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第一章 入世 我姓秦,我叫秦九风。 我生在东北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镇里,村镇的名字原谅我不便于透露,不在极北,往南一些,四季分明。 我的名字出自李清照的渔家傲,九万里风鹏正举。这个名字是我的太姥姥给我取的,太姥姥就算是在那个动荡的时代,也算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 本来我的一生可以平平淡淡地过去,像村里同龄人一样买几亩田地,然后娶妻生子。但是应了我太姥姥四字箴言,人各有命。就这一个命字,便把我永远地从普通人的行列里面踢了出去。 我太姥姥是个裹脚的老太太,那时候正好赶上放足,于是裹了不几天就放了,不过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虽然没有羊足似的畸形如此严重,走起路来也是一点一点的。这个老太太给我的感觉比较淡,她的十个手指据说是累到畸形,每一只手指都失去了指甲,拿取东西时候极其费力,我偶尔也帮她跑跑腿,拿一下门过的马扎,让她在樱桃树下吹风。 后来的一件大人口口相传的事,让我彻底改变了对老太太的看法。 当时我太姥姥的父亲是满洲的巡捕长,神枪手百发百中,那天晚上,像平常一样,他骑快马要回家,左右十几里的路,寒冬腊月冰河都已经被冻得结实。那天他喝了一点酒,怀里揣的二两烧刀子壮了胆,骑过一片乱葬岗后,不知怎的,大雾便开始弥漫。 酒壮人胆,无所谓怪力乱神,太爷快马加鞭,却只听见扑通一声,马居然跑进了冰河上,踏碎了冰面,一个猛子扎进了冰窟窿里。河水刺骨,仗着酒劲儿冒出来的虚汗也瞬间被蒸发,不过即使河里太爷仍然抓着缰绳牢牢地骑在马上。这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 太爷当机立断骂了一声娘,一夹马腹居然骑着马从冰层里冲了出来,大人们说到这的时候,我总是会问,那马不是的卢也不是赤兔,如何来的天生神力能踏水冲出冰面,得来的总是大人们拍在脑瓜上的巴掌。 那天晚上太爷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身上已经湿透了,开门进来的时候太姥姥正在帮着做饭,他原封不动地把事情告诉了太姥姥,太姥姥若无其事地给他披了一件衣服,笑着烫了二两白酒给我太姥爷说了一番话。 “爹,您得谢谢你的二两烧刀子。大半夜过乱葬岗,不被鬼遮眼才怪。好在您杀过人,又骂了脏话,戾气重,再加上那二两烧刀子,脏东西们收了礼就没见怪太多。” 怪力乱神的那些太姥爷没在意太多,不过那之后还是心有余悸,我太姥姥常念叨,说爹这命,最后还是要老天爷借别人的手来拿。果不其然,抗日战争结束的时候太爷吃了枪子儿,真正结了这一生传奇。 我小的时候,很少和孩子去田里抓蛤蟆,下河摸鱼,最喜欢干的事是躲进太姥姥的书房看书。太姥姥书房里的好多书都已经快要掉页,上面的字扭扭曲曲,很是费尽,不过在极度无聊的情况下,我也看下去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书都是太姥姥拼命藏下来的,当年她为了躲过被抄家的危险,亲自跑到山里的乱葬岗,把这十几箱子书埋了起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到拿出来的那一天仍然完好。 当年收成好,风调雨顺,上坟的时候,我看着两边的青山略有所思,太姥姥请完香后似乎看出我心思,摸了摸我脑袋瓜的青瓢,笑着问:“九风啊,看出啥门道了?跟太姥姥说说。” “太姥姥,我哪能看出什么门道啊。”我打着哈哈,不想让太姥姥知道我每天都偷偷去看她的书。 “死小子,心眼比谁都多,我书房的书要是白给你看,你以后也不用进去了。”太姥姥当时浑浊的眼珠却透着威严和气势,我也不敢再滑头,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按照我在书中所学的阴宅阳宅的风水之术,分析着这片阴宅的吉凶。 “坟地两侧山峰,一侧为巽山,一侧为坤山,巽山高大清秀,必发女贵,发科甲,为六秀催官山。坤山为老母,高大肥满,妇女必高寿,人丁大旺,多发富贵。”我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末了看看太姥姥的表情,不忘加上一句恭维,“太姥姥您一定寿比青松啊。” 巽山坤山,旺妇女外姓,我偏是个男孩,便不多说什么,一切还是有太姥姥那句话,人各有命。 太姥姥闻言,笑了笑,没作声。 当时我以为自己说错了,可是二十几年后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对的。只不过那时我还小,七八岁的年纪,能说出这些已经很不错,而我的太姥姥,当时也是有七十三岁了。 从此以后我仍然出入太姥姥的书房,她时常也进书房指点指点,直到当时我念完了初中。高中有了走出农村的机会,我才坦言要出去看看。