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子有个婚约》 第001章 册封长公主 “韩美人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彻响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殿外,只见一婀娜多姿的身影被周身的丫鬟拥簇前行,那一身碧蓝金丝繁花锦缎宫装彰显了她那纤细如柳的身姿,云髻挽起,一对嵌珠珊瑚银步摇插在发髻两旁,颤颤垂下,摇曳,如柳细眉,红唇如血,玉颜微施了梅花妆,华美无比。 “臣妾参见皇上。”进殿后她便走至殿中施了礼,宽大的袖摆落在赤色的地面上,更觉那繁花煞是好看。 “平身吧,赐坐。”在龙椅上的人微拂袖,略显了些慵懒,但在那眉宇间又透着无可掩盖的威仪,一袭黑底绣金龙袍,头上的九旒冕,更让高高在上的他添了肃然庄严的王者之气。 “谢皇上。”待韩美人在一旁坐下,似是无人注意到她眼底那抹阴暗,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她的对面,是一个让人惊艳的女子,娥眉不描而黛,眸如湖中珍珠颤颤生辉。虽只是微施粉黛,却也已是赏心悦目,那一袭简约的黛紫纹花锦缎宫装,云髻微挽,嵌了一支紫鸯花缠丝曲簪。仅是如此,在这大殿之中也不失颜色。 “宣!洛妗公主!洛倾公主觐见!”一声尖锐的声音传出殿外。 没一会儿便见了殿外两个约有三四岁的孩童被身旁的丫鬟牵引着入了殿内。两位公主都长得甚是水灵可爱,见着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是很懂礼数的行了跪拜之礼,声音如雏莺般细腻:“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平身!”皇帝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甚是高兴,而在这两个女儿中他最为喜欢那着了粉色宫装的洛妗公主,脸如桃般的粉 嫩,一对杏眸忽闪着像夜幕里泛着金光的繁星。乍一看,与韩美人对坐的女子很为相像,想来,这洛妗公主必是她的女儿。 在一旁的韩美人见了皇上看那洛妗公主的眼神,脸色更为暗沉,时而,又透了担忧之色在自己的女儿洛倾公主身上,手在袖下不经握紧。 “今日群臣聚集,想来朕不说,也定知是何事了吧,朕在此,得谢谢朕的妍夫人,和韩美人,让朕有得这么乖巧的两个女儿。” “皇上何出此言,能为皇上生儿育女,因是我们的荣幸才是,是不是啊妍姐姐?”韩美人笑道。 对面的妍夫人也只是微点头笑了笑,当她与皇上的对视,谁都能觉出两人相爱颇深,更使得那韩美人更为不屑。 “好了,现两位公主都已到了,福安。”说着皇上伸手示意了一旁身着银灰色宫服的太监。 那太监会意,微颔首走至殿中,打开了绣有龙纹的圣旨,众人便都起身跪于殿中,那福安清了清嗓子,尖锐的声音便彻响了整个璟瑄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洛妗、洛倾两位公主,因同日同时出生,朕故以公主之母妃品级为定,因此,朕意将妍夫人之女洛妗封为长公主,赐号安平,韩美人之女洛倾,赐号安阳,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哈哈哈哈。” 第002章 突降大火 妍夫人听了这圣旨,先是微微一惊,神色似是有些暗淡,声音微弱:“谢皇上。” 韩夫人自是更为不满,皇上对那妍夫人宠爱倍加已让她心有不快,可如今,自己女儿的长公主之位也被她的女儿抢走,心中的怨恨,在众人的谈笑声中,更是越发的强大,倾注至她的骨髓里,看似平和安详的璟瑄殿里,实已是暗潮汹涌。 “哼!那玉芙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与她同时入宫,亏我一直待她如亲姐妹,可她却如此待我!皇上宠她封她做夫人,这也就罢了,而今,居然连我们洛倾的长公主之位也被她夺了去,难道我就真比不上那玉芙不成!”韩美人的面容越发的狰狞,阴冷的眸子,凌厉如剑。 “娘娘,那妍夫人确实是可恨,现皇后之位一直悬空,皇上怕是早已欲将她封为皇后,若真如此,到时娘娘可就更难翻身了。” 韩美人经这一提更是心怨难平,玉手一紧,握在手中的花枝便断为两截。 见了韩美人不回话,那着了一袭浅黄曲裾的中年宫女又道:“娘娘,奴婢听璟瑄殿的人说,皇上近日会出行狩猎,咱们不如……”那宫女凑到韩美人耳边嘀咕片刻,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了两人笑得越发的神秘,带着令人发寒的气息。 数日夜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熙熙攘攘的侍卫、宫女在宫中穿行巡逻,过了许久,一阵浓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至皇宫内偏远的怡宁宫飘然而上,直冲云霄。 在怡宁宫内,早已火光四起,宫女的喧哗声,熊熊烈火的燃烧声,早已都交杂得乱作一团,太监宫女们纷纷大喊着,还一一的提了水来试图浇灭这早已燃得肆无忌惮的烈火。 “虞将军!”一宫女见着远处的身影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般跑了过去,眼里的泪水延绵不绝。 “妍夫人呢?”虞将军环顾了四周,依旧没有玉芙的身影。 “虞将军!妍夫人怕还没出来!长公主也是!连一直贴身伺候夫人的竹儿也没见到!怕是、怕是已经,虞将军!虞将军!”还不等那宫女说完,虞将军便已夺过一旁太监手里的一桶水倒在身上,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快要坍塌的怡宁宫。 “妍夫人!妍夫人!”虞将军到处找着,险些被掉落的房梁砸到,幸得他身手敏捷,方才躲了开。 “虞将军……虞将军是你么?虞将军……”微弱的声音至寝宫内传出,虞将军便闻声而去。 “妍夫人!”当虞将军赶到,妍夫人早已是神色恍惚,双腿被压在粗大的房梁柱下,火势依旧只增不减,虞将军试图搬开那柱子,可还未动,房顶上便又掉了些许的木板下来,眼看着火势逼近,玉芙的眼底便更为焦急。 “虞将军,不必救我了,若是再拖延,怕将军也会性命难保,只求将军把洛妗带出宫,抚养她长大,玉芙便再无他愿。” “公主?她现在何处?” 第003章 物非人逝 “在那儿……竹儿怀里。”玉芙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污浊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当看向竹儿,她只觉甚为心痛与歉疚。 虞将军随着玉芙手指的方向望去,心里微怔,赶至竹儿身旁,竹儿的身躯已然冰凉,洛妗此时也是昏迷不醒,虞将军将洛妗那娇小的身躯搂入怀里,却是赫然一惊,在那竹儿的腰部,竟是一片血迹,像是利器所伤,本以为只是意外失火,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妍夫人,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谁会如此大胆?” “是、是韩美人,咳咳……不过虞将军,我告诉你并非想要报仇,只是希望以后妗儿此生都不要见到她。或许一切错都在于我,洛妗是无辜的,我、我不想,她日后跟我一样,所以求虞将军,悄悄将她带出宫,万不可告诉她的身世,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过完此生,虞将军,求求你,求你答应我。” 虞将军见她这般,自是不能不答应,只是恨自己无能,心中甚为歉疚,看了看怀中的洛妗,声音微颤:“妍夫人请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心照料公主,如亲生女儿般对待。” “谢谢虞将军,谢谢。”玉芙笑着,她颤颤的手取下发髻上的菱花青玉簪,插在了洛妗的发髻上,道:“虞将军,快走吧,快走!” 虞将军见着火势越发逼近,再不走怕就真来不及了,想着便一咬牙紧抱着洛妗冲出了重重烈火,玉芙看着自己的女儿越发的遥远,心里眼里,都是往日里洛妗脸上的纯真笑颜,眼前的一切渐显模糊。 妍夫人缓缓合眼,滑下两行清泪,在死前的一刻,仍然带着悔恨,牵绊…… 妗儿,是娘对不起你,一切,只因娘爱上了位高权重的皇帝,妗儿,妗儿。 虞将军从侧门冲出,怀里的孩童依旧还是昏迷不醒,一想到答应了妍夫人的事,虞将军便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裹在她弱小的身上 将她置于花丛中,起身环顾了四周无人方才离开。 “虞将军!怎么你一人?难道夫人和长公主都。”那宫女话未说完,便捂嘴哭了起来。 “我进去时,长公主和夫人,都已断气了,因火势太大,没能救出她们的尸身……” “放开我!妗儿!妗儿!”不远处,一群人左拉右劝的围着一个约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儿。 “太子殿下!你可不能进去啊!很危险的!”围在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们虽是劝着拉着,但此时的太子却是连推带踹的使着性子,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太子殿下。”虞将军行礼道。 “将军免礼,妍母妃和妗儿呢?她们在哪儿?”太子的眼角泛着泪光,颤颤欲坠,抿紧了薄唇。 “太子还是快随了内侍回宫吧,这里微臣自会处理。” “虞将军,你实话告诉我,妗儿可否还活着?!” “送太子回宫吧。”虞将军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太子身边的太监,那太监会意便领着众人连拉带拽的将太子带回了东宫。 “虞将军!你们放开我!本太子让你们放开我!”虞将军!虞将军!”太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趁着此时宫内大乱,虞将军便才来到方才的花园,将洛妗抱出,环顾了四周无人,这才快步前往宫门口。 “将军。”在离宫门口不远处候着的车夫见着将军来,便先行掀开了车帘。待将军走近方才看清那怀里还有着一个女孩儿,不经讶异:“将军,这是何人?” “先回府。” 第004章 虞敏逝世 将军府 “夫君。”一进门便见了一女人面容憔悴的来到虞将军面前,绝望的眼底闪着泪光。 “夫人,怎么了?”虞将军连忙上前搀扶欲要倒下的人,清瘦的身影让人怜惜。 “敏儿她,呜呜……敏儿她不行了。”说到此处,虞夫人已是泣不成声,头上简单的白玉珠钗垂下的流苏,也随着颤颤而动,仿佛在同她一起哭泣。 “什么!”虞将军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全身神经紧绷,转身快步朝敏儿的闺房而去。 来到房前,一阵阵哭泣声敲在虞将军身上,痛彻心扉,他紧握着双手,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蒙着面的丫环们见着虞将军进来,退出一条路来,只见那床上躺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乖巧的小脸上长满了红点,在那右侧的脖颈处有一朵红 梅胎记,似是替此时微微喘着气的小女孩儿绽放出她这般年纪,该有的灿烂。 虞将军轻轻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因痛苦蹙着的眉,仿佛他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哒哒的滴着血,想着往日的爱女嬉笑的笑脸,牙牙学语的样子更为心痛,他微开口,声音颤抖:“敏儿,爹爹来看你了,敏儿。“ 虞敏微动了动如蝶翅的眼睫睁开了眸子,那双眸子里,早已没了灵气,映着烛光,恍若暗夜星辰,“爹爹……”甜甜的声音开口,更是让虞将军忍不住哭泣,泛红的眼眸,落下泪来。 “敏儿不要怕,爹爹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爹爹,敏儿不怕,爹爹不要哭……”虞敏的声音越发微弱,呼吸轻薄如纸,她想抬起小手擦拭他的泪,却又收了回来:“爹爹快走开,敏儿、敏儿的病,会传染给爹爹,敏儿不想让爹爹病……等,等敏儿好起来了,爹爹再来,再来看我。” 虞敏的话深深刺进他心里,痛的似乎无法呼吸,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却快要离开自己的身边。 虞夫人此时已是泣不成声,抱紧了虞敏那小小的身躯,虞敏见着她哭,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全身已没了力气,任由自己的娘亲的抱着,又或者,她贪图着这份温暖:“娘亲,娘亲。” 微弱的声音透着种种的无力与酸涩,整个房内压抑着哭声,直到那一双小手软软的垂下,最后一滴温热的泪珠自那小巧的脸上滑落,闪过一丝如珍珠的光。 虞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瞬感心痛,拥紧怀中已无声息的躯体,有太多的不舍难以掩盖。房内的丫环们一时间跪倒在地,虞将军恍若心头一击,往日女儿的甜美笑颜深深刺进心骨,疼得全身颤栗。 天际边渐渐渲染出斑斓的色彩,虞将军席地而坐,头倚在床边,目光呆滞,虞夫人的哭泣声一夜未止,红肿的眼不曾离开过床榻上已逝去的虞敏,如花苞含清露的年纪,却是在这一场病中,摧残而亡,这般乖巧的女儿,长大也定是亭亭玉立,找个好夫君,一世平安。 沉闷的房中,虞夫人微动了动唇,似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了沙哑的字来,“孟管家,准备准备,敏儿的后事。” “是。”孟管家看似约有三四十岁的模样,颤颤站起身来,那眼底的不舍还停留在虞敏身上,浅浅叹气,佝偻着身子转身欲出。 “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过完此生,虞将军,求求你,求你答应我。” 虞将军脑中忽然闪过妍夫人临死前的恳求,本似是麻痹的身体微微一动,“长公主。”回眸看了看床榻上的女儿,叫回了孟管家。 “夫君?” 虞夫人疑惑的神情,已被虞将军收入眼底,浅浅开口:“你们其他人都出去。” 待丫环家丁们纷纷退出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沉寂,虞将军很是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虞夫人,“商慈,我想,让洛妗长公主,成为我们的女儿。” “你说什么!” “此事是我今日入宫……”虞将军将事情经过一一道了清楚,商慈也是听的震惊不已,想来宫闱之间的争斗,从未平静,只是可怜了孩子。 “妍夫人将长公主托付予我,而今,敏儿逝世……我想,让洛妗公主代替敏儿,一来,了了妍夫人临终所托,二来,我们也可有个安慰,就像咱们敏儿重生了一般,我想敏儿也会很高兴有这么个姐妹,代她看遍我们月裴氏的山河美色。” 商慈拂了眼角的泪,沙哑的声音开口:“长公主之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是我们敏儿天生脖颈处有红 梅胎记,洛妗公主并没有,而且,她的记忆……” 虞将军沉思片刻,“此事,恐要请吕先生帮忙。” “神医吕睦?” 虞将军点点头,凝重神色再次落在虞敏身上,“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善。” 第005章 泣荆之情 因得到宫中急报,皇上的狩猎之行也匆匆整理返回了夙阳城。 怡宁宫此时已是一片废墟,大火的肆虐,不剩一草一木,空气中,都似是还掺杂着血腥味,一袭玄色便服的皇上伫立在此地,不言不语,身形笔直的如同僵硬了一般,在一旁跪地的虞将军也是愁容不展,臣子们面面相觑,却也是不敢躁动半分。 残阳如血,渲染出一片斑驳天际,皇上此刻才微启唇,低沉的声音越显压抑:“虞将军。” 虞将军起身,瞬觉双膝的痛意,幸得习武之人也还算撑得住,微蹙眉,低首:“臣在。” “朕不想看到这样的怡宁宫,召集人手重新修缮,一定要一模一样。” 虞将军也自是深知皇上对妍夫人的用情,可现已阴阳相隔,虞将军正打算开口劝说,皇上却先开了口:“此事就这么定了,朕累了,福安。” 看着福安搀了皇上离去,越行越远,虞将军似是许久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暗自叹气,回眸看着一片废墟的怡宁宫,喃喃低语:“就算修缮好又如何呢?还是人去楼空罢了。” “皇上,您还是少喝点儿,注意龙体。”福安将滚落在地的酒壶收拾起来,看着瘫坐在地的皇上不觉担忧。 皇上此刻也是醉的不轻,懒散的甩了甩手,又继续喝了起来,福安也只好无奈的收拾好出了承华宫,宽大的宫门缓缓关上,也似是在这沉闷的宫内发出了格外刺耳的声响。 九星烛台摇曳着光影,落在此刻失落的人身上,更显颓废,泛红的眸中,黯淡无光,似是神智弥留在过往,飘忽不定。 “皇上。” 漫天白雪,玉芙站在这片红 梅林里,如同天上仙一般,双手自狐裘袖中微露,叠加在细腰前,皇上走上前,很是担忧的将她的双手握紧,“这天冷,出来时怎么不带个手炉暖暖。” “并不太冷,倒是皇上日理万机,才更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哎?我说过多少次了,没人的地方,叫我名字即可,玉芙。” 玉芙微垂眸,嘴角轻扬:“裴誉。” 裴誉将她搂入怀中,眸中,温柔似水,丝毫未有皇者的压迫感。 红 梅白雪,相依的两人,如一幅惬意的悠然画卷。 “父皇。”裴洛妗可爱的容颜又浮现在脑海。 一场火,带走了他最爱的两个人,烈酒入喉,浇不息心中悲痛。 宫门此刻缓缓被推开,月色将此刻进来的人身形拉的纤长,裴誉模糊的视线随之望去,是一位浅蓝色宫装的女人,只是模糊视线里,裴誉只觉得,是她回来了,“玉芙……” 韩美人的步伐微微停顿,看着眼前失魂的人,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韩美人眸间一动,将莲子羹放在案桌前,来到裴誉跟前蹲下,锦缎裙摆如花绽开,那一双美眸中,深邃难测,“皇上,节哀顺变,想来姐姐也并不想看到皇上如今这番自甘堕落。” 当渐渐看清眼前之人,闪过失落,一口酒入喉,“绾昭?朕好似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来。” 第006章 李代桃僵 “福安是这般吩咐过,只是是臣妾放心不下皇上,才硬闯了来,臣妾让御膳房准备了莲子羹,皇上趁热喝了休息吧。” 裴誉并未起身,眸中涣散无神,“绾昭,在这后宫中,玉芙一直说你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可有在你面前,说过朕的不是?” 韩美人广袖下的手握紧,眸中阴冷闪现而过,“不曾说过。” 裴誉的笑声缓缓充斥在这整个宫内,凄楚苍凉的笑意中,让听者恨意不曾减,即便恨的人已死,如藤蔓的恨意,早已捆绑住眼前的韩绾昭,对错之间,早已不在重要。 两日后,吕睦也被邀请至将军府,以他的高深医术,在裴洛妗脖颈处落下了如同虞敏一般的红 梅烙印,虞敏的后事,也仅是隐秘的操办,对外称,虞敏病情已有好转,需静心在别苑修养一年半载,不准外人打扰,女子十八变,想来一年半载之后,样子的变化,也并不会让人起疑。 虞将军与商慈也重新替裴洛妗取了名字,对外称是病灾过后的重生,私心则是,也不想让长公主,完全替代了虞敏,又因她是妍夫人之女,故取名,虞妙妍。 “将军,知道小姐病逝的丫头家丁们,已经都打 赏了重金,叮嘱了不再踏入夙阳城。”孟管家低首道。 虞将军无力的点了头,想来这些时日府中之事与宫中之事,都累的有些心力交瘁,自己女儿虞敏的后事也只能简单操办,心中的愧对,深深压在心底,浅浅点头回应。 孟管家看着也是极为担忧,“将军,要不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将军爱吃的。” “不用了,敏儿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好,不能有半点疏忽。” “放心吧将军。” 时光流转,四季渲染着大地不同的色彩,年复年年,景物依旧,花开花谢,似是一切烦杂之事掩埋在尘埃之下。 “夫君,此次皇上是邀请了皖珞的使臣与他们的太子王爷一同去狩猎,为何会邀请我与妍儿也前去。” 虞将军见着她担忧的神情,也明了她思虑何事,“此次皇上也会带韩美人与太子前行,让我领了夫人与妍儿一同去,我不好不答应,妍儿如今记不得当初之事,不会出事的。” “小姐。” 听了门外家丁的声音,两人才闭口不语,勾勒出浅浅笑意,门口进来的女孩,一袭落白梅水蓝锦缎长裙而入,红 梅印记在颈前的发丝间微微显现,“爹爹,娘亲。” 看着眼前粉 嫩娇俏的一张笑脸,两人的担忧也渐渐散去,商慈前去拉了虞妙妍的小手,笑道:“妍儿,今日我们前去随行狩猎,皇上是九五之尊,妍儿届时可不得乱说话知道么?” “娘亲放心,妍儿都听娘亲的。” “夫人,小姐的衣物也已准备妥当。”这时自门口进来一位青莲色曲裾的丫环低首道。 此行去宛林围场,路途风景宜人,秋风送爽,虞妙妍撑着小脑袋望着车帘外,眸中的笑意未减,似是对任何一只飞来的蝴蝶和蜜蜂,都能盯着看到它消失在眼前为止,还未看得消停,身后的一双手将虞妙妍拉回了车内。 “现在天凉,看一会儿就好了,别着凉了。” 第007章 初识祁岚逸 虞妙妍倒是很乖巧的并不反抗,依偎在商慈怀中渐渐睡去,到了宛林围场,已几近黄昏,侍卫们也开始了驻扎,侍女们也开始准备起了膳食。 “伯珅。” 虞将军此刻正在叮嘱侍卫们的驻扎,听了身后的有喊自己的名字,而这声音,却这般熟悉,回身行礼,“皇上。” 裴誉连忙将他搀起,眼中似是深藏着过往的伤感,只是再不那般露于表面,想来妍玉芙之死,眼前之人,也已明了逝者已矣。 “在这宫外,不必行此大礼,你跟随朕多年,朕也早已将你视作兄弟,走吧,陪朕与使臣下下棋,咱们可是好久未一起下过了,不知你这棋艺可有提升。” “臣自是比不上皇上的棋艺。” 两人进了账内,使臣此刻已在此等候,花白的头发绾起,一袭绣祥云灰色长衫便服,很是标准的合手行礼,眉宇间,透着不卑不亢之感。“皇上。” 裴誉伸手示意,笑道:“让使臣久等了。” “哪里哪里,皇上请。” 林中一处,开着些很好看的紫色花,斜阳浅浅落下,暖暖围在此刻粉衣少女的身上,她看着那手中的花,笑颜绽开,竟是美得如仙女下凡,眸中,是不知世事的清澈,如明珠璀璨。 “娘亲若是看到这些花,也定会很喜欢。”虞妙妍自言自语的喃喃说着,看着不远处一朵紫花开的煞是鲜艳,并不多想的踏过去,却不想丛丛的枝丫草地里,竟是空的,脚下一个踏空,“啊!” 手臂被拉住的力道让虞妙妍渐渐睁开了眼,抬头看去,是个很好看的少年,睫毛长长的在眼下留下些许阴影,薄唇一线,高挺的鼻梁。 少年看着她专注着自己出神的模样不觉无奈,手臂也已有些吃不住力,“喂,你怎么样?快些使力上来,我快拉不住了。” 虞妙妍这才发觉了事情的重点,连忙点点头,吃力的爬了上来,一身也早已弄脏,伸手拍打着身上的泥渍,如莺的声音响起,“谢谢你啊,若不然我肯定摔得很惨。” 少年看着眼前女孩的模样,倒是微微露出笑意,伸手拿掉她发间的残叶,“可得小心了,你一个女孩子别自己乱跑。”少年正说着,一下便注意到了她颈间的红 梅印记。 虞妙妍见着他这般好奇的模样,撩开长发道:“这个我生下来便有了。” “哦?还真是稀罕,从未见过谁的胎记能这么特别,还很好看。” 虞妙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紫衣长衫,腰间一块白玉佩,光泽甚是透亮,底下坠着蓝色流苏,虞妙妍不觉看久了些。 少年笑着取下那个玉佩,“你若是喜欢,便送给你。” “啊?我不能要,你这玉佩看起来也是金贵的很,我不能收。” “王爷!王爷!” 不远处的喊声让少年急切起来,连忙将玉佩硬塞到她手中,“拿着吧,当做见面礼,我有事先走了。” 看着渐远的身影,虞妙妍抓紧手中的玉佩道:“我叫虞妙妍,你呢?” 少年回过身,俊俏的容颜绽开笑意,如暖阳入心,“我叫祁岚逸,妍儿,后会有期。” “祁岚逸……”回了帐内,虞妙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端详着那白玉佩,喃喃着名字。 第008章 高傲如此少年 “妍儿,听说你受伤了,我看看。”