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道》 第一章 山中诡事 中国本土道家文化源远流长,至今已有上千年历史,在漫漫岁月长河之中,道家高人层出不穷,由于近代道教文化的断层,无数关于道家的记载无不湮灭于历史尘埃或散落于民间乡土,曾经辉煌一时的道家文化如今大多成了旅游景点用来吸引游客的手段,而真正关于道家的事迹,却只剩下那一点点还流传于老百姓的口中…… 我老家在四川西南的一个偏远山区,爷爷在一九五零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退伍回来后在村里任生产队的副队长兼民兵队长,这在当时的村里,也算是有权有势了。他曾在一九六七年的时候救过一个叫马淳真的人,这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道士。都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也正是因为救了这个道士,咱们家,乃至咱们村才在一次次怪事中才得以保全性命,也正是因为他,才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事情发生在一九六七年惊蛰前半月,因为庄稼连年减产,村里的食堂连过年都没能吃上两顿干的,以致于连头年的公粮都没能按时足量的交上,时任生产队队长的刘队长在村民大会上发了一顿火后,由我爷爷安排了新的一年的目标和计划。 “开荒,种粮!” 经过一番动员后,村民们抗着铁锹,钢钎去了荒山,趁着还在年头,多开出几亩地来种粮食。那时候的人想法很简单,每天能吃个肚儿圆就不错了。所以,开荒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眼看着一片片贫瘠的土地被开发出来,大家伙心里都高兴坏了,心想地有了,加上天公作美的话,今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我爷爷原本计划的是开出十亩荒山,可能是大家太积极的原因,只用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地就翻出来了,当时离惊蛰育苗还有几天的时间,于是,在几个村民的建议下,爷爷决定再追加五亩地来。 为了按时完成任务,村委会决定,要是超额完成任务的话,每个劳力奖励五个公分(当时是集体公社,村民按挣的公分换粮食,肉票等)。一听开了荒还有公分拿,村民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甩开膀子干了起来。 眼看着开荒的队伍一步步的深入后山,当时村里的一个姓李的端公,心急火燎的连夜找到我爷爷,说那后山去不得了!要是在开进去,惊了鬼神怕是要出大事? 要说这李端公是什么货色?别人要是不知道的话还有可能,可同村的人都是沾亲带戚的,谁不知道谁呀?也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跟谁学了两手,手艺到没到家不知道,反正后来村里村外丧葬白事,都叫他去打理,渐渐的也混出了点名气。 按辈份,我爷爷都得叫他一声表叔,要说放在解放前,像这类端公,神婆说的话,那是没人不信,可是解放后,尤其是我爷爷还当过兵,打过仗,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跟他说鬼神,那死在他枪下的霉国鬼子,还不早把他给收去了。 于是,我爷爷跟他说“连活人都活不了了,谁还管得了死人呀?就算是真有神仙,那他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活人饿死吧!发心吧,表叔,没事的。” 李端公见劝不动我爷爷,气得吹着胡子回去了,谁知道,第二天旁晚,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几个挖在最前面的村民,集体晕倒了,要不是旁晚下山的时候清点了人数,谁都发现不了。我爷爷带着几个村委会的干部找到他们的时候,天都已经麻黑了。 我爷爷以为他们是太累了,饿晕的,于是让人送了点红粮水和煮熟的红薯过来。结果几个人好一顿摇都没有叫醒,后来还是有个年纪大点的老头出了个主意,让他们猛掐人中,才把人弄醒。 人是醒了,可是事却不对了。 那几个人醒来后,吃什么吐什么,连喝点水都全吐了出来,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更诡异的事发生了,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几个人趴在地上,像牛一样的,嚼起了地上的丝矛草!就是那种叶子很锋利的杂草,我们一般都是割回家喂牛的那种。 不喝水不吃红薯也就算了,这草怎么能吃呢?有两个人因为吃得太快,连舌头都割出血了,也不知道停顿,像是着了魔一样,叫都叫不停。 “快把人拉起来,把这片草全割了。” 镰刀都是现成没带走的,听到我爷爷的安排,几个年轻点的去拉人,剩下几个岁数大点的,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一片草给割完了。 原本以为草割完了,他们就不会吃了,可那几个人真像是疯了一样,趴在地上用手在泥里将那杂草的根都扣出来吃,连同那地里的蚯蚓,千足虫,泥巴一起,全都朝嘴里塞,满嘴红的绿的臭气逼人。 村里人哪见过这阵式,那个年纪大点的老头,战战兢兢的朝我爷爷说道,“大侄子,他们几个怕是撞到啥子不干净的东西了哦!我看要不还是喊李端公来看哈撒!” “看啥子看?我说他们就是饿晕了,装神弄鬼。我们革命同志重不信鬼神。那些都是封建毒瘤,早晚要铲除的。王大爷,昨天的广播大会你怕是没有听进接哦?” 自从年初开始,村里就时不时的组织村民收听学习最新的中央精神,广播里天天都在放破四旧的演讲,听完还要讲讲自己的看法,王大爷一听我爷爷这么一问,立马不吱声了。 “还楞起干啥子?把他们几个弄回接撒!” 见我爷爷有点发火的样子,几个村干部赶紧跑过去把人给架了起来,不架不知道,刚刚还抬得动的人,现在两个人用上吃奶的力气居然都抬不动了,爷爷不信邪,也过去帮忙,三下一用力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居然还是纹丝不动。众人这才慌了神,难不成真他么的见鬼了? “王大爷,王大爷?” 一连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影,大家这才发现,这死老头子居然自己先跑了! “狗日的老不死的,今天的公分他是不想要的了!”爷爷嘀咕了一声,现在的这种情况,他也是真没办法了?抬也抬不动,喊又喊不起走,总不能不管他们了吧? 眼看着天已经黑尽了,山下突然亮起了几个火把,几个哭哭啼啼的声音从火把里传了过来。 “副队长,李老幺的婆娘官二梅找男人来了。”村干部小声的跟我爷爷说。 李老幺就是那几个出事人中的一个,他婆娘官二梅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这下要是闹起来,恐怕隔壁村子都听得到。 跟官二梅一起来的还有其它几个女人,几个女人上山来一看这情况,闹得更凶了。 “闹锤子闹?再闹,你们的男人全都要死在这儿点。” 说话的是李端公,他背着个帆布口袋,走得有点慢。身后是一脸怕事的王大爷。看来是王大爷回村找李端公来的。 “李表叔,你要救哈我们当家的,他要是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活不成了!”官二梅这么一说,其它几个女的也跟着闹起来。 “废求话,老子不是来救他们,在这儿来干啥子嘛?婆娘伙些全部下山接等到。” “你们身上有阴气,在这儿只有帮倒忙的!” 见几个女人没动,李端公赶紧又补了一句。 “你龟儿,昨天不听老子的话呔,这哈安逸了撒,偏要整几个在这儿来摆起你才相信哦。”李端公等女人都走后,这才指着我爷爷骂道。 “表叔,他们硬是遭鬼迷了唛?”事到如今,我爷爷也不得不重新定义这个李端公口中的鬼神了。 “这儿本来就是一片乱葬岗,好多都是外地跑起来的难民,你又不是不晓得。六一年粮食关的时候,这儿埋了弄么多死人,你以为这儿干净的很呀?”李端公边说边把背上的帆布包取下来,从里面拿出一大叠香蜡钱纸,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点起了一个火堆,插上香蜡。放了几个红薯,然后以糖水代酒,洒了一圈。 看他做完这些,一道阴风突然从林子里刮了出来,那还没有燃尽的钱纸被刮的旋起老高,李端公一边继续朝火堆里扔着钱纸,嘴里还变着调的念叨着,“我们不该打扰你们什么的?献上什么香火之类的话!” 当李端公将最后一张钱纸烧完后,那出事的几个人居然不动了,而且嘴里还没有吃下去的草根树皮也开始朝外面吐。看来是李端公的办法凑效了。 “表叔,他们……” “嘘……快点,把人弄起走!”李端公跟大家打了个手势,说来也怪,这下也不用两个三个人了,就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就把人扶起来了。 众人扶着撞鬼的几个人,连同山下的女人一起,一路到了李端公的家里,只见李端公画了一碗符水,给几人喂下,原本还神志不清的几个人,眼睛开始慢慢的清明过来,醒来后的几人,吐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吐完后,人也更清醒了。 等所有人都回去后,我爷爷打算趁这个机会问个明白,鬼神暂且不说,他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三个人都扶不动的人,在李端公作法后,又能扶动了?