那天晚上,父母杀了一只鸡,温酒把高一的我灌得微醺,然后父母一言不发地走了,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太姥姥走过来,她告诉了我一件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 太姥姥说:“九风啊,其实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儿子,你是我的一位故人托付给我的孩子。” 酒气蒸发,我两眼一懵,一瞬间坐立不安。没曾想到刚逢人生喜事之后的我居然就遭遇如此巨大变故。金榜题名时,正是骨肉分离日,我胃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全身上下都在哀嚎着叫嚣。我到底是谁。 我又呷了一大口白酒,有太多话堵在心里却又无从说起,我嗫嚅了半天,却也作罢。现在酒气上头,就算是说了也语无伦次没有条理,我压下心中大把疑问,太姥姥是个明白人,她既然今天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就一定会给我下文,但是究竟什么时候给我解答,我也是如同云雾之中,看不真切。 “九风,你看过我那么多书,不管是风水还是其他的,都该是懂了点皮毛,相术的书,看过没有。”还是太姥姥打破了沉默,淡淡地继续发问,她似乎也看出了我心里的疑问,却不点破而已。 “看过。”我看了看太姥姥,知道瞒不住,便点头承认。 “那你帮我看看。” “太姥姥您日月角丰隆,位极人臣,可惜是一介女流,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火候。眼为龙眼,黑白分明,位列朝班。可惜,两眉之首一点痣,注定有运不济,破了官运,但也聪慧平安一生。” “说得不错。九风,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书房的书你都已经看过,太姥姥临你走时,再送你一卦。你五行八卦为天上火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为古代便是指点江山大贵之命,帝王称不上,王侯将相是必然,若生于现世,命多凶险,若逢凶化吉便平步青云,凡事多加小心。”太姥姥扶着那根拐杖起身,不再看我。 我苦笑了一声,“太姥姥,我就是个学生,能有什么事。” “能者便诸事缠身。如果你大学平平安安便不用回来看这把老骨头,也无需知道你的身世,那些于你已经是身外之事。若你经历过些风浪,大学以后便回来看看,我有话对你说。” 我记得那天早上,天蒙蒙亮,我骑着父母买的二八大杠,晃晃悠悠骑去城里,一路上同村里孩子打着招呼。 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作为普通人的一生。 第二章 楚天尧 虽然在家乡学了这些阴阳术数风水易经之类的皮毛,但是作为一个高中生,总不能在街边直接摆摊给人看手相算卦。学校的课业还算糊弄得过去,自习的时候,我干脆逃课在大街上闲逛,看能不能找一份不看身份证的兼职。 我虽然成绩不算太好但至少有些小聪明,学校周围的小店铺我是不敢去的,学校的主任偶尔会在门口的拉面店吃早点,要是被遇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一穷二白地摸着兜里仅剩的几块钱,实在是走得有些口渴,大夏天的,也着实闷热。我狠了狠心,大不了在食堂喝几天热水,便走进了一边的小卖部,买了根冰棍,蹲在胡同口的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看着来往路人。一个人从我身边经过,进了便利店,拿了一盒烟出来,蹲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古惑仔一样地抽着烟,动作熟练。 出于好奇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我吓着,这个人印堂发黑天庭塌陷,上三白三角眼,其貌不能断三日之内有血光之灾,但长久还是易招来横祸,必死无疑。 我叼着雪糕棍,看着融化的冰棍引来无数蚂蚁,想了想,起身将棍儿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去。叹了口气,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轻则有损阴德,重则折寿孤苦一生,这些道理倒不是太姥姥交给我的,纵观历代朝臣,不管是三分天下诸葛亮,还是一统江山刘伯温,结局都无善终,古人尚且如此,我一个混饭吃的学生,还是背不动那么大的造化的。 “学生,来根烟?” 老远一个人把我叫住了,我看了一眼,此人吉相,月角丰隆,珠衡月角,天表关于百王,主富贵,乃九骨之一。所谓九骨,便是头部骨相中的九种富贵之相。古人有言,头无异骨,难成贵相,若九骨齐全,当为帝王之相。如今虽无帝王,但有此九骨者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在话下。 我停住脚步,“不了,我不会抽烟。” 他笑了笑,不由分说地把一根烟塞进我嘴里顺便还点上了,“来一根吧,红塔山。早晚得学会抽。”男人仿佛自来熟,搭上我肩膀,我被烟呛得够呛,只觉得舌头口腔都像被针刺了一样,苦不堪言,吸完之后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咳嗽着问他是谁,要干嘛,哪知那男人只是弯着腰笑我的糗样不答话。 