刚进帐门口便听了商慈担忧的声音,虞妙妍赶紧的将玉佩收起来,迎上前去。 “娘亲,我没事,只是去采花的时候摔着了。” 商慈仔细看了看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以后别再一个人乱跑,知道么?” “知道了娘亲。” 商慈踌躇片刻,拉了虞妙妍坐下,小声开口:“妍儿,今日你就假装伤寒,晚膳,我会叫兮未送进来,可好?” 虞妙妍只觉得不明所以,好端端的,却要叫她称病,“娘亲,为什么啊?” 商慈拂过她一缕青丝,她心中,无非还是怕眼前的女儿会认得皇上,会想起曾经的一切,如今这一切的和平,应该好好守护,“别问了,听娘亲的便是,好么?” 虞妙妍虽不知何因,也不再多问,小女孩儿的心思,或许想不到更多的,点点头,笑道:“好,听娘亲的便是。” “你们明日便回皖珞?” 使臣拱手道:“正是,劳烦皇上的招待,因皖珞突然传信来,要昭太子与王爷回去,所以我们明日一早就得动身。” 裴誉点头应着,示意使臣坐下,道:“即是如此,朕也不好强留,来日方长,日后,使臣与太子王爷,可得来我月裴氏好好游玩一番。” “这是当然,皇上客气了。” 坐在使臣旁边的,正是祁岚逸,他张望着在座人的身影,却并未看到今日见到的虞妙妍,不觉失落之色染上眉梢,也无心听众人的说说笑笑,此次回了皖珞,也不知以后可否能再相遇。 另一桌上,月白长衫的少年眉目如画,深邃的眸中映着杯中酒的斑斓月色,如万千华彩。 深夜里,虞妙妍躺在床榻上反复无眠,起身披了外袍而出,从未感受过丛林中的夜晚,倒是觉得空气也是格外的新鲜。 没走许久,便听了一处笛音传来,随之近了,虞妙妍不觉感慨眼前少年的风姿卓越,月色浅浅如霜围绕,长发披散开来,一袭月白纹柳长衫,更显他出尘,仅是如此的背影,虞妙妍也觉此人的样貌肯定不凡。 此刻月色下的少年,睁开细长凤眸,手中玉笛放下,转身,“是谁?” 冷冷的两字让虞妙妍不经一颤,自树后而出,看着他雕刻分明的五官,那眉宇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那一双好看深邃的凤眸里,好似能将人看穿一般。 少年低垂下眼睑,落在她腰间祁岚逸送她的玉佩上,“你是虞伯珅将军的女儿?” 虞妙妍不觉一惊,喉咙似是被堵住一般,难得才挤出话来:“你怎么知道?” 少年走上前来,此刻更觉他五官的精致,“居然会问我这么蠢的问题,皇上并未带公主出行,剩下的,不就是虞将军了么?”少年眸光一动,落在她脖颈的红 梅之上,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又径直离去,浅浅飘来他淡然的声音:“大晚上的,小心豺狼野兽把你吃了。” 虞妙妍看了看四周,吞了唾沫,“喂!别以为就你聪明了,你肯定是皖珞的太子或者是王爷对不对!”见着眼前人越行越远,并未回应,蹙眉又道:“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青玉词。” 虞妙妍薄唇一抿,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没好气的喃喃开口:“也就是曲子吹得好听了些,模样较好了些,性子真是高傲。”说罢,脑中忽而闪过祁岚逸的身影,夜风袭过,微觉得凉了,虞妙妍这才怀抱双手回了帐。 第009章 花魁选举 夙阳城里今日格外的热闹,倾城坊的台前,众人纷纷围观嬉闹喧嚣着。 倾城坊是宫中御定的舞坊,今日圣莲台上,列年选举出舞艺绝伦的一位,作为倾城坊的花魁,也就是头牌,任何宫中喜庆之事举办宴会,领头人便是花魁,这是倾城坊里所有姑娘的梦想,若是争得头牌,去宫中献舞,指不定能一朝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此刻圣莲台上的女子,如柳身姿,水袖翻飞,齐腰长发微挽,以纹蝶白带系在身后,一双眸清澈如明珠,纤长玉指翻转开出兰花来,舞姿绝伦,飘忽若仙。 台下的人纷纷惊叹此刻女子的惊艳,清淡的衣着,脸上虽是遮着白纱,却还是掩不下此刻女子的光彩,圣莲台上的她,如是仙女落凡。 “哎?福泽,这个是倾城坊的舞娘么?”此刻不远处的马车上,一袭金丝绣麒麟白底锦缎长衫的公子正问着旁边的人,此人长眉凤眸,五官很是精致。 被叫做福泽的人,年纪好似与旁边的公子一般大,样子很是乖巧,一袭深蓝色布衣,应是他的随从,“回太子,哎呦!” 福泽正开口,却见旁边的公子一扬扇敲在他的头上,“说过多少次了,得叫公子。” 福泽吃痛的揉了揉脑袋,断断续续道:“是、是,公子,这个倾城坊,是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花魁选举,但是这规矩,却并非只局限于倾城坊的舞娘,而是全月裴氏的女子,自认舞艺出众的,都可前去参选,所以这位台上的,奴才也说不准是不是……” 那公子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台上的女子却已准备离开了,不待后面福泽的呼喊,下了马车便追逐而去。 那女子下台埋首自人不多的地方溜走,取下遮面的白纱,温润如玉的容颜,黛眉若柳,明眸善睐,薄唇微勾,艳开一片倾城,那脖颈间的红 梅,隐隐透在青丝间。 那公子微愣了下,走到她跟前,折扇一摇,倒是不失风度翩翩,“姑娘。” 虞妙妍不明所以,看向他“找我?” 见着眼前人毫不避讳的眼神里,自己倒是有了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呃、我是方才看姑娘舞姿绝美,所以……”那公子话到一半,眼中盯住了她脖颈的红 梅,陷入沉思。 虞妙妍只觉莫名其妙,忙拿长发遮住脖颈,道:“我还有事,公子请自便。” 渐远的清丽身影消失在转角,伫立着的男子似是并不着急,扬着折扇,一抹笑,勾勒着难懂的心思。 “公子。” “福泽,我好像听说过,哪个将军的女儿,天生有红 梅胎记。” 福泽沉思片刻,开口:“嗯……应该是虞将军的女儿,那时因为红 梅胎记堪称罕见,在夙阳城传了好些日子。” “原来如此,我总觉得,看着她有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奇妙。” 福泽不觉吃惊起来,看着此刻他的笑意,也知晓了些许他的心思,“太、公子,你该不会是……” 虞妙妍回府路上,便见一粉衣曲裾的女子快步走来,娇俏的脸上不免慌张,“小姐,你还真跑去参选花魁了,你这般要害死兮未了。” 第010章 穆林之情 虞妙妍拉起她的手,拉扯出笑意,“兮未,你别担心,我是蒙了面纱去的,再者,我报的是假名假住所,并不会找到我的。” “假名?可这般,去参选有何意义?” “爹不许我去参选,也不愿让我去倾城坊,我并不是想靠着这些去赢得哪位高官皇室喜爱,而是我想舞给夙阳城的所有人看,甚至是全天下,看到他们因为我的舞而开心,欣赏我的舞,兮未,我看到今天台下许多人都点头赞许我的舞艺呢。” 兮未也是无奈,虞妙妍一直便喜欢舞艺,见着她笑颜染眉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快到府上时,却见了一玄衣男子迎面而来,长身玉立,眉宇间带着点点威仪,如雕刻的五官,精致少见。 兮未微欠身,“穆将军。” “穆林,你是来找我爹的么?” 穆林薄唇一勾,倒显了些邪魅,“我不找师父,我此次是专程来找你的,妍儿,过些天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有东西给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盈华峰上,绿荫如翠,一颗参天树上,挂满了红绫与许愿牌,随风飘飘荡荡,一片清新好风景。 虞妙妍吃惊的走上前,抬头看着这些凭空多出的许愿牌,“穆林,这怎么会有这么多许愿牌,难道这些都是你挂的?” “是啊,皇上今日召见我,让我去边境督查一趟,届时赶不上你的生辰了,所以提前准备,在你生辰那天,这些许愿牌都是为你而挂,你的所有愿望,一定都能实现,对了,我还有这个送你。” “玉兰钗?” 穆林将发钗别上她的发髻间,通透精致的玉兰钗上垂下点点流苏,在此刻的人儿身上,如锦上添花,清秀不已,“你喜爱玉兰,所以我亲自去向宫里司衣坊的师傅学了这个,虽说不上做的有多精致,但还是不差的。” 虞妙妍转身看着穆林的手,果真还是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穆林,谢谢你给我准备这些,你看你,本来是个将军,怎么还能做这些首饰活呢,这手可疼了吧。” “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你喜欢就行。” 看着眼前光下的男子,那一双深邃透彻带着柔情笑意的眸里,虞妙妍只觉一瞬间的心疼与歉疚,抿了嘴,道:“ 穆林,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 “好了好了,妍儿你看,此刻的夙阳城,是否很美。”穆林打断虞妙妍的话,走上前去负手而立,不知此刻的那张容颜上,是伤,还是释然。 虞妙妍看着他的身影,越显了沉重,上前,此刻眼下的夙阳城,在斜阳的光彩下宏伟壮观,微风中,扬动着似有似无的情愫。 虞妙妍深吸了口气,笑道:“真豪迈,就像是,天下就在脚下,而咱们,是身处天下之外,自由自在。” 回了将军府时,天色也几近昏暗,叫了兮未吩咐厨房随意准备些小菜填肚子,正端了茶喝着,虞伯珅便踏门而入,眸间似是微显了沉重。 第011章 重阳之遇 祁胤楷 “爹,这么晚找我有事么?”虞妙妍有些心虚,今天瞒着去参选了倾城坊花魁,若非,已经被发现了…… “深秋十三,是文淑皇后的生辰,今日特意找我,让我届时定要带你前去。” 虞妙妍不觉奇怪,开口:“文淑皇后生辰?以往皇后并未有特意叮嘱爹爹,这次怎么会……” 虞伯珅看了看眼前的女儿,这般亭亭玉立,眉眼间与妍夫人格外相似,担忧之心又涌上心头,只盼一切已在多年前的大火中结束,而那韩皖珞,如今也成了文淑皇后,一切,都该掩埋在尘土之下,“你今天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么?” 虞妙妍眸间一动,忽而想到今天遇上的男子,可若是说了,肯定纸包不住火,“我今天没遇上谁,就是拉着兮未出去玩儿了下,然后便遇上了穆林。” 沉吟片刻,虞伯珅起身开口:“好吧,你吃了也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爹,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与娘亲都不让我去宫中呢?连那时出行狩猎,娘亲也让我装病不去晚宴。” 快踏出房门的腿停顿了片刻,虞伯珅并未回头,沉沉的声音落下:“宫中人事纷繁复杂,不是你能介入的。” 虞妙妍听了他这般说也只觉得是他们多虑,亦或许是因为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故才这般紧张,这般想着,虞妙妍也不再多深究。 “小姐,用膳吧。” “兮未,你没向我爹说过今天我去参选的事儿吧。” 看着虞妙妍眸中楚楚可怜,兮未将菜放下,道:“我可没向将军说过什么,小姐,我可是跟你一根绳子上的。” 重阳佳节的到来,让夙阳城变得更是无比的热闹,往来人烟如潮,也有各自在外经商的回来与家人团圆,马车也是甚为众多。此刻虞妙妍可真算是万分后悔的,本想着重阳节热闹,不曾想这街道上人满为患,虞妙妍往后一看,兮未却没了身影,“兮未!兮未!” 吵杂的声音入耳,依旧没有兮未的回应,虞妙妍眸间一转,见着转角小巷没什么人,费了许久的劲才挤过来,深呼了口气,此刻在这小巷里,倒是觉得轻松不少。 正走着,忽而眸光落在一处干草堆旁的玄色衣角,虞妙妍见着四下无人,不觉有些好奇,缓缓行至草堆旁,还不等反应,虞妙妍只觉喉间一阵剧痛,被人用力按在了杂草堆上。 脖颈被修长有力的手钳住,虞妙妍用双手挣脱丝毫无用,抬眼看着眼前玄色斗笠下的人,细长的凤眸,觉得似乎似曾相识,他的眼神显得疲惫,却又似无比坚定,苍白的嘴角边还有未干的血渍。 “你是谁?” 冷冷的声音,让虞妙妍不觉更为熟悉,曾经狩猎场的夜晚,那个伫立在月光下的少年,可现在脖颈的痛楚已经让她来不及细想,缓缓才挤出沙哑的话来,“你放开我。” 那双凤眸深邃如黑琉璃,看着眼前的人毫无还手之力,这才将手拿了开,赫然便看见她脖颈处的红 梅印记,不觉微有些惊讶,“是你。” “咳咳!你、你差点掐死我。”虞妙妍缓了缓思绪,方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那一身玄衣早已染上斑斑血迹,虞妙妍不觉心上一颤,往后退去,“你,你到底。” “主上。”此刻行来一人,深蓝布衣着身,神情肃然的出现在此,见眼前的人伤的不轻,连忙前来搀住,眸光谨慎的看着虞妙妍:“你是?” “我们走吧。”玄衣男子冷冷发话,布衣男子也不再深究,上前搀了他去往小巷头的马车之内。 虞妙妍此刻只觉得一头雾水,伸手揉了揉还有些生疼的脖颈,“真是眼熟,难道,还是那人?可是皖珞也是路途遥远,怎么会在这里,受这么重的伤,唉,算了,不想了,都还差点儿死在他手里。” 马车之中,深蓝布衣的男子看着脸色苍白的主上颇为担忧,“殿下,我们先去洛先生处疗伤,再启程回皖珞吧。” 玄衣男子此刻只是闭目不言,失血的薄唇抿着,虽未言痛楚,可那额间细微的汗珠早已出卖了他的逞强。 “祁胤楷,你再怎样也别想斗过你的母后,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即便你武功超凡,一己之力,能奈我何。竟然跟踪我来了月裴氏,殿下,我好心再劝你,皇后她一把扶持你成为太子,不是让你这般与她作对,我是她的表弟,皖珞的大将军,你想仅凭了军饷私吞一案抓我的把柄,殿下,你可太天真了,皇后之所以举荐你来处理这个案子,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位置,有些事,得糊涂的看。” 回想之前的话,祁胤楷此刻的眉间才微有些变化,口中的血腥味还未散去,睁开凤眸,冷冷寒意。 “殿下,斐仲既能将您伤成这样,定是故意引殿下入局的,咱们如今,还要继续追查么?” “先暂且按兵不动,荆烁,回了皖珞,叫司成轩的苏铭来见我。” “是,殿下。” 柳河桥头,虞妙妍便见着兮未慌忙张望的身影,轻咳了两声,喉间还是疼的,走上前,“兮未。” “小姐!小姐你担心死我了,方才人多挤散了,我到了这儿好一会儿也不见你,哎呀!小姐你这脖颈怎么回事,都红了一片。” 虞妙妍苦笑摇头,“没事,只是过来时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估计是以为我要害他,所以这才会这样……你小姐我啊,今天应该是不宜出门才对。” “姑娘,好巧啊。” 闻声看去,前方的男子扬着水墨竹扇,好看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那嘴边的笑意,在此刻的虞妙妍来看,只觉是心怀不轨,今日,果真是不宜出门,“是你。” 他上前近了,勾人心魄的笑意还染在嘴角:“上次姑娘匆匆一别,还未来得及问姑娘芳名。” 虞妙妍只觉眼前的人像极了纨绔子弟,即便相貌不凡,也并未多出什么好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位公子,你若是仅喜欢我的舞艺,我很感谢,只是其他的,公子可别多想,告辞。” “在下裴子翎!我们很快一定会再见的!”走的远了,身后的声音飘来,虞妙妍微愣住,裴的姓氏在月裴氏是皇宫贵族的居多,而正好遇到他的当天,晚上便听了爹爹说皇后特意邀她进宫,难道这都是眼前之人进言? 回身看去,见着裴子翎那胸有成竹的笑意,虞妙妍只觉无奈,其实说来也奇怪,那一双眉眼,好似有些熟悉,但此刻或许是多想了。 深秋十三,宫中一片喜色,侍女太监们纷纷忙前忙后的准备着,皇亲贵族,大臣们,接连带了重礼入了璟瑄殿,此刻高位上的两人,裴誉一袭庄严的黑底龙袍,展现着九五至尊的华贵,一旁的,便是着了红衣暗纹繁花的韩绾昭,精巧细致的赤金海棠额饰在右眉上垂下点点红珠玉。如丹果的唇勾勒着满足的笑意,如今,她受万人敬仰,成了月裴氏的皇后,一切,都似是那么美好。 此时殿外缓缓进来一人,让韩绾昭那一双含笑的美眸定格在了这一瞬,眼前人的那一双眉眼,何曾熟悉。 虞妙妍进了殿内,便见了韩绾昭古怪的神情看着自己,虽觉得不自在,也只得垂下眼睑,上前行了跪拜之礼,一举一动,毫无失态,齐肩水蓝锦缎长裙,尽显清丽脱俗,一头墨玉青丝微挽,左额的银蝶额饰垂下徐徐细小流苏,随之而动,尽散开此刻女子的清丽出尘。 待虞妙妍与虞伯珅坐到一旁,韩绾昭的眸光一转,果真此刻身旁的裴誉,失态的看着像极了妍玉芙的女子,心上原本以为掩埋掉的刺,此刻,也似是在冲破而出,滴着鲜红的血。 “虞将军,你这女儿,可真是出落得亭亭玉了,是叫虞妙妍是吧?” 虞将军本也是担心,此刻也只得镇定,颔首,“回皇后,正是。” 韩绾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虞妙妍,眸中如刺,薄唇扬着笑意,却是冰冷,“早有听闻令爱天生有红 梅胎记,甚是罕见,只是以往令爱病重需静养,直至现在才亲眼见着这红 梅胎记,还真的是觉得,惊讶又惊艳。” “皇后过誉了。” “参见太子殿下,安阳长公主。” 此时,殿外响起了太监与宫女的声音,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去,进来的安阳长公主,一身碧蓝云霞锦缎宫装,三千青丝挽着好看的发髻,别了繁华的丽水玛瑙步摇,垂下长长的碧蓝流苏。一双眉眼精致如画,美眸落处,只觉秋水涟漪。 而在安阳公主后面一位的,虞妙妍不经心上一震,此刻那一身玄衣银丝长袍的人!长身如玉的人!高贵身份的人!正是之前那街上如纨绔子弟一般的裴子翎! 虞妙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将会是一片黑暗,当裴子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他嘴边那一抹笑,让虞妙妍立刻回过了神,垂下眼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火辣的滋味瞬间刺痛喉咙,第一次喝酒,竟是这般味道。 第012章 情难两相悦 “你怎么了?” 身旁虞伯珅疑惑的表情,让虞妙妍更觉尴尬,扯出一抹笑来,低声道:“我从未喝过酒,今日看着这宫中酒定是极品,所以尝尝。”虞妙妍真想找个理由赶紧开溜,万一这裴子翎一多嘴,她就完了,灵台真是一片混乱啊! “参见父皇,母后。” 待一切繁杂礼仪结束之后,虞妙妍这才得了空隙去找了穆林,一身戎装的穆林,倒是更显帅气威武了些。 “妍儿你怎么过来了?” “璟瑄殿里太无趣了,而且,总觉得皇后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反正就是浑身不自在,穆林,那个太子……是文淑皇后亲生的么?” “并不是,安阳长公主才是皇后亲生女,妍儿,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虞妙妍嘴角的笑意微僵,连连摇头,“呵呵,就是好奇问问,对了穆林,你什么时候去边境?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是路途有些遥远,因一月有余,怎么?妍儿难不成舍不得?即是如此,我可以向皇上禀明……” “穆林!你再拿我开玩笑!我可要生气了啊。” 穆林深邃的目光一闪,眸若暖阳,“好了好了,妍儿我错了。” “璃依,那个是谁,以前好似未见过,她好像跟穆林很熟络的样子。” 此刻裴洛倾身边着了粉衣曲裾的璃依微颔首开口:“那位应是虞将军之女虞妙妍,见了她脖颈间的红 梅,咱们夙阳城里,怕也是只有她一人才有,穆将军是虞大将军的徒弟,想来跟虞姑娘也是关系匪浅,听东宫的福泽说,这次虞姑娘会来,还是太子殿下去向皇后娘娘进言,务必要请她来。” “什么?王兄当真如此?”裴洛倾听此心中不免一惊,想那王兄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在意过,父皇母后都多次引荐王公贵族的女儿成为他的太子妃,却始终没有让他满意的。 “想那福泽说的,也不会有假。” 裴洛倾细细的端详着不远处还笑魇如花的虞妙妍,那细细青丝间隙间的红 梅,似是隐隐透着魅惑之感,“红 梅胎记?” 温润如丹果的薄唇轻启喃语,看着不远处虞妙妍与穆林的亲密谈笑间,穆林的温柔神情,让裴洛倾觉得如同烈阳一般刺眼,闪过一丝妒意,“不过也就是一个胎记特别点罢了,论相貌地位,我哪一点输的了她,哼!”冷哼作罢,黛眉一蹙,行着端庄莲步上前。 穆林似是宠溺的拂开了虞妙妍一缕风吹乱的青丝,眸光注意到了此刻的来人,忙拱手,“长公主。” 虞妙妍侧身看着前来的人,也连忙行了礼,带着傲慢神情的裴洛倾垂眼打量了番眼前的人,很是不在意的扬了手,“不必多礼,穆林,借一步说话。” 一旁转角处,穆林见着裴洛倾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奇怪,“长公主想与我说什么?” “长公主?穆林,此刻就你我两人,你还是称我为长公主,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这般生疏?” 穆林垂下眼睑,薄唇微启,“君臣之礼,穆林实在不敢逾越,还望长公主见谅。” “你!”裴洛倾只觉得眼前之人不可理喻,可一向傲慢性子的自己,却能按捺下所有的不悦,所有的生气,自十六岁那年,从冰冷的池水中 将自己救起,那时阳光微暖,他发间的水滴,如星光璀璨,而后的年月里,她越是亲近他,他却越是躲得远远的,好似遥不可及,堂堂月裴氏的长公主,这般展露心意,也得不到方才他对虞妙妍那般的温柔笑意。 第013章 月裴氏太子 裴洛倾眸光落在不远处的虞妙妍身上,回眸看着眼前之人,“穆林,那位虞姑娘是不错,指不定,会成为我王兄的太子妃,一跃成凰的。” “什么?” 穆林微微惊讶的神情已尽收她的眼底,强忍住心中不悦,“此次她会进宫贺母后的生辰,完全是王兄在母后面前进言,一定务必要让她前来,王兄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作为君臣,穆林,你是否就能做到心平气和的,看着她成为太子妃?”裴洛倾走到他的跟前,看出他眉间的沉重,“怎么?你现在是难受了?你现在的感受,就跟我一样,穆林,难道这么多年你不明白我得心意?我!” “长公主请自重,穆林承受不起。” 裴洛倾在云袖下的手紧握,眸间不觉泛红,自小集万千宠爱的她,今日这一番委屈更加如火如荼的自心底涌出,“自重?本公主喜欢你这么久,你就没有一丝喜欢我?穆林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的,哼!”语罢,裴洛倾一甩云袖转身离去,琳琅流苏摇曳着微微光泽。 “公主,这个玉佩不给穆将军了么?” “不给,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东西要给他!回璟瑄殿!” 看着气冲冲快步前行的身影,璃依也只得叹气,双眸落在手中的红色锦盒上,将它收好,尾随了裴洛倾远去。 见着裴洛倾的离开,虞妙妍这才敢走近穆林,“怎么了?安阳公主跟你说什么了,看到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清风带过愁思,穆林转头看着眼前之人,摇头回应。 在穆林的催促之下,虞妙妍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璟瑄殿,可谁料在这路上,好巧不巧,出现了裴子翎,如今皇城之内,虞妙妍不得不遵循在他的身份之下,缓步上前,欠身:“太子。”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拘礼,我反倒不习惯。” 虞妙妍晃了眼周遭无人,这才敢放开了姿态,“原来要皇后特意邀我进宫的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子翎笑得渐深,“你别误会啊妍儿,我只是想和你熟络熟络,自你在倾城坊。” “打住!裴、太子,我只是一个民女,不值得殿下的费心,还有,我与太子也只有两面之缘,不用称呼的这般亲切,再来,就是太子殿下,求你千万别提倾城坊三个字,若是殿下能做到,我虞妙妍定是感激不尽。” 裴子翎先是一惊,而后那嘴角微扬的弧度,让虞妙妍不经一颤,见他渐渐逼近,虞妙妍不得不往后退,“殿下,虽然这里是皇城,但你也……” “想什么呢,本太子从来不强人所难,妍儿,我只是看着你有种亲切之感,这要往深了去,我自然会希望两情相悦,让她,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太子妃。” 