这完全违背了唯物主义的理论。 两人端了盘花生米,啃着几个烤红薯,就聊开了,谁知道刚过半夜,那几个出事的人,再度发作了,而且这次比天黑前闹得更凶,更恐怖…… 第二章 野道士 据李端公自己说他是师承一位游方道士,学了没多久,道术虽不咋滴,不过对付这些乡野粗事还是够用了。土乃五行之末,主沉稳,栽物。冲阴之身食土,重千斤。这是那林子里的东西,不想让你们把人弄走啊! “那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为啥子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呢?”爷爷将酒杯放低,跟李端公碰了一个。 “人三分怕鬼,鬼七分怕人。你娃儿当过兵,又打过仗,身上有杀气。一般的东西都怕你。看得到才怪呢!俗话说得好,鬼怕恶人磨呀!” 李端公正说得兴起,谁知道地坝外的大黑狗突然叫了起来。 “李表叔,你看得啥子哟?李老幺在屋头又干上了。”官二梅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语气冲的不得了。 “啥子?又干上了?” 按道理,人只要回了村子,有守护一方的土地及看家门神的保佑,一般的小鬼都不敢上门闹才对呀?难道,那乱葬岗上的东西,成气候了? 李端公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这个念头,拿起家伙跟着官二梅朝她家跑去。我爷爷也跟着跑过去,这事还没完没了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李老幺在屋头整得兵兵乓乓,当所有人进屋后,都吓了一跳,这人那里还是李老幺啊?两个眼窝子黑得像涂了墨一样,眼珠子里都快红出血来了,一脸蜡青,嘴角上还挂着不知道刚嚼的什么东西。跟下午不同的是,现在的李老幺,会攻击人了。 “狗日的,要翻天了是不?” 李端公猛的大吼一声,把我爷爷都吓了一跳。连李老幺也被这一声给吼停了。双目呆滞的朝这边看来。 “快点上接按倒他。” 听到李端公这么一喊,我爷爷跟李老幺的大哥二哥一起冲上去就将他放倒了。只见李端公从水缸里舀出一碗清水,拿出一张已经画好了的符点燃,将燃烧后的灰烬扔进碗里,用食指拌匀后朝着李老幺嘴里灌去。 喝了符水的李老幺,像是打摆子一样的浑身抖了起来。嘴里时不时的吐出一口黑水,恶臭无比。就在大家以为符水凑效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李老幺突然一声大吼,双手成爪朝李端公冲了过来,还好我爷爷眼疾手快,一脚踹了过去。这一下,就像是踢到霉国鬼子m46坦克上的钢板是一样的。痛得我爷爷倒吸冷气。 多亏了这一脚,让李端公险险的躲了过去,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更麻烦了。屋里的几人还在跟李老幺周旋着,屋外面几个吵吵闹闹的女人算是把整个村子都吵醒了。原来她们男人跟李老幺差不多同一时间发作,因为李端公先到官二梅家来了,所以她们现在刚好找过来。 “表叔,咋过整哦,这李老幺像是用不完的力气一样?”爷爷朝门口喊到,刚喝的那点酒劲早就没了。 “找根粗麻绳子把他绑起来,不准他出大门。你们也是,回接先把人看好了。”李端公跟大家伙喊到,然后一个人朝后山跑去了。 当我爷爷提着步枪冲上后山的时候,刚好看到让他不解的一幕。只见李端公用钱纸烧了一个大火堆,香蜡围着火堆插了一圈,整个人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像是在认错一样。不是说道士都能降妖除魔的吗?怎么这都快求爹爹告奶奶了? 火堆周围有一道道旋头风在打着旋,下午的时候也出现过,有可能是火堆周围气压不稳造成的,所以我爷爷也没拿它当回事。当李端公将最后一张钱纸烧掉后,火堆里的火立马小了起来,按道理火势一小,那旋头风也应该跟着小才是,谁知道,那几团旋风竟然不小反大,朝着火堆里就冲了过去,将一团火星给卷了起来,朝着李端公扑了过去。 “砰……” 就在李端公连连后退的时候,一声枪响从他背后传来,7.62口径的子弹,将那团火堆轰得火星四溅,旋头风也嘎然而止。 “快走,这东西成气候了,” 李端公一反应过来。抓着我爷爷就朝山下跑去。 “成啥子气候了?只要老子有枪,就是真的有鬼老子也不怕。”爷爷也发火了,军人的血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你是不怕,要是把他们整毛了,李老幺他们几个怕是活不过三天了。” “表叔,你刚刚是在求它们唛?” 下山后,爷爷把刚刚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不求它们咋过整呐?我又收拾不了,只有跟他们商量哈撒,那个晓得狗日的些拿了供品居然还不满足,这是要逼死人哦。”李端公一拍大腿,这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哪些东西到底是啥子嘛?李老幺他们跟它又没得仇?要是真把人弄死了,这事情就不好整了。” “是啥子,全是一群饿死鬼,这事情我也没得办法了,只有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五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抬进了我们村的一个小庙里,按李端公的意思,那儿有神明坐镇,情况可能要好点。 村里的小庙没什么讲究,村民们信什么,就供什么。往往都是神佛一堂,传说小庙在很久以前出过一条龙,沿着庙前的小河游走了,小庙后来也叫转龙庙。不知道是白天的原因还是真有神明相助,李老幺几个人情况确实有点好转了。 谁知道,刚到旁晚,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发作了。这次似乎是彻底激怒了那东西,那五个人发疯似的朝庙门外冲。刘队长跟我爷爷亲自坐镇庙前,连民兵队的人也全来了,个个背着步枪,手拿麻绳,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式。 “同志们,这几个人一定是被反动派洗脑了,在这里装神弄鬼,党中央告诫我们,要破除一切牛鬼蛇神,铲除一切封建毒瘤。咱们身为革命人士,就当一往无前,等下你们冲进去后,先将他们绑起来,然后……砰……” 刘队长的话还没有训完,身后的庙门轰然倒地,五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朝着人群冲了过来,之所以叫他们为怪物,是因为从他们的行动上来看,已经失去了人性。 爷爷最先反应过来,他带着十二个民兵,拉着麻绳朝那五人冲了过去。一顿周旋后,大拇指粗细的麻绳将五人紧紧的捆在了一起,这时候,李端公也来了,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摸出五张符纸,朝那五人的头顶上一拍,嘴里叽哩咕噜的念了一通咒语,等一切做完,情况非旦没有好转,更像是激怒了五人。 啪嗒的一声闷响,缠了足足十几圈的麻绳居然被活生生的崩断了,本来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村民,这下真炸锅了,那五人挣脱后兵分五路,朝着人群里冲去。瞬间就有几人被抓得鲜血直流。 “表叔,这下咋过整呐?” “还整个屁哦,喊大家快点跑撒,逃命要紧。” 连李端公都没办法,眼看着又有几个人被咬伤在地,爷爷一咬牙,麻利的上膛举枪,他已经决定了,只要他们在伤一人,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你的枪已经对他们没用了。”就在爷爷瞄准的时候,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从公路上传来。 “放屁,老子一枪就能崩掉一个。” 爷爷回头看了下这个说话的人,只见他一身破烂,头发上还插着杂草,不知道是从哪里逃来的叫花子。就在说话的瞬间,李老幺已经扑上了站在一边发楞的,他自己的儿子。 任谁也不会想到李老幺居然对自己的儿子也要下手,官二梅在一边吓得大哭,可又不敢上前,场面一度有点失控了。 “砰……” 一声枪响,爷爷率先开枪了,他瞄准的是李老幺的肩膀,这个部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挨一枪,最多打出一个贯穿伤,不会致命。可李老幺仅仅只是一个锒铛,子弹打在他身上居然跳弹了。 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李老幺,他放弃自己的儿子,朝我爷爷冲了过来。就是这一瞬间,我爷爷已经完成了退壳上弹的动作,不过这次,他瞄准的是李老幺的脑袋! “孽障,本道面前,休得放肆。” 还是那个叫花子,只见他身形一闪,欺身而上,右手呈剑指直点李老幺天灵盖,爷爷只看见眼前身形翻飞,那五个发疯的人居然一动不动的被定在了原地,虽然姿势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头顶上都出现了一个红点。 “道友?道长,你这是?” 李端公哆嗦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自己毫无办法的事情,人家居然一出手就定住了五个,这道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道友道法未精,勉强施法,只能徒增而尔,以至于戏怒鬼神,遭其反噬。