 阎王刚刚说的一切,她都知晓了。 而她张张合合几次嘴,最终却无法辩解什么。 你没法说一个人错,没法去辩论一件事情的性质。 生活的地方不同,生来的性子不同,地位的不同,都注定了各有各的世界观和原则。 你们永远无法站在一个面上看问题。 无关谅解不谅解,只是不同。 第七十九章 交易 可就是因为这样唐希才觉得累。 真的特别累。 无助且累。 她来来去去也只能说,都错了。 从一开头就是个错误。 “哇,”唐希将身边的白雾彻底全部撤掉了,“知道吗?我都没屁放了……” “你错了阎王,你错了。”张老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祥的笑容走到了阎王身边,然后慈祥和蔼地,啪——一个巴掌打了下去,打到阎王的脑袋上,力度大到阎王觉得眼前都开始冒星星了。 “您!您这是干什么啊!张老!”阎王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完全没料到张老会突然一下这么对他。 “你错了,错了。” 张老的表情不再那么和蔼,而是一脸严肃,执拗地对着阎王说,“你错了。” “都退一步吧,别再错下去了。” 张老又走向了淦子安那边,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抱歉,孩子们。” “真心的,抱歉。” “……” 万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并不认识这个老人,看起来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受人尊敬。 可她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默默躲在了孟伟才身后,不太想面对这样一个她无法判断的场面。 孟伟才也是一样的,挠了挠头,躲避着视线,不想看到老人那双眼睛。 老人依旧还弯着九十度的腰,迟迟没有挺起来。 淦子安也没理人,能松口放开阎王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失了智的行为了,他不会再失第二次。 “你道歉可以,我们接受,可我们不原谅。”况曼璇开口了,她也不想让张老太过卑微,毕竟,她对张老这个人,还是十分尊敬的。 他是个好人。 “嘿!你们真是!不知悔改就算了!还如此的不识好歹!你们还想怎么样!都已经这样了!” 阎王本来还留存的一丢丢心虚和愧疚都被唐希等人的态度给消磨干净了。 “对不起,阎王,对不起,我很抱歉。”唐希用了张老同等的态度和作为,对着阎王鞠了一躬。 “怎么样,你原谅我们了吗?想放过我们了吗?” 阎王被噎的说不出话。 “唐希,你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吧,从最开始茫然的报复社会,到现如今,你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对吗?”孟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想,你现在唯一能思考的就是,让这些人活下来,对吗?” 两个简单明了的问题让唐希彻底沉默了。 四个人听到这个也都蒙了,都看着唐希。 “对,没毛病啊,是啊,怎么了?”唐希揉了揉眼睛,双手拍了拍面颊,脸上透露出了一副死气,阴沉阴沉的,“淦子安我不知道,你,你,还有你,当真不怕死吗?当真不想活着吗?” 唐希指着三个人一一点了过来。 “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孟伟才气冲冲地站了出来,率先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万语和况曼璇都没有吭声。 “喂,你们俩什么情况啊,”孟伟才气势雄伟地说完这句话才发现那两个人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们怎么了!之前不都是很勇敢的吗?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了?!这一堆人都看着呢!别怂啊!” 孟伟才额头的汗珠打的出奇。 唐希叹了一口气,一个手刃幻化过去,那样的气势和杀意都逼人的很,猝不及防让孟伟才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里的恐惧和恳求完全来不及掩饰。 “看吧,你也害怕。”唐希在刀刃快要划破他的皮肤的时候刹住了车。 孟伟才紧闭的双眼这才张开,然后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接着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刚刚已经害怕到呼吸都不自觉停止了。 “经历过了才发现吧,你们根本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决绝,”唐希嘲讽地笑笑,“虽说是死了,可你们没有过孟婆汤那一关,你们还有意识,和没死没差别。” “唯一有差别的只是,你们没有生前那样的想法了,你们没想再死一次了。” 这下连孟伟才都不吱声了。 淦子安的白发飘散在空中,显得格外刺眼,没了心魔的存在,他可以说是这个团队中的第二主心骨了。 他走到了况曼璇身侧,揉了揉她的头发,“曼璇,有些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你知道的吧……” “大哥……”没人发现,在孟婆说出那样一番话,唐希做完那个实验后,她已经绷不住了,连身体都在抖动,她其实怕得很,怕得很…… 自从黄睿智那样惨死之后,她就怕的不行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淦子安抱住了那个在啜泣的姑娘,安抚性地不停拍打着她的背部,“好了,就在这里分开吧,好吗?大哥知道你装的很累,装无所谓,装开心,装洒脱,装强大,装作你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战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非常好了,我的小妹,很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哇,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孟伟才和万语更懵了,他们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况曼璇哭了,哭成了一个孩子的模样,哭得声嘶力竭。 这不是他们眼里况曼璇该有的样子。 坚强,傲气,永远身着艳红色的妖艳耀眼的女子。 居然哭成了这个样子。 “你想怎么处理,唐希?”淦子安将头靠在况曼璇头上,紧紧环抱着不愿意放开,眼神平静地问着唐希,就像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很普通的对话。 “我不知道。”唐希的眼神也很平静,里面一点杂质也没有,瞳孔依旧是红色的,可没有那么乱七八糟流动的东西了,“我没什么想做的了,挺没意思的不是吗?没意思,累,无趣。” 唐希心头涌上了一股又一股的虚脱般的感觉。 “你刚刚想表达什么,直说了吧……” 唐希看向了孟婆,抱起了执着地靠在自己脚边的婉。 “等等!你们不能这样!这件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孟婆来插……唔!呜哇!” 白无常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先前压在身下的黑无常一个反手捂住了嘴。 不过孟婆他们也本来就没想搭理除却对方以为的其他人。 阎王都默认了没怎么提意见。 “你看到了吧,都了解过。” 唐希与孟婆两人宛如掉入了无我境界,周边的人和物在他们眼里都消失了,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的身影。 “我知道。” 两人的对话也是,只有彼此明白是什么意思,别人都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你和我很像。” “我知道,”唐希皱了皱眉,她不明白孟婆究竟想说什么。 “别着急,”孟婆的眼神比以往见她要柔和多了,像是在看一个相识的旧人一样地看着她,“因为你和我很像,因为这些人对我依然怀揣着最纯粹的恶意,所以我觉得我也没必要让他们,让我自己活得恶心了。” 唐希隐隐约约有了点想法,但她不敢确定,也不太想确定。 因为怀里的婉突然变得有些急躁不安。 “拿我的命来换你身后同伴的命,我去死,让他们获得轮回的机会,让那些第三世界被囚禁过的人,都获得重头再来,轮回的机会。” “我去死。” “你疯了吗?!”唐希往后退了一大步,孟婆嘴里说的正正是她所想的,可是等到孟婆真的说出来后,她反而不敢相信了。 “你根本没必要?!我不需要!”唐希马上就拒绝了,也脱离了刚刚只有两人相处的状态,“我只是和你有相像的经历而已。你没必要这样。这件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不行!”阎王即使极其不乐意和唐希站在同一战线,也依旧说出了相同立场的话,“孟婆!你没这个资格!” “张老。即使是你要阻止我,这话我也必须说,这事我也必须拦着!”阎王还特意离开了张老好几步,躲得远远的,“这绝对不行!” “这几个人,还有第三世界的人!死后都是负罪之身!尤其是这几个!罪过大了去了!怎么可能让他们轮回!?绝对不行!你不过就是一个孟婆罢了!还是戴罪立功换来的职位!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来决定这些!你没资格!!!” 阎王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越走越偏的趋势。 “我有什么资格?”孟婆环抱着双臂,眼睛里有刻意憋着的笑意,“我的实力就代表了我的资格。” 比唐希更快更猛,有一个大型的黑色龙卷风刹那间出现在了人群的头顶。 猝不及防,就在一秒的时间里,龙卷风里还带着一股子的药香。 “孟婆!你居然……”判官张大着嘴看着天空那个突然出现的玩意儿,“这就是你到人类世界的目的吗?!你还想再来一次?!” “我可没这么说,”孟婆耸了耸肩,把玩着那个可怖的龙卷风,笑嘻嘻的,“这我也没办法,一来这边,那些人类掩藏着的阴暗恶臭就自动自发跑到我这边来了,我也很无奈啊。” 孟婆又回到了她贱兮兮的模样。 “穆阳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哇,”孟婆把龙卷风移动到了阎王的眼面前,风吹的阎王的衣衫都在大幅度地抖动,“气的连我的全名都叫出来了?” “我告诉你,阎王,对,我就是在威胁你,威胁你们。”孟婆恶狠狠地说着,“这笔交易现在不是看你做不做,而是你必须做。” “大胆!” 阎王的尊严都受到了践踏,就见男人准备发力开始又一轮的战斗。 “那那些消失死去的魂魄,就由我再度接引过来。”楚析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对着他们说道,眼神却还是黏在了唐希身上。 “什么意思?”阎王还没收手,但气势已经减弱大半了。 “我,楚家继承人,用我精血为你引魂,将他们带离死亡之城,重新复活。” 唐希这才将视线放在了楚析身上。 ——楚析,你究竟想干什么。 “什……什么……”阎王以为他听错了,彻底没了打斗的意思,他不敢相信刚刚自己的听觉,“楚家人,你难道不知道你做了这件事后会发生什么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不可能,那个又不可能,”孟婆冷眼看着阎王,“你是真的想再把事情闹大是吗?啊?” “好啊,来啊,一个唐希你扛不住,再加一个我,一个楚析,我看看你怎么把这烂摊子收拾了!” “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你。”孟婆又继续追加着,“划得来了,你要的魂魄给了,安宁给了,一直觊觎着的我的命也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阎王,现在可是你不识好歹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啊……” 孟婆的腔调充满了威胁。 阎王的汗水都滴下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没听过,起初树立起来的威严早就在自己人面前跌落干净了。 “楚析不行,不能……楚家就这么一个继承者,不行……绝对不行……” “你们在谈论这样的交易的时候,能不能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唐希听到‘楚家就这么一个继承者’的时候就彻底绷不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一听就明白,这算什么?明明是她的事,两个局外人这么蹦跶蹦跶地为她去死算什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成全了你,也当成全了我们。”孟婆淡淡地说,“看看你身后的那三人。” 唐希转过了头,他们三个都已一副茫然的样子,但眼睛里都暗藏着渴望,一丝丝,小火苗样的渴望。 她哽着说不出话。 对啊,除了自己,他们都不想死。 “现在什么意思?你们两人的死亡来换取孟伟才,万语,况曼璇,淦……” “我不用。” 唐希看着淦子安,淦子安也看着她,又一次地说出,“我不用轮回再生,如果可以,我就想这样活着。” “不行!”阎王又是一个否定。 孟婆的拳头已经握紧准备好了,就等着一拳打过去。 “我可以同意你们刚刚提的条件!”阎王看到了孟婆的手势,马上接着就说,“我可以同意,只要你们真的下定了这个主意,并且白纸黑字写好,这都是你们自愿的才可以。” “而且淦子安也是,只能轮回,不能留下记忆依然作为一个鬼魂活着。” “还有你,唐希,依旧要接受惩戒,从此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囚禁于地下。” 阎王在心里好好权衡了一番,最终下了这个决定。 第八十章 妥协 “不行!” “行。” 两声,一声。 两声的是孟婆和楚析,一声的是唐希。 “到底行不行?”阎王皱着眉,感觉这个事情又要再斗很久了。 “不行!” “我说行。”唐希没再和他们一起把话说死,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来了一句,“我说,行。” “我说,不行。”楚析一把抓过唐希的手腕,逼着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唐希,我说,不行。” 唐希也没有再想回避,直面面对着楚析的双眼,那双第一眼见到就蛊惑着自己的双眼,“这是我的事,我说行,就行。” 用力地,将男人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掰开,男人力气大到让女人的手上都出现了一道道红痕。 “老头,”唐希无视了人群投向自己的眼神,疑惑的,不解的,生气的,都没在她心里留下痕迹,“我同意我的惩罚继续实施,可我不同意淦子安那一条。” 淦子安听到这里,看了唐希一眼。 唐希也同样看着淦子安。 两人仿佛都懂得彼此的感受,心灵相惜。 轮回对淦子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不要,即使要付出一些代价也罢,他依旧不要。 楚析和孟婆的维护对唐希来说也是最好的,可她也不要,即使最后的结果是让她无法承受的,她也不要。 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相像的很,执拗到死,倔强的像头牛。 “不行!我提的条件必须答应,不然没得商量!”阎王爷强势的很,对于他提的,不接受任何反驳,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也是底线和原则,绝对不能越了这个雷池。 “那我们也不行,”楚析也同样强势,站在了唐希等人的前方,主动迎接着阎王的视线和气场,毫不输给他,“你这么一说,好处不都是给你了吗?这公平吗?你不接受,没得商量,那我们这边也一样,不接受,没得商量。” 气氛又一次的僵持住了,谁也不肯让谁,谁都一样有理。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 本来只是单纯的打斗,简单粗暴好解决的很,可现如今加上了谈判这一前提,事情难办了很多。 谈判谈判,就是一个不停退让又不停前进维护的过程,双方都想拿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条款。 “我有一个意见,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再这样耗在这里,免不了又是一场新的恶战,张老的中立态度就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重要了。 “您说。” “先说阎王这边,无可厚非,他有罪,”张老的罪字刚刚吐出来,阎王就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然后被张老一个眼神怒喝了回去,“阎王,这个容不得你辩解,你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你有罪,我有罪,我们都有,不许质疑。” 张老的威严在此刻提现的淋漓尽致,容不得别人的半点拒绝。 “但是,即使是这样,规矩还是规矩,没有人情分可加,唐希这丫头带着的这帮人,确实是将人类世界和地府世界的正常的秩序捣乱了,不好收场,阎王他们也是秉公处理,没有可以谩骂的地方,公事公办,合情合理,所以对于你们先前提的这种看似公平的等价交易,对他们来说也可以是完全没必要的。” “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将魂魄安全带走,铲除你们罢了。” 唐希扯了扯嘴角,“所以我们的交易才这样产生,您倒是问问,他们完成的了这个任务吗?可笑……” “你这丫头!你是不是想……”阎王现在就像是一个易燃的爆竹,一点就炸,完全不能压下他对唐希的怒火。 “怎么了?我有说错吗?这就是事实。”孟伟才万语等人看见阎王撸起袖子就想动手的样子,也都纷纷把武器亮出来,没有了刚刚谈判时的畏畏缩缩,火花四溅,又是一派快要打起来的景象。 咚——咚——咚—— 张老手里拿出了一把权杖,重重地往地上敲了几下,声音震耳欲聋,让所有人瞬间把焦点转移,捂住了耳朵。 “尊老爱幼是中华名族的传统美德,你们能不能尊重尊重我这个话都快说不清的老头子啊?让我把话先说完了你们再吵!” 老人家的眉眼里还是笑意,可笑意只停留在表面,内里的严肃还是只增不减。 “唐希小姑娘,你说的是事实,可你忘了一件事,”张老张开了他一直因为笑容而眯起来的眼睛,“不止你们有怨气有尊严,地府也有,谁还没有一点血性跟你们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一拍两散,即使是不要了那上百个魂魄也好,和你们拼一场又有何难?!”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所杀之人的魂魄,我们地府也不稀罕,不过都是些败类的魂魄罢了,丢了就丢了,又能如何?!” 张老说这话之前没有事先和阎王他们打好招呼,所以如此气势磅礴的言语放出来后,除了张老本人,大家都惊呆了,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判官也好,黑白无常也罢,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包容万物的,脱世脱俗的老人会说出来的东西。 “等到真的将这些束缚着他们的想法给甩开了,你以为你的胜算还有多少?!孩子,你比谁都清楚的,你们这样汲取到的能量治标不治本,长时间的战斗于你们无益。” 唐希没回话了,她明白张老说的这些都是真相,无法反驳。 “您的意思是?”孟婆听了这么久也没听出来个什么办法,只听出来这是张老在缓和两边的情绪的延缓之计,没起到什么根本作用。 “各退一步吧。”张老撑在权杖上,闭着眼睛,摸索着杖面。 “阎王,”张老看向地府的一边,“你们带着除却淦子安和唐希的所有人回到地府,将他们还有那些前几天抓回来的第三世界的人都聚在一起,还他们一个公道,给他们身上的枷锁解开,一个个走进轮回之道去,让他们重新做人。” “同样的,”张老坚定的目光锁定着孟婆,“你当真决定好了要为了这些与你毫不相关的人丧命?” “当然,”孟婆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而且,也不算毫不相干,起码……我还算是拯救了我自己,和我第二个自己……” 婉的脸上已经全是眼泪了,躲在唐希的怀里抽噎着,一声不吭。 “我不——”唐希依旧持着反对意见,脱口而出。 “小姑娘!”张老一声怒吼,将唐希的话硬生生哽了回去,“这是穆阳晴自己的选择,你无权干涉他人自愿的选择吧,选择的好与坏是由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的,你如果再这样继续反对这,反对那,那么今天这些事情就没法到头了。” “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能够圆圆满满的,这就是人生。” “对,你没必要阻止,这是我所期盼的。”孟婆走到了唐希跟前,看着她的眼睛,也让唐希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更多的,是为了救我自己。” 唐希的眼神由有光转为了无光,她理解孟…… 不,是穆阳晴。 她理解穆阳晴想表达的意思。 她尊重。 况且她也别如此不识好歹,毕竟这样的牺牲,对她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只是不自在而已,那种如鲠在喉的不自在。 “婉……”孟婆看到唐希眼里的东西慢慢散去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过来吧……” “晴。”女孩的声音还带着浓厚的哭腔和沙哑,但意志坚定,止住了自己的眼泪伸出手,抱着面前的女人。 “乖。” “淦子安呢?”唐希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就没必要再愧疚,难以释怀了,所以她很快的把重点重新找了回来。 “淦子安,如他所愿……” “张老!这可不行啊!这真的会出大乱子的!淦子安想留住记忆很明显是因为要继续报复啊!这可真的是不能啊!”阎王还没开口判官先急了,一个个的不听人把话说完就火急火燎地叨叨。 “你们难道还妄想好处全往你们这边凑?!”张老越发的头疼,地府的这些高级官员再是如此,迟早连安家都会失去,“收起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理所当然,交易就是要双方都有利有弊才能完成,你们已经得了很多了不是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肥肠!” “淦子安,如你所愿,我们可以就此放你离开,但是,你想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吧。” “是又如何?”淦子安躲过了况曼璇不断地拉扯恳求,依然勇往直前,毫不退缩,“说吧,你的条件。” 淦子安心里也清楚,张老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他,不留下点什么代价,他走不了。 “自费功力。” 轻飘飘的四个字让况曼璇和唐希都情绪大动。 “这怎么可以!”况曼璇无法接受淦子安会有这样的下场,如果他没了那些力量,那么他该怎么生存?!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如果必须这样,那我也不轮回了,你也废了我啊,妈的,你们这群畜生!”况曼璇的线已经快要绷断了。 “淦子安,曾经是阴间使者,为你们干过的活也不少吧,铲除的恶鬼必然很多,那么自然会有很多邪物对他是怨恨的,没了功力,让他孤魂野鬼独自漂泊?这就是让他去死。” 唐希冷笑着,这个条件,就算交易不成也不能答应。 “他会威胁到我们。”张老也低下了头,看起来也是对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惭愧的。 “哈哈哈啊哈哈,威胁到你们?”唐希呸呸呸了三声,“就这么一个前阴间使者能威胁到你们?!你们真是一群菜鸡,弱鸡,一点用都没有……” “自挖双眼,功力减去一半。” “淦子安!”唐希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边的人牺牲意识都这么高,简直了都,她都快没屁放了,“淦子安你疯了吗?!还是你有病?!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大哥!”况曼璇也不同意。 “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那就打吧。” 淦子安笑着对况曼璇和唐希点了点头,请求状地让他们别管。 “一群疯子!”唐希气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况曼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度涌上,她实在是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死脑筋,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好,你自己来吧。”张老长叹了一口气,“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孩子,放下过去走上轮回,这才是他们所期望你能做的。” “放不下,不想走。”淦子安手中幻化出了一张纯红的扑克牌,上面的花纹繁复又绚丽,闪着金色的光,就像是楚析的红绳,仿若有生命一般,他将这张独一无二的扑克牌夹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 嚓—— 啪唧—— 双眼就直接被扑克牌尖锐的角给戳破,一滩血就直接这么飚了出来。 随即淦子安立刻又将这张扑克牌一撕两半,半张自焚消失,半张融回了他的身体。 “这样可以了吗?” 连阎王都不忍心看着这个画面了。 白发,红血,依旧笔挺的身躯。 壮烈又心酸。 “唐希呢。” 楚析对淦子安的行为也只能报以叹息,他是个优秀的人才,可也是一个极度感性的动物。 不过自己也没资格说这种话,谁还不是呢? 他现在只求唐希能顺着自己铺好的道路走。 “唐希……”张老摇了摇头,“唐希啊,唐希……” “楚家小子,你想怎么样?” “我的事情,与他无关,”唐希没想让楚析再插手她的生活,“我说过,我承认我有罪,我也愿意为了我的罪孽受到惩罚,这是我应得的。” “就像那个老头所说,从此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囚禁于地下就好。” “如果她要接受这样的方式的话,可以。” “那么,你们地府就接受我楚家的报复好了,我楚家唯一继承人的报复。” “楚析!你该拎清楚了!你是正义的代表!你是楚家的人!别和这丫头牵扯了!你有大好的未来!还有光明的前途啊!” 这下不止判官,阎王,白无常,就连黑无常都无法接受楚析这样的决定。 楚析必定是以后的除妖师之首的人物。 他有原则有胸怀有能力,连张老都对他赞赏有加。 “大好的未来?光明的前途?啊,”楚析赞同地点了点头,“为你们做牛做马,任你们玩弄于股掌是吗?” “楚析!” “唐希所杀之人!”楚析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也是该死之人不是吗?” 第八十一章 解决 “楚析,别再因为冲动而说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张老踱步,走来走去,显得比刚刚要焦躁烦恼的多。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楚析的心意依旧没变,“那些人你看不见吗,都有一个肮脏的,带有黑点的灵魂,都不知道他们活着的话以后会有什么事发生,在此死去还为人类世界造福了……” “还有我的楚家,”楚析将双手插在了裤子口袋里,嘲讽地笑了笑,“不也是你们的利用工具吗,就像肖蒂切说的,鬼知道有没有一天你们会为了你们所谓的神,来将我们像垃圾一样扔掉。” “楚析!你莫不是和这样的妖女呆太久了,连你的思想意识都变得如此污秽不堪?!”阎王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清冷高傲,一身正气,不偏不倚,怜悯众人的楚家继承者,“你变了,楚析,你变了……” 语气里无不是叹惜。 “我变了?”楚析可乐了,他指了指自己,“我变了!” “我从来没变过,只是你们忘了,我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黑暗吸引了你们,被你们劝说培养才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我没变,我向来就是这样的人,曾经你们看到的,不过都是我必须让你们看到的……” “具体的,你想怎么做,”张老停下了他的步伐,似是做下了决定,“楚析,你必须知道一件事,唐希,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放过的。肖蒂切,心魔,还有领导第三世界,噬魂,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被原谅,她注定了不能再有二次机会。” “我清楚,再清楚不过了,我也不奢求太多,张老。”楚析眼神肯定,没有一丝犹豫,“所以我想要一个平行世界。” “那算什么?何必这么麻烦。”唐希越来越迷糊了,同样的也越来越感到胸口一闷,喘不过气,自从将魂魄一一祭祀给了她的人之后,事情的把控就不由她了。 一步一步的,都由除她以外的人在推着前进。 她的反抗没有了用处。 更讽刺的是,她根本没什么可反抗的,因为推动的东西好像都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人就是犯贱,人就是复杂。 明明是好事才对,可唐希就是不想承这个情,依旧执拗地想按照自己原先的想法来。 “楚析。”唐希放弃了,她只想放弃,她没什么想要的了,她只想把这一切都结束,她只想就此死去,这些恼人的,烦人的,压在她身上,压的她无法挣扎的,都滚开,让她解脱吧,让她放手吧,就像她当初选择自杀一样,让她逃避掉吧,她从来就是一个丧气的,没有勇气与精力来面对世界的人。 唐希不过叫了一句楚析的名字,叹了一口气罢了。 但是那两个字,那一口气息里饱含着的,都是痛苦与绝望。 楚析不想看到唐希用这样的状态喊出她的名字。 平静如死灰。 “我没打算拦着你,平行世界的意思是,你在这死去,可你活在另外一个平行的时空里。”楚析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平唐希的紧皱的眉头,“我给你解脱,你可以解脱。” 啪—— “滚开!!!!滚!!!”唐希不觉得有什么解脱的感觉,她反而觉得更压抑了,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着想,为她去做什么,她自己一个就好,一个人去死,可为什么??总是不断的有人来阻止她,不肯满足她的愿望?! “楚析!你能不能别纠缠我了了!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唐希就像疯了一样,打开了楚析的手之后就抓着男人的衣服,不停地摇晃,还在拍打着男人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很用力。 “你能不能别再管了!!我求你了,啊啊啊啊,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让我解脱就那么难吗?!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对我?!” “我想拉你一把……”楚析的嗓子马上低沉了下来,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唐希,我想拉你上来,我爱你……” “我不需要!!”唐希感到更加窒息了,甚至想哭,不,是已经哭出来了。 一滴又一滴的液体从眼眶里跳出来,完全止不住,模糊了唐希的视线。 “我不需要你拉你知道吗?!我不需要!!没人能拉的起我!!没有人!”唐希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胃里一阵翻腾。 应激反应。 “你别傻了!没人能拉我!没有人!这么多年!我都这么过来的!没有人拉过我,拉上来了我!!没有!”唐希松开了她紧紧拽住的楚析的衣服,将他一把推开,捂住自己的嘴。 “你不爱我,你只是觉得我像你,你只是觉得我可怜,你只是因为对我有责任感,有救赎心!” “你爱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希眼里都是迷茫,手茫然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发都给弄乱弄散了,“你爱我?没人爱我,我自己也不爱我自己。” “谁会爱一个疯子?一个罪人?你爱我什么啊,你爱我……” 唐希坐在了地上,头发散乱,眼神飘忽,活像是一个乞丐。 可怜又心酸。 孟婆的眼里都是不忍,把视线从唐希的身上移开,不敢看她。 她懂那种感觉。 可是无法解释。 丧气,自卑,抗压能力差。 生活里的一点点偏离计划和不顺都能让她轻易崩溃。 脆弱的像是一个玻璃娃娃。 一个不小心就碎成了碎片。 “你如果不相信,就和我去平行世界看看吧,看看为什么。” 楚析极有耐心,蹲在了唐希面前,将她乱成了鸡窝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抚平。 “我说了,我给你解脱,你会就此沉睡永不再醒,你会像死了一样,你只会活在最好的梦里。” “唐希,信我一次。” 唐希的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至下巴,最后停住了。 她自己不想再管了。 暴风雨前是平静。 暴风雨后也是平静。 “随你吧。” “这……这算是交易达成了?”阎王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眼神里的意味深长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他清了清嗓子,“楚析,你所提的建议是什么意思。” “我会与她一同沉睡,拿我楚家的力量将她身上的邪气与能力压住,与她持平,”楚析抱起了闭上眼睛不管世事的唐希,轻声解释着,“我会带她去地府最隐蔽最深处,在那里睡下,永远不再睁眼。我们活在梦中,不再对你们产生任何影响。” “只要我一天不醒,唐希就宛如死去。” “啊……好……”阎王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可也只能答应了,如若再不答应,怕是会出大事。 “那就兵分两路吧。” 张老摇了摇头,对着还愣在这里不会行动的人说。 “楚析带着唐希走,其他人跟我来。” “那么,我走了。”淦子安不属于这两批人之内,他当然该离开。 “走吧走吧,淦子安,”阎王冷眼看着他,随即马上把头转过去,“别再让我看到你了……好好活着吧……” “大哥……”况曼璇还没意识到,她就要和淦子安分开了,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轮回路。 淦子安已经瞎了,可也因为这个,他的其他感官敏感的不得了。 他感受到了况曼璇的情绪波动所导致的身体的热度的变化。 “嘿!”他大叫一句,用力拍了一次况曼璇的背部,鼓励一样的,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后,用力的将她拥进自己怀里,“况曼璇,大胆的往前走,别回头。”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好好保护你,别哭别怕,我与你同在。” “好……”况曼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和声音的颤抖了,她颤颤巍巍地回抱了淦子安。 然后他就走了。 缓慢的,挺直着身的,消失在了人们的眼中。 “走吧……”万语拍了拍况曼璇的肩膀。 孟伟才几人最后看了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的唐希,鞠了一躬,就跟着张老孟婆等人走了。 王佳音也安静地跟了过去,没有情绪。 等到一行人来到了地府后,就是由孟婆带路了。 这是一个复杂的一命换命的仪式,也是一个打擦边球的仪式,阎王等人都主动避开这个风头,不想让自己暴露在人群的视线下。 “喂,就是那些人,他们回来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听说啊,阎王判官,还有黑白无常,他们都打不过那个唐……叫什么?唐希吧……” “是是是,你看他们灰头土脸地回来,后面跟着的就不是那个女人手下的人吗?好像是说把他们带回来,让他们获得轮回的机会,对了,还有之前抓回来关押着的那批人,也都要放出来一起轮回掉呢……” “不是吧,那这里哪有什么法规可言啊?我的老天爷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但是啊,好像不是说,孟婆这次也要受惩罚吗?好像是要这样啊……” 那个说话的人做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 孟婆本来一直都没想管这边,这么多年来,这些闲言闲语她听多了,每次地府或者人间出了点什么事,牵扯到了负能的问题,每一次每一次她走到大街上都要受一次注目礼。 什么眼神都瞧见过。 这一次还真是难得,虽说还有看自己的,但大部分的目光都锁定在身后的人身上。 尤其是阎王…… 不过…… 那个又开始把舌根嚼在自己身上的人,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何必在容忍这些喜欢插人心窝子的人? 有意思了。 “婉,”穆阳晴偷偷在小女孩的耳边念叨了一句,“你先下来带他们走一段。” “你去哪?”婉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爬了下来。 “我都要离开了,怎么也要给这些人留份礼物再走……” “穆阳晴!你这是干什么!”阎王一直低着个头,不敢把自己的脸露出来,突然看到了一双女人的脚离开了他们的队伍,抬头一看,就看到穆阳晴大摇大摆地往人群里走过去。 “嘘!”婉对着阎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跟我走就好。” “你……你干什么啊……你别乱来啊……你都已经要受罪了……你你你……你还想干嘛!”人群一看到孟婆过来了,刚刚的七嘴八舌瞬间停止了,没人敢再说话。 “就像你说的,我都快死了,我这个马上就要不存在的人了,我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啊,”说完就一挥手,一大片的黑色的药汁从她的袖子里挥洒出来,一一附在了这些人身上,无一幸免,然后每个人都在刹那间从嘴里吃到了那个苦苦的药味,“好好享受吧,这绝美的味道——” “你们以后想喝都喝不到了。” “唔?!哇唔啊……” 他们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一个字都放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发些拟声词。 穆阳晴的表情也从戏谑转向了冷漠。 这也是她梦寐以求想要解脱的原因。 呆在这样的地方生生世世,迟早也会和那些人一样。 “你你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放心吧,”孟婆戴上了自己的黑色帽子,悠哉游哉地说,“给他们几天教训而已,什么事都不会出的。” 等到快走到她的所在地盘时,一大片乌压压的人群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那是第三世界的人。 “阎王大人,判官大人,黑无常大人,白无常大人。”几个鬼差对着他们四人鞠了一躬,毕恭毕敬,“这就是那天抓来的全部的人了,请过目。” “嗯,行了行了,就这样吧,辛苦你们了,你们就先行回去吧。”阎王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抓来了多少人,所以也没心情去清点。 “麻烦你们看看了,确定只有这些吗?”穆阳晴不像阎王如此随意,她既然要拿命来换,当然就要保证一个都没少。 “只有这些。”孟伟才算是第三世界的老人,他看过去一遍,确认都齐了。 “行,那就走吧。” 穆阳晴来到了她的房子内,婉则引着这么一大波人站在了屋子外面的一口井旁边。 只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一阵阵机械运作的咔咔声,外面的那口井就突然下陷,陷进了土里,随之而来的就是人群周围的地上出现的一根又一根的链条,粗壮的很,从地面蜿蜒出来,冲到了空中,在上方的中心点处凝结成了一点。 一个鸟笼状的监狱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第八十二章 仪式 “这!这是什么啊!”第三世界的人现在看来都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畏畏缩缩的,几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抬头看着头顶上让人恐惧的链条。 一条一条的。 身上也是一条一条的。 “解脱你们的东西,别怕。”万语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也没有很久不见,但他们一个个的都没了当初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 刚和唐希逃出来时,这一个个的都像脱了缰的野马,身上满是用不完的力气和发不出去的精力。 即使是在那个世界受到那样的精神折磨的时候,他们也没曾如此萎靡过。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况曼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被冠以罪人的人,还有一个流失在外的‘头儿’,那些逼问的刑罚肯定不少,即使是说了实话,把该说的都给说了,依旧不会被放过。 这些人的话不会有人信的。 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这种人’一定不会老老实实把所有话给吐出来,自我麻痹式地不停地用暴力来获得自己的快感和那根本莫须有的‘实话’。 “别管那么多,别想那么多,已经到尽头了,”况曼璇心里清楚,可没打算在现在这个节骨点把话说明,“既然已经是尽头了,有些事没必要也计较不了了,让它过去吧。” 大概是已经将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通通透过泪水抒发干净了,况曼璇变成了以前的况曼璇。 万语心里虽然还有疙瘩,但也选择听从意见,将其按压下去,没再盯着那些人看了。 婉不知道从哪里剑来了一根木棍,抱在怀里,走出了牢笼外,对着牢笼外围,用棍子画着圈圈。 明明是水泥地的地面,在木棍接触到的时候就变成了流沙一般的东西,潺潺流动,圆圈围好了之后流沙样的物质就自动从曲线里脱离出来,单独形成了一条直线,移动到了穆阳晴的脚下。 “呆着别动。” 穆阳晴一脸肃穆,很严肃很认真地对着里面的一堆人说,“接下来的时间,你们一动都不许动,直到那个小女孩说可以了,你们再动知道吗?” 穆阳晴拍了拍低着头用木棍画图的婉,蹲下与她在同等高度,拥抱着她,“婉,等会儿要闭着眼睛知道吗?等我走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王佳音姐姐,我相信她会帮你的。” “你就放心过去吧,”阎王在不远处说,“婉是下一届孟婆,我们自然会好好教导她,用不着王佳音。” “再说了……”他说着说着音量放小,自己嘀咕着,“王佳音之后会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我可听到了臭老头。”王佳音一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可不代表她是真的不存在,她一把揪住了阎王的耳朵,像以前一样,“我以后可会好好的呆在这该死的地方,你也没办法失去我,你算算,死了那么多鬼差,你再缺一个我这样的阴间使者,地府当真是要玩完。” “所以把你那些歪肠子给我掰直了,别想些有的没的,”王佳音说完才松了手,把阎王已经红透的耳朵放开,“婉,我会护着的。” “好。” “那么,婉,闭上眼睛。” 女孩仍旧睁着个大眼睛,迟迟不闭,最终还是在穆阳晴的那样的微笑下,缓慢地将自己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一个温热的物体碰触的婉的额头。 那是穆阳晴的唇畔。 ——啊,这应该算是,goodbye kiss吗? 婉在心里想着。 穆阳晴走到了那根独立出来的直线的尽头,将身上的黑袍子脱了下来。 女人身体上都是黑色的丝线物,看起来像是有规律又像是无规律的遍布着她的全身。 黑线仿佛富有生命力,在黑袍离开的时候,自己蠕动了起来,慢慢的从颈脖开始,蔓延至脸。 “嘶——” 鸟笼里的人都乖乖听话,一动也不动,可当他们的双眼看到这样奇异又恶心人的画面时,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说啊,何必呢何必,当年不那样,哪会有如此骇人的伤疤在身上。” 阎王双手放在背后,感叹地摇了摇头,“还是唐希命好啊,起码不用受这份罪,你们说……” 虽然阎王接受了他们的条约,屈服了,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占了便宜的,没有任何损失,所以他的内心还是格外开心的。 任务完成了,还除掉了一个地府的心腹大患。 即使有点失面子让他在近段时间抬不起头,在这样的圆满结局面前也算不来什么。 所以阎王轻飘飘的,忘乎所以地开始和手边的人聊起了天。 而且声音还很大。 婉是闭上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没捂住耳朵。 阎王说的全部她都听的一清二楚,粉嫩的小手不自觉地捏紧握拳,小小年纪被保护的很好的她,从来没有过情绪波动的婉,也开始有了厌恶的情感。 穆阳晴的脸上也熙熙攘攘附上了黑线,黑线也不再运动了。 她笑了,把手指放进了嘴里,一个用力,咬破了手指。 血珠马上冒了出来。 穆阳晴将那一滴血点在了眉心上,嘴里念念有词。 血顺着那些黑线流了下去,并且血量也随着流动的距离的增长也增长了,一点一点把女人身上的黑线全部填满了,然后流在地上,再顺着地上那条直线流到了鸟笼边。 