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观察日记》 2、卷一·马中赤兔 巨鹿战场,乌云翻涌,雷声阵阵。 “杀——” 平原中,并州军兵败如山倒,关东军乘胜追击,万箭齐飞,潮水般地掩杀而去。 阴云中雷霆万道,纠结成一个巨大的光球,缓缓降了下来。 于是天空一声巨响,主角闪亮登场! “妈唷……”一名全身□□的少年抓着柄□□,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 麒麟刚爬起身,便吓得大叫道:“别别……别过来!我没穿衣服啊!” 数匹高头大马朝麒麟冲来,麒麟骇得朝尸堆中一钻,抱着个死人不动了。 过了许久,麒麟探头朝外望了一眼。灰白的天空中,未燃尽的碎布如黑色的蝴蝶,旋过来,又旋过去。 安全抵达,人都死光了,现应该是打扫战场时间……麒麟四处张望,心想这便是古代?怎和师叔们说的不太一样? 麒麟赤条条地四处翻拣,先朝尸体作揖,继而剥下炮灰甲的短衣亵裤,穿在身上,又解下炮灰乙的皮甲,胡乱系在胸前,再拣了把剑,口中喃喃道: “对不起了啊大哥们,小弟只一人拿一点……使命深重呐使命深重……各位大哥保佑小的……” 麒麟念念有词,全副行头都从士兵身上扒下来了,唯剩双靴。 一双好的鞋子能带人走向幸福,况且自己要在这个时代中走很久,草率不得。 麒麟沿路打量,想选双好的,咦,有了! 麒麟上前去剥那双露在尸体堆上的甲靴。 那只脚动了动。 “……” 麒麟犹豫了,靴子的主人还没死,要不要继续脱呢?那名战士半个身子埋在尸堆里,麒麟很有耐心地垂手站着,等他死。 过了一会,麒麟的耐心耗完了,伸手去拽,那只脚又动了动,麒麟一脚蹬着那人的胯,咬牙死命扯着那战靴。 一股大力令拔河陷入胶着状态,麒麟愕然抬头,看到尸体坐起,睁着一双赤红的眼。 “哇啊啊啊——!我不要了!”麒麟吓得连滚带爬地便逃,倏然脖颈后一紧,被提小鸡般提了起来。 尸堆里钻出一名身高九尺的战将,披头散发,满身鲜血。 “喂我不是想杀你!等等啊!!”麒麟被那男人一手提起,两脚乱蹬,在空中不住挣扎。 那悍将声音沉厚,冷冷道:“哪一军,哪一队的?” 麒麟道:“有话好说,先先先……先放我下来。”说话间麒麟□□的手背上,一片奇异的纹身缓缓绽放出紫黑色的光泽。 悍将又问:“西凉军败了?孙坚小儿何在?” 麒麟道:“小弟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将军遥望战场另一头,那处还有小股骑兵四处游荡,偶见未死透的兵士便枪箭齐下,了其性命。 “走!” 麒麟小身板在寒风中飘荡,被那男人揪着衣领飞也似地远离了战场。 “袁绍匹夫!若非本将军骤遇天象之变,何以致此大败!”那猛将骑着一匹马,马后坐着有听没懂的麒麟,缓缓行进在山原中。 是时夏至未至,满山青翠,乌云与飓风一扫而空,阳光被零落的树叶切成斑点,铺满整个树林。 麒麟光着脚,在马背两侧晃来晃去,没地方踩踏霎是不爽,漫无目的地晃了片刻,最后踩在男人的靴背上。 “你是何人?奸细?”悍将一身戾气,逼问道。 “不不,将军,我……不过是个时空旅行者……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麒麟正色道:“总之我不是奸细。” “何意?” 麒麟也懒得解释这许多,答道:“将军,我是来帮你的,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我这人有点绿窒樱际翘Ω负Φ模依洗笠彩背j懿涣怂芏灾 悍将道:“你可知我是谁?” 麒麟不作理会,径自道:“只要你不杀我,对我好点,给些吃的喝的,我承诺会助你成就大业。” 悍将道:“成就大业?” 麒麟忽道:“你叫什么名字?来前我可是把三国演义背得滚瓜烂熟,上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下到猪哥六出祁山……” 悍将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话缠夹不清,颠三倒四,可是失心疯了不曾?!” 麒麟严肃道:“末将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那悍将嘲道:“区区一小兵,也配问本侯名讳?” “……” 本侯? 麒麟心中一动,道:“将军封的是什么侯?” 对方不答,麒麟好奇道:“乡侯?亭侯?” 对方谦虚地点了点头。 麒麟一手按捺不住地微微发抖,巨鹿战场,与袁绍联盟初交锋,将军……亭侯……唯一的可能只有…… “侯爷是……?” “都亭侯。” 麒麟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吕……布,字奉先。吕布你好。我叫麒麟,麒麟的麒,麒麟的麟。” 吕布嗤道:“你姓甚名谁,关我屁事。” “……” 这是什么时间点了?麒麟百思不得其解,从吕布的年龄推算,此时他只有二十五六岁光景,方才又说“西凉军”,显是还未与董卓翻脸,巨鹿战场上与孙坚交手大溃,想到此处,麒麟忍不住问道:“你见过貂蝉了么?” 吕布警觉地眯起双眼,道:“貂蝉是谁?奸细?” 一句话未完,吕布横着身子,倾斜下去,倒栽葱摔了下马,哐一声木桩似地直挺挺摔在地上,不动了。 麒麟蹙眉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吕布竟是昏倒了。 又怎么了? 麒麟忙翻身下马,俯到吕布身旁,伸手去探他额头,见其面色灰败,脸畔滚烫,隐约猜到原因。 八成是中暑。 麒麟扯开吕布甲胄系绳,为其卸了铁甲,战裙,又除了他的战靴,吃力地把这大个子拖行数米,累得直喘气。 “该死的!没穿铠甲也这么重啊!”麒麟呼哧片刻,忽听战马打了个响鼻,灵机一动,把吕布肩膀用绳索绑着,套在马上,赶着战马把这第一勇将拖到小溪岸边。 吕布静静躺在树荫下,外甲除去,赤着健壮的手臂,上身穿着一件贴肉的薄皮衬衣,那衣料不知是何皮,束身贴得极紧。 麒麟哭笑不得,伸手去解他锁骨下的带绳,兀自道:“衣服半点也不透风,这么热的天气。” 麒麟将吕布扒得剩条薄薄的短裤,拿头盔舀了点水,淋在他脸上,吕布剧咳几声,终于醒了。 吕布一手快如疾电,瞬间扣住麒麟咽喉。 “喂喂喂……”麒麟挣扎不得,被掐住脖子,伸了舌头:喘着气道:“侯爷你自己……被晒昏过去了,小的只是喂你喝水。” 吕布疲惫地点了点头,道:“你是方才那小兵?头发怎这般短?” “啊!”麒麟这才想起来,才把头盔除了舀水,露出一头短发,这时代的人都蓄着长发,吕布醒来便把自己当作了敌人。 麒麟转身将吕布的披风沾湿了水,拧干些许,在他身上擦拭降温,吕布又问:“你究竟是并州军还是凉州军?” 麒麟不知如何作答,只埋头道:“我不是奸细。” 吕布冷哼一声,片刻后睡着了。 麒麟端详吕布片刻,从树梢上落下的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的侧脸略显瘦削,两道浓黑的眉毛如折刀般粗糙。 鼻梁则似是塞外民族式的高挺,略作鹰钩。 身上肌肤因长年穿戴盔甲,脖颈略显健康的小麦色,健壮的胸膛则微现浅色。 吕布的男子躯体轮廓完美,宽肩阔背,健腰有力,正是标准的习武之人体形,小腹上更显出长年骑马锻炼出的腹肌。 吕布胯间薄薄的短裤因汗水与清水浸湿,而变得近乎透明,麒麟将那湿披风盖在他的腰间,自己解了皮甲,抱膝坐在溪旁。 流水闪着日光哗哗地奔腾而过,麒麟怔怔地看着,回想自己穿越来前,师父的交代。 “小黑,你要抵达的时代正是三国,到了之后,就地取材,不能是刘家,因为轩辕氏截走历史时选的正是刘家之人……除此之外,曹、孙二阵营皆可,必须在刘禅出生前改变另一段历史。这样我们的世界才有过去。” “选了人之后呢?” “助其为王,子辛的轩辕剑气纹在你左手手背上,教主的六魂幡纹在你右手上,有这两件法宝襄助,想必达到目的并不难。” “三国是个英雄的时代,更是个英雄们水火不容的时代,被历史长河淘去的人,并非没有乱世成王的资质,而是他们恰巧生在了同一个时期,用你的内心去识人,认定是谁,便坚信,自己有改变历史的能力。” 3、并州营麒麟任亲兵 “你唤何名?” 麒麟看着溪水出神,随口答道:“小黑。” 吕布道:“细皮嫩肉,这般白的小子还叫‘小黑’?” 麒麟见吕布已醒转,便蹲到其身后,胡乱为他梳了头,又折下根树枝,随手挽了个髻,道:“你刚中暑,一时三刻恢复不过来,不能再穿皮胸甲了。” 吕布点了点头,牵过战马。 麒麟两手抱着头盔,老实不客气跟了上去,坐在吕布鞍后。 “你是并州人还是凉州人?姓黑?父母何方人士?隶属何部?” 麒麟又开始犯难了,不知该如何与吕布解释,片刻后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呵呵。” “???” 吕布一头雾水。 麒麟忙转移话题:“还好你带着我,不然荒山野岭的,死在那儿多憋屈。” “你……”吕布额上青筋暴突,怒道:“问你何方人士,哪军哪部哪队,又一问三不知!如何赏你?!” 麒麟嘴角抽搐,无言以对。 吕布阴沉着脸,决定不再鸟这脑子不清楚的小兵,免得话说多了把自己给绕成傻子。 六月天,说变就变,晌午刚过,天色再度阴沉下来,雷声轰然一响,大雨瓢泼。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雨水,吕布催动□□战马,沿着高山一个俯冲,朝山脚滑了下去。 “啊啊——”麒麟的感觉不亚于被按上了过山车,刺激得大叫,战马仰头疯狂嘶鸣,四蹄盲目乱蹬,滚石,泥流溅了二人一身,麒麟眼前一花,只觉身畔碎叶断枝飞也似地掠过, 吕布大喝道:“捋——!” 说时迟那时快,吕布愤然一勒战马,竟是将其勒得嘴角溢血,甲靴斜斜踏上地面,二人连着一马消去冲势,猛地站了起来。 麒麟惊魂未定,忽见山谷中竟是到处林立着军帐,霎时明白了,这是吕布扎营之处。 吕布翻身下马,一脚飞起,干净利落地将麒麟扫得摔了个嘴啃泥。 “……” 麒麟狼狈不堪地从泥泞中爬起,吕布先是一愕,继而哈哈大笑道:“对不住,又忘了。” 那时马嘶已惊动了营中军士,见温侯铩羽而归,本军将士纷纷出迎。 “将军回来了!” “侯爷——!” 吕布单手揪着麒麟衣领,把他半拖着大步走进营内:“都散了,准备拔营回洛阳。高顺何在?” 那追随吕布的数名校尉便散去,有一人追上道:“主公!” 吕布接过高顺递来棉布,将麒麟推给高顺,吩咐道:“带他去洗个澡,换身亲兵衣服,帐内侍奉。” 高顺疑惑打量麒麟片刻,继而将他领走了。 吕布军营中尽是塞外骑兵,各个八尺出头,脸上俱带着一股彪悍之气,麒麟跟着高顺一路走进兵士们洗澡的地方——雨中的露天木棚。 “这里是凉州军营?”麒麟蹲在地上,拾了粗石,忙道:“我自己来,不劳烦高大哥了。” 麒麟在书上读过,高顺乃是吕布手下得力将领,遂不敢造次,言语间十分礼貌。 高顺却道:“不,并州营。你打何处来?怎穿着西凉军的衣服?”说着提了桶热水帮他照头浇下。 “烫死我拉——!”那热水哗啦一声,登时把麒麟烫得哭爹叫娘。 高顺莞尔道:“头发怎这般短?从前还是个小和尚?” 麒麟一时间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起身来接布巾,高顺却又发现了新东西,道:“手上画的何物?” 麒麟答道:“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高顺点了点头,心内疑虑实多,又道:“侯爷让你当个帐内亲兵,并州军从前无此职务,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衣服,拣了几件我自己的军服与你穿,略大了点,且先凑合着。” 麒麟穿上高顺的旧衣服,高顺又吩咐了一番,无非是亲兵要做什么一类的事。 天底下为将之人或有怕谋刺,吕布却是从来不怕的,所以帐内也从不设亲兵,高顺则是数年前吕布在丁原麾下任主簿时,便追随前后——牵赤兔马,传帐中令等一应繁琐事宜都有包办。 如今吕布突发奇想,设了个亲随之职,至于实际上要做什么,高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按着自己平日工作朝麒麟解释了,料想麒麟一时三刻也记不住这许多,吩咐完便亲自将他送到帐前,道: “侯爷既与你投缘,入内侍候就是,莫怕。” 说毕高顺仍垂手站在帐外,等候吕布差遣。 这片刻间,吕布也已洗过澡,背倚将军榻懒懒躺着,半湿的头发散在枕后,赤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肩臂,屈起一脚,下身盖着一袭白色的薄毯。 吕布闭着眼,不知在想何事。 麒麟站到榻尾,看了吕布一会,面无表情地开始走神。片刻后,吕布出了口长气,吩咐道:“高顺回去歇下,明日行军须得早起。” 高顺应了声,帐内便留麒麟一人侍候。 吕布睁开眼,打量着麒麟,问:“凤凰,手臂上是什么?” 麒麟嘴角抽搐,答:“我叫麒麟,侯爷。” 吕布不耐烦道:“侯爷问你话。” 麒麟挠了挠头,伸出左手,吕布漫不经心道:“过来。” 麒麟单膝跪到榻畔,吕布的大手握着他的手腕,拇指在其手背上来回摩挲,道:“这是什么图案?” 手背上有道细小的金纹,纠缠往复,绕成一把剑形,麒麟答道:“这是王道。” “?”吕布很明显没听懂。 “那边?”吕布又问道。 右手上则纹着一道黑色的奇异刺青,犹如翻飞的水纹,麒麟答道:“这叫‘无’,是一件仙人的法宝。” 吕布松开麒麟的手,评价道:“装神弄鬼。” 麒麟心头一动,岔开话题道:“将军,你不做点作战总结之类的么?” 吕布疑道:“那是什么?” 麒麟解释道:“师父说,一场战役的各种因素,决策,都会影响最后结果,一名成功的将领,就得习惯在战后反思,无论是胜还是败,这对下一次打仗很重要……” 吕布冷冷道:“贼老天害的,临时刮大风打雷。” 麒麟:“……” 麒麟又耐心道:“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影响战局的因素,天气原因并非全无办法预料……” 吕布忿道:“行了行了!拢∷愕娜ィ 麒麟心头惴惴,看来这三国第一武将也是个靠不住的主,只怕平时打胜仗都靠一人武勇,横冲直撞,骄兵矜傲,失误之处必多,靠不住呐靠不住。 吕布已有点烦躁,麒麟不敢再多说,忙道:“那啥……我还没吃饭,给口吃的吧,饿得不行了……” 吕布朝案上一指,那处正有酱肉,面饼与酒水。 麒麟如释重负,挑了喜欢的,咂吧着嘴开动,吃了一会,吕布倏然怒道:“吃东西别这么大声!” 麒麟吓了一跳,被噎得直翻白眼,艰难地吞下去后,吕布又静了下来,像是在沉思。 麒麟试探地问道:“侯爷,你在作战后总结么?” 吕布斥道:“放肆。” 麒麟小声地继续吃,吃了一会后,发现吕布盯着自己看。 吕布喃喃道:“孙坚一战暂捷,现该如何?” 麒麟明白吕布在想什么,插嘴道:“你输了,董卓就只得离开洛阳,到虎牢关前来守着。” 吕布嘲道:“董老贼来守虎牢关?开什么玩笑?” 麒麟擦了嘴,答道:“真的哦。” 说着转到屏风外,铺好毯子睡下,帐外雨声轻响,霎是惬意。 麒麟趴在毯子上,心内十分疑惑,吕布不是董卓义子么?既还未认识貂蝉,为何唤他“董老贼”?此刻这两人当是蜜月期才对。 麒麟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先前找高顺讨来的薄纸,以及一根尾部烧成炭的木棍儿,就着微弱的灯光写起了信。 亲爱的太师父: 今天是来到三国的头一天,认识了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居然是吕奉先。现在还没想好该不该辅佐他,但短期内,似乎没有比跟着他更好的选择。 一切和我在书上看到的有点不一样,难道是黄帝派来的另一位时空旅行者更改了因果? 我觉得吕布目前的情况是:他急需一名谋士帮他出主意,所以我决定循序渐进地告诉他一些事情。他对我的言谈也不太反感,也许是因为他出身于草原民族的关系?草原人仿佛不太重视礼节与规矩。 总之我觉得跟着他,应该比跟着那个所谓的曹操好。 毕竟我还没学会怎么跟主公说话……师父说伴君如伴虎,怎么我见浩然师叔与子辛师哥说话,也没半点君臣的礼貌呢? 祝您健康。 ——小黑。 麒麟写完信后一手抓着纸,另一手打了个响指,火苗从信纸的边缘燃起,将其吞噬殆尽,他清澈的双瞳略带茫然,映着那跳动的火焰,仿佛预言了不久之后,即将燃遍整个神州的战火。 灰烬散开,被风卷着飞向帐外,扑进了绵延细雨中。 吕布抽了抽鼻子,闻到烧纸的气味,疑惑望去,少年落寞的身影投在屏风上,过了片刻,火光黯淡,麒麟侧着睡了。 吕布几番想上前去查看,奈何下身只盖着条毯子,什么也没穿,于是悻悻看了一会,怀着一肚子疑问,不满意地入睡。 4、吕奉先单骑搦众侯 翌日吕布拔军启程,却在虎牢关前发现城楼上插满将旗。 虎牢关开,一信使手持董卓军令出迎。 吕布登时傻眼了,骑在赤兔马上,听那信使说了半晌,方问道:“丞相什么时候决定亲征的?” 那信使道:“回侯爷,董相国令侯爷关外扎寨,截断诸侯去路……” “这里离洛阳仅五十里地,汜水关谁守?!”吕布斥道:“关内兵力多少?” 信使略抬头,答道:“相国吩咐不可透露,将军自去安营便是。” 吕布骂了句脏话,吩咐高顺去寻地扎营。 麒麟下马,走上前来:“二十万西凉军,董卓来了,我说对了。” 吕布这才回过神,问:“多少?” 麒麟比了个“耶”的手势,笑道:“二十万。一路五万,派李啵崾劂崴兀硪宦肥逋颍约毫毂! 吕布沉声道:“跟我来。” 主帅帐内。 吕布如临大敌,紧紧盯着麒麟。 麒麟道:“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吕布不耐烦道:“你先说!” 麒麟坚持道:“你先说,我还没想明白。” 吕布只得让步,没好气道:“他要遣我作先锋,侯爷不想去。” 麒麟疑道:“你们不是义父子么?都听说你俩关系好得很,为啥不愿意?” 吕布沉吟片刻,答道:“并州军连年征战,又被他抽调去不少,如今只余不到三万,一直不为侯爷补充兵源……折损太多怎办?” 麒麟疑惑更甚,反问道:“并州军与你有什么关系?” 吕布答道:“并州军是我从丁贼……丁原处带来的旧部,是自己人;凉州军是董卓的旧部,你不懂的。” 麒麟这才恍然大悟,然而却又暗自诧异,怎与自己所知的历史完全不同?看来吕布虽是莽撞之辈,却也不太笨,更与董卓本就有嫌隙在。 先前让吕布先谈原委,麒麟是因揣测不到吕布心意,恐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没想清楚,吕布就命令道:“该你说了。” 麒麟迟疑道:“你得这样,开打的时候……” 吕布道:“侯爷是问你董卓的计划,而非问该怎么办,行军打仗,我心里有数,不用旁的人来教。” 麒麟只得答道:“董卓自己也没计划,他用了李儒的馊主意,这仗打不赢。” 吕布问:“为何这么说?” 麒麟答道:“不知道,我猜的。” “你……”吕布忍无可忍,只觉自己等了半天,等来个大忽悠,险些便要起身拔剑砍了麒麟。 “等等等!”麒麟忙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又道:“董卓让你去搦战,先来穆顺,武安国,公孙瓒这些都好打得很,最后出来刘关张三兄弟,这几个难办……” 吕布的表情煞是古怪,问道:“等等,什么三兄弟?” 麒麟道:“刘备,关羽,张飞!” 吕布稀里糊涂道:“什么杂碎,从未听说。” 麒麟又道:“千万别瞧不起这仨,厉害得很,那个张飞会拿言语激你,骂你是三姓家奴……总之你会被他气得不行。然后他们三兄弟打你一个,你看打不过,就只好逃跑……” 张飞还没出场,吕布已是先被麒麟气得不行,怒吼道:“高顺何在!将这兔崽子叉出去!” 麒麟大叫道:“且慢!主公请听微臣一言!若我猜错了,你再杀我不迟!” 高顺忙不迭地进来,喝道:“放肆!”说着便要来架,那时间帐外却又奔进一人通报,道:“董相国传温侯入关议事——!” 吕布喘息道:“你给我等着!” 吕布转身离去,走远后,高顺方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麒麟松了口气,答道:“没什么,他这人受不住激,容易动怒,我先激他一回,待会阵前有了心理准备,不会冲动。” 高顺听了个半懂,心有余悸道:“你在玩命,等侯爷回来,千万得谦恭说话。” 麒麟微笑道:“谢高大哥。” 不片刻吕布便阴沉着脸回转,朝将军榻上一坐,道:“继续说。” 麒麟知道自己的预言已中了近半,问道:“董卓的军力是十五万?” 吕布冷冷道:“是。” 麒麟笑道:“袁绍那家伙,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吕布蹙眉道:“什么阿斗?” 