如果本道今天不出手的话,你们村里,怕是要多出几十具死人了!” “奶奶的,你他么是谁呀?什么道有道无的?满嘴的牛鬼蛇神。小心我抓你坐班房啊!”眼看着李老幺几人没了动静,刘队长胆子一肥不知道又从哪个人堆里钻了出来。最近镇上下了指标,要落实最新的中央精神,他正愁找不到拿谁交差呢?这平地里冒出来个野道士,正合他意。 “贫道马淳真,道号纯真子,乃江西府人士。途径贵宝地,见妖孽横行,唉人心不古矣!”叫化子握了个子午决,略一施礼的道。 刘队长一听他真是外地人,心里一下就有底了,人群中只有李端公看到马淳真打出的那个手势后,心里一个激灵,直道这下是遇到高人了,因为,这手势,他师父也会打。 第三章 子午决 子午决,又称“太极印”,太极分二仪,一阴一阳。左为阳,右为阴,阴阳相抱。结好后,二虎口是相触的。此印是道家最简单的修行法门之一,也是道士最常用的见面之礼。跟儒家的抱拳差不多。 李端公的师父也会此印,所以他一下便知道眼前这人不简单,因为这印能守气归田,道家修习法门,必先修练此印,才能养气定神。同样的也说明,这个叫马淳真的人,是个真正有道法的道士。 像李端公这种人,并不能完全的称为道士,充其量也只是能跟道士沾个边而已。现在眼前站着这么一个人,李端公心里也顿时有了底。 “贫道?我看你确实挺贫的。你这是逃难还是逃命来着?”刘队长撇了眼马淳真,五十来岁的样子,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干净的。一双帆布解放鞋,十根脚指头都在外面。背上一个黑不溜秋的包袱,手上还拐根竹竿。也难怪会被人当成是一个叫化子来。 “大侄子,你就少说两句嘛!刚刚多亏了马道长出手,要不然还不晓得要闹出啥子名堂来?” “啥子哎?就算他不出手,我们也能收拾这群龟儿子。”刘队长看着已经被民兵队重新绑起来的李老幺几个人,打断了李端公的话。 “老徐,前几天广播大会上的那份文件你也看了吧!我本来是想拿李端公下手的,可都是乡里乡亲的,撕破了脸也不好,现在正好,来了个野道士,咱们干脆就弄他龟儿接交差算求了。”刘队长跟我爷爷递了眼色,小声的说道。 我爷爷本来也是个实在人,刚刚马淳真制服李老幺几人他看得清清楚楚,这翻脸就不认人的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老刘,这事儿不太好整吧!” “啥子不好整?要不然就抓李老巴儿,拆了他的转龙庙。”刘队长有点不高兴了,说话的语气也大了起来。 “你俩个龟儿子要干啥子?还要拆我的转龙庙?那个今天敢动这庙的一砖一瓦,老子跟他没完。” 李端公这一大嗓子,瞬间引来了不少村民的赞同,这庙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村民们世代都在这个庙里上香祈福,而且传说这庙还出过真龙,那可是显过圣的灵庙。怎么能说拆就拆呢? “道友,这庙就是转龙庙?” 马淳真脸上明显一喜,上前走了几步。径独自念道,“此庙山环水抱,上风上水,灵气流转,生生不息,且暗合阴阳五行之像,不愧是龙生之地啊!” “是啊!这就是转龙庙。道长你……” “不拆庙也可以,但是,这个封建头子必须给我抓起来。”刘队长朝着民兵们一指,示意他们过来捆人。十二个民兵见我爷爷没说什么,理了下手里的绳子,朝马淳真靠了过去。 “刘德忠,你龟儿子要来真的了是不?”李端公一看刘队长要拿马淳真,立马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破除封建思想,铲除封建毒瘤是闹着玩的吗?这人一看就是为了逃避抓捕才跑到这里来的。不看在你是本村人的份上,我早抓你去坐班房了,动手……” 刘德忠话还没说完,那冲上去的三个民兵,连人家衣服都还没沾到,就直接躺下了。妈的,居然还敢还手,刘德忠抢过一把步枪,瞄准了人群中的马淳真。 再快的身手也不敢在子弹面前托大呀,马淳真大笑三声,任由被人绑了起来。被带下去的时候,仰天直道: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啊!这世间真的又要大乱了。 也不知道这马淳真是不是真的窥得天机,从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整整的十年里,中华大地乱像重生,不少名人,名士,百战英雄含冤受辱,屈死狱中。当然这是后话了。 马淳真被带下去后,刘队长叫民兵把李老幺几个也拖了回去,关在了村委会的公房里,而马淳真则没有那么好运了,他被那三个被他打过的民兵用铁链锁在了牛棚里。对付封建敌人的手段,劳动人民是从来不缺的。 刘队长在视察了被关起来的马淳真后,心里高兴的想着明天应该怎么去镇上邀功。情节一定要跌宕起伏,在伤了三人后,还是由自己果断用枪制服了敌人,才将人抓住。嗯,就是这样…… “刘队长,李老幺几个人被我们关好了,就是那额头上弄个红点点,跟个婆娘伙似的,硬是搞笑的很。”几个民兵打断了刘德忠的想法。 “笑个锤子,赶紧跟他们几个擦了。有毛主席的语录,连霉国鬼子都是纸老虎,封建迷信的东西,我们不整那一套。”刘队长在下达了指令后,背着手离开了。都说官司二梅是个泼辣子,村里谁都不敢惹她,可那婆娘偏偏臣服在咱老刘的胯下,平时都是趁李老幺上坡挣工分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去耍,今天晚上就不同了,老子要正大光明的接耍。 为了晚上耍个安逸,刘队长下午的时候专门让公社食堂给他割了一茬韭菜来吃了,想想等下的快活事,刘队长不免得加快了脚步。 那几个民兵回到公房,给李老幺几个洗了把脸后,就找了个角落打瞌睡去了。昏黄的煤油灯照在李老幺几个苍白的脸上,显得诡异的很。大概是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李老幺五个人的眼皮像是自动弹开的一样,一阵阴风过后,摇摇欲坠的煤油灯化着一缕青烟,熄灭了。 漆黑的公房里,一阵麻绳崩断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五个行动诡异的人影从公房里走了出来,闪着绿光的眼睛扫过公房外的大黄狗,那大黄狗低鸣一声,夹着尾巴缩在角落不敢吱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五个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刘队长在官二梅家外抽了一整包的奔驰经济烟后(四川解放后的一种没有烟嘴的香烟)。才等到官二梅哄睡小孩的信号(二声猫叫)。两人在没有任何前戏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了主题。 刘队长张着散发着韭菜味的大嘴贪婪的在官二梅身上啃着,牙缝里塞着的韭菜叶子让官二梅心底一阵作呕。她假意奉承的别过了头,以便呼吸点床外的新鲜空气。不回头还好,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脸正站在窗外欣赏着这一幅活春宫。 青绿色的眼珠子在夜色下闪悠悠的,但那熟悉的脸部轮廓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李老幺……” “啥子李老幺,老子是刘德忠。”刘队长听官二梅居然将自己认错了,心下一狠,猛的送了起来,下午吃了韭菜,就是有劲。 “狗日的,李老幺回来了,快点起来。” 官二梅的话让刘队长一惊,就在这个时候,公房那边传来一阵响锣声,铛铛铛的好不热闹。这是我们村那时候用来预警的锣声,凡是响起这个声音,那就说明不是村里有事集合,就是出事了。现在是晚上大半夜的,很明显肯定是出事了。 刘队长骂骂咧咧的穿好裤子,李老幺被关在公房,他开始还以为窗外站的是官二梅另一个拼头,可当他点亮煤油灯的时候,吓得脸都绿了。那个脸色苍白,眼冒绿光,正盯着自己看的人不是李老幺还是谁。 我爷爷听到锣声,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多年的当兵生涯让他平时候都是和衣而睡的。半夜三声锣,那肯定是出事了,爷爷从床头上取下一杆火药枪,交代好奶奶锁好大门后就朝公房跑去。(那时候没禁枪,我爷爷有两把火药枪,就是那种装黑火药,放铁沙子的土枪,小时候我也打过。) 爷爷在半路遇到跑来报信的民兵,一问才得知是李老幺五人不见了,爷爷一边让民兵挨家挨户的搜人,一边朝李端公的家跑。白天李老幺那刀枪不入的画面还挥之不去,很明显子弹已经对他们几个没用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李端公能有办法对付他们。 当爷爷跑到李端公家的时候,正赶上李端公背着也的帆布口袋出来。爷爷跟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李端公只回了句我也没办法后,就朝公房跑去。爷爷没办法,只好跟着他走。李端公在公房牛棚找到马淳真的时候,他正在闭目打坐。 “马道长,您受苦了,但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村吧!”李端公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跟五十来岁的人下跪还真是少见。 “道友何须行此大礼,天下既乱,妖孽横生,又岂是我等可以左右的。降妖除魔是我辈之责,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出手的。”马淳真说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一阵铁链哗啦啦的也随着响了起来。 