看着眼前人含笑却认真看着自己的裴子翎,虞妙妍只觉一个冷颤,什么不会强人所难!此刻是谁把她逼到树下没有退路的,虞妙妍脸上的笑意僵硬,有些路过的宫女,更是如见到了异物一样的看了过来,纷纷低语片刻,而后离去。 第014章 错乱初开 “太子殿下,你这番想法确实好,那个,快开宴席了……” “好,我们一起去。” “什么!”虞妙妍愣了下,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太子殿下不必了,我待会儿自己去就好。”还不等虞妙妍反应,裴子翎已经将她的手拉起一同前往了璟瑄殿。 虞妙妍见着不远处便要进璟瑄殿了,眼前的人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来往的一些侍卫宫女,都似是很为震惊的模样,看得虞妙妍更是不自在。 “太子,你还是放开我吧,这好似不大合规矩,你自己不是说过,不强人所难的嘛,我这般被你拉进去……” 虞妙妍本是欲言又止,本是想等着他放开她的手,而等来的却是…… “我有说过那样的话?” “裴子翎!” “哇,那姑娘是谁,竟敢这般直呼太子的名讳。”一旁不远处的宫女听了这一声略响亮的嘶吼之后,双双停下来,议论纷纷。 “不大清楚,好像是虞大将军家的女儿,今儿个我前去璟瑄殿侍酒,有看到过她。” “看情况太子好像并不大生气,我看指不定日后会成为咱们太子妃也说不准呢。” 虞妙妍此刻只想找个地儿赶紧躲起来,或者突然晕厥也好,一旁宫女的议论,眼前裴子翎的坏笑,让虞妙妍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此刻眉间一蹙,并不理会裴子翎径直往璟瑄殿而去,远远落下话来,“你稍等再去!” 而后,在虞妙妍踏入璟瑄殿里之时,后面的裴子翎还是不识时务的,毫不在意的尾随而入,众人目光的聚集,虞妙妍只觉得好似被冻住,迈不开脚步,略显僵硬的转头看去,恨不得将此刻若无其事的裴子翎丢出千里之外!云海之上! 而在这瞬间沉默的大殿里,沉淀着许多人无人知晓的思绪,无声里,似乎已经如同千军万马,躁动难安。 回将军府这一路,虞伯珅未说一句话,马车内的压抑,让虞妙妍也觉得是如坐针毡,回了府上,虞妙妍本想找借口先回房,却被虞伯珅先叫了住。 “你与太子是几时认识的?” “我……” 见着虞妙妍欲言又止的模样,虞伯珅不经蹙眉,想来千方百计让她远离皇城,却好似如无形线牵引着,“我是不允许你与宫中之人有任何干系的,更不允许你与太子有任何牵连。” “爹你误会了,我跟裴、太子没什么关系的,今天宴会只是碰巧遇到。” “兮未,好生看着小姐,不准她出家门一步。”虞伯珅并不理睬她的话,冷冷开口道。 “怎么了你们父女?”此刻自堂内闻声而来的商慈也是难得见着虞伯珅这般的生气,微微吃了惊。 虞伯珅也并不理会商慈,负手愤然而去,虞妙妍不知为何父亲会这般生气,无助的看向了商慈,“娘,你去跟爹说说,我真与太子没什么,让他不要这般动气了。” “太子?”商慈眸间闪过一丝诧异,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便跟了出去。 回了卧房内,虞妙妍也还是愁眉不展,坐在桌前,心思莫名,兮未见着她恍若无神的模样,倒了茶递到她面前,“也不知将军这是怎么了,若换了其他人,都巴不得自己女儿能成为太子妃,难道将军本是清高,不想攀龙附凤?” 第015章 命不由人 “兮未,我跟那太子本来不是那样的,为什么你也这般说。” 兮未走上前抿嘴道,“别人或许会觉得是谣言,可我觉得太子对小姐是真有情的,只是小姐你自己并不倾心太子罢了,可太子身份尊贵,若要强行娶你,也不是没可能的,将军此刻罚你不许出门,我觉得对小姐倒是好事,太子过些时日见不着小姐,估计就给忘了也说不准。” 看着杯中茶飘散着袅袅白烟,虞妙妍也渐渐沉下心来,心思飘远,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归宿,穆林一直的爱护她不是不懂,可似乎始终没有爱的勇气。 可是爱又是什么?如清泉流水?如火焰高沸? 窗外如雪玉兰飘落,散开一地出尘。 “夫君,你是担心太子与妍儿……” 虞伯珅满面愁容,望着窗外徐徐扬动的如茵草叶,“如今就算妍儿无意,若是太子让皇上下旨赐婚,岂非是乱了伦常,可这事若揭穿,死伤不可估量。” 商慈眸光一颤,紧张上前,“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好?事关妍儿身世与人命,揭穿也不是,不揭穿又能如何呢?” 沉寂的房内,虞伯珅浅浅低沉的响起,“近些日我会先看看宫中情况,若是真无退路,只能待穆林从边境回来,将妍儿许配给他,择日成婚。总之,万不能让妍儿与太子成婚。” “穆林这孩子也确实很好,只是妍儿,看起来对穆林并没有男女之情……” “唉,现在也由不得她了,这或许,就是她的宿命。” 祥绮宫外,一名着了褐色衣裙的中年宫女略显急切的开了宫门而入,来至寝宫嫣红纱帐前跪下,“娘娘,皇上出宫了。” “福安可有跟着他?”纱帐内隐隐微显的纤瘦身子渐近,中年宫女立即上前掀了纱帐,便见了那一张容颜如玉的韩绾昭,深邃如墨玉的眸似有恨意缠 绵。 “只皇上一人出了宫。” 紧握的手,是难以言喻的情绪压抑,红唇间落下沉沉话语,“果真他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个死了这么多年的妍玉芙。”愣愣的伫立片刻,她转身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不失风华姿色,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我哪一点比不上,为什么,为什么!”嘶吼出声,云袖一挥,妆台之上的珠钗纷纷落地,发着嗒嗒清脆的落地声,这么多年,他未曾忘,而自己又何尝能忘,每每在噩梦中纠缠,曾如姐妹的人,死在她的手上,沾着洗不掉的血。眸中忽而闪过虞妙妍的脸,恨意更深。 “娘娘,娘娘别这般动气,妍夫人已经不在了,如今娘娘是皇后,又何必执着在过去。” 韩绾昭沉沉呼了口气,“素澜,你可还记得之前宴会上的一个人?叫虞妙妍,是那虞伯珅之女。” 素澜眸间一转,低首道:“记得,本是不大在意,可近来听了宫中的碎言碎语,说那虞家姑娘很快会成为太子妃,还有几个宫女说,亲眼见了她与太子两人十分亲密。”那素澜顿了顿,又道,“太子虽说有些随性,但与哪个女子传出这些谣言,倒还是头一次。” 此刻听了这些话的韩绾昭,却是反常态的冷笑出声,“果真都是一样的狐媚像。”话语落,韩绾昭忽而想到了什么,皱紧眉,“这虞妙妍,竟与那女人很是相像,难道,裴洛妗那小丫头根本没死。” “这怕是不可能,虞家那姑娘脖颈上有红 梅胎记,这可是夙阳城都知道的事,再说,如若当初妍夫人之女还活着,为何要这番设计?而且那般大火里,估计很难还生,天下相似的人也不少,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韩绾昭那一双细眸中深藏的过往,缠绕着点点恨意藤蔓,越渐深邃,“我看,那虞妙妍有着这番相似的面貌,必定会掀起一场难停的风雨。” 第016章 岁月荏苒 “皇上?你怎么……”听了家丁的通传,虞伯珅自内堂而出,见着堂前长身如玉的人,不觉吃惊,连忙上前行礼。 “伯珅请起。” “皇上今日亲临,是有何事?” 裴誉渐显难色,踌躇片刻,方才自喉间挤出话来,“伯珅,我是想,见见你的令千金,虞妙妍。” 虞伯珅一阵心颤,见着眼前人的渴望,他知晓皇上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只因虞妙妍与妍夫人的相像,只是虞伯珅也担心,这份父女之间的亲切,会使眼前人迷惘。“皇上,小女之前出言不逊,已被我罚至房中闭门思过,如今这番,怕是……” “伯珅,只因她与玉芙极为相似,我只是想看看,你我相交数载,还望你成全,我绝非有别番意思,若伯珅还不放心,我可回宫传旨,立她为公主。” “皇上何出此言。”虞伯珅愣了愣,如今这下也是进退两难,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裴誉的请求。 幽幽草叶间,粉色花朵娇俏的仰着身姿,亭台小路旁,伫立着的裴誉,心思忐忑不安。 远处的虞妙妍,微微愣了愣,莲步前来,“参见皇上。” 转身落眸,好似玉芙此刻近在眼前,一晃眼,却是恍若隔世,“请起。” “不知皇上叫民女前来,是为何事?”两人相行于小路之中,沉寂的气氛让虞妙妍觉得压抑不已,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裴誉望着庭院美景,片刻后方才轻启唇,“你不用多拘束,我今日来此,主要是因为……因为你与朕的一个夫人十分相似。” 话语虽是淡薄,但看着他的身影,虞妙妍却觉得,他是悲伤的,原本高高在上的王,却也会有如平常人一般的悲凉,“那皇上的那位故人,如今在哪里?” “她已经亡故。” 虞妙妍不经一怔,连忙欠身恕罪,想了想,也曾听了兮未提过,亡故的夫人,唯有那妍夫人,事到如今,已经过了十多年。 裴誉将她搀起时,他那眼底的沧桑,让虞妙妍的心底不觉泛起丝丝同情,“皇上,请节哀,逝者已矣,而且,想必夫人也不希望看到您如今这番模样。” 裴誉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虞妙妍,那眼中的灵气,好看得胜过一切繁华,“你如今多大了?” “回皇上,民女年方十八。” 裴誉嘴边勾勒笑意,却似更胜凄凉,“若是妗儿还活着,你们应差不多大。” 徐徐清风里,再无人说话,或许这番安静,才能淡化掉身旁王者的悲凉,而虞妙妍,也自是不知该如何劝诫,倒不如,就这般陪着,看着蝶飞,看着花草。 数日过去,虞妙妍也不曾出府,总觉得就会这般老死在府中,庭院里,虞妙妍正百无聊赖的修剪着花枝,便见了兮未赶了进来,见着她手中的锦盒,好奇开口:“兮未,我要吃的海棠蜜饯呢?” “我是去拿蜜饯来着,在路上碰到门口进来的家丁,叫我将这个交给小姐你。” 第017章 相思无心 虞妙妍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幅卷轴,打开来,瞬间让虞妙妍一怔,那卷轴之上,画着一副白玉兰树,那树下,伫立着一个穿了水蓝衣裙的女子,画中,好似有清风拂过,她伸手理着一缕吹乱的发,玉兰有些许吹落在地。“这是什么……” 兮未看了看虞妙妍奇怪的表情,转身过来看着眼前的画,渐渐惊讶道:“小姐,这不是你么?这身衣着头饰,是你那天去文淑皇后寿宴上穿的,小姐,会不会是哪位贵公子看上小姐了。” 虞妙妍看着一旁兮未笑眯眯的样子,只觉语塞和无奈,眸光忽而落在锦盒里的一张白纸上,拿起一看,那字如行云流水,倒是万分好看。 “听闻你喜爱玉兰,而玉兰终有凋谢,故而想不如留在画中,永不失此美景。思卿者,裴子翎。” “思卿者!”虞妙妍见着落笔处的三字,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随即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看了看四周,幸得并未有人在,“他怎么会知道我喜爱玉兰?” 兮未稳了下情绪,开口:“他贵为太子,想知道这些应该不难,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些时日太子还是对小姐念念不忘,怕是真的很喜欢小姐。” “兮未你还说这种话,我可从未想过要跟他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些要是被我爹看见,非杀了我不可,兮未,你帮我拿去烧了。” “啊?这般美的画,烧了多可惜,想必太子还是花了好多心思画的呢。” “兮未,我才是你小姐,你帮谁!”虞妙妍将画拿在手里在兮未面前晃了晃,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倒觉得可爱了些。 见着虞妙妍这般样子,兮未也只得将画收起,默默的惋惜它生命的短暂。 几日后,虞妙妍的生辰方才得了虞伯珅的同意,能迈出家门,盈华峰上,美景依旧,虞妙妍看着树前飘摇的许愿牌,心中暖意如沐春风,虽然穆林没赶回来,却也好似他就在身边一般。 “小姐,其实穆将军也算很有心,小姐自与他相识以来,每年的生辰,穆将军总是会在身边陪着小姐,今年虽未来,但这番礼物,也真的是很费心了。” 虞妙妍嘴角轻扬,从八年前认识他至今,他真的犹如神一般,好似她喜欢的一切,都能轻易送到她身边,那般无微不至的存在。 “真希望这般日子,能一直这样长长久久。”清风吹过,带着虞妙妍浅浅的话语,飘散在这盈华峰上,这一片如世外桃源般的美好,守着这不知世事,纯净的心愿。 “唔……唔,我不要去和亲,为什么要我去和亲!”馥希宫内,裴洛倾哭闹着将桌上的茶盏推落在地,刺耳的声音,充斥在此刻韩绾昭的耳中,她眸中泛红,看着自己的女儿从未离开过身边,如今,却要遵循作为公主的责任,这联姻的路,不可避免。 “倾儿。” 韩绾昭一声亲切的呼唤,让裴洛倾哭得更是伤心,一头扑进了她的怀中,哭腔再起,“母后,我不要去和亲,倾儿从小便未离开过母后,如今却要远嫁到皖珞,倾儿不想去,母后,你去跟父皇说说,不要送我去和亲好不好?” 第018章 玲珑棋 韩绾昭忍着心痛,伸手宠溺的抚了抚她的一头长发,“倾儿,母后又何尝希望你离那般远,只是贵为皇女,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母后知晓你的心思,那穆林确实是不错的,可母后也差人打听过了那皖珞的太子,也自是不差,你去了便是他的太子妃,以后,会是皖珞的皇后,倾儿,这是你的荣耀。” 早已哭的红肿的眼还是梨花带雨的不停歇,裴洛倾抬头摇了摇,“我不要做什么太子妃,我不想去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我的一生,我想自己选择,我不想离开母后,不想离开父皇,不想放弃穆林,母后,母后你最爱倾儿了,难道母后要让我一生都活在不甘与憾恨中么?” “可如今这是皖珞使臣与你父皇早已定下的事,关乎两国之谊,母后再有心留你,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唔……母后我不要去,我宁愿不做什么公主!母后,我只想一直待在母后身边,母后是皇后,能不能劝父皇让别的公主替嫁,我只想在月裴氏陪着父皇母后,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若是父皇不同意,我就,我就以死明志。” “倾儿!你说的什么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随意看清自己的性命,你是非要气母后不成!替嫁这事非同小可,你……” 裴洛倾察觉了韩皖珞的欲言又止,抬起眼,一双泛红的眸子还在嗒嗒的落泪,“母后,你怎么了?” “倾儿,或许,母后真能随了你的心意,让你不用远嫁皖珞。” “什么?” 韩绾昭看着此刻挂着泪珠的好奇眼眸,伸手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墨玉长发,嘴边勾勒出渐深的笑意,让人不经一颤。 “史太傅。” 清雅别致的庭院里,自门口而入的韩绾昭,一袭华美红衣,倒觉得有些许的格格不入。 “文淑皇后。”此刻眼前的人,一袭灰白便衣着身,一头花白的头发绾起,倒让满布皱纹的人,精神了许多,他拱手见礼,不卑不亢。 进了书房,陈设依旧有些沉闷,架子上堆满了书札,或许年纪大了,也并不喜欢如何新奇的式样,沉寂了片刻,史太傅低首开口,“不知今日皇后到此,是因何事?” 韩绾昭拿起了他案桌上的毛笔看了看,又放下,浅浅的声音,渐渐响起,“不知太傅,可知晓长公主和亲一事,本宫。” “皇后,按祖训,后宫之人不得干政,若是皇后执意要谈,老臣也只好恕不奉陪。” 被史太傅打断的话深深咽进了喉咙里,见着史太傅扬手送客,韩绾昭眸间一沉,一瞬即逝,“太傅何不等本宫将话说完,后宫之人不得干政,本宫自是知晓,只是和亲一事,关乎我的女儿,也算是家事,更何况,如今还关乎太子,难道太傅也想置之不理?太傅乃太子的良师,这是朝廷上下都皆为夸赞的,难道,太傅还是执意不让我说上只言片语?” 史太傅一听关乎太子,面上的异常一闪而过,好奇的看向眼前的人,“皇后所言何意?长公主与皖珞太子联姻,又怎会关乎太子?” 第019章 下旨替嫁 韩绾昭眸间一动,开口:“不知太傅,可对现下宫中流言蜚语有所在意?如今宫中上下,都在传,虞大将军之女虞妙妍,与太子之间有暧昧,恐会成为太子妃。” 史太傅微愣片刻,道:“有所耳闻。” “本宫作为太子母后,这事若是真成,将来虞大将军就会是太子的靠山,固然是好,可有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虞大将军手握兵权,不得不防,还有,不知太傅可有注意,那虞妙妍,像极了早已逝去的妍夫人,皇上一生对妍夫人用情至深,如今看着如此相似之人,难免不会有什么想法,不瞒太傅,之前皇上曾一人出宫,去见了那虞妙妍。” “皇后说的这些,与长公主联姻又有何干系?” 韩绾昭走上前,发间流苏颤颤,“我是想,请史太傅与其他大臣联名上奏,让这虞妙妍,代嫁前去皖珞。” “什么!代嫁之事非同小可,岂是可以随意提及的,皇后此番来就是为了不让长公主远嫁皖珞?” “太傅,本宫作为一国之母,自是不能为一己私欲,我今日能来找太傅,也是真心为了皇上与太子,太子有意倾心虞妙妍,而皇上见着那番与妍夫人相似的脸,又何来没有心思,事情若是再不阻止,将来,皇上与太子共争一女岂非成了天下笑柄,成为月裴氏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再者,若是太子真娶上了虞妙妍,虞大将军手握兵权,一旦有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只要太傅想办法联合其他大臣上奏,皇上定能下旨让虞妙妍前去联姻,她乃重臣之女,前去联姻,也无可不妥,如此一来,种种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与本宫皆是真心为了太子前程,我们必然要任何事都未雨绸缪。” 史太傅听了这番话,也渐渐深思起来,之前在宫中有见过那虞妙妍,也确实与妍夫人很是相像。想的深了,眉头更为紧锁。 数时日过去,天气也渐渐热了些许,虞妙妍一身青绿衣裙坠地,乖巧的看着眼前的虞伯珅,“爹,你叫女儿过来,可是打算解了我的禁足?爹,我已经好长时间待在家里了,都快憋坏了,你就让我出去逛逛,我保证下晌就回家。” 虞伯珅见着眼前的虞妙妍,眼中隐隐透着不舍,脑中,回旋着今日裴誉跟他说的话,愣了片刻,回神开口,“妍儿,今日皇上召见我,说了关于你的事。” 虞伯珅一脸严肃的模样,让虞妙妍心下一沉,“皇上?说我什么?” “一年前,皖珞使臣与皇上定下和亲事宜,本是应该让安阳长公主前去联姻,可就在现下快要和亲之际,御太卜却说安阳长公主不宜嫁予皖珞太子,否则会给月裴氏带来灾祸,还说……还说,要有红 梅意象的女子方才可破此灾祸,而今,朝野上下的官员,也已与史太傅一起联名上奏替嫁之事。” 虞妙妍心头一震,仿佛巨石压心,意识到自己的脖颈,颤颤开口,“爹,难道他们所说的替嫁之人……” 虞将军正打算说什么,门口便赶来一名家丁,“将军,小姐,宫中差人来了。” 虞妙妍此刻还处在混乱中,原本和平的生活,原本是该平淡安逸的未来,如今,那一道圣旨,那朝堂之事,注定了她的归宿,缓缓双膝跪地,一阵凉意透入心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虞家之女虞妙妍,天生红 梅胎记,乃奇人之象,为解月裴氏天降灾祸,今赐替嫁皖珞太子,朕亦体念虞家之女为国之善心,晋封公主,赐号安锦,钦此。” 替嫁二字循环在虞妙妍的脑中,眼前似乎看不到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直到手腕处被人搀了起来,头顶的声音落下,“公主快请起,如今,您已经是安锦公主了,三日之后,奴才会前来接公主回宫,准备和亲事宜。” 虞妙妍侧过头,看着虞伯珅接过的圣旨,渐渐垂下眼眸来。 第020章 入宫和亲 在内堂的屏风后,商慈捂着嘴,深怕哭声惊扰堂前人,泪水不断的眸里,是不舍的苍凉与痛楚,模糊的视线里,虞妙妍的一点点动作,都似是要被刻进她的眼里,她的心里,这么多年,商慈早已将她视作亲生,而如今,却又是别离,放不开,舍不得。 待福安走后,虞妙妍的眸中如落珍珠,双手紧握,压抑着心上的痛意,“爹,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我不是皇女,我只是您的女儿,如一般女子没什么两样,为什么我会去和亲?” 虞伯珅走上前,泛红的眸中疼惜不已,伸手握住那一双冰凉颤抖的手,心更是一抽的疼,“皇上也是迫于无奈,只是史太傅联名大臣一同上奏,若是皇上再坚持拒绝,便会成为不顾月裴氏安危的皇帝,如今圣旨已下,妍儿,即便我与你娘如何不舍,已是无回旋余地了。” 虞伯珅伸手拂掉她的泪,心中酸楚,无人能懂,相伴这么多年,早已视如亲生的人,他是痛也无用,如今替嫁,或许是对虞妙妍最好的归宿,远离韩绾昭,远离太子与皇上,再则,眼前的女儿,原本就是长公主,这场联姻,或许,本是她的命数。 夜里,虞妙妍看着手中的白玉佩,思绪飘远,若祁岚逸是太子,她拿了玉佩前去,指不定还能博取些自由,虽不能要求放她回来,他那般和善,一定不会强人所难。这般想着,虞妙妍又将白玉佩小心放回了锦盒中。 以前从未觉得时光的短暂,而现在,似乎每过一刻,都是舍不得的回忆,虞妙妍一袭嫣红锦缎宫装着身,美眸留恋着房间里的每一处,如今,这一离开不知何时能回,从未离过家的虞妙妍,想着日后再见不着爹与娘,眸间又滑落泪来。 “小姐,让兮未陪着小姐一起去吧,兮未舍不得小姐。” 虞妙妍伸手拂过她的泪,“你真要随我一起去?这番离去,估计很难再回来了。” “兮未本是孤儿,若能在小姐身边,兮未就觉得哪儿就是家。” “就让兮未随你去吧,皖珞路途遥远,也好有个人照应着,”门外的声音渐近,商慈踏门而入。 见了商慈红肿的眼,虞妙妍再控制不住心里的压抑,扑到她怀里便是一阵大哭,“娘,妍儿舍不得你,我不在身边,你和爹要好好保重身体。女儿若是有机会,会回来看你们的。” 商慈宠溺的拂着她一头长发,哭音开口:“妍儿,娘也舍不得你,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凉要多穿些衣服。”偌大的房内,三人的哭声,竟将一片喜色染成了悲凉。 巳时,烈阳将虞妙妍一身嫣红宫装照得格外刺眼,看着停在府前的马车,不觉犹豫的停下了脚步。 “公主,请吧。” 听了福安的提醒,虞妙妍这才收回思绪,看向了一旁的虞伯珅,见着他点头,虞妙妍也才迈开了步子,总觉得,这越走一步,就会远的遥不可及。掀了车帘,看着原本熟悉的家,与人,越来越远。 一路进了宫,入了曦宓殿,众说纷纭的和亲流言渐入虞妙妍与兮未的耳内。虞妙妍此刻也不知还该不该计较。此刻的她,被宫女们引领进了寝宫,看着镜前的自己,思绪万千。 “让我进去。”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吩咐过,殿下不得入曦宓殿。” 第021章 和亲暗风波 “放肆!我今日非要进去!你们几个奴婢真是吃了豹子胆,敢拦我!”裴子翎正欲推开 伸手阻拦的奴婢,便见了莲步而出的虞妙妍。 “太子何苦为难她们,皇后娘娘的嘱咐,殿下还是不要违抗的好,殿下请回吧。” “妍儿,还有时间,我去求父皇,我不会让你去皖珞。” 虞妙妍心间一怔,看着眼前人真挚的目光,她却只能无奈,去皖珞非她所愿,而眼前人,她亦无心接受,“不必了太子殿下,如今圣旨以下,我已经成了和亲的安锦公主,太子还是不要为此做多余之举,我在此谢过太子的好意,望以后,太子殿下能觅得有心人,相爱终老。” 语罢,虞妙妍欠了身便进了寝宫。 裴子翎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那转身不留念的身影,让心中想说的千言万语,瞬间冻结。 “那虞妙妍,也算是明白人,即便是太子,如今事已成定局,也难扭转乾坤。韩绾昭浅浅勾勒着笑意,一双深邃的眸里,映着波澜水色。手中石子滑落,掉落在池塘里,泛起涟漪,鱼儿慌乱游 走。 “那虞妙妍那般说了以后,太子也不再闹了,很是安静的回了东宫。” 韩绾昭眸里笑意微僵,想着虞妙妍与妍玉芙那般相似的眉眼,手中碎石扔下一片,一片涟漪泛起,模糊着倒映在水里的冰冷面容,“虞妙妍,怪只怪你有着那样一双眉眼,只要有我在,自此今后,你都别想踏进夙阳城。” 