麒麟这才发现说溜了嘴,忙掩饰过去,又道:“待会听我的,就这样……” 麒麟锇肃滤盗税胩欤啦继靡煌肺硭恢每煞瘢释庑芯忧昧巳拢叽偕跫保咚撑趿苏焦谌肽冢搪啦即骱茫啦祭叫谐稣释狻 麒麟追在吕布身后,滔滔不绝道:“……你都记住了么?” 吕布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挡在帐前,麒麟险些撞上,只见吕布剑指比着自己的太阳穴,戳了戳,冥思苦想。 麒麟心想,完了,八成是计谋太复杂,这家伙记不住,正在再解释时,吕布却迟疑道:“凤凰……” “凤凰?”麒麟莫名其妙。 “麒麟!”吕布头上灯泡叮的一亮,终于想起了麒麟名字,吩咐道:“与我同去,若有欺诳,阵前问斩!” 继而再不理会麒麟,径自离营,点兵,引军朝着敌营浩浩荡荡出发。 虎牢关一里外:关东军与并州军阵前空地。 对面各色将旗林立,袁绍,袁术,马腾,公孙瓒,韩馥……麒麟见那诸侯大旗一字排开,在风中猎猎作响,心想待会除了刘关长,还能见到谁?马腾的侄儿马超不知是否随叔出战,公孙瓒麾下更有猛将…… 吕布以戟驻地,遥遥喊道:“吕奉先在此!袁绍小儿!速来应战!待爷爷取你性命——!” 并州军轰声雷动,对面战阵中,关东军擂起大鼓。 “咚、咚、咚!”鼓过三声,只听对阵传来争执。 “我有猛将武安国,可取吕布性命……” “让我帐中儿郎出战!我有猛将一员,名唤穆顺……” 吕布不耐烦道:“都给爷爷一起上!” 那时间关东军已定下人选,一名武将大吼道:“吕奉先!今日便是你的忌辰!”说毕双脚夹着马腹,手持两把大斧,策马奔来! 吕布吼道:“袁绍小儿何在!”说毕单手控缰,臂持方天画戟上前迎战。 只见那姓名不明之武将身披钢鳞战甲,头戴雄狮战盔,背后披风如红云翻滚,正午日光曝晒下犹如天神将士,一身悍勇之气释开,端的是锐不可挡! 又见那武将舞起两把大斧,呼呼作响,□□战马与吕布赤兔交错冲过,大斧以雷霆万钧之力猛砍下来! 吕布怒道:“滚!”随手一戟,戟尖勾中那武将脖颈,登时武将大斧脱手飞出,被挑了下马。 万军鸦雀无声。 吕布方懒懒道:“报上名来。” 那敌将捂着脖颈,在地上翻滚,活像只痉挛的青蛙,而后艰难道“穆……顺。”于是脖子一歪,死了。 吕布朝对阵大叫道:“武安国,公孙瓒,快快出来受死!” 麒麟忍不住大笑,看来吕布记忆力也不错么? 关东军内又有一名武将飞奔而出,大喝道:“休要目中无人!” 那武将正是武安国,手持飞廉锤在空中划了个圈,重逾三十斤的大铁锤朝吕布当头飞来,吕布轻巧拨转马头,呼道:“`——”继而抬手一戟,将错身而过的武安国一边手臂卸了下来。 “……” 并州军山呼威武!战鼓一通狂擂,士气高涨,只待吕布一挥手,便要排山倒海朝关东军杀去! 吕布待得战鼓停息,方嘲道:“公孙瓒。” 关东军中静了片刻,显是胆寒,麒麟策马缓缓上前,与吕布隔了十丈,朝对阵眺望。 “看谁?”吕布冷冷道。 麒麟忙道:“没在看谁。” 吕布心中一动,正要再问,却见对阵冲出一匹白马,遂吩咐道:“退下。” 麒麟驱马让了几步,对阵那人一身银铠,□□白马神骏如风,正是白马将军公孙瓒。 公孙瓒虽年过四十,武威却丝毫不减当年,此刻单骑出战,再次鼓舞起关东军的士气,霎时间只见白马与赤兔撞作一团。 公孙瓒身为幽州刺史,从小四处征战,颇有点真本事,吕布一时三刻摆不平,正斗得酣畅,麒麟好奇驱马近了几步观战,恰见吕布以腰背之力,奋然一戟,戟杆扫中公孙瓒,将他连人带马劈翻在地! 麒麟忍不住喝彩道:“好!” 然而对阵却有一人紧紧盯着场中战局,公孙瓒座骑长嘶翻倒,说时迟那时快,本军中传来弓弦声响,吕布忙转身喝道:“当心!” 一箭离弦,遥遥穿过近百步距离,朝麒麟飞去! 吕布弃公孙瓒不顾,画戟反手抡起,荡出一道白色的弧光,“叮”的声响,暗箭斜斜擦着麒麟头顶飞了过去。 耽搁得一瞬,公孙瓒座骑已受惊跃起,倒拖主将朝本阵仓皇逃奔,阵内又出一骑前来接应,吕布不敢再追,只得勒停了赤兔。 那人正是公孙瓒亲随,麒麟翘首以望,看不清容貌,对方戴着制式兵盔,此刻似乎也在看着他。 吕布画戟在麒麟面前挥了挥,麒麟这才回过神。 “滚回去。”吕布道:“休得在此坏侯爷的事。” 麒麟赔笑道:“刚谁射了我一箭?你见到了么?” 吕布还未回答,对阵又有一黑莽壮汉哇呀呀大叫,冲上前来。 正主儿来了! 麒麟忙道:“就是他了!千万记得!” 张飞率先冲出迎战,又有两骑遥遥跟于其后,拉开了十余步距离。 张飞叫阵道:“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 吕布先是一愕,继而哈哈大笑,转头看了麒麟一眼,点了点头。 张飞愣住了,吕布不受激?那铜铃般的眼珠一转,正要寻话再激,吕布却持戟虚指张飞,道:“唤刘备来,侯爷有话与他说。” 5、刘皇叔三英殴壮士 麒麟见到刘备的第一印象是:此人其实不太胖。 但麒麟还是承认自己败了,刘备那发福的腮帮子,外加俩大耳垂,耳垂更随着他骑马起伏的频率微微抖动,都令麒麟忍不住要爆笑出声。 刘备策马来到吕布面前,二人相距十步。关羽张飞跟在其身后,警惕地打量吕布。 吕布看着刘备,眼中厌恶感难以掩饰。 “你便是刘玄德?”吕布道。 刘备微一颔首,答:“都亭侯有何赐教?” 吕布喝道:“既是皇家后裔,为何委身于贼?” 刘备表情一凛,沉声道:“未知何人是贼?敢问侯爷,是窃国称相之人为贼,还是匡扶汉室,起兵诛讨者为贼?!” 刘备那话说得甚是大声,传回本军阵内,用意自显。 吕布又冷笑道:“袁绍算什么?不过是个……” 卡壳,冷场,吕布忘词了。 吕布想了一会,嘲道:“袁绍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刘备莫名其妙。 麒麟登时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扶不起的阿斗?何意?”刘备询问道。 吕布烦躁无比,一摆画戟道:“罢了罢了!不说了!现与你交代清楚,我暂栖董贼麾下,本是蛰伏时日,待以杀贼,今天不想取你性命,你回去罢。他朝再见,须谨记侯爷今日所言。” 刘备肃然起敬,压低了声音道:“莫非温侯正忍辱负重,等候时机……” 吕布不耐烦道:“正是。” 刘备忙道:“诛灭国贼,可有用得着小弟之处?” 吕布答道:“没有。你们是要车轮战还是一起上?来罢!” 刘备一脸不解。 关羽捋须看了吕布片刻,忽出言道:“既是要诛奸贼,当年你又为何卖主求荣?杀了自己义父丁原?!” 这话瞬间踩到了吕布痛处,吕布顾不得说接下来的台词,火气腾的一下涌上心头,怒吼道:“来战!杂碎!” 张飞正等得不耐烦,此时大喝一声:“待爷爷来战你——!” 张飞抢先冲出,与吕布堪堪斗在一处,霎时间只见丈八蛇矛,方天画戟你来我去,片刻后张飞便不敌,关羽刘备抢入战团,走马灯似地围着吕布轮转,青龙偃月刀,雌雄对剑俱是朝着吕布身上招呼。 吕布先前得了麒麟所言,早有提防,一见三人齐上,便催动赤兔冲出包围圈,刘关张三兄弟无法合围,正要追那时吕布再弃另二人于不顾,一柄画戟只朝着刘备招呼! 麒麟等的便是此刻,一声清喝道:“刘皇叔!单挑打不过换群殴?你要脸不要!你与市井痞子有何区别?!” 并州军哈哈大笑,关羽一时涨红了脸,那关东军中又有人朗声道:“与豺狼战,安能讲究道义?!” 刘备正不知战退之时,忽见并州军后阵排开,一骑奔来,道:“董丞相有令,传温侯暂且休战,回关议事——” 吕布遥遥喝道:“与你们这等乌合之众,无耻小人相搏,没的折了侯爷身价!走!” 并州军后队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双方暂且休战。刘备等人被羞辱了一番,转身回营不提。 吕布径自入关,麒麟便在帐等候。黄昏时,吕布方带着一身尘土归来。进帐便除盔,卸甲,道:“收拾东西,两个时辰后启程,董老贼要……” “迁都?”麒麟问道。 吕布的动作停了。 麒麟解释道:“孙坚攻陷了汜水关,若非缺粮草,这时候便要进军洛阳。李儒为董卓献计,建议他迁都到长安,现仗也不想打了,董卓要求连夜拔营?” 吕布已是见怪不怪,点头道:“对,你什么都知道。” 麒麟笑了笑,问道:“手怎么了。” 吕布一手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显是力战刘关张后脱力,他卸下护腕,随手扔到一旁,坐在榻上舒了口气: “给侯爷按按。” “你需要一个谋士。”麒麟将木案推到榻前,坐在案沿,一手握着吕布手肘,另一手使力来回揉按。 吕布沉吟片刻,而后道:“今日之事,你从何得知?侯爷见你数日前在烧那物,可是卜算之术?” 麒麟先是一怔,继而答道:“算是吧。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的战后总结呢?” “……” 吕布只觉每次与这小兵说话,不到三句便胸口闷得慌。仿佛对着一团棉花,想揍也无从下手。 吕布半躺在榻上,想了一会,戾气十足:“奸诈之辈,纵一拥而上,又奈何得了侯爷?” 麒麟狡黠一笑:“他们是结义兄弟,同生共死,张飞不行了,刘、关二人自然得不顾一切来救,否则要看着你把他砍成两半不成?” 吕布“嗯”了一声,道:“人之常情。” 麒麟又试探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吕布似有所动,却冷冷斥道:“放肆。” 麒麟莞尔,吕布又道:“笑什么。” 麒麟答道:“笑刘备。” 吕布蹙眉道:“你还未说,关东军诸侯十数路,为何只说刘备难对付。” 麒麟指头顺着吕布手肘一路按下来,漫不经心道:“刘备那家伙是个扫把星,都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实际上是人中刘备,马中的卢才对。” 吕布眯起眼,问道:“什么意思?” 麒麟道:“刘备加入讨董联盟,联盟没多久便瓦解了;于是那家伙去徐州投陶谦,陶谦没多久也就病死了……” 吕布吸了口气,紧张道:“这是天机?” “曹操要打徐州,于是刘备就找公孙瓒借了赵云,前去救援;没多久公孙瓒就死了,刘备又投吕……”麒麟险些说溜了嘴,忙道:“徐州也被曹操灭了。” 吕布嘲道:“说什么疯话。” 麒麟又道:“刘备又去许昌,在天子座前转了一圈,接了献帝的衣带诏,顺便将董承也给连累死了……” 吕布忙道:“等等,说什么?”抬手示意麒麟再重复一次,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麒麟不鸟他,接着说:“于是刘备又去投奔荆州刘表,没多久刘表病死了,接着刘备趁机收拾了荆南,孙权又来讨荆州,刘备就说‘荆州是刘琦的!’,接着过了不久刘琦也死了。投奔谁谁死,没了。” “……” 吕布大笑道:“从何得知?这都是以后的事?侯爷呢?侯爷如何?” 麒麟按到吕布手腕,二人虎口握在一处,笑吟吟地看着吕布,缓缓道:“几年,或者十几年后,这一切都会发生。你的事儿,我说不准。” 天色昏暗,帐中油灯绰约,灯光映在麒麟清秀眉目间,只见其唇红齿白,脸色白皙,双眸中闪烁着充沛的灵气。 吕布蹙眉,眼神中多了股厌恶之色,翻掌,扣住麒麟手腕,冷冷道:“你是断袖?” 麒麟浑然不料吕布这思维跳跃幅度如此大,愕然道:“不是,问这做什么?” 吕布这才狐疑地松了手,目光从麒麟脸上移开,再度陷入沉思中。 麒麟道:“侯爷在想何事?” 吕布顺口答道:“在想晚上吃什么。” “……” 吕布说漏了嘴,怒道:“想这次回京该如何做。” 麒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又道:“你需要一名谋士。” 吕布心不在焉挥手道:“你是本侯帐前谋士了。” 麒麟哭笑不得,只觉先前一番话都成了对牛弹琴,摇头起身。 虎牢关弃守,一夜间成了空关,唯余几面诱敌用的将旗在关城上飘荡,天空中闷雷阵阵,仿佛是暴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麒麟与高顺坐在一辆马车里,麒麟看了高顺一眼,悉悉索索地展开张纸。 高顺蹙眉问:“要写什么?” 麒麟嘴角略翘,答道:“不是通敌的密信,一点小东西,高大哥别担心。” 高顺笑了起来,又道:“纸笔相传之物,易招猜疑,还是勿留过多的好。” 麒麟点了点头,以小炭棍在纸上写写画画,那宣纸薄软,颇不受力,高顺看了一会,转过身,把背脊朝着麒麟。 麒麟就着高顺的背,开始写信。 亲爱的太师父: 回到三国好几天了,很想念您。 吕布的心思很难琢磨,有时候我怀疑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笨,不过今天我还是成功地得到了他的信任。 通过与刘备三兄弟的战斗,他开始学会习惯性总结每次失败的缘由,并意识到兄弟结义,部下的忠诚,以及他人的协助这些因素。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或许可以循序渐进地达到目的——帮助他在乱世中占据立足之地。 然而如果计划中的某一环出了差错,或许我就要选择其他的人,重新开始。 我打算在计划的第一步中,慢慢改善他的名声,这家伙的名声实在太差劲了,简直可以用声名狼藉来形容。所以我觉得:初期不应该急着让他获得过多的战果,反而利用一些争执中的让步,来换取好名声要来得更划算。 有好的名誉,下一步才能着手为他建立政治班底,毕竟光靠我和高顺,还有未来即将出现的陈宫,是远远不够的。 顺带一提:高顺大哥是个不错的人,我正趴在他的背上,给您写信。 祝您安好。 ——小黑 高顺瞥了那信一眼,诧道:“这是什么字?” 麒麟笑答道:“方块字。” 麒麟正要搓个火球烧信,忽地意识到一件很麻烦的事,高顺正看着。 麒麟讪讪道:“大哥有……火折子么?” 高顺疑道:“火……折子?” 二人面面相觑,麒麟伸手,开始在高顺身上乱摸。 高顺一脸茫然,最后麒麟从高顺怀里摸出两块石头,释然道:“啊哈!原来你们是用这个。” 麒麟拍了几下打火石,火星四迸,同时暗自催动仙术,轰的一声喷出一大团火。 “……” “怎么回事!” 高顺瞬间下巴掉地,自出娘胎至今,还是头次见到打火石能敲出一团火球来。 麒麟赔笑道:“高大哥这玩意儿真厉害!神石!” 信纸燃成灰烬,高顺的疑问简直要炸开,接过那打火石使劲摩擦,却不见方才那奇迹再度发生。 麒麟扬手,信纸烧成无数灰烬飞出了马车外,吕布在不远处充满疑惑地看着,并听到风里传来麒麟的笑声与高顺的嚷嚷。 6、汉长安董卓掳献帝 袁绍势大,董卓被迫放弃虎牢关,连夜班师,逃回洛阳。 回到洛阳的当天凌晨,董卓连喘息的机会亦不给众将,便召集起文武百官,把酣睡中的汉天子刘协架上早朝,宣布午后开始迁都。 迁都前,董卓更亲口吩咐吕布,去将汉帝陵墓掘开,带走所有的陪葬品。 一时间整个洛阳阴风惨淡,乌云蔽日,龙脉地气涣散,汉代四百年先皇之灵卷成一片黑雾,冲上天际。 麒麟摇头唏嘘,叹了口气,钻进车内。 吕布亲自前去掘坟,吩咐麒麟留在大部队中等候。 不片刻洛阳城门大开,文武百官依次出城,各个恸哭流泪,悲痛欲绝。董卓部下则凶神恶煞地在城外侯着,呵斥声不绝,将官员们押上了车驾。 高顺前去调度并州军全队,唯剩麒麟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车上,他扒在车窗旁,好奇地朝外张望。 “天亡我汉朝江山呐——!臣子无能!愧对先帝呐!”一老人仰天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扑倒于地。 一西凉军将领上前吼道:“哭什么丧!快走!耽误了时候!” 那是谁?麒麟心想,观其官服颜色,腰带,是名大官……难道是……麒麟忙掀开车帘,正要下车,高顺便匆匆赶来,喝道:“休得对王司徒无礼!” 果然是他!麒麟伸长了脖子眺望,却不见那老者身旁有女人,料想家小都已起行,高顺把那老者扶上车,朝并州队看了一眼,便转身行来。 “那是王允?” 高顺点了点头,答道:“司徒大人是忠臣。”说着坐好,朝外发了号令,并州军即刻起行。 “吕布呢?” “……” 高顺随手拍了麒麟脑袋一巴掌,训道:“要叫主公!” 麒麟忙不迭地告罪,高顺又道:“主公着我带你先走,他随后赶到。” 麒麟忽道:“王允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高顺疑惑看了麒麟一眼,道:“王司徒鳏居多年,膝下无子,怎么?” 麒麟又问:“你知道一个叫貂蝉的女人不?” 高顺蹙眉道:“不知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正说话间,赤兔长嘶一声,吕布翻身下马,追了几步,钻进车中,高顺忙躬身行礼,让出座来。 吕布看了高顺与麒麟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下去。” 高顺应声去了,吕布打了个喷嚏,全身是墓室内带出来的尘,便在马车中脱靴更衣。 麒麟上前伺候,吕布脱了外袍,露出纠结健美的背肌,问道:“在说什么?” 麒麟不答,只道:“你为什么不先找我商量?应该找个借口推掉这事的。” 吕布微一愕,继而道:“推不掉,董贼说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让我亲手去做。” 麒麟道:“你刨了献帝祖坟,这档子事可是惊天动地,来日都得算你头上。” 吕布漠然道:“无妨,本侯名声原就够臭。” 麒麟啼笑皆非:“董卓让你做这事,便是要你声名狼藉,只得与他站在同一边。” 吕布沉吟片刻,点头道:“明白了。” 吕布随手交给麒麟件首饰,道:“这是从殉葬品中私藏的,你好生保管着。” 麒麟接过那物,见是对白玉蝴蝶,一大一小,栩栩如生,仿佛展翅欲飞,便好奇道:“死人身上来的?”继而凑到日光下翻来覆去地看,道:“这是殷商时的古物,当可卖不少钱,送我了?” 吕布换好便服,不再理会麒麟,攀在车窗边,一声呼哨,赤兔马神骏如风赶来,吕布跳出车去,稳稳当当骑上马,朝麒麟吹了声口哨,得意洋洋地骑马走了。 “去哪!我还有话没说!”麒麟想起一事,忙大喊道。 “守天子座驾!”吕布遥遥答道。 黑烟滚滚而来,董卓最后的迁徙队离开洛阳,千年京都,銮殿广厦尽数被点燃。 全城大火熊熊,灼气于一里外仍能清晰感受,夏、商、周三朝故都,大汉京城,伏羲故里,便如此付诸一炬。 纵是早知历史,麒麟看在眼中,仍忍不住唏嘘道:“真是造孽。” 车行一天,麒麟无事可做,玩了会玉佩,便将其小心收好,蜷在车内睡了。 山路崎岖颠簸,麒麟睡得不太舒服,半醒间也不知是高顺还是吕布上了车,将一袭温暖的薄被盖在自己身上。 忽然车外叫嚣,混乱将他彻底惊醒,火把之光从车帘外映入,麒麟蹬开身上薄被,认出那正是吕布的战袍,便迷迷糊糊地抓在手中,车停了。 “怎么了?” 吕布片刻回转,勒停赤兔马,在车外命令道:“不可出来!曹操引兵前来追击!” “等等……”麒麟只觉未睡醒,神智恍惚,忙喊住吕布:“曹操是……来劫天子的?” 吕布“嗯”了一声,似乎十分满意麒麟的判断,催促道:“有何话说?” 麒麟眯起眼,不断努力回忆,而后道:“金蝉脱壳……换马,对!曹操打不过你,逃跑的时候会换马!他被你打败后,会换上曹仁的马和兵士衣服。” “你追击时……会抓住个小兵,问他曹操去了哪……小兵会告诉你……曹操在前面,但你别去追!直接抓那小兵回来!他就是曹操!” 吕布朗声大笑,一催赤兔,“驾!”朝山下冲去。 麒麟嘴角抽了抽,扯来战袍,蒙头继续睡。 战袍上有吕布极淡的气味,闻起来十分舒服,像是钢铁,汗水与奋战后的气息,麒麟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他睁开了双眼。 不……对。 不对!麒麟这时间才醒悟过来,按照历史的演变,曹操追截董卓迁都大部队,于山间埋伏杀出,遭到吕布黑夜逆袭,全军撤退……曹操应该是成功脱逃才对。 麒麟瞳孔倏地收缩,如果因为他的预言,曹操没跑成,被吕布抓住押去见董卓,又被董卓杀了,那……这笔帐该算谁的头上?! 曹操要是死了,以后三分天下不就…… 麒麟傻眼了。 方才刚睡醒,满嘴跑火车地一通仙人指路,现回想起来,却是造成了自己无法收拾的局面! 麒麟连滚带爬地起身,朝车外叫道:“吕……主公呢?!高大哥!快去把主公追回来!” 高顺还未转身,吕布已提着一人回转,扔进了车内,沉声道:“高顺守车,谁也不许靠近!饕餮!认清楚了!” 麒麟道:“我……叫麒麟。” 吕布扔了个人进车,道:“且看看是此人不?” 麒麟诧道:“你俩不认识?”说着低头端详那小兵的脸,那人摔了个五体投地,正要起身时吕布伸脚踩在其背上。 “天色昏暗,看不清,他声音不像……”吕布狐疑道,显是对曹操仅有数面之缘,下不了判断。 麒麟好奇地端详那男子,只见其满脸污泥,披头散发,被吕布踩在脚下,两手两脚不断抽搐,活像只被踩扁的青蛙。 麒麟与那兵士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片刻。 