我爷爷还想着去找钥匙来开锁,却只见马淳真两根指头扣进铁链里用力一绞,小指粗的铁链硬生生的被他从咬合处给掰开了一个缺口。我爷爷当时就看呆了,这哪里是手指,就是两把老虎钳也没这么好用的吧! “道长,现在那五人已经不见了,民兵现在还在到处搜查,你看我们应该先去哪里找呢?”李端公最先回过神来,马淳真有本事,他是早猜到了的。 “人死有头七,人之将死有回光返照,这都是上天给人的眷顾,你说知道自己将死的人,会做什么?” “回家,看家人。”李端公略加思所,一口道出。 “不错,他们哪里也没去,肯定是回家了。这里离谁的家最近,咱们马上过去。”马淳真捡起地上的竹竿,看了我爷爷一眼。 “这里离李老幺的房子最近,我们先去那里。”爷爷说完,领着两人朝李老幺家赶去。 一行三人走到半路,只见一个灰白色的人影连滚带爬的朝这边跑来。我爷爷将火药枪一举,明知道子弹对他没用,但举着枪,心里面要踏实的多。 “别开枪,是我……” 刘队长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使劲的朝这边挥手。等他走得近了,这才发现,在他后面还紧追不舍的跟着一个东西。 “狗日的,看我不打死你……砰……” 刘队长抢过爷爷手中的火药枪,不加瞄准的朝后面反手就是一枪…… 第四章 鬼笑声 火药枪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威力还算可以,而且打出去差不多一个筛子那么大的火力网,所以,近距离下基本不用瞄准。 几十颗铁沙打在李老幺的身上扑扑直响,也只是让他身形微微一顿,根本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李老幺像是有深仇大恨般的朝刘德忠扑来。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他。 “老徐,快点装火药。”一路如跗骨之蛆的被追着,刘队长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现在只觉得头晕眼花,两腿发软。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纵欲过度造成的。 玩过火药枪的都知道这东西装起弹来很麻烦,这种距离下,火药还没装进去,人家早冲过来了,李端公见李老幺发疯似的冲过来,正要上前,结果被马淳真给拦了下来。 “这家伙快成阴身了,你对付不了他,让我来吧!” 马淳真身形一晃,依旧是用剑指在李老幺额头上点了一点红印,不过现在的效果却比白天的差多了,只见红印点上去后,嗤嗤的冒出一股黑烟,不到一分钟,继续朝刘队长冲来。 “果然如此,此人体内阳气已去九层,连我这聚阳指都没法唤起他体内的阳气,看来只需片刻,此人阴身便成。”马淳真犹自说道。 “道长,阴身成了又怎样?” “阴身一成,这人便再无救数。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为害人间。”马淳真话音未落,便再度出手。 “天清地明,怎容妖孽横行,符箓一出,万鬼伏诛。给我定……”马淳真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法印一变,一张符咒无风自起,直奔李老幺额头上而去。符到身定,李老幺顶着符咒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道长,他还有救吗?”都是本姓人,李端公有点担心的问道。 “暂时死不了了,不过,其它四个人就难说了。”马淳真用符咒镇住了李老幺体内阴气的瞬间,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怨气从他体内迸发出来,事情看来不是那么简单,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那我们快去其它人家里吧!”我爷爷刚要带路,正好遇到回来报告的民兵。民兵分出去的几队人马都没有发现那四人,一时间众人竟没了目标。 “他们出事的地方在哪里?快带我去。”马淳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四人的情况跟这李老幺的应该差不多,而最后一步成就阴身,必定要阴气盛重的地方才行,而这个地方自然只有出事的地方才符合了。 “在后山,我带你去!”我爷爷走在最前面,四个民兵殿后,马淳真,李端公,刘队长居中。有了民兵的火把照亮,一行人速度快了不少。 当一行人爬到后山时,那四个村民果然在这里,只不过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四个人五体投地,头朝林中。周身阴气翻滚,抖个不停,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平常人看不到阴气,但是却能感觉到彻骨的凉意。 “阴气灌顶,魂飞魄散。道友,借你符咒一用。”马淳真从李端公的帆布口袋里抓出一把符咒,他知道以李端公的手段画不出什么像样符咒来,只见他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那东西用明黄色的绸布包着,待他一层层剥开后,原来里面是一方大印。 马淳真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大印底部一抹,重重的按在了那些符咒上。鲜红的印记,上书“灵宝师鉴”四个篆书大字,做完这些,马淳真让众人将符咒围着四人摆了一圈,并用石头压好,然后又捡了几个大点的石头用从李端公那里要来的香蜡摆了一个简单的法坛。 等一切就绪,马淳真双手握住那根竹竿,使劲一拧,一把三尺三寸的铁剑竟从竹竿中剥离出来。古朴的剑身上,七颗闪着银光的芒尖组成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剑阵,手柄处祥云环绕,剑尾八卦镶嵌,此剑一出,众人明显感觉到身周那股让人不安的气息也为之一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浩然之气。 “茅山道法,天眼通,开……”马淳真右手持剑,左手剑指在眉心处一按,眼前翻滚的阴气中,赫然出数了几十个枯瘦如柴的灰色人影。 这些人影飘忽不定,被马淳真的符咒给挡在外面进不得半分。正围着地上的四人打转,但灰色的鬼魂乃是最低级的存在,这种鬼魂一般都是靠本能来行动,不会有太大的威胁,现在有天师大印的符咒和这把七星剑坐镇,这些鬼魂居然还不远遁,怕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们。 “李道友,这片林子里到底埋的是些什么人?” 马淳真发现这些鬼魂里也带有李老幺身上出现的那种怨气,看来肯定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里面了。 “马道长,这里是一处乱葬岗,埋的全是六一年前后粮食关时饿死的难民,那几年我们村也死了好些口子,不过至少有人收尸,这些没人认识的人,我们就集中埋在了这里,我还给他们作过法事呢!按道理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呀?” “这几十个鬼魂真的全是饿死的?”马淳真也经历过那段时期,虽说因饿而死的人也有怨气,但不会有这么强烈才对,而且,以李端公的本事,对付这种灰色的鬼魂是没有问题才对。现在不仅没能超度这些鬼魂,反而还被反噬,这里面应该还有原因! “什么?还有几十个?” 一直以为最多也就五六个,李端公道法未精开不了天眼,自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鬼魂,但粗人有粗法,李端公摸出一个小瓶子,用手沾了点瓶子里的液体,朝眼睛上一抹,眼前的境像,吓得他差点连瓶子都扔了。 “表叔,你看到啥子了?” 见李端公这么大反应,我爷爷赶紧按住他的肩膀。 “我们村对不住各位啦……不是我们不救你们,但那个年月,我们确实也没吃的了,连我的老母亲都被活活的饿死了。你们就行行好,饶了我们村吧!”李端公用牛眼泪抹在眼睛上后,看见了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人影还保持着死的时候的样子,有的是吃了野草活活饿死的,有的是吃了观音土后,活活胀死的。对于李端公的求绕,那些鬼影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道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你的话,他们是听不到的!这里在埋这些人之前,还有没有埋过其它什么人?比如冤死之人。”马淳真感觉到一直有股怨气在这些鬼魂中游荡,只有找到这股怨气的源头才行。 “以前……以前这里还是乱葬岗,除了这些粮食关饿死的人,还埋了土改时被斗争死掉的地主。可这些都是五零年左右的事情,以前也没出过啥子怪事呀?”李端公年纪比较大,对于这些年生久远的事,还算是比较清楚。 当年土改的时候,村里的地主都被集中起来,戴上尖尖帽,拉去游行,批斗。年纪大点的地主还没批斗吓都吓死了,不过也有那年轻力壮的地主,是被硬生生的折磨死的,如果真的是有那含冤死去的地主被埋在这里,那肯定会怨念滔天了。 “表叔,快看那旋头风变大了!”马淳真跟李端公说话的空档,我爷爷看见那被石头压住的符纸被刮的哗哗直响,一阵山风拂过,连火把都变成了幽绿色的。牛眼泪作用消失的瞬间,李端公看见那几十具鬼魂飘悠悠的朝人群围来。 “哼!