皖珞 此刻皇城御花园中,一名着了深蓝宫装的太监急忙穿梭在美景之间,来到一处亭前,扬了拂尘低首道,“皇上,此刻太子殿下还在殿前跪着呢。” 此刻石桌前的皇上,将手中酒杯搁下,因力道有些重,洒落不少,“哼!此事已成定局,他就算再怎么跪,也不能改变,他作为太子,竟是这般不顾两国之宜么!” 浑厚的声音响朗落下,身旁的一名装着华丽的女人也为之一怔,随之轻轻扯了嘴角道,“皇上不要动怒,楷儿年纪尚轻,总会有些执迷,臣妾前去看看。” 长灏殿前,一身墨衣的祁胤楷还跪在殿前,那一双细长的眸中,仿佛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念。他身旁的随行侍卫荆烁,看着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殿内,宫女们拥簇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女人缓缓来到祁胤楷面前,一袭曳地金刺祥凤华服,彰显着她的高高在上,美眸俯视而下,看着地上的人,浅浅开口,透着逼人的寒意,“和亲公主此刻已在路上,你这般,又能改变什么?快起来吧,你的父皇已经动怒了。” 祁胤楷呼了口气,抬起头,精致的眉眼,似是不带任何感情,“我别无他意,只是我母妃刚去世不久,我如今还身处在孝期,儿臣觉得现下并不适合成婚。” “你是还在怪母后,没有好好照顾好你的母妃?她企图想要害你的皇弟楚安王,若非本宫及早发现,她恐就促成大祸,届时你也会受牵连,我本只是训导她凡事注意分寸,可谁料她尽然服毒自尽了,这番结局,难道本宫乐意见?你这番忤逆不肯娶和亲公主,莫不是以为,这能对我有何影响?” 祁胤楷虽面上毫无情感,可那墨袖下的手,紧握着所有的冲动与不甘,他不信一直拘谨,恪守陈规的母妃能趁他不在之际,去谋害楚安王,心知眼前人才是害自己母妃的人,而今,却还要听她的安排,娶月裴氏的和亲公主,她在他身边已经放了一枚棋子,如今,却还想再监视他。祁胤楷深呼了口气,墨玉的眸浅浅掩盖在眼睑之下,淡然道,“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只是因母妃离世心绪不佳,才会这般冲动,还望母后原谅。” 眼前的女人眉宇间渐露得意之色,嫣如丹果的唇轻勾勒着弧度,玉手自广袖中露出,将祁胤楷搀扶而起,“你我母子,何来原谅一说,近日你就好生休息,调理好心情,准备与和亲公主的大婚,那时可万万出不得差错,以免影响了两国之谊。” 待祁胤楷拱手转身离去,那如处在云端高高在上一般的华贵女人,那眉眼间的深邃更胜,唇边笑意更如寒冰,“祁胤楷,就算你知道一切又如何呢?你终究,只是我捧在手心,如视珍宝的一颗棋。” 荆烁见着离长灏殿渐远,而此刻一旁的祁胤楷依旧还是闷声不吭,不免担忧,“殿下,你。” 祁胤楷扬手示意,荆烁也不再多言,冷峻的脸上,一双好看的眉眼,凛冽如冰。 一处树林里,如长龙一般浩荡的送亲队伍尽然有序的前行着,落落马蹄声,在这一片清幽树林里,显得格外响耳。、 绣满璨金色纹路的红绫马车中,虞妙妍一身凤冠霞帔红的夺目,墨玉发髻上琳琅满目的华美珠钗,点点在两侧垂下长长金色流苏,随着马车前行的波动,清脆作响,如温玉的容颜上施了粉黛,更胜空无一切的绝美,此刻那手上,握着一支菱花青玉簪。 “小姐,这是夫人让我交给小姐的。让小姐千万时刻带着。”想着在宫中兮未说的话,虞妙妍不经又滑落泪来,将手中的青玉簪紧握,想来这一去,不知还能否回来…… 正当思绪飘远之际,马车忽而停了下来,虞妙妍定了定神,掀起车帘,“兮未怎么了?” “小姐,是穆将军来了。” “什么?”虞妙妍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前方,果真是穆林,心中本是郁结,此刻也算是得了些安慰,红唇微勾,美的惊人。 “妍儿。”穆林此刻还是一身戎装,当见着一袭嫁衣的虞妙妍,眸间暗淡一闪而过。 “穆林,你怎么会在这儿?” 穆林看了看周遭休息的侍卫与宫女,开口道:“我是奉旨前来送亲的,此处是与皖珞的边境了,我会一路送你安全抵达宫中为止,妍儿,如果你不想嫁,还有机会,吃了这个,我届时会想办法带你走。” 虞妙妍眉头微蹙,看着他手中微露的小瓷瓶,小声开口:“这是什么?” “这是假死的药,你吃了之后,我。” “穆林,我不会吃的,一来,我不会因此而毁了你的大好前程,二来,皇上既然已经下旨,我作为将军之女,又岂能这样逃避,我不会丢我虞家脸面,穆林,只希望以后,你能帮我多多照看下我爹娘,我也不知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穆林眸间失落闪过,其实他也早知道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不去和亲,坦然正直的性子,或许就是这样才这般深爱她,数年来,都是如此,只有在她面前,似乎才能安心下来。穆林微叹气,将药收起,“你放心,别的不讲,我作为徒儿,自然会好好照顾师傅师娘,而你,日后我不在身边,可得小心行事,宫闱里的争斗,非表面谈笑那般简单。” “嗯,我知道的,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见到你的心上人,看着你们幸福,我就安心了。” 穆林微扯了薄唇,眸间,却似是有化不开的伤,如雾聚散,看着眼前的人,多想能拥入怀,多想能阻止她去和亲,然而,力不从心。 待休整片刻,穆林便召集了众人继续前行,虞妙妍心间也随之一颤,一阵阵抽痛,离别,或许就是如此,虽无言,自感伤。 待赶到驿馆时,天色已几近昏暗,虞妙妍坐在桌前,伸手捶着腿,数日如此,只觉得整个人也快散架了。 “小姐,这一路舟车劳顿,先喝些药膳鸡汤缓缓。”门边,一抹清丽水绿身影踏门而入,兮未手中的鸡汤还飘散着袅袅白烟。 淡淡香味入鼻,虞妙妍也觉得确实是有些饿了,“我们刚来不久,可这药膳鸡汤应该要炖煮好些时辰,这驿馆还有其他人?” 兮未摇了摇头,将鸡汤放于她面前,“听这里的管事说,是大行令洛大人给吩咐的,说是明日一早,会来接小姐前往尧城,入宫和亲。” 兮未话语落在入宫和亲几字,虞妙妍不经手间一颤,此刻再美味的汤,也似是难以下咽。 兮未见着又蹙着眉头的虞妙妍,蹲下握紧她的手,“别难过了小姐,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管如何,兮未会一直陪着小姐。” 虞妙妍见着眼前娇俏的人,一股暖意瞬涌心头,异国异乡,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姐妹在身边,该满足才好,眼眶渐湿润,虞妙妍笑着将兮未抱住,“兮未,谢谢你,以后,我们相依为命了。” 兮未眉眼笑意染眉,同样伸手抱住,一同生活许久,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未来,早已无二主,“别难过了,以后小姐,可是这皖珞的太子妃了,兮未肯定是要跟着沾光的。” “你这丫头。”虞妙妍哭笑着放开她,伸手抹了泪。 “王爷,洛大人带来消息,月裴氏的和亲队伍已经住进驿馆了。” 一处房内,被夜风吹的摇曳的烛火映在一身高挑紫衣的人身上,上好的织锦泛着微微好看的色泽,长发如墨玉,仅以一支玉钗松松挽着,此刻那一双如星辰一般的好看星眸里,渐渐掩下华彩,落于手中的画纸之上,手间握着笔画着,举手投足间,不失高雅,片刻,薄唇轻启,声如薄冰碎地,“安排的人可靠么?” “王爷放心便是,天禁阁的人都是属下精心培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行动,一定不会失败的。” 紫衣的男子停下手中的笔,看着画纸中壮阔河山,道,“戚离,你忘了我曾说的骄兵必败,任何事,都不要掉以轻心,更何况,还不是小事。” 戚离听此,忙拱手,“请王爷恕罪,戚离绝不再犯。” “下去吧。” 夜色静默,紫衣男子站在窗边,看着若隐若现的月色,不知思绪何方,只觉,任何虫鸣,都是打扰。 第022章 血途艳尽 次日,晨阳如金丝铺满在虞妙妍所有的视野里,光下,逶迤拖地的嫁衣如火,凤冠步摇闪亮着华美的色泽,如玉雕的容颜上,眉眼淡笑,双手交叠于腰间,伫立在灿阳里,如红梅高雅。此刻她微微垂下眼睑,颔首,声如银铃,“大人。” 此刻她眼前的洛大人,深蓝官袍加身,看似略显消瘦,虽已到中年,但那浓眉下的眸,依旧显着不输青年才俊的睿智华彩,虽时常在官场,见过美人无数,而此刻,也不经轻叹眼前女子之惊艳,却也微感了惋惜,待缓了心绪,上前拱手道:“下官是大行令洛明秋,前来接安阳长公主入宫。” 虞妙妍手间一颤,在皖珞,她竟是要成为别人的替代品。以后,会过着该是别人的人生,异国异乡,无数陌生面孔,宫墙内,又将会是怎样的如履薄冰…… 虞妙妍薄唇微勾,开口,“有劳洛大人。” 待一切就绪,穆林看了看身后虞妙妍所在的马车,就这一眼之后,或许,两人再不能有交集,离别注定时,往事更添悲凉伤感。 “这些许愿牌都是为你而挂,你的愿望,一定都能实现,对了,我还有这个送你。” “玉兰钗?” 第一次见时,虞家庭院里,玉兰树下的女孩儿,也并非如想象中,会因万千宠爱而娇蛮。 “你是穆林?经常听爹爹说起。” 而那时的他,也害羞的微闪躲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我叫虞妙妍,你不用紧张,我的家人都很好,再说,你还是我爹爹经常夸赞的徒弟。” 盈华峰上,他们嬉笑逐闹。 “妍儿,等我武功盖世,我护你一生,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哈哈哈,好啊。”她稚嫩的脸上,笑的眼弯如月,不知她是为了让他努力而随口应下,还是真心答应。 只知道他自己当时的话,用尽了真心。 “驾。”朗声一喝,马蹄哒哒前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又再次出发。 未时三刻,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行在空旷宽阔的黄沙石路上,右侧路旁,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左侧,陡峭山坡,穆林见着这番地形,不觉警惕起来,凌厉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片刻,陡峭山坡上滑落下些许沙石,穆林抬头一看,数十名黑衣蒙面人飞身而下,凛冽剑气泛着惨白的光。 “保护公主!”穆林话语一落,拔出长剑,势如破竹般冲向黑衣人,剑光交集,溅出一片片殷红。 跟随的侍卫们也纷纷冲上前去御敌,本是只以为十几人根本不足为患,可片刻之后,在那山坡上,无数利箭破风而下,侍女轿夫们纷纷死于利箭之下,凄惨叫声如刺般传入虞妙妍耳里,正想伸手掀帘查看,兮未却拉住了她,“小姐别动。”话语落,兮未薄唇一咬,上前掀了车帘,眼前血红的一切,直冲 撞进视线里,车夫中箭倒在地上,毫无生气,送亲数百人,横尸遍地,兮未忍住恐惧,看向了前方,穆林与其他侍卫还在拼死杀敌,忽而眼光定在极速飞向这里的三支利箭,脑中一片空白,不及多想,转身以身挡住车门,只愿护眼前人的平安。 听得利箭入体,兮未抓住车门的手一紧,泛红的眸子落下泪来。 “兮未,兮未。”虞妙妍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渐渐倒下的人,周遭一切令人心颤的惨叫声定格在这一瞬,脑中恍若如惊雷划过,唯留不及思索的空白,直到抱住眼前消瘦颤抖的身体,看着她身后一片血红谶色,胸口猛地一痛,周遭一切如坠地狱般的声音再次入耳,眸间滚落下如珠的泪,绵延不绝,将怀里的人搂紧,感受她的温度,“兮未!兮未你撑住,兮未,兮未!” 血自兮未嘴角溢出,兮未看着渐显模糊的人,不甘心就这般离去又如何?舍不得这世间又如何?能护住眼前的人,想来,也值了。 兮未颤颤的手伸出,被虞妙妍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意识渐渐涣散不清,似是用尽了全力,方才说出了浅浅的话,“小姐,一定要活下去,兮未,兮未,以后再不能照顾小姐了……” 虞妙妍此时哭得肆无忌惮,第一次体会到将失去至亲的痛苦,握紧的手渐渐散去温度,她不得不握得更紧,“兮未,兮未你撑住,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不要离开我啊兮未,兮未。” 缓缓闭上的眼,成了最永久,最沉甸的枷锁,尘封进虞妙妍的眸里,撕心裂肺的痛撕扯着全身。 她想,如果当初不让她来,或许,她还是好好的在家里,即便相隔两地再不能相见,至少,她活在世间,能感受着春暖冬凉。 她想,这样的心痛,再也不愿感受第二次,因为这一次,已如坠入深渊,自拔不能。 “妍儿!”穆林趁着侍卫们抵抗,赶到马车前掀了帘子,却见到这番景象,不觉一怔,可如今这番迫在眉在,已不容他多做他想。 虞妙妍见着满身伤痕的穆林,为之一惊,正欲开口,却被穆林迅速点了穴道,随后将一颗药喂进她的嘴里,她知道那是什么,可她现在动弹不得,如同废人,眸中充斥着血红,见着穆林身后冲过来的黑衣人,绝望,恨意,不舍,交织在泪眼里,她不愿再失去又一个亲人,她宁愿自己死去,可如今,她什么都做不了…… “穆林,不要,不要死……”没能说出口的话,堵在心间像尖锐一般狠狠的戳着心脏,痛的全身战栗。 穆林此刻查觉黑衣人逼近,不待多想,取下兮未身上的箭,直直刺入虞妙妍偏离心脏的地方,他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即便她会恨自己的这般一意孤行,会恨她自己的独活,可在生死一刻,他只想能让她活着,便是最好。 “好好活下去,保重,妍儿。”浅浅的,充满暖意的话语落下,是虞妙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闭上眼,滑下最后一滴泪,渐渐陷入一片漆黑。 一抹残笑与安然的神色一闪而过,握紧剑的手是视死如归的坚定,“公主!”一声彻响天际的嘶吼,让身后的黑衣人顿了步伐,互对着眼,不敢上前。 “我要让你们为公主陪葬!” 穆林话语一落,扬着长剑便冲上前来,一阵阵翻飞的血,染在黄土尘埃里,是此刻活着的证明,是拯救不回的悲凉与心甘情愿。 几名黑衣人还是倒在了他的剑下,可却是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了过来,穆林战到此刻,已无任何力气,长剑驻地的站着,全身早已被血染透,额前的汗水滑过那坚定不屈的眸,见着遍地的尸体,艳阳照在那些血上,红的刺目。 穆林拿起长剑正欲冲上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却只听一声破空利箭极速而来,直直刺入他的身体,利箭强力的力道,顺势将早已无力的穆林推向了悬崖,一瞬间的腾空,他的目光落在染满殷红血色的马车上,此刻风忽来,吹动纱帘,让他看见了虞妙妍安详的脸,仅此一眼,足矣。 掉落的身体,耳边呼啸的风声肆无忌惮,穆林渐渐安心的闭上双眼,脑中都是虞妙妍不沾凡尘般的笑颜。 “妍儿,等我武功盖世,我护你一生,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哈哈哈,好啊。” “妍儿,至此我也算完成承诺了,只是没想我这一生,比想象中短暂。” 黑衣人见着穆林坠落无底悬崖,这时一人方才前去掀了车帘,见着兮未与虞妙妍早已没了声息,这才微微松下心来,“我先去回禀,接下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见着其余黑衣人拱手回应,这才转身离去。 一片压抑的漆黑,看不到任何光景,听不到任何声音,虞妙妍游 走在黑暗里,似是只有她一身极目的红,最为扎眼。 “兮未!兮未!穆林!你们在哪儿?” 虞妙妍漫无目的的走着,忽而看见黑暗处的一处光里,兮未正在走廊上四处张望,小心翼翼的前行,虞妙妍薄唇微勾,正欲追赶前去,刚抬脚,却又缓缓放下,眸间笑意渐散,眼前的兮未,从虞家后门跑出,一身水蓝锦缎裙的虞妙妍正等着她。 “小姐。” “兮未,怎么样怎么样?我爹娘可有在府上?” “没有,今儿夫人去寺里上香了,将军应该还在宫里。” “那就好,快进去吧。” “我说小姐,这么大胆的事,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做了,这万一被发现,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哎呀,兮未,你还不相信我嘛,就算事情败露,我也会极力保你的,咱们都狼狈为奸这么久了,你该放轻松。” 兮未微愣了愣,娇俏的脸微露嫌弃,倒觉得可爱至极,她张望了四周,道“狼狈为奸?小姐你真会形容。” 此刻一身嫁衣的虞妙妍,眸中不断滚落着泪,她记得,这是她在家中时,偷跑出去学舞一夜不归,兮未帮她掩护。 见着她们脸上的笑意,此刻深处在黑暗里的她,却觉得格外刺眼。 眼前的光渐渐淡去,虞妙妍慌忙追赶前去,却还是没赶上那最后一抹光,张望四周,眸间定格在另一处光下。 阳光铺洒,红枫随风飘落,枫树下的白衣少年,拿着长剑挥舞着,虞妙妍似是从未发现过,练剑时的穆林,那一双眸里,认真的让人不忍前去打乱,此刻的一切,是多么美好。 第023章 绝境逢生 “穆林,先别练了,都过晌午那么久了,总得填饱肚子啊。”微稚嫩的声音渐近,虞妙妍手中提了食盒而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穆林见着眼前人,眸间不经笑意渲染,染满柔情,“妍儿,你怎么来了?” 虞妙妍将菜放在桌上,道,“我是听我爹说,你总是练剑忘了吃饭,所以我今天就来看看,还真是如此,穆林,其实我觉得你的武功已经很厉害了,我爹也这么说过,你干嘛还这般废寝忘食的练功?” “我只是觉得还不够。” 虞妙妍抬头看着他,光下的人,那样好看,“不够什么?好啦,总之以后不许这样了,来,坐下吃吧,这是我让我家做菜很好吃的李伯做的,你吃着肯定赞不绝口。” 穆林见着她此刻期待的神情,嘴边笑意更胜,拿了筷子尝了下,“嗯,果真好吃。” “哈哈,我就说嘛,好吃就多吃些。” 光晕再次消逝,虞妙妍张望四周,哭的难以自抑。 “好好活下去,小姐。” “妍儿,保重。” 兮未与穆林的声音空灵交错的回荡在一片黑暗里,虞妙妍只觉心痛的压抑,软瘫在地,“穆林,兮未,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眼前渐渐出现模糊的光影,胸口处的疼痛让虞妙妍的眉头紧促,血腥味充斥着她的神经,意识苏醒,睁开疲惫的眼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旁的兮未,顾不得自身的伤,将兮未搂紧,她的全身此刻已然如寒冰刺骨,“兮未,兮未,兮未你醒醒,看看我啊兮未。” 看着怀中的人无任何反应,心上沉沉的压着大石,喘不过气。忽而她脑中闪过穆林的身影,忙不迭的将兮未靠在一旁,踉跄爬出马车,见着四周横尸遍野,满目血腥,她已来不及恐惧,慌忙的寻找着穆林的身影,忽而眸光定在悬崖边的一把剑上,她记得,那是穆林的,不待多想,撑着无力的身体前行,两侧垂下的金丝流苏太过碍眼,虞妙妍一把将凤冠取下,三千青丝顺泄而下,披散在嫁衣上,道不清的苦楚与悲凉。 伸手将剑捡起,那长剑之上的血早已干涸。泪目看了看悬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穆林!” 瘫坐在悬崖边的虞妙妍痛哭不已,好似人生的痛苦极限莫过于此,亲人为她而死,留她自己独活,形单影只。 死,她不能,活,又以什么为勇气? “殿下,咱们还是回吧,这样前去见月裴氏公主,实在唐突。” “我得先看看这个要嫁给我做正妃的公主,是否是专横无礼,是否与皇后有什么干系。” 此刻祁胤楷与荆烁骑着马前行在树林中的官道上,穿着也非华贵。 荆烁抿了嘴,显得并不大乐意,“可若是真如殿下所言,事情已到这般地步,殿下还不是得娶这和亲公主?” 祁胤楷眸间一冷,启唇,“那我会在她没进尧城之前,先派人杀了她。” 荆烁微愣,正想开口说什么时,却见着祁胤楷一双眸子盯着远处,随之望去,便见着那路旁倒着两名女子,凌乱的墨玉长发微遮挡住身着嫁衣女子的容颜,在那嫁衣之上,满是泥渍,而在她旁边,是已然再没有呼吸的兮未,一大片暗红血色干涸在她身后的水绿衣裙上。 见着祁胤楷下马前去,荆烁不待迟疑的跟随而往,先行去探了鼻息,“殿下,还有一个活着,哎?这女子脖子上有红 梅胎记,真是闻所未闻。” 祁胤楷本是不以为然,当听了红 梅胎记时,眸间微凛,蹲下 身来,见着那一张早已惨白的脸时,回想起曾经在月裴氏小巷中与她相遇的情景,她本远在月裴氏,如今却穿着嫁衣落魄至如此,在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沾满血红的长剑,祁胤楷心中沉思片刻,已然知晓一二,将虞妙妍揽入怀中横抱而起,“方才过来有看到一户农舍,先救人。” 荆烁点头应着,正欲上马,却听祁胤楷落下话来,“把她也带上。”随之夺下 身前虞妙妍手中的长剑握住,扬长而去。 “殿下!可她已经死了!” 听了身后荆烁的声音,祁胤楷开口道:“你想随她一起死?” 荆烁心上一怔,很是迅速的将兮未一并带上马,尾随前往。 马背上的颠簸让虞妙妍微微有了些意识,眼睛微睁,模糊光影看不清眼前之人,随之又陷入一片黑暗。 繁星夜色里,皓月当空,清冷的洒在晋宣王府。 “王爷,事情已经照您的吩咐办妥。”一身墨色衣袍的洛明秋此刻拱手应道。 “嗯,那就好。” 见着洛明秋关门离去,一旁的戚离却忍不住浅笑出声。 案桌前的王爷微抬眼,“你笑什么?” “之前同洛大人来府上,还不断听他惋惜那月裴氏来的和亲公主,说是那公主气质如兰,容貌倾城,还有那和亲公主脖颈上的红 梅胎记很是罕见,王爷你说这洛大人也是这把年纪了,竟然……”话语生生堵在喉间,见着此时眼前人肃然神情,心上不免一怔,“王爷,你怎么了?” “你刚刚说什么?红 梅胎记?” “洛大人……是这样说的。” 此刻戚离眼前的王爷,脸色越发显得难看,一双长眸微垂,回想起多年前的少女,她也有着好看的红 梅胎记。 “这个我生下来便有了。” “哦?还真是稀罕,从未见过谁的胎记能这么特别,还很好看。” “我叫虞妙妍,你呢?” “我叫祁岚逸,妍儿,后会有期。” 祁岚逸思绪一收,不待戚离的询问便夺门而出,戚离满腹疑惑,此刻也唯有拿了祁岚逸的披风追随而去。 当赶到时,天色已渐亮,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祁岚逸径直走向轿门掀帘查看,却是空空如也,张望片刻,落在一旁地上的凤冠,心上渐渐松下口气。 戚离上前见此情况,忙拱手,“王爷赎罪,明明叶慕确认过无人生还的。” 祁岚逸微垂下眼睑,遮住眸内的欣喜之意,“吩咐下去务必将她找到,不能伤她半分寒毛。” “王爷,你这是?” “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 一处简陋的房内,虞妙妍还安静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此刻,她眉头微微一蹙,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悲伤。意识渐渐恢复,睁开沉重的眼睑,由原本模糊的光晕,逐渐看清眼前简陋的白色纱帐,转头看去,略矮的木桌旁坐着一个男子,虽隔着纱帐,但还是觉得此人优雅,隐约可见他举了茶杯一抿,很是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虞妙妍忽而眸光一闪,强撑着坐起来,胸口处的痛如刀绞般传达到全身。虞妙妍不经倒吸口凉气,靠在床边一阵战栗。 “醒了?”纱帐外的清冷男音响起。 虞妙妍转头看着他渐近的身影,“兮未呢,兮未在哪儿?” “已经将她藏在离这儿不远的树林里。” 话语落,纱帐被掀起,一袭简约深蓝滚边白衣长衫的高挑男子映入眼帘,惊为天人一般的面容,长眉下的眼,略微冷的深邃。 虞妙妍不经一愣,眼前的人很是眼熟,可此时却不是重点,“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祁胤楷见着她倔强的眼,薄唇轻抿。 明媚的阳光破碎般稀稀落落洒在树林间,清风扬过,吹拂起虞妙妍耳边的发,带起丝丝悲凉,隐隐刺痛在心。 虞妙妍蹲下 身来,看着眼前简陋的青冢,伸手抚上无字的木碑。 祁胤楷在她身后伫立着,浅浅开口,“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没刻上,我待会儿会派人刻上去。” “你有匕首么?我自己来。” 祁胤楷沉吟片刻,也未说什么,拿了匕首扔在她的身旁。 一横一竖吃力反复的划在木碑上,呲呲作响。