链条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还被赋予了温度,滚烫滚烫的。 里面的人感受到了那强烈的热度,他们现在就像在被炙烤一样。 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肉都快要被烫伤了,起泡,泡破,腐烂。 可实际上他们的皮肤什么都没发生,但每个人都有他们已经被烤化了的错觉。 哀嚎四起,大汗淋漓。 穆阳晴也是同样,身上除了红色还有数不清的豆大的透明汗水源源不断流下来。 头发全湿了,嘴巴苍白干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好像已经被榨干了,瘦了很多很多,都能看见皮肤表面下的骨头。 “妈的,居然这么痛的吗……”穆阳晴实在是扛不住了,自言自语道,“到底还要多久……” 她刚刚为了隐忍而紧紧闭着的眼睛张开了,想看看面前牢笼里的人的状态如何。 粘在睫毛上的汗珠直接辣住了她的双眼,“诶西……” 笼子里的人还真是乖乖的,完全没换动作没换位置,即使难受也只是扯着嗓子吼。 除了穆阳晴没人能看到,笼子的最上方有数都数不清的魂魄在飞,想要挣脱出去,他们的通体都是黑色的。 还有一小部分只有头顶有一抹黑色标记的被夹杂在里面,显得惊慌失措的多。 “差不多了……”穆阳晴眯着眼睛,强打着精神数着人数,“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三世界的人都是死后自带罪恶的人,他们的灵魂有一半都是肮脏的杂质,为了把这些杂质消除,让他们没有罪孽干干紧紧的离开这个世界走进轮回道,就必须拿最纯净的鲜血来作为引子来对这些灵魂进行高温消毒。 这就是穆阳晴的血。 即使她是待罪之身,可是如此多年孟婆的身份,不停地炼药熬汤,早就将她的血液里的罪恶的黑气给除去了,因为整天和灵药泡在一起,早就将她完全净化了。 而且与之矛盾对应的,她身上带有的黑色的枷锁,也是这世上算得上是最邪恶的标志了。 至邪也是至纯,至纯也是至邪,最邪恶与最纯净都在穆阳晴的身上存在。 只有她能做这件事,将这样的仪式建立起来。 穆阳晴一半的血用来替这些人脱胎换骨,另一半的血就用来引渡他们,带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同样的,也是自己的最后一程。 身体酸软,疼痛不堪,整个身子像是被碾压了一样,没有力气,也快没了意识。 失去过多血量导致的冰冷,还有高温消毒的滚烫,矛盾的两者已经要把她的意识给粉碎了。 “所以让你别这样了。”王佳音抓好了时机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人,“还撑得住吗……” “当然。”穆阳晴借着王佳音的力度重新挺直了腰板,“好不容易可以解脱了,怎么能撑不住,已经和唐希约好了,怎么能撑不住?走吧,我可以。” 穆阳晴把脸上还没消退的汗水一把抹掉,喘了几口气,走到了笼子边上,手扶着链条,嘴上张张合合。 里面的人不再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了,反倒是突然觉得,神清气爽的。 全身都像是被敷满了冰凉的药膏,给人以清凉松快。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闭着眼享受着眼前出现的蓝天,白云,青草。 所以没人再将注意力放在穆阳晴身上了。 她已经跪倒在地上了,头靠在链条上,身上冒起了烟,一点一点被蒸发。 穆阳晴已经彻底恍惚了,这次的死亡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再晃过那些该死的前尘往事,而是一片空白。 她最爱的宁静祥和。 “真好啊,这次,”她喃喃自语道,“真的太好了,终于,可以走了,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终于不用活着了,哈哈哈哈哈,终于……解脱了……” 穆阳晴。 化为了一滩水。 瞬间流失在了地面。 链条断了,然后化为水蒸气不见了,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路,通往的地方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笼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要走上去。 婉睁开了眼睛,很平静,没有泪水,她捡起了被丢弃的黑袍子,抱在了怀里,对着人群说,“跟我来。” 语气作态都让王佳音看到了穆阳晴的影子。 阎王也收到了那上百个灵魂,被他抓在了手里。 “很好很好,一个大团圆结局!”阎王满意地看着掌心,也满意地看着那个已经略显成熟的新一任孟婆。 王佳音理都不愿意理这个人,就跟上了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喊着,“跟着走,别掉队,别回头,前面就是你们的阳光大道。” 走吧。 走吧…… 楚析怀抱着唐希走在阴冷潮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往下。 唐希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楚析看到了眼前有一抹光陨落下来。 “穆阳晴走了。” 他小声说了一句。 怀里的人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些人应该跟着婉走向轮回路了,婉以后,就是孟婆了,代替着穆阳晴。” 还是没有反应。 楚析叹了一口气,没再找话说了,独自默默地继续走着,走到了尽头,一个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的地方。 楚析将唐希轻轻放在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将自己手腕上那个十几年都不曾脱下的红绳取了下来。 他把红绳扔在了地上。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放!” 红光乍现却又再次暗淡,光芒并没有完全爆发出来。 红绳自己在地上抖了起来。 “放开吧,我给你自由,你不需要再跟着我了。” 红绳依旧在地上发抖,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 “为什么不可以留着。”唐希突然出声了,身上还是披着那件外套,没有脱掉。 “没必要留着,沉睡后,我也不能给它提供养分了,它留在我身边没什么用,它富有自然的力量,不如放走它让它回归自然。” 楚析解释给唐希听,也同样是解释给红绳听。 “我是为了它好。” “我是为了它好。” 唐希脱口而出,和楚析说的话一模一样。 她蹲了下来,捡起了那根还在抖动的红绳,高高举起,举过了头顶,笑着说,“别用这句话来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话就是——” “我是为你好。” “你看了这么久的戏,还没懂吗?你自以为的为人好,可不一定是那个人最想要的。” “好的,不等同于需要的。”唐希将红绳重新戴回了楚析的手腕,红绳马上就停止了它的躁动,变得乖乖的,还热乎乎的,“留着吧,多好啊。” “怎么了?也不影响什么,”楚析的眼神放在唐希身上一直未动,“而且,有它的保驾护航我们更安全不是吗。” 第八十三章 终结 红绳也附和状地闪动着红光。 楚析叹了一口气,妥协了,“好,那就留着吧,但是红绳,只要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们之间的契约,我会取消,没得商量。” 红绳不再闪光了,安静地躺在楚析的腕骨处,没有了动静。 “接下了呢,说好的解脱我,怎么解脱?” 唐希转移了视线,抬头看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地方。 冷冰冰的,挺适合她的。 “带你回到你最不迷茫,最没有负能量的时刻,带你重新找到你无拘无束享受生活的时刻。” “带你去与这个世界相分离,相反的平行世界。” “啊……”唐希听了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没听进去,她现在活像一个七八十岁的无欲无求的老妪,“挺好的……” “我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放轻松。”楚析也没想她能给出什么好的表情来,现在她能如此平静,淡淡然是最好的状态了,总比那样的声嘶力竭来的好。 “行。”唐希遵守着楚析所说的即刻就做了。 她闭着眼睛,眼里的世界是比外界还要漆黑的世界,还安静的不得了,冷的不得了,可笑的,居然让唐希有点害怕了。 又是自己一个人。 当初死的时候,也好像是一个人吧。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突然,一股温热从唐希的左手传递了过来。 略带粗糙的掌纹和那个明显比自己大一倍的大小。 楚析的手。 怎么会这么暖和,明明是呆在一个这样冰冷潮湿的地方。 错觉似的,唐希觉得眼前的黑暗都不再那么黑暗了,反而出现了一点点光亮。 她能感觉到楚析在干些什么,他身体的摆动幅度大且快,呼吸也显得急促了些。 心脏的跳动,呼气吐气时与空气的接触,软乎乎暖呼呼的身体,都无不向唐希展示着。 楚析是一个鲜活的活人。 “问你啊楚析,”唐希笑了,歪着个脑袋,左手也用力度回应了男人,“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你的姐姐,还有纪霖林,知道吗?” 楚析一个僵硬停下了动作,但也不过一秒的时间,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运转着。 “会知道的。” “你还可以回头,现在还不晚。” 唐希笑得更加灿烂了,她现在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苦口婆心想要劝说自杀的人回头是岸。 她还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说这种话,像她这样的人,遇到想要自己丧命的人的时候,从来说的都是——那就去死吧,如果想开了,想通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的,绝对不会后悔了,就去死吧,找一个自己最想要最喜欢的死法死去。 可现在,她却在劝着楚析,回头。 楚析的动作又一次停止了,这次的停止时间很长,长到让唐希认为,他在这刹那间想通了。 她笑着想要调侃一下这个男人的多变,那个手上的温热就转移到了她的眼睛上,这次是两只手都敷在了自己的脸上,热乎乎,耳边响起了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晚了,而且也不想回头。” “睁开眼睛吧。” 眼前的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无法想象。 刚刚还空空如也的地面出现了两片大的碧绿色的叶子,叶子的大小足够容纳两个人平躺在上面。 叶子的边缘还缠绕着几朵不过刚刚开出的嫩花,很温馨,很舒适,让人眼前一亮只想迫不及待地躺上去。 在这样黑黢黢的地方,这两三种生命的颜色显得很是靓丽。 “这?是什么?”唐希不是很明白,这里是地府的最底下的角落,是不会有生命的存在的,“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不可能……” “不可能的话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楚析重新牵回了唐希的手,唐希也没有反抗,乖乖地让他带着她走过去,然后躺下。 “闭上眼睛吧,彻底的放松,睡个好觉做个好梦,你不会再醒来也不会再痛苦,你的肉体继续留存,但你的意识会在此死去,飘到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 楚析蹲了下来,按摩着唐希的太阳穴。 “然后我就算死了吗?” 唐希轻轻问道。 “算,死在这个世界。” “可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算什么?”唐希还是笑着说话,“在另一个世界,还要痛苦,楚析,你干干脆脆地放过我不就好了……” “放松……别说话,好好放松,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楚析重复着他之前说的,避开了唐希的问题,手上的动作不停,一直用外力舒缓着女人的神经。 唐希明白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不可能放过她的。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毕竟是为我好…… 是为我好…… 哈哈…… 楚析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唐希才睡着,只知道他按摩的手都快抽筋了。 唐希即使在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嘴角下压,苦脸。 “就有那么痛苦吗?”楚析看着唐希的脸,自己问着自己,也在问着唐希,“痛苦到你连睡着的时候都放不下是吗?唐希,你告诉我……” 不会有回应的。 已经像他所说的一样,睡着了。 楚析温柔的笑了笑,覆上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畔,然后迅速离开。 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一刀向着自己的腕骨划了下去,血液一半给了红绳吸收,一半渗透进了地面。 红色的血与黄色的土融合在一起,自动形成了一个圆圈,把楚析唐希还有那两片大叶子围了起来,然后生出了一个半圆的透明膜,将两人两叶彻底地包裹住了,将他们与这个世界分隔。 楚析将红绳取了下来,然后躺在了唐希的旁边。 “红绳,我将你放在结界的最顶端,你想走,那是最好的离开的地方,如若你不想走,那你就守护好我们,将我们与这个世界彻底分离,把我们隐藏起来。”楚析对着红绳说话,红绳也散发着红光来给予回应。 嘭—— 楚析将绳子扔到了空中,“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乱。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附!” 红绳立马就附着在了结界的正顶上,绳子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红点,与楚析刚刚划开的伤口连在一起,血液与其相连,用楚析自身的精血维持着这个结界。 随即,楚析便拿起了唐希的手,与她十指相握。 一段黑色的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将两人的手紧紧缠在了一起。 楚析也闭上了眼睛,沉睡了。 结界在两人都彻彻底底沉睡后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在了这个地方,不知是去了别处,还是默默地隐藏在这片土地的哪个角落。 安静又简单。 两人都没了。 唐希醒了,醒在了高中的课堂上。 黑板上还贴着高考倒计时99天。 她的脑子有点迷糊,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唐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藏青色的,啊,对,没错,是自己的高中校服。 胳膊有点麻,可能是压太久压的。 外面的阳光变成了稍显暗淡的橘黄色,被窗户旁边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点。 下午了吧。 这是在做梦吗?还是现实? 果然不能在下午睡觉,都睡出了恐慌感了,让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究竟在哪。 “唐希,你怎么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娃娃脸凑到了唐希的眼面前,伸手摸了她一下,“就睡了个觉你怎么哭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哭了还是口水糊你脸上了啊?我的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嘹亮的一嗓子把周边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大家都跟看猴子似的看着唐希。 “你这傻子还愣着干啥?擦擦啊!你瞅瞅你!真是太傻了!” 从远处立马跑过来看戏的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从口袋拿出了一团揉皱了的餐巾纸。 她一边抚平,一边说,“欸欸欸,苍天可证啊,这纸我可没用过,你可别嫌弃啊。” 说完就把纸一把糊在了唐希的脸上,可不温柔的把她脸上那些透明的痕迹擦了个干净。 “好了好了,别磨蹭了,去吃饭了!读书读傻了?还是睡傻了?就个十分钟看把你睡成了什么样儿了?!” 又一个姑娘过来了,用力地把手臂搭在唐希的肩膀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你倒是说句话啊!”娃娃脸看唐希一直没有吭声的样子,两只手同时放在她眼面前,晃了好几下,“走呗!” “啊……”唐希这才回了一声,“欸!” “噗——”三人都同时笑了出来,“你这孩子还真是傻了,走吧走吧,给你喂饭补充能量,把你的脑子和灵魂找回来!” 一人一下弹脑壳,从三个方向把唐希的脑袋重重打了一击。 唐希笑了。 可能是真的睡太久了,恍惚的不行,被自己这三个王八蛋这么一个折腾,她才模模糊糊把记忆都给找了回来。 对啊,这是高考前夕。 最后一节课是提问课,她没什么问题,就自顾自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才是现实,刚刚那是做梦。 大概是睡太久了,唐希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虚浮,之前梦里的一切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有一种奇怪又伤感的感觉,压的人不舒服。 可要真的去回忆里面的内容,是当真不知道了。 管他呢…… 唐希的脸上挂上了真正明媚的微笑,笑到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傻里傻气地迈着小碎步朝着前面三人奔去。 “今天吃啥啊,天天吃食堂我都吃腻了。”娃娃脸这么说着。 “你这丫头想去外面吃就直说!”小麦色皮肤的姑娘一个大嗓门道出了她真正的想法。 “你干嘛!不要面子的啊!看破不说破啊喂!” “你可拉倒吧,你没有面子这个东西!”第三个姑娘转头拉过了唐希的手,“你说嘞唐希!吃啥!” “肉啊!吃肉!”唐希被抓住手的时候莫名有些不习惯,甚至有点抗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马上就把这些抛掷脑后,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肉!就肉了!”四个姑娘提到肉眼睛都在发光。 全都是肉食主义者。 “既然要吃肉,就去那家吧……” 唐希对要去哪家店没了意见,就没再发话,只是笑着被拖着走。 真的是睡太熟了吗,唐希看着周边的高楼大厦,底下的小摊小贩,居然有一种陌生感,鼻头还有点酸酸的。 像是…… 像是很久没来一样…… 真的是读书读傻了,睡觉睡傻了。 唐希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摇走。 “欸欸欸!”唐希摇头晃脑的没看着前面的路,长长的马尾打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她脚下也一个不稳,稍微崴了一下,平衡感好巧不巧也在这个时候失了用处,唐希没忍住地大叫了出来。 “小心。” 一道让人沉迷其中的磁性的声线。 一股让人格外安心的味道。 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双柳叶眼。 “柳叶眼者,其之修窕,媚眼如丝。” 唐希就这样靠在男人身上,嘴里情不自禁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男人皱了皱眉,有点不解。 唐希瞬间感觉到脸上的热气,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 她马上离开了男人,不停地鞠躬道谢和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谢谢你,我刚刚就是脑子抽了一下,抱歉抱歉……” “没关系,”男人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以后走路小心点。” “好好好,真的不好意思,谢谢您!”唐希还是诚惶诚恐的。 男人没再为难女孩,礼貌地笑笑,离开了。 “唐希,没事儿吧?” 另外三个姑娘在男人离开后马上围上去关心道。 “没事没事,就是没走稳,吓死我了。”唐希拍了拍胸口。 “我们也吓死了!”三个女孩这才松了一口气,“猝不及防就看到你一个旋转倒地,还没来得及接住你你就倒在那个男人身上了,还好是个好人,没说什么。” “是啊……就是有点尴尬……” “好了好了,别想了,一个小事儿罢了,我们去吃饭吧,小插曲而已,别太在意了……” “好!”唐希颇有活力的应了一句,拉着旁边的人的手就走了。 等到快走到这条道路的尽头,她才又一次回了头,看着刚刚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 已经没人了。 真是奇怪的一天啊。 第八十四章 新生(完结) 楚析醒了,醒在自家的床上。 他是被刺眼的阳光和灼人的热度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在哪,睡了多久,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反应了很久才转过弯来。 身体还是感觉到了极度的困乏,使不上力。 他抬手挡住阳光,妄图再睡一会儿。 可是没用,该怎么刺眼还是怎么刺眼。 楚析只好安静地躺在床上,虽然不睡,但还是继续养神。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盯着电视发呆,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手腕…… 手腕挺白的…… 楚析有种莫名的缺失感,总觉得手腕上少了什么东西,应该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才对。 可是是什么呢? 楚析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还是放弃了。 他又开始回忆刚刚做的一个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很长,可是一点内容都记不住了。 但心里很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堵在那里。 “算了,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楚析再怎么辗转反侧抓耳挠腮依旧什么也没能想出来,再赖了一会儿床后,就自己起来了。 身体还有点虚,站都有些站不稳,他还必须扶着一些东西,借着支撑力才能往前走。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 楚析走到了洗漱间,想要洗把脸清醒一下,可等到他要开水龙头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明明是自己家里,可为什么有种陌生感,感觉很久没来过一样。 楚析甩了甩头,用更多的水扑向了自己的脸,然后用力拍打了几下。 “清醒点,清醒点楚析,已经醒了,不是梦了。”他看向镜子,对着自己说。 也快到六点了,肚子也有点饿。 “去买点吃的吧。” 楚析穿好了外出的衣服,拿好钱,准备出门。 他现在住的地方正好是一所高中的旁边,这个时间点也正正好是他们的下课时间,所以人特别多。 聒噪的很。 楚析站在大街上呆了一会儿,想等人群散一点再去找吃食。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点了火,放在了嘴边。 “感觉……真是陌生啊……”楚析观察者周边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周边一个又一个的店铺,都有种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时代。 “到底是睡成了什么样子,把自己睡懵成这样……”楚析打了打自己的脑袋,想把那种慌张无力给打掉。 六点整了,那些学生也大部分都找好了自己要去的店面,街上的人也少了很多。 楚析这才把烟掐掉,走了。 虽说大部分都已经找好了地方,可还是有一些人还逛在大街上。 迎面就有四个高中女生打打闹闹地向楚析这个方向走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太过灿烂太过有活力的笑容。 楚析皱了皱眉,想要避开。 他加快了脚步,和其中一个走在最后的女生擦肩而过,本来这就没事了,没想到那个女孩一个崴脚,没走稳,摔在了自己面前。 楚析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了那个女生,为了避免她摔倒,在这样一个角度上,他只能把女孩揽入怀里。 “柳叶眼者,其之修窕,媚眼如丝。” 啊? 这是什么? 楚析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救了个神经病。 “不好意思,对不起,谢谢你,我刚刚就是脑子抽了一下,抱歉抱歉……” 楚析看到女生羞红了脸在一直不停地表示抱歉,也没在说什么。 刚刚那句话确实是让他不舒服了,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孩说媚眼如丝…… 不过—— 楚析看了看还在鞠躬道歉的女生。 算了,不过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女生而已,没什么可计较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以后走路小心点。” 然后他就走了,径直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刚刚扶住女孩的手,手上的触感还在,莫名地让他有种很熟悉很怀念的感觉。 还有刚刚那个女生的脸。 也是。 楚析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女生被其他三个姑娘困在里面,问东问西。 算了。 错觉吧。 楚析不过停留了几秒就走了,去逛逛到底吃哪家店面的东西。 唐希走了。 楚析走了。 曾经的孟婆,穆阳晴走了。 第三世界的人也都走了。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阎王几人还算圆满完成了任务,受到了嘉奖,死去的鬼差被悼念三天,赐予一个好轮回。 王佳音受到惩罚,擅自与楚家人勾结,不管不顾人间散落的魂魄与恶鬼,独自一人去解决唐希的事情,罔顾自己的职责,被罚呆在地府五十年,不许再去人类世界,只准在地府做些文职工作。 婉萧条了好几天,小小年纪继承孟婆的职位,成为地府年龄最小的孟婆。 淦子安失踪在天地间,再也没了消息,也没有趁着地府在重新编制的混乱时期来破坏,这个人像是死了一样。 被唐希一行人赐死的魂魄都一一归位,让那些枉死的人重新存活,由安家人将他们的记忆还有身边知情人的记忆全部更改,让人类世界重新开始正常轮转。 所有人所有事都开始重新运作。 楚析留下了一封信还有一个存折放在了张老那里,由张老带着这两样东西去找他的家人。 “滚出去。” 楚司看到了张老带着那样的表情来到家里,想到好几天都不见踪影没有任何消息的楚析,心里极度不安,甚至自己已经想到了发生了什么。 楚父楚母还有楚思都坐在客厅里,揣揣不安。 他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任何那边的人来自己的家里,来说些什么。 “张老,无意冒犯,但请你离开,我们在等人,还请你体谅,别打扰我的家人。”楚司像是一堵墙一样堵住张老前进的步伐,“麻烦你走吧。” “小子,接受事实吧,你不会连那孩子留下的东西都不想要吧,让我进去。” 张老取出了怀里的信封,拿在手上,给楚司看。 楚司根本不用接过去,只不过扫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 楚析。 那个该死的混蛋。 他的字迹,他的风格。 “滚——”楚司的眼圈瞬间红了,他头一次没有勇气去面对已经摆在眼前的既定事实,“滚出去……” “张老……张老是吗?!”楚母看见自己儿子迟迟未归,感觉有点不对,颤颤巍巍地从房间里出来,被儿子完全挡住的一看就是一个弓着背的,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几乎是瞬间就认定了那是张老。 她一把推过楚司,让他别挡在自己面前。 “妈!”楚司马上把自己那种情绪给掩藏起来,扶着楚母,“张老就是来问候问候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楚思!楚思你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扶着!” 可是楚思完全没有反应,只知道直勾勾看着张老手里拿着的东西,红了眼眶。 “楚司,松手。”楚父也从后面赶过来了,自然也看到了张老手中的信。 他走了过去,把楚母抱了过来,不停地拍背安抚着,“老婆,好了好了,冷静点,我们把张老请回去,慢慢说。” “张老,请吧。” 楚母还没听到什么消息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作为母亲的直觉,她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出事了,可能是…… 可能是……死了。 “抱歉。”张老和几个人一起走进了客厅,坐了下来,“这是楚析拜托我给你们的,你们,收好吧。” “您有话直说吧,我们承受的来。”楚父捏紧了那封信,没有现在要打开的意思。 “楚析其实,并没有死。”张老哑着嗓子,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楚析这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对他来说的意义不止是楚家继承人,更是如同自己孩子一样的存在。 从小就手把手地教导他,开导他,一路指引着他过来。 这样的情分怎么会低。 “没有死?!”楚母一直哭地像个泪人,听到了这句话后立马就止住了泪水,仿佛又重获了新生,“您快说说,是怎么个情况,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他……”张老更是难以说明了,客观上来说确实是没死,可,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他只是睡着了……” 楚母的希望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又瞬间破灭了,睡着了? 睡着了又算什么…… “张老,你和我说实话!实话!”楚母已经快疯了,她现在开始觉得楚析的失踪是她的责任,如果她不是楚家人,如果她没有那么早就退出除妖界,如果她当时注意到楚析的不对的状态,如果她不同意楚析接受培训…… 如果,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楚母已经快疯了,她直接冲到了张老面前,抓住他的衣服,将他蛮力扯过来,不停地摇晃,“你快说!你快点说!到底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老婆,老婆,你冷静点!”楚父心中也悲痛万分,可他不能倒下,也不能丧失理智,他需要知道,楚析的死究竟是为什么,与谁有关,是谁害的,等到他知晓了真相,那么…… “楚司楚思!还不过来帮忙,把你们母亲给拉走!” 楚司眼里满是不情愿,他向来讨厌那边世界的人,包括张老。 现在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又出了这种事,他越发厌恶了,恨不得把那边的人全部杀了来陪葬。 他不愿意动。 还是楚思狠吸了几口气站了起来,帮楚父一同把楚母给拉走了。 张老也垂下来了脑袋,现在的他才真的像一个老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人。 “抱歉。我没能阻止他,我很抱歉。”张老还是不肯说楚析究竟因何而死,楚析在下定这个决心之前就说过了,让张老保密,不许透露一点点有关事宜给他的家人,一切的一切,他都会写在信里自己解释。 “你抱歉什么?是你害的吗?!是你让我弟弟死去的吗?!”楚司听到这话就炸了,他越发肯定了是那边的人害的,只有他们,只有他们天天到晚地利用着自己的弟弟。 只有他们…… “我不是直接导致的人,”张老站了起来,瞳孔清澈,看着楚家人,“但我应该算是间接者,他是自愿选择这条路的,楚析那孩子和我说过,我没能阻止他,还让他放手去做,随心而为。” “所以,我也有错,我不曾阻止他。” “我早就说过了,我早就说过了!楚建中!我早就说过了!”楚母更加接受不了这个说法,什么叫做自愿选择,自愿去死吗?!凭什么?!为什么?! “别再管我家的事情了!别再管了!你就是不听!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我!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孩子去做这份工作!为什么啊!”楚母现在怪这怪那,完全失了方向,她只顾着抱怨,只顾着愤恨过去,嚎啕大哭,嘶吼的活像个女疯子。 楚母昏了过去。 “老婆!” “妈!” 楚家乱了套。 “好好看看那封信吧,对不起,但我还是要说,他只是沉睡过去了,并没有死。” 客观上讲,没有死。 张老唉叹了一口气,自动消失在了人们的眼前,渐渐把自己变成了透明体。 也许在当时就错了,楚析不是一个适合的人选,他不能接受这些太过黑暗的东西。 因为他本来就是向黑而生的人。 也许就像楚析之前说过的,楚家的其他人都会随着时间把这些伤痕都给磨平。 但也许,这道疤痕也会一直留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 日子还要过,生活还要继续,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对某些特定的人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苦痛,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与他们无关。 太阳还是一样早早升起。 四季还是一样的变换。 王佳音会改变性格,不再那么嚣张跋扈,她曾经不为什么而隐忍而活,现在要为了婉而隐忍而活,要为了她曾经犯下的罪孽而忏悔。 婉会改变性子,没了穆阳晴的强势的保护和在这个地方别具一格的观念教育,她会接受很多更多阴暗的东西,她需要一个虚伪的保护壳。 第三世界的人会忘记一切,重生为人为草木为动物,过着新的人生。 淦子安会一直飘荡在人世间,默默无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楚析和唐希会在平行世界里,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唐希还是会因为某些事情而阴暗,而病态,但不会有心魔的出现,不会有任何人来不怀好意地教唆她走上死亡的道路,她会好好活着,即使苟延残喘,即使身心俱疲,也会继续往前走,相信前方都会是阳光大道。 楚析还是会有黑暗的一面,还是清清冷冷不懂得表达自己,但他不会再和那边世界的东西有任何牵扯了,他不会再有良心的拘束,不会为了那些黑暗的人和物来消耗自己,他会有新的选择新的人生。 都会好的。 番外一 淦子安 淦子安瞎了,淦子安残废了,淦子安不再是以前那样的淦子安了。 地府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传到人类世界,传遍大江南北。 他们为了保护自身,散播这个谣言,希望那些曾经受淦子安‘照顾’的恶鬼能够合力将他解决,间接为地府铲除一个大患。 没人再站出来阻挠地府的这一行为了。 因为会维护着淦子安,会保护着淦子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死的死,轮回的轮回。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是淦子安所相识相知相通的了。 真是寂寞啊。 从来没有这么寂寞过。 淦子安如此想到。 他独自穿梭于人群与鬼群,披着个破旧的灰色袍子,脸上做了些易容处理。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没轮回路可走的,漂泊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没人再能认出他是那个温文尔雅,举手抬足间尽显绅士风度的淦子安。 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着他,谈论着他。 有惋惜的,有看笑话的,有义愤填膺的,什么都有,每一个都带着看戏的兴高采烈。 “对对对,就是那个淦子安,那个曾经叱咤风云,阴间使者之首的那个,啧啧啧,没想到落到了如此境地,真是太惨了,太惨了哟……” “唉,也是可惜了,要不是之前那个老二出了那种事情,哪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切,还不是活该,身为执法人员,自己倒是罔顾法规,能不受到惩罚吗……” “听说那三个除了那个,叫什么,况曼璇,都很惨啊……那个最小的好像不是被楚家那位给……” “是是是,没错,说起楚家那位,我和你们说啊……” 这才说着没几句,这些人又迅速转移了话题,被另外的八卦给吸引了目光。 淦子安经过这些人身边,不气不恼,只是笑笑,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他没有什么情绪可表达的,要说唯一有的感觉,不过就是可笑罢了,只是可笑。 笑这些无所事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道听途说地嚼舌根子,笑地府那些德高望重的人幼稚没脑子的放任这些普通鬼魂来如此议论这些秘事,笑阎王那些人这么怂,一个废了的人都如此畏惧,畏惧到只能用这样的花招来对付他。 其实淦子安根本没想再去报复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报复成功了何妨?不成功又何妨?都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 已经没有家了。 已经没有人可以守护了。 用如此大的代价也不愿意轮回的原因,不过是不舍得罢了。 不舍得这段记忆就此消亡,不舍得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记得他的况曼璇,他的黄睿智,还有他的浮萍了。 总要有人记住他们的,不然多可惜,那么鲜活的人啊,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 太可怜了。 淦子安继续往前走,仔细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和鬼,仔细观察着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 自己都记不清多少年了,自从浮萍被惩罚致死后,他们三个就一直致力于报复地府,不停地去寻找方法来场大的闹剧,不断地整出点不大不小的事情来给他们找不痛快。 从来没有好好看清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现在时间多了,没事干了,正好可以把以前没能做的事情好好做了。 黄睿智。 淦子安看着这满大街的小吃,笑了,他的小弟看到这些一定很开心。 因为他完全就是个孩子,性格像孩子,脾气像孩子,连胃口也像极了小孩,他对这些路边摊的吃食感兴趣的很。 糖葫芦,冰激凌,糯米圆子,甘蔗水…… 烤面筋,鱿鱼串,关东煮,煎饼果子…… 小摊子上有什么黄睿智就爱吃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淦子安随便挑了一个摊子,好像是卖铁板豆腐的,嗯,闻起来很香。 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像人类一样,默默地站在外圈,一个接一个的排队,然后听着那些客人大声吆喝,“欸,老板,给我来一份,多放点葱花多放点辣,煎焦点!” 然后老板再用更大的嗓门喊一句,“好嘞!” 一份接一份,完全停不下来,付钱收钱都自己来,大大小小的钱都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自己找钱,老板也不怕多拿少放的。 技术娴熟的很。 淦子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陆陆续续的人没停,直到天稍微黑了一点下来,人才少了,都已经买完了赶着回家。 他这才过去,一个鼻子把香味吸进了胃里,“还挺好吃的,味道不错,要那小子来了肯定死赖着不肯走。” 淦子安吸了个痛快,把这一路的好吃的都给狠狠地闻了一边,肚子已经有了很明显的饱腹感这才离开,又开始一个人行走在黑夜里。 别说,还真像黄睿智说的,这大城市里还是夜市最好玩,明明已经是九十点了,灯光还是明亮的很,街上的人也多,一个个的还打扮的挺好看,一对对的,一堆堆的,都在闹啊笑啊,热火朝天。 “白天老老实实地上班,晚上就肆无忌惮地潇洒,这才是美妙的人生嘛,钱也赚了,玩也玩了。”黄睿智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个大舌头,怀里抱着一瓶不过十度不到的啤酒,就已经满脸通红,吐字不清了,喝酒也像个小孩,完全沾不得,“大哥,我和你缩……呸!说!嗝……我和你缩啊,等以后没啥事儿干了……不用那么辛苦工作了……弟弟我啊……就带着你来这夜市好好逛一圈玩一圈……你铁定感性!呸!高兴!” “嘿嘿嘿……咯咯咯咯嗝!”说完还一个劲地傻笑,躺倒在自己的怀里,手上也没个正形,不停地乱动,总是打到淦子安的脸上,让他又好气又好笑,有一瞬间他以为这孩子是故意的。 另外两个姑娘也在笑,笑个不停,在调侃淦子安和黄睿智有点基基的场面。 那时候多好啊。 淦子安陷入了回忆,也好像被黄睿智的傻笑传染了一样,对着一家家灯火通明的店面乐得不行。 就一直站在大街的中心,一直傻乐。 乐到连夜市都停下了为止。 夜是真的暗的不行了,大概已经凌晨两三点了,路上除了蛇虫鼠蚁没有别的东西了,昏昏暗的,还有点冷。 淦子安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走也不想走了,没有人太冷清。 他一个人蹲了下来,趁着谁也不在,把一直盖着大半张脸的袍子拿了下来,无聊地看着天空。 只有一轮灰蒙蒙的月亮,没有星星。 “喵……喵喵嗷……”一阵一阵的猫叫声从淦子安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这声响让淦子安马上来了精神,顺着那个声音他就找了过去。 一只橘猫,挺胖的,也不知道是肉还是毛,反正一个球一样窝在那里,盯着他看。 应该是流浪猫,身上脏兮兮的,大半夜都精神的很。 猫啊狗啊这类的小动物,很多都能看到他们这些人,所以淦子安并不奇怪于它的眼神,甚至于他还想过去逗弄一番。 铲屎官。 他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了这三个字,铲屎官,况曼璇可立志要当一个铲屎官,说等以后有空了,一定要想法子弄一只来养,然后把它宠着爱着好好护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正正好想养一只橘猫吧…… 淦子安伸手摸了过去,从猫的头摸到身子,热乎乎软绵绵,但摸上去的手感不像那么胖的,都摸到了骨头。 这猫也和寻常的猫不一样,还挺热情,顺着淦子安的手就往上蹭,像是在讨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生命的热度了。 有种心悸感。 真是奇妙。 “难怪她想养了,确实是挺可爱的,小家伙。”淦 子安笑着继续和猫咪在玩耍,乐此不疲,他不累,猫也不累,就这样整整逗弄了一晚上,直到太阳升起,阳光开始洒落大地,淦子安这才停手。 也该去下一个地方了,他想。 “拜拜了,小猫咪,”淦子安重新将灰色袍子盖住自己的脸,“和你呆在一块儿很开心。” 猫咪不是很懂淦子安的意思,歪了个脑袋,往淦子安怀里钻,很不想他离开。 “好了,我要走了,这不是我该常留的地方,小猫咪,自己去找个人收养你吧……别流浪了,去找个家。”淦子安温柔地笑,温柔地摸着那个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小脑袋,掌心闪了一道光附着在猫咪的头上。 “你会有一个很温暖的家的小可爱。”淦子安最后揉搓了一下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毫不留恋地走了。 任由后面那个声音一直叫喊,他都没再回头。 况曼璇。 这只猫咪让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孩的模样。 她以前不那样的,她没那么强势,不喜欢大红色,她是个格外温柔腼腆的孩子。 是因为受不了浮萍不在了的事实,才变成这样的,故意学习浮萍的作风,故意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活成了浮萍,把自己逼成了一根紧绷的弦。 还好,还好到最后她看清了,她没那么坚强,她胆子小的很,她渴求一个安全的环境。 她不适合跟着自己到处作恶。 毕竟是一个温柔善良连大声讲话都不会的小女孩,因为这些破事把自己的喜好什么的都掩藏起来,曾经一度让淦子安很是心疼,如鲠在喉。 淦子安顺着小巷子走啊走,想啊想,来到了一条都是乐器行的地方,抬眼都是些中国乐器的标志。 箫,唢呐,琵琶,古琴,还有—— 古筝。 况曼璇以前最喜欢的乐器,只要四个人闲来无事,他们总是会在他们居住的院子里,坐在草坪上,他和浮萍一起下棋,黄睿智则在一旁看着,况曼璇则是抚琴给他们听。 四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不求其它,只求安稳。 