控制不了四具阴身,就凭这几十具鬼魂就想报仇吗?” 马淳真右手持剑捏了一个沾字决,剑尖向前一指,一张符咒粘在剑尖上,嘴里念念有词,一声“赦……”。符咒爆发出一团火焰,将那些靠上来的鬼魂逼退数尺。 “看你们也是身不由已的份上,本道今天便将尔等先带回去,等择日在给你们超度。好让你们早日轮回,免受这流离之苦。”马淳真说完,将地上还没有燃尽的三根香拔了出来,用手一勒,满手的香渣被他横洒出去。香渣穿过那些鬼魂的灵体,引起一阵波动,看着从灰白变得几近透明的鬼魂,马淳真将李端公的帆布袋一横,七星剑尾的八卦在帆布袋底一扣,大喝一声,“收……”。 那阵阴风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似的,全都吹进了口袋里,看着鼓囊囊的口袋,马淳真赶紧用绳子系紧,在袋口封了一张符咒。做完这些,山坡上的风居然停了。虽然只有李端公知道马淳真干了什么,但他那手无火符自燃的手段还是让在场的民兵叹为观止。 鬼魂被收走后,地上的四人明显有了一丝生气,就在马淳真招呼大家准备抬人的时候,后山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咯笑声。这笑声的穿透力极强,像是直接传到了脑子里一样。大半夜突然响起了童笑声,连我爷爷也不免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五章 斗法 笑声还在继续,而且大家都听到了,鬼魂这东西,除非他不想让人见到,否则普通人是见不到的,当然,除了开了开眼通的道士或者火头太低的人以外。俗话说,不怕女人哭,就怕恶鬼笑,如果是鬼哭的话,那说明他一定是有什么冤屈,需要找人帮忙,可如果是鬼在笑的话,那只能说明这东西已经成气候了。现在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笑声,那说明,这后面的东西怕是不好对付。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退后的道理。马淳真将大印收了起来,紧了紧手里的七星剑,跟李端公递了个眼色后径直走进林子里。 刘队长听见那瘆人的笑声,早吓得腿软了,四个民兵也不敢进去。我爷爷见李端公跟着马淳真消失在林子里面,一咬牙,换了一把步枪,抢了一个火把也跟了进去。 我爷爷刚一进去,本来明亮的天空突然多了一丝乌云,林子里也起了一层大雾。明明跟李端公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的,现在却硬是找不到人了。 “李表叔……马道长……你们在哪儿哦?”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爷爷实在没忍住,大喊了两声。刚一喊完,前面的大树后面,一闪而过一个人影,好像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个光屁股的小孩。 爷爷的头脑还算清晰,刚刚在林子外面听到的笑声有可能就是这个小孩的。他到底是人是鬼还不知道?爷爷将枪口放低,摸索着朝小孩消失的方向跟去。 “大侄子……大侄子……” 爷爷走着走着感觉被什么东西给拌住了,低头一看,差点没跳起来,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正缠在他的脚上,腥红色的蛇信子一吞一吐,爷爷毫不犹豫的抬枪便射,突然额头一凉,一个冷劲打遍全身,在定眼一看,那里还有什么大蛇,自己正用枪顶在李端公的脑袋上,马道长的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还没来得及拿开。 “大侄子,快醒醒,你娃儿遭鬼迷了唛!”李端公见我爷爷用枪顶住他,鼻尖都冒汗了。 “我是咋过走进来的呐?我喊你们没有听到唛?”爷爷甩了下头,感觉有点浑浑沉沉的。 “咋过没听到嘛,我们听到你在喊,赶紧回来接你,那晓得你娃儿一直朝前头走,我来拉你,你还用枪指到我。你说是咋过回事哇?” “他被鬼迷眼了,要是我们没有接到他的话,可能就跟外面那四个一样了。”马淳真见我爷爷回过神来,这才将手从额头上拿开。 “别擦!” “这朱沙里我掺了黑狗血,香灰。能驱邪守阳,让你不容易着了他的道。暂时先别擦。”见我爷爷要去抹额头,马淳真赶紧制止道。 “李表叔不是说我当过兵,有杀气那些鬼魂都不敢近身的吗?怎么我也会被鬼迷了呢?” “他说的只是对于那些孤魂野鬼,像这种成了气候的东西,连李道友恐怕也要小心才是。” 马淳真说完,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带头朝林子深处走去。三人走着走着,突然身旁的景色一变,满眼的枯枝残叶,像是走进了秋天一样。要知道,这才刚刚立春不久。 “好大的怨气,连这方圆几十米的树林都枯死了!”马淳真用手在树枝上一折,咔擦一声脆响,干得不能再干了,看来这树死了有不少年头。 “咯咯咯……”又是一阵瘆人的笑声,不过这次的笑声就在他们身边的浓雾里,笑声忽东忽西,忽左忽右,端的是无比诡异。 “哼,小小的障眼法,也敢在本道面前卖弄!” 马淳真从包袱里拿出一方八卦罗盘,踏着天罡步,在枯树林里找了八个方位,用七星剑在树上削去一层皮后,直接用剑刻上八道天师符咒,然后用大印盖了上去。做完这些,马淳真在圆心摆上一块石头,将大印端正的摆了上去。 当大印摆上去的瞬间,一股气场从中迸发出来,原本还浓雾弥漫的枯树林里,瞬间变得片雾不留。一阵呻吟声毫无预兆的从阵中传了出来。 “这是……这难道就是天师伏魔阵!”李端公听他师父说过这个阵法,只不过他从来没学过,也不会。 李道友居然认识这道阵法,看来还真是于我道有缘。这孽障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法身在这里,居然想引我们出去,谁知道我将计就计,摆下这道天师伏魔阵,将其困死在这阵里,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天师伏魔阵,以八卦方位中的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布阵,阵中分别蕴含着天、地、水、火、雷、风、山、泽的力量。阵中以大印为阵眼,威力不同凡响。大印是天师道历代掌教印信,连阴司见到盖了大印的文书都得给三分薄面,何况是这些孤魂野鬼之辈了。同样的,加持了大印的符咒也比那些普通的符咒,管用的多。 马淳真见一切准备就绪,左手置于胸前,一个手印打出,阵中突然传来两声惨叫。这声音要不是有大阵禁锢着,怕是要传出十里远。就是这样,我爷爷也只觉得头晕脑胀,差点魂不守舍。还好眉心一阵清凉,短暂的失神后,又恢复了清明。 李端公也有所准备,他用两张符纸塞在耳朵里,情况比我爷爷要好的多。只是这两声惨叫,除了那个小孩的外,明显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难道,还真有个厉害的东西在这里? “臭道士,我们娘俩还差一步就能报仇了,都是你坏我好事,如今就算拼得魂飞魄散,我也要找你报仇” 阵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她身后躲着一个光屁股的小孩,那小孩好像挺怕马淳真手中的七星剑一样藏头露尾的。母子俩眼眸幽绿,七窍渗血,细看之下,那个小孩子的肚脐上竟然有根脐带跟女子下体连在一起。 红衣女鬼话音未落,双手指甲突然爆涨,朝阵外的马淳真撩来,就在这时,处在巽位的符咒闪过一道光芒,磅礴的山脉之力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档在女鬼面前。 “母子连煞,难怪这么大的怨气。”面对如此大怨气的红衣女鬼,马淳真也不敢怠慢,手上法印连掐,其余七张符咒同时爆闪,强大的符咒威力压得女鬼母子不敢动弹。 “孽畜,就算你有天大的怨念,也不能为害人间。身既已死,不思转世投胎,反而魂隐深山,积蓄怨气,以徒报复,我岂能容你!” “臭道士,你说得容易,我儿还未出世,便随我身死,他没名没份,阴司没有造册,连胎都投不了,只能在人间做个孤魂野鬼。这一做便是十几年,我又岂能独善其身,置我儿于不顾。”红衣女鬼咆哮着吼道。 “全都是这群人,这群毫无怜悯的粗农细户,不顾我临盆在即,使我儿活活憋死腹中,我又岂能发过他们。”红衣女鬼说着,将积蓄了十几年的怨气毫无保留的施放出来,天师伏魔阵中顿时弥漫起漫天的腥红怨气,怨气与阵法结界势如水火般的僵持不下,不时发出一阵嗤嗤声。 “这女子好大的怨气,居然能以气化实,侵蚀我法阵。”马淳真不敢大意,连忙打出法印,以便稳住阵形。 “表叔,这女鬼到底是那个?”听那女鬼的意思,好像她们母子的死跟咱们村有关系一样,我爷爷推了把呆如木鸡的李端公,这事应该只有他最清楚。 “居然是她……没想到她……”李端公喃喃的念道。 这女的叫王喜儿,四九年那会儿被我们村的朱财主从窑子里买回来当小妾。能从窑子里被人赎走,在当时算是修了大福报了,朱财主的婆娘一直没给他生个儿子,而这王喜儿肚子也争气,过门没几月肚子便大了起来,朱财主找接生婆看了说这次一定是个大胖小子,对她更是好得没话说,谁知道,越对她好,越是害了她。在十月一号宣布建国以后,争对农村的土改开始了,朱财主的婆娘更是临阵反水,举报了朱财主以往的种种反人民罪行。而妓女出生的王喜儿更是我们斗争的对像,当时王喜儿已经快要临盆了,却还被关在牛棚里,她生为妓女,加上又在临盆期,当时都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照顾她,怕沾了晦气。最后还是朱财主的婆娘为了挣表现主动要求去接生,谁知道第二天我们才发现,王喜儿惨死牛棚,一身衣服被鲜血浸染成了大红色,胎儿也横死腹中。 