苍白的脸滚落着不绝的泪,而那双眼里,是不屈的倔强。穆林,兮未,加上几百条人命,她必须要查清楚凶手,亲手杀了主使者,方了此仇此恨。 待刻完木碑,已是斜阳挥洒,两人行在路上,晕染着斜阳的暖意,虞妙妍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以前在月裴氏我见过你,这次谢谢你救我。” “你怎么会来皖珞?” 祁胤楷这般一问,虞妙妍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阵无声,只听得清脆鸟鸣。祁胤楷微垂眼看向她,不再追问。 次日一早,虞妙妍便没见着祁胤楷的身影,只留下信纸中的只言片语,“我已经拿了些银子给这农户的大娘,让她好生照顾你,你可放心住下。” 虞妙妍将信好生收藏在随身的香囊里,不为任何,只是对救命恩人,心怀的歉意与感激。 “姑娘。” 门外的声音响起,虞妙妍前去开门,便见了一位栗色布衣的中年妇人端了小菜伫立着,虞妙妍赶紧接过,“霍大娘,真是劳烦你了,其实我现在伤势并不打紧,可以去外面吃饭的。” “呵呵,没事的,反正我也闲着,之前送你来的公子,还让我一定好生照顾姑娘,我又怎能怠慢。”霍大娘微微笑着,眉目更显和善。 “大娘与他认识么?” “不曾认识。” 第024章 入夕妧坊 虞妙妍不经更为敬佩的看向霍大娘,“即是不认识,大娘还能这般忠人之事,能认识大娘,是我的幸事。” “小姑娘,若换做是你,想必你也会如此的,来,快趁热吃吧。” 几日里,虞妙妍的伤也渐好转,一身简约布衣,背着装了草药的背篓,兴冲冲的往回赶,一到家,本想去霍大娘房里找她,却不想先听了屋内的吵闹声,悄然在门外看着。 “霍连,你不能拿走这些钱!这些是用来照顾虞姑娘的。”霍大娘此刻哭声不止,拉扯住眼前男子的衣袖。 那男子见她如此,眼中更显厌恶与不耐,“娘,你这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我要再不去赌一把赢回钱来,那郑康非带人杀了我不可,再说那女人在咱们家白吃白住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伤早该好了,这些钱,该咱们自己花了。” “你还敢说!家里的钱几乎都让你败光了!如今就这些不该是你的你也惦记,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把银子给我!我不会再让你去赌了!” 霍连消瘦的脸上一双眸瞪着,更显得凶狠,他越渐烦躁,一把将霍大娘推到在地,却丝毫关心之意也无,门外的虞妙妍见着如此,急忙冲进来扶起地上还哭泣不止的霍大娘。 “霍大娘生你养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有想过她的感受么!” 霍连看向虞妙妍,长眉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坏笑,“我说你住我们家就算了,还管起咱们家的事儿来了,你以为你谁啊,哼。”语罢,霍连再不看霍大娘一眼,拽紧手里的银子转身离去。 模糊视线里,霍大娘见着霍连离去的身影,心中更如刀绞。 “霍大娘,你没事吧。” “谢谢你,让虞姑娘你见笑了,我这儿子向来如此,神仙难救了。” 虞妙妍将她搀到桌前坐下,伸手抚掉沧桑脸庞的泪,“大娘不要这么没信心,人生本来也不是事事顺遂,看起来他与我差不多大,尚还年轻,日后肯定能戒赌的。” 霍大娘微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若是真能如此,那便是最好了,如今这家里,也无任何能让他拿去赌了。” 虞妙妍扯出一抹笑,虽自己看不到,但想来也并不是自然,这个家的贫困,她该用什么来帮忙,报答救命之情。“对了大娘,近日跟着你学习了些药草,我去采了些,你帮我看看去。” “嗯,好。” 金碧辉煌的御晟殿之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的跪倒在地,龙案前散落不少的奏章,此刻龙椅上的皇上一双眉眼怒意逼人,“和亲公主在我国境内被袭身亡,朕究竟要你们何用!”一双凌厉威严的眸见着台下一片无声,又喝声道:“传朕旨意,将监管昱州的御史革职查办!周太史,接替人选便交由你负责,至于那群袭击送亲队伍的……” 见着皇上欲言又止,此刻殿前左侧跪着的祁胤楷正想拱手说些什么,一旁的祁岚逸先行开了口:“父皇,此次截杀送亲队伍的人,将所有陪嫁都尽数带走,想必与山野贼匪脱不了干系,儿臣愿全权负责此事,给父皇,皇兄,还有月裴氏一个交代。” 皇位上的人转眼看了看祁胤楷,道:“好,那此事就交由晋宣王查办,待事情明了,再定安抚月裴氏之计,若是仅因一波贼匪让两国兵戎相见,那将他们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祁胤楷眸间一转,落在他身旁,却是什么也未看出。 “王兄。” 祁胤楷一出殿外,听了声回头,那一双如深夜最璀璨的明珠双瞳,冷冷投向身后高挑身姿的祁岚逸身上。 此刻祁岚逸走上前来,一双眉目和善,“本是该王兄娶和亲公主,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却不想成了这样,倒是可惜。” “有何可惜?我与那位公主本不相识,她死便死了。” 祁岚逸见着他悠然远去的身影,清风扬,散开的不只是两人的衣袂,散开的,还有重重若隐若现的疏离,皇家子孙,何来真心?或许有,也是懵懂无知的年少。 “她可有说去了哪里?”霍家门前,祁胤楷一身白衣如雪,俊逸眉间微锁。 霍大娘摇了摇头,道,“她只留下字条,说是感谢我与公子的救命之恩,在她走的前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回来要了钱便走,让那姑娘撞见了,我想她是怕她拖累于我,这孩子,还留下了当日来时耳上的一对金耳坠,让我拿去典当,唉……” 祁胤楷眸间一动,不犹豫的将身上钱袋递给了霍大娘,“她的报恩实在小气了,这些银子大娘收好,至于那耳坠,我带走可行?” “耳坠自是可以给公子,只是这银子,我还是不便收的。”霍大娘说罢,将以包裹耳坠的纹兰白帕拿出。 “大娘无需客气,收下吧。” 官道上,祁胤楷骑着白马四处张望着,道旁的竹林清幽,毫不见任何人影。 “哎,真是可怜那月裴氏的公主了,远嫁而来,却不想遭遇了这等事情,唉,真是可怜了这么个姑娘。” “还听说,这一次几百人都没了性命,唉,这些贼匪真是无法无天。” “何止无法无天,可谓是丧尽天良,更不顾国安,他们虽是贼匪,但好歹也是皖珞之人,这番就不怕两国交战,到时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虞妙妍此刻一身灰色布衣着身,长发简单的挽着,刚进了昱州城不久,便见了一处街旁围着不少人,纷纷议论着月裴氏 和亲公主被袭之事。 虞妙妍走得近了,便见了公告上写着和亲队伍被袭击的凶手是一波江湖贼匪,现如今朝廷重金悬赏,望有人能提供那贼匪的巢点。” 虞妙妍手下紧了紧,现如今她应该先找着落脚的地儿,能养活的了自己,又能打听到消息的地方,想她曾经在月裴氏也是知道的,倾城坊里皆是达官贵人常去庆贺之地,想来这皖珞的舞坊也是如此,探听消息也是最为灵通,主意一定,虞妙妍便开始打听了起来。 月裴氏昭莘宫内,一群宫女们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坐在上位的裴洛倾跟前碎掉了一地的茶杯茶渍,她此刻眸间滚落下泪来,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穆林死了?你们胆敢这番胡言议论!都不想活了!” “公主饶命,奴婢,奴婢确确实实听了璟瑄殿的人说的,皖珞来了使者请罪,说是在皖珞昱州地界被袭,送亲队伍几百人,包括安锦公主,都,都死了,如今已吩咐下来,让我们宫中人三月不得穿艳丽衣物。” “都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浅浅呢喃着,裴洛倾缓缓起身,踉跄欲出宫外。 跪着的婢女正想前去搀扶,却看着前来的人,微愣颔首,“皇后娘娘。” 裴洛倾见着韩绾昭前来,哭得更甚,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母后,她们说穆林死了,是真的么?” 韩绾昭微叹气,见着她一身嫣红,开口:“去将你这一身换下,如今三月内,要穿的素净些。” 裴洛倾心尖一颤,唯一的光亮在这一刻化为虚无,“为什么?他为什么就死了,我原以为,让那虞家女去替嫁,他自此收心,只要我坚持,他必定会见着我的好,必定会心甘情愿的娶我,可如今,那虞家女死了便罢了,他也死了……母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韩绾昭伸手宠溺的抚上她一头秀发,“事情已经如此,你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你与那穆林,应是没有那缘分,近些时日,好生调理心绪,我们倾儿如此之美,又是长公主,想娶你的人可多得是,以后,母后自会给你找一个好的,璃依,将公主搀进去更衣,晚些去璟瑄殿。” “你要来我们舞坊?”此刻在虞妙妍的面前站着一名粉衣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身装着并不起眼的虞妙妍。 虞妙妍听着她高傲的声音,便紧张的怕这人并不会要她,紧张的双手紧握,低首开口:“我见着你们要招丫头,我、我端茶端酒,端菜洗碗,都是能干的。“ 此刻那女子眉尖一挑,眼前虞妙妍一身粗布麻衣,实在不堪入眼,淡淡冷声道:“也就是看你长的还有些水灵,孤苦无依的也确是可怜,你就留在咱们夕妧坊做个小丫头吧,日后好好做事,来我们这儿的都是非富即贵,若是惹祸,可怪不得我不留你。” “谢谢姑娘,我知道分寸的,一定好好做事,不给夕妧坊添麻烦。” “嗯,姜晔,你先带她进去吧,下一位!” 叫姜晔的人,是个年轻的伙计,一身灰白衣,栗色腰带系住他完美的身形,虞妙妍跟在他身后,觉得他气质出众,模样也是出众,竟不想也落魄的成了舞坊的打杂伙计,正走神的片刻,姜晔突然停了下来,虞妙妍差点儿便撞了上去。 “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领人进来。” “哎,这位大哥,这夕妧坊看起来也开了许久,这怎么会突然要招这么多人?” “夕妧坊有规矩,打杂丫头凡是过了花信年华的,便不得再留在坊内,除非是些伺候舞姬们的贴身丫头能一直留下,近些时日走了不少,所以这才如此。” 第025章 渐熟人事 “原来如此,谢谢大哥告知。”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那位管事的姑娘方才走了进来,许是已经招满了,正好十个人,纷纷恭敬的低首,聆听此刻眼前人的训示与这夕妧坊的规矩,说着来来往往达官贵人众多,要时刻注意言行等等,听得多了,虞妙妍只觉恍惚间像是宫中选秀女一般。 管事的姑娘灵动的眸间一扫,见着大家很是有规矩的听完了这些话,声音才渐缓和了些,“要说的我都说了,对了,我叫姒昔,以后你们唤我一声姐姐便好,姜晔,带她们去紫辛园的西厢吧,以后你们的住所便在那儿。” 紫辛园,不出意外的在夕妧坊不大起眼的地方,虞妙妍等人跟着姜晔穿过庭院阁楼,溪流假山,处处耀眼的景色也让此刻眼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们惊叹不已,虞妙妍也暗自佩服,这只是皖珞一城中的舞坊罢了,便能有如此美景,真是不敢想象那尧城中的舞坊是什么模样。 她们一行十个,分在东面的两间房内,见着跟她住一处的其中三个一进门便抢着占好睡处,虞妙妍也并不去起哄,随意找了她们挑剩下的,理着床上被褥,此刻离她床位近的一姑娘,眉眼甚是清秀纯善,伸手拉了拉虞妙妍的衣袖。 “你是这昱州本地人么?” 始料未及的问题让虞妙妍心上一震,忙想起了霍大娘家,“我虽是昱州的,但不是这城里,只是城外较偏远的柳桥村来的,鲜少来昱州。” “哦……” 虞妙妍注意到她一抹失望之色,“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微抿了抿嘴,开口,“我是从珩城过来的,想来找我姨父姨母,可路上包裹被偷了,住址也没了,所以现下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安生,对了,我叫卫青兰,你叫什么?” “我……我叫虞妙妍。” “虞妙妍,真是个好名字。” 几人正聊着,门外的姒昔便领了两个端着衣物的丫头进来,“这是你们去堂前要穿的衣物,收拾好了出来。” 待都收拾妥当,一众杏黄色袄裙的女子伫立在光下,更显得亮丽万分,姒昔那一双如墨玉的眼珠扫了扫众人,道:“你们五个跟着落香去前堂,你们后面五个人,就打扫舞坊,半月一换,还有,前面的司凝阁,是我们坊姑娘们练舞的地方,平日里没有吩咐,不能去,更不能偷学,懂了么?” “知道了,姒昔姐。” 接下来的数日里,虞妙妍也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万幸同住的人也都很和善,除了另一间房内的一个人,名叫楚玥,模样生的也是俊秀,但性子却是不好,仅依着自己是一位实力仅次花魁舞姬的表妹,更是有些嚣张跋扈,而此刻,那楚玥就在不远处,欺负一个小丫头。 “我告诉你,就是我故意绊倒你,你能怎么样?大家都看见,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将酒壶打碎的,这次只是教训,如若再让我看见你在背后乱嚼我与表姐的舌根子,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楚玥。” 听了声,楚玥错开眼前的人,看着拿了扫帚前来的虞妙妍,抿了嘴,开口:“虞妙妍?” 虞妙妍见着被欺负的女子,那杏眸里还是泪珠潺潺,扫帚往前狠狠一搁,猝不及防的让楚玥急忙退了开,险些踉跄跌倒在地,“虞妙妍!你干什么!” “哦,不好意思,我这一路过来,拿着扫帚手有些酸,搁的重了些,对了,姒昔姐方才说找你有些事。” 楚玥眸间傲气一闪,甩了甩裙角,凌厉的眸子转向那女子,“你给我长些记性!” 见着楚玥走远,虞妙妍方才走到那女子面前,细语开口:“怎么样?没事吧?以后看见她,即是惹不起,躲还是能躲得。” 眼前的女子微微抬起头来,稚嫩的模样倒真是让人怜惜,“多谢虞姐姐,小芝铭记姐姐教诲。” 待清扫好庭院,也近了黄昏,虞妙妍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打算回了紫辛园,却被不远处石桥上的两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荷花池面,清晰映着石桥上两人纤长的身影,身着着嫣红曲裾的女子,一双好看的眉眼却泛着若隐若现的凌厉之意,她微沉了气,薄唇微勾,“玉姮,此次晋宣王府为胥良人设宴,千里迢迢的来昱州找我们夕妧坊前去,不知,你可有准备好应对之法?” 被叫做玉姮的女子,穿得略微素净,浅蓝的曲裾,裙摆水墨染进,像极了书香门第的姑娘,那黛眉下的明眸微垂,点落星辰,轻启唇来亦是字字珠玑“我见你如此神情,估摸着你也有了好的文案,至于我,你就不必担心了,还是要谢过小唯的好意。” 小唯手下一紧,眸间稍闪过一丝不快,浅笑低头,“咱们相处也有些时日,不必客气,那我先放回房了。” 正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小唯却是神色一冷,手肘一扬,将毫无防备的玉姮推落到了荷花池中,见着玉姮挣扎着呼喊救命,小唯也不免慌张起来,紧忙着逃离而去。 不远处的虞妙妍一声暗惊,连忙冲了过去,欲想进池救人,对面却忽的闪过一个白衣身影落入池中,将玉姮带到了池边,虞妙妍微愣了下,前去帮着将玉姮拉了上来。 “姮儿,姮儿你怎么样?”姜晔紧张的将玉姮揽入怀中,虞妙妍也微有了丝猜疑,想着姜晔竟能这番亲切的称呼眼前的女子,这番紧张她,这两人之间,应是有什么故事的。 “咳咳!咳咳!你、姜晔,怎么是你?” “先别说话,我送你回房。”姜晔正欲抱她起来,却被玉姮推了开,勉强的站起,虞妙妍先行伸手搀了她。 “不必了,男女有别,姑娘,能劳烦你送我一趟么?” “呃,好,没问题。”虞妙妍搀着发抖的玉姮走远,回头看去,姜晔仍然还在原地,浑身湿透,衣袖间滴着水珠,让人看了不经也是一阵心疼。 虞妙妍看着玉姮,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玉姮姑娘与姜晔,可是有。” 话语还在嘴边,玉姮便先行开了口,淡淡落音,“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见她如此说,虞妙妍也不好再多问,若是真没什么关系,方才又怎么连声道谢也没,见他们如此,也肯定是之前闹过什么不快,这番私事,虞妙妍也不想多过问,送了她回房,正欲走,却被玉姮叫住。 深邃夜幕里,星辰点点,姜晔倚着一颗树坐着,眸间像是有着化不开的迷惘,手间晃荡着一壶酒。 虞妙妍四处找了个遍,方才看见他在此,微叹了叹气,走上前去,同他坐在一处,“白天掉池里,晚上这般受凉风,若是生病了多不好。” 姜晔转头看了看,懒散开口,“你怎么来了?现在舞坊不是正忙着?” “我现在还未被分到舞坊,只是负责打扫庭院,我来找你,是玉姮姑娘有话让我带给你。” 听了玉姮二字,姜晔的神情才微微有了色彩,手中喝酒的动作稍顿,看向虞妙妍,“她让你带什么话?” 虞妙妍懒散的依靠着大树,望着满天星辰,“说感谢你白天的救命之恩。” 姜晔微愣,嘴角浅浅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一扬手,入喉的酒似苦似甜,凉入心骨。 “我可否讨口酒喝?” 姜晔微愣,还是将酒递到她面前,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吼间火辣的滋味让虞妙妍不觉微微蹙眉,手间一扬,又是一口入喉,脑中闪过的,是众多亡魂,和远在月裴氏的爹娘,不知是如何的伤心,心中郁结渐重,一阵阵压的透不上气,拉扯着撕痛一般的颤栗,手间刚举起欲喝的酒,却被姜晔又夺了回去,“这酒可不是你这样喝的,要细细品尝,而不是靠这东西,麻醉自己,看来你也有放不开的事。” “我想,是人都会有放不开的事,一辈子,都不可能放开的事。” “既然放不下,便不要再这番用酒压制,只会浪费了这些美酒。” 虞妙妍无奈一笑,貌似想到什么,淡然开口,“那咱们便不想不开心的,现下这月裴氏来的公主意外死在咱们皖珞,如今闹的沸沸扬扬的,不知道,现下朝廷里可找到贼人是谁?” “你一个小丫头,还关心这些?” “我也是闲暇问问,这种大事,好奇心自然也是有的。” “最近确实因为月裴氏公主的事儿,来了不少朝廷的人,咱们舞坊的生意也比往些时候好上不少,也听说,是有了些头绪,说那杀了月裴氏公主的那波贼匪,在城外偏远的侔行山上,那儿地势诡异,所以鲜少有人前去,听说近日里,朝廷会差人来前去查看,听说,负责此案件的,是晋宣王爷。” “王爷?”虞妙妍浅浅呢喃,一双墨玉的瞳,盯着飘落而下的一片绿叶,思绪一定,那侔行山,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苏铭公子,你们来昱州不是为了月裴氏公主的事儿么?现下又拉太子去舞坊干嘛?”荆烁看了看前行的祁胤楷,又将好奇的目光转移到了身旁的人。 苏铭一身银丝暗纹的白长衫,手握水墨画扇,一双眉眼清澈的仿佛能将一切污秽看透,他浅勾勒一抹笑意,“难得来昱州一趟,自然得去红遍咱们皖珞的夕妧坊一看,也不虚此行啊。” “你们何时这番不正经了?”看着苏铭浅浅微勾的笑意,荆烁更是一脸茫然. “坊主,主上与苏公子来了。” 静雅的厢房内,窗台边一株兰花散着淡淡幽香,被称作坊主的女子,玉指停在花叶间,眉眼一惊,转身,“先带他们去莫园东厢,我随后就来。” 第026章 恩人路窄 “主上,苏公子,你们怎会到昱州来?” “月裴氏公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现在是交由晋宣王来办,可殿下若是这番撒手不管,也不合规矩,毕竟那公主是要成为太子妃的。”苏铭话语落,折扇轻扬,看了看案桌前的祁胤楷,微按捺住嘴边的浅笑。 祁胤楷也并不理会他那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拿过荆烁手中的图纸,“千落,得到的消息确实可靠?” “嗯,袭击送亲队伍的贼匪,就在侔行山。”千落往前走来,纤长玉指点了点画纸上的一处山脉,“就是这儿,赶去侔行山,大约两天左右的行程,听闻此处地势怪异,千落也未曾去看过,怕是帮不上主上什么忙了。” “有这些消息足以,晋宣王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便动身,带两队暗卫。” 祁胤楷浅浅应声,站起身便要走,千落先行拦了住,“主上与苏公子难得来一趟,晚上有我夕妧坊花魁的演出,不如留下欣赏一番。” “哎?那也好,久闻这戚玉姮美名,倒也不曾见识过。”还不等祁胤楷开口,苏铭便先应了下来,瞅着祁胤楷并未有何异常,这才微松口气。 今夜的夕妧坊愈发的热闹,只因花魁历来只接达官贵人重金宴请,在舞坊公开表演,一月里仅一次,可谓有些昙花一现,虞妙妍此刻也是顾不得自身的酸痛,忙里忙外跑前跑后的端茶倒水。 好不容易闲下来,也是花魁要开始上场之时,客人们也是顾不得要其他东西,眼珠子盯着华台,像是要瞪出来一般,虞妙妍是舞痴,见着这等好事,自然不能放过,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期待着众星捧月的花魁表演。 华台左侧,乐师手中轻妙动人的音弦浅浅响起,四周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没了踪迹,华台之上,一袭素色衣裙的女子迈着莲步而来,手挽轻盈白纱绣花披帛,此刻虞妙妍也是不经微愣,随着华台上女子手间一点点的动作,心间更是兴奋的不知所措。 此刻台上的人,像是个舞在凡尘外的女子,唯她敢穿着素色衣裙,蒙着遮面白纱上了这华台,那广袖扬动,玉指如花,灵动巧妙的舞艺让虞妙妍更为惊叹,这番超乎凡尘的舞,引得众人痴迷不已的女子,便是花魁戚玉姮。 阁楼雅间里,苏铭忍不住的鼓了掌,眸间闪着难有的钦佩,“这花魁当真是名不虚传,可比咱们尧城的好许多,真是只应天上有。” “你若是喜欢,我便去帮你跟千落交代一声,撮合撮合。”祁胤楷微抿了口茶,语气仍是一贯的淡然。 苏铭眸间一愣,打量了一番祁胤楷的神情,“我说殿下,你当真这番不近女色,如此惊艳得女子,你竟一丝不动心?” 祁胤楷并不答话,收回视线的瞬间,却定格在了华台的一角,握住茶杯的手微紧,“苏铭,去叫千落来一趟。” “妙妍,这份是二楼第三雅间的,别送错了。” “我知道了。”虞妙妍小心接过食案,正转身,便见着姒昔朝自己走来。心中不免咯噔一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静静愣了半响,“姒昔姐。” “把你手上的放下,将这些,先送去三楼雅阁。” “雅阁?”虞妙妍在这儿待了也算久,能坐在三楼雅阁里的,非一般达官商户,眸间愣了愣,瞅着那笔墨纸砚。 “发什么愣,赶紧。” 走廊之中,虞妙妍端着笔墨纸砚,思绪还是飘忽不定,始终不明白这个事为何姒昔会指名让她做,不过想来,也不该错过任何机会,若能听得关于那帮贼匪消息的只言片语,也是赚了。 片刻,来到雅阁门前,虞妙妍定了定心,伸手敲了门。 “进来。” 雅阁是虞妙妍第一次来,里面的陈设摆放文雅之至,忽的她的眸光定格在一旁的案桌上,笔墨纸砚,一样不少,虽是满满的好奇,可此刻安静到诡异的气氛,让虞妙妍不寒而栗,“请问,这笔墨纸砚,要放在哪里?” “就放在桌上,然后你坐下,我说什么,你写什么。” 虞妙妍闻声看去,杏黄色白兰的屏风后,若隐若现一个身影,虞妙妍只觉得有些熟悉,也不敢多想,忙坐下来准备好,静待他的下文。 “今有一人,欠我一份救命之恩。” 虞妙妍笔尖微顿,想来这人竟这番小气,戏文子里都是不求回报的,眼前这人,竟然还要立字据,不觉替欠下这份字据的人表示同情。 “外加一百七十两白银。” 虞妙妍眸中含着人不可貌相的神色投向了屏风处的人,薄唇微抿,开口:“请问可还有?” “没有了,左下角落笔,欠此字据者,虞妙妍。” “什么?”