那兵士意识到了什么,忙叫唤道:“温侯饶命!” 吕布道:“是他?” 这下可苦了麒麟,从未见过曹操,怎知是他不是他? 麒麟忽道:“你学几句话我听听,学一次,便放你走。” “你说‘与豺狼战,焉能讲究道义?’,说。”麒麟道。 兵士闭嘴了,麒麟的嘴角略翘了起来,伸出手:“你好,曹操,我叫麒麟。” “哈哈哈——”曹操大笑三声:“未料莽夫手下,亦有此——”说着伸手要拉着麒麟站起。 “莽你娘亲!” 吕布一脚踹在曹操后脑勺上,曹操昏倒了。 麒麟嘴角抽搐,与吕布对视一眼。 吕布吩咐道:“高顺将他押下去,先关着。” 麒麟大喜道:“正想跟你这么说,不能把他交给董卓。” 吕布不置可否,吁了口气,双手握拳,捏得指节作响,活动脖颈道:“睡觉了。” 麒麟会意,便上前帮他卸盔,道:“你为什么不打算把他交给董卓。” 吕布沉声道:“不知道。” 麒麟欣然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吕布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但要怎么处置?放了?再让他前去行刺老贼一次?” 麒麟眯起眼,想了片刻,茫然摇头,道:“让我先想想,再给你意见。” 吕布身材高大,在马车中休息,登时令狭小的车厢显得十分拥挤,麒麟换了几个位置,俱有点不舒服,便转过身,把头枕着吕布的大腿躺下,睁眼望着车厢的上隔板,静静思索。 吕布不自然地动了动,最后默许了麒麟的行为,片刻后抬起一脚,架在对面的坐位上晃个不停。 吕布盔甲除下,赤着胸膛,只着一条短短的薄裤,身上仍带着淡淡的汗味与血气。他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红绳,垂下的吊坠置于古铜色的胸膛中央,吊坠是枚纯金的珠子,并随着马车的前进微微晃动。 麒麟仰头看着金珠,球面折射出他的面容,显得十分滑稽。 “李儒送你的?”麒麟轻声问道。 吕布以鼻音含糊地“嗯”了声,道:“你什么都知道。” 麒麟又道:“你就是为了这枚金珠,与一匹赤兔,杀了丁原,投奔董卓?” 吕布嗤了声,麒麟道:“你知道天下人怎么评价你不?豺狼之性,贪财无义,为一匹马背叛了义父,又……” 吕布冷冷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麒麟也冷冷道:“我是为了你好。” 换了以往,随便哪一名小兵口出不逊之言,吕布定会伸指捏断他的喉骨,然而不知为何,他对麒麟这明目张胆的挑衅,却总是发不出火来。或许是对那句激得自己怒火中烧的“三姓家奴”记忆犹新,吕布知道麒麟接下去还会说点什么。 果然麒麟道:“仁义这玩意儿看上去无足轻重,却是争霸天下的一面大旗。” 吕布:“???” 麒麟:“……” 麒麟叹了口气,伸手去玩吕布锁骨下的吊坠,修长的指头摩挲金珠,问道:“你为什么恨董卓?是因为他诱你杀了丁原?” 吕布沉声道:“不足为外人道。” 麒麟又问:“董卓对你不好?” 吕布沉默了,仿佛在回忆过往的人生,麒麟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吕布脑袋耷拉下来,打起呼噜。 麒麟:“……” 翌日早上,马车停了,麒麟不舒服地调整了睡姿,觉得被一根硬物抵着脑袋,遂伸手将其拨到一旁。 那玩意颇有点弹性,拨开后又弹了回来。 麒麟再拨,那玩意再弹,如此两三次,吕布呼吸重了些许。 麒麟迷迷糊糊地抓着头上抵着那玩意,朝下一扳。 吕布惨叫一声。 “放肆!”吕布恼羞成怒地醒了,一手捂着胯\间站起。 麒麟咕咚一声摔到座位下,继而睡眼惺忪地再次爬起,明白过来何事后便哈哈大笑。 长安到了。 汉献帝的车驾被董卓押着进了未央宫,高顺带领并州军前去城北驻营,吕布则跟随董卓,前往殿中议事,并安排汉廷群臣住处。 麒麟一个人被扔在城西的街道上。背后便是错落的宫殿群——上林苑。 时隔近两百年,刘彻亲自主持建造的上林苑仍是气度恢弘,金碧辉煌,时值初秋正午,八水绕长安,无数河流出入殿群,淙淙水声恍若江南之景,桂香远飘,令人心旷神怡。 吕布去不到片刻,又匆匆回转,把一张黄布交给麒麟,吩咐道:“你带他们搬东西。”说着派给麒麟十名亲兵,麒麟尚且云里雾里,问:“搬什么?” 吕布不耐烦道:“搬家!自去选一处落脚,看何处喜欢,把住着的人赶出来,将侯爷的家当搬进去……” “……” 麒麟展开那布,见正是天子亲笔下诏——迁居令,持此御旨,可随意驱赶城内任一家住民,霸占其财产,房屋,据为己有。 麒麟哭笑不得,只得带着十名亲兵,赶着载有温侯家当的马车前去寻找住处。 7、司徒府吕布戏貂蝉 汉廷百官战战兢兢,西凉军士凶神恶煞,如狼驱羊群般将一群老头赶进长安城的各个角落。 麒麟所带亲卫身穿并州军亲兵服,马车上又烫有温侯的漆印,便无人敢拦,听凭这行人穿梭于上林苑中。 然而充满敌意的目光,麒麟还是辨得出来的,起码西凉军与并州军不像历史所描述,亲如一家。 “这是什么地方?”麒麟好奇道,并示意车队停下。 面前是一个占地近十倾的人工大湖,泾水汇入湖中,又朝东南方流去,湖水在正午日光下闪烁粼粼光芒,湖的对岸,又有一座小亭,周围景色清新典雅。 左右亲兵俱是塞外人士,无人能答,麒麟沉吟片刻,问:“侯爷抓来的人犯呢?让他下来。” 麒麟掀开马车帘,只见两名卫士守在车里,曹操被捆住了手脚,朝外偷偷张望,见车帘被掀开,忙又闭上双眼。 “醒了就起来。”麒麟莞尔道,说着又踢了曹操一脚,吩咐道:“把他手上绳子解了。” “此人武术颇有根底,不可大意!”一亲卫忙出言阻止。 麒麟道:“放心,有我在,他跑不了。” 曹操忙睁眼道:“不给小先生添麻烦了,双足虽被捆缚,然孟德可以跳。” 麒麟忍俊不禁道:“那你跳吧,常运动,身体好。” 于是曹操两脚一蹦一蹦地下了车。 “这什么地方?” “昆明池。” “那里呢?” “凤仪亭。”曹操悠然答道:“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麒麟动容道:“刘秀和阴丽华定情的地方……这里可都是古迹呐!” 曹操笑道:“那是自然。” 麒麟不敢在此定居,带着亲兵小队在上林苑中左兜右绕,寻得一处偏僻院落,正是长乐宫最僻静的西苑,大院落套小院落,院内野菊盛开,显是荒废已久。两堵白墙一高一矮,恰好挡住了远处皇宫御花园,外通长安官街,时闻巷外小贩叫卖,麒麟十分满意,道:“这里如何?” 曹操蹦蹦跳跳地跟了麒麟许久,全身大汗淋漓,赞道:“此处甚好。” 麒麟笑着端详曹操片刻,又道:“暂定在这里安家,劳烦各位大哥去通知高校尉与侯爷一声,这处留几个人陪我收拾。” 亲兵们纷纷散了,麒麟眼望那满院荒芜杂草,吁了口气,便开始动手收拾吕布的东西。 曹操饶有趣味地在一旁看了片刻,问:“可有孟德帮得上忙的地方?” 麒麟扔来一张脚踏,道:“你坐吧,好意心领了,待会我要是摔坏东西,会算你头上的。” 曹操哭笑不得,就着那脚踏坐下,麒麟翻翻拣拣,好奇地把吕布的全副家当看了个遍。 日常起居物事,战盔战甲,习武重枪,木棍……一把铁胎巨弓,麒麟抡起那弓试了试,拉成一轮满月。 “好!”曹操禁不住猛地喝彩,把麒麟吓了一跳,铁弓冷不防回弹,打中额头,登时捂着脑袋,哭爹叫娘。 麒麟继续翻,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又有个匣子。 “这是什么?”麒麟自言自语道,摸了摸匣子上沉重的铁锁,一弹指,铁锁“啪”的一声开了,匣内装着破破烂烂的一物。 麒麟莫名其妙地拈着一根竹篾,提出一大团烂纸。 “那物动不得!”高顺一进院内,骇得面无人色,斥道:“你如何打开的!快放回去!”说着忙上前按上铁匣,又将麒麟手指头夹了个正着。 “哎哟娘呀——”麒麟哇哇大叫道。 高顺手忙脚乱将匣子盖上,沉声道:“千万莫与主公说这个,知道么?” 麒麟额上青筋暴突,捂着左手一通猛甩,高顺哭笑不得道:“是风筝,不要乱翻。你找什么?” 麒麟随口编了个理由,答道:“找点茶叶,口干得很了。” 高顺道:“我去取茶叶,你且去歇着。” 高顺取了茶叶,拖出个铜炉,麒麟在院里摆了张木案,笑问道:“都弄好了?” 高顺舒了口气,道:“停当了,你选的地儿倒是不错,隔着西大街就是并州军营。” 麒麟抬头张望,问道:“隔壁我听到有人声,是谁的府邸?” 高顺道:“隔院住的是皇亲,灵帝之母董太后家侄。” 麒麟点头道:“哦,就是董承,原来跟董承那倒霉鬼当邻居。” 高顺到门外河中捞来一铜壶水,置于炉上煮起,方与曹操互相见礼,曹操自中平六年刺杀董卓未遂,便天下闻名,虽现为阶下囚,却令高顺依旧不减敬佩。 高顺洗出三个木杯,亲手为曹操斟上茶,笑道:“久闻孟德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曹操谦让数句,双手捧着杯,心思不在高顺身上,只问:“这位小先生如何称呼?可是通晓天机之能,为何说董国舅是倒霉鬼?” 麒麟心里好笑,董承不就是被你杀的么?遂答道:“董国舅奉了衣带诏,却畏首畏尾,走漏风声,诛贼不成反被贼杀,自然是个倒霉鬼。” 曹操眯起眼,问道:“贼为何人?可是那西凉匪寇?” 麒麟笑了笑,不答。 “谁教你们选这偏僻地方……”吕布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麒麟笑吟吟道:“侯爷回来拉——” 吕布下朝后便得了亲兵通知,然而在上林苑内转来转去,险些迷了路,兜得一肚子火才寻到自家门口。 吕布回家,高顺忙起身前来伺候,麒麟却是四仰八叉地摊着喝茶,曹操见麒麟不动,遂也坐着,惟妙惟肖地学麒麟说话:“侯爷回来拉——” 吕布转头去寻方天画戟,便要当场砍了这俩人。麒麟却好奇道:“董胖子把粮草全收缴起来了?咱们并州军没饭吃了?” 曹操听到“董胖子”这称呼,蓦然爆笑,吕布却峻容道:“是的。” 吕布大步进了屋内,见四处已收拾干净,外加麒麟那句“咱们并州军”令他心情好了不少,遂吩咐道:“麒麟进来,有事参详。” 曹操跟着起身,道:“奉先呐——” 吕布怒不可遏道:“高顺!把这家伙关到柴房去!” “哎哎奉先老弟,容孟德说几句……”曹操一面叫嚷一面被高顺拖去了后院。 吕布悻悻道:“奸鬼!” 麒麟知道吕布向来不重视规矩,便跟着进了厅内,自寻了张矮榻坐下,高顺收拾了曹操正要进来,吕布又吩咐道:“你去准备晚饭,张文远,过来守着门,谁也别让进来。” 外头跟随吕布回转的一名小兵应声,麒麟忍不住“哟”了声,心想张辽这时候就跟在吕布身边了? 麒麟好奇地朝外张望,吕布冷斥道:“又看什么?” “没。”麒麟屁股杵着木凳晃来晃去,问道:“朝廷上说了啥,董胖子不给你粮食?” 吕布沉声道:“如今并凉二军的粮食,军需等消耗品一应掌在李儒手中,我给麾下将士发军饷,还得去找那家伙报备,你是谋士,你出个主意,该怎么办?把李儒杀了?” 麒麟骇然道:“怎能二话不说就提刀去杀?李儒刁难你了么?” 吕布想了想,道:“那倒没有,但董胖……董贼按人发饷,侯爷想再增加并州军人手,就瞒不过他了。” 麒麟恍然大悟,想必吕布早就打算迁都长安后招兵买马,补充子弟兵人员,然而李儒也早就料到吕布动机,先一步牢牢抓稳了军饷以及口粮发放。 麒麟又问:“只有你这样?其他将军像董承他们呢?” 吕布嗤道:“什么车骑将军,骠骑将军,董承手下没半个兵,来个人抢他女儿也守不住,能算将军么?” 麒麟点了点头,道:“你得把口粮多省点下来。” 吕布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麒麟忙道:“不,不是让你省饷扩兵,你得把省下的粮食拿来买名声,送给天子与文武百官……” 吕布登时炸毛了,朝麒麟吼道:“我他妈自己人吃不饱,还得省下粮食喂那群饭桶——!” 麒麟忙道:“你听我说……” 吕布怒不可遏,骂道:“滚出去!尽出馊主意!” 麒麟悻悻转身出门,见守在门外的张辽脸色惨白,同情地看着自己。 吕布又喝道:“等等!滚回来!” 麒麟对着门叫唤道:“滚远了,滚不回来!” 房内静了片刻,吕布沉声道:“还有一事,进来!” 麒麟只得推门进去,站在吕布面前。 镂空的雕格外投入黄昏夕照,铺于麒麟肩膀,他背光的面容朦胧不清,双眼中闪烁着清澈的光芒。 吕布面朝夕照,瘦削英俊的脸庞上,两道紧锁的眉头展开了,仿佛短短片刻间想明白了什么事。 吕布淡淡道:“你说得对。” 麒麟沉默不语,吕布又道:“司徒王允请我明日朝会后去他家喝酒,有何用意?” 终于来了。 王允的主动出击意味着貂蝉的出现,她会在不久后介入这个男人的生命,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对情侣,即将在这个时代正式见面。 麒麟忘了先前的不快,分析道:“王允选择了你,作为改变目前局势的突破口。” 吕布不耐烦道:“别说那些听不懂的,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麒麟正色道:“当然得去!”遂搬来矮凳,摇着小尾巴在吕布面前坐下,讨好地说:“你要去见貂蝉了,明儿带我去成不?” 吕布:“貂蝉是什么?” 麒麟煞有介事道:“这可是历史性时刻!” 吕布:“……” 吕布一头雾水,正要追问,麒麟却道:“明天你带我去王允家做客吧。” 吕布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不行,带着你丢人现眼。” 麒麟:“带我去嘛带我去,我要去……” 吕布斥道:“闭嘴,否则便将你与那曹奸宄一并关进柴房里。” 麒麟只得不作声了,少顷吕布吩咐开饭,高顺摆上两桌菜,一壶酒,麒麟为吕布斟了酒,吕布满意了不少,遂指指另一案,吩咐道:“你也吃。” 张辽与高顺还是在门外站着,麒麟脸皮再厚,也终究觉得有点不妥,讪讪道:“我也……有这个荣幸,和侯爷一起吃?” 吕布瞥了麒麟一眼,懒得应答。 麒麟又试探着道:“高大哥和新来的文远……好歹都是一家人,不如……” 吕布把碗一放,吩咐道:“给脸不要脸,你蹲到厅外去吃。” “别别。”麒麟忙不迭告饶,笑吟吟道:“蹲着吃饭不利于消化。” 当夜是麒麟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然而天蒙蒙亮,麒麟便被柴房中的“啪啪”声吵醒了,看来曹操彻夜喂蚊,实是苦不堪言。 麒麟起了床,探头探脑地张望,又擅自把曹操放出院来,并松了绑。 高顺喂完赤兔马,便在院里摆了早饭,曹操挠着被蚊子叮得红肿的手臂,脖颈,不情愿地坐下。 清粥小菜,小米粥曹操吃得有滋有味,麒麟却断难下咽。 曹操笑道:“小先生在想何事?” 麒麟心不在焉道:“在想貂……”说话间吕布已穿戴好将军袍,从房内打着呵欠走出,脸色一沉,道:“怎么又出来了?!谁让你出来的?” 麒麟“嗨——”地笑道:“侯爷要去见貂蝉了?” 吕布莫名其妙,曹操便学着麒麟的语调道:“侯爷要见貂……蝉了?”说着十分疑惑,望向麒麟,问:“请教小先生,貂蝉是什么?” 麒麟神秘莫测地摆了摆手,吕布顿时有种被揶揄了的不爽。 高顺喂完马,也附和着笑道:“主公要去见貂蝉了?” 吕布炸毛道:“从今天起!谁再在本侯面前提到貂蝉这两字,就拖出去打一百军棍!把曹操给我关回柴房去!不要再让他出来!”说着饭也不吃,匆匆上马走了。 且话说那日正午,王允在家中设了私宴,董卓把持朝政期间,百官粮饷按人发放,克扣得极紧,乃至众官员食不果腹。王允家翻遍米缸,不过凑得水酒三杯,鸡鸭两只,勉强摆了顿寒酸至极的酒宴。 温侯自非冲着吃饭而来,王允只不住劝饮,酒过三巡,吕布略有点醉意,王允捋须道:“未知将军成婚了不曾?” 吕布懒洋洋道:“鲜卑犯我大汉边塞,家母举家南迁,奉先投奔丁刺史后,母亲去世,守孝三年,时局甚乱,不曾有人来说媒,怎么?” 王允听其谈到丁原旧事,不敢多说,把话岔开:“大好男儿,无非成家、立业二事,将军如今正受朝廷器重,来日功名不可限量,令堂泉下有知,定甚感欣慰,来,喝酒。” 吕布想起亡母,神色略有点黯然,端了酒杯却不便饮,王允又“呵呵”笑道:“只可惜洛阳女子,配得上将军的也不多。” 吕布淡然道:“司徒说笑了。”心里只想喝完这杯就走。 然而此刻琴师落座,厅外院中翩翩行来一女,梳堕马髻,上身穿淡绿色襦衫,衣襟极短,堪堪盖住柔腰,粉色长裙束着修长大腿,直拖到地,随手一摆,水袖俱化作无边的风情卷了出来。 吕布微一错愕,打趣道:“王司徒一把……年纪,家里还藏着美人?” 王允微笑不答。 只听琴师十指间乐声流淌不绝,那舞女倾身起舞,水袖虚托,身姿曼妙婀娜,吕布喝了口酒,安静注视那舞女。 乐声奏的甚是铿锵,只听那女子开口便唱道:“游子悲其故乡,心怆以伤怀;抚长剑而概息,泣涟落而沾衣……” 吕布不禁动容,问道:“此曲何人所作?” 王允笑道:“小女闺房好友,蔡邕家千金所改,取自班彪《北征赋》。” 吕布心中有所触动,不禁唏嘘道:“鲜卑人频犯边关,我父逃得不见踪影,母亲带我入关迁到并州,便是这曲里唱的味道。” 王允叹道:“内忧外患,国如风雨飘摇,举步维艰。” 那女子唱完一曲,乐声停。吕布兀自呆呆出神,王允忙道:“来给将军敬酒。” 少女便款款走进厅内,取了酒壶,拈着袖,略倾过身,珍珠般的双眸一亮,吕布忙尴尬道:“这位是……” 说话间二人之手互触,少女微笑道:“久仰将军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先前观舞听歌之时不察,此刻认真看了,吕布却发现王允收的这婢女实是国色天香,较之董承之女不遑多让,难得的更是眸内神采焕发,充满慧气,浑然不似寻常人家庸脂俗粉。 少女为吕布斟上酒,吕布礼貌地凑到唇边喝了一口,王允这才道: “此乃老夫义女,名唤貂蝉。” 吕布“扑哧”一声,瞬间一口酒喷在貂蝉脸上。 8、三掌立约巧使曹操 麒麟吃得很饱,于是瘫在回廊下,望着秋日晌午长安的碧蓝天空,手里拈着把羽扇,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麒麟从小耳濡目染,俱受他那不正经太师父的言传身教,本事儿没有,态度却是继承到了个中精髓。 有道是世间高人大抵满嘴跑火车,表情神秘莫测,从这点看来,麒麟确实得了他太师父的真传。 麒麟正在口若悬河地讲故事。 “……后来下邳被水淹城,二愣子当了水里鱼虾,逃不出来……” 曹操、张辽、高顺三人满脸虔诚地听着。 曹操听来听去,只觉麒麟随口说的故事竟是颇有深意,仿佛预言般将自己与数名故交对号入座,听得心惊,又忍不住问道:“于是又如何?” 麒麟以羽扇拍了拍,清澈双眸中映出湛蓝长天,皎洁云朵,又漫不经心道:“奸鬼和大耳朵就把二愣子给抓了,将二愣子捆过来。二愣子求饶说:‘算,既然被你抓住,以后就归你管,我为你带骑兵,步兵有你曹……’”麒麟一不小心,险些说漏嘴,忙笑道:“你带步兵,我带骑兵,天下再没人战得过我俩。” 曹操哈哈大笑,谦让道:“说得是,然后奸宄如何说?” 麒麟唏嘘道:“大耳朵与那奸宄向来面和心不和,这时候大耳便从旁打岔,说:‘君不见丁……他先前两位主公是怎么死的?’” 曹操不吭声,麒麟又道:“于是奸宄打了个寒颤,把二愣子斩首,没了。” 高顺听得云里雾里,一楞一楞的。 曹操却沉吟不语,片刻后目光复杂,暧昧地笑道:“面和心不和。” 麒麟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曹操又道:“既如此说,大耳儿如何不留着那二楞子陷害本……陷害他人?” 麒麟“嗳”的一声:“谁知道呢,有些事儿当时看不明白,过后再仔细想想……” “曹——孟——德!” 吕布一声怒吼,曹操忙不迭地自动滚回后院柴房里。 吕布本想忽视曹操的存在,然而这区区一名骑都尉,五短身材,猥琐奸诈,竟得麒麟如此垂青,简直就要骑到侯爷头上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麒麟心照不宣地看着吕布双眼,笑了笑:“回来了?” 吕布“唔”了一声,径自入内,麒麟话中揶揄之意尽显无余,仿佛在嘲笑他坠入爱河,吕布也没有说什么,心不在焉。 这就爱上了?麒麟忍不住心想,一见钟情什么的可真玄幻,然而史书上说的,不就是吕布对貂蝉一见钟情么?看来人类的爱情方式实在是很难懂。 “得腾出地方,准备迎接女主子了。”麒麟笑道。 高顺微一错愕,小声道:“何意?” 未待麒麟解释,吕布已在厅内道:“麒麟进来,有事问你。” “你打算提亲了么?”麒麟寻了个脚踏坐下。好奇道:“貂蝉很漂亮?” 吕布道:“前几日,侯爷给你那蝴蝶玉坠子呢?” 麒麟警觉地问道:“干嘛。” 吕布道:“士为其主,休得多问,交出来。” 麒麟不满道:“送了我的东西,怎么能再拿回去?貂蝉是人,我不是人?你要送定情信物给貂蝉,不会送点别的?” 吕布倒不动怒,道:“心思怎和女人一般?侯爷家底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玉坠子……” 麒麟懒懒道:“我倒是不计较,但以后你对手下将士呢?