莫名其妙。纵使我脾气再好,也会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把烟踩在脚底下使劲儿捻了几下,转身离去。 “学生,挺机灵的啊,刚刚的人是这条街的地头蛇,没开口算你捡着了。” 我停下,看着刚才蹲在我旁边抽烟那人在往这边看,吓得我马上拽着正笑得欢实的傻子躲进一边的店铺里。 “你他妈有病吧?自己想死别带上我。”我轻咳着装作看着货架上的东西,一边恶狠狠地白了身边这男人一眼。他皮肤不白,身上穿着我爸眼馋了好久也没舍得买一件的皮尔卡丹,年纪看样比我大几岁,估计二十多。 “学生,这个点不在学校自习跑出来瞎溜达,没学好吧就?出来找活干?”男人也翻着货架上的东西,一边哼着毛阿敏唱的公元一九九七年,“一看就学术不精,连黄历都不看。黄历说,今天正财位在西南,知道么?” “你有屁快放。”我已经不耐烦跟他耗下去,刚刚看到那小混混已经走过去,我只想赶紧溜回学校,再过十几分钟,主任该挨个班检查自习出勤率了。 “得了,爷呢也不跟你耗了。这是名片,我店铺缺个伙计,上工要求不多。马上也要放假了,你放假能保证全勤率二十多天就够了。工钱好说,外面全职的服务员怎么给钱我就怎么给你钱,你考虑一下。” 我接到手里的名片只有一个电话还有地址和名字,三个大字挥毫泼墨。 楚天尧。 也没写店铺是干嘛的。不过我看了一下这店铺的位置,差不多在西南方位,还真对上了黄历。 看来这人也是个术士。 我寻思半天,把名片还是揣兜里了。 “对了,推荐你这一部。李丽珍,很有观赏性。”楚天尧临走指了指货架上的一个小盒对着我吹了个口哨,我低头一看,竟然是《蜜桃成熟时》的三级片录像带,还是香港的大火片子。抬头看到录像厅老板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身上还穿着校服,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赶紧走出录像厅,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跑。 “啊,马上儿童节了啊。” “高中过什么儿童节,不如约着班花出去看电影吧。” 我换了个睡觉的姿势,偷看着楼下和班草吃饭的班花,有说有笑,饭盒里还有红烧鸡翅。这个月的生活费又快要见底了,也不能总花父母的钱,中午我又去食堂灌了一肚子热水,继续回来班级里趴着睡觉。 “九风,九风?” 我突然踢了课桌一脚,抻到了肚子,疼的一抽,抬头一看居然是班花袁晓晓。虽然我是个乡下孩子,但至少也不算呆头呆脑,笑着跟她说话:“晓晓啊,有什么事儿么?” “我,我能不能找你借点钱啊。” 我倒没想到袁晓晓这么坦诚,胃口一个抽搐,我连忙踢了一脚桌子发出点声响,把肚子叫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你要多少钱啊?” “借我四十块吧。” 美女在前,我就算再囊中羞涩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过是一百块,现在全兜上下就剩下五块钱,否则也不会扎紧裤腰带喝水度日。 “你什么时候要?” “儿童节前一天。” 袁晓晓皮肤水嫩,是那种典型的城里孩子,跟乡下的土妞们简直不是一个级别,身上总是有淡淡的香味,校服白短袖,我不敢往下看,脸红的就像是猴子屁股。 “行。等我帮你想想办法。”我一咬牙,答应了。 晚自习我又翻墙出去找工作了,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工作,不违法不犯罪,能干点事提前支点钱就行。抱着这个态度,我又在街上晃了一下午,差点没中暑。 我看着便利店的牌子,嘴痒又想起冰棍的味道,摸到口袋也没有钱,倒是摸到了一张硬纸片。 楚天尧。 我捉摸了一会,还是拍板钉钉,往名片上标的地址去了。 按照楚天尧给我的地址,我摸到了地方。说实话,那地方和楚天尧的衣着真不符合。不是我势利眼,这小巷子和穷鬼大乐园有的一拼,脏乱差,离店门几米远的垃圾堆臭气熏天的,苍蝇都举家搬到这儿了。 我摇了摇头,捂住了鼻子。 其实这垃圾不及时清理,便会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上来,那些东西身上带的阴气,与我们人体的阳气磁场相冲,人作为一种动物,还是有第六感的。身体会自然而然地排斥这些脏东西,也就不会往这儿来。 久而久之,生意能好就怪了。 我看了看已经泛黄的招牌,一大饭馆。 这什么破名,我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进去了,既然都走到门口了,进去看看总没有什么坏处。 进门之前,我下意识回头又看了一眼这附近的建筑,果不其然这家饭馆的风水还不是一般的差,除了脏乱差意外,还犯了蜈蚣煞。 蜈蚣煞,就是房屋外面纵横交错的管道和电线,这个店不管是从窗户还是从门,一下子就能看到这些东西,便犯了蜈蚣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屋主的生意还是会不顺利就是了。 我突然就后悔来这儿一趟了。亏我当初还以为这人也是个术士,还是个中高手,看来我是多虑了。 第三章 一大饭馆 我刚想抬起迈进去的那只脚走人,身边就一阵咕咕声。 