虞妙妍惊讶的脱口而出,她什么时候欠人这么多,“敢问公子,你说的虞妙妍,可是我?” “不然呢?” “我扪心自问,救命之恩是有欠人的,可这平白无故的一百七十两银钱是哪儿来的,我从没借过谁的银子,你这番……”话到嘴边却被眼前渐渐出现的人,吓得一瞬语塞,“是你!” “之前我有说过让你好生待在霍大娘家,你却不告而别,我本是对救你的事没多大在意,只是见你字条上就简单感谢了一番,我突然觉得不该这么便宜你,那一百七十两,是我替你给了霍大娘,算还了她的救命之恩,眼下,你就欠我的未还了。” 虞妙妍放下笔,站起身道,“我没有要不告而别,我是想着出来找些事做,有了钱,再拿去给霍大娘,贴补家用,我可不是那种人。” “那即是如此,霍大娘的一份,该是一并给我了。” 虞妙妍看了看此人,之前对他另眼相看的敬意,此刻似乎也磨灭殆尽,片刻,虞妙妍微垂眼眸,淡淡启唇,“那敢问公子姓名及住所,我若是有了银子,便会送到您府上。” “到时候送到东街莫云居,自然会有人接。” “好,那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听了眼前人没吱声,虞妙妍也很是懂规矩的欠了身,方才转身离开。 虽说刚刚的事让虞妙妍很是郁闷,可此刻她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去侔行山…… “你要我带你出去?” “嗯,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家中突来急事不得不回去一趟,你以采买为由,一定能带我出去的。” 姜晔看了看虞妙妍楚楚可怜的泪眼,心下也是不经一软,“好吧,反正也快到了采买的日子,提前也无妨,我明早跟姒昔知会一声就好。” 虞妙妍见他答应,破涕为笑,“谢谢你,那我先忙去了。” 夜里,虞妙妍辗转反侧,注定一夜无眠。 “谢谢你带我出来,如果,如果我今日没回去,你就说我失踪了,还有,谢谢你借我银子。”热闹的集市上,虞妙妍一双眉眼微蹙,迎着晨阳,闪着倔强不屈的光。 “嗯?你不是回家探病吗,为什么这么说,你骗我?” “姜晔,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语落,转身那一瞬,风轻拂过虞妙妍心事重重的眼,她此去,却已做好送命的打算,她必须看着杀害几百条人命的人付出代价,她必须,亲自手刃那个罪魁祸首。 “你等等!” 听了身后姜晔的声音,虞妙妍回身看去,满眼疑惑。 莫园厢房内,祁胤楷正整理好衣衫,荆烁便敲门而入。 “殿下,晋宣王已经出发了,咱们是不是也。” “不急,再等等。” 待虞妙妍买好需要的东西也已近了晌午,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乔装好,这才前去了马市。 “老板,是姜晔叫我来的。”虞妙妍此刻俨然一身男儿装,声音压得低沉,自怀中拿出一个玉佩。 那老板一看玉佩,连忙笑脸道:“哦,知道知道,公子请跟我来,我这儿的马虽算不得上乘,但这体质绝对是好的。” 虞妙妍不待多看,走上前牵了一匹棕色的马出来,一跃而上,见着马儿没什么多大的反抗,沉沉落下话来:“多谢老板,驾!” 一路上,斑斓的光影闪过虞妙妍身影,耳边风声从不间断,呜呜作响,顺着她的耳,翻涌着充斥进心脏,好似是那些冤魂在哭喊,在倾诉,在催促着她抓住真凶,让他们安息,虞妙妍不经眉间越发紧锁,扬鞭一喝,加快了行程。 近了黄昏,虞妙妍方才赶到了之前打听到的客栈。 “哎呦公子,想吃点儿什么?” 虞妙妍走至一旁桌前坐下,开口:“上两个小菜就好,帮我留一间房。” “好嘞,公子请稍等。” “哎你们今天可看到官兵的队伍往侔行山去了?” “看见了,好几十人吧,之前告示上说月裴氏公主一案是侔行山的贼匪所为,估摸着,此次是去剿了那贼匪的,真是罪有应得。” “可不是,月裴氏的金枝玉叶,到了咱们皖珞受此劫难,不给个交代,那还得了。” “那帮贼匪,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虞妙妍浅浅抿了茶,细细听着一旁桌前的对话。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圆月早早的挂上枝头,散下微薄光晕,虞妙妍正要准备关门休息,闲散的目光扫过一处,却被门外进来的两道身影渐渐聚集,“是他?” 第027章 火烧风焱寨 祁胤楷一身白衣染着余光而来,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眸淡若秋水,此时客栈的人都不禁投来些许目光。 “掌柜的,可还有客房?两间。”荆烁上前问道。 “有的有的。” “上几个你们店的拿手小菜到房间来。” 掌柜见着眼前的银子,眸间笑意更浓,“好嘞,李言啊,给两位客官带路,菜肴很快就到,客官稍等。” 虞妙妍见着他们上楼来,连忙的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自喃喃,“虞妙妍啊虞妙妍啊,你还有心思好奇他们来此为何,睡觉!” 次日,天还未亮开虞妙妍便先离开了客栈,主要还是为了不必碰上那位债主,徒惹一身麻烦。 到了侔行山脚下,几乎是一路往上,蜿蜒崎岖不平,也并不是很宽敞,虞妙妍自知马艺不精,将马牵到一旁。 “马儿,谢谢你了,我此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多保重。”虞妙妍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抬头间,一双眼眸迎着烈阳看去,千缕金丝瞬满入眼帘,引起心间波涛骇浪,充斥心骨。 越往上走,蜿蜒的小路也渐渐没了踪迹,与人一般高的杂草替代了视线内的所有,风袭来,一片青翠扬着高傲的姿态,虞妙妍眯着眼,观察着四周,想来有官兵前去,自然有痕迹。 炎炎烈阳下,草叶都似是吐着萎靡的哀嚎,虞妙妍现早已汗流浃背,手间拿着匕首划开杂草,眸间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当一个人经历过绝境,哪怕曾经如何高贵,如何手不沾柴米油盐,或是从不曾舞刀弄剑,在深处荆棘中,那番从前,便是个可笑的话柄。”曾经父亲的话,在虞妙妍的脑海中流转,如今才真正明白,并体会着,她的父亲一生奋战沙场从不畏惧,而她,也定要在这一片荆棘中,斩出一条出路。 滚滚而落的汗珠在脸颊划过,一瞬消逝衣衫间,长睫下一双如墨玉的眸定格在了眼前的一处,嘴角渐渐染上笑意,划开眼前的杂草连忙走上前,见着此处的杂草杂乱无章,必然有问题,蹲下 身拨开杂草,果真在这茂密的杂草之下,竟有一条地道。 虞妙妍四周看了看,其他地方的野草也有一路被踩踏过来的痕迹,想来之前的官兵早已进了这里,想到此,虞妙妍更是不能停歇,扒开野草便进了地道,地道里没了烈阳刺辣的照射,倒是凉快了不少,虞妙妍拿出火折子一吹,摇曳火光渐渐亮开,影子被拉的纤长映在墙上。 “这帮贼匪还真有些能耐。”虞妙妍看着这个长长的地道不觉喃喃一语,警惕着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才有了些光亮,还有浅浅的嗒嗒水声,虞妙妍加快脚步赶过去,在那出口处,还耷拉着稀疏的藤蔓,叶子上的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晕,一瞬便浸入地底。 出了地道,虞妙妍便置身在一个潮湿的洞 穴里,无心看周遭情况,将火折子收好便继续赶路,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山峦间的红霞艳如血,虞妙妍见着不远处的寨口,写着风焱寨,眉头一紧,将手中匕首握紧继续前进。 谁料还未走到寨子时,虞妙妍便已经闻到了阵阵血腥味,待赶到寨子,早已是一片血尸狼藉,处处火焰高飞,将一片血色照的更为狰狞,虞妙妍忍着恶心的血味,压着心里的恐惧,继续寻找着那些官兵的踪迹。 “王爷!我等对你忠心耿耿,竟想不到你杀人灭口!我郭宪不甘!” 一处窄小的院子里,官兵们将浑身是血的郭宪牢牢围在其中,郭宪那一双怨恨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会一个冷颤,而他看的人,此刻面容却是从容不减,祁岚逸垂下细长凤眼,话落出,平淡中却字字如冰,“当初跟着我时,你们说可上刀山下油锅,如今,这就是你们要走的路,何来不甘?” 沉重的气息,燥热的人心,郭宪的吼间像是被所有不甘与心痛堵住了般,见着风焱寨的破败,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尸身遍野,心中怒意却无从挣扎,额间的汗珠混着血滚落,颤颤开口,“我们曾是说过,如果面对敌人我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今日,我们万万想不到,竟是死在自己衷心一辈子的人手里!哈哈哈!我风焱寨落得今日下场,真是个笑话,王爷,我郭宪这一世算是认了,士可杀,不可辱!”最后一语仿佛穿透天际,所有人愣在当场,郭宪拿起手中染血长剑一瞬划过脖颈,热血顿时喷洒而出,火光中,渐渐落下的魁梧身影,汗湿的长发垂在两侧,隐约却见着他嘴角微勾勒着弧度,像是嘲讽这一生的结局,悲切悔恨得目不能眠,一双呆滞的眼,落下最后一滴男儿泪。 祁岚逸擦掉郭宪自尽溅到他手上的血渍,冷冷落下话来,“四处查看一下是否还有活口,然后烧了风焱寨。” “是。” 虞妙妍转了许久,却只发现横七竖八的尸体,突然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让虞妙妍猛一个激灵,急忙进了一间屋子,找了柜子躲起来。 “想不到郭头领有这样的下场,真是可怜。” “唉,主要臣死怎能不死,我们暗卫过的就是刀尖儿舔血的日子,脑袋今日有,明日可就不见得了,走吧,没活口。” 听着房内没什么动静,虞妙妍这才缓缓打开衣柜,四周张望了番,这才放下心来,可刚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外已经一片火光四起,刺鼻的烟味充斥进房间,虞妙妍心上一惊,呛鼻的空气不能再多待一刻,见着桌上的一壶茶,连忙如救命草一样的抓住倒在蒙面布巾上,随即将其捂在脸上,双眸不曾停歇的看着房间每一处,找到叉竿推开门,眼前屋舍已然一片大火连连,烟火肆意毫不渐弱,虞妙妍不待多想,用叉竿正打开门前的火堆,房门上突然一声梁柱断裂的声响,着火的木块纷纷掉落,虞妙妍暗惊,她决不能死在这里,眼前肆意的火焰高飞,房顶的坍塌,薄唇一咬便纵身跃出。 “啊!”跃出落地的瞬间,柱子倒塌压在腿部,钻心刺骨的疼痛让虞妙妍惊呼出声,冒着火焰的木头滚烫的好似要融掉她的皮肉,虞妙妍眼中不觉落泪,吃力的撑起爬出,此刻的这些痛,这些无助,都是她从未经历的。 大火在整个寨子里如狰狞的猛兽吞噬着一切,虞妙妍撑着一根烧断的木头费力前行,娇弱的身影在这番绝境里,却显得异常顽强,一次次踉跄的摔倒,又起身,那一双眼里闪烁着的坚强,犹如星辰一般璀璨,模糊的视线见着寨口,如同看到了晨阳一般的希望,而走出一步,脚下却再也支撑不住,一瞬倒地,眼前渐渐变得漆黑,好似坠入了深渊,无人问津。 一片惨白的光景,看不到任何景物,眼前有个白衣人影,却看不见长相,走上前,却发现那人越来越远,虞妙妍一直追,一直追,却还是无法触及,无法看清他的脸。 “虞妙妍,虞妙妍。” 空灵的声音入耳,虞妙妍却不知是谁叫自己,眼前的白衣人影消失不见,小腿一阵阵的痛意袭来,惨白的光景渐渐散去,被一个模糊的人影所替代,许久方才清晰过来,一双好看的冷峻眉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喊着她的名字,一贯的平平淡淡。 “你可算醒了,知不知道你躺了多久。”祁胤楷见着眼前人苏醒,微收了视线说道。 虞妙妍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靠在床边,斜着脑袋看了看眼前人,“多久了?” “两天,你现在,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谢谢你。” “我去叫人给你盛碗清粥来,你的腿伤的不轻,不要乱动了。” 见着祁胤楷在门外说了几句又转身进来,虞妙妍看了看四周的陈设,开口:“这里是哪里?” “莫云居。”祁胤楷见着她惨白的面容,坐在桌前抿了口茶,“既然之前从死逃生,又何必给自己徒增加锁?你可以选择自由,这条路比你现在走的路,可轻松不少。” 虞妙妍抬头,看着他有些淡薄的神情,沉沉落下话来:“如果你亲身经历我所经历的,你就会知道你这句话毫无回答的意义,自由这种东西不过是妄想,每个人所定义的自由都是不同的,而自由,却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祁胤楷微愣,看向她,“经了一场大火,倒变得伶牙俐齿了。” 虞妙妍微语塞,抿嘴道:“我口渴。” “你现在是要我给你倒水?” 见着祁胤楷那番不情愿的模样,虞妙妍心里倒是生起一丝窃喜,无奈开口:“你看,我现在腿伤成这样……” 祁胤楷见她如此,虽是不情愿,还是将茶递到她面前,虞妙妍接过茶杯,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此刻阳光正洒在他银蓝的衣袍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冷峻淡漠的模样,却是似乎一瞬间刻在了心上。 “公子,清粥好了。” 门外女子的声音让虞妙妍收回心思,忙喝了口茶,暖暖的香茶入口,渐渐平下加快的心跳。 第028章 再回夕妧坊 “你喝了粥就休息吧。” 虞妙妍见他出去方才松了口气,将茶放在床边的楠木圆凳上。 “姑娘,我喂您。” “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 月色如霜,亭内一人负手而立,手中握着一根玉笛,偶有风来,带着丝丝凉意与点点涩然。祁胤楷眸间映上潭中月,方有了些色彩。 “祁胤楷。” 听了身后的声音,祁胤楷微愣看向她,“这才几天你都敢下地走路了,怎么不叫人扶你。” 虞妙妍坐在石桌前摇了摇头,“我来,是谢谢你这些天的收留,我该回夕妧坊了。” “你确定你这样回去,能干活?” “你给的药很好,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也不能这样打扰你,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你知道就好。” 虞妙妍一眼落在他的玉笛上,眉头一蹙,“你是当年在月裴氏猎场里吹青玉词的人对不对?其实我今天偶然听到了,他们叫你太子,你这番帮我,可是与此次联姻有关,你有什么目的……” 祁胤楷见着虞妙妍戒备的眼神不觉好笑,嘴角轻扬起弧度,“别想太多,我也是偶然救下你,你也别想着我会娶你,所以我不会去揭穿,月裴氏派了个假冒的公主与我成婚。”见着虞妙妍松了口气,又道,“你若是想回月裴氏,我可以差人送你。” “如今他们都认为我死了,而且,自那道替嫁圣旨落下,我就回不去了,在这里,至少我还能活在光下,还能……”欲言又止,忍下的是隐隐的失去亲人朋友之苦,“很晚了,我先回房了,你也、太子殿下,也早些休息。” “明日我差人送你回夕妧坊。” “不必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谢。” 次日,阴沉沉的天气倒是凉快些许,虞妙妍只留下只言片语的书信,便离开了莫云居。 “你还有胆量回来,我们夕妧坊,岂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姒昔说罢,一双眸子冷冷落在此刻跪地的虞妙妍身上,手间扬着长鞭。 “姒昔姐饶命,我当日随姜晔去采买,可谁知在等姜晔选货之时,我便被人击晕,醒来后,发现身上的银两已经没有了,还被他们带到了风焱寨,而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起了大火,我就趁火逃了出来,那山上诡异的很,我走了好些时候,待出来,我便饿晕了,被一户农舍的人家救了起来,我并没有想逃跑,真的。” 此刻,姜晔踏门而入,见了这番形势,开口,“姒昔,她既然回来了,又何必作假,被绑架,也非她所愿。” 姒昔沉吟片刻,道:“罢了,此次就这么算了,但是不罚你难以服众,接下来你一月的工钱,扣掉,起来吧。” “谢谢姒昔姐。” 见着姒昔走后,姜晔来到她身边,“既然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不回来,我怎么养活自己。”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点什么了?” 虞妙妍微愣,眼神瞬间闪烁,“咳咳,我说了以后会告诉你的,我先打扫院子去了。” “你这个丫头骗子!”听着身后姜晔不满的声音,虞妙妍倒是一瞬笑出声来,眼弯如月,巧笑倩兮。 御晟殿上,庄严万分,祁岚逸一袭幽蓝长衫,银麒麟盘腰,拱手站于殿中,“袭击送亲队伍的贼窝名为风焱寨,儿臣率兵前往他们抵死相抗,所以未能抓获活口以正国法,现儿臣将那风焱寨寨主的人头提上,凭父皇做主。” “这帮贼匪真是死不足惜,不处以极刑,我皖珞国威何在!传朕旨意,将这贼匪头骨悬挂于宫外承冥台 ,昭告天下,让其受尽风吹日晒加之雷霆之刑,直至化为灰烬!” 宫墙外好似都融进一片色彩斑斓的红霞里,安静祥和,回廊红柱旁,祁胤楷负手而立,眸间映着绚烂,却是点点惆怅。 片刻,荆烁快步而来,拱手,“殿下,果真如您所想,司成轩与玄义门都没查到这个贼匪头领的身份,有这番情况的,只有暗卫。” 听此,祁胤楷心间仿佛又压上了些什么,那天际边的嫣红,竟觉惊心,“此事牵连甚广,如今是这番结果,也好。” 晋宣王府的书房内,戚离面色严肃,拱手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祁岚逸转过身来,眼底都似是还有凉凉月色晕染在眸中,“你带些天禁阁的人去昱州,知晓此案的人,都要处理干净。” 戚离神色一动,又道:“那,千落呢?” “她还有用,对了,既然你们毫无所获,就让她去找,夕妧坊往来客人多,叫她多留意打听。” “是,王爷。” 下晌的天气更燥热了些,虞妙妍见着没剩多少,便先坐在树下乘了会儿凉,余光扫过一处却见着卫青兰焦急的在假山旁不知所措,手上还端着衣物。 虞妙妍不觉好奇,起身前去查看,还不等虞妙妍先开口,卫青兰先行上前哭道:“妙妍,怎么办啊。” “怎么了这是?”虞妙妍见着她都急哭了,伸手扶了她的泪,“什么事啊,你别哭。” “这是,这是姒昔姐吩咐让我去成祥坊拿的舞衣,是给戚姑娘去尧城晋宣王府的宴会准备的,可我拿回来这一路,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知道为何,现在这百蝶衣裙的腰带上有一处少了金丝,我该怎么办,姒昔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我的,唔……” 虞妙妍眉尖一蹙,将那月白裙打开一看,在那腰间的一只紫蝶上,确实没了金丝,沉吟片刻,虞妙妍忽的想起什么,“青兰你先别哭,我有办法,你先帮我打扫下院子,这个舞衣交给我,我弄好了,帮你给那戚姑娘送过去,若她看出什么端倪,我之前于她有些交情,跟她解释应该无妨,若是她没看出什么,就尘埃落定。” “真的吗?你有办法补救吗?这可是金丝。” 虞妙妍接过舞衣,笑道:“放心,交给我。” 在回紫辛园的路上,虞妙妍却偶然见着楚玥与两个丫头在窃窃私语什么,虞妙妍渐渐近了,躲在一旁墙边。 “我看那个卫青兰还能怎么办,楚玥姐,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谁让她之前装着一副清高的样子,还跟那个虞妙妍走的很近,此次,既能帮我表姐出口气,也能让那卫青兰受罪,真是一箭双雕。” 楚玥得意的笑声传开,虞妙妍便知道这舞衣就是她们搞的鬼,可现下也不是出头的好机会,薄唇一抿,悄然离开。 回了房间,虞妙妍在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了当时的嫁衣,上面的凤凰,都是金丝绣制而成,“幸亏我还留着。”微松了气,虞妙妍便开始拆起了上面的金丝。 到了酉时,虞妙妍方才绣好,将衣裙拿起来看了看,见着区别不大,才放下心来。 问了院里的姑娘,虞妙妍才在司凝阁找到戚玉姮,此刻屏风后的戚玉姮正练着舞技,想来是为了晋宣王府的宴席所准备。 戚玉姮嘴边哼着调子,曼妙身姿如仙轻盈,纤足点地旋转,一抬脚,,细腰柔韧极佳,身若一轮弯月,玉手舞动间,柔如风拂杨柳。 虞妙妍瞅见四下无人,将舞衣放置一旁的桌上,便在屏风后跟学起来,一举一动也是美不胜收。 戚玉姮隐隐听了些声音,便悄然前去屏风处查看,本先以为是盗贼或是好色之徒,当见着是虞妙妍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那双眸中,却被她的舞姿所震惊。 虞妙妍一个旋转,便见着戚玉姮早已发现了她,连忙跪下 身来,“戚姑娘,我,我只是。” 戚玉姮连忙将她搀起,“没想到,你还有这番功底,夕妧坊很多舞姬估计也不及你,要是认真比起来,我也不一定赢你。” 虞妙妍听此,连忙摇了摇头,“戚姑娘你说笑了,我都是花拳绣腿的不堪一击,只是从小喜爱罢了,今日我是送舞衣来的,见着戚姑娘在练舞,所以……还求姑娘千万别跟姒昔姐说,否则我肯定完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说的,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虞妙妍微微松下心来,将舞衣送到她面前,“戚姑娘先试试吧,如若不合身,我便送去坊中修改。” “嗯,好。” 待戚玉姮换好出来,虞妙妍似是见着一个仙子踏着百蝶而来,她微勾的笑意,如出水芙蓉,虞妙妍懂她的意思,笑道:“姑娘穿着甚是好看。” “你若是喜欢舞,我便教你,而且我正缺贴身丫头,我跟姒昔姐知会一声便是,这样你跟我来司凝阁,也是很平常。” “呃,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会,你有这番天赋,不该就此埋没。” 虞妙妍会心一笑,“那谢谢姑娘了。” “不必这般客气。” 这日天气还算凉爽,虞妙妍将窗台的兰花浇了水,便在房中收拾着衣物,因升了贴身丫头,便搬进了戚玉姮的潇玉院。 “呦,青兰,你这是干嘛去呀?” 第029章 浅情不识 一处花园行道上,卫青兰听了声儿,回身看去,便见着楚玥与她的两个小跟班前来,抿嘴道:“我去潇玉院,你有事吗?” 楚玥见着她手间的一个食盒,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摇头轻叹,“虞妙妍真是有运气,代你去送一件舞衣给戚姑娘,就升了贴身丫头,说起来,这本该是你的机会。” 这番话一出,卫青兰眼神微有些闪烁,抿了抿唇,道:“妙妍能升是她的福气,我替她高兴,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罢,卫青兰转身便走了,唯留了花道间的楚玥,那红唇边渐渐漾开笑意。 “妙妍。” “青兰?你怎么来了?”虞妙妍此刻正抱着一大叠衣物,见着来人渐生笑意。 “你这从紫辛园搬过来,肯定是有的忙啊,便过来帮帮你,顺带了东西给你算是贺礼,我亲手做的杏仁酥,找膳房薛管事说了好半天才答应让我做这么一盒,快来尝尝。” “闻着都好香啊。”虞妙妍将衣物放下,走至桌前伸手便是一块儿,香甜酥脆的口感蔓延开来,仿佛甜进了心里,“好吃!青兰你的厨艺竟这样好,若是以后谁娶了你,肯定是三生有幸。” “你少逗我啦,你喜欢就好,这次的事,我还要谢谢你呢。” “小事而已,正巧是我能力所及,还有,你平日里要多小心些楚玥。” 卫青兰手间一颤,道:“这次的事,难道是她……” “我也是那天回房恰巧听了些她们的谈话,只是此事没有物证,闹开对咱们有害无利,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多加小心。” “恩,我知道了。” 距离晋宣王府的的宴会越发近了,众人也纷纷变得忙碌起来,以保届时万无一失,虞妙妍除了在戚玉姮身边越发精进了舞艺,也渐渐知晓了一些她与姜晔的故事,原来姜晔是当朝姜太尉的二公子,因了玉姮是舞坊出生,姜太尉便狠心拆散一对有情人,造成今日这般模样,虞妙妍撑着下巴,不觉一声叹息。 “看你好像过得挺不错。” 身后一抹男音让虞妙妍忽觉一惊,忙不迭起身看去,此刻阳光好似瞬间有了些温和,铺洒在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人身上,霎如仙人,虞妙妍愣了半响,开口:“你、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你选的路是否过得惬意,顺便,让你别忘了债主。”