淦子安的眼神暗淡了一些,他走进了一家琴行,里面布置的很是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是小妹喜欢的风格。 里面的人都安静地在抚琴,是《阳春》。 又恰恰好是她最爱的一个曲目,几乎天天都要弹,对于淦子安来说,是一个久违的声音。 “真的是好久好久,太久没有听了……”淦子安居然觉得有点困了,这样的环境太过安逸太过柔软,让人不自禁地想坠入梦乡,不愿起来。 让人想要溺死在回忆里,永远不醒。 有点酸涩了。 淦子安终究是闭眼没多久就起来了,他怀念这样的感觉又不想一直沉迷于这样的感觉,这会让他处于伤感的状态回不过神。 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做出哭鼻子这样的行为。 还是一个人默默的,没人看见。 太惨了,不适合他。 淦子安最后看了几眼女孩们弹奏的古筝,随后就离开了。 又一次无所事事地走在路上。 从那件事过去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 唐希和楚析就此沉睡后,发生了什么。 那个‘讨人厌’的孟婆穆阳晴是就此魂飞魄散了,还是苍天慈悲也带她一同入了轮回道。 还有那个新一任的婉,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里的是是非非了。 啊,对了,还有那个叫王佳音的小姑娘。 淦子安有点想笑,她想必一定是遭到惩戒了,惩戒过后,她应该就是地府阴间使者的一把手了吧,脾气是大了点,任性了点,不过性子和实力都是一等一的,还了解了这么多秘事,下届使者之首大概非她莫属了。 又有些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涌上来了。 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记得当年的嚣张至极的四人组,还有谁记得我这个首位淦子安? 真是寂寞。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哪。 突然,一个熟悉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子里,让他猝不及防,一个转身就去寻找那个味道的来源。 一个婴儿在哇哇大哭,声音分外响亮,抱着她的是一个慌慌张张的中年女人,身上的穿着打扮都与怀中那个唇红齿白的孩子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孩子如此啼哭,但妇女完全没有要哄她的意思。 淦子安觉得有点奇怪。 “她在那里!”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中年女人一听到这个声音提腿就跑,一个害怕把怀里的婴儿扔在了那群人面前趁机逃跑。 “不好!快接住孩子!”一群大老爷们看到孩子快要被狠狠摔到地上的时候都毛了,一个个地争先恐后伸手去接。 可是来不及。 淦子安就在旁边,一个接手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慢慢放在了地上。 当他把孩子抱了个满怀的时候,才明白了那股味道是什么。 眼泪完全控制不住,鼻头的酸涩也完全控制不住。 他哭了,甚至想要把头埋在婴儿怀里和孩子一起啼哭。 “曼璇……” 番外二 四人组① 淦子安不需要任何凭证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怀里那个粉嫩玉琢的小家伙是况曼璇的转世。 她身上的味道。 她和自己亲密接触时的皮肤上的触感。 都是,全都是。 淦子安瞬间湿了眼眶,差点就要丧失理智地将这个小曼璇给直接高高举起,抱起来原地转圈。 可他忍住了。 毕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是个鬼魂,别人都看不见他。 如果他做出了那样的行为,那这个孩子就麻烦了。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人们会怎么描述她,一个见了鬼的怪胎。 这可不行,她是小曼璇,是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妹。 淦子安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经历,他还能看见转世的,鲜活的,喘着气儿的况曼璇。 这一瞬间的狂喜将他这么多日夜的哀愁寂寥全部打碎了。 他仿佛看到了前方的光。 这是给他的礼物吗?让他在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里还能有一丝慰藉,还能有意义。 况曼璇。 况曼璇的转世。 淦子安笑得如此如沐春风,他舍不得放下怀里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以这样的身份还能存活多久,但此时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能活多久,就陪着这孩子多久,好好保护她,起码让转世的她别再经历那些了。 况曼璇,他们的曼璇,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 真好。 淦子安笑着流出了眼泪。 婴儿睁开了一直因为哭泣而紧闭的双眼,扑闪扑闪的,看着淦子安。 她笑了。 粉扑扑的脸上还挂着好几个泪珠,但现在马上就阴转晴,笑着挥动双手,仿佛想要抓住淦子安一样。 淦子安说不上来他现在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欣慰,感动,怀念,充满爱。 他刚想握住那双小肉手,那些大老爷们儿就冲了上来。 身体自觉地做出了反应,想要将那些男人全部挡开,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量。 气场大开。 孩子又开始哇哇哇地啼哭。 吓得淦子安马上收了手,他现在活像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毛毛躁躁的奶爸,全然没有那种死灰感。 “这孩子没事吧,怎么又哭了……”一堆人围了过来,手足无措地尽力轻柔地将孩子抱了起来,查看着她有没有大碍。 胸膛上的小火炉没了,淦子安觉得自己的心身立马就变得冰凉凉的,少了什么东西。 孩子刚刚转头还在哭,这会儿哭着哭着一分钟没到又睡着了。 大家都慌了,一伙人带着这个婴儿去了医院,并且联系了她的父母。 淦子安自然是跟了上去,因为没有照看过孩子,他也着急的不得了,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闭上眼睛不闹了? 他一点一点的放出力量,探测着婴儿的状态。 好的不得了。 他这才安下心来,一直默默地跟着这群人。 “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吗?快让开!让我看看!”一个焦急的女生从淦子安的身后传了过来,莫名的,明明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却让淦子安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他转过头—— 一个陌生人。 很陌生,绝对未曾谋面。 可淦子安就在那个女人和自己迎面对视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完全不亚于他抱着小曼璇的时候。 这算什么? 突然的多愁善感? “清欢,我的清欢,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女人看到孩子的一刹那就绷不住了,直抱着孩子哭。 “您放心,她没事,医生检查过了,好得很呢。”其中一个大哥这么说着。 “好好好,谢谢您,谢谢……”胡俜眼含泪水,不停地对着这些人鞠躬,“多亏你们,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能安全回来……谢谢,真的谢谢。” “别别别,应该的!您别客气,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儿呢。”男人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女人给自己行这么大礼,“您回去吧,好好和您女儿过,以后可要小心点了。” “好好好,你们忙你们忙,真的很感谢。” 那几个大老爷们走了之后,这地方马上就空出来了,人变少了很多。 胡俜的身体这才反应了过来,开始发昏发软,这几天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了,身体的疲惫感才突然涌了上来。 淦子安赶忙趁着女人倒地之前借力扶了她一把。 孩子看到了淦子安的动作,又开始傻笑了起来。 女人对空气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力度毫无察觉,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下,看到怀里的孩子突然笑的那么开心,她也笑了。 “你这孩子,突然笑什么,”胡俜把脸贴到了婴儿的脸上,不停地温柔地亲吻着她,“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啊!还好那些警察叔叔救了你,不然,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说着说着女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一边落,一边笑,滑稽又心酸。 “我的清欢啊,妈妈错了,妈妈向你道歉,妈妈以后一定紧紧盯着你,不让你出现在妈妈的视线以外,好吗?好不好?” 胡俜拉着胡清欢一直在空中乱抓的小说,又亲了一口。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淦子安紧皱着眉头,虽然她哭的很惨,可这么一路听下来,果然是她疏忽的错误才导致小曼璇被人贩子给偷了。 真是…… 淦子安其实很生气的,这个孩子对他的意义非凡,从此以后,可以说,他只为了这个孩子而活。 可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对着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气不起来,还有些心疼。 真是见了鬼了。 淦子安看着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笑个不停的小曼璇,心中一片柔软。 是因为是这个小家伙的母亲吗…… “胡俜!胡俜,我的老天爷,你在这啊,真是吓死我了你,你倒是和我说一句你去哪啊,接了个电话就直接跑了我还以为出啥事了,真是……” 一个跑的气喘吁吁形象全无的女人叉着腰就过来了。 胡俜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小点声!她会被吓到的!” “哦哦哦!好好好……”女人马上就换上了蹑手蹑脚的模样,点着脚尖走过去,“清欢没事吧。” “没有,”胡俜笑了,“很平安。” “呼……”女人马上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我看你那么急,还以为出事了,把我真是吓得不轻。” “咯咯咯,嘻嘻……”清欢笑的更欢了。 “这孩子,”女人发出了爽朗的一笑,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挺大啊,笑的这么欢!” “是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胡俜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轻柔地拍打着,哄着。 刚来的女人看着没事,一屁股坐在了胡俜旁边,撑着个脑袋,说,“不过这孩子是真的多灾多难,也是真的好福气。 ” 胡俜笑了笑没说话。 “我还记得你当初生她的时候啊就难产还大出血,本来都要放弃这孩子了,结果,突然那么一下!”女人拍了下手,“她就自己出来了,当时没把那些医生护士吓死吧……” “然后现在也是,经历了那样的事儿,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还这么乐,真好。” 女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瓜子。 “是啊,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吧……”胡俜的眼神很柔和。 “是是是,是个有福气的!”女人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算了算时间,站起来,“没事的话就回去吧,让孩子好好休息一下,你也休息一下。”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还有你这蜡黄的脸蛋,心疼死我了哟。” 女人掐了啥胡俜消瘦的脸庞,“我送你。” “谢谢啊,就你对我最好了。” “那不废话臭丫头!我们谁跟谁啊!走吧!” 淦子安一时愣在了原地,等两人都出门了他都没有动弹。 “胡俜?”淦子安咀嚼着这个名字,“胡俜,胡俜,浮萍……” 怎么可能…… 淦子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不可能的,怎么会,她已经死了,死了……” “不可能。” 长相也不一样啊。 淦子安不停地说着不可能,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胡俜的家不大,居住面积看起来也就六十多平米,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要说奇怪的只能是,这里的生活气息不对。 没有男主人的存在感。 整个房间没有合照,没有男人的物品,什么也没有。 现在想想,刚刚也只有胡俜来了,她丈夫呢?去哪了?自己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来看看? 淦子安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可能是离婚了。 单亲家庭啊…… 淦子安又感到一阵烦闷,他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的烦闷是出于对小曼璇家庭残缺的担忧。 虽说现在单亲家庭比比皆是,也没有什么,但淦子安还是希望况曼璇的转世能拥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可是第二反应又觉得不单单是因为这个。 啧。 这算什么? 他至今都没能释怀他对胡俜的异样的感觉。 胡清欢累了,到家之后的那种熟悉的舒适感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胡俜笑着看着那个睡的香甜的她的宝贝,偷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手轻脚把她放在了婴儿床上。 淦子安一直看着女人的动作,生怕她有一点点不小心或者什么。 “那是什么?”正因为视线一直跟随着小曼璇,所以他自然而然看见了婴儿床内部,孩子的枕头旁边刻着一行字,看起来是专门设计过的字体和花纹,很好看,上面写着—— ‘人间有味是清欢。’ 况曼璇,这一世的名字是胡清欢,和母亲姓,清欢。 清欢,清淡的欢愉,来自对平静的疏淡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 淦子安安静了,没再那么在意胡俜的动作。 挺好的名字,清欢,胡清欢。 淦子安微笑着拂过孩子的脸庞,“清欢,不叫你小曼璇了,清欢挺好听的,适合你。” “小清欢。” 胡俜没看孩子多久就进了厨房准备晚餐了,时间不早了。 淦子安也没再呆在胡清欢身边了,孩子睡的很熟,连翻身这个动作都不曾有,所以他就去找胡俜了,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很娴熟地在做着自己的事,行云流水,毫不拖沓,明明只是做点简单的饭菜却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 与刚开始看她的第一眼完全不同。 细节能展露很多东西,淦子安现在看到的就是一个不拖泥带水的说一不二的性格的人,和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倒是不怎么搭配。 大概是看到况曼璇的转世太过激动了,现在还没有平复。 他看着胡俜的背影居然有些恍惚地觉得和浮萍的身影有些重合的地方。 淦子安有点回不过神了,他不自觉地回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好的,坏的,温馨的,窒息的,记忆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他本来也是第三世界的人的,因为是自杀而死的,投海。 为什么自尽的理由这么多年了,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那种决绝的心情还有从容不迫地把一块大石头绑在自己脚上,一步一步走进深海时的样子。 他先去了那个世界,被关押着,无所事事,无聊无趣,所以自己开始琢磨一些东西,一些死后才显现的东西。 天生的灵力。 当时因为没有什么事可做,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只能天天到晚自己瞎想,在脑子里幻想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和人物,装作自己还活着,还呆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自己是个英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里构建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有一天晚上,自己胸前出现了一张扑克牌。 一张格外骚包的扑克牌。 大红色,花纹繁复又绚丽,闪着金色的光,太骚气了。 淦子安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浮夸的一张牌会出现在自己胸口。 他伸手去抓,一碰到那张牌就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从指尖传了过来,脑子里那些幻象一个个的都具象了出来。 一整副扑克牌都从他的脑子里跳跃了出来,一张接一张飘在空中。 他当时是吓了大跳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还什么都没研究呢,一群鬼差过来了,前头还有一个老头,笑眯眯的,有点猥琐。 “孩子,跟我来吧。” 什么也不清楚就被强制带走了,说什么自己是个奇才,灵力很强,问我愿不愿意逃脱这个鬼地方去当他们的阴间使者。 那算什么? 好玩吗? 可能好玩吧。 然后就半知半解地答应了。 番外二 四人组② 然后淦子安就后悔了,这都什么玩意儿? 从一个牢笼去了另外一个牢笼,一群人扎堆呆在一个暗的不见天日的地方。 每天都有不断的大道理要听,这个说完那个说,那个说完又这个说,全都是一些屁话。 无非就是要保持公正廉明的态度,要善良,要秉持保护人类维持秩序的规则。 没了。 有点灵力的人大部分都傲气,一个个拽的恨不得上天。 所以淦子安在这群人里面表现的格格不入。 大家都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他安静的坐着听。 大家都以一种粗俗暴力的形象进行打斗训练时,他彬彬有礼打个架还要面带微笑用着敬语。 可是实力又摆在那里,手上那一副扑克牌都不知道划伤了多少人。 笑面虎。 别人都这么叫他。 淦子安对这些都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还是无聊,没有什么新意,和第三世界没什么两样。 唯一让他有些兴趣的就是这些人中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三人了。 两个姑娘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能让他感兴趣,只是因为一个很傻逼的原因,因为他傻逼。 真的傻,像个二愣子。 嗓门挺大,力气挺大,气焰挺大,没了。 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打斗课程里他永远都是横冲直撞只靠蛮力的,手脚并上地厮打,抓头发踹下体,没有计划没有套路,一个劲蛮干就是。 小狼狗。 淦子安对他的评价,就是一头狼狗。 偏偏一头食肉的狼狗还喜欢糖果,真有意思,反差萌还真是挺萌的。 叫黄睿智。 还有一个姑娘,真的是这群人里的清流了。 说话小声,唯唯诺诺,口头禅是不好意思对不起。 长得也是小家碧玉的样子,不施粉黛,柔柔弱弱的。 小白兔。 吃素不吃荤的小白兔。 可是小白兔打起架来还真是一点不含糊,她不上手,和自己一样有武器,一把扇子,上面满满都是白色的羽毛。 不愧是小白兔。 这些羽毛都是和她一样的颜色,不过,这个武器还真是和外表完全搭不上,很可怕。 将它彻底打开,随着主人飞舞,在空中就像是毒虫一样咬着人不放,哪里能钻往哪里走,进入到敌人的鼻子,口腔,耳朵,然后那些人就没有知觉了,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昏厥了。 偏偏那个小白兔还一脸无辜害怕的样子对着昏迷的人说,不好意思对不起力度太大了,你没事吧。 女人真可怕。 这个女人叫况曼璇。 最后一个让淦子安提起兴趣的,是一个嚣张妖艳的女人。 让他第一眼注意到她的原因很单纯很视觉,这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的身材。 蛇蝎女人,狐狸。 一头成精了的狐狸。 可以说是这群人里面绝美的人,带有攻击性的美,如此美人却有个不符合她性子的名字,浮萍。 没有根,漂泊无亲。 手里也有一把武器,弓箭,小巧玲珑,一射一个准。 打斗的时候又别有一番风味,英姿飒爽,帅气又妖艳。 不愧是狐狸。 性格也很狐狸,精明大胆的很,这群人里将离经叛道诠释的最好的就是她。 除了打斗的课程以外,那些书本知识,讲大道理的时候她总是能把主讲人气的快吐血。 每次说的话还都找不出错处,有理有据,打擦边球,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琢磨能把人想懵来。 就这三个人,让淦子安觉得这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 好巧不巧,可能是自己盼的太多,念叨的太多,连上头的人都像有感知一样,将这三个人和自己搭成了一组,去执行他们的第一个任务。 如果任务完成,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正式员工,从此是个有俸禄有五险一金的人了,挺好。 但是如果任务没有完成,那么他们这么多天的训练就是扯淡,一个个的都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 第一个任务是去抓捕一个患了精神病的女人,那个女人吞噬了不该吞噬的地府之物,而自身无法消化那过多的邪气,导致自己承受不住,精神崩溃了。 而那个地府之物已经与女人融合在一起了,所以,为了不让她成为一个难办的邪物—— 阳寿该尽了。 “就是简单地将人的魂魄取出来啊?”黄睿智拿着那个纸质的文件,挺不屑的,“这有什么技术含量啊,太无聊了吧,就这活需要四个人?” “可能还有别的隐情吧。”况曼璇弱弱的小声说道。 “啊?能有什么隐情啊?这不一目了然吗?”黄睿智抓耳挠腮,怪不自在的,他不太擅长和女人相处,尤其是这种柔弱的女人,感觉轻轻一碰就能碎掉,真是让人害怕。 况曼璇脸红了,她是发现了有一些奇怪的点,但她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出来,很怕自己说错了给人添麻烦。 “第一,吞噬了不该吞噬的地府之物,地府之物怎么可能流落人间,还这么轻易地被一个普通人类吃进去了。” “第二,吞噬了地府之物的后果一般有两种,一是被反噬变成邪物,二是死去,立马腐烂死去,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承受不住邪气精神崩溃的,她有什么好崩溃的,这是邪气,不是阴阳眼,邪气不能让她看到这个世界,她有什么崩溃的?” “第三,就像你说的,杀人的行当太简单了,你当地府闲的?花那么多时间,顶着那么大压力,就让我们勾魂?那都是鬼差做的事儿好吗?” 浮萍双手托着腮,甚是无聊地打了好几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进行了这一番无聊的解释。 况曼璇看着她的眼神都在冒光,对,她说的也是她想的,好厉害,能这么镇定的头头是道地把这些说出来。 好棒! “别用那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小妹妹,我对女人没兴趣。”浮萍觉得自己再不出口阻止,身上都能被盯出一个窟篓来。 “啊,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那个……”况曼璇紧张的不行,她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她手足无措想解释一下,可又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卡壳了,脸彻底被憋红了。 浮萍转过了头,看着况曼璇笑了,“你还真是容易害羞啊,我叫浮萍,很高兴认识你,况曼璇。” “欸?”况曼璇愣住了,甚至连手都不会伸了,“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作为礼貌,你倒是先回应一下我吧,不然我很尴尬啊。”浮萍的右手还是呈伸出的状态,没有缩回来。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脑子不太好使……” 况曼璇又一次惊慌失措了,她激动地双手握住了浮萍的手,上下摆动来表达自己的好意。 “你真有趣。”浮萍就任由着这个手心都出汗了的姑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就像你的武器一样有趣。” “啊?”况曼璇又不懂了,脑子突然就想整个卡出不会运转了一样。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吗,因为你有趣,”浮萍歪着头笑着看着她,“性子有趣,武器更有趣,那把扇子的狠毒的杀伤力,真是没谁了,超酷。” “啊……”况曼璇觉得自己的脸可以当烤炉使了,“谢谢……”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特别对我胃口啊,真是可爱。”浮萍都快笑死了,这副娇羞的小娘子样,调戏起来真是和她想象的一样有趣。 她直接上手掐了一下况曼璇的脸蛋,掐起了一团肉。 “噫——”黄睿智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声音,默默退到了淦子安呆着的地方,“还说对女人没兴趣呢……” “我也知道你,黄睿智。”浮萍停下了手,转向看着那个根本不会掩饰情绪的小男孩。 “你知道我?”黄睿智瞬间自我膨胀了,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也很牛逼,有很棒的打斗方式才被记住,所以马上尾调上扬,得意洋洋的。 “对,我知道你,”浮萍也觉得这货挺有趣的,太傻了,傻的惨绝人寰,什么都写在脸上,“你傻的真有意思。” “什……什么?你说啥?”黄睿智猛地站了起来,他都准备接受夸奖了,结果突然一盆凉水砸了下来,浇了他个满头彩,“喂,你这个女人,我告诉你!我可打女人的!” “打啊,你打女人怎么了呢,没毛病啊,你来啊。”浮萍一点也不害怕,同样站了起来和他对视。 黄睿智咬了咬牙,愣是没出手。 “你那种暴力格斗挺优秀的,”小狼狗,这货绝对是一条小狼狗,还是个二哈属性的狼狗,“不,是相当优秀,你的爆发力还有你的蛮劲,完美。” 黄睿智的气焰瞬间就下来了,一脸迷茫。 真是可爱啊。 淦子安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三人,看的挺舒心。 “我说你傻的有趣就是说,你啊,”浮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你真是四肢太发达,头脑太简单,只有一身的力气,不去思考怎样让自己别费那么大的力气,不去想想怎么用最小的力度造成对方最大的伤害。” 黄睿智听懵了,以他的智商可能听不懂这段话。 对他来说打架就是挥动拳头,一个劲地往下打就对了,想那么多干嘛,打到最后不倒下,就是赢。 整那些花花肠子,想这想那的就不叫打架了,叫斗智,他可是喜欢斗勇的人。 浮萍笑了,看他那个纠结又自我肯定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没被听进去。 也挺好的。 这个组合她喜欢,对她胃口。 浮萍掠过黄睿智,看向了那个一直不肯吭声的男人。 果然,一直带着那个礼貌疏远的微笑,人称笑面虎的男人。 最有趣的就是他了。 “淦子安,不来认识认识吗?我是浮萍。” 黄睿智和况曼璇的视线也全都落在了淦子安身上,他们对这个男人也有所听闻。 第三世界的异类,第一个从那边被带出来的人,听说,身上还留存着罪恶的枷锁。 空气都开始安静了。 “我知道,各方面都那么优秀的女神,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好。”淦子安知道避不开了,便起身,笑得温和有礼,他牵起了浮萍的手,绅士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弯着腰,“很荣幸认识你,浮萍。” 随后他又走向了况曼璇,用了同种姿势姿态,“也很荣幸认识你,况曼璇,同样优秀的女孩。” “当然,还有你,充满活力充满能量的黄睿智,很高兴认识你。”对黄睿智,淦子安就直接上手拥抱了一下。 “抱歉,我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所以刚刚没有和你们对话,我叫淦子安。”说完又微微鞠躬,这就算是介绍完了。 “你好,你的扑克牌也很有趣……”浮萍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外热内冷的人,从在训练的时候,她就仔细观察过了。 对谁都如沐春风,对谁都彬彬有礼,对谁都亲切的不得了,有什么事都会帮上一手,热情的不得了。 一个老好人的形象。 可受欢迎了,在那样一个环境下,从来没有人找过他的麻烦。 当然,也有笑面虎这个外号的原因,不过,那副扑克牌杀伤力是在那摆着,可从来没有真的把一个人伤的多厉害。 不过都是些皮肉伤罢了。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浮萍不是没看到淦子安眼底深处的疏离,所以她也不会自找没趣地再去想着聊点话题。 等会儿做任务的时候,让她看个真切就好。 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四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再互相搭讪,而是静静地等待,目的地的到来。 终点是一栋郊外的别墅,寂寥无人,寂静的很,周边没有人烟,只有山水草木,还有那些野生的动物。 一栋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别墅。 “住这种地方,能不出事才是见了鬼呢。”黄睿智一下来就打了个寒颤,这个地方不说别的,阴气就够浓了,自己这个鬼魂都觉得太过阴冷。 更何况区区一个人类。 这种位置,就算没有地府之物,那些扎堆的孤魂野鬼也是多的不得了吧…… “这里很适合鬼魂居住吧,没有人气,阴暗潮湿,适合黑暗生长。”他们都没想到淦子安能接了黄睿智的话。 “是啊,特别适合是吧,啧啧啧,那个女人也是胆子大,我看啊,她不是因为那地府之物疯了的,是因为被这里的阴魂整出来的吧。” “不,”淦子安笑着摇摇头,率先走到了那个已经积了灰的大门口,手摸了上去,“恰恰相反,这里这么适合鬼魂游荡,可偏偏一只鬼也没有,一点点魂气儿都没有……” 番外二 四人组③ 淦子安这是真的笑了。 这个场面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今天可以过一个不无聊的日子了。 浮萍看着淦子安那个笑容,自己也笑了。 不得了不得了,看样子他和自己一样,唯恐天下不乱啊。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和老淦一个看法,这里啊,诡异的很。” 老淦? 淦子安难得的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个露出了狐狸一般笑容的女人。 眼睛都开始变得亮晶晶了。 他转开了目光就想先行推门而入。 “等等,这里是没有鬼魂,可是,我感觉到了另外一股邪恶强大的气息。”况曼璇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都没敢发表意见,可是看到淦子安就那样头也不回地想冲进去的时候,赶忙脱口而出。 深怕他就这么进去了出什么事。 “喂喂喂,你们都什么鬼啊?”黄睿智觉得自己被隔绝在这三个人之外,“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啊!” “因为你傻呗,小黄。”浮萍没有那么冲动就跟着进去,她还挺在意况曼璇说的,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只觉得这里死气沉沉,连肮脏的杂质都不存在。 淦子安也停下了手,他其实不太信任况曼璇,对自身能力的肯定让他觉得,是况曼璇多心了。 “靠,为啥我是小黄啊,跟叫狗似的,你快起开啊,好歹给我换个好听点的啊……”最后半句是黄睿智嘟囔出来的,声音不大,按照平时肯定听不见。 可现在不一样,这里本来就荒无人烟没有人,这个声音就像平地里炸起了一声响雷。 黄睿智也发现了这个,羞得臊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浮萍不行了,这货真是傻得可爱,“就叫你小黄了,多亲切,多显小,你看老淦都没意见,就你事儿多!别像个娘们儿似的!” “靠!谁像啊!你这个!你这个……”黄睿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嘴,“老萍!” “欸!”浮萍马上应了一声。 这一声生生把他噎住了。 “况曼璇,你感觉到的,能具象一点吗?”淦子安还是在笑,但笑容里都已经能看出不耐烦了。 相当不耐烦。 他想进去,想做些事,一直闷在那个束缚着他的地方让他憋屈的紧。 他需要自由地释放。 “是啊,璇子,详细点。”浮萍尽力憋住自己想要调侃老淦的心态,将注意力强行转到了况曼璇身上。 “啊,具象……”况曼璇更慌了,她说出那句话只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再不去阻止淦子安,他就这么进去了,所以根本来不及细想和判断这个感觉的真伪性,现在要她详细地描述出来,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她说不出来啊! “就是……就是,”况曼璇丧气地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来,一定要描述的话,有一种大型动物的感觉,就盘旋在头顶,看着我们……” “哈?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黄睿智一个激灵抬头看天,什么也没有。 “那就还是进去看看吧,在外面呆着也无济于事,我们已经经过那么长的训练了,还有同伴在,没什么好怕的。”淦子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同样看了看天空,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感知,还是什么都没有。 啧。 其实是不爽的。 但没有表现出来。 “同意!”浮萍率先举手表决。 “我也同意!”黄睿智巴不得赶紧进去先大干一场。 况曼璇还是有点怕怕的,但是大家都进去的话,“我也是……” 四个人就这样进去了。 里面黑乎乎的,没开灯,淦子安这才想起来一个最基础的点,先不说有没有感应到那些脏东西,他们最先应该感知到的,不应该是那个有精神病的女人吗? 人类的气息。 为什么也没有。 真的有古怪啊…… 淦子安自然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回头看了一眼缩在浮萍身后的况曼璇,还是一副小兔子的模样。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里也太黑了吧。”黄睿智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有些夜盲,看不太清楚,这样视觉的缺失让他有点没有安全感,“也没个灯什么的。” “废话,有灯也不能开吧,你是巴不得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哪是吗?” 唰—— 浮萍刚说完这话,淦子安就打脸式的甩出了一张扑克牌,上面带着一簇火苗。 “喂!”浮萍皱着眉头,没控制住音量地叫了一声,随之马上认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迅速压低,“你这是干什么呢!” “况曼璇之前说的,它在看着我们,既然在看着我们,我们就给它看呗。”淦子安的语气很轻松。 “哇,”浮萍仔细想了想,刚刚璇子说的也不过是,好像巴拉巴拉巴拉的,没有说就是吧,这不过是一个具象的描述而已,“你这话真是找不出一点毛病来。” 既然现在已经成了这个局面了,浮萍也没什么需要顾及的了,刚刚想着尽量别让自己暴露也是因为害怕黄睿智一看到什么东西就猛地冲上去增添麻烦,还有也因为况曼璇一直表现的很不积极,她才那么做。 现在既然事已成定局,来就来吧,希望那两个人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顾不上的。 “等等,”四个人还想继续往前走,况曼璇又一次地阻挠了他们,她颤颤巍巍地指着房间的角落,靠浮萍靠的更近了,“那……那是什么……” “啊?”黄睿智往那边望了几眼,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啊。” 浮萍皱着眉看向那边,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啧。”她现在有点不太开心,来了这个鬼地方,自己跟瞎了聋了一样,即使璇子已经指出了地方,她依旧没有任何察觉。 “过去看看。”淦子安也和浮萍一样,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们都没看到吗?”况曼璇都开始抖了,从到这里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只有她一个人有反应,就像只有她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东西一样,极其让她不安。 现在的状况和在地府不一样,这是实战。 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真的岔子了。 “别紧张,我们都在呢。”淦子安这点观察人的敏感度还是在的,他拍了拍况曼璇的肩膀,用力的,想给她一些力量。 四人越来越靠近那个角落,可除却况曼璇,其他三人已经没有发现。 这样的情况让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况曼璇是担心加吓的。 黄睿智是不爽加懵的。 另外两个则都是单纯的耻辱,两人都对自己的能力有极大的肯定,现在来这么一出,真是让人极度调节不过来。 “哇!哈哈哈哈哈!”四人都陷入在自己的思想的漩涡中,所以这突然的一下鬼叫让他们集体都吃了一惊。 黄睿智更加,直接就要上手把眼前出现的人一掌劈了。 “别冲动!”况曼璇一把抱住了黄睿智的手,阻止了他,“这是人类……” “你们吓到了吧?!是不是吓住了嘿嘿嘿嘿……” 女人披散着头发,头发很乱,又油又打着结,乱糟糟的,直接挡住了她的脸,叫人看不清楚样子。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上面还有不知名的水渍和黑乎乎的好几块东西。 这个天气已经变凉了,身上还是裸露着大片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密密麻麻的小伤口,结痂的,还流着血的,扎堆。 嘴唇干裂,双眼无神,明明对着几个人在耍泼耍赖,可眼睛是没有焦距的。 “汪汪汪!”女人又开始自己玩了起来,“狗狗来,小狗狗,到妈妈身边嘿嘿嘿,妈妈给你吃肉肉,小狗狗,狗狗……” “咯咯咯咯咯咯,汪汪汪!” 嗞—— 一道电流同时穿过了四个人的脑袋,让他们醍醐灌顶。 疯女人说的话,还有况曼璇进屋之前那个描述。 “狗形态的邪物?”淦子安在头脑中搜寻着地府邪物,并没有类似狗的存在。 完全没有。 动物类的死亡的灵魂都安分的不得了,有专门的鬼差负责押送轮回,向来是一点差错没有的。 如果这个女人嘴里的话是现实存在的……会不会那边出事了? “嗷呜——”淦子安还正在思考的时候,女人又开始发出鬼叫声了。 本来刚刚还在自娱自乐,现在突然一下开始攻击了。 像只狗。 嘴里流下了一滩口水,趴在地上用四肢活动,两条腿还在往后踢。 “靠!真是个神经病!” “汪汪汪!!!”黄睿智话一出口,女人就朝着他跑过去。 “我靠!”他下意识地就用了对付脏东西的力度一拳挥了过去。 嘎达—— 黄睿智觉得自己的骨头怕是断了。 生疼生疼的。 女人一大口的就要往他大腿上咬上去,浮萍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往后一拉,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才把她给拽开。 况曼璇赶忙把黄睿智拉到一边。 淦子安没有参与这些,在女人冲上去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被动物盯住头顶。 而且,他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模糊的影子,一条大狗。 “淦子安!过来帮忙!”浮萍快拉不住了,手下的人力气太大,她完全把不住。 扑克牌噌噌噌地飘在了空中,随着淦子安手指的方向变动,飞向了女人。 然后在女人眼睛的部位周围,飞速转动,把她的注意力转移,晕晕乎乎的被困在里面。 “你——” “我——” 两人笑了。 “我去将头顶那玩意儿掀开,让那狗东西没法躲。”浮萍说。 “我把结界打破,让那些东西显现出来。” 淦子安看向另外一边的两人。 “况曼璇,等会儿……” “我知道,”况曼璇把黄睿智从地上拉起来,不需要互相解释直接说道,“那些小东西过来的时候我会开扇把他们一次性解决的。”淦子安笑着点了点头。 “你的手……”浮萍手上已经握好了红色弩弓,箭在弦上,就等发送了,可她可没忘记刚刚黄睿智一拳打下去时脸上痛苦的表情。 “没事!”黄睿智松开了况曼璇拉着他的手,甩动了另外一边的手臂,“这只手好得很!一点问题没有,干就是了!” 四个人同时在女人攻击时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不需要沟通交流,一个眼神对视一下就明白了彼此心里的打算。 也快速分析出了,每一个人干什么工最快最好。 淦子安控制不住地一直扯着嘴角,不自觉地弯曲。 他单打独斗不是不行,也可以有速度有效率。 可是这种刚刚初识就能这样不言而喻。这样的默契难得且难见,也很能给人满足感。 真正同伴的感觉。 像是第一次见就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比当初默默观察他们还要有趣。 其他三人应该也是如此想着,逗露出了那种微笑。 黄睿智可能差一点,他的微笑是龇牙咧嘴的。 “来吧。开始了!”浮萍一个架势摆出来,朝着屋顶房间高度一半的地方,射出了第一箭,然后以一种肉眼完全捕捉不到的速度将一圈都射满了弓箭。 每一箭都很深入,所以半个顶都被掀开了,从里向外裂开。 淦子安抓好了时机,将一堆扑克牌飞了出去,每一张上面都有一个小红点,围成一个圈,所有红点都射出了一道红色的光线连在一块儿,聚在了中心。 咻咻咻—— 整个别墅都被红光扫描了一遍。 所有东西都清晰可见了。 一只流着哈喇子的大型狗正趴在他们头顶上盯着他们,两只肮脏又散发着恶臭的搭在屋顶上。 刚刚还空旷着的客厅也突然在外围出现了一水的小狗。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冲着他们几个大叫。 况曼璇已经开扇了,手一挥,一堆羽毛外空中飘洒,朝着那群狗拥过去。 狗群一片一片的倒下,丧失了攻击力,都口吐白沫晕晕乎乎。 顶上的大boss仿佛看不下去了,眼神比刚开始凶狠的多,前爪一个用力,整一个巨大的身子跳了下来。 黄睿智松动着自己的手脚,蹦蹦跳跳的热身,大口呼气吸气。 在大狗落地的一刹那,憋红了脸,一个撑地扫腿绊倒了它。 “嗷呜!”没有一点点防备,大狗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一个时刻,在它摔下去的同一秒,四人同时上了手。 番外二 四人组④ 黄睿智直接拉着他刚刚绊倒的那条腿爬上去,找准位置一拳又一拳将最能感受到疼痛的部位捶下去。 淦子安则是掌控着扑克牌,分为七张分别定在它的天灵盖,四肢,颈脖,还有心脏处。 浮萍也顺着那几张扑克牌的位置一一下箭,将扑克牌彻底定住,让大狗无法挣脱。 而况曼轩则走到了大狗的鼻下,一吹,羽毛钻了进去。 它就这样昏睡了。 简单粗暴,解决了。 疯女人也随之安静了,呆呆地坐在地上,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我靠!那女的要干嘛!”黄睿智的体力消耗的最猛了,好不容易搞定了,他刚想爬下来喘口气,就看到女人捂着嘴,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 “你怎么了?”况曼璇离她最近,刚想查看查看她是个什么情况。 女人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个肉球。 狗的幼崽。黏黏糊糊的。 一坨一坨的各种东西附着在上面。 像是血色的剁碎了的肉块。 身上包裹着一层红色,青色的粘液,没有毛发,身上还有一块又一块的红斑,就和女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一样。 已经死了。 