也指望个个不计较?身为主公,须得以将士为先,从未听过谁把家眷放在前头的,况且还不是家眷呢,你就这么着?” 吕布万万没料到这样也能被数落一番,他悻悻看了麒麟一会,麒麟但笑不语,原意只是旁侧敲击,目的达到,便掏出玉蝴蝶,说: “拿去吧,我开个玩笑的。” 吕布接过玉佩,随手扯了颈前金珠,朝麒麟手上一弹,拇指大小的黄金珠子在麒麟掌心滴溜溜直打转。 麒麟不禁动容,道:“给我的?” 吕布道:“且收着罢。哪天侯爷高兴了便赏你。” 麒麟悻悻道:“原来还不是送我的。” 吕布漠然不语,手上拿着玉佩,少顷目光涣散,看着门外,明显思路又不知道岔了去哪。 麒麟:“……” 吕布一整天都不在状态,麒麟也不刻意提醒他,午后董卓派人来宣吕布前去议事,直至入夜,二人才又有了交谈的机会。 房内点起数盏油灯,麒麟俯在矮案前,认真阅读并州军中的粮草调动,以及一卷朝中兵力布置图。在麒麟投奔吕布前,粮草收支,兵士屯田俱由高顺简单核对。 麒麟却心知此类资料十分重要,要熟悉董卓的城防,兵力布置就决不可错过,须得趁着董卓目前还须倚仗吕布,将这西凉军阀底细调查清楚,来日才有照应。 吕布漫不经心地靠在将军榻上,现出古铜色赤\裸的上身肌肤,腰下盖着一条毯子,在想貂蝉。 麒麟忍不住看了吕布一眼,心内暗自好笑。 吕布吩咐道:“去歇着,明日与侯爷出门一趟。” 麒麟道:“娶媳妇也要谋士出力?貂蝉心里本就向着你,你自己……主公英明神武,自己能解决呐!” 吕布蹙眉,麒麟竟是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猜到了。 “何出此言?” 麒麟头也不抬,答道:“貂蝉本就喜欢你,崇拜你,郎情妾意,一拍即合,你还担心什么?” 吕布动容道:“此话当真?” 麒麟正抬头,眼前仿佛出现了吕布脑袋上狗耳朵立起来,舌头伸着快活地呼哧呼哧喘气的错觉,遂哭笑不得道:“是的,侯爷,你会在不久的将来,和貂蝉顺利成亲,不用紧张。” 这话无异于给吕布吃了一枚定心丹,吕布倏然间兴奋了,正要起身,忽又意识到自己□□,忙按着毛毯,问:“你如何得知?” 麒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了。 有的话不能现在说,麒麟心里很清楚,然而吕布却说:“卜一卦,说与侯爷听。” “没什么好说的。”麒麟打了个呵欠,起身道:“属下睡觉去了。” 吕布蹙眉道:“你平日不是碌煤埽俊 “明儿你和貂蝉定了情,记得注意董贼啥时候去王允家喝酒,回家给我说一声,我好想办法……”麒麟走出廊外,声音渐小,吕布道:“与董贼又有何干?” 麒麟站在院子里,一地银光如水,曹操在柴房中朗声道:“夤夜观月,麒麟先生有何感慨?” 麒麟答道:“月亮像个饼。” 曹操:“……” 麒麟回房,扯了张纸摊开,取来笔墨开始写信: 亲爱的太师父: 见信如面。 武力值破表的笨蛋美男子谈恋爱了,千古一醋凤仪亭风波即将上演。 我打算试走一下别的途径,原先的结果对吕布不太公平,按照历史(?),貂蝉在和吕布定情之后,王允会把她一女嫁两家,又介绍给董卓。 我不想让吕布因为貂蝉杀董卓,这样对他的名声很不好,董卓应该有其他的死法,我打算先找个机会,混进皇宫里找刘彻商量看看,说不定他能交给我一道诏书,再以刘彻的名义除掉董卓。 这起码会比抢老婆好听点。 浩然师叔说,三国时代的人都很有心计,我为什么更觉得他们比较单纯,曹操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一肚子坏水。 一见钟情感觉很奇怪,听说浩然和子辛师叔也是,太师父,你和师父也是一见钟情的么? 这里的菜很难吃,我开始想念您的石板烧鱼了。 ——小黑。 翌日,麒麟依旧被曹操拍蚊子的声音吵醒,他打了个呵欠,洗漱完后乏味地站在院子里。 吕布上朝去了,几名亲兵做好了早饭,高顺、张辽、曹操围坐一案,没人动筷子,麒麟坐下后方各自开动。 四人闲聊几句,无非是谈点长安八卦,谁家未出阁小姐漂亮,谁家少爷爱闯祸之类,张辽初来乍到,只睁着眼睛听。 曹操于洛阳当差近十年,对京都之事了若指掌,风趣说起旧事,谈及官员的性格寥寥几句,尽数切中要害,十分精准。 “那么王允呢?”麒麟忽好奇问。 曹操莞尔道:“王司徒出身山西士族,近二十年前与中常侍张让争斗落败,隐居中平县六年,直至大将军何进掌权,王允方再度出仕,任河南尹。” 麒麟想了想,评价道:“能忍,是只老乌龟。” 曹操颔首道:“韬光养晦,成人之不能。” 正说话间,一名凉州军士于院外快步行来,通报道:“早朝已散,将军先行一步,追之不及,郎中令索要城防名单,午时前交到宫中。” 吕布早朝后便不知去向,料想是去王允家了,李儒索要,必须派人送进宫去,不能耽误了时间。 麒麟心头一动,寻思正碰上一个极好的机会,便打发了那人,入内取来长安城防名单。 高顺道:“你不必亲自进宫,寻个将士递到未央宫外就是。” 麒麟答道:“不,我想见见宫里一个人,还得有人陪我去走一趟。” 进宫目的是为了见献帝,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对官僚,后宫等级制度不太熟悉,要如何寻到幽禁深宫的刘协? 张辽原本是丁原手下的人,身为并州军一员,此时也是初逢提拔,对皇宫中应该并不熟悉。 高顺虽是心腹将领,却只负责行军布阵,较少参与吕布朝廷中事,这两人都不合适。 需前朝旧臣带路,方能面见汉天子刘协,麒麟想的是过隔壁去,找邻居国舅董承,然而曹操却会心一哂,仿佛猜到麒麟所思,慢悠悠起身。 “我陪麒麟先生走一遭罢。” 张辽道:“曹孟德,董相千金悬你人头,如何能进宫去?被抓住事小,连累侯爷事大,决计不可。” 让曹操跟着虽有点行险,然而有他在,要说服献帝下诏书却是容易得多。麒麟眼睛一亮:“无妨,曹大哥陪我进宫,就这么说定了。” 张辽与高顺一齐色变:“万万不行!” 高顺深知此事严重性,执意不允,麒麟只得让步,让张辽也跟着,再三允诺会避开董卓李儒等人,又道:“这事如果办成了,对侯爷有莫大好处,出事我一人担着,你们再把奸细通敌名头按我身上就行了,成不?” 谋臣一向只需对主公负责,麒麟向高顺解释这许多,已十分尊重他的意见,高顺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三人离了上林苑朝未央宫去不提。 且话说长安城内三宫六苑,三宫为西汉时期所建,分长乐宫、未央宫、建章宫三处,俱是层碧叠金,气势恢弘。 董卓附庸风雅,朝会定在长乐宫,退朝后议事殿又选于未央宫,来回车马奔波,直如暴发户买了大房子般气派,连带献帝与朝臣也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麒麟于马车上展开那名单,将士名字都是吕布亲笔所批,隶书字迹瘦削,颇有风骨,曹操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莞尔道:“中郎将的字倒是漂亮。” 麒麟“嗯”了声,头也不抬,解释道:“吕布从前在丁原麾下当主簿,左撇子还写得一手好字,搬家那会见过他临的小篆帖……你看什么?曹兄?名字都记下来了?” 曹操尴尬一笑:“麒麟先生来日有何抱负?可愿为国尽忠,为匡扶汉室出一份力?” 麒麟收起名单,无所谓道:“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先保证侯爷别阴沟里翻船就成……曹操,你知道我要去找谁吧?” 曹操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我助先生成此事,先生以何报我?” 这话一出,张辽便面现不悦之色:“你如今身为阶下囚,还图报答?” 麒麟示意无妨,问:“阶下囚也有不帮忙的自由,你想要什么?让我放你走?” 把曹操放走麒麟倒不如何介意,反正他迟早也要走的,历史上曹操被抓回来本就是个错误,将他杀了吧,麒麟不敢,况且人还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以后的情况更说不准;留他在吕布身边吧,也不可能控制得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得放人。 曹操微笑道:“既如此说,事成之后,便求先生一诺。”说着伸掌。 麒麟点点头,与其互击三掌,算是答应了曹操一个还未出口的要求。 9、一纸丝锦婉挟献帝 入未央宫,麒麟却不忙前去董卓处,先随着曹操打听消息。 洛阳迁都至长安,宫中地形曹操认不得,然而宫内执事大部分还是老人,昔年曹操与大将军何进合谋,除去外戚与宦官时,曾重金买通宫内眼线,此刻一问便知献帝被软禁在何处。 张辽递了文书,三人避开宫内哨岗,朝未央宫最深处行去。 “李儒不在。”张辽小声道:“万一董卓派了人把守偏殿,又该如何?” 麒麟反问道:“你说呢?” 张辽沉思片刻,道:“我去为先生引开他们?” 曹操走到假山后小解,有意地避开了他们的谈话。 张辽道:“只不知先生面见皇上有何用意,谈多久,须大致道来,文远方可酌情行事。” 麒麟道:“要怎么引开?我需要说服皇上,让他颁我一道密诏……我的计划你听听……我想的是找没人的地方,从窗户或者殿顶上钻进去,只要让曹操见到他就行了,咱俩望风也没关系。” 张辽道:“密诏?” 麒麟点了点头,心想不必瞒他,遂道:“让皇上颁一道诛杀董卓的密诏。” 张辽霎时间脸色铁青,直直盯着麒麟,麒麟淡定自若地笑笑。 两名少年差不多年纪,俱穿并州营亲兵服色,站在御花园中窃窃私语,那时间又有数十人从庭廊下转过来,蹙眉道:“什么人?” 张辽与麒麟马上停了交谈,见是名文士带着十余凉州军士兵,离开汉天子住的承明殿,朝金华殿去。 张辽抱拳道:“末将替中郎将送封文书入宫,刚迁都,宫里道路不认识,劳烦先生指点。” 那文士不悦道:“所送何信?” 张辽摇头表示不清楚,文士又道:“送给何人?” 麒麟接口道:“郎中令李儒。” 文士笑道:“我便是李儒,你们来送城防名单的?” 张辽愕然,李儒以羽扇指指御花园曲径,道:“绕到假山后,于东门沿直路出阕。” 张辽与麒麟躬身抱拳,匆匆离开,与假山后的曹操汇合。 李儒不虞有诈,看了片刻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三人窥见李儒走远,麒麟又拐了回来,朝承明殿中张望,曹操问:“现如何?” 李儒来巡过一次,料想刚欺负完献帝找乐子,此时承明殿外只有两名守卫,其余人俱护送他离开。麒麟吩咐道:“文远在门外望风,我们进去看看。” 麒麟一手按着窗栏,敏捷翻身,跃进殿内,曹操紧随其后,二人安静地一个低伏,消去落地声,曹操扫了殿内一眼,便拉着麒麟沿殿边蹑手蹑足转入内间。 内间只有两人,一名堪堪十岁的小孩身着汉天子朝服,对着镜子出神,正是刘协。身旁则有另一名窈窕少女亲手服侍他摘下朝冠。 那少女于镜中窥见两名并州军士,正要惊呼,刘协忙伸手按着她的嘴,问:“什什什……什么人?你们,奉谁的命令来的?” 少年皇帝眼神中现出一丝惶恐无助,语气却极为镇定。 麒麟完全未料到献帝年仅十三岁,却少年老成,躬身道:“臣是中郎将吕奉先麾下参军麒麟,奉命前来探望陛下。皇上过得可好?” 献帝道:“早、早朝时候……不刚见过么?” 麒麟:“……” 曹操笑了起来,小孩毕竟是小孩,终究露了本性。 曹操摘下兵帽,笑嘻嘻道:“皇上可还记得臣?” 那少女低呼一声,道:“你是……骑都尉曹操?” 曹操礼貌一躬,道:“正是臣下,您是董贵妃?” 少女道:“外间宫女都是李儒安排的人,臣妾先出去守着。” 董贵妃转过屏风,唤来一名宫女,吩咐几句不可打扰的话,遣了宫人,站在殿中等候。 曹操献七星刀刺董之事早已传开,刘协得见此人,心内再无疑虑,语气中充满恳切,问:“曹爱卿是来救朕出去的?” 曹操让出身后麒麟,道:“皇上稍安,麒麟先生早有计较,当再不似前番功亏一篑。” 麒麟朝献帝道:“请皇上下一道诏书,中郎将吕布正在苦候,只要一有机会,定将手诛董贼,一洗我汉室之耻。” 献帝道:“吕布……他不是董相国的义子么?为何会帮朕?” 麒麟道:“身在曹营心在汉。” 曹操:“?” 献帝:“?” 麒麟:“……” 麒麟改口道:“有都骑尉在,皇上还信不过么?” 献帝战战兢兢:“可有十足把握?若事情再度败露,该如何是好?” 麒麟心内叹了口气,早先还存了一丝侥幸,从这句话看来,献帝确实不堪辅佐,或许是先前曹操刺董失败,董卓反复盘问刘协,给这名十来岁的少年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机会临近,却缺失了勇气。 曹操插口道:“陛下不必担心,臣等定将一力承担,决不会将陛下供出来。” 麒麟听得额上爆青筋,曹操实在太奸诈,要卖命去杀董卓的又不是你,虚揽了桩功劳不带脸红。 况且那话半是安抚,半是忽悠,诏书都下了,讨贼的时候献帝怎能脱了干系?献帝隐约觉得不妥,却看曹操在侧,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麒麟铺纸,曹操磨墨,献帝十分紧张,落笔时那手兀自发着抖。 曹操专注地看着献帝的字,刘协字迹娟秀,如女子之笔,十分易认。二人沉默不语,只听得见刘协粗重的呼吸,麒麟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数年后,吕布将与此时磨墨的曹操成为死敌,后者更将献帝掳到许昌软禁,做着与董卓相同的事。不知到了那时,再与曹操相遇会是怎么一个心情。 窗外一声唿哨,张辽在报信! 曹操与麒麟瞬间紧张起来,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妥,只怕影响了献帝。 又一声,张辽在催促,有急事,麻烦来了。 献帝落笔如云,曹操取来朱砂盒,端着打开。 献帝看了一会,麒麟淡淡道:“皇上,中郎将乃是忠狗一只,此事败露,臣等小命不保,皇上顶多只是挨董贼一通训……” 献帝闭上眼,在丝锦诏书后按了指,血似的殷红。 曹操与麒麟终于松了口气,麒麟又躬身道:“非常之时,恕臣失礼了,告退。” 曹操催促道:“快走。” 献帝道:“你们一定得……一定得成事啊!” 麒麟:“一定!一定!” 麒麟与曹操溜到窗边,兀自嘀咕:“胆小怕事,怯懦迟疑,难怪被董卓关了这么久……” 曹操小声道:“自先帝被李儒强灌了一杯毒酒,皇上就吓坏了,须怪不得他,不过是个孩子……” 麒麟明白了,刘协之弟刘辨因董卓“废立”之事被杀,刘协印象深刻,对董卓、李儒等辈畏若豺虎,倒也怪不得他。 麒麟忍不住又嘲道:“你十三岁都懂杀人抢媳妇了怎么说?” 曹操霎时间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紫,尴尬无比:“贤弟如何得知?!” 麒麟哂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快快,先出去再说。” 曹操哭笑不得道:“贤弟饶了愚兄罢,莫翻愚兄家底。” 张辽打了个唿哨,催促道:“快走啊!董贼要来了!” 曹操刚翻出窗沿,未央殿外已传来通报。 “董相国到——!” 众宫女躬身,董贵妃忙转入屏风后,曹操淡定自若,翻了出去,麒麟正要跃起,已听一苍老声音喝道:“何人在殿内鬼鬼祟祟?!出来!” 麒麟深吸一口气,不防董卓眼力竟如此好,隔着上百步能看到殿内角落,道:“你们快走。” 曹操看了麒麟一眼,麒麟将诏书塞给曹操,吩咐道:“放心。” 曹操倒也识相,转手便将诏书给了张辽,二人闪到殿外御花园对面庭廊中,远远看着未央殿。 麒麟好整似暇转身,扶正兵帽,单膝跪地,道:“末将恭迎董相国!” “唔?!” 董卓大惊失色,本是随便喊喊,每次来未央宫俱要虚张声势一番,没想到今天真抓住个人,难以置信道:“并州军的人?谁让你来这里的?!抬起头来!” 麒麟抬头,目光与董卓身边的李儒对上,双方呆了一秒,李儒马上道:“此人定不是吕布麾下!他多半是奸细!” 麒麟忙摆手道:“不不,末将不是奸细。” 李儒问:“你叫何名?方才与你同来那人呢?” 麒麟既然敢留下来,便早有准备:“末将名唤麒麟,是吕中郎亲随,李大人尽可放心,绝非奸细,有金珠为证。” 他一手探到自己衣领,尾指勾住脖上红线,扯出贴身佩戴一物,正是李儒替董卓赠予吕布,吕布又随手交给麒麟的金珠。 吕布得金珠与赤兔,成功被李儒策反,杀了丁原一幕依旧历历在目,董卓对那物事记忆极深,一见之下便认了出来。 二人俱是动容,吕布既会把金珠转送他人,面前此人对他来说定是非同小可,“爱将”二字仍轻了,说不定还是亲戚。 董卓大手一挥,冷冷道:“你到皇上寝殿中来究竟有何事?今日若不说个明白,奉先儿也救不得你!” 麒麟心念电转,随口道:“末将迁都时与吕大人守过天子龙车,当时与皇上交谈几句,皇上令末将得空入宫,顺路来与他说说话解闷。” 董卓眯着眼,缓缓踱到麒麟身前,绕了个圈,仔细端详麒麟,又问:“真的么?本相咋就没见过你?” 麒麟低声道:“末将从前一直住在九原,前些日子才来投奔吕中郎,方才与末将同来,见过李大人的那人乃是张辽张文远,他先自走了,相国可遣人唤他回来……皇上?” 刘协在屏风后吓得魂不附体,董贵妃柔声道:“回相国,确是如此。” 李儒使了个眼色,意思吕布身边人,不可乱来,董卓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董卓忽然哈哈大笑,道:“可造之才,见了本相竟丝毫不惧。” 麒麟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微笑道:“相由心生,相国心中仁慈,面容和蔼,是吕中郎义父,缘何生惧?” 董卓笑声一收,又道:“那你为何爬窗?焉知不是心中有鬼?!” 麒麟答道:“末将山野小子,不懂规矩,怕冲撞了相国。” 李儒连使眼色,董卓正与吕布在蜜月期,知道不可太难为吕布的人,又看麒麟年纪不大,多半也是来当献帝的玩伴,便吩咐道:“罢了,你退下吧。” 麒麟躬身告退,临走时献帝忽道:“麒麟,你……有空多来陪朕玩。” 麒麟恭敬道:“末将遵旨。”说毕装出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去爬窗,董卓怒道:“走大门!” 麒麟赔笑道:“是、是……” 数人被麒麟逗得笑了起来,纷纷心想不过也是个小孩,走出殿外,便听到董卓中气十足的教训:“陛下呐陛下!你要老臣怎么说你?!这么大个人还惦记着玩……” 麒麟出了未央宫东阕,张辽早已等在门外,道:“董老贼没为难你?” 麒麟笑道:“没事,本来就不怕他,这玩意儿得先给我,今天的事谁也别说。”说着顺手接过张辽手中诏书,又问道:“曹操呢?” 张辽愣在当地。 麒麟道:“什么时候走的?” 张辽道:“不好!我忘了,这下麻烦了!方才我与他出了承明殿……那厮……” 麒麟忙道:“走了是吧,没关系,走了就走了。” 张辽大难临头:“如何是好?这下回去怎么交代?” 麒麟安慰道:“我负责交代,既然击掌为誓,就有我的理由,文远不用多想。” 曹操完全可以不走,麒麟知道他初始的意图只是杀董,行刺失败才逃离洛阳,如今胜利可待,为什么不留在长安?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麒麟琢磨不透,既然走了,只得随他去了。 麒麟刚到府中,还来不及与高顺说曹操逃跑的事,表白成功的吕布也回来了。 吕布简直是心花怒放,沐浴于爱河中,站在门口笑了一会,九尺男儿全身上下,到处散发着粉红色的桃花瓣。 麒麟就知道是这样,笑吟吟道:“回来拉?” 吕布微笑道:“回来拉。” 麒麟又问:“我说得没错吧?” 吕布握拳道:“没错!” 麒麟大笑,吕布意识到不妥,敛了笑容,咳嗽一声,道:“高顺张辽都退下,麒麟过来,有事问你。” 麒麟在马厩的栏杆上坐下,吕布人高马大,绞着手臂,倚在他身边的柱子旁,道:“那个……” 麒麟笑道:“主公,给你说个事,千万别生气。” 吕布:“?” 麒麟道:“先说好,不打我。” 吕布不耐烦道:“快说。” 麒麟老实道:“曹操跑了。” 吕布蹙眉道:“怎么跑的?你们没看住他?” 麒麟讪讪道:“我早上放他出来遛了个圈,忘把脚上绳子拴回去,他就走出门去,一不留神就跑拉。” 吕布:“……” 吕布怒道:“为何不派人去追?” 麒麟赔笑道:“我想养着也是浪费粮食,又不能把他怎么着,不如就放他走了。” 吕布一想也是,随口道:“罢了,由他去吧。” 麒麟早知道今天吕布心情会很好,不怕他发火打人,遂问道:“你和王允女儿定亲了么?” 吕布精神一个振奋,道:“定亲该如何做?娘说过,成亲要备下聘礼,请人说媒?我找义父去提亲?” “不!”麒麟心想这时候找董卓去说媒才真的是脑子进水了,道:“先给我点时间,我去查查看,明早告诉你。” 吕布道:“那此事就交予你了,将一应礼节,要准备的聘金,如何装点门楣,都去查清楚。” 麒麟点了点头,忽然见到吕布背后贴着张纸。 