其实大家都知道王喜儿的死肯定跟朱财主的婆娘有关,但鉴于她的政治立场,也没有人去追究,王喜儿连场法事都没有做,就被拉到后山,随便挖了个坑给埋了。而朱财主的婆娘也在六二年的时候,因为吃了太多的观音土活活的胀死了,这也许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说起以前的往事,李端公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你当时没在村里,五零年的时候你又去了朝鲜,所以不太清楚这些。话说回来,确实也是我们对不住她呀!”李端公朝我爷爷说道。 “啥子对不住,对得住?一切反动派都是我们的敌人。就连做了鬼都要为害村里,这种人死有余辜。”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爷爷的话激怒了那女鬼,一声长啸,腥红色的怨气彻底爆发开来,组成天师伏魔阵的八根树杆咔擦一声竟齐齐折断,马淳真听得入神,没想到被这王喜儿钻了个空子,挣脱了他的阵法,眼看着这王喜儿即将破阵,马淳真大喝一声“起”,位于阵中的大印竟然凭空而起,朝着王喜儿的头顶就要盖下来。 大印底部那“灵宝师鉴”四个篆写大字发出一道霞光,将王喜儿母子笼罩在内,霞光照射下,那小孩的身上冒出一阵黑烟,原本白胖的小子,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王喜儿见儿子顷刻间便要化着一团血水,顿时横眉竖发,连霞光带给她的伤害也全然不顾,暴涨的指甲朝头顶的在印抓去。依然一幅同归于尽的想法。 “孽畜,休得伤我宝印。” 马淳真左手连掐,算到今日竟然正是惊蛰之日,脚下毫不迟疑的踩出北斗天罡步,每踩出一步,七星剑则明亮一层,待七步走完,马淳真已是气踹如牛,而七星剑则如神光附体,通体雪亮。 “茅山弟子马淳真在此,告知凌霄,妖孽崇世,事清原明,助我诛邪,天雷……降……”马淳真快速念完咒语,右手七星剑朝天空云层一指,一道白光直入天际,紧接着,云层开始翻滚,那道白光像是有了灵性般的在云层里上窜下跳,引得闷雷阵阵。 就在李端公跟我爷爷惊大了嘴巴的时候,一道划亮天际的闪电冲破云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下来……。 第六章 招魂 “轰……” 雷声紧跟其后,几乎同一时间,方圆枯死的树木全都燃起了熊熊大火。一阵电光火闪后,那枚大印径直飞到了马淳真的手上,而那红衣女鬼则失去了踪迹。 “马道长,那个女鬼是不是被雷打死咯!”我爷爷吞了口口水,看着这堪比榴弹炮炸过后的现场,不由得一阵咂舌。 马淳真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方才听李道友所说,这女子跟她未出世的儿子倒也是个可怜之人,我只是借天雷散了她的怨气而已,她现在已经害不了人了。” “马道长,难道你是想……” “不错,李道友,上天都有好生之德,何况这本是我们份内之事。这女人充其量不过是朝代更替的牺牲品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马淳真说着,走向天雷劈出来的那个大坑,从坑里捡出两块漆黑的人骨,用黄布包了放在口袋里。 一行三人出了林子,林子外的人还待在原地照顾那撞了鬼的四人,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了,马淳真翻开四人的眼皮看了下,朝李端公说道:“命魂还在,只不过七魄已去六魄。” 人都知道有三魂七魄之说,却不知道,三魂也有天魂,命魂,地魂之分。三魂不聚,七魄不分。是说天魂从人一出生便一直漂浮在天庭,主管人的运数,气数。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其实就是说的是自己的天魂,因为天魂会根据人的行为而影响人的气运。也就是说好事做得多,气运就好,相反的,坏事做的多,气运不汲,自然会有倒霉的一天。地魂则一直掌管在地府阴司的手上,主管人的生老病死。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命魂也是人身的主魂。 而七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主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个脉轮之上。 现在躺着的四人,就是只剩下一个中枢魄还留在体内,命魂已如残灯滴蜡。说白了,这四人要是不管的话,顶多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马道长,这都是咱们村的后生晚辈啊!老汉儿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呀!”李端公说着就要跟马淳真跪下,他知道,马淳真一定有办法。 “唉,也罢,将他们都抬到转龙庙去吧!” 马淳真说完,背着七星剑朝山下走去,只是那挺拔的背影已略显疲态。 “狗日的,这个封建头子摆的啥子谱?老子身为队长还没走,他倒先走了,哼……”刘队长在后面发了顿牢骚后,赶紧跟了上去。 李老幺五人被连夜送到转龙庙里,好在庙里做法事的一应东西都还算齐全,在李端公的帮忙下,法坛被祭了起来。马淳真将庙里的菩萨,神仙都拜了一遍,毕竟借人家的庙堂做法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李老幺的症状比其它四人的要稍好一点,毕竟他最后没有被阴气冲破七魄,只是阳气流失太多,被鬼迷了心智而已,随着那四十几个魂魄被收后,情况已经好了不少。马淳真在给他驱阴固阳后,嘱咐他家人让他回家待上七天,早晚别出门,就让人送他回去了。 而剩下的四个人就比较麻烦了,七魄只剩一魄,其余六魄还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游荡去了,在农村一般说的小孩丢魂,其实就是走魄了,如果是昏睡不醒则是丢了精魄,如果是面目呆滞则是丢了灵慧魄,通常这种情况下,农村的端公神婆就会让孩子的母亲走到大门口,朝四个方向各喊三声“谁谁谁,回家吃饭了什么的!”等孩子的魂魄回来后,在由端公化一碗回魂水喝了,或者由神婆扎破食指,用血在小孩子身上各个脉轮上点煞后就会没事。 这一般都是那种丢了一魄的土法子,可这四人全都丢了六魄,而且都是成年人有的人老母亲早死了,再用这种土法子的话也没什么用。这个时候,也只能由马淳真这个正儿八经的道士来施法招魂回魄。 四人脚底点起了长明灯,一根用来计时的独香也点了起来。马淳真将七星剑收了起来,用了一把李端公平时用的桃木剑,毕竟这是招魄,不是驱邪,同是阴身的魂魄要是用阳气太重的七星剑来招的话,怕是没有谁敢回来。 一套剑术比划下来后,马淳真左手抓了一大把的黄金白银(其实就是黄纸和白纸裁的冥币)朝四个方向扔去,因为魂魄丢后是会移动的,现在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有可能在他平时爱去的地方,也有可能某个人的魂魄就在这庙门外看热闹。所以马淳真用了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有用的办法来招。 “有请四方土地,八路山神领路,替我找回这迷路的魂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马淳真念完咒语,又洒了一把问路米,接下来就等着山神土地将这些人的魂魄送回来了。 庙里就剩下三人,马淳真找了个蒲垫坐着闭目养神,其它人跟李老幺一起被打发回去了,我爷爷被勾起了好奇心,说什么也不走,要留下来看看这用道法招魂是怎么弄的。而李端公则蹲在四个人的脚底,看那四盏长明灯的火苗有没有变大,眼看着香炉里的香只剩下二分之一了,这四个人还没有一点回魄的迹象,李端公实在是没忍住,叫醒了还在打坐的马淳真。 “马道长,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咯!那几个娃娃还没得反应的哇。” 马淳真经过一翻打坐后精神恢复不少,毕竟这转龙庙乃龙生之土,虽说龙走了,但灵气还算充裕。马淳真左手一翻,由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节组成的九宫格上,以八卦演之,突然食指停在了离卦上。 离卦离明两重,光明绚丽,火性炎上,依附团结。离散,离开,分离。凡八纯卦互为依托帮助,但又具同性相斥之性。虽比和,但内有冲突,谋事可成,却有周折。从卦像上来看,这四人的魄居然在一起,但又跟本体离散,入不得体,舍不去身,难道是……。 “李道友,本村可有土地庙?”马淳真从蒲垫上一跃而起,将天师大印和七星剑拿在手里,心急火燎的问道。 “有,不过有点远……”李端公话还没说完,马淳真已经朝村子南边跑去了。 土地庙虽小,但也是神窟,所以一般跟古代的衙门一样,坐南朝北的修,只要有庙,那就一定在南面,所以马淳真毫不犹豫的朝南边跑。也不是因为他不想听完,而是,天快亮了,要是天一亮,这四人就真的活不了了! 天亮前一个时辰是天最黑的时候,马淳真目力惊人,向南跑了有三里地后,一个刷成暗红色的土地庙正静静的嵌在一处石头缝里。一个小矮子土地爷,端坐其中。只不过,一阵阴风拂过,阴风里似乎有声声悲悯之声。 “茅山道术,天眼通,开……”马淳真左手剑指一点眉心,眼前的镜像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此时的转龙庙里,那四盏长明灯只剩下黄豆那么大一点还挂在灯芯上,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李端公轻手轻脚的将庙门给关严,他相信只要灯未灭,魂未离,马淳真就一定有办法救回他们! 