况曼璇有点想吐,她闻到了女人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尸体的恶臭。 死了很多天才有的味道。 浓的仿佛都成型了。 女人也倒地了,衣服也随着她的行动被撩开了一点,肚子上有个大洞,被啃咬的痕迹,里面是空的。 她这才注意到那只幼崽与众不同的胖硕。 “我要吐了……”况曼璇捂着鼻子捂着嘴,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 “你往哪吐?这哪哪都是狗的尸体,你吐他们身上?”浮萍笑着说,她倒是不太介意这些玩意儿,对她来说没什么,见多了见惯了,她走过来拍了拍璇子的背部,观察着那一坨东西。 “你别说了!”况曼璇看到这满地的生物,胃里翻腾的更加厉害。 “卧槽?!你干嘛啊?!”黄睿智也被恶心的不行,本来还想休息一下的心情也都没了,灰溜溜地从大狗身上跳下来,手还疼的要命。 人还没站稳呢,就看到浮萍徒手把那只狗崽子抓了起来。 两只手,托着,手上也蹭到了那些肉坨坨,还有那个黏糊糊的粘液。 能拉出丝儿那种。 “不行,这场面太厉害了……”黄睿智也感觉自己快吐了。 “是要带回去吧。”淦子安也平静的很,脸上没什么表情,很自然,除了刚刚那个完美的配合时让他挂上了笑容以外,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特别小,上面刻了一些复古的花纹,像是一个装饰品。 浮萍看到了那个盒子一个口哨就吹了出来,“老淦,这哪儿来的?” “偷的。” 淦子安嘴里念了些什么,盒子就在他的掌心里变大了。 变得有两个成年男人的巴掌那么大。 “真是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啊。”浮萍对这个也不甚在意,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人把盒子开开,然后就把吗坨尸体放了进去。 盒子又再度变小了。 奇妙的是,地上一片的尸体也随着盒子的变小而消失了。大狗变成了小狗,小小的一团窝在那里酣睡。 “差点没摔死我!”黄睿智还靠在那儿呢,大狗突然缩小害的他没了支撑点,“嘶——真是疼死我了。” 淦子安把小盒子一收就扔给了已经缓和过来朝他们走来的况曼璇。 “多注意点里面的气息变化,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说。” “啊?我我……我?”况曼璇不过刚刚过来,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就你,我的小宝贝儿。”浮萍 将自己手上的那一滩东西擦在了墙面上,看着璇子,研究那个她渴望已久的东西,垂涎欲滴。 “把那只受伤的手给我。”淦子安一把捞过那只正常大小的狗,放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黄睿智把他的手放上面。 “干嘛?你要治疗我?”他满脸的不信任看着淦子安,“不用了啦,我回去找找那个,那个叫啥,孟……孟婆!对,我找孟婆要点药汤药膏就成,别麻烦你了……哎哟喂!你干哈啊!卧槽轻点!疼疼疼!” 淦子安没等黄睿智说完就自己上手把他的手抓了。 一阵嚎叫不比刚刚那只狗的叫声小。 “大男人,忍着点!”淦子安的耳膜都快被划破了,他取出了胸口放着的一张扑克牌,将它放在了黄睿智手上。 滚烫的热流流进了他的骨头,刚刚那种裂开的刺痛感随着这股热流的流入,也慢慢减弱了。 这就好了。 “动动手。没事了我们就走。”淦子安的表情柔和了很多,脸上那个若有若无的绅士笑容又启动了。 “嘿!老淦!真没事了!你还有这功夫呢,不错啊。”黄睿智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没事了,差点没激动地熊抱过去。 “这个女人怎么办,要带回去吗?”况曼璇问道。 “不用,就放着吧。”浮萍拿出了手机,没犹豫地点开短信往上打字—— ‘发现死尸。’ 后面附上了这里的地址。 “搞定。收工!”浮萍打了个响指。 “你又怎么会有手机?”淦子安拖着还在激动的黄睿智就往外走。 “偷的!” “哇,您也够理直气壮的。”淦子安挑了挑眉。 “彼此彼此啊,老淦。” “我们这算完成任务了吧。”况曼璇的脸又是红彤彤的,手里还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不停地在揉搓,看起来很紧张。 “算,而且应该算很完美。”浮萍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正视他们的小姑娘。 “那……那个……我想说……” 结结巴巴,再配上那张颜色鲜艳的脸,活像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 “说呗!有啥就说!别着急!慢慢说!” 虽然黄睿智本身快急死了。 “呼——哈——呼——”况曼璇在小声地呼吸,咽了口口水,终于又再次张开了嘴。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带着笑意。 “我们……我们能不能就这么组了啊……就是……以后就一起……因为你们看……我们配合的很好啊,还有,我们聊的也不错,还有那个……” 越说越偏,越说越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意思大家都懂。 “璇子,”浮萍打断了她接下了的乱七八糟一锅乱粥的话,笑眯眯的,“我们难道不已经是了吗?” “啊?”况曼璇的头脑一堆乱麻,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外界突然来了个这么大的刺激,让那堆乱麻乱的更加厉害了,乱到她连基本的听话能力都没了,“什……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是了!”浮萍哈哈大笑着一个咸猪手就凑了过去,揉搓着她的头发,“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有这样的默契度了,啧啧啧,结果还是没有啊。” “不不不!有的!你看我们刚刚那样!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怕是要笑死我,哈哈哈哈,你原来这么逗啊。”黄睿智也笑的不行,弯腰摸肚子的,眼泪都飙出来了,样子也滑稽的不行,浮萍好不容易止住的爆笑又被引了上来。 都在笑。 笑得像一群傻子。 好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 淦子安也在笑,依旧是内敛礼貌的笑。 旁观者的笑。 但笑意到达了眼底,不可否认,他是真的开心,没有半点刻意虚假。 他也很久没有如此放松的时刻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即使在第三世界,他也是独来独往。 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了,起码在危机时刻,他有三个默契十足的人在边上。 感情是不够深,但完全足够了。 一点点暖苗就足够让他好好珍藏。 浮萍笑归笑,也同时眯细着眼睛看着淦子安,然后把他从边上拉进来,踮起脚,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一个人在那边干嘛!没有默契吗?!”她冲着淦子安的耳朵大吼大叫,“现在是在庆祝!你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你也要像我们一样的,哈哈哈!” 淦子安绷也绷不住了,四个人一同笑了起来。 疯子傻子呆子愣子。 一群都是。 四人回去后就是正式的下任通知了,这次的任务完成的没有一点差错,面面俱到,四人的搭配也没有任何瑕疵,能力全都在线,互补性能高,所以地府那边毫不犹豫就将他们几个敲定下来。 至此,他们便是阴间使者,四人一组,共同行动。 也因为生来就有的默契感,四个人以后的任务都解决的很顺利,一个接一个,他们的完成率和速度都是顶好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几个的排名一直都在往上窜,没花多久时间就成为了排名第一的组合。 而随之而来的,也是功名加身。 所有的好的设备器材都归他们所有。 最幽静最精致的住所。 最高级最舒适的家具。 最豪华最齐全的庭院。 全都由他们来享受。 几个人也相处的越来越好,生前未能体会过的温暖的情感现在全部都体验了一回,同伴真的可以如同家人。 时间的长久真的能看清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 他们互相拜了把子,按照来地府的先后顺序,老大淦子安,老二浮萍,老三况曼璇,老幺黄睿智。 四个人一起成长,一起打开心扉,一起在这样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互相取暖。 黄睿智不再那么冲动,开始学会了冷静的思考,开始会选择一些线路和攻击的方式去让战斗事半功倍,他慢慢开始长大,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而不仅仅是一个男孩。 况曼璇不再那么内敛羞涩,开始学会了怎么表达自己,怎么不让自己那么紧张,学会了自信学会了沟通,变得比以前更有主见,更有魅力。 浮萍,还是那样的性格,还是那样的狐狸般的聪明,可功力见长,不再停滞不前,而且她不用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没有根,她有了根,有了家,不再漂泊无亲了,无论她走去了哪,一回头,人和家都在身后等着她。 淦子安,也不需要一天到晚的假惺惺的做一个完美无缺的绅士,不用再总是挂着一副和煦的笑容,他可以把真实的自己破开给他们看,他可以有那么几个真的懂他,理解他,明白他的人,他也有了使力的地方,有了自己的信仰和目标。 做到最强,保护他们。 淦子安,一个迷茫,觉得人生无趣无意义的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珍视的东西,终于有了想要活着的信念,终于有了前行的理由。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让人心醉,让人迷恋。 对这四个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岁月时代,比生前好的多的多的多。 他们简直过着最悠闲,最好的时光。 接任务做任务,然后领取奖励,然后闲来无事你下棋我抚琴,谈天谈地。 好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潇洒似神仙。 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很久很久,直到世界的尽头,他们都以阴间使者的身份过完这美妙的一生。 可天公向来不爱作美,即使是已死之人,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 总会有暴风雨的一天。 那一天的起始发生在一个艳阳天,他们大清早就接到了一个任务,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任务。 一群孤魂野鬼在外面闹事,一群色鬼在一个培训机构骚扰女学生,闹得人心惶惶。 机构里有一个掌事人知道一些除妖师,便去找人帮忙了,然后上报到了地府。 不过区区小鬼,犯不着特意去找几大家族的人,便直接排了那天没事的四人组去探探情况,把那些闹事的孤魂野鬼捉拿归案,然后记罪处理。 淦子安等人对这个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活儿很不在意,一个一个的都打着哈欠像是要去人间游玩一样。 等到他们到了那个地方,确实是不需要任何力气就可以轻易摆平。 不过是四五个色鬼罢了,大晚上吓人,在教室里搞破坏,弄窗户弄桌椅发出些诡异的响声,把门开开合合,再关灯开灯,让里面的学生尖叫大喊,慌乱逃窜,然后这几个人呢,就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一个个穿裙子的姑娘大步跨跑,从他们眼面前驶过。 运动牵扯的大腿肌肉所产生的线条,还有那些因为极度恐惧慌张导致的体温上升而散发的少女独有的体香,都让这些人欲罢不能。 还有蹲点躲在女厕所,把女孩锁到隔间,隔空对她们上下其手,然后听着她们的尖叫。 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入流的事。 砰砰砰—— 都不用拿武器出来,一人一拳就把这几个给干掉了。 番外二 四人组⑤ 地府给的任务时间在他们完成后还剩下了很多,他们也恰巧在死后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专业培训机构了,就干脆留了下来,看看玩玩。 这个机构与市面上的那种主课培训不一样,他们一进课堂听课才发现,这两层楼都是教导一些艺术类的东西,可也不是与艺考挂钩的。 单纯的艺术。 里面的学生大大小小的年纪不等,但穿着打扮都很靓丽成熟,一个个的都是顶好看顶帅气的。 难怪那些人会来这里纠缠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以前怎么就没看见这种补习班呢,要我上了这种补习班,没准我就变成艺术大家了呢!哎哟喂,真是可惜死我了!” 黄睿智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一边摸着走廊上的那些图画,奖状,还有各种优秀人才的简介。 “你可拉倒吧,就算是艺术大家也是我们家璇子,关你什么事啊!臭不要脸的!”浮萍挽着况曼璇,朝着黄睿智翻了一个大白眼,笑的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哇!你听见了吗,老萍,听到了吗?啊?”黄睿智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面露土色。 “啥声音啊,我没听到啊?”浮萍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没有接茬。 淦子安和况曼璇相视一笑,由着那两个幼稚鬼犯二地打打闹闹。 “要去琴房看看吗?” 淦子安走着走着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钢琴声,璇子向来喜欢这些音乐。 “去!”况曼璇也听到了,眼睛都亮了不少,迫不及待地就想着要过去。 “臭小子!听到没有!璇子要去琴房听音乐!还闹不闹啊?!闹不闹!”浮萍把男孩的头按了下去,不停地挠着他的头发,手臂狠狠夹着他的脖子,逼他认输就范。 “听到了听到了!哎哟我去!”黄睿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又是好笑又是难受,只能大喊着求饶,“老淦!老大哥!救我啊救我!” “别闹了!再闹你们就都别去了!”淦子安才懒得搭理那两个呆子呢,笑着就拉着况曼璇一块先行过去了。 浮萍这才放了手,作坏地捏了一下黄睿智的脸蛋就往前跑。 “年轻啊!年轻的小脸蛋儿真是有弹性!” “该死的!你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子啊!你这个疯婆子!”黄睿智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侵犯,马不停蹄地就追了上去。 况曼璇这边就显得平和宁静的多,像是一个真正在欣赏美的样子。 即使里面的人听不见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是蹑手蹑脚,静悄悄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用灵活的手指弹奏着那一首又一首曲目。 况曼璇笑的很开心,眼神里也都是无尽的温柔。 即使她主修的是古筝,可在此时此刻能听到这样动人的乐声也是一种享受。 弹钢琴的老师是一个男人,况曼璇对他格外另眼相看,不单单是对他弹奏的感觉,更多的是对他这个人。 因为他是闭着眼睛在弹的,根本没看琴谱也没看琴键,闭着双眼,用身心与面前的钢琴做着交流沟通。 嘴角挂着笑,坦坦荡荡,安然美好。 很棒,太棒了。 况曼璇万万没想到她能看见这样的人,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淦子安对这个没什么感觉,也没有任何研究,只是觉得还挺好听的,不过看着身侧的女孩听得那么起劲那么认真,也不情不自禁投入了进去。 现在的氛围刚刚好,大家都很和谐的共处一室,直到那两个人来了,这样的平衡才被打破。 “璇子!老淦!快救我啊!疯狗咬人啦!啊啊啊啊啊啊!” 女高音,绝对没有一点瑕疵的女高音,声音洪亮尖锐,绝对是高音界的一把好手。 “瓶子!嘘!”况曼璇是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地对着后面跟上来的两个人做出了一个禁止发声的动作。 “好好好!嘘!”浮萍刚跑过来就看到他们两个那样宠溺又责备的眼神,直接顺着况曼璇的动作,自己自发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眨巴着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顺势还往后一脚踢了过去,“嘘!” “嘿!你这家伙!”黄睿智明显没懂意思,还是嚎了一句。 “啧!”淦子安虽然还是觉得好笑大于好气,还是严肃着一张脸摆了过去。 黄睿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马上敬了个礼,偷偷摸摸,掂着脚,移动了过去。 况曼璇刚刚那种文艺的格调已经被打破了,她现在只想笑,根本没有心思去认真听曲了。 不过也凑巧,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还皱了皱眉。 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 老师停了很久,也不讲话,就紧蹙着眉待着。 外面四个人在自己闹腾着,根本没人注意到里面的异状,也没有注意到,男人停下动作的时刻刚刚好是浮萍过来的时刻。 “那个……老师?”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举了手。 “没事。”男人笑了笑,摸索着转过了身,从钢琴下面拿出了一根拐杖,“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练练我今天教的这首曲子,好好熟悉一下琴谱和节奏,下节课弹给我听。” “可是还没到下课时间呢,老师。” “差不多了,今天早点放你们回去休息还不好?”男人转头对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也快天黑了吧,最近这边有点乱,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好吧……”学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就收拾收拾往外走了。 “老师拜拜……” “拜拜。” 男人还是微笑着,站了起来,把拐杖握在了手里,笑着对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再见。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浮萍这才把手放了下来,看了看天,还早啊。 “我也不知道。”况曼璇也觉得奇怪,那首曲子感觉还没弹完,可以说是戛然而止,就这么突兀的结束,让她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男人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慢悠悠地将自己的琴谱抱走,拿着拐杖在地上一点点的试探,往门口走去。 那是个盲杖。 门口的几个人都惊讶了,但都保持着淡定,唯独况曼璇格外讶异,睁大着眼睛张开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那个,原来是因为本来就看不见吗? 有点涩涩的,也有点怜悯。 四个人都没有就此离开。 男人所说眼睛看不到,但完全没有那种自卑,那种颓废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视线没有焦距,手里拄着个拐杖,根本不会发现他是个盲人。 就像他弹奏的曲子一样,他是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人,梳理整齐的头发,秀气的眉毛,清澈的双眼,上翘的嘴角,白皙的皮肤,干干净净带着股皂香的衣服,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看就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温润而泽,纯粹的少年感。 浮萍有点怪怪的感觉。 刚刚还没有,可是当这个男人朝着她正面走过来时,就有些不对劲了。 很不对劲那种不对劲。 突然上升的体温,突然紊乱的呼吸,突然的坠落感,有些晕眩。 浮萍有点不知所以,都不会思考不会动了,呆呆地站在门口最中间,正正好挡住了男人前进的步伐。 但她不过是一个鬼魂,也不挡道。 “抱歉,麻烦让一让?” 可是男人对着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声音也很好听,稳重踏实。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抱歉?麻烦让一让?’ 这句话是对着浮萍说的,可是他怎么能看见浮萍,且不说阴阳眼这一说了,他根本看不见,连活物都看不见,又何况是死物? 浮萍还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淦子安皱着眉将她一把拉了过来。 “多谢。”男人的眼睛依旧是无焦点的,侧头道了一声谢就走了。 “他……他他他?他刚刚是……对着老萍说,让老萍让开?”黄睿智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瞎子,对着一只鬼说话,还是因为让路? “让我自己头脑风暴一下啊,”黄睿智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他看起来也不像有阴阳眼啊?为什么看到了?啊?是看到了吧?是看到了,完了完了,出事了,这些可出大事了……” “你觉得是看到了吗?”况曼璇直觉性地往琴房里看,看着那架钢琴,让她想到了刚刚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听到了……刚刚好像……你们一过来,他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下了课。” “是不是听到你们的声音才这样?” “不,应该不光光是声音。”淦子安若有所思地看着神色有些不寻常的浮萍,认真地分析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果只是声音,他也察觉不到老二的,老二什么都没干,只是呆站在那里不是吗?” “啊……”浮萍还是没能从刚刚那种情绪里走出来,有点迟缓,“啊!对,嗯,是,我没发声……” “你怎么了?”况曼璇看她没有精神恍恍惚惚的样子有点不太放心,“刚刚被吓着了?” “别怕啦,又没什么事,”黄睿智也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着,“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狐狸吗,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看到你了吗,有什么事我们担着不就好了,别怂就是上!不怕不怕!” “去你的!臭小鬼!”浮萍一个手就敲了过去,刚刚那种异样的情绪如过往云烟被她甩在了脑后,“就你这张臭嘴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谁怕了?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区区一个人类男子罢了……” 浮萍露出了平时常露出的笑容,满不在意地说道。 “不过就是个有灵力的普通人类而已,别瞎想了,”浮萍瞄了一眼那个男人走过的地方,耸了耸肩,“回去吧,玩够了,差不多到时间了。” “那就放着不管了?不会有什么事吧。”况曼璇看着浮萍没事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还是有点担心,有种被人识破的感觉。 “对啊,我们可是有规矩的,不能被人类发现的啊。”黄睿智跟着况曼璇的话,拼了命地点头。 “哟,你刚刚不是很屌很厉害的样子吗,还叫我别怂,你怎么先怂了呢?嗯?” “呸呸呸!快滚!我没说过!快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屁放没屁放,社会社会惹不起,哈哈哈哈哈……” “行了,没事的,回去吧,别瞎想了,有事也有我扛着,别担心。”淦子安这话一出口,那两个都安下心了,嚷嚷着闹着就一起回去了。 黄睿智和况曼璇两人走在前面,还是克制不住地讨论着刚刚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情况。 淦子安和浮萍两人则是安静地在后面走着,也不说话不聊天。 “瓶子。” 过了挺久,快走到地府的入口,淦子安才开了一句口,叫了一声浮萍。 “啊?怎么了?”浮萍还是像平常一样,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没怎么……”淦子安看着她这副样子,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有些话就是因为熟了,才更不好说出口。 他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 想想也真的挺好笑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都是成年人了,心里有数啊有数。” 浮萍看着淦子安那副纠结的脸,再看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有种莫名的违和的萌感。 笑着捂住脸就往前走,不再和他并排一起了。 “不对不对,都是成年鬼了,更有数了,有数啊有数!” 半开玩笑半打哈哈,浮萍就远离了他。 淦子安就一个人走在后面,神色担忧。 “浮萍,认真的说,你要有数知道吗?” “哇,都好久没听到你用这样的语气讲话了,上一次是啥时候来着,还是我们第一次合伙执行任务的时候吧!”浮萍叹了口气,停了下来,背对着淦子安说,“突然这么严肃,真是,让我都不得不严肃起来呢。” 浮萍看了看天空,还是一样的蓝一样的白。 “放心吧,我是真的有数,活了这么久了,我都懂。” “不过老淦啊,如果以后真的把不住了,你也别来阻止我。” “这么多年的相处了,我是个什么人你也有数吧,条条框框向来阻挠不来我。” “而且如果不是真心想做一件事儿,我是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当然,我也不给别人惹麻烦。” “所以缜密地计算计算这个概率,嗯,是个极小极小的小概率事件,应该不会有啥岔子。” “安啦安啦……” 浮萍挥了挥手,大步向前抱住了前面的一男一女,笑哈哈地进入了他们的地盘。 淦子安不过笑笑,踢开了脚边的石头,加速跟了上去。 番外二 四人组⑥ 事与愿违。 意思是事实与愿望相反。 人生的路上满满都是事与愿违的事情一起又一起的发生。 淦子安没想再管那个男人的事情,浮萍自己自我克制不再搭理那边的事情,黄睿智压根就没想过要琢磨那里的事情。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平时从来不八卦不好奇的况曼璇头一次产生了兴趣。 兴趣还不小,一个人自己得劲地去调查。 挖出了不少东西。 夏和风。 阴时阴历阴年出生。 自带着邪气与诅咒出生,生来就是个不详的人。 母亲生他时大出血死去。 一岁大的时候因一次高烧而瞎了眼。 三岁时父亲因为出车祸而截肢残疾。 历经了很多磨难才长大,多灾多难的一个人,但家中还算富裕,从小的教育和培养都是顶好的,父亲即使是遭遇了这些也从来没有因此失意,反而把夏和风教导成了一个和善温柔的人。 从来不怨不恨,对自己这样的命运没有一丝愤恨,勤勤恳恳,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值得深究的地方…… “就像我们之前到的那家培训机构,两次都很凑巧的,他像是发现了我们。”况曼璇带着一副平光眼镜,手里拿着一堆的书本,“再加上他又是阴时阴历阴年出生,这样的人很可能天生带着灵力,能够感知到我们这个世界对吧……” “所以?”淦子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台阶上极度认真,怔怔有词的女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命运吗? 他更加担心了。 坐在旁边的浮萍看起来是漫不经心,敷衍式地给面子在听曼璇娓娓道来,可她不停刮磨着桌子的指甲,和变幻来变化去脚的动作,朝的方向,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情况。 一见钟情很可怕。 鬼与人之间的一见钟情更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平淡的日子,终究要被打破了。 “所以大白兔,你到底想说啥啊?”黄睿智一头雾水听了大半天,就记住了夏和风这个名字,其他啥也没记住,也没摸透。 “我想去查查,夏和风这些大苦难,究竟是上天的命运,还是鬼魂的恶举。” “怎么突然想弄这个了,”浮萍漫不经心地垂下了眸,随口一问,“虽然我们有这个权利,可我们也向来不多管闲事。”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况曼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很奇怪,她也向来不喜欢给自己给别人惹麻烦,为什么这次偏偏不一样了。 “可能是因为他太温柔了吧,”况曼璇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和他们三个坐在了一块儿,“对这样的人总有种莫名的向往与憧憬吧,明明遭遇了这么多不公,还承受着异世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却依旧温柔,这样的人啊……不得了不得了……” “找到了真相又怎么样。”浮萍捂住了自己的脸,抬头把脖子放在了凳子上,自己没再用一点力气,瘫在上面,“就算真的是鬼魂做的,也还不了他什么。” “啊……”况曼璇没法反驳,因为浮萍说的是对的?“所以算了吧,这就是命,你看,就算我们不管他,他也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依旧像你所憧憬的一样热爱生活,温柔。” “嗯……”况曼璇点了点头,有点垂头丧气的。 “不,”淦子安在话题就要结束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句,“去调查吧。” “淦子安,你认真的吗?”浮萍看向了他,用从来没有用过的严肃的眼神,“管这个干嘛?与我们无关。” “是吗?” 淦子安也回以同样的眼神,“与我们无关吗?” “去吧,去了解一下,没准就没那个心思了,也许你钟的不过是一副好皮囊。” 一见钟情钟的不是情,是脸。 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禁不起时间的推敲,尤其是浮萍是如此现实的人。 只求那个男人的内里,不是浮萍所念,就算是了,那也就这样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浮萍浮萍,漂泊在水面的无根之物,向来是寂寞的。 “随便吧……” “那……我们去呗?”况曼璇以往的茶颜悦色的能力都被她激动的心情给全部包裹住了,完全透不出来,所以也没觉察到那两人的不同寻常。 黄睿智更不用说了,唯一的情商脑子都用在了战斗中,日常生活里,尤其是面对这三个,他从来都不动脑子。 四个人就这样轻易地下定了一个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决定,一起递交申请,离开了地府,再度上了人类世界,去到了那个培训机构。 经过一系列调查,况曼璇说的果然没错,夏和风这些遭遇都不是所谓的命不好,意外,全都是人为的。 不,是鬼为。 他确实能感知到鬼魂的存在,甚至在瞎之前,他很明确地看到了鬼。 而这种体质太阴了,天生招鬼惹鬼,而鬼魂难得碰到一个这么小,这么可爱的粉嫩的玩具,自然是爱不释手。 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逗怎么逗。 弄瞎他,让他看不见他们,然后夏和风就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他们就可以肆意欣赏孩子仓皇失措的恐惧的模样了,让他们心里一阵舒爽,把死亡的怨气建立在这样伤人的玩乐上。 弄残他父亲,因为他父亲太碍事了,总是在他们在捉弄夏和风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救走,还发觉了不对的地方,妄想去找一些二三流的术士来将他们驱逐,一个生气就将他困在马路中央,控制车子,嘭——的一下撞上去。 还有他的母亲,不能说是被鬼魂直接害死,也算是间接了。不详物的出生,那天鬼魂四起,为了这个孩子的存活,一大堆阴气涌动,冲向正在生死边缘的母亲,本就失去太多力气和热血的女人,再遭受这样的阴气冲击,承受不住便死在了手术台上,死后产生的死气还顺势被夏和风吸收,让他安然出生。 那些作恶的鬼魂已经死的死,轮回的轮回,唯独剩下的几个都被浮萍等人抓住送回地府惩戒了。 而在调查这些事情的时候,免不了在夏和风面前瞎转悠。 这几个人都可以说是在与这个男人同吃同睡同住了。 越是接触,越是发现这个男人和刚开始初见时是一个样子的,外表如何,内心就如何。 他的父亲已经年迈,因为自己儿子眼睛的原因,也自己提议去养老院住,不再给夏和风添麻烦。 所以夏和风就一直是一个人居住,一个人住在大屋子里,只有钢琴与他作伴。 还有四个他看不见的‘人’。 浮萍在这次的事件里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在其他三人瞎忙活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着,不闻不问,当一个没有生气的花瓶。 她知道淦子安什么意思,她也知道淦子安是个什么人。 对所有人都抱着怀疑不信任的态度,对所有人的内里都持有厌恶的心理。 人本恶,性本恶。 淦子安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活下来的,孤独地活着。 所以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是对夏和风表示鄙夷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怀揣着一颗纯洁向上的心灵。 不存在的。 一个受到这么多磨难,这么多不科学的灵异事件,感受着身边的风起云涌,内心怎么能不千疮百孔。 大概是这样吧,大概是这样想的,所以带着自己过来了,想让自己看透那个男人的肮脏的内部,然后把那所谓的一见钟情忘记。 浮萍托着个腮帮子,叹了不下十次气。 “看吧,我说了别来,来了又怎么样呢,证实了什么呢,还不是陷得更深了……” 浮萍说这话的时候正和夏和风呆在一块儿,一个房间里,书房。 其余三个人都在客厅搜刮着魂气残余。 她如果有意识的话是不会独自待在男人在的房间的,只不过那个时候脑袋瓜子里乱的很,想的很多,所以一时间根本没有注意到。 况曼璇和黄睿智不会管浮萍偷不偷懒,所以压根就没想叫她一起过来。 而淦子安在这么多天的相处里已经发现了与他预计不一样东西。 这种游离于他设想世界之外的东西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所以这么多天的侦察时间里,他都是麻木的,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浮萍正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发呆。 这才有了两个人独处的时刻。 “你想证实什么?”男人站在书架旁边,手里抱着好几本厚厚的,硬壳版包装的书,手上还在摸索着书架,在找剩下来想要拿出来的。 那时候是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落地窗的窗帘并没有拉上,整片整片橘黄色的温暖的光线打在那个毛绒地毯上,打在男人身上,脸上,睫毛上。 像是一个快要离地而起的天使。 心脏很明显地在跳动了。 比第一次相见时还要厉害好几倍。 不止是因为那个刚刚好喜欢的容貌,更多的是与生俱来的温柔的气质和那个淡雅的笑容。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真是该死。 也真是可笑。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浮萍知道自己不能回答,不该回答,但嘴巴还是自动张开并发了声,“证实想证实的东西。” 我不能说话,不能沟通的。 不行。 “是有关我的吗?”男人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但嘴角的笑容拉大了,也不知道傻乐个什么劲。 “唔。”浮萍这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我感觉的到,你,加上你的同伴,有四个人吧。”夏和风把抱在怀里的书都理好,放在了书桌上,掰了掰指头,算了一下,“两男两女,对吧,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来,又为什么回我的话?”夏和风拿起了桌边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敲着地板,摸索到了浮萍身边。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啊,知道我是什么东西还敢靠我这么近?滚开。”夏和风是没什么感觉,感知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眼睛瞎了,是做不到那么明确的位置的确认的。 可浮萍不一样,夏和风就这么直愣愣地走到了她面前。 鼻子只差分毫就能贴上他的衣襟了,皂香味更加明显了,还带着男人独有的活着的热度。 她脸没有红,而是一瞬间刷白了。 紧张,不安,害怕,逃避。 这些感情如滔滔江水直翻涌上来。 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抱歉。”夏和风听到那个一直包含能量,那样动听有活力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颤抖,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大步,“失礼了。” 尴尬的氛围在安静的衬托下弥漫。 一人一鬼,尴尬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啊。”浮萍笑了笑,不愿意接受自己情绪的大起大落,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一见钟情,所以重新挂上了她的招牌笑容,狐狸笑。 主动靠近了男人,将自己的气息全部释放,贴着他耳边说,“我们是来看看,你这么不堪的命运,究竟是为何,是天命如此,还是我鬼魂对你不敬。” 女人香。 很甜的味道。 夏和风并不想像个猥琐大叔一样嗅着女人身上的味道的,可是那一瞬间,这种淡淡的香气包裹了自己,很好闻。 好听的声音配上好闻的香气,女人的相貌自动自发地出现在了脑子里。 一个长相妖艳不羁,但表情却带着一股青涩的伪装。 “那……结果如何?” 夏和风一个偏头,问道。 嘴唇恰恰划过浮萍的脸颊,轻轻带过,如蜻蜓点水般。 力虽小,时间虽短暂,但依旧溅起一波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鬼魂所害,我这种鬼魂害的,害的你母亲死去,害得你再也无法看见,害的你的父亲变成了残废,都是鬼魂做的恶!” “啊,是吗?那还真是不幸。”夏和风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感觉刚刚又一股凉意突然出现。 快的以为是幻觉。 浮萍脸已经不是白色了,而是红色,红扑扑的像个苹果。 用那样凶狠贱兮兮的表情对着夏和风。 “就只是不幸吗?轻描淡写一句话?你的人生都被毁了,被我们。” “被那些伤害过我的鬼吧,没有被你们。”夏和风的脸色表情都没有变化,“你们是来帮我的吗?” 语气平淡,完全不像是在谈论着自己。 浮萍莫名地有点生气。 不知道是气夏和风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还是气刚刚发生的一切。 还是两者都气。 但她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叫夏和风,你叫什么?” 男人察觉到浮萍的离去,在后面轻声问了一句。 “浮萍。” 番外二 四人组⑦ 名字自生来就由父母敲定。 名字的好坏也许真的能决定一个人人生的好坏。 所以取名很重要,名字很重要。 如果不是必要,别轻易让人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了,你的名字就多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羁绊。 “浮萍,浮萍……” 又是一个新的一天,四个人依旧准时准点来了,夏和风能感觉到。 不过那个他知道了名字的姑娘,今天的气息要弱了很多。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浮萍,没有根,无根之人漂泊无亲。 夏和风觉得心底闪过一丝疼痛,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痛。 “瓶子,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调查已经进入高潮阶段了,所有事情全部查明,今天况曼璇还想着可以上报抓人了,终于马上可以解决这次事件了,正落得一个轻松,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浮萍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就是无聊了,”浮萍挡开了况曼璇的眼神,“我这几天也没干什么,太久没有活力了,有点蔫。” “好啦好啦,快了,这不都弄好了就差一个审批发下来了吗,弄完了就走,不拖拉,搞定完所有事情就陪你去人间疯一把怎么样?”况曼璇倒是精神百倍,容光焕发。 “好。”浮萍勉强地笑了笑,一抬头就看到了淦子安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目光,目光里还参杂着困惑,否定,阻止,还有更多更多,但浮萍已经不想看了,“那就加快点速度吧,赶紧解决,赶紧离开。” “好!” 浮萍一个人躲在了一个角落里,确认再三这里没有人,才放宽心地蹲在那里,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那种从未感受过的滚烫的感情,对事物不确定的寒冷的空寂,还有淦子安眼里透过来的未来,都将浮萍压的喘不过气。 死后她一直都是放松状态的,从来没有这种压抑感。 压抑感只在生前出现过。 现在又来了。 可现在又不能再死一次。 浮萍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蹲的脚都麻了,还是没能想出一个有效的办法。 她现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逃避了,逃的远远的,再也看不见碰不着,一切就会回归原点了。 浮萍是这么想的。 “真是操蛋的人生啊……”她靠在冰凉的墙面,“你说说看,我活着的时候你不给我一道我喜欢的光,死后适应了黑暗,你又强加了一道光过来,这不是要亮瞎我吗?啊?” 浮萍也不知道自己在质问谁,但就是质问,不质问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噗——” 一个笑声传了过来,惊得浮萍一个猛起身,成功地撞到了脑袋。 “你这话说的真是文艺又粗俗。” “夏和风……” 浮萍真是没屁放了,往哪儿跑都能和他共处一室,跟中了邪一样。 “是我,你来洗手间做什么,偷窥吗?”夏和风一点一点移动了过来,还很刻意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上次那个颤抖的声线,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你管我干什么,你来干嘛啊,上厕所就快上。”浮萍完全不想看到他,“我走了。” “浮萍……是吗?” 浮萍闭着眼睛跺了下脚,脸上都是懊悔。 这鬼迷心窍的,怎么就把名字说出来了。 “是是是,对对对,怎么了?!” “很好听,”夏和风也不怒,“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吗?” “夏和风你有完没完了?你是不是有病啊,哇,你和鬼打什么交道啊,不应该避而远之吗?啊?是还被鬼弄混了脑子了吗?嗯?” “你不一样。” 夏和风笑得更开心了,平时只会温柔浅笑,现在倒是笑得格外灿烂。 “你不一样。” “你们不一样,你和他们又不一样,你不一样。” “你看我的眼神很温柔,你看着我整理书架,你看着我打扫花草,你看着我执笔写作,你看着我听歌哼曲,我在中午休息打盹的时候你也看着我,还靠的我很近,你的视线一直都注视着我。” “你一直都在陪着我,我弹钢琴的时候,我发呆的时候,我吃饭的时候,我出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晚上看月亮看星星的时候,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以一种强烈的气息影响着我。” “可你也不像那些鬼一样作弄我,也不像你的同伴一样无视我,也不像那些可怜我怜悯我的人类。” “你的目光很纯粹,我看不见可我感受的到。” “你不一样,浮萍。” 他又重复了一遍,明明眼睛看不见,视线一点焦距都没有,但浮萍觉得,那道视线就正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从此之后,一眼万年,在劫难逃。 之后的故事俗气又老套。 两个人相爱了。 啊,不,是一人一鬼相爱了。 