这悄没声的地方,就只有苍蝇在嗡嗡叫,突然蹦出来一个声音,吓得我后背发凉,侧着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鸡。 我定定心神,笑话自己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居然还怕上鸡了,真是无用。 转过身就看到一张大脸贴着我,离我的脸就差一寸。 我一嗓子叫出声,后退几步,就看到是楚天尧,手里还抱孩子一样抱着那只鸡,我连续被吓了两下,心里有点窝火,没好气儿地声音大了不止一个号:“你有病吧你?” 他倒还是那副欠揍脸,所答非所问地自顾自进屋:“呦,小学生来了啊,进来吧。” 我捏着那张名片,还是平静了一下,好歹是来找工作有求于人,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我咳嗽了几声,有点尴尬地看了眼别处,打了个招呼略过去。 店里倒是挺大,大概能有个四五百平米,空荡荡的就只有那么几张桌子,柜台上的灰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打理了,水幕旁边正正好好放着一张太师椅,楚天尧抱着鸡坐下,跟鸡似的嘀嘀咕咕,“又去哪儿野去了,这尾巴都脏了。” 楚天尧整理完鸡尾巴之后,看了我一眼,“找地儿坐。我就说你能来,你看着干点啥就干点啥吧。这店也没什么人。” 我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打算趁火打劫一把:“那什么,干活行,你能不能提前把这个月工资付了啊?”我也没指望他真能给我预支全部的工钱,但是好歹有一点还是算一点的,实在不行就去给超市搬一下箱子,总能凑出来四十块钱的。 楚天尧把鸡放下,从兜里抽出三张大票塞我手里:“你拿着吧,这个月就这么着了,下个月过完你就放假了,来我这儿招呼客人。工资给你一个月四百够不够?” 我看着这大票,两眼有点发直,掐了自己一下,愣头青一样地抬头:“这么多?这,这马上就要六月份了啊。” “不够?”楚天尧又要掏钱。 我赶紧点头,“够了够了,够了的。” 不干活就拿钱,我有些过意不去,就把他的店上上下下都擦了干净,桌椅板凳都放好了才走,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七点钟了,五脏庙又开始抗议。我擦了一把汗,坐在刚擦好的凳子上:“老板,你不让伙计做饭吗?” 楚天尧拿着手机鼓捣着贪吃蛇,半晌才抬头看我一眼:“饿了吧,放下别干了,我领你出去吃饭。” 我问:“老板,你这儿不就是饭馆么?没有厨子?” “饭馆就一定得有厨子么?” 楚天尧抬起头,手机屏幕冷光把他脸晃得青白青白的,怎么看怎么诡异,他脚下的鸡也咕咕咕咕地歪头看我,我心里有点发麻。 “不用了老板,我回学校吃就行。”我想脚底抹油先跑,这小子太阴森了,这破地方也阴森,这么大房子就几张桌子椅子,还有他坐的那把红木太师椅,怎么看怎么让人打寒颤。 想到这儿,我已经是接近竞走的速度往外跑。 楚天尧在后面喊我:“最近别和女人走得太近。” 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权当了耳边风,出了店门我就往死里跑,终于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吃街,闻着烤鱿鱼和炒焖子的香味,我摸了摸兜里的钱。 还好,借着灯光,那钱没像恐怖小说里一样变成冥币,我心里安生了一点,找了个拉面馆要了一碗面,吃完了才晃晃悠悠往学校走。 把钱借给袁晓晓之后,我享受着班花崇拜的眼神,心里舒坦极了。 一个农村孩子,又没大见识,小时候看到村里走出去女大学生回乡探亲,梳着大辫子就是和村里人不一样。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城里的小姑娘嫩俏些,我只顾着红着脸挠头,也忘了楚天尧跟我说的话了。 自习课上完,我把剩下的二百块包在信封里,好好地压在床板底下,等休息日的时候我去一趟邮局,把这钱给我父母。 虽说不是亲生父母,养我那么多年,也不能当白眼狼。 那时候到底是年纪轻,躺在床上想来想去都是袁晓晓,也没仔细想想楚天尧那古里古怪的饭馆。 一个饭馆为什么会一个厨子也没有,楚天尧明明说饭馆里没人来为什么还要我去招呼客人,找服务员不是很容易为什么在大街上找我,为什么他一看我就知道我会一点相术的皮毛。问题太多,我竟然一个都没想过。倒在床上,腰板下面垫着钱,怎么睡怎么舒坦,别人还在复习的当口,我就已经睡得呼噜震天响。 一大饭馆,到底有什么玄机。 我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简简单单过去。我当一回英雄在班花面前耍耍帅,然后去楚天尧那干满一个月的服务员就跟他彻底划清界限,毕竟那宅子阴森森的,他本人也有点神神叨叨,我怕我被吓出心梗。 事与愿违,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和人命挂钩的遭遇。 把剩下的二百块钱邮给父母之后,我就安心学习了,没想到袁晓晓这段时间居然跟我走得很近,本来课间和女生聊天的时间,她都来找我给她讲数学题。死党舍友羡慕的目光确实让我膨胀了一些时日,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感觉不对劲儿。 