麒麟:“???” 吕布除非行军打仗,平日在朝俱是穿的轻皮甲,不佩披风肩扣,以方便活动。今天吕布回家时背后居然被人贴了张纸,谁那么彪悍能在武功高手背心神不知、鬼不觉地耍花招? 麒麟把那张纸随手扯了下来,吕布正看着院里花草出神,转头道:“怎么?” 麒麟:“……” 麒麟忙把那纸揉成一团,道:“没什么,我先去想想。” “快去。”吕布催促道,继而双目失神,继续神游状态,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麒麟回房带上门,展开那纸团,一蹦三丈高。 亲爱的小黑: 太师父和你浩然师叔最近在研究“家具型多角度全方位时空隧道定点迅速传送法”,简称“抽屉式时光机”。 或许研究成功后,可以在不破坏生态环境、不引起能量风暴的前提下,一起传送过来当你的智囊团。 在十大圣人新制定的平行世界规则下,将修为越高的人送进玄门,就越容易引起时空断裂,我可不想释放太多能量引起天雷,更不想一穿越就迎来华丽的九天雷劫,现在先用一张纸作为实验,希望你能收到。 如果预计不错,落点应该在吕布的背上。 目前的实验难点在于你浩然师叔不太配合,每次都嚷嚷虚脱,太师父正在努力安抚他。 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在三国时代胜利会师,拳打太上老君,脚蹬元始天尊,千秋万载,一统天下……先不提这个,再乱徽胖□□幌铝恕 小黑,看了你的几封信,我老人家十分欣慰,你的设想在理论上完全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很大。 恋爱中的人都没有理智,王允就是利用了这点,否则吕布与董卓的利益关系无法破除。 我个人认为,修一面墙比拆了重建要更方便,只要让吕布意识到董卓是他爱情之路上的障碍,将计就计,一张密诏就可以为这未开场的狗血三角恋完美地画上句号——不用出现一女嫁两家的烂俗戏码。 当然,王允一定觉得让貂蝉被临幸效果更好,不是老头儿自己去,他也不会少块肉,然而,吕布既然是美男子,我倒建议你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果然还是太拢□□幌铝恕 麒麟:“……” 字小了很多,麒麟艰难地辨认。 信中内容: 人类的政治,权谋是一种艺术,合格的政治家同时也是艺术家,你认为三国时代的人单纯,原因在于大部分人的心智趋向于阳谋,而非阴谋。 王允的连环计是阴谋的一种,不足为哂。 阴谋可以人为识破、解除,中间一环受到干扰,便会导致一个连设计者也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阳谋却带着发起者强烈的个人风格,像官渡决战之于曹操;江东联盟之于孔明;荆州复得之于陆逊;它令人无从躲避,无从破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局势中。 阳谋不唯一,它是战略与战术的大一统,像“三分天下”的设想就同时由鲁肃、孔明、荀等人各自向他们的主公提出。 时代的智者具有前瞻目光,他们思考的切入点有异,真正预见却殊途同归。 牵一发而动全局,阳谋家具备观察情势的眼力,蛰伏等待的耐心;有起手无悔,一着定江山的勇气,而不是目光短浅,把胜负定在未来几天,几个月,几年。 三国的阳谋家们能够放弃短暂的既得利益,追求更远大的目标。 通过你前几封信里所说,已初步形成了阳谋家的观念,从业资格证书我就不邮寄过来了,开一次玄门很麻烦,否则你浩然师叔又要哭爹叫娘的。 我相信你能把它处理得很艺术。 汉献帝是个很好的打卡机,建议你想办法把他弄到手供起来,不时上点润滑油,每天让他帮你盖玉玺。 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要注意身体,不要乱吃街边卖的东西,晚上早点休息,天冷记得给自己加衣服加被子,别着凉。 ——你的太师父。 10、落拓陈宫走投侯府 翌日午饭时,吕布端着碗,坐在案前自顾自傻笑。 麒麟:“……” 高顺:“……” 张辽:“?” 吕布意识到几名爱将都在看他,咳了一声,数人把目光收回,麒麟挠了挠头,道:“主公饭后要……去王司徒家?” 吕布道:“这还用问?” 麒麟点了点头,道:“主公既与王家小姐已经相识定情,就不用媒人。” 麒麟昨日四处打听,最后终于整理出了结婚的流程。汉代媒人地位不似后世般重要,也没有必须通过父母安排说媒来决定婚姻的说法,媒人只起到与待字闺中的少女传递信息的作用。 吕布问:“卜姓呢?” 麒麟道:“初卜也不用,我昨夜占了。” 吕布点了点头,道:“你说了算。” 秦汉两朝禁止直系,旁系通婚,男女婚前需问两次卜,头次卜姓,请求苍天昭示,双方祖宗是否同姓。 姓与氏由战国时代发展而来,历经两汉数百年已形成完整体系,不同姓又是血亲的机率小到可以忽略,麒麟干脆省了这一环。 麒麟抹了嘴,回身去书架上翻礼单,展开:“于是就得去下聘,随时都可以,不用挑日子,聘完以后再二卜,选婚期。” 麒麟道:“聘礼有茶叶、鹿皮、盐,这三样是必须的,其余要看士人和平民……出身不同,聘礼也不一样……” 吕布忽然道:“我祖父是武将,族中无人出仕,我娘从前是大户商家的女儿,她家也不是士族,嫁给我爹以后开了个染坊。该算平民还是士人?” 麒麟心内好笑,吕布倒是老实,几句话就交了本,或许真没把自己和高顺、张辽当外人,揶揄道:“那便是平民,聘礼可以给少点,不亏本。” 吕布略有点惆怅地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何事,片刻后道:“如今也封侯了……” 麒麟笑道:“得按都亭侯的份送?六十金。主公既喜欢她,多送点也无妨,毕竟王家女儿养了这么多年……” 高顺道:“不合适罢,以后王司徒一家,说不得要仰仗主公,还想给他们送多少聘礼去?” 麒麟附和道:“对喔,嫁女嫁高,娶媳妇娶低,英雄不论出身,况且主公还是董相国义子。” 高顺表情略有点不悦,仿佛不太喜欢王允将女儿嫁给吕布的做法。 吕布道:“多送点罢。” 麒麟道:“对喔,还是多送点。” 高顺怒目而视:“麒麟先生!” 骑墙派已笑得肚疼,打趣道:“马上要位极人臣了,不多送点还等以后补么?送一百金好了,还要四十石米、面、酒……这些我再去筹备,主公不用操心了。” 吕布道:“等等……什么位极人臣?说来听听?” 麒麟取了枝笔,添添改改,漫不经心道:“主公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要晋封温侯,领奋武将军,仪比三司。” 吕布:“……” 高顺道:“如何得知?!” 麒麟莞尔道:“老天爷告诉我的。” 高顺张着嘴,好半晌方回过身来,忙道:“恭喜主公!” 吕布谦虚道:“哪里,哪里。呵呵!” 张辽已经听得完全傻了,刚升调上来,从未领教过麒麟的本事,只知这家伙习惯满嘴跑火车,不着边际地胡扯,然而他说仪比三司便能成了? 张辽完全不敢相信,侯位,将军尚可接受,仪比三司可是如司徒、司马、司空的大官!真正位极人臣,风光无限,那董卓呢? 吕布想了半天,终于也觉得不对劲,道:“那董贼……董相国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麒麟合上礼单,扔给高顺,高顺劈手接住,前去采买。 高顺出门,吕布吃过茶便要去见貂蝉,张辽忙去牵出马来,吕布朝麒麟道:“你也去,我与司徒大人商议婚聘时,你须得在一旁用心听着,看清眼色,有甚么漏了的,回来添上。” 麒麟不料这莽男人倒也细心,只得莞尔道:“主公先去,我随后就来。” 吕布拍了拍赤兔马鞍,漠然道:“走。” 麒麟只得踏着吕布的战靴,翻上马去。 吕布骑马素来不载人,马从其主,于武将生涯中,一匹战马的地位更甚于爱妻,岂是他人可轻易共骑、乱骑、强骑? 将麒麟带回并州营时本是破天荒头一次,吕布昔日记念麒麟救命之恩,便不在意那许多——毕竟战场上中暑,栽在山野丛林中极是危险,若非有这小兵随侍,吕布昏倒后被孙坚军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外加麒麟年岁不大,吕布只将其视作小厮,麒麟之计经数次时局考验,俱无谬误,成日嘴里“貂蝉”念叨,耍滑卖萌,仿佛知其心事一般,令吕布亲近之意更显,便不再计较这许多。 麒麟知道不可恃宠而骄,只安份坐着,吕布策马转过正街,入了偏巷,路旁行人纷纷躲避。 吕布忽道:“你昨日进皇宫去见了天子?” 麒麟老实道:“嗯。” 麒麟没敢多说有关密诏之事,还不是时机,吕布却冷冷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见天子作甚?不知董贼防侯爷防得紧么?” 麒麟道:“就见这一次,再不进宫去了。” 吕布道:“今日朝上郎中令李儒提起你,侯爷正好递了军职改换,让你当了帐前参军。” 麒麟:“哦。” 吕布:“……” 麒麟笑道:“谢恩!谢主公隆恩!” 吕布正要说点什么,王允家到了。 篱墙内两名女子坐在一处,俱是秀靥如花,一名身着藕色裙,一名穿青罗纱,亭下一池秋水,几片破败荷叶下游鱼来去,甚是自得。 吕布驻马眺望,道:“文姬?” 两女子小声谈笑,绿衣女正是当朝大儒蔡邕独生女蔡文姬,蔡文姬远远道:“侯爷今日怎么走的后门……” 话未完,吕布长腿一跨,下马。 麒麟瞬间来个全身前俯,牢牢贴在马背上。 吕布膝弯一掠,脚从麒麟背后扫过,麒麟配合堪称完美,竟没被这家伙扫下马来。 亭中两女见此滑稽场面,一齐笑得花枝乱颤。 吕布回头看了麒麟一眼,莫名其妙。 麒麟哭笑不得,作了个“赶人”的动作,道:“我牵马到前庭去。”遂牵过赤兔缰绳,吕布已大步进了王允家后院。 麒麟牵马穿过边厢,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亭内秋水潋滟,两名少女国色天香,柔语如燕,吕布俊脸微红,与貂蝉,蔡文姬说着什么。 那时间貂蝉俏眼如丝,恰好抬目望来,与麒麟的目光对上。 “那小哥是……侯爷的亲兵?”貂蝉别开视线,柔声问道。 吕布只看着貂蝉,浑不关心旁的事,答:“帐中小军师,战场上捡回来的。你们在谈什么?” 小军师麒麟牵着赤兔,到王宅的马厩边站定,等候吕布与貂蝉见过,再到前厅拜会王允。 王允退朝后便大门虚掩,须得过了午时方大开待客,麒麟将赤兔牵到马厩,忽见前院门房外站着一人,也是前来拜会王允的。 那人是名文士,一身朴素布衣,风尘仆仆,立于门外耐心等候。 “你来早了。”麒麟道:“未时再来。” 文士自若道:“无妨,在下于此候着就是,小兄弟是王司徒府上的人?” 麒麟心中一动,这文士看上去不似长安人,兴许是前些天洛阳迁都,慢到一步的汉家文臣。 然而迁都换朝就如吃流水席,先到的人自然吃到好菜,迟来的人却没官当了。吕布麾下最缺的便是谋士,麒麟忽起一念,道:“我叫麒麟,也是来做客的,先生怎么称呼?” 文士拱手道:“吾乃陈宫,字公台,未知麒麟小兄弟是长安何家主事?” 麒麟这一惊非同小可:“你是陈公台?” 陈宫,中牟县令,于中牟缉住曹操,长谈后弃官随曹操而走,抵达兖州后因杀边让一事与曹操反目,改投吕布,后成为吕布帐前第一谋士……当然,也是唯一的一位谋士。 而后吕布白门楼身死,陈宫不愿投降,唏嘘唯今之天下,无人可投,遂引颈就戮,死于曹操刀斧手下。 陈宫终究是会投奔吕布的,麒麟心中忽然有种亲切感,似乎找到了同事。然而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于长安?按照正常发展,陈宫应当追随曹操,直至兖州之事后方改投吕布。 会千里迢迢到长安来,原因只有一个,他是来想方设法营救曹操的。 麒麟打量陈宫许久,笑道:“曹操已被我放走了,公台兄不必担心,昨天刚出长安。” 陈宫脸色立马剧变,麒麟神秘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借一步说话……” 吕布疑道:“去哪?” 吕布泡完妞,从庭廊下转出,麒麟忙回身介绍道:“这位是陈宫先生。” 吕布蹙眉打量陈宫,麒麟又朝陈宫道:“这位是我家主公,都亭侯,建威中郎将吕布。” 吕布咳了一声,厌恶地点了点头,吩咐麒麟道:“跟我进来。” 陈宫上前一步,吕布不悦道:“没叫你。”遂领着麒麟进去见王允。 貂蝉与蔡文姬嘻嘻哈哈地从边廊后走来,微带厌恶地横了陈宫一眼,没搭理他。 陈宫只得拢着袖,站在马厩外晒太阳,赤兔厌恶地打了个响鼻,示意他走开点。 王允六十有余,养生美容午觉刚结束,披头散发,坐在榻上,眯着昏花老眼,上下打量麒麟。 吕布规矩了,躬身道:“岳父,麒麟乃是小婿麾下主簿,成婚时一应大小,侯府中俱由他操办,有何事交代他就是。” 麒麟施礼见过王允,吕布坐着,麒麟没位置。 王允道:“门外何人?” 家丁回禀:“名唤陈宫。” 王允一撇羽扇:“叉出去。” 家丁喏喏,各去取木棍,将陈宫赶出司徒府。 麒麟:“……” 王允放下羽扇,朝吕布道:“贤侄呐,你可知这陈宫,是何许人也?” 吕布一头问号,王允径道:“当初曹孟德触忤董相,逃至中牟,这陈宫便私放曹操,中牟县八百里加急密报到洛阳,李儒大人派人去缉,终究晚了半步,曹操不知去向。” 麒麟不由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王允当着吕布的面这么一赶陈宫,便撇清了自己和曹操的关系,显得与董卓素无嫌隙,再施连环计那时,吕布亦不容易想到这上面去。 麒麟忍不住揶揄道:“虽是如此,但终究是同谋,主公何不将他抓来呈与丞相,当是大功一件。” 吕布道:“放肆!谁许你开口了?” 王允微眯着的目中现出一丝精光:“小兄弟所言不差,然既是成婚在即,杀孽之事不可多为,今日谈的是喜事,且饶他一命。那厮若再敢上门来,以后再说罢。” 麒麟暗叹狡猾,真正的两边都不得罪,最后还歪到吕布貂蝉身上去了。 王允对婚礼倒不甚关心,甚至连聘礼、嫁妆等事都不过问,只言明翌日会派名管家到吕府上商量过门事宜,与吕布相谈之事,却大部分都是朝中人事调动。 最后王允问道:“麒麟小兄弟也是九原人?” 麒麟忽然意识到方才那句插嘴实在太蠢,令王允起了疑心。 吕布微一沉吟,道:“麒麟是从我家乡来的。”麒麟虽来得甚晚,却多少投了吕布心意,被他视为自己人,索性一句话彻底包庇了,也免得貂蝉嫁过来后麒麟被当作小兵使唤。 亲兵与中原补充的将士,家中老人终究待遇不同,三国时代白手起家时,主将身边带了何人,最后都将成为核心圈子,一如张飞、关羽之于刘备,后来者赵云地位便不如前两者重要。 麒麟一听心花怒放,恬不知耻附和道:“对,我们两小无猜。” 吕布额上爆青筋。 王允呵呵一笑,道:“两小无猜,有意思。”说毕捋须仔细看着麒麟,仿佛又有不同的猜想了。 午后王允与吕布闲叙完,吕布待再去寻貂蝉,貂蝉却与蔡文姬在商议嫁衣之事,吕布一大男人总不能去搀和女儿家的闺中话题,只得悻悻上马回府。 “你给我走路回去!”吕布怒道,就知道带上麒麟会丢人。 麒麟懒洋洋地在路上走,吕布一阵风般地去了,片刻后策马转回,又训斥道: “见了王司徒无礼至极,不该开口的时候乱开口,我且问你,方才司徒所言都记着了么?” 麒麟叼着根草秆,忽道:“能派个人去把陈宫找来不?” 吕布蹙眉道:“现不是与你说这个。” 麒麟根本没把吕布的教训放在心上,又道:“陈公台这人很聪明,结交的人又多,侯爷要能得到这人帮助……” 吕布警觉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你从前便认识那厮?你与曹操、陈公台素有往来?” 麒麟没想到吕布会如此多疑,然而仔细一想,自己也从未给吕布交代过身世,不能全怪他。 “当然没有,我如果和他认识,会让主公捉了他去邀赏么?当初让曹操直接逃了不更省事?”麒麟笑问道。 吕布驻马,似乎在用他本来就不太高的智商反复判断,最后得出了结论:“上马,细细说与侯爷听。” 孰料不用派人去找,陈宫已等在侯府门外了,见了吕布与麒麟共乘一马归来,只不卑不亢行了礼,淡淡称一句:“公台特来拜访,见过侯爷。” 吕布左看右看,都瞧不出陈宫有何厉害之处,冷冷道:“久仰。”于是翻身下马。 麒麟练就迅捷无比的反应能力,瞬间俯身,吕布长脚扫了个空,没把他扫飞出去。 陈宫:“……” 吕布理也没理陈宫,高顺前来牵马,麒麟便道:“公台兄请先在府上歇下,小弟手头还有事忙,见谅,待会便来与您详谈,一定言无不尽。” 陈宫看出来麒麟的地位了,便点了点头,自有亲兵来领其歇下。 吕布满脑子想的都是成亲,恨不得快点到吉日良辰,晚饭后在厅里只坐不住,又想去见貂蝉。 麒麟被吕布没完没了地一直问成婚问题,终于忍无可忍道:“你给我安静点行不行。” “你放肆!怎么跟主公说话的?”吕布斥道。 麒麟乐不可支,一边提笔涂改,一边随口道:“主公想不想去和陈宫聊聊?” 吕布摆手道:“侯爷从来不喜酸文人,成日只知说教。” 麒麟道:“明日你早朝时,记得盯好王允和董相。” 吕布不悦道:“又有何事?” 麒麟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妥……” 麒麟确实知道不久后王允便要一女二嫁,却无论如何不敢说,吕布是否相信不谈,一旦捅开,自己都没有那个能力收拾局面,只得旁敲侧击,先提醒吕布。 但吕布这种人,旁敲侧击是无效的,不把事情扯开了说,多半没有效果。麒麟只得权当敲边鼓,夜深后归房睡觉不提。 翌日吕布去上朝,柴房里多了个陈宫,拍蚊子的声音把麒麟吵醒了。 吕布不在,早饭后,麒麟终于有机会与陈宫详谈。 麒麟交代了曹操在长安的这些时日,又言明早已放他归去,陈宫方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公台兄这就去寻曹孟德?”麒麟笑道。 陈宫拱手答:“不了,东奔西跑,早已疲倦,得知孟德兄弟无恙,卸下一身担子,公台多谢小兄弟。” 麒麟谦让数句,进入正题:“公台兄横竖无事,既是要讨伐董贼,为何不留在长安,以作内应。” 陈宫淡淡答:“不瞒麒麟小兄弟,公台本有此意,然有小兄弟在此,董贼指日可诛,公台还是归家种田为上。” 麒麟哂道:“未知公台兄此生有何抱负,难道打算躬耕山田,了却一生?” 陈宫哈哈大笑:“若四海升平,大道为公,当一辈子乡野鄙夫,又有何不可?” 麒麟悠悠道:“只怕董贼伏诛的那一天,却是乱世开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短时间里,不会有升平乐业的。” 陈宫笑声止了,认真看着麒麟,思索他话中的涵义,片刻后道:“纵是有一展抱负之心,亦必不会追随吕侯爷鞍前马后。” 陈宫果然是聪明人,稍一想便拒绝了麒麟未曾出口的提议,看来吕布的名声确实很糟糕,光是杀丁原一事,便堵住了自己的门路。 麒麟也知道短时间不可能说服他,岔了话题道:“这几日,就请公台兄留在长安,我是真心相留,想请兄与我一起见证历史。” 陈宫眯起眼,道:“何出此言?” 麒麟一哂道:“主公快成婚了,小弟猜这个婚,必然成得不容易,听说董贼是个色鬼……” 麒麟说了上半句,陈宫便意识到下半截,道:“美人计?不对,非进美人以声色销之,这是……连环计?” 麒麟不禁心道陈宫果然有点本事,自己是来之前知道历史,方能了若指掌,陈宫只听了他的提示,便能推测出大概,当是极不容易。 陈宫面容凝重:“你待如何?” 麒麟交出献帝的密诏,陈宫深深吸了口气。 “王允立计本意,只想着他自己,诛贼平乱,若能成功,王司徒揽了首功,我家主公却成了棋子。”麒麟道:“我们既然在局外,或许能帮他推一把手。” 陈宫埋头仔细阅读密诏,神色凝重。 张辽远远站着,忽道:“麒麟。” 张辽跟随吕布前去上朝,此时退朝归来,铠甲未卸,秋晨中满地落花,张辽一副少年武将模样,俊朗无酬。 “怎么?”麒麟起身问。 张辽道:“你猜得没错,董相国退朝后与王司徒上了车,前去司徒府了。” 陈宫道:“中郎将何在?” 张辽打量陈宫,答道:“主公与蔡邕有事相谈,仍在宫内。” 麒麟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道:“到我们行动了。” 陈宫道:“不,此计仍有转圜余地,你且听我一言……” 陈宫稍稍修改了麒麟的设想,笑道:“这样如何?” 麒麟大赞精妙,又遣人去寻高顺,将四人分成两队,一队进宫,另一队前往司徒府,分头去破坏王允的好事。 11、妩媚貂蝉计设筵席 司徒府,貂蝉抚琴,蔡文姬吹……吹箫。 董卓估计快来了,貂蝉正想找个理由将蔡文姬遣走,不防府中下人来报: “吕侯爷麾下参军麒麟求见小姐。” 貂蝉柳眉微蹙,这时间跑过来做什么? 貂蝉道:“不见。” 麒麟早有防备,遥遥在府门口喊道:“主母,我家主公着我来问点婚仪的事……” 蔡文姬笑道:“哪来的小子,没点规矩。” 貂蝉生怕麒麟再喊,撞见王允带着董卓归府,自己与吕布订婚这事可千万不能让董卓知道,只得吩咐道:“让他到后院清秋池去。” 