而爱上了之后就好像什么都不满足,不满足两人看不见彼此,不满足两人不能拥抱,不满足两人不能触碰到对方,不满足两人能呆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少。 开始懂得了不满足的情绪之后,开始明白了欲望后,错误就开始了。 阴时阴历阴年出生的人,生来就带着诅咒,是个人类,但也可以称作是半人半鬼。 他们天生会与鬼为伴,天生能见鬼触鬼伤鬼。 浮萍想要夏和风能恢复这样的能力,她想要他能重新看到,看到这绚丽多彩的世界,看到她。 她开始犯错了。 浮萍去偷了地府的汤药,给夏和风喝下,由此他真正接触了那边的世界。 秩序被打破了。 一切都乱了。 淦子安三人发现了问题,可浮萍是个那么精明的狐狸,将所有事情解释的完美无缺,干脆利落。 他们几个都没法去阻挠。 平时没用上的屏蔽追踪的技巧,全部都用在了他们身上。 “该死的!”黄睿智一拳砸在了桌上,桌子立马就起了裂缝,哐哐哐,塌了,“日子没法过了!上头这是什么意思啊!这算啥啊!” 他手里拽着一张纸,上上下下甩给另外两个人看。 “谁说不是呢,这算什么啊,”况曼璇看着那张通缉令,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浮萍怎么了,干嘛了啊,什么也没做啊,恋爱自由不知道吗,管屁管,之前人家一个活人被地府管不到的鬼魂整成那个样子都不管,现在人家幸幸福福的倒是管个没完没了!还把我们给禁足了……” 况曼璇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气都不足了,胸口一起一伏,没完。 “两个选择,和我一起,或者我一个人去。” 淦子安也生气,那张通缉令上的照片刺眼的很,让人特别的不舒服,恶心到想吐。 “靠!这他妈算选择吗?!就等大哥你说这句话了!”黄睿智一脚把刚刚敲碎的桌子碎片给踢开,摩拳擦掌就准备冲出去了。 “当然和你一起去!”况曼璇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哥你这算问什么啊问!” “别冲动。”淦子安没有动,十分冷静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要想好你们做出这个选择后,要承担的责任和惩罚是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浮萍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当了这么久的阴间使者应该清楚,这种通缉令说的理由都是摸棱两可的。” “她的罪有多大,我们不知道,所以承担的风险有多大,没人知道。” “你们要想清楚了,好不容易到了这样的排名,这样的地位,你们……” “淦子安!你是不是有病?!”况曼璇先一步打断了淦子安的话,声音大的让黄睿智都吓了一大跳,“都什么时候了,都什么关系了,你给我**叨叨这些?!我靠,真是没屁放。” 她一边说一边把头发撩到了后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说着说着还掉了好几大滴眼泪。 “这么多年还不够吗?还不够你信任我们?还不够出生入死?你他妈还想怎么样?!我们还需要拿什么来证明!”况曼璇就差指着淦子安的鼻子骂了,“那是浮萍!浮萍!瓶子!排行老二的浮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带回来。” 眼含泪水,柔弱又坚强,直勾勾地盯着淦子安。 “好。”淦子安沙哑着嗓子,“好,去。” “我不用再问你一遍了吧?” “废话……”黄睿智看着况曼璇哭得抽抽噎噎的,身子都在上下抖动,自己也跟着就是一抖,用颤抖的嗓子回答了淦子安的问题。 “那就走,什么也不管了,把她带回来。” “那你们才是真的疯了!疯了!” 三个人还没踏出门,判官和阎王还有张老就带着后面黑压压一片的鬼差来到了他们的住所。 “你们来做什么?!”黄睿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狗,做出了攻击的架势。 “浮萍……”淦子安一看到这个阵势就暗道不好,这种时期,还有这么大型的鬼差面积,只可能是为了浮萍,而且据他所知,几个小时以前,他们已经出发搜寻了才对。 “对!就是你们的搭档浮萍!不过你们几个放心好了,她自己犯下的罪过,和你们没关系,而且你们这么优秀,我们也不舍得。” 判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脸施舍的表情。 “放屁!”黄睿智的火都要冒到头上去了,“你把浮萍怎么了!” “浮萍,重罪之人。”阎王背着手,走到了最前方,居高临下看着黄睿智,“第一罪,偷窃地府产物,私自喂于凡人。第二罪,与人类相爱。第三罪,怀有不被天地所容的怪胎。” “其罪当诛!” “你说什么?怀有?浮萍怀孕了?”况曼璇一把拉住了阎王,把恭敬胆怯都忘得一干二净,“你再说一遍!不可能!怎么可能!浮萍是鬼!鬼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欸欸欸,把你手拿开,”阎王嫌弃地将况曼璇的手拨开,慢条斯理地解释,“这个就要回到她的第一罪了,地府产物加上阴年阴历阴时出生的不祥之人,两者产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都有可能,而这个可能,就是这个鬼胎的产生。” “什……什么啊……”况曼璇彻底懵了,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是这样。 “她在哪?你们想做什么?” 淦子安将快要倒地的况曼璇拉了起来,他现在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抓到了,我们来这的目的,你这个排名第一的阴间使者还会不知道吗?”阎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带路吧,淦子安,浮萍的房间在哪。” “你们是想……想要杀了她?还要剃了她的鬼骨?然后再让她永世不得超生?!”黄睿智的脑子就没有这么好用过,他不需要花时间思考就猜到了这群人的目的,“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 “想要拿东西,先过我这关!” “愚昧!”阎王嘲讽地说出了两个字,一个挥手,身后的千军万马直冲而上,况曼璇一个扇子拿了出来,将羽毛全部挥舞,把最前一批鬼差弄晕在地。 “况曼璇!淦子安!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你们可是前途无量的几个人,区区一个浮萍罢了,你们想要,我可以拿同等优秀的人换到你们组来,完全不影响你们的业绩!” “神经病!” 况曼璇一个箭步和黄睿智一同冲了上去,想要和他们来一场厮杀抗战。 “真的是愚昧,愚昧的不得了!”阎王看着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人,也开始下了真手。 对付眼前这两个,完全不需要花费力气。 他们所学的攻击方式,攻击线路,看清敌方弱点的诀窍,哪个不是他参与教学的。 一招一式,他都懂得很,轻而易举就能把这两个给解决了。 而淦子安,麻烦一点,有自己的天赋,不按照他们所学所教来打斗。 不过,这么多年呆在这样的环境了,再怎么样也是没有当年英勇了的。 斗得过外界的蝼蚁,斗不过他们。 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判官和阎王一个联手,就将三人制服,按倒在地。 “等我处理完浮萍那个孽障再来处理你们,真是反了天了!”判官气喘吁吁地绑住了他们,还别说,这几个家伙虽然套路一样,但力量也是出乎意料的强大,好苗子啊,真是好苗子。 如果过完这事,他们有悔改的话,还是可以好好调教一番的。 然后留着继续为地府效力。 淦子安心底涌起一股悔恨,他是用了全力的,可依然打不过这些人。 他曾经没有这么弱的。 没有情感的时候,他最强。 都是因为和这些人的相处,让自己的内心变得软弱了。 该死的! 该死! 他们只能被用力压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张老进到房间,将一颗小巧的白色珠子拿了出来。 “啊!!!!!” 况曼璇疯叫了起来。 番外二 四人组⑧ 被人任意掌控,被人随心玩弄在股掌之中,这种屈辱与无力,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东西被夺走的直视感能把一个人逼疯。 尤其是况曼璇。 她心里下意识地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地想要调查,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不是自己。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啊!!!!放开我!”况曼璇奋力挣脱死死压制住她的鬼差,可十几个人的力气,任由她怎么使力都没用。 “我请求你们,求你们了!”况曼璇觉得天都要塌了,为什么事情会到这样的地步,“起码留着她的鬼骨吧,求你们了,她真的会万劫不复的!” 况曼璇都快把眼泪哭干了,什么东西都流不出来,只能干嚎。 凄惨地悲鸣。 “起码,起码她为你们,为地府做过那么多事情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多年的付出和贡献,就不能相抵吗?!”黄睿智也反抗不来,只能跟着况曼璇一起,卑微地求饶,恳求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能看在她这么多年的奉献下,能别那么狠。 “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张老将白珠子用手帕包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你们身为阴间使者,经历重重培训考验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都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你们的选择也带给了你们相应的酬劳声望,你们还要得寸进尺吗?” “她身为阴间使者还要知法犯法做出这等行为,有什么资格去求得原谅。” “她真的做过了头了。” “我们自己选择的?”淦子安没有像那两个人一样鬼哭狼嚎,还是保持着冷静克制的模样,“您确定?” “阴间使者的选拔,选了就是拿命去拼一条活路,不选就是被你们这些高位者视作眼中钉,对你们来说,有能力的人能为你们所用,就是友。不为你们所用,就是敌。” “有选择吗。” 有些话放在台面上来说就太难看了。 打脸声啪啪啪的。 “当然,对这个,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这种有资格选举的,也都是一群不得好死没有轮回路的,所以你们也算是给了个机会,我们这种早该下十八层地狱的鬼,有什么辩解机会?我们活该,你们对我们来说还是救世祖呢,帮我们这些垃圾拉起来,给了一个光鲜亮丽的称号,真是感动到痛哭流涕。” 淦子安脸上无不是嘲讽不屑。各种自我贬低的自嘲都让他们没法接。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张老阴沉着脸,看着那个执拗地不肯低头的男人。 “有啊,可多了。”淦子安的眼神里都是怒火和满腔的恨意。 “毕竟我们这群垃圾为什么是垃圾,都由你们来下定论,我们屁都放不了一个不是吗?嗯?” “我就因为自杀被你们问都不问发配到了第三世界,没日没夜地折磨我,没有理由,就因为我结束属于自己的生命,亵渎神灵,所以我是垃圾。” “况曼璇,就因为做人唯唯诺诺,胆小不会表达自己,被校园欺凌,被欺负,被谩骂,被殴打,被逼着动了刀子,她就是罪人,是垃圾了,可如果她不动那一下刀子,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了,那那个反手将她捅死的人呢?他活的好好的,不过一句正当防卫就算了,况曼璇年纪轻轻就走了,而真正的恶人还在逍遥法外。” “黄睿智,他的那场车祸也是,他……” “够了!”张老阻止了淦子安继续浪费时间说下去,“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你不明白吗,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要做到相对公平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你嘴里说的那些人,他们的罪会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刻下印记,死后自然会有惩戒,我们不会饶恕这些人的。” “但一码归一码,浮萍犯的罪过太大了,我们不可能放过她。” “起码让我们最后去看一眼,看在我们这几年从未松懈过的,为地府尽忠尽职地工作。”淦子安垂下了头,有气无力。 况曼璇和黄睿智没有吭声。 张老看了一眼阎王和判官,表露出询问的意思。 几人商讨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看在这几个优秀人才的面子上,别太伤他们的心。 “我可以允许你们去,但是,为了避免躁动,你们必须被绑着,由鬼差看管。” “随你好了……”况曼璇靠在黄睿智和淦子安身边,曾经亲和温婉的样子全部归零,冷眼看着这群黑袍加身的人。 从一开始他们四人的相遇相知就是因为那种无缘由的默契感。 从始至终,这种感觉一直都没有变过。 在此时此刻,也依旧保留着。 淦子安那句妥协的话一出,另外两人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主张都一样,绝对不放弃浮萍,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能成为借口。 这些所谓的是是非非的理由在他们眼里都是个屁,再怎么样都没有浮萍这个人重要。 即使她有错,他们也不在乎。 不可能做到的,放任她一人死去。 绝对不行。 一群人浩浩汤汤走向了刑罚的场地,在他们到达之前,已经有一大批人站在那里等着看好戏了。 所有人的嘴脸都是那么可憎可恶。 看猴子似的看着跪倒在地上,挺着个大肚子,浑身是血的浮萍。 “你看她多狼狈,早就没了以前的风光了,所以说啊,风水轮流转,叫她平时那么嚣张,住那么好,现在好了吧,站的越高摔得越狠。” 全都是嫉妒嫉恨。 “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去找个人类算什么?找我呗,要我我肯定好好对她嘛,真是可惜,你们说这货是不是被捧得忘乎所以了,还没分清理想现实呢?一个鬼还在贪恋着人类世界里的人和物,这不是找死吗?” 全都是高高在上的点评。 浮萍独自一人喘着没剩多少的气,眼神迷离,看着地面。 “浮萍!”况曼璇大喊了一声就想把身上这些该死的东西给解开冲过去,可是还没行动一堆鬼差就压了过来。 那样的重量直直把她给困的无法动弹。 “璇子……”浮萍惨白着一张脸,脸上都是狰狞的伤口,汗水和血水的混合物附着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还有老淦和小黄啊……哇……死前还能看到你们几个,真是值了……”浮萍的笑容惨兮兮的,心酸又可悲,“我这声音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到……” 说着说着她笑了,然后又哭了。 “真是要死哦要死……”浮萍有点担心了,她知道那几个人想干什么,从眼神的接触里她看到了他们那种放弃一切的不管不顾,讲道理,没必要。 她确实是活该,活该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没必要再拖累了这几个,有大好前途的这几个。 张老已经拿上那颗白珠子往浮萍那走了,惩戒马上就开始。 淦子安已经准备行动了,因为刚刚被阎王几个花点力气就制服了,他害怕这次也有同样的下场,所以便拿出了连接着自己所有气力和心脉的那张扑克牌出来,悬在衣服内部。 一触即发。 浮萍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强大的气息,“不要,淦子安。” 她拼命对着那边摇头,眼睛里都是祈求。 斗不过的,这么多人,这么多大人物,斗不过的。 别犯傻。 淦子安避开了她的眼神,况曼璇和黄睿智也佯装看不见。 绳索就快被解开了。 除了浮萍没人能发现,这样用生命做保护体的武器,只有他们这些缔结了心血的人才能有所感知。 浮萍比之前更难受了,本来已经麻木了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不行。 她不能连累他们。 “张老。”浮萍仰头看着那个就要把鬼骨给安回自己身上的老人,“您舍不得的对吧。” 张老的手一顿,垂眸敛下了眼睛,没有回答。 “我是活该,我是自作孽,可淦子安他们不是,他们都是真性情的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很正常,救救他们,别让他们像我一样。”浮萍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被抓住的时候受到了无数次的攻击殴打,本来就让她的生命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现在的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张老,您向来是惜才之人,况且你也同情我们的不是吗,同情这些阴间使者,求求您,不止是为了我们,也为了地府不要有如此大乱。” “淦子安他们如果豁出性命来,也不是你们能轻易摆平的。” 张老迟疑了,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那边,除了淦子安以外,那两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看着他们眼都不眨一下。 当初向他们宣告罪责时张老都没有见到这样的仇恨的眼神。 “我能怎么办。”张老也没有办法,“浮萍啊浮萍,你如此聪明的人为什么就输在一个情字上呢。” 浮萍没说话,笑了,“让我和他们对话,单独的。” “信任我最后一次吧,张老,最后一次。” “……好。” 绳索就差最后一下就断了,三个人都跃跃欲试,将所有力量沉淀在丹田之中,就等着看准时机冲出去了。所有都准备就绪。 “一,二,三……” 三人小声地倒计时。 “三你们个头。” 力量全部中止了,他们几个抬头与浮萍的视线交汇,刹那间如同有火花四溅。 “喂,你们没脑子吗,傻啊,想想事吧,有必要么?啊?为了我?到这个地步?真是傻了,”浮萍尽力用很轻松很平常的声音和他们开着玩笑,“麻烦你们做事之前先把事情给捋捋清楚啊喂,你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啊,还想拼命?你们的命,值几个钱啊。” “闭嘴等着就行了,你吵个屁啊吵。”黄睿智都快哭出来了,他心里还没点数吗,凭他的实力,怎么争都争不过,可能怎么办,咬着牙都得上。 “你他妈才是给我闭嘴!”浮萍一个回嘴骂了回去,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情绪直接爆发了出来,“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能怎么办?!事已成定局了,我求你们了,想想你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吧。” “就算你们救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啊?能怎么样?”浮萍咳嗽了好几声,咳出了血,“我已经不行了,就算他现在不惩戒我,我也一样会死,他们抓捕我的时候,我已经是重伤了,而且……” 浮萍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透过那满眶的泪水都能看见。 “而且,我不想我的孩子死去……拜托你们了,别管了,然后帮我护着夏和风……” “如果你不想你的孩子死去,就和我们走啊!你死了!你肚子里那个顶个屁用!”况曼璇不能理解,也哭了,哭得心力交瘁,哭的头都在作痛。 “我下了一个咒,当我的鬼骨幻灭之际,我的一缕魂魄会附在我的孩子身上,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脱离半人半鬼的身份,进入到一个人类的腹中,投胎转世成为正常的人类。” “什么意思?所以你必须死是吗?”淦子安的指甲已经把自己掌心的皮肤给划破了,因为握拳握的太用力。 “对,就是这个意思。” “滚蛋!”淦子安一拳砸在了地上,引起了周边鬼差的注意,“浮萍,你休想,我根本不在乎你那肚子里的孩子和那个该死的男人,我在乎的是你,我们三个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救走,你……” “你能不能听听我说话!不是和你分析过了!救走我也没用,况且你根本救不走!就这样不好吗!你们就不能记下我的遗言然后让我了无遗憾地去了吗?!咳咳咳咳。” 浮萍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多狼狈,煞白的一张脸,鲜红的一张嘴,头发全是被汗水打湿的样子。 她已经没有精力在说了,周边看戏的人也开始嚼舌根了,张老不能再多给时间。 “我求你们了!要我磕头求你们吗?让我卑微的跪在你们面前求你们吗!”浮萍已经放开大哭了,嚎啕大哭,窝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求你们了,别让我再害了你们,你们好好的行吗?是我的错。” “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的错!” “我本该克制住的,是我的欲望让我走到了这副田地,求你们了,别让我悔恨。” “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事,不后悔我受到这样的惩罚,但如果你们出了事,我会后悔的,别在最后一刻让我有遗憾。” “放手吧。” “然后好好过下去,继续你们的辉煌佳绩。” “抱歉。” 番外二 四人组⑨ “不能再拖了。”阎王都已经皱眉看着张老了,“浮萍,时辰到了。” “好。” 浮萍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三个人,他们已经没有那么无视一切的眼神了。 现在有的只有挣扎和思考。 浮萍笑了,狐狸一般的笑容,就像当初她与他们几个第一次交流时露出的微笑。 “好。” “大哥……”况曼璇其实心里也有定论了,但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真的要这样吗……” “不然呢。”淦子安闭上了眼睛,将眼底那片死寂的灰暗藏了起来,“用理性思考的话,她说的才是最正确的。” “我不接受。”黄睿智咬的嘴唇都出血了。 “你不接受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接受也得接受。”淦子安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现在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 他死前的痛苦的记忆,死后的温暖的记忆,还有发觉浮萍那异样的眼神时,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夏和风是那样一个人,他不会答应那个调查的。 他悔了,悔得不得了。 可时间不能倒流,人也无法回头。 “把眼睛闭上,别看。”淦子安留下了一行清泪,这是他第一次哭,无声的哭泣。 没法不哭,控制不住。 好悔好恨。 可一点用也没有。 况曼璇和黄睿智哭着闭上了眼睛。 不能看那样的场面,太残忍了。 浮萍笑得很开心,她看到了他们的举动,很好。 她刚刚什么都说了,就是忘了叫他们闭上眼睛,她可害怕这几个傻子傻得可爱,直勾勾看着她死去呢。 还好,这下脑子转过来了。 她也跟着一起闭上了眼睛。 什么感觉也没有,鬼骨入身也不过是一股热流,然后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淦子安等人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到了一阵吸气感叹的声音,还有闻到了那种烟消云散的味道。 再有的就是心里的一角,垮了。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住所,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们也不过是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其他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在睁开眼看到眼前空空如也的地面,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只是在住所里走动的时候,偶尔看到了浮萍栽种的花草,浮萍画的画,浮萍随意乱搭配的桌椅时,总是会突然想起。 啊,少了一个人啊。 浮萍不在了。 永远不在了。 然后就是一场麻木的痛哭。 哭到自己都不知道哭了多久,哭了几次。 地府只给了他们几天休息时间,然后一切的机制运作都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任务该安排的安排,该做的做。 可淦子安,况曼璇,黄睿智已经变了。 变的面目全非,变回了曾经的样子。 黄睿智比以往更加暴躁,更加不动脑子,拳打脚踢释放着自己的暴戾,需要收复回来的鬼魂每一个都被他打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每次带回来都要用孟婆的药好好调养一段日子才能回归正常。 况曼璇活成了浮萍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着她,白兔硬生生披上了狐狸的皮,连白扇都变了色,变得物是人非。 淦子安又开始封闭了自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对待任务也不再上心,比起完成任务,他更会利用这些任务增强自己的实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更残暴。 他们由业绩第一变为了业绩倒数第一。 无论安排了谁过来加入他们,都会被排挤,被驱逐。 地府上头的人也渐渐开始对他们几人不满了,所有好东西全都撤了回去。 然后在某一天,他们三个一起逃跑了,逃离了地府。 然后变成了作恶多端的人,躲在人间,伺机而动,等待着报复的一天。 然后他们遇到了唐希,伪装成第三世界的人跟随着那个女孩,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走到了只剩下淦子安一人的境地。 淦子安感觉模模糊糊的,头晕脑胀,浑身无力,等到睁眼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他站起身,看着客厅的婴儿床已经空了,卧室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清欢,啊,对,清欢。”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才是现实。 他的曼璇,他的清欢。 淦子安穿过了卧室的门,看着那个睡的香甜的小孩,笑了,很满足。 孩子的旁边就躺着那个叫胡俜的女人,她睡觉也是满面笑颜,摆出了一副保护的姿势,紧紧依偎着清欢。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心里的暖流不止。 明明是刚刚才看到,但这个画面就像是似曾相识,而且见过很多次。 卧室里的装扮很温馨,小女生的打扮,有点公主房的意味。 床头柜上摆了三张相片。 一张是胡俜和一个男人的合照,男人穿着一身运动风的套装,笑容阳光大气,像个小太阳,女人小鸟依人,笑容幸福甜美。 第二张是清欢更小一点的时候的照片,应该是艺术照,套着个小老虎的连体衣,看着像是在床上撒欢,笑得放肆飞扬。 第三张,是一张小男孩的单独的照片,比清欢大不了多少,但已经能独立站起来了,站在…… 孤儿院的门口,神色倔强的很,皱着眉,看起来很不情愿照这张相片。 神态,神态居然有点像黄睿智不服气时的神态。 淦子安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起那张相片,可手还没碰到,头突然就痛了起来。 脑子里面闪过了很多电流,一帧又一帧不属于他的记忆直击他的心脏。 一男一女。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就不让她姓夏,也不姓浮,就改姓胡好了。” “胡?为啥啊?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读音,不觉得和你很像吗?浮胡浮胡的……” “噗,这是什么鬼,你是不是傻啊,嘿嘿嘿嘿嘿嘿嘿,真的太傻了,莫名其妙。” “你干嘛啊!还听不听下去了?我正认真思考呢。” “行行行,咳咳,你继续,我不打断,绝对不打断。” “姓胡,然后名俜。” “和你的名字相像,但又有姿态美好的意思,希望我们的女儿能长得亭亭玉立,成为最美好的样子。” 说这话的男人叫夏和风。 怀着孕的女人叫浮萍。 一男两女。 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妙龄女子,一个稚龄儿童。 “小智啊,那个阿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我们这里出去的,虽然她是个单亲妈妈,可她一定能对你好好负责,跟她走好吗?” “我不!我不走!她为什么是个好人!孤儿院才是我的家!她那里不是!我不走不走!你让我留在这里吧,院长,求您了,我会乖乖听话的!” “小智啊,不是院长不愿意留下你,只是我们这里就快办不下去了……现在也就剩你一个了,你跟胡阿姨走吧,院长向你保证,你会很开心的。” 男孩还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看着面前一直笑眯眯的阿姨。 “小智啊,阿姨还有一个女儿,叫清欢,你看。”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相片,就是那张摆在床头柜的艺术照,“可爱吗,你如果愿意来的话,你就有一个妹妹了,你就有小伙伴了,和她一起长大,相互照顾。” 男孩很明显被照片里的孩子吸引了,开始犹豫不决了起来。 “如果你现在答应阿姨,阿姨现在就可以去办手续,然后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阿姨走了,也可以早早见到妹妹了。” “那……那好吧……那我和你走好了……” “欸!好好好!”院长看起来很高兴,“谢谢你啊,瓶子,还好有你。” “应该的院长,而且,”她默了默男孩的头发,“我也很喜欢这孩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小智,那以后你就和阿姨姓吧,不姓黄了,改姓胡,好吗?” “胡睿智?这名字也太傻了吧……”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淦子安不可置信地再次仔仔细细看着那几张照片。 “胡俜,胡俜……她叫胡俜。”梦里的记忆也猛地翻涌上来,浮萍说过,她的孩子会作为人类出生,那这个女人,就是浮萍的孩子吗? 浮萍孩子的孩子,又是曼璇的转世。 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吗? 淦子安情绪激动,连手都在抖动,浮萍的血脉在了,曼璇的转世也在了,那么黄睿智呢? 胡睿智,不姓黄了,他之前就是叫黄睿智,黄睿智…… 那种相似感。 黄睿智。 三个人,三个人都在是吗,都在这里,都在啊…… 他突然有了无穷的力量,有了未来的方向。 他不再茫然不再彷徨了,他已经有了信仰和支撑的力量。 好好保护着这一世为人的三个人,好好看着他们的一生。 守护他们,让他们安安稳稳,和和美美地过完这一生。 太好了…… “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你这也可以算是泄露天机了吧。”王佳音站在孩子的身边,看着她一脸死相地拨动那个比她脸还大的水晶球。 “这算什么,我是孟婆,操控一下怎么了,有种的来判我罪,我看看他们敢不敢,让这一职位空缺在这。” “也不想想,除了我,还有谁能担任这个职位。” 婉说的话傲气的很,可又无法反驳。 “哇,小不点,哇,你真是,哇,行行行,惹不起你,真是穆阳晴把你带坏了啊……一个多老实的小鬼,也会说这种话了。”王佳音真是无尽地感慨,无话可说。 “老实?”婉将水晶球擦了个干净,把它放回了原位,“被晴带出来的人,能有多老实?老实的话,我早就被利用吞噬了。” “啊。”王佳音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孩子对话,而是在和一个更加沉闷的穆阳晴对话。 很像很像。 她清了清嗓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这么做,是穆阳晴嘱咐的吗?”王佳音跟着婉出了门,准备到大厅继续今天送人喝汤轮回的工作。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淦子安他们,怎么看都怎么没关系吧,没关系没交流,你干嘛无缘无故帮他们。” “嗯。” “……”王佳音头都要大了,“你这回答,确定回答了我吗?” “四人组事件发生的时候,正好是晴第一天来这,她也去看了那场惩戒,也了解了这些屁事,同情也好,单纯想捣乱也罢,她出手了,就等着有一天到了结局时,将他们几个人重聚,让他们自己选择,以后是报复,还是安然过完这一生。” 那时候她还是个浑身戾气毫不掩饰的人,带着还没消散的不屑和怒火。 本来应该是阎王等人带着四人组去捉拿她的,可没想到浮萍出了这样的事,所以并没有参与。 她对这个传言中的四个人很是好奇,因为曾经在外漂泊的时候就听过他们的名号了,所以赶来看了最后一眼。 不过如此。 被圈养的小羊再厉害也敌不过为了生存在外拼搏的恶狼。 没意思。 但那几个人的眼神有意思。 所以她便下了点小小的法术,在那个附着在孩子身上的魂魄下了一个印记,方便以后找寻。 然后她便离开了,去孟婆的住所,准备成为孟婆。 “在逗我呢,这啥啊?”穆阳晴一进屋就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啼哭声,一个小女孩,就躺在她的卧室的床上。 “这孩子本来是下一任孟婆的继承者。”张老已经离开了惩戒场所,“然后应该接受现任孟婆的培养,现在这个责任归你了。” 穆阳晴挑了挑眉,“让我来?你们胆子真大。” “这是规矩。” “是是是,我知道,你们地府规矩最多,陈旧迂腐的规矩。”穆阳晴一屁股坐上了床,一瞬间的压力让床都抖动了,小女孩也被震醒了,小嘴一撇,眼睛一睁,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憋着啊,我可不会哄孩子。”穆阳晴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嘴,靠她靠的极近,两人的睫毛就差点要粘在一起了。 孩子居然就真的不吭声了,眨着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陌生人。 乖巧的可爱。 穆阳晴看着孩子这副样子还是挺心喜的,女人天生的母性光辉散发了出来。 “行吧,看你这么招人喜欢,我要了。” “这肉团子叫什么?”穆阳晴一把将她抱起,抱在怀里,拍打着她的屁股,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嘟囔的话。 “婉。”张老看着两人相处还算和睦,便起了离开的心思,最近事情太多,连他都还没有消化掉,他需要好好休养几天了。 楚家的孩子也快到命定的时候了。 “婉。挺好。”穆阳晴将她高高举起,仰头看着她,“婉……” “那就拜托你了,孟婆。” “好走不送。” 番外三 孟婆① 张老一关门,穆阳晴就把婉给放了下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孟婆?”穆阳晴冷眼看着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风格都是曾经的孟婆喜欢的风格,也是与她格格不入的风格。 “婉啊婉,温婉的意思吗?”穆阳晴弹了弹孩子的大脑门,“连你的名字都带着她的色彩。” “不过啊,现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归我所有了,婉。”穆阳晴站了好一会儿就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张开四肢,呈大字倒下,倒在床上,床榻又是一阵地震山摇。 “以后就不叫穆阳晴了,没有名字了,从此以后,只有孟婆。” “没有穆阳晴……” 穆阳晴是个很丧气的人,很丧很丧,丧气的要命。 可偏偏她的父母是极度乐观充满朝气的人,一天到晚对她的教育就是—— 你要热爱生活! 你要开心你要笑! 你要相信你自己! 你是最棒的! 未来的日子一定充满希望! 啊,是的呢。 穆阳晴很小的时候,再有了自己的思维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一个人生的这些问题了。 我是亲生的吗? 如此乐观积极向上的父母为什么能生出一个自己这么悲观厌世的女儿。 真奇怪。 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她也应该是亲生的,毕竟都是如此的极端人格。 不过她还是奇怪,奇怪她的父母为什么这么努力地去微笑,每次都要笑成那个样子去面对家里的一片狼藉,笑的自己的脸都僵硬了,让那个本应该充斥着阳光的笑容都变得那么勉强刻意。 点头哈腰地向房主赔不是,腆着脸一直游说着再拖欠一个月房租的时候,笑得傻乎乎的。 算账算钱盘算着又一个月的开支的时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笑容还是只增不减。 给穆阳晴开家长会,听着班主任对她的批评和不看好,笑容还是高高挂起,尴尬又不失礼貌。 满头大汗地蹲着修理突然坏掉的水龙头,粉刷掉漆的墙面,还有自己买回一堆材料砌好那个表面开裂的地板的时候,笑得心酸又励志,朝气满满的给自己加油鼓劲。 笑啊笑,一直笑,不停地笑。 为了笑而笑。 穆阳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想笑就别笑啊,装什么装,再装日子还是苦的。 没有工作,没钱吃饭,没钱付房租,没钱生活,穷苦的小老百姓。 身上的衣服来来去去两套换。 苦的受不了了就大哭一场大骂一场呗,笑屁啊笑。 穆阳晴那时候完全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她父母这般虚伪的行为,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欺骗自己倒是一把好手。 所以有一天,她干干脆脆地站在她的父母面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啪—— 换来的结果是一个巴掌。 还有她一直期待的谩骂。 “你懂个屁啊你懂!你不就是个小孩吗?!你懂什么啊!你还有脸在这里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和我们讲道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要不是生了你还要养你!我们还不用过的这么拮据!” 说完又是一个巴掌。 她除了疼痛也没什么感觉了,心里也不难过,甚至还有点欣慰想笑,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母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打。 “我们这么为了你!所有好的都先想着你!还供你读书!你都不懂得回报我们,好好念书,现在还要来呛我们!你这孩子!你这个白眼狼的孩子!” 啪—— 每说完一句就又是一个巴掌,像是有了规律。 穆阳晴舔了舔已经被打麻了的右脸,已经能舔出血腥味了。 她知道她的父母为什么会这样,她说的实话是一个导火线,但更大的诱因在今天。 今天房主已经不耐烦了,她家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房主已经把所有同情都用光了,直接了当地把他们一家轰了出去。 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也没有亲戚,朋友更别谈了,都没几个有用的。 只能睡大街了。 穆阳晴看着火已经被引导到了他们两夫妻身上了,就乖巧地蹲在一边等着他们再互扇耳光。 可是大人之间的怒火加身,好像不是几个巴掌就能解决的。 “你这个混蛋!老娘早知道是你是这个德行才不会跟你一腿从家里跑出来!”母亲的脸上没有了一点笑容,全都是难看的埋怨和恨意,“你这个老不死的连个住所都不能给我!就会拖累我!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妈的!”男人就更加厉害了,一口痰直接吐在了地上,笑容完全消失,背后都是丑恶的嘴脸,一把将发狂的女人推搡了一下,“是老子叫你跟着我的吗?!还不是你死乞白赖不要脸!在网上勾搭你一下你就往上凑!是你自己自愿的!说什么,没关系,我爱你,我不介意过苦日子,我可以和你一起打拼。” 男人掐着嗓子模仿着女人的模样,矫揉造作。 “不要脸!不要脸!!!”女人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弱弱地念叨着那三个字,又开始推搡着男人,“是你的错!要不是怀孕了!谁他妈理你啊你!” “你要这么说我就更是了!要不是你怀孕,我心善,我才懒得搭理你这个疯婆子,我一个人过的多潇洒自在啊,还需要拖家带口吗?还天天装个大好人似的,哎哟喂,你要笑,微笑微笑,笑你妈个头!” 然后又是一大连串的不入流不入耳的脏话。 穆阳晴还是有点自觉的,这种话别听进去,小孩子别学。 所以她就走的再远了一点,捂着耳朵。 然后自己想些自己的事情,没管她的父母闹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所以她才一直说,别那么笑嘛,都是假的何必呢。 过刚易折,过极易伤。 这么极端的微笑,等到爆发的时候,注定是一场不得了的战斗。 不过自己也是,极端的丧气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扑通—— 一个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听那水花四溅的声音,那东西还挺大。 穆阳晴下意识地往她父母那里看了一眼。 母亲被父亲推下去了。 母亲在水中挣扎。 父亲在岸上呆滞。 然后母亲陷下去了。 然后父亲逃跑了。 穆阳晴依旧没什么感觉,反而还觉得自己的母亲有这样的结局算好的了。 那么辛苦,没有希望的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父亲,本来就对她们两个没有什么感情的父亲,大概是觉得卸下了两个拖累的大包袱吧,只不过代价有点太大了。 穆阳晴被送进了孤儿院。 可她的日子没有因此好过起来,即使有了三餐的温饱和配合季节变换的衣服,但人多眼杂,欺凌和孤独比在自家的时候更甚。 孤儿院的孩子每一个都带着故事。 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 刚出生就被丢在路边的。 因为身体有疾病被人扔弃的。 走失了找不到亲生父母邻里亲戚的。 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唯独穆阳晴的故事最为‘特别’,最为‘精彩’。 她是个冷血的恶魔。 院里的孩子们都这么称呼她。 因为她就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淹死在自己面前,因为她没哭没闹,因为她淡定地指了指她父亲逃跑的路线,说,“是我爸爸亲手推的。” 真是可怕极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么冷静地面对着自己的父母出这样的事情,当时也不呼救求救,就放任那具尸体在冰凉的水上漂浮。 以后肯定是个变态吧。 但也不想想,一家子没有住所,打打闹闹的像亡命之徒,呆在一般都没人路过的荒地,有谁可以施以援手。 也不想想,一个半大的孩子要怎么去救,跳下去捞吗?怕是自己都会死。 没必要,没作用。 既然是个无用功,那么穆阳晴为什么要去做。 就是因为这个不积极的心态,让穆阳晴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再加上她向来不爱做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她和孤儿院里的孩子格格不入。 住进孤儿院的,都想着能被好家庭领养,有机会获得优越的生活,爱自己的父母,所以每个人都表现的很有礼貌很活泼很乖巧,阿谀奉承嘴巴甜的不得了,有人来看就笑得像蜜糖一样,阿姨叔叔的叫。 一伙人簇拥过去,极尽能力,跟皇帝选秀似的。 每次这个时候穆阳晴都不会去凑热闹,该干嘛干嘛,也因为这个,她一直没有人肯领养。 就这样一直都在孤儿院长大,正因为这个不是那么好的生活环境,把她这个人弄得越发丧气越发悲观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看透世事等着去死的气息。 而学习成绩也不够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所以没有什么出路。 毕竟孤儿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成年之后,就该离开了。 不管会活的怎么样,都已经与他们无关了,该做的都做了。 穆阳晴不得已只能进社会打拼了,好在她还有一张长相不错的脸和一具清瘦高挑的身材,被人在大街上一眼相中去做个模特。 随便的摆几个姿势,随便的走两步,被几个随便的小商家拍几张随便的图,再拿点随便的钱养活自己。 随便的人生啊。 她随意地挑了一个租金极度便宜的地下室住,里面潮湿窄小,住的都是些鱼龙混杂的人。 社会混混,风尘女人,收破烂的,什么都有。 没劲。 穆阳晴觉得特别没劲,自从从孤儿院出来之后就没劲的要命,总是会想起当初她父亲将母亲推下水的画面,也总是会思考着,当初怎么不也把自己给推下去算了,反正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无趣啊无趣……”穆阳晴觉得特别没意思。 生来就没意思,有对不恩爱不爱自己的父母,有一个从始至终丧气阴暗的黑心,有一堆让人不如意的事,有一片虚伪的,虚情假意的活人。 生来就是一滩烂泥,烂泥扶不上墙。 一直都是这样,贫穷,成绩差,什么都不会。 啊,唯一有点用的就是这幅容貌了。 挺好,还有个漂亮的脸蛋。 