虽然我借了她一次钱,也不必要这样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个周五晚上,我想给袁晓晓打个电话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儿,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打给我,开口就要请我去吃肯德基。 我还记得肯德基还是稀罕物,一个汉堡当时的价格是十块钱,普通的学生怎么可能吃得起,我越来越觉得像是有事。吃饭的时候,放在我面前的汉堡我一口都没动,可乐我也一口没喝。 袁晓晓估计察觉到我面色凝重,斟酌地看看我,小心翼翼地问:“九风,我,我想再找你借点钱,你看成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攥紧口袋里的六十块钱,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战胜男人在美女面前的本能,我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袁晓晓撒了个谎:“晓晓啊,对不起啊,我把剩下的生活费都花光了。” 看着袁晓晓失落的表情,我觉得有点内疚,心虚地抠着手也不敢朝她那里看,后来实在觉得太尴尬,我找个借口就跑了。 走在街上,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果然袁晓晓还是有事儿求我,不然我一个农村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吸引力。 袁晓晓借钱的理由我也没细想,走到一个煎饼摊,我想掏钱解决一下晚饭,没想到鸡蛋刚刚摊在煎饼上,我后脑就一疼。 不至于失去知觉,我感觉身子一软的瞬间就被几个人架着拎进了一边的小胡同。天旋地转间,我被那些人七手八脚地摔在垃圾堆里。 “小子,挺有钱啊。” 我捂着脑袋撑起身子,面前说话的人正是那天下午在我旁边抽烟的男人,那副要有血光之灾的样子还是一点没变,只不过更凶神恶煞了,开口一股酒味。 我没吱声,他又说:“前几天不还借给你们班那妞四十么?现在怎么不借了,哭穷啊。”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看到一群人后面被推搡着出来的袁晓晓。 “这小子喝没喝可乐?” “没。” 袁晓晓的表情我看不太清,但是我突然想起了楚天尧跟我说的话,别和女人走得太近,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我没听。 男人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推搡着袁晓晓,甚至抬手扇了袁晓晓一巴掌,我有些于心不忍,晃了晃脑袋,只是肿了,也没有流血。 我从兜里掏出来剩下的六十块钱,“钱在这,要多了我也没有,别为难女人吧?” 男人踹了我一脚,正好踹在胸口,我突然站起来,像小时候和村里的胖墩学摔跤的架势把男人推倒在地就往巷口冲,也不管经过的人拳脚相向,能出这个巷子就行。抱着这一个念头,我还是被正好踹到巷口。 “妈的,敢踹老子,把可乐给我灌下去。”男人一直在重复可乐可乐的,我一个没忍住就真的被他们呛进嗓子里一些,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听他们的口气我好像已经是个死人一样,我就感觉喝进去的可乐都是火辣辣贴着嗓子,辣掉了一层皮。 “要不是看你有几个臭钱,你早就得死了,留你活这么多天就这么点钱。呸。” 男人拿了钱,转身走人,袁晓晓拉住他说着什么,被他一个巴掌打到地上,骂着臭娘们和身后的狗腿子们一起走远了。 第四章 蛇蛊 我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从地上撑着坐起来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却看到街口,那男人被飞驰而来的一辆出租车撞飞出去,我那六十块钱,也一点点被风吹到地上,沾上男人的血。 我想起那一天乍一看男人的面相,果不其然,印堂发黑,不日就有血光之灾,天庭塌陷上三白眼,短寿之相。我咳嗽了几声勉强扶着墙站起来,腮帮子肿了一大块,嘴角也被打出血,舌尖一舔腥咸腥咸的。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脸也被扇肿了的袁晓晓,没说话,扶着墙走了。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被电话叫起来,口干舌燥地浑身发热,就像发烧了一样。电话是警局打来的,说我是最后一个和男人见面的,也算是事故的目击证人之一,撞死人的出租车逃逸了,想问问我有没有线索。 我坐在小会议室的桌子里,看着桌面上一杯水,我一杯喝了一杯,口渴的感觉仍然不减,坐了一会,我面前已经是越来越模糊,最后也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是在楚天尧的一大饭馆里,我躺在一张桌子上,莫名觉得有些诡异。起身之后就看到楚天尧用银针刺破那大公鸡的鸡冠,往一个瓷碗里滴着鸡血,碗里不知道是水还是白酒。