祁胤楷浅浅勾勒出一抹笑意,更如一道明亮的风景。 虞妙妍看了看四下无人,道:“你……专程来就是为了这?” 祁胤楷听这一问,眼眸渐显深邃,似笑非笑的靠近虞妙妍,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围绕而来,虞妙妍仿佛一下喘不上气来,脸也微烫:“你、你。” 见着虞妙妍吞吐半天也未说出什么来,祁胤楷嘴边的笑意更深,那双本是淡薄的眸似是错觉一般的闪过一丝柔情,祁胤楷伸出修长的手扶正她发髻上的钗子,声音浅淡落下,“不是专程,是顺道。” 虞妙妍听此,脸却是越发的烫,若是有个地洞,一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他这番话,倒是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了,虞妙妍越想越恼,没好气的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真是劳烦您顺道过来了。”语落,虞妙妍还刻意把之前他扶正的钗子转了半圈,“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想来太子殿下也有正事在身,我就先不打扰了。” “什么时候后悔了这条路,可以来找我。” 虞妙妍停下脚步,却未回身,“后悔?我想这两个字,我不配拥有。” 祁胤楷此刻那一双眸里深邃的令人看不透,话语间,淡如清风,“风焱寨已经尽数被诛,昭告天下,难道不是大仇已报?” “不!并不是!” 眼前人脱口而出的话,让祁胤楷不经一阵诧异,虞妙妍也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之前在风焱寨听到的那些话疑点尚在,普通贼匪劫杀太子的和亲队伍,公然挑衅朝廷与两国之谊,这番,要么是有令人惊叹的胆识,要么,另有幕后。 祁胤楷看着虞妙妍至回廊消失,神情越发肃然。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荆烁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去,“那边有什么吗?殿下看的这么出神。” “这个丫头,屡次险些丧命,难道真不知此事牵扯着多少名利性命。” 荆烁微皱眉,开口:“殿下说的是虞妙妍?难道她知道了?” “她这样乱闯下去,总会触到纵横交错的底线而危机四伏,却还不自知。” “要不我把她送回月裴氏,留她在此始终是隐患,咱们如今与斐仲,皇后娘娘,都是明里暗里争斗不休,若是她再掀起事端来,咱们也只会分身乏术了。” 祁胤楷看了荆烁一眼,“关于她的事,你不要自作主张。”一贯清冷的话语落下,便径自离去。 荆烁迷茫一阵,无奈尾随其后,“殿下,你等等我。” 夕妧坊前堂,此刻并无什么人来往,而卫青兰却还在门前踩着梯子吃力的挂着灯笼。 “青兰,我们几个突然有些事要出门一趟,堂前有个灯笼坏了,劳烦你去换一下,若是回来还是如此,你知道后果的。” 回想着楚玥那几人的讥笑声,卫青兰不觉眼前一片朦胧,心间委屈不已,正要挂上去的时候一垫脚却是一滑,脚下的落空让卫青兰整个失去平衡跌落,“啊!” 片刻,本以为面临的刺骨之痛,可却是落入一个暖暖的怀抱,卫青兰缓缓睁开眼,一张如玉雕的面容近在眼前,细长的凤眸淡泊如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 见着卫青兰愕然微红的脸,祁胤楷轻起薄唇:“姑娘。” 卫青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离开祁胤楷的怀抱,心跳声此刻仿佛贯穿全身,好似要跳出来一般,“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祁胤楷看了看她手上的灯笼,道“荆烁,帮这位姑娘挂一下。” 简单话语落下,祁胤楷便离开了夕妧坊,留下淡淡龙涎香,却如蚕丝一般萦绕在卫青兰心间。 不知是否入了秋,夜里竟也冷的浸人,明日便是动身去尧城的日子,虞妙妍看着手里的玉佩,脑中闪过当年狩猎场里的祁岚逸,抬头,一轮皎洁弯月入眼,心间喃喃:“不知他什么模样了,可否还记得我?”这般想,虞妙妍不经自嘲,“萍水相逢,他又何必记得你……” “咳。”忽而,不远处花丛中的声音引起虞妙妍的注意,定睛看去,花丛确有动静,虞妙妍张望四周,只有月色浅浅施舍的光方还看得清一些景物,可并没有人影来往,怕是都在前堂忙着。 虞妙妍取下发髻上的珠钗用作防身,缓缓靠近那花丛,“是谁在那儿?” 话语落出,并未有人回应,虞妙妍蹙着眉,一步步靠近,心跳声充斥于耳,可当看清那丛中的人,却一阵惊愕,只见是一名着着黑衣的青年男子扑倒在地,风微袭来,一阵阵血腥味飘散开来。 黑衣男子察觉有人来,模糊疲惫的眼眸略带敌意看去,见着来人并非仇敌,方才缓下防备,“咳!”口中又是一抹呕红,血腥味更是浓重的将他围绕。 虞妙妍看着他受如此重伤,之前的防备心也消失殆尽,赶至他身边蹲下,夜色浓重亦看不清他的伤势,“你、你怎么样?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馆。” 黑衣男子忽而抓住她,微弱颤抖的声音,似是透着焦急,“不用了姑娘,请姑娘务必帮我,帮我,将这个交给,交给……太。”话语戛然而止,染血的手中握着一个蓝玉髓的平安扣,还未递到虞妙妍手中便一瞬垂落,黑衣男子垂下眼眸,再无声息。 虞妙妍心间一颤,“喂。”试图摇晃他也未再有反应,虞妙妍看向他手中的平安扣,眸间一蹙,还是将它收起,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究竟在这背后有着些什么,虞妙妍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脸上,轻叹一声:“你这遗愿我怕是有心无力,是要我交予谁?”虞妙妍正无奈时,眸间忽而定格在他胸前黑衣被划破之处,微显出一个刺青,虞妙妍微愣,伸手扶开那一处衣物,仔细端详了这刺青图案,是一个禁字。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正不明所以之时,身后一声吓得虞妙妍立马转头看去,见着来人更不觉倒吸了口凉气,起身欠安:“坊主。” 千落目光转落在此刻黑衣人身上,眸间闪过一丝错愕,“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杀了他?” 虞妙妍一惊,忙跪下 身来,“坊主明查,我只是恰巧路过,见着有些动静方才过来查看,便见着这番景象了。” 第030章 戚玉姮失踪 千落眉眼微垂,查看了他的伤势,扫过他胸前的刺青时,一抹异样之色转瞬即逝,“起来吧,他身中数刀,看起来也是练武之人,估摸着是仇家追杀,逃到咱们夕妧坊来的,你可是新来的?” “是。” “他可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虞妙妍微愣,摇头,“没有,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死了。” 千落上下打量了虞妙妍一番,未觉出异常,眸间凌厉之色稍减,道:“去忙你的吧。” 虞妙妍应声便往潇玉院而去,离千落稍远了方才微松了口气,回了房间,虞妙妍端详着这个平安扣,烛火摇曳带着湛蓝光晕映在眸里。 “这个东西不知是否紧要,祁胤楷见识广博,要不以后见到他时给他看看?” 这番想着,虞妙妍脑中却忽而闪过他伸手扶正她发钗的模样,光晕下的祁胤楷竟耀眼万分,那身上的龙涎香,还似是萦绕在周围,虞妙妍不经羞涩浅笑,眼弯如月,不知是有着什么,在心里盘旋扎了根,散着即痒即甜的滋味。 次日清晨,夕妧坊上下早早的便收拾好行装,几辆马车也在门外侯着,虞妙妍确认好行李,便随了戚玉姮上了马车。 此次前往的是天子脚下的尧城,虞妙妍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掀帘看了看大街上的繁华喧闹,回身道:“姑娘可知,我们大约多久能到尧城?” “也是不大远的,申时应能到。” 虞妙妍应声,见着戚玉姮闭目养神起来,便掀了车帘,看着一片繁华,与夙阳城那番相似,心间不免恍惚。 “爹,娘,你们还好吗……”心间问出无数次的问题,而每一次,只是让心间更加空落得绞痛,仿佛突然那一瞬间,世间唯独只有她一人,那么渺小而卑微。 申时三刻,马车一路进了尧城,虞妙妍被来往的人烟吵杂惊醒,迷糊的眼睁开,随手掀了车帘,光影一瞬间晃进她的眼里,渐渐适应,方才端详起四周来,街道旁都是店肆林立,来往人烟更甚繁多,使得马车也不得不放慢行驶,行走一段,会见着槐树翠荫,将光影碎落一地。虞妙妍放下车帘,转头便见着戚玉姮正端坐着,她的眼神却似乎被拉向了远方,迷茫而无神,那柳眉间微微蹙着,像是有什么难事。 “姑娘?” 虞妙妍轻轻一唤,才将戚玉姮的思绪拉回,见着戚玉姮眸间的闪烁,虞妙妍看在眼里,却不明她的思虑,只当是晚上的宴席她紧张罢了,微笑了笑道:“姑娘,我们到尧城了吧?” “嗯,到了。” “姑娘是担心晚上的宴席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戚玉姮眸间闪烁,薄唇微勾:“没什么。” 到了客栈,将行李放好后,虞妙妍便端了饭食来到戚玉姮房中。 “姑娘,吃些东西吧,然后歇息一下养足精神,离宴席还有些时辰呢。” “嗯,好。” 待回了房间,虞妙妍本也想躺着歇息,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无奈起身,打开窗,一丝丝暖气照在脸上,眸中映着斑斓光泽。 这个客栈与平时知晓的不同,设有东西别院,院内景致都是别具一格,专供贵客居住,除了洒扫的家丁丫鬟以外,并无外人,安静清雅很是难得,而她们这一行人能居住在这别院里,多半也是那晋宣王的名头,虞妙妍安静欣赏了片刻,一丝倦意倒悄悄攀上眉眼。 “公子,我坊中有个丫鬟,见着了天禁阁的人,虽然我去时那人已死了,公子你看……” 幽静的房内,千落欲言而止,瞬间更觉压抑的沉闷。 眼前坐着的人并未转过身来,如夜幕一般的长发披散开,将那脑后似是慵懒的紫玉钗显得煞是好看,他薄唇微动,“杀了她,左右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婢女,这样的事,千落也需要来请我的意吗?”他的声音是温柔如晨曦里刚绽放的花,却又毫无情感,冷的像夜色里快要结冰的湖。 千落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又道:“我鲜少打理坊内的事情,我本是想在来尧城的路上就杀了她,可这路上却听了姒昔说,太子殿下,与她好像有些关系,忽想来前段日子,太子殿下与苏铭来我坊中,还让我唤那丫头,拿着笔墨纸砚去他的雅间。” 眼前的人听此,拿茶杯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随即恢复常态,道,“等宴席结束,带她来见我。” “是。” 戌时,晋宣王府一片热闹之景,虽是胥良人寿辰,可却只是设了家宴,并未宴请其他贵胄,想来这王爷只想与自己的母妃共享天伦,虞妙妍手间端着茶水,穿梭在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身边,都似是形同透明,忙碌得自顾不暇。 “姑娘,茶来了。”虞妙妍进了厢房,却发现空无一人,百蝶裙还整齐的放在锦盒里,房间里也未有一丝杂乱的痕迹,虞妙妍的目光忽而定格在妆台底下,一只发钗竟掉在地上,虞妙妍心上闪过一丝不安,四处张望寻找起来,“姑娘!戚姑娘!” 虞妙妍看了看厢房外,除了稀稀落落匆忙路过的丫鬟们,并未有一丝戚玉姮的踪迹,心中不由惊慌,“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宴席马上开始了这可如何是好?”虞妙妍不待多想,立马跑向姒昔房中。 “坊主,你说现在如何是好?玉姮突然失踪,弄不好我们全都要遭殃。”姒昔看着眼前不发一语的千落,先行打破了这番沉寂。 见着千落还是不语,大家都面面相觑,小唯柳眉一挑,细言冷语道:“哼,仗着自己是花魁就这番不管不顾,简直把我们这些人的命当做儿戏。” 虞妙妍听此,不觉替戚玉姮不平,“不可能的,戚姑娘不会这般没有分寸,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千落的目光冷冷落在小唯身上,让小唯不寒而栗,“你待会儿先出场,我再想办法。” 小唯薄唇一抿,不情不愿的应声答应,便转身出了门。 此刻在门边的姜晔像是想到什么,眉间更为紧锁,深邃的眸闪过一丝厌恶,抬头道:“我想我可能知道她在哪儿,我去找她。”话语一落,姜晔便踏脚而出,带着徐徐凉风,生冷的擦过他的眉眼。 现下房间里一片压抑的沉闷,姒昔先行开了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这晋宣王千里迢迢找我们夕妧坊,为的就是花魁一舞,若是玉姮赶不回来,扫了胥良人的兴,怕是我们难逃一劫。” “我知道事态严重,可如今已然如此,只好凭我们的运气,凭王爷和胥良人的心情,希望可以从轻发落。”千落坦然自若的语气好似在安慰着房里的人,也好似,在安慰着自己,可那眉目间却无丝毫舒展。 似是有个错觉,虞妙妍竟看到一向高傲冷静的坊主,眼里有一丝害怕,到底还是个女子,虞妙妍细思片刻,忽而一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抬头看了看姒昔与千落愁眉不展之态,试探开口:“姒昔姐,戚姑娘每次出演,都是蒙面纱的吗?” “是啊,你问这个做甚?” 虞妙妍犹豫片刻,开口:“我想,我或许可以乔装成戚姑娘出演。” “你!你会舞艺?”姒昔惊讶出声,在此房内的两三个丫鬟,包括千落,都不觉一惊。 “我会一些,姑娘在练习此舞的时候我也有幸在旁,所以,应能模仿些。” “模仿别人倒不难,可是你要冒充的,是戚玉姮,不是一般花拳绣腿就能媲美的,晋宣王不是没见过她的舞姿。”千落蹙眉盯着眼前的虞妙妍,怀疑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之前我与姒昔都见玉姮练过此舞,你现在就练一遍,若是可以,你便是我们夕妧坊的恩人。” “坊主言重了,我尽力而为。” 虞妙妍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个王府,也必须竭尽全力,细细回想了一番戚玉姮练舞的样子,让自已放下此刻的紧张,纤纤玉手缓缓起舞,片刻间,仅是一件浅黄衣裙着身,却似是曼妙如仙,房间里的人不觉看的呆了。 千落此时的目光像是夜落星辰那般深邃,忽而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她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 梅之上,一双眉目闪过一丝惊异,正要上前说什么时,门外一个丫鬟匆忙而来。 “坊主!马上就到玉姮姑娘了,怎么办?” “带她去梳妆,立刻。” 丫鬟微愣,可见着发话的是坊主,也不便多想那些不解,拉着虞妙妍便走了。 姒昔看着虞妙妍渐远的方向,心中似是还有些朦胧,“真是没想到这个虞妙妍这番深藏不露,她的舞艺丝毫不输玉姮,有着这等才艺,却甘愿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一旁的千落脸色略微一沉,抿着的唇微启,“走吧,先随我去中堂。” 第031章 十杖十鞭 厢房内,虞妙妍看着铜镜中蒙着面纱的自己,清晰的看清自己那眼中的紧张与不安,不觉手在袖下握紧。 “我们该去中堂了,时间来不及了。” 门边丫头的声音让虞妙妍收回思绪,“走吧。”起身,那衣裙随着步伐,百蝶如生。 这是第一次,有目的的献舞,若是失败了…… 虞妙妍不敢再多想,此时风袭来,竟引得一身颤栗,见着中堂近在咫尺,虞妙妍才似是意识到已经毫无退路,深呼了口气,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进了中堂,虞妙妍便尽力学着戚玉姮的模样,莲步轻移,玉手在百蝶广袖下微露,叠加于腰间,眉眼低垂,掩下可能会被人看穿的不安,虞妙妍向着上座的两人微欠了欠身,随后示意一旁的琴师。 片刻间,悠扬琴音如春雨初晴般,带着令人心旷神怡之感点点落于听者之心,堂中,虞妙妍身轻如燕,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之态,好似如百蝶幻化之仙灵,不沾凡俗,玉袖生风,纤足点地旋转,散开一地月白。在堂中的人,都不免被她舞艺吸引,沉淀在这一番如梦如幻的天地间。 而千落此刻的目光,却被她舞动间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红 梅胎记所吸引,随之看向上座,祁岚逸俊美的脸上,那一双好看的眸里,映着她从未见过的目光,而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虞妙妍。 乐声浅淡,虞妙妍舞毕,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之礼,此刻仿佛心跳声更剧,敲着她每一处紧绷的神经。 “你就是戚玉姮?”胥良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堂下之人。 “是。” 虞妙妍这番应声,却不晓祁岚逸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随之恢复常态,“母妃可满意?” 祁岚逸身旁的人,华贵之姿,端容秀美,好似开的正艳的芙蓉,温和笑意渐深:“不错,逸儿挑选的自然不差,平日宫中莺歌燕舞算是常事,却是不如方才的惊鸿一舞,可担得起一舞倾城之名。” 虞妙妍心下微安,长睫落下浅浅阴影,斑驳了惊惶未定的眼眸,声线都似有颤抖,“娘娘谬赞。” 待真的远离了中堂,虞妙妍那颗兢兢战战的心才真的落下,长长的呼了口气,走在长廊间,冷风忽过,一丝凉意浸心。 “戚玉姮。” 身后的男音响起,虞妙妍恍若听得晴天霹雳,全身都不免紧张,心跳声不绝于耳,因为这身后人的声音,正是方才中堂之上,晋宣王的声音,正恍惚之际,祁岚逸已经来到她身前,见着她低垂着眼眸,笑意自唇边悄然而过,“看着我。” 虞妙妍从未听过这般温柔的语气,可是现下的处境,这般温柔就好像变得扭曲,虞妙妍手间一握,缓缓看向此刻的人,月色柔和的落在他的白衣上,衣襟和袖口皆是浅蓝滚边,绣着精致的云纹,再往上,好看的唇,高挺的鼻梁,细长温和的凤眸映着月色,玲珑剔透。 虞妙妍愣了片刻,此时眼前的人,竟有些眼熟,“你、你是……” 祁岚逸眉眼间笑意更深,伸手扶开她脸庞边一缕不听话的青丝,“妍儿,好久不见。” 虞妙妍忽觉一丝暖意自心间喷涌而出,带着几分苦涩的委屈,好似自出事以来直到现在,所有她的坚强,在这一刻有了松懈,眸中抑制不住的落下泪来,“祁岚逸?” “是我。” “你、你吓死我了,呜……” 见她哭了起来,祁岚逸眉间一蹙,竟不知如何是好,伸手取下她的面纱,拂掉她的泪,“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也是后来看见你的红梅胎记方才认出,你怎么会到皖珞?还有为何会成了夕妧坊的人?” 虞妙妍缓了缓情绪,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现在还是先去陪娘娘吧,毕竟今日是她的寿辰,我的事,明日再与你说。” 祁岚逸看了看中堂方向,抿唇道:“嗯,也快到我母妃回宫的时辰,今天委屈你了妍儿。” “哪里的话,你快回去吧。” 目送祁岚逸渐远,虞妙妍方才收回视线,薄唇微勾,好似心情安定下来,看着此刻月下的景物都异常的美好,异国他乡里,能遇上一个相识之人,都像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一处偏僻的窄巷里,姜晔因匆忙赶来的缘故还喘着粗气,月色浅浅的扫过姜晔焦急的眉眼,那目光落处,是一扇并未上锁的门,不待多想,姜晔上前推门而入,警惕的看着四周,除了几间紧闭的房舍,并无任何异动,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而,房舍内烛火通亮,冲出十几个黑衣的精壮男子,将姜晔围困其中。 “果真是你们,姮儿呢?把姮儿交出来!” “你若是早听劝,为父又何必这番周折。”浑厚轩昂的中年男音自黑衣人身后传来,黑衣人渐渐让出了道,一个着着深蓝锦袍的男子便渐渐显现,华发以银冠束着,身旁人拿着火把,摇曳着光影,落在那双似是沉淀着历经多年风雨而留下的沉稳与威严。 “父亲,你为何就不能成全我!一定要这么苦苦相逼!” 姜太尉见他如此,心中不免犯起怒意,“成全你?你要我如何成全你!想我堂堂太尉之子,本该有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但是看看你现在,为了个舞姬自甘堕落!竟然跑去夕妧坊做下人!你简直丢尽我姜家的脸!” “若不是你执意反对我与姮儿!我又怎会如此,父亲,我哥已然按着你的想法过着他的日子,你又何必不放过我!” “难道为人父母为子女考虑前程是错的?大好男儿应励精图治!你却非执着于一个舞姬!” “父亲!她并非你想的那样!她!” “好了!你不要再替她说话!来人!把她带过来!” 话语被硬生生打断,姜晔担忧的慌了神,语气间都似是压抑着恐惧:“父亲你要做什么?” 待戚玉姮被带出来,凌乱的头发披散着,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条,在见到姜晔的一刹那,滑下泪来,心痛之感一阵阵侵袭着自己,自责,内疚,纠缠在眼里,溢着苦涩。 姜太尉看了看戚玉姮,又看向了姜晔,眼角的皱纹微显,一双眸更显深邃,融进了夜色,让人看不透,猜不懂。 “你真要执意与这个舞姬在一起,那你就跪着到我面前,受十杖十鞭之刑,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姜呈肱之子,你与这个舞姬,今后如何都与我无关。” 姜晔心头一惊,看着一旁戚玉姮拼命摇头,他知道,她是不想让他为难,不想他众叛亲离,所以才会一直逃避自己,可如今,却还是到了这番地步。 为什么世上的事都有千般难,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爱,父亲还有哥哥,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姜晔心间被迫做着最不愿的取舍,手间紧握,嵌出血来,垂下眼睑,长睫覆上一层阴影,看不清神情。渐渐,姜晔双膝跪地,沉重的好像贯彻了天地,一杖一鞭狠厉的落在姜晔身后,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姜晔险些扑倒在地,他咬紧牙关,未吭一声。 戚玉姮看着眼前艰难行进的姜晔,心中之痛如洪水滔天,冲击着心骨,撕裂心肺的哭,挣扎不了的束缚,让戚玉姮更觉痛彻噬骨,几近崩溃。 而一旁的姜呈肱,见着姜晔越渐虚弱的身躯,而在那双眸里的坚定却从未改变,姜呈肱的脸色更显沉重,那一声声落在姜晔身上的鞭打和杖责,不断敲击在他心里。 十杖十鞭,好似将这一生都走尽,最后一杖落下,姜晔扑跪在地,喉间一股血腥味贸然而上,一口呕红,身后满目惊心的血色,让人胆寒。 姜呈肱不知何时紧握的手,渐渐松了开,示意身旁的人放开戚玉姮,目光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竟显得沧桑,“从今以后,你我再无骨血之亲,你好自为之。”说罢,姜呈肱拂袖而去,再无回头。 冷血的话语盘旋在姜晔脑海,心身之痛交集,那种无可奈何,似乎要将他挫骨扬灰。 “姜晔,姜晔,你怎么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我并不想看见这种局面。”戚玉姮将他抱在怀里,温热的血落在掌中,引得心间一颤。 姜晔缓缓伸手,拂掉她的泪,扯了嘴角,“你若再不要我,我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第032章 温与谋 天还未亮开,朦朦胧胧的雾气阴冷的罩着整个尧城,街道上,有些许火光摇曳。 “怎么样?有发现吗?”姒昔紧忙上前问着回来的男子,见那人摇了摇头,姒昔眼中的光芒又暗沉下来,“接着去找!” “我们也去找找吧。” “坊主,姒昔姐!” 