貂蝉笑道:“要么文姬姐姐先回去?” 蔡文姬笑了笑,不置可否,貂蝉只得让文姬也一起去了后院。 麒麟立于清秋池畔,貂蝉略有不耐,道:“你唤麒麟?” 麒麟拱手施礼,继而长身而立,青衫落拓,衣袂飘飘,立于一池秋水间,说不出的清秀,说不出的俊朗。 蔡文姬淡淡一笑:“如此人才,当个参军,也算不枉。”说毕小声道:“貂蝉,不可如此。” 蔡文姬心思倒是细腻,只以为貂蝉不日便要过门,对吕布府中下人不能慢待了,况且麒麟既能与吕布共乘一骑,关系只怕不简单。 貂蝉明白蔡文姬意思,敛了不耐烦,强自笑道:“有何事劳烦小先生亲自前来走一趟?” 麒麟让座,二女在亭内坐了,貂蝉吩咐丫鬟斟茶,麒麟忙道:“几句话,说完就走。” 貂蝉放心了些,颔首道:“先生请说。” 麒麟一面瞥向大门口方向,未听人声,王允还没回家,便道:“我家主公说他原本家住九原,追溯祖籍,本是塞外人氏,成婚当日,游牧部落将有亲戚来造访……” 貂蝉蹙眉,蔡文姬好奇道:“游牧哪一部?” 麒麟那话自是信口胡诌,又知道蔡文姬曾远嫁匈奴,便随口道:“小的也不知道,就连主公自己……也认不清楚这许多亲戚,不过主公说了,既然有草原上亲戚要来,婚仪多少就得按草原部落习俗办。” 貂蝉与蔡文姬都点了点头,蔡文姬想了想,说:“不忘祖制是好的,那……按草原部落习俗,要如何成婚?” 麒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首先要让新娘子跳火盆,新郎爬刀山……”麒麟绘声绘色道。 貂蝉:“……” 蔡文姬:“……” 貂蝉与蔡文姬都开始想象吕布光着脚爬刀山的场面。 麒麟又道:“大家在家门口设一围,期间有摔跤、赛马、烤羊盛事,大家从早上日出,喝到晚上太阳下山,夜间唱歌作乐,新娘子上马游街……□□……起码绕都城三圈。” 貂蝉脸色变得煞白,待字闺中尚且不可胡乱走动,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的闺秀,要把她拉上马沿着长安城遛狗一样遛三周,这都是什么伤风败俗的破玩意! 蔡文姬道:“这……这和我嫁予左贤王那会……怎么不太一样?” 麒麟煞有介事道:“当然了,我家主公又不是匈奴人。” 蔡文姬自知失语,忙道抱歉,貂蝉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迟疑道:“虽说不忘祖制,但这般大张旗鼓,也太……” 言下之意,你要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麒麟道:“太怎么了?” 蔡文姬朝貂蝉使了个眼色,道:“规矩也是可以变通么,依我看,那饶长安三圈的……是不是可以免了,大宴宾客总是要的……” 貂蝉蹙眉打量麒麟,想不清他到底是来糊弄人的还是真有其事。 麒麟道:“这不正找小姐商量嘛,既然这么说,就不游街了,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可是亲戚们强烈要求的……” 貂蝉暗道还好见了麒麟一面,又问:“还有呢?” 麒麟无比诚恳,认真道: “还要新娘用大海碗劝酒……” 蔡文姬点头道:“确有此习俗……” 蔡文姬没说完,麒麟接着说:“喝完一轮,喝够七七四十九碗,主公把一根画戟插在帐篷前面,新娘子搂着画戟杆,大腿……那啥,要跳贴棍舞……” 麒麟煞有介事道:“这在主公族中有特别的来头,名唤‘钢管舞’,是敬神用的。” 蔡文姬:“……” 貂蝉:“……” 貂蝉忍无可忍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哪个族的破习俗?” 麒麟正色道:“主母,那些可是我家主公的叔伯兄弟,祖宗们还是尊敬些的好。” 貂蝉道:“这不行,太欺负人了。” 麒麟笑吟吟重申:“他们可是强力要求呢!” 貂蝉忍无可忍道:“着人请你主公来,此事还得再商酌。” 麒麟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高大哥,小姐要请主公。” 远处等候的高顺道:“哎,这就去!” 麒麟奸计得售,貂蝉忽意识到不对,王允已快回家了,这时候让吕布来不就见到董卓了么? 貂蝉忙道:“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高顺事先打好招呼,麒麟一开口,高顺便直直跑出去,咻一下就奔没影儿了,貂蝉蹙眉道:“去把高顺追回来。” 蔡文姬一头雾水,还不知道发生何事,貂蝉道:“我还得再想想,你倒是去啊!” 麒麟笑道:“高大哥是我们军中有名的飞毛腿,这下估摸着已经跑回家拉。” 正说话间,家丁去开了前门,王允带着董卓来了。 “小姐呢?”王允问道。 “小姐和蔡家小姐在后院亭子里呢……”家丁道。 王允的声音略有点迟疑,早上不还说了今日必须早点把蔡文姬送走么?王允一路走近,声音传到后院:“董相国这边请。”说着入了厅。 麒麟眉头一动,道:“董相国来了?” 貂蝉已是心乱如麻,道:“对,还有何事要说?” 一名丫环奉了王允命令,穿过前廊来了后院,站得远远地朝貂蝉连使眼色。 麒麟看了那丫环一眼,问:“还有些小事不相干的,主母赶着去见董相么?” 貂蝉回了个眼色把丫环打发走,拂袖道:“不见,你快说,说完回家禀报你家主公,今日不要来了,让我好好静静。” 貂蝉刻意压低了声音,音量不大,却刚好被麒麟听到,忿气难平:“谁想出来的这种事。” 蔡文姬拉着貂蝉的手,以示安慰,麒麟笑嘻嘻道:“还有,主公问,那棉被上的绣花,是要大红的吗,还是要黑红相间的……” 蔡文姬哭笑不得道:“都行吧,又有什么相干了。” 貂蝉“嗯”了一声,道:“这些小事,你自个拿主意就成了。” 麒麟又道:“那被上是要绣鸳鸯戏水,还是花开富贵……” 麒麟一脸无辜。 貂蝉几乎要疯了,看他像在忽悠人吧,不全是,那表情又认真得很,七分真三分假,还一脸正经,前番所言太过震撼,貂蝉思绪混乱至极,只得随口道:“鸳鸯戏水罢,还有么?” 麒麟又说:“哦,那鸳鸯是要绣一起游着呢,还是左右各一只?” 貂蝉:“……” 蔡文姬:“……” 麒麟又道: “侯爷着人去给小姐打了钗子,有花团锦簇,也有龙凤呈祥……还有……” 貂蝉不耐道:“来人,送客!” 麒麟道:“这可都是侯爷一片心意……” 正说话间,高顺又回来了。 貂蝉道:“你家侯爷呢?” 高顺恭敬道:“回小姐的话,侯爷不在。” 蔡文姬啼笑皆非,去挽貂蝉的手,貂蝉松了口气,道:“姐姐,让我自己想会儿。”说完起身,进了偏间。 麒麟知道貂蝉有点生气了。 蔡文姬道:“这真是侯爷想出来的?” 麒麟笑道:“当然不是,侯爷那么喜欢她,只好我来唱次黑脸了。” 蔡文姬柔声笑道:“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女儿家,怎能跳……这种舞?难免心里不舒服。” 麒麟揶揄道:“是么?” 赤兔一声咴,吕布人高马大,出现在后门处。 “什么绣花绣鸳鸯的,我何时又让你问这个了?” 吕布少年将军,春风得意,笑着下马。显是早已抵达,在墙外听了许久。 麒麟笑道:“你来拉,啥时候到的?听了多久?” 吕布道:“你什么意思?又让文远匆匆忙忙喊我过来,又不让我进门?给我说清楚。” 蔡文姬忍不住道:“你们在玩什么鬼把戏?” 麒麟答道:“跟我来,有事儿告诉你。” 吕布斥道:“没上没下,在别人面前也这般……” 麒麟道:“待会回家随便你骂……现先跟我来。” 张辽牵过马,却不入府,站后巷内张望着。蔡文姬道:“这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侯爷就来得这么快?” 吕布笑道:“和令尊谈了个把时辰,他得了副前朝好琴……” 蔡文姬悠悠道:“那琴本该给你们当贺礼的,方才麒麟先生还在说侯爷家里成婚的习俗。” 吕布满头问号,问:“貂蝉呢?什么习俗?先前你们说的没听见,只听了后半截,麒麟你来这处做什么?” 麒麟忙碰了碰蔡文姬手肘,蔡文姬心中疑惑更甚。 麒麟道:“主公,我给你说个事儿,你不能生气。” 吕布脸色一沉:“你在小姐面前说了什么?!” 麒麟忙摆手,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不是那回事。” “??”蔡文姬简直是云里雾里。 吕布道:“罢了,你给我这里坐着……” 麒麟正色道:“不,你们先跟我来。” 正厅内丝竹频传,门口站着两名董卓亲兵,麒麟远远看了一眼,便道:“这边走。” 麒麟循着院子绕过矮墙,于墙下靠近了点,三人在司徒府正厅背后的草丛中站定。吕布低声道:“你要让我看什么?” 麒麟作势噤声,蔡文姬与吕布莫名其妙,站在他身后。 厅内传来王允与董卓的声音,吕布留了心,一听之下,登时蹙眉。 貂蝉在唱曲,一曲毕,董卓大赞。 “唱得好,唱得好呐!抬起头来,让本相看看,哎……哟哟哟!哎哟哎哟……” 吕布:“……” 吕布作了个口型:“他怎么来的?” 麒麟小声道:“王允请他来喝酒的。” 吕布终于察觉不对了。 蔡文姬道:“这……” 麒麟示意不妨,伸出手,拉着吕布宽大的手掌,握着他的食中二指。 吕布不自在地略挣,最后还是任由他握着,目中神色复杂,与麒麟对视一眼,片刻后厅内传来王允的声音:“女儿,给相国斟酒。” 董卓:“哎不劳不劳,不劳美人呐……貂蝉,你嫁人了吗?” 王允:“小女年方十八,尚未许配。” 吕布:“……” 蔡文姬:“这……司徒大人怎这般说?” 麒麟道:“侯爷,别冲动。” 董卓:“哎哟……这真长得水灵,王允呐王允,你说你……你这,你怎么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来的呢啊?嗯?” 王允的声音略有点尴尬:“这个,回董相,老夫膝下无子,十年前何进大将军选了一批女孩入宫,本想让她主管宫中貂蝉冠,当时人选多了,老夫看这女孩儿喜欢,便收为义女。” 董卓:“哦!难怪!难怪!看这小手白的呀,啧啧啧……” 吕布脸色铁青,麒麟低声道:“王允怎么和你说的?” 吕布被握着那手冰凉,另一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毕现,忍着怒火道:“王司徒……对我说貂蝉是他远房亲戚的女儿,父母亡故,才到洛阳来投奔他……” 蔡文姬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貂蝉是王家庶出的?” 麒麟:“……” 这版本实在太多,连麒麟都懵了。 麒麟想笑又不敢笑,与蔡文姬对视一眼,道:“说法可真多。” 吕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到前门去拜访,义女也好,亲生也好,他有没有将女儿当人?” 麒麟道:“不,等等,你先听清楚,关键在后面。” 董卓哈哈大笑:“既然没有许配人家,当朝天子正到了选妃的年纪,待我上禀天子,送她进宫如何?” 貂蝉惊呼一声。 王允道:“这个……董相不要开玩笑了。” 董卓:“哎——怎么是开玩笑?貂蝉,你愿意吗?” 貂蝉没有吭声,吕布忍无可忍,却被麒麟紧紧抓住。 董卓:“哟,这笑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王允咳了几声:“女儿,你愿意就点头,不愿意便说不愿意。” 吕布呼吸一窒,就连蔡文姬都伸出手,按在他的胳膊上,示意不可冲动。 时间过得无比缓慢,许久后,董卓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午后本相亲自带人来接,不不,那谁,你现就派人回去备轿,请小姐先回去收拾东西……” 貂蝉小声答了句“全听丞相做主”,转身出厅,带上了门。 吕布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短短片刻,他愤然挣开了麒麟的手,大吼一声,撞破木窗,冲进了厅内! 12、破釜沉舟蛮抢佳人 变乱突生,董卓不愧是兵匪头子,骤遇袭击那一瞬便掀了矮案,躲到厅口,王允尚不知发生何事,董卓便吼道:“奉先吾儿,你要做甚!” “还不将他拿下!” 董卓反手抽出亲兵腰间手戟,朝吕布掷去,一片混乱中吕布闪过,几次伸手来捞貂蝉,董卓却将貂蝉挡着,兔起鹘落的短短片刻,亲兵已团团围上来,将董卓与貂蝉护在一处。 吕布站在花厅中央,俊脸涨得通红,几乎不相信自己方才亲耳所闻。 “你……你们……” 董卓怒道:“无礼!你欲何为?!” 董卓中气十足,那一声震得房梁扑簌簌作响,吕布呆呆看着貂蝉,又看了看王允。 董卓积威之下,令吕布的膝弯微微发抖,像是想跪,却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跪。 貂蝉低声抽泣,倚在董卓肩头。 厅内肃静,唯余貂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吕布回过神,被戏弄,被欺骗的感情化为满腔怒火,失去理智般吼道:“貂蝉!你为何骗我——!” 饶是王允足智多谋,亦料不到会有这种场面,堪堪理清了头绪,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只得朝貂蝉使了个眼色,貂蝉会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掩面奔出厅外,朝西厢去了。 吕布手脚冰冷,意识到自己做了何事,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董卓冷着脸,不发一言,拂袖离了司徒府。 王允倏然间老泪纵横,抹了把鼻涕,提襟到吕布身前跪下,嚎啕道:“是老夫的错!都是老夫的错呐——” 吕布:“……” 麒麟仍在厅后的破洞外,欣赏着自己亲手促成的好戏。 “这是王司徒早就想好了的。”麒麟低声朝蔡文姬道。 吕布静了很久,满室狼藉,杯盘散乱,王允仍一把鼻涕一把泪,悲切道:“都是老夫痰迷了心窍……” 吕布没有理王允,漠然道:“麒麟,走了。” “不骑马。” 吕布胸中郁气难平,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草草除了胸甲,抛给麒麟,径自在长安街道上走着。 麒麟接过胸甲,随手便套在自己身上,将双手揣进皮甲内兜着,颇有点不伦不类。麒麟、高顺、张辽三人一路跟随吕布,谁也没有说话。 “今早我和陈宫谈了你们的婚事,公台兄觉得有不妥,又听说董卓退朝后应王允邀约,到司徒府喝酒……” 吕布道:“哦。” 麒麟问:“主公打算怎么办?这婚不成了?” 那问题仿佛朝吕布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吕布站在原地,悲伤地反问:“还能怎么办?” 麒麟暗道这计虽非自己设下,然而也有份将计就计,也实在太造孽,遂不敢再多说。 吕布忽然说:“还好你们多留了个心眼。” 麒麟道:“没什么,但你总得解决的不是?你冲撞了董卓,说到底……” 吕布沉吟片刻,道:“我进宫去谢罪。” 麒麟说:“我陪你一起。” 吕布摇了摇头,道:“你骑马回去。” 言下之意,竟是不容麒麟多说,径自朝着永乐宫走了。 那日午后,麒麟回了侯府,张辽高顺一边倒地指责王允,颇有点幸灾乐祸此婚不成,唯有陈宫心思慎密,问:“你打算何时将密诏交给主公?” 麒麟道:“还不到时候,过几日再看看罢。” 陈宫道:“想下手便需快,十七路讨董诸侯联盟已抵达陈仓,江东太守孙坚,盟主袁绍不日可逼近长安,你懂的。” 麒麟明白了陈宫的意思:“我懂,正是用将之际,董卓很快会派吕布上战场。” 陈宫微一颔首,起身离去,言下之意明了:如果吕布再次领军出征,矛盾就要质变。只怕带兵征讨十天半月,长安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麒麟承担了首席谋士的义务,开始尚且不觉,然而事态一旦发展到针锋相对的地步,变数便实在太多,既要前瞻后嘱,又要滴水不漏,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吕布一进宫,便是从午时直至戌时,回来时天已全黑。麒麟一下午接连派人前去打探,得知吕布一直跪在未央殿前,董卓却迟迟不见。 麒麟道:“回来拉,吃饭了么?” 吕布没有回答,夜色中看不清面容,进了厅内,旋即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麒麟抱着头逃了出来。 厅中案几横飞,吕布的怒火已濒临崩溃,高顺与张辽色变,就连陈宫也匆匆穿好长衫,光着脚跑出来。 麒麟道:“他从前常这样么?” 吕布痛苦的嘶吼传出,听得数名亲信惊心动魄,高顺跟随吕布最久,叹了口气道:“先前唯有一次,那夜丁原设宴请主公去喝酒,回来后便这般……” 张辽道:“烧起来了!快去取水!” 吕布满腔悲愤,将屏风摆设砸得粉碎,满地狼藉间油灯翻倒,那油遇布即燃,沿着帘子直烧上去。 “主公小心!” “将军快出来!” 府外亲兵们纷纷涌入,各去取水,幸好麒麟数人守着,一见势头不对便提桶泼水,麒麟下令道:“先把主公架着!” “啊——!”吕布发疯般地乱摧乱揍。 麒麟道:“够了!” 吕布仍在发疯,麒麟果断手起,一桶水朝着吕布泼了过去。 哗啦一声,本就燃得不大的火救熄了,吕布被迎头一桶冷水,也安静了。 麒麟还怕吕布清醒不过来,再顺手把那木桶摔出去,“咚”一声以桶贯顶,将吕布砸了个趔趄。 吕布:“……” 麒麟道:“都出去罢,高大哥把预备好的饭菜热一热。文远传人预备点热水给主公洗澡。” 吕布摸了摸头上起的包,背靠房柱,疲倦地坐了下来。 一室漆黑,灯火全灭,满地霜月。 吕布高大的身材蜷了起来,侧倚着柱子。 麒麟拣开地上碎瓷,坐到吕布身旁,伸手揉了揉吕布满是沙土的膝盖,问:“跪了多久?” 吕布道:“五个时辰。” 足足十个小时,麒麟心想这家伙体力真好。 “董卓怎么说?” 吕布没有回答,眼中有水在微微发亮。 “没有说。”吕布倔道。 麒麟道:“你跟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吕布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忆,许久后说:“丁原如此,董贼如此,貂蝉亦如此,这天底下的人,俱是一般的狡诈。” “俱是一般狡诈。”吕布看着麒麟双眼,又有冲动的迹象,他朝麒麟吼道:“俱是一般的狡诈!” 他伸手来揪麒麟的衣领,麒麟只任他揪着,也不挣扎,说:“别冲动,貂蝉应该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王允……想借你的手杀了董贼。” 麒麟终于窥见时机,将王允的连环计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 麒麟最后总结道:“按王允那厮的原意,只想以貂蝉离间你和董卓,再让你受不住激,出手。” 吕布放开手,蹙眉道:“你早知此事?为何瞒着我?” 麒麟道:“我和公台兄都猜到了……瞒着你的事,先别发火,事先谁也不敢说……况且当时无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吕布漠然道:“未必。” 麒麟笑了笑,起身唤张辽,水已烧好,吕布除了战袍,麒麟亲自服侍洗澡。 麒麟的地位特异独立,说是参军主簿,从未有参军做服侍主将洗澡之事;然而麒麟却十分自觉,从来只要关系到吕布的事,一向主动包揽。 麒麟两手帮吕布按着肩膀,吕布问道:“你手上物事是什么。” 麒麟左右手各有一道刺青,左手金色,右手黑色,金色纹身作剑型,右手虎口处的黑色刺青则是一缕火焰。 “左手叫轩辕剑气,得轩辕剑气者可号令天下。”麒麟答道:“右手叫‘无’,是一件仙家的法宝。” 吕布不是第一次问,然而这次得到的答案,仍是匪夷所思,只把它当笑话。 “得天下。”吕布漠然道。 麒麟悠悠道:“得了天下失了她——” 吕布:“……” 麒麟笑道:“董贼没让你去出征?” 吕布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麒麟说:“陈宫猜的,我倒是什么也不知道,关东军快打到长安了,这时候董卓不敢与你翻脸,又不想把貂蝉还你……” 吕布道:“休要再提她。” 麒麟续道:“就只好打发你去出战,对么?” 吕布静了许久,道:“百两黄金的聘礼备齐了么?在何处?” 麒麟不知吕布何意,答:“备齐了,在高大哥那儿,怎么?还去提亲?” 吕布道:“侯爷明日出征,你去将黄金取来,与高顺、张文远三人分了,那陈公台也得点,你们自散了去寻生计罢。” “青春损失费么?!” 麒麟火了,抬手就给了吕布一记侧勾拳,把吕布打得一头扎进水里。 吕布:“……” 麒麟:“……” 麒麟笑着摸了摸吕布的脸,道:“疼么。” 