一边一个煮熟正在冒热气的鸡蛋放在旁边,他把那碗鸡血准备好之后,拿着一根银针插进鸡蛋里。 这个场景颇像祭祀,我刚要起来往外跑就觉得一阵恶心,张口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楚天尧拿着一碗水过来,“往里面吐口唾沫。” 我警惕地看他,摇摇头,他一下给了我一个大嘴巴,把我本来烧得就不太清醒的脑袋打得更晕乎了,“你个死小子,我告诉你最近别接触女人你不听,色胆包天,你不吐唾沫,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打完我之后说的话,那口我喝进去的可乐有问题! 我看了看楚天尧,一咬牙,往水里吐了一口唾沫,又让我喊着那个插着针的鸡蛋。我连舌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那玩意儿扎到我舌头,嘴保持着姿势看他又不急不慢地坐下。 约莫十五分钟过去之后,他把那碗盛着我唾沫的清水拿起来,本该漂浮在水面上的唾液,居然沉了下去。 楚天尧皱了皱眉,为了拿我嘴里那个鸡蛋,他快要把我牙从两颊隔着腮帮子捏碎了。把鸡蛋拿出来之后,我吓了一跳。 那鸡蛋的蛋白,俨然已经变成了黑色。 我是真的吓了一跳,小时候看电视剧银针试毒变黑,没想到蛋白也能变黑。 想着就反胃,恶心感更甚,我趴在桌子边干呕着,想抠着嗓子眼把那口喝进去的可乐吐出来,但只吐出来一点胃液和唾沫,还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楚天尧笑嘻嘻地拿那根银针把我两个中指扎破,分别挤了两滴血进一个小布偶里,拿红线把我俩中指缠住,又让我把刚刚那碗带着鸡血的东西喝进去。 我一咬牙,辛辣进肚,才知道这原来是碗酒。 喝完酒之后我只觉得恶心感加剧,张口呕吐居然突出密密麻麻的小蛇,差点腿软坐地上。 吐了半分钟才算吐干净,那些蛇飞快钻进布偶里,说来也奇怪,那些蛇看样子那么多,钻进布偶,那布偶还是原来的大小。 楚天尧拿打火机一把火把布偶扔地上烧了。 楚天尧跟我说,我是中了蛊了。我摸摸自己脑袋,活动了几下,确实身上比之前轻松多了,恶心口干的感觉也没了。 他瞟我一眼,扔给我一瓶矿泉水说:“不让你和女人走得近就是看出你最近有点灾是女人带的,还好有惊无险。” 我喝水漱口,一边听他跟我讲。刚刚的布偶里有我的生辰八字,他趁我睡着了还剪了我头发和指甲。因为我是天上火命,他特意找的被闪电击中后的桃木碎屑做布偶的填充,当我的肉。又找来向阳处的桃枝当我的骨,红线做筋,给我做了个小替身。为了让小替身更接近一点,楚天尧把我中指的两滴血滴上去。 中指是精血,算是人身体上阳气较重的地方。拿阴气重的红线把我中指缠起来就是把我的阳气压到最低,低到让蛊虫误以为布偶才是我。那碗掺了鸡血的酒不是别的,正是雄黄酒。 我中的是蛇蛊,被雄黄逼出来后进了我的替身,被楚天尧一把火少了个干净,这蛊毒才算是解彻底了。 我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看的说中了蛊毒念心经可以解蛊,问了楚天尧之后,他笑着说:“行,等我扒拉一下那堆灰里有没有烧剩下没死的蛊虫,你吃下去之后念个七七四十九天,估计就能给自己超度到西方极乐世界了。” 我欠他个人情,闷闷听着他这嘲笑意味明显的话,想起来这事整个还是有点问题,我问他:“你怎么把我带回来的,我不是在警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生辰八字的。” “你在警局晕倒了,警察翻了你衣服兜正好看到我的名片就打给我了。这事儿幸亏他们没把你送到医院,不然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至于你生辰八字……”楚天尧嘿嘿一乐,点了一根烟,“小子,你知道我怎么找上你的。” 我摇头。 “我师父,就是你太姥姥。” 说实话我真不相信,楚天尧看着就比我大个五六岁,怎么可能在我不记事的情况下跟太姥姥拜师。 “说你榆木脑袋,背书背傻了吧。”楚天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他猛戳我脑门儿,“你小时候四五岁记得啥,所有记忆不都是七八岁的事?四五岁的时候你跟隔壁大一点的孩子下河摸鱼,差点呛死,这事要不是你太姥姥跟你讲过,你知道个屁。告诉你,还是我把你捞上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来这事,太姥姥跟我说那年夏天发大水,我跟隔壁一起玩,是个大哥哥给我从河里捞起来的,我以后没见这人,一点点也就忘了。 我不接话,他把烟掐灭了,有些严肃地跟我说:“你以后留心一点,师父就怕你来这儿出事,让我盯着你,没想到刚认识你你就差点死了。” “那我怎么办啊?”我还指望着我能安安心心考个大学呢,他这话一跟我说,我登时心里有点没底。还真叫太姥姥说对了我命里就带了几分凶险。 “车到山前必有路。”楚天尧又点了一根烟,上下打量打量我:“小子,有没有兴趣入行啊。” 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凭大学专业课吃饭的。经历这个事,我对这些东西有了点新认识,他还救过我的命,按照他的说法,以后还有人想要我的命。 我思来想去,一不做二不休,就答应他了。 