第七章 鬼儿子 一山一水一土地,土地爷作为阴间最小的神,但作用却是最大的。要说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可以不供,但土地爷却是每个地方必拜的神灵,土地爷管一方土地,主家宅平安,添丁进口,六畜兴旺之职,同时受地方城隍管辖,兼掌管乡里死者的户籍,算的上是地府的行政神。 俗话说“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以前我们村有家人养的鸡总是莫名其妙的走失,找也找不到,连李端公化了碗清水来照,都找不到,李端公说你们怕是得罪土地爷了,结果一问之下,原来是他家的小儿子不懂事,偷了土地庙里供奉的苹果不说,还在庙前撒了泡尿,最后,那家人带着贡品,香蜡钱纸,在李端公的带领下,去土地庙请罪。说来也怪,当天晚上,那家人走丢的鸡就回家了,从此,每逢初一十五,那家人除了去转龙庙烧香外,还不忘给土地庙也带上一些香火。 马淳真开了天眼后,看见两名鬼差坐在土地庙前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闹的那样?按理说,鬼差跟道士的性质差不多,一个抓鬼一个收鬼。作为道士,有时候指不定还需要鬼差的协助。可是两个鬼差一看马淳真的样子,似乎是有点不怀好意的感觉? 马淳真扫了眼鬼差手里的拘魂棒,上面正漂浮着四个白色的魂魄,魂魄正激烈的想摆脱拘魂棒的束缚,徒劳无功后,发出一阵阵悲悯之声。 “两位差爷,这四人阳寿未尽,为何拘之!”马淳真虽说客气,但语气却冷到了极点。 “这位道爷,这四人七魄已去六魄,死与不死也不过是半柱香的事情。拘魂拿魄是我兄弟份内之事,为何拿不得!”其中一个体形微胖的鬼差察觉到马淳真的不对劲,两下一递眼神,显得有些戒备。 “这四人被阴气所冲,虽六魄尽失,但命魂犹在,本命不该绝,怎可轻易拿之?” “笑话,阳间的事我可不管,阴间的事你也休问。道爷说这么多,难道是想干出这半路劫魂的事来,要知道,天道不可违矣!”鬼差冷哼道,意思很明确,你要是敢抢这魂魄,那就是违反天道,凡修道之人,若有违天道,道心不稳,那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那如果我一定要抢呢?”马淳真说着,从身后抽出七星剑,左手端出灵宝师鉴大印,印底朝前,一股浩然正气逼得两名鬼差连连后退。 “这是全真教的七星剑?” “还有天师道的掌教大印?他到底是什么人?”两个鬼差一脸的惊恐之色,倒也是识货之鬼。 天师道开山祖师张道陵与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乃是八拜之交,所以阴朝地府见祖师印鉴都会给三分薄面,但没想到这穷乡僻壤居然能见到这传说中的东西,两个鬼差显然有点不知所措。 “上仙息怒!上仙息怒!”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土地庙传出,一团青烟过后,一个老头儿显形在马淳真面前,略施一礼后,解释道:“这四人虽阳寿未尽,但六魄已失,符合阴司规定,可以拘之。是小老儿将他们的六魄给收了起来,等他们命魂一散,七魄归位便可交于阴差,押赴城隍司。” “方才小老儿收到上仙密召,无奈阴差已到,所以未将四人魂魄归还,还请上仙息怒。”土地公说话有理有据,人家按阴间的规定办事,马淳真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事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让这四人枉死。 “这四人名册可有勾划?” “阳寿未尽之人,魂未离,阴司自然未曾勾划。” “那就好,将四人生魄给我,这不算坏了你们规矩吧!”马淳真扫过两名鬼差,既已亮了身份,想必他们不会反抗。 虽说两名鬼差不敢反抗,但这阴司也有阴司的规定,他们每趟出差,城隍都有记录,如果空手而回,怕是不好交差。 马淳真见两鬼差面露难色,接着说道:“我也不白拿这四个生魂,明晚土地庙,我定给两位差爷一个交代。” 眼看天边露出一抹鱼白色,马淳真左手一挥。将那拘魂棒上的生魄抓在手上,转身疾驰而去。 李端公守着四盏长明灯,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贡香已经燃尽,火苗只剩绿豆大小,心中不免得有些急躁起来。我爷爷见李端公双手捂住火苗也不是回事,拿了香油就朝碗里加,可是油都倒满了,也不见火苗大起来。正想将灯蕊拔长一点,结果,手还没伸过去,那盏油灯突然熄灭。 “你娃儿干啥子!灯都被你整熄了,还咋过救人呐?”李端公心中一急,脱口而出,谁知道他一转身,其余三盏油灯,也跟着应声而灭。 李端公一屁股从在地上,喃喃的念道:“完了完了,这哈没得救了,全都死求了。” “不就是灯熄了唛,我再点起就是。咦!怪了……”我爷爷说着,摸出火柴,可不管怎么点都点不着。 庙门轰的一声打开,马淳真见四盏长明灯全灭了,来不及喘口气,急忙抓起法坛上的招魂玲就摇了起来。虽然人已经死了,但魂魄应该还在这周围不远,都说三魂不聚,七魄不分,只要在天亮前将这六魄还回体内,命魂就不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等七魄归位,命魂自然而生。 马淳真急速的摇着铃铛,围着四人左转三圈接右转三圈。口中念道:“天师之命,以我为名,离体之魄,速速归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砰的一声,马淳真将招魂铃重重的盖在法坛上,又拿起桃木剑一通比划,左手一张,一股微弱的夜风拂过四人,见机不可失,马淳真右手剑指连出,在四人额头各点一记固阳指,以锁住生魄不泄。 “点灯……” 马淳真一声大喝,我爷爷一收神,赶紧又将火柴划燃,这次就比较顺利了,四盏灯全都点亮了,而且橘红色的火苗噌噌的往上窜,看样子是熄不了了。 “马道长真乃高人矣,死人都能被你救活过来,我老头子代他们谢谢你了。”李端公说着朝马淳真跪下磕了一个,马淳真这次没有拒绝,受了他一礼。也不是他不客套,而是他实在是连说话都没力气了。 “还好魂魄离体时间不长,要不然神仙都救不了。守着灯别灭了,等天一亮,他们就没事了!”马淳真虚弱的说完,盘坐在蒲垫上,双手打了个子午决,置于丹田处,养精蓄锐。李端公不敢打扰,守着四盏长明灯一直到天亮。 当马淳真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座转龙庙,那四人已经不在这里,可能已经醒来后抬走了。地上有一双崭新的解放牌帆布鞋,他也不客气,刚换上,李端公端着一个粗瓷碗来了,瓷碗里装的是一碗白米粥,正儿八经的纯白米粥,没有加半点高梁和包谷。 “鞋还穿得嘛,这是小徐给你拿来的,他们民兵队过年的时候武装部发的,那龟儿一直没舍得穿,还是崭新的呢!”李端公说着,又从包包里摸出几个红皮子的红薯。(这种红薯比白皮子的那种吃了耐饿,粉粉的,小时候我最喜欢扔在灶堂里烤来吃。) “给你们添麻烦了!”马淳真啃着红薯,就着白米粥,三下五除二的喝得干干净净。吃完一抹嘴朝李端公说道:“李道友,你叫那个小徐来一下,我找你们两位帮个忙。” 当李端公将我爷爷找来转龙庙的时候,庙堂的地上被马淳真点了足足有四十二个长明灯,在这片长明灯的最前头,是两个用草扎的稻草人,巴掌大的稻草人前点有香蜡,还未燃尽的钱纸冒着青烟,庙堂里的佛像被摇曳的火光照的面目狰狞。见两人来后,马淳真放下手中毛笔,招呼两人进来,并将庙门关上。 “马道长,李表叔说你找我,有啥子事你就说,只要我帮的到呢,统统没得问题!” “小徐,我想让你收个干儿子,不知道你肯不肯。” “可以,没得问题,是那个的娃儿嘛?”马淳真还没说完,我爷爷倒也回答的干脆。李端公像是知道点什么,赶紧朝边上挪了点位置。 “这个孩子跟你也是有缘,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后山看到的那个。” “啥子安……你要我收个小鬼当干儿子,要得个铲铲哦!我不干……”爷爷后退一步,几乎是吼出来的。 “大侄子,你不要想多了,这可是结阴德的好事哦!”躲在一边的李端公插了一句,连马淳真也点了头,看来是没得错了。 “结锤子的阴德哦,你咋过不认呐?想豁我!不干!” “小徐,阴德之事,不可戏言,我见你八字太硬,命中本无子,如果你这次帮了这个小鬼,结了阴德,说不定,便能生个一子两子的。”我爷爷自从生了我大姑二姑后,便一直想要个男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生不了。当时的农村重男的思想比较严重,经马淳真这么一说,我爷爷有点动摇了。(亏他动摇了,要不然就不会有我大伯和我爸了。) 想想因果得失,我爷爷一拍大腿吼道:“怕锤子,干……要我干啥子?” “除了你的生辰八字,什么也不用做。” 马淳真要了我爷爷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红纸上,在稻草人面前烧了。然后用毛笔在一张黄纸上写道:“今石燕村徐氏,择良辰吉日,纳朱王氏之子为义子,特于此告知天地诛神。”完事后用大印在上面盖了个章,并让我爷爷按了个手印。 做完这一切,爷爷只感觉周身一凉,仿佛有股阴风在自己身边转圈一样,马淳真看着在庙堂撒欢的小鬼,受了王喜儿盈盈一拜。然后将李端公的那个帆布袋拿出来,将袋子上的符咒撕下后,原本膨胀的袋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焉了。 