遇到的各种人也是,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一样的黑暗,还比自己更加黑暗。 起码自己不撒谎不假气,坦坦荡荡的。 穆阳晴想着想着把自己想乐了,这么一来,她优点还挺多,不错不错。 可还是没劲。 “你,你想死吗?嗯?想去死?啧啧啧,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大好前途不要只想死,啧啧啧,可惜可惜,可怜可怜。” 穆阳晴是平躺在床上的,住的地方总共就那么大点儿,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倒是有种立体环绕声的感觉,让人辨别不出准确的方位。 而且这声音跟用了变声器似的,极快极逗的机器的音色。 “谁啊?”穆阳晴把双腿一个抬高,然后用力落下,借着床的弹力坐直了身子,挠挠头发就要下床去看看门口有谁在喊。 “不对不对,不是门口,是这里,这里!” “哈?”穆阳晴都懒得动了,那个声音还是立体环绕的,压根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况且这个小地方,一眼就能看完,屁都没有,再加上这个古怪的声音。 穆阳晴觉得要么是有人在看电视,自己这隔音效果不好。 要么是有人垂涎她的美貌,在自己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和窃听器,然后用高科技把声音传过来。 要么是,自己在做梦,还没醒呢。 穆阳晴认真地用力地掐了自己胳膊上的肉,真疼,都红了。 声音还是没消失,而且显得更着急了。 “你干嘛呢!时间不多了!快过来!过来!有事和你说呢!你这孩子!怎么不听人说话啊!” 穆阳晴乐了,这都啥啊。 她又一次起身,认认真真地观察着房间,还是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还真是她第一个和第二个想法,那还不如做梦呢。 第一个,电视的声音,可拉倒吧,能住这里的人,还有那个钱那个力气买台电视回来看? 第二个,要是真有这样的人,那还不如直接在路上打晕了她呢,然后绑回家去,更方便,反正没人会关心在乎她的死活。 “欸欸欸!我说你!不会是看不到吧,啊?不会吧不会吧,你这样的人会看不到吗?” 穆阳晴没觉得好笑了。 而是烦躁。 烦躁这个声音嗡嗡嗡地吵个不停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吵。 “你他妈有屁快放,有人在就快点自己出来,神经病,我看不到你,你是鬼啊?!鬼!” 番外三 孟婆② “我还真是。” 自打穆阳晴不耐烦地吼了一句之后,那个声音就开始变得正常了。 不再像是用了变声器的声音,而是一个正常的男孩的声音,但那种声音的音调给人一种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意味。 “什么?” 穆阳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是什么?” “我还真是鬼。”男孩子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么急促那么调皮,“你你你!就你!为什么?” “啊?”穆阳晴是信了男生的话的,她本来就信鬼神,而且这个房间里一览无余,如果真的有人说话,不可能看不到,可她还是听不懂这个鬼说话。 很矛盾,一会儿跳脱的不行,一会儿又像是一个阴谋家,语气变化的很快。 自从声音正常了以后就是这样,短短两句话就给她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你为什么看不见我?你不该看不见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又开始是平缓商量模式的语调。 穆阳晴几乎没有思考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穆阳晴。” “嘿嘿嘿嘿穆阳晴!拿到你的名字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和我一起玩一起玩嘿嘿嘿!!!” 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穆阳晴现在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丧气了,丧气到出了幻觉。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叫什么,你想死吧,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无趣无聊,生命是如此的没意思。” 模式又转换了。 “咯咯咯咯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来吧来吧,来死吧,然后我带你走,我带你玩,你也肯定不想轮回重生吧,又是一个没有意思的人生,无聊无趣,咯咯咯咯咯……” 穆阳晴皱起了眉,“我不想死。” 一直是想的,可现在不想了。 “你想的。”声音又变得严肃了,“我不会出错,不止是你想,你的邻居大部分也都想。” “啊,”穆阳晴靠在墙上,仰头看着潮湿,还有裂缝的天花板,“那关我什么事?” “喂喂喂!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找你吗?你要感到荣幸啊!你看你看!我连你看不到我我都忍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玩傲娇了!快加入我!我带你去死!保证不痛不痒轻松搞定!” “不要。” 真烦啊,日日夜夜每分每秒,人就算了,连鬼也是这样。 “活着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跟着你更没意思,就像你说的,我连看都看不到你,也不了解你具体是要做什么,我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哼哼哼,那我更委屈呢,明明你的阴气那么重,身上都是一股诱人的死人味,还想自杀,摆明了死后就是恶鬼的命了,这才把我吸引过来的,是你的锅!不怪我!谁知道你这样的人居然都没有看见的能力!哼!生气!” “哇,关我屁事。”穆阳晴又快被逗乐了,无法说出口,无法反驳的乐。 “因为我也是出于一片苦心,想要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我是好心。” “哇!”穆阳晴感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直接起了一身,“那我还真是抱歉,辜负了你的好心,不过像你说的,这里到处都是那种人,我百分百保证,他们死了之后肯定也还是一滩烂泥,是恶鬼,找他们吧,没准还能看见你呢。” …… 没有回应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穆阳晴闭上眼睛,又等了好一会儿,咳嗽了几声,对着空气打了好几下招呼,还是没人理。 她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已经麻到快抽筋的双腿,想继续躺回床上。 “不管不管,不听不听,我是鬼,我不讲道理,”调皮胡闹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而且又变成了机器的腔调,“反正我已经拿到了你的名字了,你就是我的人!呆在活人堆里有什么意思嘛!跟我一起玩多好!我还会来找你的!” “我不会放过你的,如此肥美的一块好肉。” 穆阳晴打了一个寒颤。 想往床上动的脚缩了回去,重新靠回了墙上。 刚刚一直没什么生理反应的身体,一瞬间都开始运作了。 冒冷汗,手心脚心都在疯狂的出汗。 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呼吸换气换不上来。 从头顶冰到脚底。 信鬼神归信鬼神,可真的遇到了这样的灵异事件,怎么可能不害怕。 真是要怕死了。 穆阳晴就静静地等着身体慢慢自己缓过来,等到一切都回归平静后才彻底松下了一口气,面朝床地倒了下去。 闷在枕头上闷了好久,直到快喘不上气来了,才抬起头。 她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身子,仰躺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啊,阴气重,死人味,恶鬼。”穆阳晴念叨着这几个关键词,“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发着单音节。 “真符合我,是我穆阳晴没错了。” 真无聊,真无趣,连鬼都是这么无聊无趣。 本来以为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是这样罢了。 原来连自己身边的鬼都是这幅德行。 都是疯子,都自甘堕落,都阴森森,都丧。 没有一个是想爬上去的。 啊…… 无聊无趣。 她又开始思考人生的哲学问题了,到底是死还是不死呢。 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一个好结果。 本来如果没有今天这档事的话,死这个选项的百分比比重会大一点,可是今天这事一过,好像活着这个选项赢了一点啊。 可是他说记住我的名字了。 会纠缠我的吧。 穆阳晴想到了自己看的恐怖电影。 阴魂不散啊,阴魂不散。 “早知道不天天说死啊死的了,真烦啊,烦死了,烦死我算了……” 越想越理不清,越想越矛盾,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气,怎么也抒发不出来。 就这样难受的睡着了。 睡的极度不安稳。 做了很多梦,很多重叠交错的梦。 小时候的破烂的家和自己现在住的破烂的家。 小时候的虚伪,爱好欺骗自己的父母,和现在身边一群又一群虚伪爱骗人的人。 小时候与自己真正格格不入的小公主小王子,和现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充满阳光正能量的人。 小时候的颓废丧气和现在一直没变的颓废丧气。 有那么一瞬间穆阳晴以为自己哭了,脸上湿湿嗒嗒的,几滴水流在脸上流下了脖子。 冰冰凉的。 等等,冰冰凉的? 眼泪不该是热的吗? 穆阳晴猛地睁开眼睛,一股辣辣的感觉直冲脑门,又辣又凉,跟滴了清凉的眼药水一样。 在她又一次闭上眼睛之前,穆阳晴还是看到了点东西的。 一个男人,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面具很简单,就两个色,一黑一白,中间一条线隔开,看不见男人的真实面貌。 “哇,真的有用欸,你是不是看到我了?!说实话说实话!我观察到你的微表情了!惊讶的表情!对不对!” 穆阳晴没有回答,把手放在了背后,想要掩藏着那只手的颤抖。 “别害怕,只是觉得让你看到我会比较方便,毕竟以后还要相处呢。” “哇!”穆阳晴的眼睛还是火辣辣的,一尝试着睁开眼睛就会马上涌出生理性的泪水糊住自己的视线,“你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以后还要相处?” “我不想和你相处,我不想和鬼相处,我是个人,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我,为什么,要和你呆在一块,看你?” 穆阳晴将一句话分了好几个重音,希望对方能听出自己的极不情愿。 “因为,这已经是决定好了的事情啊!已经决定好了!你不能更改!再说了!这明明也是你所期望的!不行不行!我不依啊!” 男孩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穆阳晴的眼睛已经差不多好了,她将眼皮打开,满眼厌恶地看着站在自己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容器的男人说,“我只想去死!没想和你有牵扯!神经病!” 她一个挥手,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却把床上所有能打下去的东西都给打了出去。 可没有用。 那些东西都一一穿过了男人的身子。 男人的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面部表情,所以穆阳晴无法判断男人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好冷啊。 看到男人的一刻起,就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不断传过来的冷气了。 之前都没有。 “你想死,可你还没有勇气下手,我想要你这样的人,前提是你要死,你不觉得我们很搭吗?我帮你去死,让你解脱,作为报答,你归我,和我一起游戏人间。” 男人还解释的头头是道,乍一听,一点毛病没有。 “而且你不亏,你知道你这个人有多垃圾吗?垃圾到身为活人都能沾染到阴间的不洁,你是个失败的人类,但你可以当一个有出息的鬼。” “你必定是鬼上鬼。” “啊,那还真好。”穆阳晴觉得自己刚刚那一下的脾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点作用都没有,连个反弹力都没有,“总的来说,命是吗?” “有个这么垃圾的人生,被你看上,准备把垃圾收了当王?” “哎呀,也别左一个垃圾右一个垃圾嘛,你好好想想,当鬼是不是比你当人好!”这个人格说完,另一个人格又上,这绝对是一个精神分裂的鬼。 “你想想,当了鬼,你就能穿来穿去,从这到那!没有任何阻碍!”男人直接张开了双臂,在穆阳晴的面前做出了幼稚的飞起的举动,“然后还可以偷窥活人的一些搞笑的事情,超级有趣的!然后还可以随意玩乐,想吃啥吃啥想玩啥玩啥,都不用给钱或者干嘛的,还能有伙伴一起打游戏。” “拿活人当靶子,拿那边世界的鬼差当靶子的游戏。” 男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手捂住半边嘴巴,凑近了穆阳晴,“偷偷告诉你的哦,你可别告诉别人,这样的乐趣可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不然他们一个个的都闹着去死,到时候地府的人出动太多我们会很麻烦的。” 亲昵的跟个什么似的。 穆阳晴往后挪了一点。 “你死了之后会有神奇的能力的,你的强烈的阴气死气会成为你的武器。” “哦。”穆阳晴在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来的方便,费这么多口舌干嘛? “还有还有!你会有一堆部下的你知道吗?!可酷了!”男人一屁股坐在了穆阳晴身边,撑着个脑袋,歪着头看着她,特别兴奋,“我再偷偷告诉你哦,除了活人的世界,死人的世界,还有个第三世界,那个世界是一个类似牢房的地方!” “里面啊,关押着的都是自杀的人,因为我们那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自杀的人都是有罪的,他们即使是死去了,也要继续接受惩罚,作为犯罪的代价!” “第三世界?”穆阳晴若有所思地问。 所以如果我自己去死,我就是第三世界的人。 如果是被他给杀死,就是另外一种方式了是吗? 这就是原因? “对!第三世界!这个规定可是让那个世界的人怨声载道,没一个服的,他们多渴望一个人能出现来拯救他们,你知道吗?你就是那个人!” “当个没有希望的失败者,还是当一个全民崇拜的英雄,你应该心里有一个选择。” “我要去上班了,今天有一组照片要拍。”穆阳晴面无表情地避开了男人的目光,眼神呆滞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己,蓬头垢面地准备出门。 “喂!你干嘛啊!这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你这样我要生气了!你回来!喂!别装没听到!” 穆阳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但她能感应到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冷气。 啊。 烦死了。 真是烦死了。 连死都不能受自己控制了。 生育自己的父母不能选择。 培养自己的环境不能选择。 糟糕透顶的性格由不得自己选择。 人人物物都不能选择。 活了这么多年都在被生活推着走,从来没有自己主动站起来推着生活走。 为什么要这么丧气呢。 如果没有这么丧气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可以真的天天露出好看的笑容对着爸妈,给他们一点点,哪怕极度微薄的力量。 可以开朗积极地面对生活好好的活出一个对自己负责的,精彩的人生。 可以热爱生命,热爱自己。 可以成为一个不需要别人拉的人,不需要等待别人拉的人。 可以成为拉别人的人。 等等,如果死了,也可以成为拉鬼的人啊。 番外三 孟婆③ 不不不,还是算了。 人都拉不起来,鬼又是什么。 说白了,鬼也不过就是个人,死了的人,本性依旧是人。 也许还会因为成了鬼,把生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做遍,更可怕。 穆阳晴又对自己的选择坚定了几分。 脚步也变得坚定了很多。 男人依旧跟在她的身后,隔了大概五十米的样子,一直默默的,也没再想过搭话。 穆阳晴的上班地点向来不是什么豪华的商业区,都是些和她居住的地下室没个两样的地方,都是破旧的。 一路上更是,满是垃圾烟头的水泥地,垃圾桶堆满了没人收,地上都是一滩又一滩的不明液体,黄色的,发臭的,还有点黏脚。 难得看见几家小店也都是陈旧的,不用拿手去摸,光用眼睛看都是一层的灰。 店门口几个子人很自然地蹲在门前,一人叼一只烟,一个个的都精瘦精瘦的,黑眼圈浓的像是中了毒。 几家居民楼楼下也看不见几个人,都是垃圾袋在空中飘。 明明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可这个地方确是暗光的。 一点暖光也没有。 黑压压一片。 穆阳晴探望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走进了这几栋居民楼里其中的一栋,楼梯间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唯一有一家在门前开着橘黄色的,还不稳定一闪一闪的光。 她迟疑了一会儿,再掏出了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对比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敲了门。 吱呀—— 沉闷的声音。 “哟,今天的模特吧。” 一开门就是一阵烟雾涌出,还带着一股劣质的香烟气味。 “嗯。”穆阳晴虽然也时不时会抽一根烟,但其实本身并不爱这种味道,呛人的很。 “挺正点啊。”那个开门的肥头大耳的男人很是自来熟地伸手拍了拍穆阳晴的肩膀,转身就对着后背的人来了这么一句。 没想过控制声音,没考虑当事人就站在他面前。 大大方方的。 语气语调宛如在说一件任人打量的商品。 穆阳晴有点想走,可快到月底要交的房租和身后那个一直看着她的男人,这两个因素还是让她咬了咬牙踏了进去。 又是一阵口哨声。 在后背的另一个人吹的,就是那个胖子对着说话的人。 穆阳晴纠结了一下对方是男是女,很男人的打扮,可看起来还是更像一个中性化打扮的酷女人。 “去换衣服吧,今天这场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相当优质啊。” 女人的声音,没有喉结。 但也是同样的调侃。 “什么主题?” “你管那么多呢,”胖子随手把快抽完的香烟往墙上那么一按,熄灭了,“换衣室在那边,自己进去,随便挑,想穿哪套穿哪套,记得把配套的首饰啊什么的都戴上就是。” 说完两人就一同去整理布置了。 “这什么地方啊,看起来就不怎么正经,啧啧啧,还有这些墙面,哎哟喂不会马上就塌了吧,我的天啊,穆阳晴,你活的真……真是……” 穆阳晴撇了一下嘴,停下了马上就要扭转把手的手。 “呆外面成吗?我进去换衣服你不会还要跟着吧?流氓鬼?” “请进。”男人又换成了那个沉稳一点的人格。 “嘁,谁愿意看啊!换吧换吧!” 呱噪的很,烦死了,好烦好烦。 穆阳晴嘭地一声用力把门给关上了。 “那么用力干嘛啊!想造反是吧!撞坏了你有钱赔吗你!”胖子的声音接踵而来,骂骂咧咧的。 “对不起!”穆阳晴也大声回应着。 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才把心底翻涌上来的情绪给压下去。 然后抬眼一看待会儿要换的衣服,那股子好不容易瘪下去的气又回来了。 都是些三点式的泳装,用料极少,懒懒散散搭在衣架上,搭配的首饰也都是些妖里妖气的,一看就很廉价的东西。 “不好意思!”穆阳晴把其中一套还算保守的‘衣服’拿在手里,比划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以一种尽量平缓的商量的语气对着外面大喊,“之前没有和我说过是这种衣服!我向来不接这……” “一个赚点生活钱的小模特你还装什么高洁庄重啊?!”女人在外面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到穆阳晴一个喊叫就直接一脚踹上了门,“今天主题就这个,就这几件衣服,你爱拍拍不拍就滚蛋,来这种地方你还想拍什么?公主风?” 穆阳晴没讲话了。 眼底一片阴霾。 “拍不拍?!不拍就出来!”女人又是一脚踢上了门,看了看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时钟,“还有五分钟,再不出来就走,模特多得是不差你这一个。” “拍!不是在换衣服吗,急急急,我踏马总得先脱再穿!”穆阳晴也回了一脚踹向了门,“看你这风格我踏马是你最好的选择,别叨叨那么多!马上了!靠!” 穆阳晴的脸色和她嘴里脚下所展示的都不一样。 脸色平淡无光,嘴里脚下满是流氓痞子风格。 还偏偏是这种风格让外面那个急躁的女人没屁放了,撇了撇嘴,说了一句快点就走了。 穆阳晴一边深呼吸,一边神色不豫地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拉链,解开裤子的纽扣,一点一点把衣服脱光,再穿上那几片‘衣服’。 她出来的时候看都没看站在她面前有点讶异地男人,径直往拍摄房间走过去。 又是一声口哨声,胖子吹的。 “真是不错啊,哎哟喂,身材不错,脸蛋不错,”他又打了个响指,露出了很猥琐的笑容,满脸横肉的笑容,“眼神也还不错,就这样啊!保持着这种吊啊吊的眼神,贼棒!” 女人调节了一下手里的相机,咔嚓对着穆阳晴就是一拍。 “还行吧,就是太瘦了。” “呵呵。” “你?是也分裂了?”男人搞不懂穆阳晴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令人讨厌的,咄咄逼人的样子。 可现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得到回应。 “还挺有个性的嘛,”女人也呵呵了两句,起身把面前的一块挂着的布给扯了下来,里面是一个装着热气的浴缸,“躺进去。”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穆阳晴还是一脸高高在上,不屑他们的样子。 一脚踩进去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什么,有点抖。 可也不过一秒钟的事情,她的脚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然后呢?你们还是没告诉我主题。”穆阳晴已经整个身子都进去了,热水灌进了她的衣服,让她更加不安,湿透了得这几片料子让这件衣服更加紧贴,上面划过的水珠让她更显性感。 “这还看不出来啊,小妹儿。”胖子开始调光,给穆阳晴找各个方位打光,“性感的出浴美人啊,摆几个妖娆的姿势,越骚越好。” 尾音上扬,兴奋感直升。 “行。” 穆阳晴没有犹豫,照着胖子的话就来。 搔首弄姿。 “不错啊。”女人也满意了。 过了几个小时,不停地从热水里出出进进,还要大大方方地从两个人面前走来走去,这换一套那换一套,越来越少的布料,越来越多的肉体。 脸笑僵硬了,四肢也僵硬了。 鬼都不想看了,那个活泼多话的鬼,他即使死了也讨厌这样的女人。 也不能说人家有什么,挺好看的,挺美的,可就是有种恬不知耻的妖惑感。 “搞定!行了行了!”女人很激动地不停地看着她刚刚拍的照片,频繁地点头。 “行就行,没了我就去换衣服了。”穆阳晴这才从浴缸里出来,随手拧了几把头发。 “去吧。”胖子的视线一直大胆放肆地盯着穆阳晴看,手还一直摸着下巴。 穆阳晴皱着没经过胖子身边时,一个闪身才躲过胖子那看似不经意地一个伸手。 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冷的,也是恶心的。 穆阳晴以最快的速度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这种破破烂烂,看起来还在装修的房子有一个好处,就是地上到处都是尖锐的石头和小砖块。 她拿了一块藏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钱。”女人的头发还在滴着水,顺着白皙的颈脖划过,那张不施粉黛的冷艳别有一番滋味,“之前就说过了,拍完现结,我要现金。” “好,当然,”胖子吸了吸鼻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拿了一小打红色的票子给了穆阳晴,“妹妹,多给你点,今天表现不错,以后,常来啊。” 一边说,手又开始‘不经意’地往穆阳晴胸前划过。 穆阳晴左手直接抢过了那把票子,右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肥猪手,一个反拧用力往下。 “卧槽!疼疼疼!你这个臭婊子!是不是想死!”胖子脸都纠结在了一起,他想挣脱,可是穆阳晴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让他没法动弹。 “你怕是想死吧你!”女人放下了手里的相机,撸起个袖子就要抽过去。 穆阳晴趁机放开了胖子的手,一脚朝着他的屁股踢过去,极其用力,把他推到在了女人身上,然后迅速拉开衣服拉链从里面拿出来她刚刚藏着的尖锐的石头,“我看你们才怕是想死吧!啊?!就你们不好惹啊?妈的,真是搞笑。” 她吐了一口痰在两人身上,一个扬手欲把石头砸下去。 两个人第一反应就是把眼睛闭上,刚刚的交流让他们觉得这姑娘真的敢把他们砸的头破血流。 穆阳晴直接朝着他们身上随便扔了一下马上打开门跑了出去。 要多快有多快,一个劲往前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拼了命地跑。 跑到不能再跑,腿都跑软了的时候停了下来,喉咙里涌上来了一股血腥味。 她蹲下来一直喘着粗气来获取氧气,然后一头栽下去,躺在了地上,没管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有多脏。 “嘁。” 男人也一直跟着穆阳晴,等到她停下来之后才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拟声词。 嘁。 穆阳晴拿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想看他,不想看这个世界。 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把钱。 “所以有意思吗?”沉稳的人格。 “你就是喜欢这些,喜欢这样的生活才不愿意跟我们走?呕!”活泼的人格。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穆阳晴这才把手拿开,看着男人,透过面具看着男人,“我如果喜欢这样的生活还轮得到你来找我?” “那就和我走吧,既然这么痛苦,这么让你无法忍受。” 穆阳晴笑了,笑得不行,笑到岔气。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然,当然,没毛病。”她狠狠地往眼睛上擦了几把,甚至把眼角的皮肤都给擦破了,“行啊,去吧,和你们走,去死吧,死死死死死死,都去死。” “嘿嘿?真的吗?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皮!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看在你这么棒的份上,你刚刚那些我都不在意了好了,你想什么时候!怎么死!我帮你啊!别客气!” “等着。”穆阳晴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手里攥着的钱一一抚平,小心地折好,“刚刚才赚了钱,别急啊,等我用完,然后回家,我要在家里去死。” “如你所愿。” 头发湿漉漉的,眼角有伤,眼睛是红的,衣服上都是拍不掉的灰尘和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身上还带着酸臭味。 穆阳晴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服装店。 可是这点钱也不够去豪华的商业区,还是只能在这几个小地方兜兜转转。 她认命地随便点了一家附近的服装店,走了进去。 里面的老板正带着自己的孩子吃饭,大口大口地,菜汁流到了地上,嘴角粘着米饭,服装店里都是各种饭菜混合的味道。 穆阳晴看着这样的场景差点想走,可还是妥协地进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恐怕这边所有的店面都是这个样子。 她自动无视了除却衣服所有的一切,专心地挑选。 “妈妈!那个阿姨好臭好脏啊!是不是要饭的!”孩子吃饭向来闹腾,从来不老老实实坐着吃,所以在那里跑来跑去的不得安生。 他走到了穆阳晴的身边,直接指着她开始大声地和自己的妈妈对话。 老板一直低头吃饭享受的很,也没注意是谁走进来了,孩子这嗓子这么一叫,她才走了过去。 “说什么呢!这孩子!”老板很不上心地瞪了一眼孩子,转眼就看到了穆阳晴的这幅,狼狈的样子,很不遮掩地捂了捂鼻子。 “这位妹妹啊,”老板有点嫌弃地说,“虽然我们这里的衣服不贵吧,可,也不是谁都买的起的……” 穆阳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老板。 老板的门牙上还粘着菜叶子和辣椒。 一绿一红。 “你实在是想要新衣服,出了我店面左拐,那有个绿色的箱子,那里面还是有一些衣服的,你啊,就别耽误我做生意了,本来客人就少,你看看你,站在这里不是让我的客人都不想进来了嘛……” 番外三 孟婆④ “我要死了。”穆阳晴看着老板说出了这句话。 “啊?什么?” “那我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对吧,反正都要死了,怎么样都可以了。” “你这小姑娘……不会是脑子有点问题吧……”老板这才停下了嘴里不停说着的话,有点害怕地拉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衣架旁边的桌子边上,上面摆着老板的手机。 穆阳晴不是没看到老板那只不断在桌面摸索的手,她不过就是笑笑,走了。 没干什么,就走了。 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走在这片区域里,以前都没发现,原来这个区域也挺大的,她怎么走都还呆在这里面,一直都没有出去。 连边缘都没有走到过。 因为没换衣服没洗头的缘故,穆阳晴走在路上有很多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但也有很多没有,那些没有的人都是群自顾不暇的。 大中午喝醉了酒的,酒气熏熏,摇摇摆摆,嘴里尽是胡言乱语走在大马路上,看见一个人就拉着一个人唠嗑,疯子。 一群看起来高中封顶的学生,顶着泡面头,顶着飞机头,顶着烫的各式各样,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的这破那破,勾着个叮呤哐啷响的链子,开着被改装过的摩托飞快地奔驰,看见几个姿色还行的姑娘一个手伸出去飞快地吃口豆腐。 嘴里还在哇哇哇地乱嚎。 一个又一个的中年男子,头顶秃了一半,耸搭着脑袋,看着手机屏幕,手上一直做着些上下滑动的重复动作。 还有三姑六姨带着他们的小鬼头,扯着个大嗓子嚎着,你看看你,这么笨,老师说啥你也不会,我干嘛要生你这么个东西,真是气死老娘了,这破地方崽不好,老师不好,哪哪都不好,你可给我好好读书!起码在这地方给我混出一片天地来,知不知道?! 更多的还有在黑暗的幽深的巷子口,一排排三两个穿着暴露的姑娘,慵懒地甩着包,拨弄着头发,等待着顾客的询问。 压抑压抑还是压抑。 她不再想继续逛了,没什么可逛的,她想逛的想看见的,都不是她能出去看到的。 身后的男人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跟了这么久了,也别浪费时间了。 回去吧回去。 死吧死。 “诶!诶!啊!”穆阳晴沉浸在自我的思考里,完全没看路地往前一直走,所以也没看到她正前方缓慢朝着她爬过来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的裤腿是空的。 这个老人还有点眼熟。 穆阳晴低头看着他,老人也露出了没剩几颗牙的嘴,笑眯眯地看着女人。 “啊!”穆阳晴看到这样的笑容才突然想起来,这是老王家的大爷。 车祸导致的,必须截肢。 两儿一女健在,老伴几年前死了。 “诶!啊!”老人扯着穆阳晴的裤脚,摆了摆手里的空空如也的不锈钢碗。 “正好了。”穆阳晴从衣服里掏出了她理的平平整整的红票子,全部放进了老人的要饭的碗里。 “王大爷,可别给你那几个子女啊,不然你就又要和我碰面了。” 她蹲下来对着老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潇洒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到了!要到啦!嘿嘿嘿嘿!快到啦!”等到快走到地下室门口时,男人终于憋不住了,欢快的唱着不知道是什么调调的歌在穆阳晴后背叽叽喳喳。 “哎哟我去!” 穆阳晴一进去正好迎面也出来一个看起来上了点岁数的女人,只是单单看到了穆阳晴就发出了一句超大声地感叹。 震的人耳膜疼。 “小姑娘玩****呢?”女人很感兴趣地任由自己的眼神放肆地在穆阳晴身上打量,用很是戏谑地语气调侃着,“怎么着?终于想通了?想通了来找姐姐我嘛,你这么好的资本,和我一起干,保证会火!” 穆阳晴皱着眉避开了女人自来熟的想要抚摸过她的手,完全没搭理她地继续往前。 “嘿!这臭丫头!”女人恼火了,居然敢这么下她的面子,“装什么清高啊装!一个没爹养没妈教的!能在这儿活这么大还不知道做过什么脏事呢!还嫌弃我?!” “不识好歹。”女人哼哼了一声,也头也不回地扭着屁股,走了。 “你想以什么方式死亡?” 穆阳晴到了家里倒头就睡,闷在被子里,没有理会那个一直在她边上念叨的男人。 直到人格变为了沉稳型,她才把头上的被子取了下来。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男人现在看起来很稳定,没有再要变换的意思,“只要你想。” “啊。”穆阳晴揉了揉半干的乱糟糟的头发,“挺好的,只要我想。” 起码死亡还能让我自己想,可以怎么办。 挺好的。 “我和你说,虽然挺不要脸的,我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好人。” 穆阳晴突然想唠个嗑。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因为性格不讨喜,我一直都是被欺凌的对象。” “床上被人泼水导致睡不了,有活动开展我永远都参加不了,打扫卫生全都是我一个人,还因为整理仓库食材的时候被关在里面过。那群小鬼都觉得这样很好玩,每次做完这些事笑的可比有人来领养他们要开心多了。” “那时候我也没什么负担没什么可怕的,你知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被收养,也没奢望过要好好活着,所以曾经想过从厨房里拿把菜刀冲过去,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一个个捅死算了。” “可最后还是算了,没必要,要是有谁这么好运气被收养到了一个好家庭,有机会走出去呢,算了算了,反正能进孤儿院,能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这样,有什么可怨的。” “然后我成年了从孤儿院出来,被人看中当模特,还挺高兴的,突然觉得,哇,我这种人还能看到光诶。然后屁颠屁颠去接任务,没有一次是正儿八经的。” “都像你看到的那种,衣服暴露,拍照的人一个两个的都是那种鬼样子,可我能怎么办,我要活命啊,我要钱,我除了避着,然后把自己伪装的像个流氓二混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知道我为什么只要现金吗?”穆阳晴托着腮看着那个黑白面具。 “因为能让我握在手里的钱才让我踏实。” “还有住在这里,这里什么人都有。安全措施都是个屁,刚开始来的时候你是不知道。” “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你不知道有谁会来敲你的门,踹你的门。” “有喝醉的,有纯粹想闹事的,还有想来上的,哇,真踏马带感啊。直到我有一次耍横,他们这才消停了。” “喂,你说什么都可以,你能变根烟给我吗?” 穆阳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蹦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你所愿。”男人也一直都状态很好的没变回欢脱的样子,打了一个响指,一根烟就夹在了穆阳晴手里。 她把香烟放进嘴里,叼着,男人低头,食指上出现了一小撮火苗,点燃。 女人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又躺了回去,吐出了好几个烟圈,看着烟圈向上飘。 “你们对好人的定义无非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必要时伸出援助之手,不求回报,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想要做好事。” 穆阳晴叹了一口长气,闭上了眼睛,半根烟还被她掐在手里。 “可对我来说,我能不同流合污,我能不成为这里一样的人,我能保持着最后的底线,我能不去做一些错事,已经是一个好人了。” “不过我还是堕落了。” “知道我最爱的一句古话是什么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所以人啊,为什么会喜欢一样东西呢,因为她没有啊。” 穆阳晴松开了手,把那支还没点完的烟扔在了床上。 着火了。 “我想死在火海里,我希望火海能把这整个地下室都给烧干净,行吗?” 穆阳晴已经感受到灼烧感了。 “如你所愿。” 熊熊大火屠遍了地下室,除了穆阳晴这间房,其他房间的人都开始惊呼,大喊着救命。 砰砰砰—— 地下室的总大门开不开,一堆人都在砸门。 氧气越来越少,头脑越来越昏,温度越来越高,死人越来越多。 是件悲哀的事情。 可穆阳晴在笑。 也没觉得多痛苦。 她选择这样的方式,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从小听过的一句话,凤凰浴火重生,她想像个凤凰一样,在大火里重生,洗尽铅华。 二是她终究没能爬起来,这个地下室的人也都不会爬起来,既然都爬不起来,就让她变坏变恶算了,这群人就由她带走吧,也不过都是群恶人。 结果最后还是这样。 就像她多年的梦里一样。 自己爬不上去。 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也都只会推她一把而不是拉她一把。 没劲,没意思。 无趣,无聊。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的声音,就在自己的正上方,没有规律的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但能感觉到很着急。 “快醒醒,快醒来,来吧来吧,和我走,快快快。” 又是那个脱线的男人。 真是一如既往地吵死了。 “闭嘴。”穆阳晴一把抓住了头顶上的铃铛,睁开了眼睛。 “哎呀!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可吓死我了!我就说,区区几个勾魂鬼差我怎么会失手!” 穆阳晴不过刚睁开眼睛就马上闭上了。 她现在呆着的地方是一片白色,刺眼的白色,什么都没有,只有白。 让她一直适应着黑暗的眼睛难以面对。 “好啦好啦,睁开吧,既然你醒了我就把你带去我们的地盘啦,那里很黑,你不会觉得刺眼的!” 穆阳晴确实是感觉到眼前的刺激度没那么高了,这才缓缓让自己重见光明。 是‘真’一片黑暗。 这话说的很耿直。 “就不能别搞这么极端吗?”穆阳晴这又看不见了,她下意识地摸索着周边的东西,一碰,就碰到了一个温热细腻的触感。 像是人的肌肤。 “拉着我的手。”男人抓住了穆阳晴的手腕,将她带着往一个不知道方位的地方走。 穆阳晴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触感,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大概是碰到男人的脸了。 可是? 面具呢? 不带了? 她现在倒是充满了对男人相貌的好奇心。 “这是哪?”穆阳晴觉得自己身上什么变化都没有,没有变化,又极度正常,就像是根本没死,“我死了吗?” “当然死了。这里是我们团队的聚集地,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也是我们这里的领导者。” “领导者?”穆阳晴没忘记男人当初对自己说的,她会是第三世界的领导者。 “嗯,我们之中的。”男人又解释了一次,“等见完了他,就带你去第三世界。” “好。” 穆阳晴还有很多疑问,但还是咽了回去。 问了也没用,她是这么想的,说白了,自己也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吧。 从生到死,都不可掌控的人生,才是她穆阳晴的常态。 “我带她来了,无名。” 目的地是一个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小木屋,这里的装扮风格让穆阳晴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来到了古代。 清新淡雅。 “进来吧。”嗓音也是,像是一个温柔的人该有的声音,平淡温和,带着股淡淡的酒味。 男人坐在了轮椅上,白衬衫黑裤子,带着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头发有点长,及肩,但也不显女气,很普通的一个人。 与穆阳晴先前想象的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这种恶鬼会是一个满身肌肉,龇牙咧嘴,走一步路都能震得地面抖三抖的凶神恶煞的人。 万万没想到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男人。 看不太出来年纪。 如果光看外表应该只有二十几岁罢了。 可是身上那种沉稳,醇厚,淡淡然的气质却像是要给经历过沧桑的老人了。 “请坐吧,穆阳晴。” “谢谢。” 男人早就松开了她的手,退到了门外,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用拘束,我们现在是同伴,把我当朋友对待就好。”男人关上了书,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你可以叫我无名。” “无名?”穆阳晴在男人领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两个字,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么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不用好奇,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得,死后就一直用这两个字当称谓了,没什么特别。” 番外三 孟婆⑤ “啊。”穆阳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随口附和了一句,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找你没什么事,只是想带你认认人,以后大家就一起做事了,总要先见一面。”无名摇着轮椅的轮子靠近了穆阳晴,手里变出了一个瓶子,一个看起来就带着古风古韵的玉瓶。 通体带着白色的碧绿,定睛一看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附着在上面。 是给她的。 可穆阳晴不懂这是什么,她没有接。 “在鬼的世界里,你需要有武器来保护自己,不然只有被鬼差抓回去或者被比你更强的恶鬼吞噬的份,”无名笑着,温柔地看着她,“这是我为你挑选的武器,我认为很适合你,拿去用吧。” 穆阳晴也不好拒绝了,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冰冰凉凉的,也小巧的很,一手掌握,正正好是掌心的大小。 “具体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无名又拨动轮子,退回了最开始的地方,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穆阳晴的戒备和僵硬。 她没有动作,还在迟疑,手放在瓶盖上犹豫不决。 “事已至此了,就像你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了这个份上,勇敢一点,还有什么会更糟吗?” 穆阳晴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她猛地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还是一样的表情和一样的态度。 说的也是,穆阳晴讽刺地想。 啵—— 瓶盖一被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就飘扬了出来,里面是透明的液体,看着是普通的水,但闻着是药。 “它是水也是药,看你想怎么用了。”无名又开始将书翻开,看似很认真地在阅读,一边读一边向穆阳晴交代着一切,“水是个很棒的东西,它能让人窒息,也能变成坚如磐石的冰,像把剑一样刺穿人的身体。药也一样,能救人能杀人。药与水都是带有两面性的,最适合你不过了不是吗。” 穆阳晴还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但下意识的,还是把盖子重新盖上了。 又是一场安静的尴尬。 “你可以认认外面的人,想必他们会很想与你面对面交流的。” 