楚天尧拍拍我的肩膀,“你小子还行,就是不听话,胆还算大。换做旁人,估计吐出那些蛇虫什么的就得当场吓昏过去。” 就这样,楚天尧答应带我入行,等一个月之后我放假,就好好跟我交代点行里的事。按照他的说法,这一行干什么都算,驱鬼看凶宅看风水,只要是跟灵异挂点钩的事,都能解决。 经我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了,楚天尧带着我去了学校附近挺好的一家火锅店吃饭。 吃饭时候我问他那些人为什么会盯上我,他也说不出来什么,就问我太姥姥有没有跟我交代什么话,我说:“太姥姥让我上完大学之后去找她。” 楚天尧点点头,“那你就上了大学再说吧,要不是这次你出了点事,我也不能带你入行,到底这活计再快来钱,也有点风险,不如当个小公务员坐坐机关,一辈子都没什么事。” 多的我没问,因为我知道楚天尧也够呛能给我个答案,一切一切都得等到约定时间回去问太姥姥。 楚天尧去了趟厕所之后回来跟我说,“警局的人刚打电话来了,说让你明天再去一趟,还有点事没问完。”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就问他:“你说可不可能是给我下蛊的人开了一辆出租车把那人给撞死,杀人灭口的?” 楚天尧摇头,“你想象力还挺丰富,侦探片看多了吧。给你下蛊的人做事滴水不漏,按照你的等级,人家一杯可乐都能把你弄死,根本不用出面,何必冒那么大风险自己开车撞你。那人你也看了,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根本不是巧合,给你下蛊的人,就是特意找了这么个短命的给他办事,这样不用担心他往外说。” 我还是有些没反过来劲儿,“那你说,万一这人在给我下完蛊之前就死了,怎么办?” 楚天尧嘿嘿一笑,他长得有点黑,笑出来一口白牙让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奸诈:“小子,你挺有举一反三精神的啊。行,我就告诉你。你看那人面相短命不假,但是没看仔细,只看了个皮毛。你没发现,那人阴气极重,根本不能是个人应该有的阴气。” 火锅吃得热火朝天,我却在喧哗的店里打了一个寒颤。 楚天尧喝完那杯酒,继续跟我解释。 听完之后,我才发现,这摊混水,我不蹚,也得蹚了。 第五章 金针续命 楚天尧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压低了,就算是在人来人往的饭店里也显得阴仄仄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我灌了几杯酒,身上才不至于汗毛倒竖,说实话,这些东西,对我这个刚刚入行的人还是有点惊悚的。 “自古人命都是有定数的,所谓阎王要你三更走,谁敢留人到五更。所以续命这回事,其实是有点扯淡的。”楚天尧白铺垫的那么神秘,结果就来了一句扯淡。我咋舌,没搭理他,把羊肉下锅。 楚天尧似乎看出我的不屑,继续解释:“不过,人的死法有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是飞来横祸,当场死亡的。更多的还是抢救无效,或者是得了绝症一点点去世的。所谓续命,其实用借命更为恰当。举个例子,这人得了绝症,剩下的阳寿是一年,但是这一年都是卧床在家,没办法像寻常人一样跑跳生活,这时候要是用点邪术续命,那剩下的一年就会活蹦乱跳像没事人一样,到该死的时间毫无征兆地暴毙。” 我听得有些入神了,看他停顿下来,忙接着问:“什么邪术啊?” 楚天尧的脸在火锅蒸汽氤氲下面的有些神神叨叨:“听说过金针续命么?”他在头顶正中比划了一下,“头顶这有个穴位,叫百会穴,头顶是诸阳之会,五行之宗,这个穴位是除了两个中指以外阳气最盛的地方。金针续命,就是把金针插在这个穴位上,不让阳气日渐衰弱,而将阳气封在体内。不过死的时候因为阳气要尽散,所以百会穴走不通,就会从七窍出来,死相七窍流血,比较难看。而且生老病死,病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强行跳过是要损阴德的。” 听完他的话,我有点担心,这金针续命听起来原理虽然挺骇人听闻,后果也严重,但是操作方法这么简单,未免所有的人都可以用金针续命。 我问他是不是这个道理,他看我一眼,接着说:“说你还是小屁孩,这种邪术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况,你以为这金针是普通的金针么。那是专门的续命针。” 他把声音压低,说这金针不是普通的针,是用生辰八字和要续命的人完全一样的人炼出来的,这个人就叫做罐子。行内把这种法子叫做炼针。因为炼针时候是逆天之举,全程不能见光。先把金针插进罐子的百会穴,每天都要取罐子的中指尖血让续命的人喝了喝上七天,相当于头七。这针就算是炼成了。把针取出来,针上就已经带了罐子的精气,来添补续命人的精气。如果这续命人死前会卧病一年,这针上带着的就是罐子一年的精气,而这一年,罐子就会一年卧病,成了续命人的替身。就算是续命人死了,罐子以后也会灾祸不断,甚至会折寿。 我咽了一口唾沫,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跟楚天尧说:“那警察尸检的时候肯定能查出来那人头里有根针啊。” “说你天真,那人既然能用这种邪术,就一定不会被抓到把柄,咱们已经太晚了。