千落与姒昔正要打算去寻人时,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们,回身看去,虞妙妍和戚玉姮正扶着昏迷的姜晔而来,见着姜晔一身血色,两人微一愣,快步上前。 “这是怎么了?”姒昔担忧的目光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戚玉姮。 千落见她并无心回答,接道:“先回客栈吧,姒昔去请个大夫来。” “好,我马上去。” 回了客栈不久,便下起了绵绵细雨,阴沉沉的天气似是压抑到了心底,自回来,戚玉姮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守着昏迷的姜晔。 虞妙妍在门边踌躇片刻,还是敲门而入,将饭食放在桌上,“姑娘,吃些东西吧。” 此时床边的戚玉姮,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姜晔,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虞妙妍走上前来,看了看姜晔,“大夫说他没有生命之危,姑娘不必太过忧心,想来他也不希望你这般不吃不喝伤了身体。” 良久,戚玉姮才微启唇,声音也是气竭声嘶,“我知道,可我真的吃不下。” 虞妙妍浅浅叹气,此时想来说什么都无用,转身欲出门时,却被戚玉姮叫了住。 “我听坊主说了宴席的事,谢谢你。” 虞妙妍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一双眸暗无星辰,还泛着点点血丝,一个众星捧月的女子,如今因为爱这种东西,也会变得这般如失心魂,虞妙妍微颔首,“姑娘不必谢我,都是我应当做的。” 半响,珠帘内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等姜晔好了,我就与他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姑娘要走?”虞妙妍心间一顿,又走至她身前,想看看她是否有留恋,但却静如止水。 “以前我总是逃避他,总觉得这样都是对所有人好,可他,却好似丝毫不明白我的心意。” 窗外的雨还下着,不轻不重的声音绵延不绝的敲在心里,竟觉得此刻有些苍凉,又带着丝丝暖意,如同冰天寒地里,看见一株正绽放的花。 “姜晔不是不明白姑娘的心意,只是,不愿意放弃罢了。” 自出了戚玉姮的房间,虞妙妍心间便有些沉闷,想来与他们这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他们能不顾艰难险阻而走到一起,又是怎样的勇气? 冷风吹来,粉白衣袂飘飘,油纸伞下,虞妙妍一双眸深邃的看着阴沉的天色,又似是,看着更遥不可及的远方。 想来喜欢一个人,或许就该是倾尽一生的喜欢吧。 “妍儿。” 虞妙妍听了声,回身看去,嫣红扶桑花下,撑着油纸伞的男子,深蓝长衫,衣袖间纹着白梅,一双细长的凤眸里是一贯的温柔,好似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诗意柔和。 “祁岚逸,呃、王爷。” 祁岚逸走近,一股淡淡的月麟香萦绕而来,见着虞妙妍欠了身,他微勾薄唇,“怎么今天还反倒多了规矩?” “昨日是因为开心没想着这些,你毕竟是王爷,该有的礼数我自是不能忘的。” “在我面前不需要多礼。” 虞妙妍抬起眼睫,对上他的眸,想来初春时节的暖意,都在他眼里,他与祁胤楷是兄弟,但性格,却真真是大相径庭,“有些凉,先进屋吧。” “其实,我以为你并不记得我了。”虞妙妍将茶递到他桌前。 “本是不太记得,不过见着你的胎记,就记得了,你究竟出了何事,怎么会成了这样?” 虞妙妍浅叹一声,看着茶杯飘散的袅袅雾气,轻启唇,将替嫁而来一路的遭遇简单告知。 祁岚逸听罢,怜惜之意闪过眉眼,“竟然这番险象环生,想来之前在风炎寨上他们抵死相抗,我也线索全无,那你现在,可是怀疑凶手并非那帮贼匪?” “我也不知道。” “既然现下毫无头绪,你不如来我王府住下,这些事,说来也关乎我们皇家,你不该再自己以身犯险。” “不用,我在夕妧坊很好,也方便探听消息,你就不必担心我了。” 祁岚逸见她坚定之意,也并不多劝,“那好吧,我给你的玉佩可否带着?” “嗯,在的。” “若遇危险,这玉佩或许还能帮到你,你可要随身戴着。” 虞妙妍明了点头,笑道:“谢谢你,祁岚逸。” 祁岚逸笑意渐深,凤眸明澈,“既要谢我,那便请我吃饭好了。” 虞妙妍微愣,有些难为情的扯了嘴角,“呃、这次我来尧城,并无多少银子在身,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昱州,我便请你。” “好,一言为定。” 尧城连下了三日的雨,庭院里落了一地枯叶,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待初晴有了些许暖意,众人也纷纷收拾行装,准备返回昱州,戚玉姮与姜晔,也打算去寻觅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想来,这是一个好的结局,即便并不是那么完美,有的人许得繁华久安,也有人,许得清酒欢世。 “妍儿,多保重。”戚玉姮浅浅笑道,似是心中看开了,连那眸中都清澈万分。 “你们也是,多保重,找到安身之处可要写信告知我,姜晔,你之前借我的玉佩,我还未还你呢,到时候我找人捎给你。” “不必还了,就当留个纪念,等一切安定妥当,我便与姮儿成亲,到时候你可要来。” 见着他们幸福的模样,虞妙妍也不经眼弯如月,“那是一定。” 回了夕妧坊,众人将行装收拾完毕,便听了千落的吩咐,在前堂会合。 “小唯,估摸着你的机会来了,现下戚玉姮走了,剩下花魁人选,定非你莫属。” “恭喜表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些许人拥簇在小唯身边,嬉笑祝贺着,小唯听着这些心中自是高兴,唇边溢满笑意,黛眉微挑,“世事难料,你们可不要胡乱猜测。” 楚玥此刻正想说些什么,见着千落与姒昔前来,乖乖的站回了原位。 千落走至上位坐下,一袭淡紫软烟罗裙落地成花,美眸间淡淡扫过众人,“这次晋宣王府的宴席,多亏了虞妙妍方才躲过一劫,她的舞艺,不只我与姒昔很为赞赏,王爷与胥良人也很是满意,更赞予一舞倾城之称,所以,今日叫大家前来,是告知大家,我决定让虞妙妍接替玉姮,成为下一任花魁。” 此话落出,众人纷纷目瞪口呆,连虞妙妍都为之一惊,忙跪下 身来,“坊主,我初来乍到,花魁之事恐难堪重任,请坊主三思。” “你不必推辞了,这是我与姒昔商定许久,还有玉姮亲荐,她道你天资聪颖,对舞艺天分甚高,即入我夕妧坊,有此天分就不该埋没。” 虞妙妍不觉陷入犹豫,不过想来做了花魁,能面对自己自小喜欢的舞,还更有机会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以便了解种种局势,这般想着,虞妙妍抿唇开口:“那……谢坊主提携,妙妍一定尽心尽力,不让坊主与姒昔姐失望。” 小唯在一旁听见虞妙妍答应此事,心中怒意更是难忍,冷哼一声,便甩袖而去。 千落扫过小唯的身影,又将目光落在虞妙妍身上,“不必与她计较,她就那个性子,今后你便住在玉姮的潇玉院,喜欢哪个丫头,跟姒昔说一声便可,还有,你多准备一下,十日之后花魁表演,我会广发名帖。” “是。” “好了,都下去吧。” 待众人退去,千落握着茶杯,思绪飘远。 “公子好像很在乎她。”千落这是第一次,见着他那么温柔关怀着某个人。 被唤作公子的人,此刻转过身来,那如雕刻般精致的容颜上,细长凤眸中该有的温柔,却被如窗外夜雨般的清冷掩盖,祁岚逸薄唇微勾,似笑非笑,话语间却温柔如水,“在乎有很多种意思与目的,就像我也很在乎千落你一样。” 窗外一声鸟鸣,拉回千落的思绪,垂眸看着渐凉的茶水,又将其放回桌上。 待潇玉院的一切收拾妥当,卫青兰也搬到了潇玉院,做了虞妙妍的贴身丫头。 而此时的秋璃院内,满藏清冷之意,楚玥见着自己表姐一言不语,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来,“表姐莫气,我有办法能替表姐出气,十日后的花魁表演,必然聚集许多达官贵人,她若初次上华台便出了丑,非但能让她花魁之名落空,表姐移居潇玉院,更当是众望所归。” 小唯目光微敛,投在楚玥微勾的笑意之上,“你有办法?” “表姐只管静观便是。” 第033章 醋意平升 数日过去,临近花魁表演,昱州渐渐聚集了各方名人义士与达官贵人,这些日子似是都成了规律,借着花魁之名之兴,或是谈论生意,或是江湖恩怨,或是官场是非。 “青兰,我还是有些紧张。” 卫青兰看着镜前微施粉黛的虞妙妍,笑道:“瞧瞧这是哪位仙子落下凡来,哎呀,你不必太担心,之前晋宣王府你不是力挽狂澜,解救众人于水火吗?再者这些时日你都在勤加练习,相信你自己。” 此时的夕妧坊前堂,宾客盈门,似比以往花魁演出时更为热闹,前堂座无虚席倒不稀奇,连着一二楼的也都是高朋满座。 “也不知这位花魁是否比得上玉姮姑娘。” “夕妧坊的花魁,怕是差不到哪儿去。” “哎!开始了开始了!” 此时华台之上,十名舞姬都着着一袭素白如雪的衣裙,转着手中的红梅伞莲步而来,轻快悠扬的乐声自华台右侧传来。 舞姬们随后围成一圈,柳腰向后一仰,水袖翻飞,素净雪白间顺然开出一朵花来,此时在那中央,出现一袭红衣女子,如同雪地里的红梅,初开于世,眉眼间巧笑倩兮,舞姿灵动,随着乐曲的欢愉,台下众人也似是暂忘心中烦忧,唯见那华台上的红衣女子。 “妙啊,实在是妙,世间会有如此惊人心魄的女子,以往玉姮姑娘,是静雅出尘,而此女子与她截然不同,舞姿间风情万千,如灵如仙,真真是惊才绝艳。”此时一名看似书香门第的公子不经出口感叹,手间摇着水墨折扇,那一双眸还一刻未离开华台之上。 此刻坐在他身旁着着竹青长衫的男子不经笑意更深,“ 旭梣 ,这下可否后悔随我一同来啊?之前也不知是谁拉着脸。”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还不成,你别打扰我了。” 在不远处,祁岚逸一双凤眸自华台处收回,落在那说笑的两人身上,身子轻斜,问着一旁的戚离,“那两人是谁?” “那位紫檀色衣服的人是邱丞相的二公子,邱旭梣,旁边那位,是孟御史的三公子孟谚,不过仅是两个不知世事的公子哥罢了,只是这两日,听了些御晟殿的消息说,因太子和亲失败,温皇后曾向皇上进言,欲将邱丞相的嫡女邱月崖,选为太子妃。” 祁岚逸眸中映着红衣蹁跹,“她这般巩固与邱丞相的关系,要么是对皇兄多了忌惮,要么是与斐仲有关。” 戚离正欲开口询问,忽而华台之上乐声恰然而止,虞妙妍心间一颤,看向华台右侧,古筝竟然断了!此刻周遭一片喧闹此起彼伏,愈演愈烈,虞妙妍更觉手足无措,努力抑制自己的慌乱,想办法如何收场。 华台下的祁岚逸目光一凌,正欲起身去虞妙妍身边,却听得一声笛音落下,悠扬婉转,抬头看去,正是祁胤楷。 虞妙妍一听这熟悉的旋律,正是青玉词,向着笛声尽头看去,仿佛这一刻,那尽头白衣的人,即便依旧是淡薄如水的眉眼,却在此刻成了世间极致好看的风景,心间不安瞬化泡影,一个婀娜翩转蹲下 身来,“你们依次退出华台便可,我来收场。” 舞姬们明了点头,优雅的退下华台,青玉词与先前愉悦的乐曲截然不同,虞妙妍唯有临场变通,舞姿渐显轻柔,星华美眸间似柔似哀,纤纤玉手翻转间开出朵朵花来。 “方才之舞若是红梅初开之欣喜,那此刻之舞,应是红梅独占枝头,看尽白雪皑皑,渐觉孤单失落之意。” 邱旭梣看了看身旁得意的孟谚,扔下一个白眼,又专注在了虞妙妍身上,“看你那样儿,好像就你看懂了似得。” 孟谚手肘撞了撞邱旭梣,“哎,等会儿要不要去结识一下这位姑娘?” “我才不去,这种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少打什么主意。” “唉……你可真没趣。” 舞罢,夕妧坊内一片掌声赫然响起,夹杂着欢呼声,荡漾回转在华台之上,虞妙妍才觉心间瞬然宽广,美眸流转间注意到台下的祁岚逸,微颔首回应,再看向祁胤楷时,他却已不见人影。 “祁岚逸。”月色朦胧下,虞妙妍那一袭红衣更衬肤如温玉。 祁岚逸回过身来,唇边渐渐扬起温柔笑意。 “让你久等了,回了潇玉院才听了青兰说你在悦兰亭等我。” “无碍,想不到妍儿穿着红衣,更是好看。” “少奚落我了,今天差点就收不了场了,幸好祁胤楷出手相助,哎?你们两个是一同过来的吗?” “不是,我与皇兄极少交集,他贵为太子事务繁多,跟我可不同,我此次来呢,是来讨妍儿的一顿饭的。” 虞妙妍忽而想起在尧城时答应他的话,立马笑意更深,“好说好说,我不会忘的,明天午时,尧城最有名的品香居见,算能招待住你这位贵客吧?” “好,一言为定。”话语落,祁岚逸的目光落在她的腰际,“妍儿,不是答应过我的事,都忘干净了吧?” “啊?”虞妙妍低头看着空落落的腰带,微扯了笑意:“我自尧城回来就忙着练舞的事情,给忘了,我以后会记着戴的。” 祁岚逸伸手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此时月色萦绕在两人身上,如画般优美,祁岚逸一双眸里,容着万千星辰,“好。” 次日天气和暖,倒让人心情更为舒畅,还未到午时,虞妙妍便来到品香居,先行去了二楼选下一个风景不错的位置。 午时一到,祁岚逸便如约到了品香居,由着店小二领上前来,虞妙妍远远见着楼道处的一抹深蓝身影,笑意染眉,挥了挥手。 祁岚逸见到她之时,那眸间更胜温和,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薄唇边的笑意不经加深·“妍儿来的这么早。” “请贵客,自然得先安排妥当啦,公子觉得可还满意?” 祁岚逸见她打趣的模样,随意打量了四周,故作认真的接道:“妍儿安排的,岂有不满之理?” 两人谈笑间,各色菜肴也一一被呈上桌前。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口味,你试试。” “虞妙妍?” 听了声,虞妙妍正欲夹菜给祁岚逸的手停在半空,转头看去,“祁胤楷?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胤楷见着眼前的景象,扫过她腰间的玉佩,眸间不经深邃,冷冷道:“品香居难道只许了你们来。” 随后,祁胤楷的身后渐出一名女子,肤光胜雪,眸中如落盈盈秋水,一身粉白罗裙,气质如兰。 她眸光落在祁岚逸处,微微施了礼,“王爷。” “邱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即是这般巧,皇兄与邱姑娘不妨与我们一起。” “好,盛情难却。” 虞妙妍微微一愣,在祁胤楷应下的瞬间竟觉他眸间传过来一丝寒意。 待祁岚逸命了小二多加了些菜肴,笑道:“妍儿,看来你欠我的,得留着下一次了,这次便不算了。” “好,下次请你便是。” 祁胤楷此时眸间更如寒冰,冷言道:“昨日我出手相助之恩,怎不见你如何谢我。” 虞妙妍一阵语塞,祁岚逸先行打破这番尴尬,“对了妍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邱月崖,邱丞相府的千金。” 虞妙妍听了她的身份,忙要起身失礼,却被邱月崖拉了住,“不必在意这些礼数,我向来也不喜这些身份傍身,叫我月崖便好。” 虞妙妍笑着应道,此时祁岚逸很为优雅的替虞妙妍夹了菜,那一双柔情的眸里,好似只有眼前的人,“妍儿,尝尝这个。” 邱月崖见着这般温和举动的祁岚逸,笑道:“原来你们二人……倒是羡煞我了。” 虞妙妍一听此话,差点没呛着,正欲解释,却听得一个冷音入耳,“月崖何须这样误会,她一个小小舞姬,怎么能配得上我的皇弟。” 虞妙妍心间一愣,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搁,“祁胤楷!你来这里莫非就是奚落我的,且不说我与晋宣王本就清白,即是有什么,晋宣王也定不会像你这般!今日小女子先行告辞了,许是我这般低微的身份,扰了太子殿下的食欲。” 见着虞妙妍拂袖而去,祁胤楷轻咳两声道:“你们慢吃,我有事先走一步。” 祁岚逸眸光落在离去的祁胤楷身上,跟随着那消失身影,眼里的异样之色也渐渐淡去,转眼浅笑道:“月崖姑娘若是无事,便与我吃完这一顿如何?” “却之不恭。” “哎!虞妙妍!” 虞妙妍呼了口气,转身,“殿下,你跟着我做什么?” 祁胤楷走到她身边,棱角分明的侧脸都似是揽尽万千芳华,“路上来来往往这么些人,你怎么就觉得我跟着你,就算我是同你一道,你难道还嫌弃我不成。” 第034章 林中遇刺 虞妙妍抿了抿嘴,扔下一个白眼,“怎敢怎敢,堂堂太子殿下,我万不敢高攀的,太子若无事,也请别再跟着我。” “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昨日是多亏了太子殿下出手相救,那敢问殿下,想要我如何报答?” “看看你这番模样,也没什么让我惦记,若不然,你以身相许,我勉强能收着。” 虞妙妍心上一怔,正要开口之时,却见他拿出一块玉佩,坠着鹅黄色流苏。 “还有一个选择,把这个戴上,把那块儿扔了。” 虞妙妍低头见着自己身上那玉佩,“这个是祁岚逸给我的,让我一定戴着,他有恩于我,我又答应过他,怎好让他为难。” 祁胤楷眸间不经暗淡,话语间亦是凉薄之感,“我就再退让一步。”语罢,拉过虞妙妍,便将他手里的玉佩系在她的腰间。 “你、你这是干嘛?” “我也是你恩人,更是债主,你可不要区别对待。” “祁胤楷,你今日真是奇怪。” “你要去哪儿?” “我,我去霍大娘家。” 两人正一道走着,却见着两名男子踌躇而来。 “在、在下邱旭梣。” 他身旁的孟谚见他面红耳赤,忍住笑意,“在下孟谚。” 虞妙妍着实不明此刻情况,莫非是要问路?这番想着,虞妙妍开口道:“不知两位是有何事?” “呃,恕我二人唐突,昨日姑娘华台一舞,着实令我二人神摇目夺,今日在此,仅是想结识一下姑娘,姑娘可放心,我们并没有任何越举之念,仅是想结音律之友。” 虞妙妍看着两人仪表堂堂,面目和善,确不像不轨之徒,“好说好说,多谢公子夸。” 正说至一半,一旁的祁胤楷便插了话,“二位怕是要交错人了,她只会些笨拙舞艺,音律更是不值一提,你不是赶着去霍大娘家吗,走吧。” 虞妙妍愣是没有半分说话的地儿,被祁胤楷径直托走了。 孟谚见着他们离去,摇了摇折扇道:“唉,还是晚了一步,旭梣,平日见你如此能说会道,方才怎就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哈哈哈。” “你、你可再胡说,我哪里害羞了!走啦走啦,我早说不应该这么唐突的。” 虞妙妍抬眼看了看一路来都没说话的祁胤楷,一阵风来,官道旁的竹叶沙沙作响,听进心间,倒觉得异常悦耳起来,旁前的人,散着淡淡龙涎香,飘进心间,竟成丝丝暖意与欣喜。 “瞧着我做什么,莫不是这荒郊野岭的,便对我生了非分之想。”祁胤楷停下脚步,微转过头,薄唇轻笑,一双眸如琉璃一般泛着光华。 虞妙妍瞬间感受到心口的压迫感,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什么来,“你、少自作多情。” “救命啊……救命……” 两人正走着,忽弱忽明的求救声惊然入耳,寻声前去竹林内,见着一消瘦男子蜷缩在地,脸上手上皆是红肿淤青。 虞妙妍心上一惊,忙赶到他身边:“霍连,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娘……救救我娘,追债的人去家里了。”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祁胤楷正要走,却被虞妙妍拉住了衣角。 “你一个人太冒险了,我也去。” “我身手如何,有机会会让你见识的,你又不会武功,去无非不是让我分心,你留下看顾他。” 目送祁胤楷远去,虞妙妍也唯有揣着不安的心等待,看了看霍连身上亦是伤的不轻。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附近有无草药可用。” “我还能走,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见着那双坚定沉重的眼神,此刻却也合了自己的心思,虞妙妍眉头一蹙,“好,我扶你。” 当赶到霍家时,见着院里的斑驳血迹,两人心上更是一惊,急忙进了屋,见着祁胤楷刚将霍大娘倚在床边,霍连不顾自身的伤踉跄扑跪到霍大娘身边,泪目落在她腹部的伤口,殷红触目惊心。 “娘!娘你醒醒!” “霍大娘!” 虞妙妍赶上前来,见那张苍白慈祥的脸上,再无生机,所有的苦痛在每一寸肌肤里冲泄而出,空荡荡的驱壳,再迈不上一步。 人总是在失去后方才追悔莫及,悔在都还在这世间时,未给及的温暖,最后,慢慢沉淀为遗憾。 似只那窗边一株三七,不负所望的绽放着不会悔恨的姿态。 品香楼外,邱月崖红唇微勾,施礼道:“此番多谢王爷招待,那月崖便先回了。” 祁岚逸一双眉眼温柔:“无妨,对了,听闻我六弟已然无大碍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邱月崖微微一愣,心上不经染上欣喜之意,“多谢王爷告知。” 目送她离开,祁岚逸长睫一掩,唤了戚离上前,在他耳边低语片刻,只见着戚离点头应允便转身离开。 光阴斜落,透过树荫斑驳凌乱的碎在林间,如同再不能美好拼凑的回忆。 眼前青冢独立,萧瑟的风似穿过心间一般翻起一片悲凉,虞妙妍抹去泪,转头看向了还跪在墓前似如毫无魂魄的霍连。 “以后你若再不悔改,便对不起霍大娘的在天之灵。”虞妙妍沉沉缓了口气,将带来的钱袋扔在他面前,“这些银子本是给霍大娘的,拿着这些去别处能做些小生意,以后好好活着,才能弥补你的过错,若这番人命在前你仍不知悔改,再无人能救你。” 一路出了柳桥村,两人也都不曾说话,好似风在耳边轻语,更让人内心宁静。虞妙妍忽的想起什么,看向身边的人,“之前那些人可有伤到你?” “无碍,宵小之辈罢了,只是迟了一步,未能救下霍大娘,你也莫要太自责,该做的,你都尽力了。”祁胤楷扬起双眼,金色光芒透进深邃瞳孔里,“时辰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虞妙妍浅浅应声,尾随在他身后。 光影渐渐拉长两人的身影,虞妙妍看着眼前的人,修长俊逸的身姿,随着稳健的步伐散开的水蓝衣袂上,被片片血色晕染。不觉间,竟有些恍惚,眼前之人贵为太子,却在平平无奇的自己身边做着并不关己的事情。 正出神间,祁胤楷停下前行,侧过头来,眼里一瞬凌厉,虞妙妍正要开口询问,却只闻一阵龙涎香瞬息迎来,手被大力往前拉,撞进一个怀抱里,只听得不知是对方还是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龙涎香更是浓烈的浸入心肺。 虞妙妍皱着眉,看向了方才射向自己的箭,此刻正狠厉的刺进一旁的竹竿上。 “没事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一贯的沉稳,虞妙妍点点头离开祁胤楷的怀抱。 祁胤楷环顾着四周,只听得幽深的竹林里一片沙沙作响,随后自竹林深处出现了六个黑衣人,手中长剑借着余辉泛着寒意。 其中一人目光扫过虞妙妍,“我等只需这女子一命,你若速速离开,我们便饶你一命。” 祁胤楷目光越显深邃,“口出狂言。” 为首之人见祁胤楷并无退让,眼中杀意更胜,手中长剑微转,带着破碎的寒光逼近,祁胤楷亦并无畏惧,身如疾风,只见得剑光流转片刻,却不见血色落地。 其余五人见着形势不妙,互对眼神,分分拿起长剑冲来,一人手间武器如刺破寒风般向虞妙妍逼近,对于不会武功的人见着危险来临,却毫无还手之力,虞妙妍下意识间捂头闭眼,“祁胤楷!” 在喊出这名字的同时,自祁胤楷手中飞出夺来的长剑极速刺进了虞妙妍眼前的黑衣人身上,一股血腥味冲刺散开,虞妙妍心间依然砰砰直跳,睁开眼见着那人已然瘫倒在地。 “躲远点!” 听着此刻还周旋在刺客间的祁胤楷发出此话,虞妙妍看着他倒还游刃有余,自己在这儿便只会累赘,看了看眼前刺客手中的剑,虞妙妍立马捡起护身,跑远了些。 祁胤楷眼中扫过虞妙妍那番样子,眸中闪过柔和,不大一会儿,黑衣人皆败倒在地无一动弹,祁胤楷拍了拍衣袖,淡然向虞妙妍走来,“挺好,懂得拿剑防身。” 虞妙妍并没在意他的话,将剑丢在一旁上前便打量了他一番,“可有伤着?” “不过小伎俩的功夫,只是耽搁这一会儿,回城怕也赶上宵禁了,找个落脚之处过一晚吧。” “我倒是知道有一处庙宇。” “那走吧。” 此时林中深处,一黑衣人见着两人渐行远去,眸中更显暗沉,转身离去,手中还拿着一把弓弩。 “这就是你说的庙宇?”祁胤楷站在这一处破烂的的庙宇前疑问道。 “是有些破烂,但是遮风挡雨的也不成问题,眼下天也尽黑了,殿下还有更好的去处吗?” 祁胤楷脸色略显无奈,踏门而入,“此番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一星半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