吕布哗啦一声从水里赤\条条站了起来,麒麟道:“你要以大欺小?敢还手我要喊了啊。” 吕布被这家伙搞得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片刻后不气反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坐进水里,怔怔发了半会呆,继而疲惫长叹。 麒麟漫不经心道:“你要让并州军解甲归田?就为了一个女人?”麒麟敏锐地捕捉到了吕布的心思,前有关东军,背有董卓。恋爱失败,事业受挫,这在吕布成名以来尚属第一次。 “没意思。”吕布漠然道。 名声如此糟糕,唯一的政治靠山就是董卓,虽一向心有嫌隙,却仍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如今撕破了脸,纵是出征打了胜仗,回长安董卓也必不会让他得了好去。 吕布虽楞,脑筋时灵时不灵,却并非完全不明人心。当前途,女人俱成了泡影时,再楞的人也知道,唯有跑路才是上策。 麒麟道:“你心灰意冷了么?” 吕布道:“叫主公。” 麒麟笑了笑,道:“既然想走,也得走得光彩点,我是半路跟着主公的这不说;高顺,张辽他们早在并州军时就追随于你,你想打发他们做什么去?” 吕布本也只是心情抑郁,随口说说,此时心结得解,便正经思考起来,问: “依你所言,现该如何?明日侯爷便要出征了,关东军足有二十万,侯爷手上不到两万兵马,绝不能去硬碰。” 麒麟道:“既然想走,那就走罢。袁绍带兵来打长安,我们当然也可以去打他们的地盘。大不了大家互相换换,不管袁绍与董卓谁胜,至少诸侯们没空来管旁的事了。” 吕布:“……” 吕布双眼亮了起来,似乎在考虑麒麟提议的可行性,又问:“打谁的?” 麒麟本意却不在此,只为了引出另一个话题,便道:“这要问陈宫。” 吕布起身,接过干布擦拭身躯,一身肌肉纠结,健美,他的双腿修长,肩膀宽阔,似乎在随时等候着嗜血的战役开启。 “侯爷想杀人。”吕布沉声道。 吕布洗过澡,未用晚饭,便已宣来高顺,张辽与陈宫。 吕布一头湿发散在将军榻畔,麒麟随手乱糟糟地给他挽了个簪,吕布道:“你们……你是陈宫先生。” 陈宫微一颔首,笑道:“久仰侯爷大名,自公台进府来,今日还是头一遭入这厅房,幸何如之!” 陈宫那话里满是讥讽,吕布却没听出来,敷衍点头答:“前番那事,多谢公台先生了。” 陈宫心内不满消了许多,审视吕布,那一刻他不再像个落魄文士,仿佛智计在握,成竹在胸。 厅内众人俱不搭话,唯有陈宫开口道: “袁绍不日便将攻陷长安,公台身为府上客卿,这几天一直担忧侯爷意向,且多嘴问一声。来日关东联军诛国贼,扶天子,侯爷欲何去何从?是助纣为孽,负隅顽抗还是……” 吕布冷冷道:“先生无须多说,奉先决定不淌这趟浑水,明日董相点帅,本侯将率领并州军出征,名为出征,实则归田。” 陈宫一哂道:“明哲保身亦非不可,吕将军既处心积虑,得了并州军,说遣便遣,当不是上计。侯爷身处之位极是微妙,一旦离了长安,数年间苦心经营,俱成泡影,交战双方更少了决胜一着,可惜。” 吕布微有点发怒,然而陈宫毕竟是麒麟引荐之人,遂忍着气道:“还请先生教我。” 陈宫自若道:“如今十八路联军俱在长安城外,董卓大部则驻留西京,凉州、江东、幽州、辽东、雍州等地俱兵力空虚,群雄为争那一份保驾勤王的功劳倾巢而出,若攻其不备,想必要一举拿下,不难。” 这提议与麒麟不谋而合,吕布眯起眼,默认了陈宫的想法,问:“依先生之见,哪一路诸侯领地可攻?” 陈宫反问道:“将军以为,此次长安之战,董卓与袁绍,哪一方会胜?” 这问题就连吕布也难以回答,讨董联盟虽号称有二十五万兵,却都是联军,指挥时周转不灵。董卓十万凉州铁骑俱是亲兵,训练有素。 麒麟说:“主公倒向哪一方,哪一方便会胜。现在只有看主公是想占凉州,还是想攻伐关东军的地盘。” 这是麒麟早先便与陈宫商量好的对答,吕布若乘隙攻打讨董军后方,诸侯后院起火,势必作鸟兽散;若回头反将董卓一军,趁双方交战时占领凉州,董卓则腹背受敌,军心不稳。 吕布明白了麒麟的意思,开口道:“麒麟,你觉得呢?” 麒麟未开口,陈宫却道:“然而,公台不得不提醒将军一句,此注下好离手,不容迟疑,押上侯爷身家性命,赌的便是国贼与袁绍胜负,实是下策。” 麒麟笑吟吟道:“是的,下策。” 吕布道:“还有上策?” 麒麟从怀里取出了献帝的密诏,一直沉默的高顺与张辽,都将目光驻留于那张丝锦上。 “我本以为这是上策,不过现在看来……”麒麟交出密诏,吕布接过,草草看了一眼,道:“你上次入宫时得来的?” 麒麟点了点头。 吕布冷冷道:“果然是深谋远虑。” 麒麟道:“狡兔三窟,早作准备总是好的,请主公定夺。” 话说到这份上,一是杀董,二是逃跑,再没有余地了,陈宫自知身为客卿,不可参与主仆之间的对话,便识相躬身告退。 高顺从来不影响吕布的决策,张辽更无说话的份,二人也离了厅。 麒麟又道:“主公先吃饭吧。” 吕布道:“麒麟,你留下。” 吕布端着碗,茫然地看着菜,少顷放下碗筷:“你当初说过,貂蝉……” 麒麟莞尔道:“貂蝉当然喜欢你,董卓和你选一个,她会选谁,这还用问?” 吕布拿不定主意,麒麟忽道:“你杀丁原都下得去手,现有献帝密诏在,杀了他是奉旨护驾,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吕布不悦道:“丁贼与他不一样,那夜本是一时冲动……不提也罢。” 麒麟蹙眉道:“你为什么杀丁原?” 吕布淡淡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吕布不想再说,麒麟只得作罢,片刻后说:“要么等咱们走的时候,你把金珠和赤兔……都留在府里?” 吕布漠然道:“你们都不知内情,当初侯爷本想将金珠赤兔马交予义父……罢了,你出去吧。” 麒麟起身,掩上厅门,留下吕布一人对着满案菜肴发呆,夜空不见月色,繁星漫天,侯府中上下人等都已歇下,却无人能寐,都等待着天亮时吕布的决策。 麒麟回到房中,铺开宣纸,提笔写信。 亲爱的太师父: 今天突然有种帮死党追女生的感觉,虽然我不太喜欢貂蝉……嗯,高大哥和张辽也不太喜欢她,陈宫则说得更直接——红颜祸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我还是高估了貂蝉的吸引力,按道理,吕布不是应该气得提起战戟,直接杀了董卓才对的么? 还好做了万全准备,如果吕布决定不杀董卓,我们明天可以离开长安。我需要一块根据地,发展他的军事力量,您觉得在古神州,哪一块地方最好?既要资源丰富,又要易守难攻,我只知道荆州不错。 感觉像在玩dota,还是认真点的好,我输得起,他输不起。 我突然想到,以后如果哪天,我也在这个时代爱上了谁,吕布会不会帮我追求她?就像我今天安慰他一样。 其实除去智商问题,这个朋友还算不错…… “麒麟。”高顺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主公让府上所有人都到院子里去。” 麒麟茫然抬头,意识到吕布想通了,忙道:“马上。” 麒麟随手把信烧了,一室纸灰味,再出门时,只见院里站了一地亲兵。 吕布于厅中长身而立,头戴饕餮黑盔,红绳绕过下巴紧系,身穿亮银精钢铠,腰披百炼鱼鳞裙,臂围蛇蛟护腕,脚踏龙鳞金靴,手执方天画戟。 那尚且是麒麟第一次见到吕布全副武装,正铠上阵。 吕布威势十足,吼道: “左校尉高顺先行,右校尉张辽西城校场点兵!” “中军主簿麒麟现便祭酒,儿郎们!今日便随本将军杀进宫去!为侯爷,将那女人抢到手!” 麒麟:“……” 陈宫:“……” 13、醉里挑灯怒闯皇宫 “上马——!”吕布力拔山兮一声吼。 “这不行……等等!”麒麟道。 吕布睁着略醉的一双眼,怒道:“随我杀进皇宫去!” 麒麟抓狂道:“我没有马!” 吕布以战戟拍了拍赤兔马鞍后的一小块位置,麒麟真是彻底败了。 时值深秋,长安清晨已有薄霜,吕布呵出的气在黎明中形成不显眼的白雾,麒麟忽然发现,他持戟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在紧张,在怕。麒麟明白了,毕竟是弑主的大事,吕布借酒壮胆,只想一鼓作气杀进永乐宫,只需见了血,便无所畏惧。 麒麟翻身上了赤兔,坐在吕布身后,道:“烦请陈宫先生留守府内,到了皇宫门口主公分两拨人,一队交给我,我去保护皇上……” 吕布不待麒麟说完,双脚一夹马肚,赤兔仰头嘶鸣,疾风般地冲了出去! 麒麟道:“听我说,给我点兵……” 吕布道:“将高顺派予你!你要去接天子?将他接到临华殿前来!” 麒麟道:“密诏带了么?你怎么也不提前商量?!” 麒麟本想着吕布若下定决心要杀董卓,本该详细制定计划,时间点最好是在文武百官上朝之际,活捉董卓,由吕布在朝臣面前出示献帝手谕,再当场诛之,才能扬名立威。 然而吕布喝了半坛酒,愣头愣脑便朝皇宫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麒麟苦心设计这么久,被吕布一坛酒全破了功,险些要吐出血来。 吕布道:“来不及!待得董贼上朝时城外将坛就设好了,张辽前去点兵混进皇城,还可借着出征由头,此刻只能拼时间。” 麒麟明白了,争的就是董卓还未早起,吕布却已调集兵士的这个时间差。 吕布风驰电掣,带领上百亲兵冲向长安内城,张辽以兵符宣来八千并州军将士,各个听得帮主公抢女人,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吕布未等皇城开门,便驻马于午门外,遥遥喝道:“开门!” 昨日董吕相争之事尚未传开,把守皇宫大门乃是吕布亲点的一队长安旧军,睡眼惺忪来开了门,愕然道:“还有半个时辰方是早朝,骑都尉有何事?” 吕布一摆手,不解释,数十人抢了皇城大门,将那几名士兵捆了,守门兵慌得大喊,麒麟道:“别杀。” 吕布漠然一点头,道:“缴械不杀,高顺,领匹马来,你带百人随麒麟去,将他保护好,参军若是有差池,提头来见。” 高顺肃然道:“是!” 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用,麒麟换过马,带领高顺与百余骑亲兵朝未央殿去,临走时横着拇指一比划,笑道:“主公加油。” 吕布双眼带着熬夜的通红,学着麒麟,也以拇指横着一挥,答:“无须担忧,主公能打。” 说毕斜挥战戟,喝道:“儿郎们!随我冲——!” 吕布杀入皇城一事,已惊动了长乐宫守军,午门外,御林军首领一面派人知会董卓,一面调集内城兵力两千集结,于午门处奋力抵挡。 那时间应警之钟长鸣,自汉家刘邦建朝四百年来,只响过三次的巨大铜钟震耳欲聋! 吕布率领剩余的上千人,悍然在午门外发动了第一轮冲锋! 骑兵排山倒海般冲过午门,吕布一马当先,钢铠如战神般染上血色,马蹄飞踏,血溅五步,遇得骑兵便连人带马一劈为二! 直至冲过午门,身后拖了十余丈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临华殿前玉砖血迹斑斑,并州叛军气势大振,吕布又力贯于臂,一声怒喝震得守军耳内嗡鸣,锐不可挡的一戟,将午门外的朝天吼白玉柱砍成两半! 轰一声高柱坍塌,尘灰激扬。 守门军骇得胆丧,溃不成军朝内宫退去。 麒麟与高顺沿着西阕穿过御花园,偶遇小股巡卫,俱已匆匆赶去大殿, 厮杀声于远处传来,宫廷殿群在黑暗中接连被惊醒,灯火亮起,太监宫女慌乱哭声传来,高顺吩咐道:“把偏殿围了,你。”说毕点出一人:“去将天子请出来。” 麒麟道:“不妨,我去。” 高顺正要再说,麒麟已策马到殿前,翻身落地,不待殿内开门,便翻了窗进去。 董贵妃衣衫散乱,一面喝止宫女,见麒麟来到,便松了口气,道:“外头……” 麒麟道:“吕将军正在率军冲殿,先得摆平午门外御林军,再去抓捕董卓。” 董贵妃理了鬓发,回身入内,道:“皇上,吕中郎派人来了……” 刘协匆忙换上朝服,董贵妃又不悦道:“你出去。” 麒麟心中一动,见屏风后仍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微一屈膝,呆着不愿走,董贵妃又道:“没听见么?出去。” 刘协道:“烦请姐姐先在外面侯着……” 貂蝉无法,只得从屏风后转出,与麒麟打了个照面。 麒麟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 貂蝉咬着下唇,低声道:“奉先呢?” 麒麟蹙眉,打量貂蝉片刻,见其形貌端庄,不似侍寝之人,遂猜测道:“董卓怕吕布发怒,所以先把你送到皇上寝殿?” 貂蝉轻轻点了点头,麒麟所猜不错:董卓以选妃为由召貂蝉入宫,吕布既来恳求,董卓既不想放人,又不好硬来,只得先把她塞进刘协寝殿,着董贵妃教着,等吕布出征后再把貂蝉召到身边享用。 麒麟道:“奉先……主公正在率人清午门前的御林军,这会估计快到临华殿了。” 满殿皆静,旭日初升,又一天开始了。 远处厮杀声渐小下去,午门前那口示警铜钟倏然哑了,想是吕布已彻底占领了内城。 貂蝉道:“那口钟自汉家建朝,只响过三次。” 麒麟面无表情道:“哪三次?” 麒麟伸出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指拈着貂蝉下巴,令她稍仰起脸,借着窗格外投入的晨光端详貂蝉,实在猜不透吕布为何对她死心塌地。 貂蝉道:“光献皇后杀韩信,便是趁其上朝时候拖至钟室,刀斧加身处死,韩信死时以头撞钟,肝脑涂地,音传百里。” 麒麟喃喃道:“第二次呢。” 貂蝉的眼睛确实很好看,有一股水波似的灵气在荡漾。 “王莽篡汉,刘崇愤而反之,攻至午门时黄钟预警,未及正殿便被屠戮殆尽。” 麒麟松开手指,淡淡道:“貂蝉小姐以为……主公是刘崇呢,还是韩信呢?” 貂蝉道:“参军大人说笑了,奉先是刘彻,先生乃是霍去病。” 麒麟笑了笑,道:“不敢当,小姐请和我走罢,主公弃了身家性命行险,本来就是为了你。” 貂蝉不置可否,刘协已换上朝服,喊杀声渐近,显是到了临华殿,麒麟一眼望见天子寝殿内墙上挂着镇邪之弓,遂去亲手取来,带着天子上马,朝东面驰去。 是时朝辉万道,琉璃殿顶俱染上一层金光,麒麟不敢贸然加入战团,下令绕过正面战场,眼见远处有一高台四十余丈,正可观察临华殿边动向,便命人将天子搀扶上去。 吕布于殿前厮杀正酣,午门外将御林军打得大溃,亲兵围住临华殿,董卓万万没料到吕布会豁出身家性命杀进皇宫,竟然连逃也逃不出去。 李儒早已向城外驻扎的郭汜等人求援,然而一出一进,战报送到将近半个时辰,城防都是吕布亲点,本拟吕布出征后再行调换,谁会料到匆匆一夜间便反叛? 刘协道:“辛……辛苦中郎将了,这次若成,朕必将大大封赏……那董老贼快出来了……朕还是先行……先行……” 董贵妃不悦道:“皇上!” 麒麟笑道:“皇上不用担心,董卓已成瓮中之鳖,大势已去。” 麒麟打了个唿哨,旋即拉开方才从天子寝殿取来的镇邪大弓,吕布抬头,看见背光那处两女两男站着,只觉那女人说不出的熟悉,喝道:“麒麟,你身边是谁?” 吕布全身浴血,却无一处带伤,俱是敌人身上热血飞溅,又率军来回冲杀,瓦解了临华殿外第一波防线。 麒麟拉开长弓,那镇疆弓弦力极强,驻箭时令他手臂不住发抖,咬牙道:“是天子!” “这弓到底有多少……石。皇上,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麒麟艰难道。 刘协道:“这是霍去病大将军的佩弓……” 麒麟瞬间岔了气,弓弦嗡的一响,长箭如流星而去,穿过吕布饕餮盔,将它带着直飞出去,钉在地上。 吕布怒不可遏,险些遭了自己人暗箭,大吼道:“你做什么!谋杀……谋杀主公吗!” 麒麟吐了吐舌:“这次认真的了!” 吕布道:“鸿台上究竟是谁?!” 朝阳刺眼,吕布看不真切,董卓在殿内组织反攻,将士一面冲杀,尸体遍地,无法再行马战,吕布徒步挥起战戟,一身鲜血撞入人群中,兵器使开及远,又是天生神力,当即又杀了数人。 刘协倒也识相,知道不可再置身事外,高喊道:“众卿都给朕拼了!诛杀董贼,必有封赏!” 刘协稚嫩声音传来,吕布兀自腹诽:谁稀罕你封赏,只见又一箭飞来,那一式去势犹如携着风雷万道,一道金光闪过,将临华殿顶射得粉碎! 麒麟深吸一口气,手背焕发金光,再抽一箭架上,吕布喝道:“射得好!” 麒麟道:“快杀进去!我给你们掩护!” 说毕高顺会意,道:“都放箭!” 董卓知道再守不住,殿内亲兵一窝蜂冲了出来,鸿台高处上百人齐齐放箭,麒麟堪堪拉开霍去病那把八十石的镇疆神弓,左手手背金光流转,于铁箭上流动不休,引领上百箭如流星雨般射进了临华殿内! 吕布战得脱力,此刻已是最后关头,小天子督阵,箭光仿佛带着王道之气,登时催起并州叛军斗志,杀进了临华殿内。 尘埃落定,董卓被擒。 “报——” 城门处发来战报,李儒假扮太监,出宫传讯时被张辽擒住,还未出口求饶便稀里糊涂地被当场格杀。 董卓:“……” 吕布:“给我拿下!” 并州叛军一拥而上,将董卓捆缚起来,麒麟松了口气,结束了。 吕布朝高处道:“你们都下来。” 董卓:“……” 吕布端详董卓片刻,二人目光对上。 董卓:“嘿嘿嘿。” 吕布:“……” 董卓:“那个……奉先儿呐!你这是要做什么?和义父开玩笑?” 吕布戟尖点着董卓喉头:“谁是你儿?!” 董卓:“是是是……吕将军如此人才,是仲颖有眼不识泰山,仲颖该唤吕将军作义父才对呐!” 麒麟正从鸿台上跑下,听到这话险些摔个五体投地。 吕布谦虚道:“那是那是。”甫一说完,又喝道:“把他嘴巴堵起来!” 董卓忙道:“且慢!” 吕布蹙眉道:“还有何话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休再心存侥幸!” 董卓赔笑道:“吕将军若不嫌弃,便将仲颖收为义子如何?” 吕布:“……” 董卓又道:“义父,仲颖手中有十万凉州铁骑,都可交到义父手中……” 麒麟色变道:“不成!” 吕布在那一刻险些便动心了,董卓若愿归附,有十万凉州军在手,外加两万并州亲兵,占长安之地利,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势必成为另一个董卓。 吕布眼神一有迟疑,麒麟便看了出来,吩咐道:“把他嘴巴堵上。” “主公。”麒麟低声道:“十八路诸侯兵临长安,要的只是董卓性命,董贼烧了汉家祖庙,千年洛阳付诸一炬……此人不死,曹操势必不肯罢休。” “十万凉州军,外加侯爷手上两万精兵,怕他作甚?”吕布沉声道。 麒麟蓦然一惊,万万不料吕布居然也有这么大的野心。 麒麟心念电转,知道不能用大义来劝,只得分析利弊:“主公打算留他性命?” 吕布不置可否,显然在这件事上与麒麟有分歧,并非言听计从。 麒麟说:“到时诸侯要你交人,你留他性命,就得与曹操袁绍开战。主公指挥得动董贼麾下将士?” 吕布拧着的两道剑眉舒展开,麒麟又道:“到时前有联军,后阵军心不稳,又要随时提防董卓反咬一口……” 吕布道:“将他阵前问斩呢?” 麒麟哭笑不得:“开玩笑么?把他在凉州军与诸侯联军阵前斩了,他手下那些兵会放过我们?” 吕布点了点头,接受麒麟的意见,又问:“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麒麟道:“杀了他,再派人出城传讯,凉州军自然作鸟兽散。” 吕布蹙眉道:“你……就如此肯定?” 麒麟一哂置之,这个结果他倒不愁,毕竟历史上便是如此,董卓死后,李唷9帷7淼炔拷唬追状永牍刂小 吕布接过麒麟手中镇疆弓,遥望被拖到一旁的董卓,董卓自知无幸,仍苦苦求饶,麒麟却道:“现在不忙杀,封锁消息,请陈宫先生来。” 吕布只得吩咐下去,将董卓堵了嘴,带到未央宫前,扔在地上,竟是一句话不想让他说。 亲兵死的死,逃的逃,七零八散,张辽率军围住皇宫内城,凡是有人逃出,便直接缚住。 少顷陈宫来了。 殿内宫女太监逃了个干净,唯剩吕布与高顺、麒麟两名亲信,又有董贵妃貂蝉簇着天子。吕布看了一眼貂蝉,什么也没说。 “你们商量商量,人拿住了,该怎么杀?城外还有董贼十万凉州军,不可拖延……” “对,不可拖延,迟则生变!”陈宫仓促来到,下马后拾级而上:“恭喜中郎将!实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吕布漠然道,望向貂蝉,眼中颇有得色。 貂蝉低眉顺眼,走到吕布身边,拢着裙摆,缓缓坐了下来。 麒麟与陈宫简单商议,陈宫说:“臣斗胆请皇上先宣百官上朝,午门外侯旨。” 刘协不安道:“将这厮一刀杀了不就成了么?迟则生变,不可拖延。” 麒麟不悦道:“皇上,这时不明不白就杀了,让我家主公背个弑父罪名,可是恩将仇报……” “麒麟,不得无礼。”吕布满不在乎地吩咐道。 陈宫道:“请皇上宣旨。” 刘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麒麟眉毛微动,说:“臣罪该万死,冲撞了陛下,臣可担保,以后再无此事了。” 