这次是巧合,死法是车祸,出车祸的人怎么流血都很正常,所以七窍流血也不会被人怀疑。”楚天尧叹了口气,“这次看来老天爷也不站在咱这边,是时候不到啊小子。” “那你说既然阳气被封住了,那人怎么还是阴气森森的?”我一边咬着筷子头,一边仔仔细细把这件事前后都捋了一遍,又发现了点问题。 “盛极必衰,正常人阳气都会有所波动,你受惊吓的时候,心虚的时候,阳气都会变。他把阳气统统封住,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没有阳气往外走,也没有阳气往里进,让人感觉不到阴阳之气正常的流动,反而会鬼气森森的不像个人。” 问题都问完了,酒过三巡,时间也不早了,楚天尧回了饭馆,我也回了学校。 这第一次人命关天的经历,过程都紧张地感觉不到害怕和其他的什么,反而劫后余生,平静下来之后,才觉得全身力气都要用尽了。 我早早地就爬上床,连澡也来不及洗,就睡了个昏天地暗,第二天去警局问完话之后,这件事才算完完整整的过去了。 在警局里经过过道的时候,我无意间经过负责车祸案子的警察和法医,听到点他们的对话,好像说尸检的时候在那人头顶发现了一个很小的针孔,却怎么也找不到能造成这样痕迹的工具。 金针续命,还真叫楚天尧说对了,那金针果然也不知去向。这事一过,我怎么都对楚天尧的印象有所改观,刚见他那副半吊子样,还真有两下子,还是我太姥姥的徒弟,跟着他入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最多有点惊吓。 我想着,也算是放下心了。 之后这件车祸还上了报纸和晚间新闻,肇事司机也找到了,不过报道里没说头顶针孔的事,案子最后还是判了这个司机全责,车祸导致的颅骨骨折才是主要的死亡原因。这种事本来就不是那些尸检手法能够解释清楚的,这么结束反而也不错。 后来的一周我都没看到袁晓晓,听办公室老师说,袁晓晓父母给她请了长假,说是精神状况不太好,在家修养,老师知道那天我俩去肯德基之后,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了我两句,我把之后的事都瞒下来了,不管怎么说,同学一场,也算是我命里应该有的一劫吧。那学期最后的一个月,袁晓晓也没来学校,按照现在的紧张程度,袁晓晓估计是要留级了。 经历过那件事,我越发觉得普通生活的可贵,自习课也不逃课,少去了好几次教导处,家里也收到了我寄过去的钱,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我也有点像个高二结束的准高三考生样子了。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还有一周浑浑噩噩在学校上新课的日子。 拖楚天尧的福,我那一周去了更北一点的地方,不用忍受学校教室里的闷热。 那是我的第一桩生意。 一开始楚天尧找我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目的是为了逃课的。一口答应了之后,楚天尧以我表舅的名义给我请了一周的探亲假期。 请完假之后,我回宿舍收拾行李。仔细想想这一趟其实还是有点危险性的,毕竟还不知道要跟什么东西打交道。我趁着楚天尧置办行李买机票的时候,去市内的佛具店请了一个小护身符戴在身上,才稍微安心一点。 第一次坐飞机,连火车都没坐过的我吐得昏天地暗。到了地方就有一个中年男人来接我们,要请我们吃顿饭。我连这顿饭都没吃,就直接一头拱进酒店里睡觉了,耳鸣恶心,一觉一直睡到晚上才起来。 我起来的时候,楚天尧刚回酒店。 我肚里空空,看到酒店冰箱里的方便面,一边下面一边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楚天尧没选禁烟房,在床上坐着点了一根烟:“事主是个小姑娘,刚上大学。他爸爸托胡先生找的我,说他女儿的腿突然走不了路。去大医院检查了之后都查不出什么毛病,颈椎和骨头都没有问题,是健康的。怀疑是糟了邪病,打电话给胡先生之后,胡先生来不了,就托我来处理这件事。” 我虽然经历了那些东西,但是到底还是个高中生,学的都是科学知识,不免有些笑这位父亲是否小题大做,不一定所有事情都是糟了邪病才发生的,也许是心理问题呢?人的意念有的时候还是很强大的,就像孩子危难时刻,母亲可以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举起一辆车子。 我跟楚天尧简单说了,楚天尧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掐了烟也给自己下了一碗面:“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天去看一眼,总没什么坏处。” 楚天尧提到了胡先生,这个胡先生我并不认识,也从没听他提起过,这是第一次,“这个胡先生是谁啊?也是做这一行的?” 楚天尧嘿嘿一笑,把叉子叉进面碗:“胡先生是我的中介人,像他这样的中介人,我还认识很多,这些活儿,都是他们给找来的。” 我每次看到楚天尧这么笑,肯定都没什么好事,睡前我检查了一下衣服兜里的护身符,看到它还完好无损,也就心里有了点底,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