吱呀—— 无名说完这句话后一个挥手,门开了。 “那么期待与你的下次再会。” “啊。” 穆阳晴还是懵懵懂懂的。 出了门,她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这里的世界的色彩已经恢复正常了。 “你终于出来了!啊啊啊啊!等死我了!欸?你手里的是什么!好好看!给我看看!啊啊啊啊!是老大给你的东西吗?欸!我不服!这个也太好看太精致了吧!看起来也很贵重!不公平啊!凭什么我的就是纸片啊!还只能折千纸鹤!不开心!哼!不开心!” 又变成了那样活泼的人啊。 穆阳晴如是想到。 “你……”她这才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一直带着面具的男人,穆阳晴差点没控制住想要叫出来。 她之前手上的触感果然没错,他真的没带面具了,可现在的这幅样子不如带着面具。 之前附着在面具中间的,分隔黑白两种颜色的线完完整整地印在了男人的真正的脸上。 而且还更加丑陋可怖。 像是被人从脸部中间砍了一刀然后粗糙地缝合后留下的疤痕。 肉色的蜈蚣一样的伤疤从额头正中间沿着鼻梁再到下巴,一条长长的印记。 印记两边是两张不一样的脸。 一张是孩童,一张是成人。 但是眉眼间有九成相似。 两张面孔一张脸。 骇人的很。 “我?”男人摆了摆头,看着周边,除了另一个同伴也没别人了,所以一脸迷茫地看着穆阳晴,“我怎么了?” “啊,没怎么。”穆阳晴将玉瓶收好放进了兜里,“是你啊。” “是啊是啊,是我啊!”男人格外兴奋地点了点头,“快快快,我要向你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叫吴阳耀!和你一样有个阳字呢!巧合不巧合!” “巧,很巧。” “我叫吴晴雯,你好。” 穆阳晴这才注意到旁边也有一个女生。 很可怕,要不是她出声,她根本没注意到这里有个人。 明明和自己一样高,也不是那种平凡的长相,可为什么像是毫无存在感。 “啊,你好……”穆阳晴伸出了手,和她握了一下,比玉瓶还要冰凉。 “对对对!都忘了说了!晴姐姐!你有没有发现!她和你一样也有个晴字呢!我之前就说啊,我们三个这么巧合的都有同一个字,肯定是同伴无疑了!你们看吧看吧!这不就是了!” “介绍完了就去第三世界吧,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穆阳晴还是什么都没摸清楚。 “她的意思是天要黑了!哎呀别管那么多了,跟我们来吧!” 穆阳晴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在这个陌生,什么都不清楚的地方,她首要获得的是更加深厚的无力感。 男人有换回了沉稳的性格,在前面和吴晴雯聊着天。 “这次能行吗?”吴晴雯问。 “行也要做,不行也要做,与我们无关,我们好好办事就可以了。”吴阳耀答。 这次? 以前这种事情也做过很多次吗? 穆阳晴满腹都是疑惑,她不知道自己是踏入了什么样的事件里。 看这架势,怕是从一个泥潭又踏入了另外一个泥潭了吧。 真惨真惨,即使是死了都还是一样的命。 不过还好,毕竟穆阳晴是个如此丧气的人,还有什么大风大浪不可以挺过去。 事情再丧也丧不过她。 “把手给我。” 三个人两前一后很有规模地走着,直到走出了竹林前面两个人才同时转过来与穆阳晴有了第一次的对话。 应该算是对话不是命令。 “哦。” 穆阳晴也很乖地一句话不问把两只手,一人一只放在了他们的掌心上。 一冷一热。 她其实不爽的很,特别不爽。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不然会难受。” 然后又是一波照做不误,没有任何解释,也不需要任何疑问。 狂风呼啸,穆阳晴脸上所剩无几的肉都在被往后吹。 她明白为什么要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了,如果不这样,怕是会被这股大风给弄得要瞎要喘不过气。 第三世界到了。 又是一抹黑暗,还没走进深处就有让人压抑的一阵一阵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这里也每个人看守吗?”穆阳晴腿还有些发软,被吴晴雯扶着进去,她依稀记得吴阳耀说过,这是关押罪人的地方,视同监狱的存在,那么为什么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就不怕逃跑吗? “才不需要呢!”吴阳耀越发兴奋了,眼里有流光,“地府的人向来不屑于看官这个地方,这里有结界,不可能被这里的人给逃出来,这个地方,向来有进无出。” “啊……” 有进无出。 穆阳晴没控制住,往回看了一眼。 “你放心,我们当然是出的去的,尤其是你。”吴晴雯手上下了点里,把穆阳晴下意识地往回走的动作给拉了回来。 “这不是那几个人吗……怎么又来了……” “喂!快滚!我们不欢迎你!你们快出去!你们这群禽兽又要来干什么!” “苍天啊,快让这些人走吧,一次又一次的给我们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们推向更深的深渊里。” “吵死了!”吴阳耀眼里的那抹流光被这些人都给吵的消失了,“我们是想帮你们,想拉你们一把的好吗?!运气不好罢了!怪我们吗?这次肯定是对的了,你们就不能安静点看看吗!来看来看!” 穆阳晴用力甩开了吴晴雯固定着她的胳膊。 吴阳耀那句话彻底惹到她了,拉这些人一把,听着刚刚那些窃窃私语,这是拉人吗? 这不就是推人? 哇。 真是恶心。 吴晴雯刚想质问穆阳晴怎么了,一看她的神态眼神就把想要斥责的话给咽了回去。 太像了。 就是这个了。 她突然老实安分了下来,不敢再说什么。 “嘶……” 第三世界的人坐在地上,特别不乐意地敷衍了事地看了穆阳晴一眼,这下倒是难得一致地都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 “不是吧……这次真的是真的?” “这也太像了吧,还有你们看她那种样子,那种神情,太像了太像了……简直跟一个人似的……” “这真的是我们的第二次机会吗?是吧是吧……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神啊,谢谢你饶恕我们,给我们一次机会重生……” 气氛开始躁动了,躁动的让穆阳晴揣揣不安。 尤其是看到了双吴那两个带笑的表情后。 “到底要干嘛,你们再连个屁都不放,我就走了。” 啊,好烦啊,烦死了,这都是什么,他们想干什么,我又要做什么。 “您是救赎我们的人!您是要来帮助我们的人!”还没等那两个人做出回答,第三世界的人倒是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群人趴在穆阳晴面前,一个个的都在磕头跪拜,对着穆阳晴呐喊。 这样的场景滑稽又搞笑。 “就如同他们所说,你是来拯救他们的。”吴晴雯面无表情地解释说,“你会是他们的救世主,把他们从这黑暗的深渊里拉出来。” “我?拉他们?”穆阳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这里除却吴晴雯的人都给笑懵了。 大笑里面有很多难以解读的感情混杂,嘲讽,不屑,惊异,无奈,可悲。 “你你你……晴姐姐你笑什么啊……”吴阳耀都手足无措了,他没见过穆阳晴这个样子,像个疯女人一样,笑得一点也不好看,“你是太激动了所以疯了吗……”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才笑出来而已。”穆阳晴叉着腰,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给抹掉。 笑完之后又是一副冷静严肃的样子,判若两人,颇有点吴阳耀的状态。 “我连自己都没能救赎,我怎么救你们,”穆阳晴摆了摆手,“我都把我自己给推下来了,让我帮你们?我恐怕会把你们推的更深……” “我们也不是没经历过!您身边这两个人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其中一个人眼含泪水,鼻涕欲出不出地挂在鼻子上,“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有多惨,求死以求解脱,结果却来到了一个更加黑暗的深渊。” “我们在这里感受到了比生前还要痛苦压抑的绝望,但没人来倾听我们,没人来管我们。” “地府的人将我们视作垃圾,完全对我们采取放养措施,不管不顾,这里的人也都涂有一颗想要逃跑的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烂死在这。” “之前就有人来过了,来救赎我们,来尝试帮我们摆脱,可每次都失败了,每次我们都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不瞒您说,我们第三世界,原先的人可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很多……” 说着说着那人倒是自己先说不下去了,只知道抱着身边的人嚎啕大哭。 “我来说吧。”吴阳耀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之前几次也是我们干的,我们带着那些和你相像的人来这,来施以援手,可惜没有一个是你,所以结局都不是很好,这其中的一些人也因为反抗过大,被地府直接判死,永不得轮回,永不得转世,就此消散在宇宙里,什么都没留下。” “而这些剩下来的,则是受到了身体的处罚,他们身上都是些被鞭打的痕迹,还有电击和火烧。” “啊,”穆阳晴麻木地听着这些,要说感受多大,也不过如此,就像当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河里一样,她觉得,那些灰飞烟灭的人才是真正的解脱了,“真可怜。” 她也只能感叹一句。 “请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这不痛不痒的三个字让底下的人都慌了神,害怕这个女孩不愿意拉他们上去。 “我救不了你们,”穆阳晴实在看不下去这些人的姿态了,一屁股坐了下来,和他们在同一高度说话,“我刚刚就说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可……可是……”第三世界的人看出来了,穆阳晴和他们的共同点,都是一样的,渴求着别人拉他们一把的人,“可是您和传说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传说是……”穆阳晴抓到了这个重点,刚想问清楚就一把被吴阳耀打断。 “穆阳晴,他们和你一样。” “你没能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去尝试着拉你一把,那么现在换成了你,你变成了他们生命中的命定之人,你愿意拉别人一把吗?” “感同身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选择了你。” “你能体会的,那种拼了命想爬出去却怎么爬都爬不出去的虚脱般的无力。” “只要你一句答应,一句愿意,你就承担着他们的责任,你就能救他们。” “你愿意吗?” 番外三 孟婆⑥ 穆阳晴没有回答愿意不愿意。 她还在思考。 这些人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都想逃脱,都想走。 就差一个能帮他们的人了。 嗯。 感同身受确实是一个好理由,穆阳晴当然能懂那种心情。 多渴望啊,渴望能出现一个不一样的人,出现一个能拉她一把的人。 她以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 穆阳晴遇到的人让她改变了,让她本来单纯的渴望加上了黑色的污渍。 现在让我来拉你?让我当救你的人?那我算什么? 拿我粉碎的希望,拿我已经死去的结局换来你们安康的可能性? 凭什么? 为什么? 穆阳晴的表情五彩纷杂,忽明忽暗。 “我们尝试过的,我们每天每天都在尝试,在想办法,可我们真的无能为力。”第三世界的人看着穆阳晴没有反应,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再次说着自己的立场,“如果您能帮助我们,我们感激不尽,下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您!求求您了!” “哇,”穆阳晴轻笑了一声,“怎么觉得如果我不帮都是我的罪过了呢。” “不是啊,这不过是你人生里的一个小小的选择罢了。”吴晴雯很是无所谓,“这些人的命运如何与你无关不是吗,他们怎么样都行,影响不了你的生活,反正都是命。” 穆阳晴的命运怎么样都行,又不妨碍到别人的生活,再憋屈再无力又如何,那也是自己的事情。 “啊。”穆阳晴恨这该死的感同身受,“那就愿意吧。” “反正就是一个小小的选择。”她拍了拍屁股,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救救救,拉拉拉,你们能起来了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跪拜礼……” 第三世界可热闹了,一片欢呼雀跃,一脸都是已经解脱的样子。 “拉人可难了,”穆阳晴看到这些人如此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的想泼个冷水,“我答应了不代表我一定能做到,你们开心个什么劲啊。” 烦死了。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 他们还是在欢呼雀跃,还是停不下来地想笑。 “还是没有希望的好吧。”穆阳晴背过了他们,小声地说,“有了希望就有了期待,有了期待就会克制不住地幻想之后的路都是一帆风顺,都是好结局,等到真正惨淡的结局来临时,人大概是会更加受伤害。” “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啊……” 穆阳晴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 “现在回到残酷的现实吧。”她抬眼看着眼前两个摆着死人脸的人,“怎么拉怎么救?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浆糊。” “我们会带你的。”吴阳耀微笑着说,“跟着我们走流程就好了。” “啊。”意思是还是不打算解释解释是吗? 果然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坑。 果然又遇到了混蛋。 挺好的。 命哦命。 “走吧,去找帮手。”吴晴雯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手表,“来不及了来不及。” “好哦。”穆阳晴跟着两人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和那群傻子说明情况,可等她停下了脚步回头想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人还在为自己的决定所开心,完全没注意他们的离去。 真担心啊。 这些人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恐怕是会崩溃了吧。 哇。 担子真重,有点后悔了。 穆阳晴向来不是一个能承担责任的人,因为太丧。 不过算了,希望都已经下下来了,没什么用了,还不如自己努把力来的快。 她没在想解释了,快步继续跟了上去。 刚刚三个人一直在往下走,现在三个人却是往相反的地方,往上一直走个不停。 穆阳晴也放弃状地不再问要往哪去。 直到她亲眼看着前面的两人突然换了一副打扮之后,好奇心终究压垮了她的克制,“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两人现在突然穿上了黑色的大袍子,连帽的袍子,帽子尖尖长长的戴在头顶,转过头来一看穆阳晴,两人还同样佩戴着相同的面具。 纯黑的,甚至没给眼口鼻留下缺口,毫无缝隙地包裹住了两人的整张脸。 “啊!差点忘了和你说了!”不知不觉中,吴阳耀又变了一个人格,“我们这是要去地府呢!为了方便,我和晴雯还是变装一下好,嘻嘻嘻……” “我呢?”穆阳晴看着还是穿着死前衣服的她,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需要,你本来就是刚死之人,这个时间去地府刚刚好,跟着我们就是了。”吴晴雯还在看着手表,眼里有急色。 “等等。”穆阳晴在吴晴雯抬脚又想继续走的时候立马拉住了她,“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要做些什么?” 穆阳晴的脸色不怎么好,任谁都不愿意当一个毫不知情任人摆布的人。 “去找无名氏这样,去第三世界是这样,现在去地府也要这样?”穆阳晴脸都快黑的和他们戴上的面具一样了,“不是说是同伴吗?好歹也告诉我,目的是什么?我要做什么?你们又要做什么吧。” 因为面具的原因,穆阳晴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说了这番话后会引起什么。 吴晴雯一个反手,将穆阳晴抓着她的那只手抓住,吴阳耀点了点头和她一起打了个配合,抓住了穆阳晴的另外一只手,一人一边,带着她并排加速往前。 “抱歉,向来是这么做事,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但时间确实不够了,为了避免麻烦,简单和你说要去干什么,具体的,等办完事我们会一一和你解释。” 吴晴雯如是说到。 吴阳耀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向前匀速奔跑。 “首先,我们要去地府找孟婆,孟婆不需要我解释是干什么的了吧,就像人间所传言的一样,掌管轮回路,给每个刚刚死去的新鬼一碗孟婆汤,让他们断送生前记忆,干干净净的投胎转世。” 吴晴雯解释了一句后,吴阳耀也跟着解释。 “而现在带你过去的目的就是让你去接近孟婆,你是新鬼,在今天轮回路的名单上,可以没有怀疑地去靠近。而为什么我们要装成鬼差,很简单,我在带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和你说了,我是避开鬼差带你来的,所以你也同样在走失名单上,现在我和吴晴雯装成鬼差将你带回就顺理成章,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我一直看着时间赶着去的理由,最近地府开始革新一些东西,孟婆那边的设施就在整顿,所以她下班时间会比较早,那边的人可没有加班一说,如果今天你没有登记在册,你就会被记名字,到时候你就要接受审核了,到了那个地步就要跳过孟婆这个程序来处理你了,那可不好办。” “差不多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快到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得快点问。”吴阳耀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能看出来,时间确实是要到最后时刻了。 “没有,谢谢。” 其实穆阳晴还有很多疑问,但这个时候还是闭嘴的好,没有空来解决疑惑。 解释了这么多,看起来把一些关键点都给说清楚了,可她还是觉得最主要的没有被提及。 比如说,找孟婆干什么?为什么找孟婆? 这大概是最重点的了吧,可身旁的两人一点也没有提及到。 “就是这了。” 两人的速度同时慢了起来,并且悬浮在了空中,将穆阳晴放在了地面。 “这个面具,戴上。”吴晴雯从那个宽大的袍子里掏出了一个半面面具,只单单遮住了人的上半边脸,白色的。 穆阳晴此时此刻也没那个心情再天真无邪地问一句为什么了,直接了当地拿起了面具,戴在了脸上。 而且很自然的,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点,呈现出了一副她神情恍惚跟在两个鬼差身后的情景。 吴晴雯有些惊讶于穆阳晴这个举动,确实,她刚想让穆阳晴这么做,没想到她就自动自发的搞定了。 有点奇怪。 “别管了,该进去了。”吴阳耀的声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大众嗓音,完全辨认不出来,“时间刚刚好,最后一个进去了,现在就只有我们。” “好。”吴晴雯的声音也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鬼差大人。”一个不过刚刚开口的声音,就让穆阳晴感受到了细腻温情,不需要抬头去探视,她就能百分之九十的肯定,有这样嗓音的女子必定是一个温婉的姑娘。 她偷偷摸摸地微微抬眼看去。 可惜了,看不见全貌,孟婆的身上也披着同款袍子,从穆阳晴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雪白的下巴还有那抹淡粉色的唇畔。 是个年轻姑娘。 她还以为会是一个老太婆。 “孟婆大人。”两人一身正气微微一鞠躬,伸手把穆阳晴领了过来,“这是今天不慎遗漏的新鬼,还请您……赐一碗孟婆汤……” “没有登记吗?”孟婆有些迟疑,翻开了她摆放在一边的册子,“按道理来说,这么晚了,应该排在明天了,而且……穆阳晴……是吗?” “没错。” 两人无视了孟婆提的前一个问题,摸棱两可地回答着。 “穆阳晴……”孟婆还在念叨着这个名字,对照着花名册,“想起来了,是那个躺在床上忘了将烟熄灭,导致整个地下室烧的一干二净的人吧……” 即使是埋怨的语气都透露着一股骨子里的温柔。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啊。 穆阳晴低着头想着,感觉到了头顶的一道视线。 “这样的罪孽却有一个好轮回,还真是难得一见啊。”孟婆好像很闲没事做似的,在这里卡了很久。 穆阳晴低着头,能看见一双脚正慢慢向她走过来。 出于对未知的畏惧,穆阳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孟婆眉头皱了起来,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个女孩有点问题。 她看向了一动不动的两位鬼差,也觉得怪怪的。 “为什么戴上了面具?”她拉住了还想往后退的穆阳晴,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把眼睛睁开。” 穆阳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吴晴雯吴阳耀也没有给一点提示,就放着她不管。 该死的!这两个人真是…… 她在心里骂出了声。 她希望自己脑子里可以飞速运转想出点解决办法,可依旧是白色一片,什么都想不到。 啊,真是要死啊,破罐子破摔吗?啊啊啊啊,就这样吧,不然能怎么办呢。 什么办法都没有。 穆阳晴又开始丧气了,无所谓啦,能怎么样呢。 她睁开了眼睛,眼里的东西和她脑袋里的空白一模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一眼望去,不过是一种色彩的汪洋大海。 “你……”孟婆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看到这双眼睛的那一刻,甚至感觉自己手上摸到的女孩的触感都是那么的熟悉。 乒铃乓啷—— 猝不及防的,明明好好呆在穆阳晴口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玉瓶掉了下来。 瓶盖也是如此凑巧的摔开了。 药香味比第一次打开时还要浓厚,像是故意的。 “你们是……”几乎不需要思考,孟婆知道不对的地方在哪了。 “孟婆大人。”吴阳耀站了出来,刻意地挡住了孟婆的半边身子,“您看,我们也对这女孩不甚了解,时间也不早了,您就喂了一碗孟婆汤,放她出行吧……” 孟婆松开了困住穆阳晴下巴的手,唉叹了一声。 “好,那么就不再耽误鬼差大人的时间了。”她将手里的册子盖上重新放好,再把桌上摆着的酒瓶拿在手里,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一个陶瓷碗里,透明的,淡淡的味道,很是好闻,比起药香,更多的是酒香。 “喝了吧。”孟婆宽大的袖子挡住了那碗孟婆汤,挡的严严实实,想要做什么手脚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这碗可是个好东西,让你一口似神仙。” 穆阳晴犹豫不决接住了那碗孟婆汤。 她还没瞎,那么明显的遮挡动作都让她看在眼里,分毫不差。 这又是什么? 不是孟婆汤吧…… 这里面下了什么东西,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 又是一大堆的疑问,可也依旧是没有回答。 “多谢。”可即使是这样,孟婆依旧一口闷了进去。 所以说人啊,别有希望,希望有什么好的,只会带来更可怕的绝望罢了。 第三世界的人啊,祝你们好运吧。 我倒也要打脸式的给自己一个希望了。 希望我真的是那个拉你们上岸的人。 而不是一个将你们重新推向深渊的人。 番外三 孟婆⑦ 之后发生了什么穆阳晴毫不知情,那碗孟婆汤灌进去后,她就像喝醉了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恍惚惚,晕晕沉沉。 脸上是烫的,头脑是乱的。 迷糊着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着温暖的热度和令人安心的香气。 一个名为家的感觉从穆阳晴的肌肤上透进来,舒服的有点不可思议。 “穆阳晴。”有人在叫她,声音很是温柔,也很是熟悉,说话时喷洒出来的热气还带着一股药酒香,带着糖果的香甜气息。 “穆阳晴,该醒了。” 可是还是不想醒。 可是还是要醒,总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梦里的再美好也始终是假的。 “怎么只有你?”穆阳晴清醒过后看到的第一且唯一的人就是自己摘下黑袍的孟婆。 和她想象的一样。 小家碧玉,窈窕淑女,柔情似水。 完全不像一个孟婆,更像是一个古代女子,大家闺秀。 “他们去办别的事情了。”孟婆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慈爱又愧疚的神态,穆阳晴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药效没过。 也许她还能理解愧疚的原因,可是慈爱,算什么? 宛如一个长辈看着晚辈一样。 “啊。”穆阳晴有点不想看着孟婆,那种样子会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母亲,那可不是一个值得怀揣念想的回忆。 “你都不问问是去做什么了吗?”孟婆看她挺淡定,像是挺习惯这样。 “问了没用,问什么。”穆阳晴活动了一下四肢,还好,除了有些发软以外没什么,“但有些必要的还是要问的,他们让我来接近你,现在又如此放心的离开,你在其中是起什么作用的?我又要做什么?还有第三世界……” 头脑依旧还是很清晰。 “你不是第一个了。”孟婆扶了穆阳晴一把,让她稳稳当当地站住,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有点说不出的愁闷,“但你应该是成功率最高的那个,毕竟……” 话说到这份上,孟婆又不接着继续了,尴尬地卡在了这里。 “嗯。”穆阳晴也没想细究,这不是她必须探知的,既然不是必须的,就不知道好了。 “想听听故事吗?”孟婆拿了两杯茶过来,茶香和药香都存在于里面,很安神,“与第三世界有关系,与你未来要做的事情也有关系。” “那就说吧。”穆阳晴接过了茶杯,微抿了一口,不过小小一口就立马能感受到来自身体深处的放松,该说,不愧是孟婆吗? “你应该见过无名了吧,我认识他,而且很熟……” 孟婆并没有将茶水喝下,而只是单单捧在手中,拉着穆阳晴坐在了木椅上,滚烫的茶水所生成的淡淡雾气飘在空中,仿佛能透过那样的雾气看到女人所描述的场景。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曾经生活的年代离如今很久远,是你们现在称作古代的时间段。” “以前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是一对仗剑走天涯的浪子,一身正气,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称自己为侠客。” “那个时候,我们还年轻,年轻就容易气盛,但凡遇见恶人我们向来是下手极狠,他们的下场都是非死即伤,渐渐的,我们的名声没有那么好听了,与其说是侠客,大家更愿意把我们称为恶人,与我们所铲除的那些人齐名。” “可是……”穆阳晴皱着眉看着孟婆隐忍的表情,“不管你们的手段怎么样,恶人终究是恶人,你们做的也不能说是错……” 虽然导致的结果太过偏激,可是细看下来,始终还是惩恶扬善了。 齐名的话,太过讽刺了。 穆阳晴的突然发问倒是让孟婆没再那么伤感,有点从那种氛围里逃脱了出来,她笑了,笑穆阳晴,也笑年轻的自己。 “当时我们两个对这个称谓也是满满的不服,我们做的都是好事啊,凭什么?为什么?”孟婆放下了手中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正视前方,仿佛在透过前面的障碍物看着别的东西。 “恶人的家人就算了,我能理解,即使是作恶多端,亲人还是亲人,不能接受杀伤他们亲人的人,甚至会对我们抱有恨意。这些我都接受,我们都没有任何意义,在做这些事之前,我们就做好了准备,世人定不能全都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可是……可是那些我们拯救了的人呢?他们……他们……” 孟婆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手指并的更加用力了。 “他们没有一个为了我们站出来,更多的只是用一双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们为了他们而染上鲜血的双手,更多的是对我们的恐惧,他们的眼神我认识,就像看恶人一样的看着我们。没有对我们的感谢,只有对我们的畏惧。我们为了谁啊?” 孟婆轻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然后还有一些明白事理的,知道我们是好心好意为了救他们,可能被恶人欺负成那样的人,多半是些手无缚鸡之力,心无抗狼之勇的弱者,面对大多数人的不认可,大部分人的针对,他们根本没有胆量站出来为我们说上一句,那些人只能默默地躲在人群背后,不出来跟着指着骂。” “啊……”穆阳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悲哀吗?悲哀这些弱者,还是悲哀这两个强者。 “其实经历了这么长久的岁月,我该看开的都看开了,这种无奈持续了很多年,向来如此,出事时保护自己才是王道,没什么可辩解的。” “可那个时候我和无名崩溃了,彻底崩溃了,我们一直走的路,一直怀揣着的理想,都塌了。” “但你知道吗?彻底让我们垮下去的,是我们事后知道的那些恶人背后不为人知的事情。有些恶人是真的生来就恶,可是我们铲除的相当一部分是不得已的恶。我们保护的也不全是真正的善弱者。背后太多隐情没有被调查清楚我们就轻易下了决定。” 直到今天,孟婆也无法完全释怀这些,穆阳晴看着那件黑色袍子都快被扯坏了。 “崩溃的人容易走向偏路。”孟婆提到这就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你们现在的状态就是走偏了的结果。”穆阳晴在想这些和无名现在想要做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她在一点一点分析,一点一点提出重点,“而为了弥补这个结果,你们花费了很多时间,做过很多次尝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时间又能改变很多东西……无名变了,还是你变了?” “不,是你变了。”穆阳晴很顺其自然地说出了一大堆孟婆根本没有提及的事情。 奇怪的是,完全没有违和感,一股脑没有间断地被提出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对,是我变了。”孟婆的眼神视线回到了穆阳晴身上,眼睛里带有了肯定,希望和掩饰,这种参杂着复杂情绪的眼神总是会让穆阳晴格外的不舒服。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我们又开始偏到不行,甚至失去了自己理智的判断,善恶变得不再分明,战队也都打乱了,对付恶人的时候总是犹豫不决,思考着那个人做出的一桩又一桩脏事背后有没有秘密,在救助弱者的时候又开始挣扎于那个人是否真的值得被救。”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我们彻底站在了灰色地带里,不知是该将我们划分为千古恶人还是千古善人。” “再然后,时间到了,我们的阳寿已尽,在一次的打斗中,我们双双死去,清醒地被带入了地府,我们的罪状和善举一一列举在我们面前。” “罪至死,我们手里消灭了太多生命。善至活,我们手里也同等拯救了太多生命。” “所以最后就变成了选择问题了,还罪抵消自己的罪过,还是带着原罪去投胎,受尽折磨后投一个好胎。” “你们都选择了留下抵罪。”穆阳晴又开始发昏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长到能理解故事却不能连接故事。 到现在为止,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故事和现在她的出现。 “对。都留下了,可命运不同。我被孟婆看中了,孟婆的下一届继承人因为一次事故死去,她没有了继承人,所以便一眼相中我,让我跟着她工作学习,学习着怎么当下一届孟婆。而无名不同,他没有跟随谁,当时缺少继承者的人都不想要他,说他带着戾气,戾气难消,收着怕是消除不了他的戾气,反倒会给自己添麻烦,所以他不过担任着区区一个鬼差。” “我们都是有雄心抱负的人,尤其是他,嘴上没说,但我明白,他不服气,本来就因为理想破灭和死在敌人手下的屈辱更是暴增。再加上,我身为孟婆门下的人,必须喝下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忘记……” “他开始变成了恶人,并且变得非常不甘心,他这股邪气在某一个时刻被发现了,所以又是一场战争,因此他失去了双腿,被囚禁在地府与第三世界交汇处的木屋里,”穆阳晴觉得思路清晰了起来,面前开始有了隐隐约约的光,“不对……你明明没有记忆了……” 孟婆不说话了,重新拿起了那杯凉透了的茶水,静静地看着穆阳晴,任由她自己分析。 穆阳晴很好地走在孟婆安排的道路上,完全不跑偏。 “无名,”穆阳晴想着想着眼前一亮,又开始有了新的猜测,“无名如果有这样偏执的头脑,那么,他不可能会甘心你就这么失去了记忆,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你现在恢复的这么彻底,肯定被尝试过了很多次……” 她突然有点不敢猜了,因为事态发展的有些奇怪。 为什么头脑里会有这么清楚的脉络,为什么孟婆的眼神那么奇怪,为什么现在开始让自己把控主场絮絮叨叨个不停。 “地府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里的每个人在阳间都有一个对应者,两人只要相遇,就会产生化学反应,会自动自发像是参与了对方的人生,对对方有记忆,对对方的感受有同样的情绪,有点像是双生儿。” “啊……”穆阳晴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封闭状态,接下来孟婆想说的话已经要超出她应该知道的范畴了。 她有点不想听了。 “啊,对,你就是我的对应者,而且比以往的对应者要更加吻合我,所谓的灵魂契合吧。”孟婆一口将冰凉的茶水吞咽进胃,“你就是最后一个人了,之前的那么多个人的失败,都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 “啊……”穆阳晴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甚至为了逃避而低下了头。 她需要自己静一静来捋捋事情。 现在的状态不对,千丝万缕中有什么东西还没理清楚。 可是是什么? “第三世界……”穆阳晴有点想要敲打自己的脑袋来让自己头脑里的那团浆糊被打散一点,“这些东西还没有和第三世界的人有牵扯……第三世界,能有什么牵扯,没道理啊,第三世界的人……” 头晕到都有点想吐。 “第三世界的人都是无辜的人,也是所谓的弱者,地府的人是强者,也是一定程度上的恶人。”前方的路有些开阔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就差一点点,头疼,可是还是要继续,可能就快接近真相了。 “地府针对第三世界的这条规定就有问题,这么大个系统有问题的肯定不止一个,你们两个担任这里的工作人员,那么一定知道这里的黑暗所在,知道漏洞,你们生前是那样的人,即使是死去的人了,那股执念还是没有消失,你们依旧想当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你们也经历过很多,甚至在这里经历了更多,你还失忆过,在你失忆的一段时间里,你也可能被改过性子。” “继续。”孟婆的笑容依旧温柔,还带有着一份鼓励。 “行侠仗义,奔跑自由,性格爽朗一般来说才是应该有的性格,你们两个都太过沉闷了。”穆阳晴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绕着圈圈走路,“无名可以说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而已经恢复记忆的你,为什么?” “因为理想还在,所以还想拯救,拯救他,拯救你。” 穆阳晴说到点上了。 “拯救执念太深的无名,让他别再抱有那个偏执的理想而崩坏。”穆阳晴吞咽了好几口口水来让自己的耳鸣别再严重,“拯救我,拯救我别让我变成以前的那些对应者。” 番外三 孟婆⑧ “可要怎么拯救。”穆阳晴瘫倒在地上,手止不住地在发抖,为自己身为对应者的未来而发抖,为第三世界对自己的希望而发抖。 “我在你睡下的时候调看了你的人生轨迹。”孟婆蹲在穆阳晴面前,“你一生都在渴望有人能把你拉起来是吗?我能拉你,但也只能把你拉到一个另外的人生里,但是这个新人生的起点要比你今生今世好的多,之后怎么走,只能看你自己的命运了。” “你指的是让我走上正轨,投胎转世?” “对。” “可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你们的计划怎么办……还有第三世界的人……” 穆阳晴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还是不懂,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我变了,可你知道我变在哪里吗?” 穆阳晴摇了摇头,这个她不知道,表面来看,不过是性格变了,内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是感知不到的。 “我拯救的理想信念犹存,可也消失了……”孟婆牵住了穆阳晴冰冷的,还在颤抖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我拯救不了所有人,我拉不动那么多人,太沉重了,重到让自己的方向都不再清晰。” 脸颊是滚烫的,热度从手心一股一股地传过来,让穆阳晴冰凉的身体有所回温,也不再一直产生生理性的颤抖了。 “世界上悲惨的人太多,遭遇苦痛的人太多,被欺凌被压迫的人太多,每个个体都有差异,也都有各自的不为人知,你拉不过来的。” “无论是谁,都当不了救世主,当不了那个英雄。” “岁月的长河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应该要感谢前任孟婆,是她把我从死胡同带了出来,可无名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执拗地觉得自己办得到,他一定能将罪恶全部铲除,能将所有个体的差异一一分门别类,一一处理妥当。”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量,量数大到能让你的脑压瞬间暴涨,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堆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孟婆看着穆阳晴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便把她的手放下了,继续说道。 “善恶难分,遇到难以抉择的选择时,保全大我,牺牲小我才是硬道理。” 像是穿针引线,当针头有太多杂线时,你是没有办法将线头穿过针头的,可是只要你找到了最中间的那条引线,把其他杂毛减去,自然而然就顺畅的穿过去了。 孟婆的这句话就是最中间的那条引线。 “大我是第三世界,小我是那些对应者,是我,也是你们。”穆阳晴笑了,果不其然,当时一直撺掇着自己去死,撺掇着自己去第三世界,不停地把感同身受挂在嘴边,就是这个目的。 “对。”孟婆重新站了起来,她掏出了一个和穆阳晴同样外表的玉瓶,并伸手示意,“而我一直觉得这种保全大我,牺牲小我的做法是有巨大漏洞,致命错误的,每个生命都宝贵的很,不能用基数大小来断定生命的等式。” “我之前没想通,还心软,不舍得无名再次崩坏,不舍得看着第三世界的人每晚每夜的哭号,所以默认了好几次的错误,今天,我不打算再默认了,说我懦弱也好,说我不顾大局也好,到此为止吧。” 不需要孟婆再说,穆阳晴心灵相通的,把自己的玉瓶交给了她。 “之前的几个被诱骗过来,怀揣着拯救大义的,是我们的罪,我无法弥补,现在,只能用赎回你来代替我未曾偿还的债了。” …… 团团转转,穆阳晴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进入过这个局,这不过是个自导自演的闹剧。 说了这么多,让她感触这么深,可她的死现在看来不就是个笑话吗? 来给这些已死之人玩弄掌控的笑话? 孟婆像是看透了穆阳晴此时此刻的想法,垂下了眸,“抱歉……” 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孟婆!你好大的胆子!我们之前还看在上任孟婆的面子上不曾怀疑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人正僵硬在一个愤怒一个愧疚的尴尬的气氛的时候,外界传来了一声怒吼。 伴随着人声的还有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孟婆暗道一句不好,将黑袍从身下脱下,一把盖在了穆阳晴的身上,并把那个玉瓶交给了她。 她用黑袍将穆阳晴盖得严严实实的,把帽子也给她戴上了,打开了玉瓶的盖子,对上她的嘴。 “喝下去,低着头,别吭声,具体该怎么做我会和你说的。”孟婆无视了穆阳晴现在的幼稚的抵抗,抱住了她,在她耳边用极其小声的声音说,“命运已经将你推到了如此田地,虽然抱歉,但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是吗?与其纠缠于已经过去了的憋屈,还不如向前看。” “穆阳晴,你不是从生前到现在一直觉得,你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没能拉你一把,都残忍的毫无理由地把你推向更黑暗的深渊吗,现在我愿意当拉你的人了,受着这份情吧。” “孟婆!” 哐铛铛—— 啪—— 这次不止怒吼和玻璃破碎,还有地面震动造成的声响。 “别逼我!你承受不起我的第三击!快滚出来!”中年男子的嘶吼,越发醇厚越发深沉了,声音直捣人心,震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 穆阳晴按照孟婆说的喝下了玉瓶里的药汤,整个人都缩在了她的背后。 孟婆一个挥手,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头顶上方,多出了一个乳白色的玻璃罩,玻璃罩上已经出现了多条裂缝,摇摇欲坠。 上面还有黑压压的一群人,踏着一片一片黑色的乌云,俯视着孟婆。 天也暗的不得了,穆阳晴一瞬间开始怀疑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在她的印象中,她昏睡了也不过一两个小时,听孟婆说那些故事也左不过半个多小时,可看着这样的阵势,已经是闹了很久了。 除了天上的状况出人意料,周边的情况也是难以表达。 地上出现了很多大坑,很多火苗星子,浓烟四起,还有无数遍野的尸体,看起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穆阳晴觉得自己看到了第三世界的人。 地上躺着的一些人,是她见过的。 在那边世界…… “这是……”穆阳晴情不自禁脱口问出。 ——别说话。 心灵的沟通,在穆阳晴喝下那口药汤的时候,这个连接就已经产生了。 ——试着在心里想,你要和我说什么。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穆阳晴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奇怪,还没能适应这种方式。 ——无名等不及了,也太信任我了,这一次他势在必得,就提前开始挑衅地府了。 ——把你也给全盘托出了? ——可能吧。 “孟婆!你忘了当年的前任孟婆是怎么将你扶持上来的吗?你明明已经喝下孟婆汤忘却前程往事了,居然现在又和无名那等卑劣的罪犯厮混在一起!之前的几起案子,都有你的份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孟婆无所谓地看着还保持高高在上的那群人,没有任何负担地说出了这句话,“阎王大人,你何不下来再说?一直呆在上面看我,你看的清这地面的东西吗,看的清这些死去的鬼魂吗?” “无名还有他的两个手下在哪?”阎王并没有打算再管这底下的一片狼藉,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追捕逃跑出来的剩余的第三世界的人。 “在哪?你猜不出来吗?”孟婆转身走向另一边遭受过屠击的地域,冷眼看着满地的尸体,有第三世界的人,也有和她一样的地府的人,这么大的范围,无名这次是拼了命了…… 即使是牺牲了第三世界的部分人,也要冲出去。 真是…… 真是。 孟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行为。 “你的意思是……”阎王皱紧了眉头,心里的恐慌更甚了,“他们已经到两界出入口了?” “不然呢。走吧。”孟婆也不过几秒钟的感叹,马上就想要和阎王他们会合,一起过去阻止事件的发生。 ——你在这呆着就行,过去的话会有麻烦,等到事情解决,你跟着下一批新鬼一起轮回就好。 孟婆刚要走,就感受到了脚边的拉扯力。 穆阳晴做的,她想跟过去。 ——我一起过去,他们是不是看不见我?因为这个黑袍和刚刚那瓶药。 ——你跟过去有什么意义?我能瞒着阎王他们,不代表我能瞒着无名,你和他们是同类,想要觉察到你的气息太简单了。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的事,我不管你们设局的目的原因是什么,与我无关,是我答应了第三世界的人那个要求,我就要去,你自己说的你拯救不了所有人,我也是所有人里面的一员,结局是什么样,我能自己承受。 ——我知道,你的结束更多的是想拯救无名,你无法拯救世人,理想犹存也不过是想拯救你所珍视在乎的人罢了。 ——你也别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愧疚的赎回,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再怎么样赔偿我,都没有用,我是我,不是以前的那些人,对我来说,你真的还有想要替无名那几个还人情的地方,就麻烦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是个垃圾,是个没办法自己爬起来,只会懦弱的祈愿上帝的人,可我起码有信有义,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这里刚刚死去的人会对第三世界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知道,现在是我想拯救。 ——死前拉不了自己,死后第一次答应别人,承诺别人,不想爽约任由自己快活。 “孟婆,你那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又站我们这边了?”阎王看着孟婆突然停住了动作,一言不发地沉思,就问出了他们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随你。 “阎王大人,你忘了吗?孟婆从来不站队,一个没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孟婆妥协地在背后做出了牵手的动作,将穆阳晴和自己一块带上了乌云上方。 孟婆脚一沾边,阎王后面的鬼差齐齐亮出武器。 “你这么说,让我们怎么安心让你跟着去?”判官下的命令,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孟婆。 “因为我最了解无名,因为我最能减少伤亡,你们身为高层管理人员,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无辜人的伤亡吗?” “要不是你们,会有这样的结果吗,白眼狼!”白无常特别不屑,事到如今孟婆都要摆出一副自己没错,俯视众生的模样,不过是东施效颦,完全没了前任孟婆该有的公正风采,果然这种半路插进来的人,就是这样的货色。 “所以我才来解决问题。”孟婆没法反驳,这话说的没错,“抱歉。也请你们信任我,时间不多了。” “走吧。”阎王默许了,眼神阻止了后面几人欲想阻止的动作,“之后的处置如何,你的立场怎样,都等事情结束后再说。” “当然。” 孟婆跟在前面几人的最后,鬼差的最前,穆阳晴则是隐形着紧贴在孟婆的身边。 “四人组的人呢?这么多阴间使者都来了,他们怎么……还有张老……” “非常时期,不方便。” “都这个关头了,你们还要这么迂腐。”孟婆叹了口气,有点担心这边的战斗力。 无名现在的状态已经放弃一切了,执念深到可怕。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肯定要把第三世界的大部分人送出地府的。 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场恶战啊。 ——到时候发现不对,那玉瓶里残余的药水能保你一命,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还是要活着。你已经被撺掇着死去一次了,在地府再死一次,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消失了,你所有的念想承诺可就如过往云烟,什么都没了。 ——好。 一行人乘坐着乌云一直沿着东方走,越靠近边缘地带,天色就越来越黑,风也越来越大,风里还带着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臭味。 血腥的臭味,还有邪气的臭味。 “大……大人……”一个人颤颤巍巍地问着那个淡定地坐在轮椅上,什么也不做的男人,“我……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大家都……都急了……” “等那个女人来就好,等着那个你们苦苦哀求的女人。” 无名笑着拍了拍那双冰凉颤抖的手,指着天边,“你看,马上就来了,我马上就能拯救你们,将你们送回人间享福了,安心便是。” 番外三 孟婆⑨ “无名。” 孟婆将穆阳晴推到了人群之外,保证前面有一堆鬼差和阴间使者挡住她,才放手当了下来的第一人。 最东边的这里有着和地府中心全然不同的模样。 上空的灰暗,飘散的腥臭,都与此地隔绝。 唯一能与中心地带相匹配的,只有那些本不该有着绝望萧条的第三世界的人物的双眼。 一片青绿色的草地,无数颗参天大树直捣天空,一个个围在最边缘的地带。粗壮的枝干上都极具规律性地架立了鸟窝,里面或多或少都有几颗带着温度的蛋,蛋上熙熙攘攘站着几只发出了清脆鸣叫的‘父母鸟’。 春天的色彩。 成片的绿色上方有一部分是聚集的黄,亮眼晴明,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的橘黄色,对着天空高挂的太阳绽放着最炫丽傲气的姿态,充斥着积极向上和滚烫态度的向日葵,最耀眼的存在,和上方的天蓝色一一相衬。 夏天的色彩。 与那样的黄相对应的相邻的另一边,是整个一片的丰收。两排丰硕的香蕉树,比嫩黄还要深一个度的颜色,饱满鼓足着,一看就知道里面包裹着大果肉。紧接着香蕉树的是两排艳红的石榴树,带有魔法的盏盏灯笼。 秋天的色彩。 在三者不同风光的中心,又有一小块专属于纯白的地带,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雪,凹凸不平的圆形,圆形上方有一扇长方形的黑色物体耸立着,边框上还一直有一些黑色颗粒物在漂浮抖动,阴冷冷的,透露出一股诡谲劲儿。 冬天的色彩。 一年四季都被包裹在了这样一片天地里。 就像是刻意地想构造出一个完美的,有着酸甜苦辣咸的完整人生。 “孟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无名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笑眯眯的,看不清眼睛里的情绪是什么,“怎么?都最后一下了,你又开始闹脾气了?你也用点高明的手法啊,当了地府的走狗这么多年,你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实力了?” 他睁开了眼,眼底都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不是我忘了自己的实力,是你高估了你自己的人格和原则。”孟婆迎了上去,彻彻底底地将无名的视线挡住。 果然,还是能感应到穆阳晴的存在。 那个黑袍的遮挡作用根本对无名毫无作用。 阴暗的人也有着敏锐的嗅觉,能嗅到同类的味道。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我们的同伴被这群魔鬼给困住了,快将她拯救出来,再让她来拯救我们第三世界的同胞啊。”无名转动着轮椅,正正好停在了那个黑色不明物体的前方。 “是。”吴晴雯手里转动着一直普通的圆珠笔,当她回应无名的时候,圆珠笔慢慢变大变长,渐渐长成了一个带着激光的长形武器,两头的尖端还有像针一样的物体突了出来。 她将那个长形武器举过头顶,像扔标枪一样扔向了鬼差那群人,正正好落在了他们头顶实施的结界上,瞬间头顶的中端就被砸裂了。 “好好好,嘿嘿嘿,可以把我们的晴晴带来了,终于可以好好玩一把了,真是等的我好急好苦啊,嘻嘻嘻嘻嘻……”吴阳耀摩拳擦掌着在吴晴雯后面发出了猥琐的,如同杠铃一般的笑声。 但都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如何,面具都还在他们的脸上。 “愣着干嘛?!人家都打到门口来了!反击啊!”阎王听着他们说完了全部,可是并没有理解,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在他背后的那些人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躲藏着。 “你们也别闲着,忘记了刚刚的那场战斗吗?你们刚刚表现的很好,现在,又是你们去表示的时候了。”无名靠在轮椅上,像是呆在木屋里一样悠闲惬意,明明手里都没有东西,却让人觉得,那双修长的手里应该把着一个茶壶,嘴里应该品着茶,像是一个看客,看尽人世间的繁华美景。 可这里明显只有无名一个人是这样的状态,其余的所有人都是紧绷的。 或紧张,或害怕,或激动,或亢奋。 第三世界的剩余的人都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即使无名说了这样的话,他们仍旧不敢动弹。 “怎么了?还不去吗?”无名微微皱眉,有些不开心地看着这么多人一动不动,“你们总不能如此没有良心吧?为了救你们,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打通了很多关系才走到这最完美的一步的。” “你们可不能只会坐以待毙啊,要知道,就是因为你们的懦弱无勇,才会导致悲剧不断发生。” 无名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块扳指,玉做的,乍一看和他给穆阳晴的玉瓶是一样的玉石。 那块扳指正在发着透明的淡淡的光。 他揉搓着那块玉,脸垂了下来。 第三世界的人抖的更厉害了,可还是老样子,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充当出头鸟。 “你们忘了你们之前的那一批又一批惨死的人吗,你们就差最后一步了,可别就这样把一切给毁了,去那边,去战斗,去用自己的力量取得自己应得的东西,去争取,不然,就都死在这里吧……” 无名的玉扳指随着他话语的渐变渐多,颜色不再那么清澈透明了,多了一份黑色的污浊。 吴晴雯吴阳耀两人已经和鬼差们开始打了起来了。 鬼差和阴间使者还好,他们一人就能抵得上十个人,唯独麻烦的是阎王,判官,还有黑无常。 他们可无暇顾及。 本来最初的计划是由孟婆和无名来一起进行对抗的,可现在孟婆突然反水,让这些计划好的东西都被打乱了。 这可不妙啊。 “啧。”吴晴雯正在考虑着要怎么办的时候,白无常一个镰刀从她脸颊边擦过,即便她快速地反应躲过,还是被化了一道可怖的口子。 “小心。”吴阳耀一个挥掌将堵在自己面前的一排鬼差打趴下,然后一个转身弯腰躲过了判官和黑无常的夹击攻击。 阎王还没打算对付他们两个呢,情势已经开始一边倒了。 “啊!噗——” 这边还没完,那边又是一场祸事。 孟婆没能阻止无名的杀手,在她刚准备行动对付无名,观察着黑色物体的时候,人已经被一刀砍下,背部一片血红了。 “无名!你这个疯子!你是来救他们的!不是杀他们!”孟婆的怒火马上冲上了脑袋,这种亲眼见证人群的死亡让她无法克制自己不该波动的情绪,她立马掏出了自己的药碗,嘴里喃喃自语,一滩黑色的汁水从碗里涌动了出来。 “怎么会……”孟婆看到这样的颜色就暗道不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阎王那边。 “孟婆?孟婆……哈哈哈哈哈哈,”无名收回了自己的手刀,撑着个脑袋,特别不在意地说道,“你现在是装了太多杂念在心里的孟婆,不是那个一心一意怀揣着梦想的吴念意,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连这点简单的东西都无法觉察了,怎么?跟着你的前代主人太久了,脑子里只有世界的美好和你那如沐春风的温柔了?” 直到现在,无名的眼睛里才看到了一丝怒火。 无名身后的那个黑色的长方形的贴近地面的两个角延伸出了两条黑色的蛇,嘴里吐着鲜红的带着粘液的舌头,迅速爬了出来,将第三世界的人团团围住,一个没漏。 那个刚刚被砍死的人的血液被他们的皮肤全部吸收,人也变得像是一具枯骨,风一吹就散了,变成粉末飘落到这满地的植物作物上,被它们当成了化肥吸收在体内。 四季的所有生物的营养,都由这些被拯救的人来提供。 “你不是觉得,我的观念是错的吗?”无名很享受地看着那些人越发惊恐的表情,“你觉得,我这种舍小保大的行为,是错的,是恶人才会做的事,那么,是你的话你要怎么选择呢?是为了保护一个人,看着一群人去死,还是为了大基数的活,去将那区区一人祭奠?” “充满着爱,嘴里满满都是真理的孟婆,现在,你来做决定吧。”无名笑着说,“谁叫你背叛我的?这是我给你的背叛的惩罚……” 眼里除了怒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无名……你……” 孟婆握紧了手里的药碗,说不出话。 “时间不多不多,”无名看着远方快要被彻底攻下的两个属下,对着那两条如同守卫的蛇,张开了手掌,“唉,你看你果然没有以前聪明了,我再给你解释的清楚一点。” 他边说,手掌边慢慢收紧,随着他的动作,两条蛇也由戒备状态慢慢转变成了攻击的状态。 “等时间到了,要么穆阳晴来当这个救世主,作为异世界大门的祭奠,要么,由第三世界的人来作为祭奠,不管怎么样,这个门需要灵魂,需要鲜血,快选择吧,看在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 孟婆怎么能不知道选择的意思。 可是要怎么选? 药碗里的汤药已经不再干净了,用出去也不过是为无名增添助力。 早在最初,无名就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穆阳晴的那个玉瓶带毒,将她的药都给污染了。 该死的。 “救救我们吧!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死!不想死啊!”第三世界的人已经彻底崩溃了,这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他们所期望的,不是…… “之前那个姑娘呢!那个姑娘呢!救救我们啊!救命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想着逃出来的,呆在第三世界多好啊……起码能活着……能活着……苟延残喘也比现在这样好啊……” 此起彼伏的抽噎声,咆哮声。 两条蛇在外围蠢蠢欲动。 靠在外面的几个人早已被蛇给吓晕了。 “你看吧,这些人啊,总想着别人去救他们,自己只会干等着,一遇到一些挫折就颓废到不行,这种人啊,真是……真是让人感到丧气!”无名越发不耐烦了,掌心已经快要完全闭上,卷成拳头了。 “你的理想就是满足你那肮脏的私欲吗?无名,你和他们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低谷和现实,就把你压垮成这样吗?”孟婆眼里都含泪了,不是因为选择的困难,也不是因为对第三世界的人,对她曾经拯救过的弱者的失望。 是对自己,对自己的无力,对自己的理念所难过。 救不了了,救不了的。 这一世是不可能了,不如就像她最初的打算,同归于尽吧。 “我没有被压垮!那是你!不是我!你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吴念意!你真是没救了!”无名的脾气真的被说上来了,他此生最讨厌别人说他崩溃,说他承受不起压力。 他没有。 他依旧如同当年一样,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知道前方要怎么走的少年。 啪—— 嘭—— 孟婆笑着看着无名,不是温柔的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勾起嘴角。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让无名有那么一刻晃了神,看到了当年的他们两。 药碗碎了,随之一起破碎瓦解的还有孟婆的脸。 人类的血肉变为了制作药碗的陶瓷。 碎了。 药香浓厚,香气缭绕,清甜沁神,这种温柔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集体迷茫地看向了这突如其来的香气的出发点。 那里只有两条兴奋的,控制不住的蛇还有一个呆愣的男子。 死了? 死了。 就这么简单? 无名不敢相信,“这是你的选择?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名捶打着轮椅,捶打着那两个坚硬的轮子,手都破了皮,打出了血还不停,只是笑,一个劲地笑,笑到仰头看天,笑到需要拿手去遮住那张笑得有些变形的脸,“吴念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这是真像你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诡异的可怕。 不知是开心的大笑,还是魔怔的大笑。 两条蛇已经极为激动的冲向了那个彻底碎掉的药碗边上吸收香气了。 香气像是给他们供奉的,不需要两条蛇有什么动作,香气自动自发钻进了它们的鼻孔。 两条蛇看起来很是舒爽,纷纷像喝醉了酒一样。 门边框的黑线往回压了一些,范围不再那么大了。 番外三 孟婆⑩ ——别轻举妄动,我在思考。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鲁莽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个门是被邪气强行打开的异世界的大门,它以祭品祭奠为食物,吃饱喝足了,屯够了一定积蓄才会彻底开启,那个时候才能有人安全的从这里出去,无名就是想让你当那个祭品。 ——我是你的对应者,虽然我的魂气没有你强,但还能撑一会儿,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头,想做点什么,那你就听好。 ——我将自己献祭后,这两条蛇一定会被我的药香吸引从而不听命令只顾自己享乐,你就乘着这个时候想办法过来将第三世界的人带走,你的玉瓶里残留的药水足够你支撑一个强力的结界了,护好他们就好。 ——你的阴暗,你的邪念都是你的武器,灌输进玉瓶的思想里就好,它会成为你的武器,运用药水的形态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要按照约定拯救这些人,但你要知道,拯救不代表就是随他们所欲放任自由。 ——第三世界的人终究还是鬼魂,就这样把他们放入人间一定会引起大祸的,想想你的生存环境,你想让别的地方也和那里一样吗?充斥着绝望?你是我的对应者,有我的黑袍,有我喂给你的药水,只要你想,你可以将他们引入轮回道,让他们转世投胎,这才是真正的对谁都好的拯救。 ——阎王在刚刚所有的事情发生时都没有任何动作,他是想看着那些人死去然后将第三世界的人群和无名等人一同处理掉,这样地府就能清静很多,这些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都能从此消除。 ——始作俑者一死,一切都能回归平静,阎王的力量很大,你现在一人独自打开轮回道太难,你需要帮忙,和他沟通,蛇打七寸,他也一样,高位者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丑闻,从这里下手,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量力而为,你生来就自带堕落黑暗,开启轮回道的时候自己也跟过去,好好开启另一段人生。 ——我最后还是拯救不了我在乎的人,我希望你可以,珍重。 在无名脱口而出让孟婆做出抉择的时候,穆阳晴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脱下黑袍现身了。 在这样艰难的选择和穆阳晴的暴露同时出现时,孟婆飞速地思考,并在心里阻止了穆阳晴,对她说出了上面的一番话。 电闪雷鸣之间,将所有后事安排好,以最决绝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穆阳晴脱下来黑袍,气息全部散发了出来,她就站在阎王的身后。 “你是……”阎王还没惊讶完孟婆这样草率的死亡,就马上要把思想转向背后,又一个‘意外之喜’,“今天突然失踪的死者,穆阳晴?” “你不是阎王吗?在这里光看着不做事?”穆阳晴脸色冰冰冷的,还在因为孟婆的死亡无法接受,她回归了那种保护模式,“啊,我知道了,你也是想让第三世界的人死去的对吧,反正黑白无常那几个人都已经快制服无名的手下了,等到第三世界的人作为养分全部死光光了你再出手解决掉无名,就完美的结束了这一切,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吧?” “你明明知道第三世界的漏洞是存在的,明明知道这几次的事故都是由无名引起的,你为什么之前不处理好?因为没机会?没证据?还是因为之前和今天都死了太多无辜的第三世界的人,还有鬼差和阴间使者?你只能将这些都给压下来,是吗?” “因为让大众知道,让更上面的人知晓了,你的名声和你的威望都会受到损害,你不能成为一个办事不力的人,所以你就放任自由。” “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 穆阳晴什么都不想思考,也压根不想顺着孟婆的意思来请阎王帮忙。 独自打开轮回道只是太难而已,不是做不到,大不了付出点代价,有什么不可以的? 总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永远出现不了拉自己一把的人,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又是以死亡终结。 真是烦躁,燥到连丧气感都快察觉不到了。 只有一股又一股的怒火在往上冲。 冲到她的身体也跟着向前冲,不管不顾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的阎王。 “你……你都在说些什么瞎话!”阎王眼睁睁看着穆阳晴往前横冲直撞,连自己的正事都忘了去做。 “晴晴!欸欸欸!这里这里!”吴阳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另外的人格,变化了之后战斗力都极具下降了,硬生生被判官和黑无常完全压制住,眼看着那把大镰刀就要一刀将他的脖子给割下了,“快帮我!” 一滴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落在了黑无常的武器上。 穆阳晴不过看了他一眼,冷漠的很,完全没想搭理。 “穆阳晴!你在干什么!快来救我!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吴阳耀满心欢喜地怀揣着希望,能有人把他拉离苦海,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穆阳晴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我们是同伴啊!同伴!” 咔嚓—— 同伴两字刚好卡点,镰刀毫不留情一刀下去,血瞬间喷涌而出,脖子连头滚动,顺着地面的坡度倒在了穆阳晴的脚下。 那张已经沾满了鲜血和土灰的脸上,还瞪着一双眼睛,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不需要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被除掉了。 吴阳耀的死亡直接地影响了吴晴雯的动作,一个分神,白无常的镰刀也攻了下来,正中她的腰肢。 连伸手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又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拦腰截断,上半身和下半身同时倒地,场面比吴阳耀的还要血腥暴力。 “搞定。”白无常与黑无常还有判官打了个眼色,满意地一笑,同时看向了阎王。 底下的无名亲眼见证了一切,可是他没有任何想要阻止的动作,就静静地看着。 在确认了两人的死亡后,他将轮椅推后,正好压在了黑色长方形的边缘,从边框开始将两条依依不舍的蛇拉回来,一把扔向了第三世界的人群。 黑色的中间部位已经开始变白了,范围在不断扩大。 “再去吸收几个人的魂气!就差几个门就彻底打开了!要在阎王之前做到!快吸!你们不是饿了吗?饿了就快吃!吃完了饱饱地上路!快!”已经能看出无名的着急和慌乱了,他早就没了之前的镇定,整个人都像失去了方寸。 “救命啊!救命!救命!!!姑娘快点救救我们!”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得救的几十号人看到那两条又开始蠢蠢欲动的蛇,又开始嚎啕大叫。 蛇来了,他们退。 蛇进了,他们躲。 两条蛇,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提出意见,一起制服。 穆阳晴暗骂了一句,她不过是一个刚刚死去的新鬼,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漂浮,只能像个普通人类一样靠双腿跑步,根本赶不赢。 “蛇打七寸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这么多人!抓住那两条蛇的弱点部位啊!你们能将它们抓起来的!” “不敢啊!它可是灵物啊!我们怎么可能能徒手将它们制服!不行的!啊啊啊啊!救命啊!” 已经到了退无可退,进退维谷的尽头了。 穆阳晴现在不禁思绪飘飞,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明明在别人眼里轻易就能逃脱的场面,自己却觉得难得不得了,所以只能在那里嗷嗷叫,什么也不做的干等着别人来拉。 把自己整的像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刚出生的婴儿,只会不停地挥动着双手。 究竟是怪命运不让人生的贵人出现,还是怪自己只会渴求他人来当自己的救世主,而不是选择自己当自己的救世主。 她看向了无名,无名的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慑人的很。 在孟婆没死之前,他还是个偏执的人类,孟婆做出选择之后,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变得像是一个一心向死的魔鬼。 那种角度,那种神态,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在耀武扬威,对穆阳晴说,“你看吧,你看啊,这里都是一群垃圾。” “这都是什么啊……”穆阳晴觉得自己怕是气急了,出现了不受控的幻想。 “低头!全都低头!”她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只能将玉瓶里的药水用力泼过去,奋力将那些液体泼向第三世界的人群的头顶上方。 就差一点点,险过最低的平线。 “结界!” 嗞——嗞——嗞—— 液体从他们的头顶开始扩散,闪着琉璃一般的光芒将所有人罩在里面。 两条蛇也被包裹住了,只不过它们受到的是结界的侵蚀,立刻就被结界吞噬殆尽,消失不见了。 穆阳晴这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正好赶上……”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想事呢,你是,孟婆也是,你们两个不过呆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点,怎么都这么不听劝。”无名的脸色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反而变得很稀疏平常了,淡定的很。 “我只是想救他们而已。”无名看着那群恐惧欣喜夹杂的人,淡然一笑,“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我也在救,孟婆也在救,她不止想救这些人,更想救你,你怎么不懂呢?”穆阳晴吸了一大口气,站直了身子,“你懂的话,就不会把孟婆逼死了。” 轰隆隆—— 刷拉刷拉—— 刚刚还晴好的天气突然被乌云团团围住,一片一年四季花好月圆的景象都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给吞没了。 磅礴大雨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打湿了,也将那些可怖的血迹冲洗的干干净净。 “我在救人,我做的是好事。”无名还在辩解着什么,轮椅被他控制的离黑色长方形的门框越来越近了。 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那个白色的范围内。 “你杀了他们中的人,来拯救剩下的人。”穆阳晴知道,她是说不通了,可她不敢过去,无名的那个小举动让她有些不安。 “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小众人群,有错吗?”无名笑了,“难不成就为了那单单几个人的命,让所有人陪葬?” 无名指着被守在结界不敢动的人,“你问问他们,让他们来选,他们也一定觉得,让除却自己之外的人的死亡来换得自己的存活是件值得做的好事。” 第三世界的人沉默了。 穆阳晴也沉默了。 “不过没关系,都结束了,我依旧能完成我的理想,能留存千史,我仍然是个拯救了这无数第三世界的亡魂的大英雄。” “你要做……” 穆阳晴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可当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想要拉住无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只有半个身子那么高,那么大的白色区域,吸收着雨水冲来的吴阳耀和吴晴雯的血液,瞬间变大了许多。再加上无名的有意为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他整个人都被吸入了那个白色区域里。 消失不见了。 白色的光将整个黑色都给覆盖了,一秒过后,那里的情景就变了。 变成了现实世界的光景。 “这是人类世界的入口!我们得救了!我们能去人类世界了!” 第三世界的人躁动了,门离他们不过一步之隔,一群人都涌了过去。 一道天雷就在他们要接触到那扇门的时候打了下来。 穆阳晴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们的行动,阎王就乘机插空进来,那道天雷的威力怕是能将这片人全部打死。 不用担责,区区一句,为了阻止他们犯下大错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真是……没屁放……”穆阳晴下意识就把手里的玉瓶扔了过去,想要阻止着即将发生的惨案。 天雷很标准地打在了玉瓶上,玉瓶碎了,结界也碎了。 穆阳晴一口深红色的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五脏六腑都在疼痛,意识都开始涣散了。 恍恍惚惚之间,她又好像看见了孟婆的身影,从那刺眼的雷光中缓缓走出。 “阎王,地府没有孟婆会大乱,除了孟婆,没人懂得制药,穆阳晴是我的对应者,她天生就能继承孟婆的天赋,我已死去,婉还太小,只有她才是最适合的人选,放过她,放过第三世界的人,地府才能真正的平和下来,才能回归到正轨,孰轻孰重,您要掂量……” 听完了这段话,穆阳晴就彻底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恍惚之中,她的身体好像还在继续行动,好像做了一些事情,好像去了一个地方,好像真的变成了孟婆穿上了黑色袍子。 番外四 梦尾(全文完) “啊!呼——哈——呼——哈——” 唐希摸黑找了找自己的手机,按着开锁键。灯光亮的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打开一条小缝去辨别那几个黑色的数字。 凌晨四点三十四分。 “这么早,搞什么啊……”她摸了摸背后出的一身的汗,打了一个冷颤,重新躺回了被窝里,将被子盖在了自己的鼻腔上方,闻了闻上面的带着香气的,打算再次入睡。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睡不着,更该说是睡不安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不停地在接着做,接着演,从哪里断就又从下一次睡梦中开始。 五点五十二。 唐希顶着一个巨大的黑眼圈又一次地看了一眼手机。 身上已经不再因为惊吓而出汗了,可是那根神经还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不安。 又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又是地府的惨状,这次的故事有关于孟婆的诞生,新的孟婆。 那个女孩被上任孟婆附身,带着第三世界的人与阎王等人对抗,中途又死了很多人,很多人也在逃跑的路上一路轮回。 脑海里思想的碰撞让两届孟婆的灵魂有些相溶,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她还是她了。 但结果还是在往好的方向走的,大部分人都得救了。 孟婆也还是孟婆。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唐母不过刚刚起来,准备去厨房给唐父唐希准备一餐热乎的早点,就看到唐希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整个人看起来都还是懵的,“你爸爸今天有空开车送你去学校,不用这么早准备。” “啊!啊……”唐希晃了晃脑袋,“我也不想起来,睡不安稳,老做梦。” “又做梦了?”唐母这才焦急了起来,走到了唐希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又是噩梦?” “不算吧,”唐希用手捂住了自己还有点酸涩的眼睛,想让眼睛的眼压降下来一点,“只是一个故事,但还是和妖魔鬼怪有关……”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半百天都过去了,你的学习成绩还是上下起伏的厉害……” 唐母边说边带着唐希一起走到了厨房那边,开始了手上的活,“要不妈妈给你煲点鸡汤喝?或者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看下你天天做梦是什么原因。” “不用了,估计是这几天太累了,整的那么夸张干嘛……”唐希一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甚至连颈脖都在疼,怕是和这个职业的人不对盘。 “唉,你觉得不行了一定要和妈妈说知道吗?” “好好好,知道了。”唐希伸了一个大懒腰,“我去洗漱了。” “去吧。” 唐希泼了好几趟冷水在脸上才觉得真正地清醒了过来,不过泼的速度太快,都弄到了眼睛里面。 眼睛睁开后都有点水雾萦绕在眼前,看不真切东西。 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成熟了,眉眼间都是疲惫。 “靠……”唐希用手再次抹了一把脸,揉了揉眼睛,再往镜子上看,还是稚嫩的脸,不施粉黛,除了颜色有些重的黑眼圈以外,满满都是精气神,“我怕是做梦做魔怔了……” “听你妈说,你又做噩梦了?” 吃完了早餐,收拾好了书包,唐父就带着唐希上车了。 “是哦,特痛苦。”说着说着唐希就打了一个大哈欠,明显还没睡饱。 “你啊,就是压力太大,别想那么多,晚上睡觉前放松自己,把脑子放空……” 唐父说着这些,唐希也不过入了入耳朵,没有太往心里去,脑子放空太难了,除非是累极了的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想的睡着。 可从来没有累成那样过。 “唉……”唐希自己叹了口气,觉得这几天,或者说,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可能都睡不好了。 梦里的故事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才算。 她趴在后座的窗户上,开了点小窗,看着外面晃过的风景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唐父为了赶快,避免堵车,走的向来都是些小路,小路周边很多人家,也有很多小巷子。 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在那里面都能看见一些小摊子在卖着自己手工做的油条糖果和麻圆。 今天却什么都没有。 而且还有一阵一阵诡异的音乐声,但唐希听不太清那是什么音乐。 “把窗户关起来,别看了,晦气。”唐父坐在驾驶座上,视线开阔一点,能看到前面的景象,皱着眉就把窗户摇了下来,“本来你这几天精神就不好,避避为妙。” “啊?什么?”唐希反而更加好奇了,偷偷摸摸拿眼睛在往前面瞟。 随着车子越开越远,离前方也越来越近了,这时唐希才清楚地听到了音乐的内容。 死人的葬曲。 大概是这里的哪个住户家有人过世了吧。 唐希没想凑这个热闹,默默把视线移开,看着前座的车椅后座发神。 “要您一直跟着真是费神了,您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唐希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往外看过去。 真是可怕,明明都关死了窗户,还能这么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吗? 一个藏蓝色的棚子直接落到了唐希的视线里,最顶上还写了一个大大的白色的葬字。 啧。 “逝者安息,逝者安息,逝者安息。”唐希特别小声的,闭着眼睛,虔诚地念了几句。 “没关系,应该的,等到差不多了,就安排一个人和我一起去趟殡仪馆吧,在我为死者着妆前还有些手续要办。” 这个男声…… 唐希轻咳了几句,抬眼寻找着那个声音。 不会这么巧吧…… 柳叶眼者,其之修窕,媚眼如丝。 自从那一次在路上一撞,唐希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回经常想起来这双眼睛和这个声音,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变得多梦了。 而且都是诡谲的梦。 听这话,这个男人是殡仪馆做事的吗? 着装?还是着妆? 车子已经驶过这个小地方了,男人穿的还是黑色的西装,打扮没怎么变过,还是初见的那副摸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希觉得她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同样看向了自己。 对视了。 错觉吧。 唐希觉得自己这样随意对一个陌生男人犯花痴的毛病得改,不然容易出事。 “爸……”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口,“为死人着妆的人,是什么职业啊?” “入殓师吧,好像是叫这个。”唐父不以为然随口一答。 “啊……好。”唐希默默记在了心里,在手机的搜索里打下了这三个字。 ——为死者还原未死之状态。 楚析一直跟着那个人家忙到了天黑才算回家。 一天不停地奔波把他累坏了,可是身上沾上的各种东西让他不得不认真地清洗身子,然后再躺倒床上去。 接连几天都没睡好觉,再接连几天都有活干,让楚析有点扛不住了。 “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楚析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就躺回了柔软的大床上,头发还是湿的,可他也管不了了。 自从那天迷迷糊糊地在下午醒过来之后,他的记忆就一直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里,以前的所有记忆之中,他的工作到底是什么让他怎么都想不出来。 自己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自己在空闲之外的时间里都在做什么,自己是因为什么将一个午觉睡到了那个时候,都想不起来。 记忆掐断的莫名其妙。 他也去找过纪霖林,以为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但是诊断上什么都没有,一切正常。 然后开始就是不断地做梦,各种妖魔鬼怪的梦,各种阴曹地府的梦,梦里最清晰的人物就是一个小女孩,梦里的她是个孟婆。 孟婆。 楚析笑出了声,这个梦也是特别富有想象力,毕竟从小到大对孟婆的印象都应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全是骨头和老人斑的瘦弱的手,还有颤颤巍巍地端着的药汤。 梦里的孟婆倒是个小到不行的粉嫩的小姑娘。 真是可怕。 每个梦还都能衔接,像是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并且真的在按照他梦里的轨迹行驶一样。 最真实的还有一个眼睛不好的清秀的男人,陪在一个单身母亲和两个孩子身边,也不害人,只是总是挂着一个温柔的笑容呆在他们身边。 身体是透明的,是鬼吧。 鬼不害人啊。 就因为整天整天的这种奇怪的梦,让楚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入殓师。 研究,学习,求职,对他来说都简单的很,通顺到不行,每一个步骤就像是为他完美匹配的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这份工作。 面对死者他也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恐惧,没有不适,起初他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个变态了。 再怎么样,身为一个新手,应该是会有敬畏畏惧的心理的,可他没有。 面对因为各种原因死亡的尸体,他都像是在面对一个正常的再不过正常的活人一样。 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 他的同事都这么说他。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楚析脑子里出现了很多很多的想法,多到让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被子没盖头发没擦就这样睡着了。 又做梦了。 梦里又是那个小小的孟婆,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细致地擦着一个比她脑袋都要大的玻璃球,透过透明的球体等着画面渐渐出现。 画面里是他也梦见过的男人,女人,两个孩子。 看完了玻璃球后,孟婆又开始在一个类似书房的房间里找卷轴看,打开卷轴,卷轴上的字都一个一个地飘在了空中,转着转着变成了实体画面。 应该是历史。 历史上是一场疮痍的恶战。 一方首目是一个年轻姑娘,另一方是一个中年男子。 很可怖的景象。 可小女孩看的很起劲,像是怀念像是不舍。 一个梦看了三个场景。 楚析又开始有点难受了,头昏昏的,三个画面混合在一起,不记得到底哪一个才是本源的梦境,哪一个是延伸下来的梦境。 “啧。” 楚析醒了,画面换得太快,故事太多,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头脑比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直接让肉体清醒了过来。 凌晨四点三十四。 楚析看了一眼闹钟,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堵塞,嗓子也涩涩的,头发蹋蹋的,身子冰凉。 怕是已经感冒了。 可时间还太早了,明天没有具体的工作安排,他完全可以再睡一个回笼觉。 楚析钻回了被窝,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梦境又开始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并没有接上刚刚的梦,而是换了一个。 一片漆黑,前方只有一点点的光亮。 楚析还在这片黑暗里看到了自己,这是曾经的梦里从未出现过的。 以前的梦里只有别人,自己向来都是一个不存在的观看者,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能参与其中。 他下意识地追随着那小块光芒走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一个女生,一个从背影看就年纪不大的女生,盘腿坐着,那个光亮就是由她面前的黑白电视机发出来的。 电视机里面的画面是楚析从未见过的,但又有点熟悉。 里面的人…… 有点像卷轴显示的人…… 这个女生又是谁? “你……”楚析想试试在梦里能不能和梦里的人做沟通。 看样子是不可以的。 女生听到了呐喊,不过刚刚有了转头的意思,楚析就先一步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 他觉得自己不过睡了五分钟罢了,可已经五个小时了。 “那个女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个侧脸,是熟悉的…… 可是是在哪呢? 楚析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鼻子彻底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呼吸,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不太清醒。 真的重感冒。 他摇摇头把那些梦里的画面全部甩开,翻起了自己的医药箱,穿上了厚衣服,准备出门去吃点东西买点药,今天就休息在家了。 出了门,又走上了那条靠近学校的路。 现在这个时间,学生都还在上课呢,街上安静的很,没什么人。 所以楚析也就干脆半眯着眼睛走,来缓解自己有些发烫的眼球。 哐当—— 不过刚刚闭上眼睛而已,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还真巧,又是这里,记得一个多月以前也是在这里差点撞上一个学生。 “欸!天啊!小心!” 这一次楚析没有力气扶住别人,也没有力气稳住自己,直当当往下倒去。 这声音还是有点熟悉的,楚析想。 不会又是上次那个学生吧。 楚析感觉到那个扶着自己的力度都在颤抖,扶不住自己。 两人双双摔在了地上。 楚析下意识地用手托住了女生的脑袋,把自己放在下面,挡住了那个冲击力。 “呃……” 摔得有点猛。 “您没事吧,我的天啊……” “没关系……” 楚析憋了一口气将自己撑了起来。 “是你……” “是你……” 两人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后齐声说道。 唐希。 楚析。 又是同样的相遇。 又是同样的经历。 红绳从真世界贯穿到了梦世界。 两个人再一次被缚住了。 但希望这一次的缠绕会是一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