此时的庙堂里,气温猛得下降了三度,爷爷只感觉浑身不自在,连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个袋子里装的什么?他当然清楚了! 第八章 请神 事后我爷爷曾问过马淳真,为什么选他来收那个小鬼当干儿子,马淳真是这样说的:“尚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不仅在阳间没有身份户口,在阴间也是没有登记的,既然没有登记就不能接收,不能接收就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像这种情况,只能找一个八字比较硬的人收他当义子,给他一个名份,让他在阴间不至于受人欺负,然后便能再入轮回。”因为我爷爷当过兵,杀过霉国鬼子,命格硬,所以是上好的人选。 马淳真将那些魂魄放出来后,统一的做了一场法事,祛除他们心中的怨念,以便他们能安心投胎。然后将他写的那份告示烧给了王喜儿,让她给阴差递交城隍司,想必阴司见到天师印鉴后也不会为难她们,半夜子时的时候,一群魂魄浩浩荡荡的跟着马淳真朝土地庙走去。 那两个鬼差一见居然有这么多七魄齐全的生魄,顿时脸都笑烂了,马淳真交代他们一定要好生照顾王喜儿母子,然后,将带过来的香蜡钱纸全都烧给了他们。在一众鬼魂感恩戴德的感谢声中,马淳真离开了土地庙。 龙生之地,转龙庙,想必当年李端公的师父怕也是为了那东西而来,不过既然灵气还在,说明那东西也还在,不知我是否与此物有缘,若有幸得之,虽死而无憾矣!马淳真想到昔日种种,不觉得有点暗自伤神。 村里出了这一茬子事,原本定的五亩荒山也不开了,虽然李老幺几个还不能下地干活,但村委会决定,依然按天给他们工分,并每人发了两斤大米做为补偿。只要没死人,就不算大事,只不过,已经没人去追究为什么会在去李老幺家的路上,碰到连裤子都没穿好的刘队长了。 马淳真就在转龙庙住下了,每日不是打坐就是画符念咒,有了李端公的现身说法,村民们都知道村里有个大神座镇,不管做什么都会跑过来找马道长算一算,还真别说,这马道长算的那叫一个准,而且还略懂医术,那里有个三病两痛的,一副中药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都说人红是非多,还没平静两个月,就出事了。水稻育好后,有一段农闲的时间,平日里没法落实的中央精神,又被一群闲人给拾了起来,而传遍十里八乡的马神仙就首当其冲的被盯上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本道从江西到这巴蜀一隅竟然还是不能逃过此劫,历数这千年来,每逢道教劫难,从唐朝时的佛教入侵开始,每渡一劫,道教便势弱一分,难道真是我道窥视太多天机,天要灭我道门方休啊!罢了罢了……”马淳真从入定中醒来,左手掐到个否(pi)卦,否卦乃六十四卦象中最后一卦,有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一说,正是这一卦象,让马淳真决定,不在逃避,他趁着天黑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收拾妥当,朝村里走去。 我爷爷从公社开完会回家,得知奶奶又怀上身孕后,兴奋的拿出一瓶高梁酒准备庆祝一下,刚把碗拿出来,却见马淳真到了,想到这一定是积了阴德才得的福报,拉着马淳真就要喝上一怀,也好感谢一下他。 几怀酒下肚,马淳真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除了我爷爷见过的七星剑,灵宝师鉴大印,八卦罗盘外,还有一个玉佩,一支毛笔,一个装有朱沙的小瓶子。 “马道长,你这是要干啥子哦?”马淳真的动作不像是献宝,反倒像托物。 “徐施主,贫道跟你也算是有缘,今日有事相托,万莫推辞。”马淳真这个年纪的人,都是念私塾出生,说话有点文绉绉。但以前都是叫小徐今天突然叫施主,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桌上之物,乃是道家至宝,望徐施主替我收藏好,若我能平安归来,必然来取,如若不然,十年后,是毁是留,你且做主吧!”马淳真说完,朝爷爷施了一礼,转身便走。弄得我爷爷莫名其妙。 谁知道第二天真的出事了,一群红小将,手举红宝书,喊着口号,浩浩荡荡的包围了转龙庙,扬言要拆了转龙庙,活捉封建头子。当爷爷带着民兵队赶过来的时候,马淳真已经被一干人等捆了个结结实实,以马淳真的身手不可能被他们这么容易的就抓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并没有反抗,其实反抗也没什么用,但凡还在这中华大地,就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马淳真被抓走了,以至于我爷爷还没想出什么对策就被抓走了,自出事后,除了在批斗大会上见过他几次外,马淳真几乎像人间消失了一样,音信全无。而李端公作为本地人,有村委会给他做担保,在没收了那些封建迷信的道具后,倒也落了个留村观察的结局,反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在刘队长的秉公执法下,存在了有上百年的转龙庙,山里的土地庙全被拆成了废墟,庙里供奉的菩萨,神仙统统被打烂,扔进了庙前的河里。十里八乡一时间谈神色变。 虽说已经解放了,但当时的农民普遍没有什么文化,平时遇到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总想求神问佛一番,且不说管不管用,至少心里会踏实一点。现在倒好,求神神不在,拜佛佛不理。少了精神上的慰藉,总感觉那里都不对劲。 还没过几月,广大农民便弄出了解放前地下工作的那一套,你不让拜那我就悄悄的拜,没有神仙菩萨也好整,叫个神婆临时请神不就结了! 当时我们村隔壁有个叫茂盛村的村子,村里有个王神婆,她跟李端公一样,处在留村观察的期间。她最拿手的是通阴和请神,也就是能让你跟死去的亲人对话,比如问问在阴间的亲人需要点什么之类的?而请神就比较厉害了,王神婆能请动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为村民们解答各种问题。但是有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每年的七月十五半夜子时才行。(估计四川乐山一带的读者可能听家里的老人们说起过)。 要请七仙女下凡,需在农历七月十五半夜子时,用稻草扎出一个女人来,然后穿上一身崭新的花衣服,胸前挂一铃铛,用黄纸将稻草人的头给她盖住,再祭上香蜡钱纸,献上贡品。由神婆一边念请神咒,一边摇起铃铛跳大神。直到稻草人胸前的铃铛响起,则表示神已请到。这时候就由神婆带头,先给七仙女磕三个头,再说一堆什么不白请您之类的话,反正意思就是你拿了我们的贡品,就要满足我们的述求。 王神婆扭不过老头老太太们的怂恿,再说现在十里八乡的只有她会请神,就算被抓到顶多也就是个稻草人而已,王神婆被捧上了天,感觉自己跟那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差不多了,而且听人说,要是王神婆答应请神的话,可能还会来一个大人物。 农历七月十五晚上,王神婆早早的吃了饭,将要请神的东西清理了一遍,地坝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群,听说王神婆要请神,有些人专门从大老远的跑过来,其中就有一位穿着比较讲究的老太太,她带了很多的贡品,什么鸡鸭猪头就不说了,就是那贡香都是大拇指般粗细,要说这贡品,祭祀完后,还不是进了她王神婆的兜里。 王神婆穿着一身大袍子,按照请神的流程将动作都做了一遍,人群里见神婆开始请神后也是安静的不得了,宁静的夜晚,除了王神婆咿咿呀呀的咒语声外,就剩下那时不时响起一声的铃铛声,气氛显得有些诡异。突然,王神婆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看见稻草人胸前的铃铛好像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脆响从铃铛里传来。 请神成功了…… 王神婆赶紧带头跪了下来,恭请仙女下凡。只要请神成功,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王神婆指挥着众人一一上前供奉,然后在问所求之事,一般提问也是有规矩的,要从简单的开始问,比如我家有几口人?有几只鸡?而仙女则以点头来回应众人,有四口人就点四次头,有十二只鸡就先点一次,然后停顿三秒后再点两次头。等都回答正确后就可以问比较难一点的问题了。 村民们争先恐后的提着问,但大多都只是问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而且仙女也全都回答正确了,等轮到那个穿着讲究的老太太时,她竟然要求所有人都先离开,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问题一样? 等王神婆请走所有人后,那老太太才将带来的贡品全都端了上来,而且连王神婆也有份,足足十斤粮票加两斤肉票。看来真的是个有钱人呀!王神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但接下来老太太问的问题,才真的让王神婆大吃一惊。像这种请下来的神灵,也是有禁忌的,一不问将来,二不问命运,三不问寿延。而这个老太太居然问的全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