刘协着人去传,陈宫觑这空档,又与麒麟商量几句,麒麟道:“公台兄拟诏,小弟给你磨墨就是。” 吕布不耐烦道:“还拟什么诏?” 刘协警觉地问道:“还有何事?” 陈宫笑了笑,不解释,都没把小皇帝当回事,麒麟在殿上龙案前亲手磨了墨,陈宫胆子再大,也不敢坐龙椅,屈身一边写了,那时蔡邕,王允等人听得宫内事变,早已侯在门外。 “谁宣旨?”麒麟道。 吕布道:“你宣。” 文武百官依序入了午门,列于未央宫外两侧,见董卓伏诛,俱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坐于最高处的吕布,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战神般的武将全身鲜血,披风上的血迹更已凝固成黑块,犹如炼狱中爬出的修罗,英俊的脸上污脏。 中郎将吕奉先张着大腿,无礼箕坐,倨于未央宫最高处台阶,难得地朝殿外百官笑了笑,道:“各位大人,没事了,以后再没有人逼你们吃人心,喝血酒了。” 王允低声道:“只怕驱了虎豹,又来豺狼。” 百官议论纷纷,麒麟已站在高处,展开圣旨。 刘协立于吕布一侧,看清楚了圣旨上写的内容,松了口气。 吕布道:“皇上不必再担惊受怕,我吕奉先绝非董贼那类人。” 刘协点了点头。 麒麟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凉刺史董卓应宣入京,率兵勤王……” 午门外无数道目光驻于麒麟脸上,麒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场,念不下去,道:“还是公台兄来吧。”说着将圣旨交给陈宫。 陈宫只得接过圣旨,继续念下去。 陈宫给董卓罗列了八条罪名:驻兵抗旨、纵兵掳掠、焚烧祖庙、擅占官职、不敬天子、霸占民女、私杀官员、假传圣旨。 念到霸占民女那条时,麒麟心中一动,看到坐于台阶上的吕布与貂蝉,自董卓被擒后,他们便没有说过半句话,然而却似默契地忽略了之前的一番冲突,再次依偎到一起。 麒麟没有再听下去,阳光沿着午门牌坊照进大殿,他在殿内转了一圈,随手叩弹殿角摆放的两个巨大金瓶。 “都亭侯吕布领中郎将之职,年前得朕密诏,甘认国贼为父,屈董贼帐前,蛰伏以待时机。” “今幸得汉代列祖庇佑,董卓伏诛……” 陈宫念到这句时,吕布打断道:“麒麟。” 麒麟在龙案下好奇端详花纹,随口“嗯”了一声,吕布没有转头,问:“人呢?去了何处?来我身边。” 麒麟只得走到吕布左边站着。 陈宫念完圣旨了,百官躬身朝拜,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吕布随手扯断董卓身上牛皮筋,一脚将董卓踹了下台阶。 董卓顺着一百一十七级台阶摔了下来,尚来不及扯去嘴中塞着的破布,便晕头转向,喉头“呜呜”作响,没命狂奔。 百官惊慌大喊,纷纷退避,吕布将镇疆神弓拉成满月,并州军轰然一声彩! 那一箭穿过近百步之遥,准确无比射中董卓后颈,去势未消,将他带着前扑,钉在染满血的玉砖地上。 14、凤霞披洞房花烛夜 麒麟猜得没错,董卓一死,城外凉州大军登时作鸟兽散。贼首既然解决,所剩便是灾后重建的问题了。 是将都城迁回洛阳,还是定都长安;是三公辅政天子掌朝,还是吕布大权独揽?对凉州军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还是听凭其自生自灭? 董卓死后的权利架衡,成为了汉朝百官一致最担心的问题。 然而吕布却是丝毫不管,将那烂摊子扔着,便打道回府了。 “得派出信使,加急前往关东军阵营报信……” “董卓的旧部不能追,更不能让王允干预朝政,最好让献帝再颁一道圣旨,赦免凉州军……” “城里还有不到四千凉州军,主公看……” “皇上要给你封侯……” 吕布出了宫,貂蝉已骑在赤兔马上不安等候,麒麟追着吕布,说:“站住!” 吕布不耐烦道:“你和陈宫拿主意就是,这点小事还要来问侯爷?” 麒麟哭笑不得道:“这是小事?” “将军——”貂蝉踌躇许久,忍不住喊道。 麒麟蹙眉。 吕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貂蝉,低声朝麒麟说:“我且问你,侯爷成婚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麒麟算是明白了。 麒麟淡淡道:“七日后可以接她过门。” 吕布道:“那就好,旁的事你全权处理。” 高顺气喘吁吁而来,道:“主公!” 吕布大步流星,在午门外众将士钦佩而畏惧的目光中走向貂蝉,头也不回,摆手道:“内外事不决,俱问麒麟。” 高顺与张辽忙完,于午门处汇合,陈宫派人将献帝送回寝殿,亦快步下来讨主意,四人聚在一处,却看到吕布的背影。 陈宫蹙眉道:“诸事繁复,主公赶着去何处?” 麒麟强烈地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坏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主公忙着谈情说爱……嘘。” 所有人目光聚集于吕布身上,貂蝉满脸期待,看着那天神一般的英伟男子走向自己。 三秒后,吕布飞身上马,长腿充满豪气地一扫。 午门外百官注目,上万并州军鸦雀无声。 貂蝉脑袋被吕布膝头一撞,嘤咛一声,嫩脸变形,横飞出去,栽倒在午门前。 吕布:“……” 吕布本已是高官厚禄,此时简直是位极人臣。长安城内,并凉二州旧部纷纷归顺,将吕布手中兵力扩充到近四万之数,足以与任一路诸侯军一较短长。 一封献帝密诏连带着洗刷了当初背叛的丁原罪名,翌日圣旨诏告天下,吕布护驾有功,晋奋武将军,封温侯,指温县为封地,食五万户,出行仪比三司。 陈宫官拜郎中令,承李儒之位,张辽则领中郎将一职。 大儒蔡邕领太傅之职,与陈宫,王允辅佐献帝执政。 王允无话可说,满朝兵力都集中在吕布手中,先前又因貂蝉之事得罪了这莽人,遂不敢多言。 众臣当日忙得不可开交,陈宫在麒麟的提醒下,并不过多干涉文官集团的提议与献帝的决策,只涉及兵力调动,城防布置以及长安物资的问题,方站在吕布的立场上发表看法。 陈宫成了吕布的代言人,麒麟便乐得清闲,回侯爵府时,张辽、高顺各有杂事未归,偌大府里空空荡荡,只余麒麟一个。 吕布回来了。 “哈哈哈哈——”麒麟捧腹大笑。 吕布恼道:“目无尊卑!为何不提醒侯爷?!” 麒麟饶有趣味道:“你回来拉——” 吕布敷衍地点了点头,答:“回来了,家里就你一个?” 麒麟兀自坐在椅子上摆弄一物,想起貂蝉那档子事,又忍不住大笑,吕布火冒三丈:“别笑了!” 麒麟按住笑声,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恭喜主公。” 吕布见麒麟手上倒夹两条长翎,手指捏着铁剪绞一物事,心中一动,问:“做什么来着?” 麒麟头也不抬,笑道:“你成婚那天戴的礼冠。” 吕布微微眯起眼,麒麟清秀的脸庞,睫毛在阳光下笼着一层温润的光,仿佛秋日正午的猫崽,逗弄什么好奇物事。 战冠以黄带镶边,银线织出兽型图案,如同一只兽头,前探两只钝角,俱是选的上好翡翠磨就,当中又衔一枚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华贵无比。 吕布道:“何处得来的?” 麒麟随口答:“我设计了图样,请宫里绣娘照着做的。” 吕布:“很好看。” 麒麟:“恰好衬你,成婚那天,总不能戴顶铁盔甲去迎亲。” 吕布侧着头打量半晌,又问道:“这是兽头?是什么兽?” 麒麟道:“你猜?” 吕布摇了摇头,疑道:“貔貅?” 麒麟笑了笑,说:“你平素盔甲是饕餮纹,上古三朝爱用凶兽装饰战甲,饕餮穷凶极恶,不是好物。战冠上的瑞兽,名叫麒麟。” 麒麟把两条雉鸡尾插上,用剪刀绞紧了钢翎,吕布道:“这般华贵物事,你如何想出来的?” 麒麟没有回答,看了吕布一会,认真道:“麒麟神力足以匹敌上古神龙,有翻江倒海之能,却头生钝角,非到不得已时,从不滥伤生灵。” “愿主公浴血奋战时有饕餮之势;高倨朝堂时有神龙之威;为人处世时有凤凰洁行;待天下苍生时,有麒麟之德。” 吕布心中一动,接过那雉鸡尾冠,戴在头上,系好冠带。 麒麟:“……” 吕布:“……” 麒麟:“你不说点什么?” 吕布手指夹着一条尾翎,绕了个圈,漠然道:“好看。” 麒麟:“……” 吕布拍了拍麒麟的头,转身进房洗脸,水声传出,带着他浑厚的嗓音:“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大功告成,吕布却仍会这么说,未将功劳尽数揽到自己身上,话中带着感激之意,令麒麟颇有点感动。 吕布:“接下来如何?” 麒麟道:“接下来……辅佐你一统天下……” 房中水声停了。 麒麟意识到不对,莞尔道:“随便说说,再看吧。” 吕布没有吭声,片刻后道:“进来服侍侯爷。” 麒麟道:“盔甲自己脱去。” 吕布疲惫道:“累,脱不动,过得几日,便有夫人服侍,不再使唤你了。” 麒麟只得起身,吕布雄伟身躯半倚在将军榻上,满身血汗,麒麟取了布,为吕布除去那四十余斤重的套铠,亲手卸了饕餮盔,仔细帮他擦着。 吕布:“皇上令你进宫,当个御前侍卫,兼作陪读。” 麒麟眉头一动,问:“我该怎么说?” 吕布懒懒道:“不用鸟他,侯爷与蔡邕说清楚了,你是老子的人,谁也别想动。” 麒麟啼笑皆非,吕布伸出手,覆在麒麟耳畔,令他别过头,看了麒麟侧脸一会。 麒麟莫名其妙,似乎听到吕布叹了口气,后者道:“初时只道看走了眼,现看你也是名能文能武的良材,给你指桩婚?” 麒麟道:“算了,先想你自个吧。” 吕布来了兴致,道:“对,婚事筹备得如何了,单子呢?拿来看看。” 麒麟:“……” 吕布:“?” 麒麟:“我今儿从宫里回来,给忘在皇上桌子上了。” 吕布:“你这个迷糊!” 、七天后,温侯吕布迎娶司徒府千金貂蝉,吉日清晨天不亮,侯府所有人便已起身。 吕布紧张了一宿,四更时才和衣而眠,麒麟也不催他,便打点了府中上下人等,将摆设细细查了一遍。 吕布封了温侯,高顺、张辽陈宫各领官职,已有府邸,不再跟吕布一处住,唯有麒麟还住在侯府内,打算等吕布成婚后再选合意的宅邸搬走。 府中上下亲兵上百人,更有数日前高顺前去挑选的丫鬟。 高顺、张辽俱身着戎装,高顺问:“主公呢?” 麒麟道:“才睡下,待会到祭祖时再喊他。高大哥唤几个人去把门口的花枝裁了,待会轿子得从西门过来,一路抬到正厅。” 高顺道:“前日上朝时还听蔡大人在说,主公如今仪比三司,当不能住这宅邸了,怎也不选间大点的屋?” 麒麟道:“这附近从前倒是飞将军李广的园子,后来翻修过一次,有什么不好的?主公倒想入住梅邬……” 张辽插口道:“董卓旧宅子大兴土木,那倒是气派。” 麒麟一笑道:“气派是气派,但不吉利,主公本想搬的,我随口说说,他就没兴致了。” 数人一齐笑了起来,陈宫颔首道:“董贼方死,主公便入住梅邬,不由得令皇上生疑。幸得你心思慎密。” 麒麟淡淡道:“以后要住什么好地方没有,不急在这一时。” 此话一出,张辽与高顺俱是动容,唯陈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时间又有司徒府打发下人老妈来看布置,勘察出入车轿路线,府内丫鬟一人捧了个盘款款而入,盘上置食盒与一条镶金黑腰带。麒麟揭盒一看,正是五色礼糕若干,按习俗是貂蝉早起洗手焚香后亲自制的,以奉男方父母侯嫁娘时用的早点,名唤喜糕。 吕布父母早逝,独一男丁,然而礼数仍得顾着周全,麒麟便道:“侯爷还未起,你家小姐伤好些了么?” 那老妈听到此话,脸色便不太好看,答:“有劳挂心,主母安好。” 张辽那日见貂蝉摔得甚丢人,本想幸灾乐祸地笑几句,却被陈宫以眼色止住,貂蝉过门后,这几名丫鬟下人俱是得带过来服侍的,不可过于刻薄。 麒麟倒不怕貂蝉,笑道:“脸上粉抹上厚厚一层,便盖住了。”说着将盒盖随手放到一旁,自有人来收走,又拣块糕,塞进嘴里吃了。 “哎!”一小丫鬟最是口快,忙怒道:“这是给公婆吃的,你怎吃得?!” 麒麟道:“我怎吃不得?你们也来。” 麒麟给高顺喂了块,道:“文远也吃。” 张辽被塞得满嘴糕,麒麟又吩咐道:“一人一块,剩的捧出去分了,将士们都取着尝尝,应个景儿……” “成何体统?”丫鬟怒道:“你们还是侯爷父母不成?!” 张辽最先按捺不住,一边咀嚼一边训道:“你给我们规矩点!侯爷待我们如家人一般,还未过门便摆主母派头了?摆给谁看?!” 正吵嚷间,吕布揉着发红的眼眶起床,推门道:“什么时辰了?麒麟去把那些小玩意查一次,别又忘东忘西的。” 麒麟头也不回,笑道:“哦,这就去了。” 那丫鬟正要告状,见新姑爷赤着胸膛,一番英伟模样,先自脸红了,反倒说不出来,麒麟又道:“貂蝉做的喜糕刚送来,我们分吃了啊。” 吕布道:“给侯爷也尝块……” 陈宫打趣道:“我们吃得,奉先你吃不得,本是高堂吃的,我们几个无礼代受了。” 吕布笑道:“有这怪规矩,罢了,你们吃就是,来个人伺候。”说着转身入房更衣。 麒麟道:“高大哥跟得最久,高大哥去罢。”说毕将那黑腰带捧了,送到厅内供上,以替吕家高堂。 高顺也不推辞,微一点头,便自入内,服侍吕布穿衣戴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丫鬟领了吕府奉仪回去,乃是一盒胭脂,一根钗儿,与大红布三张,一张铺王允榻前脚踏,一张铺婚轿前,另一张铺貂蝉闺房门槛。 貂蝉如花倾世容颜上,左半脸淤青,右额上肿个大包,正是数日前吕布亲脚干的好事。貂蝉揽镜自照,不甚销魂,只想一口血吐出来, 蔡文姬忍不住道:“你别总去揉它,当不会破相……” 貂蝉气不打一处来,把手绢一摔,恨恨道:“我……” 蔡文姬想笑又不敢笑,道:“时辰快到了。” 貂蝉不胜悲切,到前厅拜别王允,父女相对垂泪。 “女儿呐,这一去,你可得好生为自己筹划了。” 王允老泪纵横,呼天抢地,那悲情却发自内心。 当初设计谋董卓,一半为了除奸宄,匡汉室;另一半却为了把持朝政,取董而代之,未料一女二嫁的连环计得罪了吕布,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貂蝉身上了。 貂蝉饮泣道:“知道了,侯爷不是坏人,爹爹。” 王允悲从中来,又哀叹好一会,方让貂蝉出门。 吕布迎亲,这一婚真是佳偶天成,华盖金裘。 只见吕布头戴雉鸡尾冠,意气风发,人当壮年,官居极品,胯骑赤兔,身着战神金甲,胸口戴朵大红花。 并州军浩浩荡荡开来,两道长安百姓成山成海,丝竹声响,赤兔仰头长嘶,驻足司徒府前。 上万战马,竟没一匹打响鼻出声,吕布身后跟的是麒麟高顺,再后则是陈宫张辽,四名亲信一同停下。 这就是古代的宝马车队,麒麟心想,豪华婚礼和铺张排场在什么时候都少不了。 吕布笑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忘词儿了。 麒麟嘴角抽搐,提示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吕布道:“对!” 麒麟道:“什么对!把它背完!” 丫鬟小厮笑成一团,吕布念完,又道:“大汉奋武将军,温侯吕布,字奉先,对王司徒爱女貂蝉一见倾心,但请结百年之好,此生必将至死不渝。” 一请毕,庭院内杳无声息。 丝竹奏响,吕布又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接下来是什么?麒麟选的诗太难了……” 陈宫提示道:“纵我不往。” 吕布笑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大汉奋武将军,温侯吕布,字奉先,对王司徒爱女貂蝉一见倾心,但请结海誓山盟之约,白头到老。” 二请毕,院内一片静谧,唯有秋色满庭,落叶遍地。 丝竹声再响,吕布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貂蝉,你再不出来,本将军满心惆怅,可要独自归去了。” 吕布调转马头。 三请毕,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貂蝉上身红袍,下着黑裙,头戴银凤明珠簪,心口佩着那枚定情玉蝴蝶。 随行众人齐声欢呼,吕布翻身下马,丫鬟前来铺了车轿前红布,吕布牵着貂蝉,带到婚车之前。 吕布再骑上赤兔,百姓夹道欢呼,高顺与麒麟探手入袋,取了铜钱沿路撒出。 满街欢腾,千马穿过长安街道,身后却有一骑匆匆来报。 “报——” 陈宫最先驻马回转,问:“何事?” 车队渐远,吕布回头望了一眼,麒麟道:“你们走。”旋即截住那信差,道:“正成婚,有什么事?” 那信差下马道:“陈仓处传来关东军情报!” 麒麟接过那信,揣进怀中,道:“先回去再说,主公今日成婚,这位兄弟可到西营处领杯喜酒。” 陈宫颔首,打发走那将士,与麒麟凑到一处,拆开军报,登时色变。 袁绍与曹操得了献帝圣旨,得知董卓败亡,却无论如何不愿撤军,驻扎于陈仓西侧一处谷地。 其余关东军已散,董卓旧部撤离长安后,碰上袁绍曹操,遭到围堵,一场激战后李唷9崧什尉油眩懿偈毡嗔怪莅芫酵蛉耍苁毡嗔怪菥煌蛉耍髯园幢弁 孙坚则率江东军衔尾追杀,绕过长安,打算一口吃掉剩余兵力。 诸侯联军各自为战,这远远超出了麒麟的预料,麒麟问:“他想做什么?” 陈宫神情忧虑,摇了摇头,道:“禀告主公?” 麒麟忽生起没来由的担忧,道:“不,派一队人前去打探李啾静康亩玻嗍窒禄褂屑竿蛉耍俊 陈宫推测道:“应当还有六到七万凉州军。” 麒麟沉吟不语,曹操与袁绍不可能联合,若有一方真想进攻长安,势必互相忌惮,互相牵制。 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中,李喙崽映龀ぐ玻芡踉室辉偻钪杖涛蘅扇蹋皆诩众嫉奶舨o律绷烁龌芈砬埂u秸涿畹乜迹窒±锖康亟崾椎郾宦白撸ぐ脖灰话鸦鹕粘砂椎兀啦夹醪醪只桃贡迹闪松ゼ抑 如今王允的问题已解决,献帝也已颁了圣旨,董卓旧部只要撤回凉州,前事一律不咎,甚至更允诺在凉州军回到本土后,将派钦差前去宣旨,从董卓旧部中擢升新的凉州牧与刺史。 按道理这七万人不至于再构成威胁,然而为保万全,麒麟还是决定再上一道保险。 麒麟道:“公台兄派出探子,前往凉州军撤退路线上散播消息。” 陈宫道:“是何消息?” 麒麟说:“李圜庀掠忻倮簦屑众迹治暮汀! 陈宫显是从未听过此人,遂道:“此人能起何用?” 麒麟道:“稍后再与你解释,制造谣言并传到李喽铮退导众际窃苈穹诙可肀叩哪谟Γ倥扇撕图众冀油罚氚旆o阉欣抗础u胁欢腿纹纠喟阉绷恕 陈宫听得一头雾水,麒麟又道:“应该能招到。他不过是想自保。” 陈宫虽不知麒麟有何意,当下也不多问,思考片刻,道:“若要派出探子混入凉州军,我倒是有一计,保管无人起疑。” 麒麟会意,颔首笑道:“侯爷麾下,前些日子还收编了不少凉州将士,这时候派他们装作逃离的叛军,去散播谣言正好,细节部分就劳烦公台兄了。” 陈宫想什么都被麒麟猜了个准,只好无奈摇头苦笑,转身前去准备,麒麟则拍马赶上吕布婚队。准备尽臣子绵薄之力,将主公送进洞房。 15、蟠龙玺将榜题名时 侯府。 “将军不去问问?”貂蝉小声道:“方才有信差前来,有何事?” 吕布漠然道:“有麒麟守着,无需担忧。”说毕以手指撩起貂蝉的一缕鬓发,侧到她美玉般的脖畔,轻轻一吻。 麒麟匆匆赶到,咳了声,吕布道:“有信?” 麒麟笑了笑,道:“没信,这就开始了?” 吕布点了点头,将貂蝉牵到庭前,朗朗乾坤,正午吉时。一张长案上摆满美酒佳肴。 麒麟道:“共牢而食,合卺而饮。” 麒麟躬身,吕布赠予的金珠从衣领中滑了出来,反射着日光微微晃荡。 貂蝉当即便变了脸色。 麒麟不理会貂蝉,挽了衣袖挟菜,亲自喂到吕布嘴里。 吕布嚼着菜,一撩战裙,丫鬟搀着貂蝉,夫妻相对跪下,麒麟端了酒上前。 貂蝉阴着脸,喝了一口,便将酒杯掼在盘上,吕布却是仰脖喝尽。 那酒甚烈,吕布咳了几声,脸上便泛起红晕。酒意上脑,手指拈着那枚金珠反复摩挲,神情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主公成婚了——”兵士们在外闹哄哄,俱是吕布的亲信。 吕布敛了微醉的斜眼,正色道:“接下来呢?” 麒麟道:“结发。” 丫鬟取来剪子,取二人头发各一缕,麒麟亲手系上,打了个结,又有人捧来红漆木盒,置于盒内放好。 庭内水流声淙淙,竹筒“噔”一声敲在石上。 结发之仪毕,麒麟退了几步,拱袖笑道:“沧海桑田,为尔良缘。” 兵士们各拄□□,吊儿郎当立于门外,见礼毕,哄笑道;“恭喜将军——!” 吕布笑了起来,道:“承你吉言!弟兄们都是自己人,莫客气,大家随意就是!” 庭内摆满酒席,众人便饮酒作乐,麒麟自寻一桌坐着与蔡邕聊天,貂蝉避入内间,吕布则独自端碗,来回敬酒。 出席之人竟是全无汉廷文官,亦是麒麟与陈宫商量好的,凡天子朝臣,视礼物轻重,各取一二,厚礼原封不动退回。 无喜帖,不设宾客席,吕布所请之人,无非麾下将领,并州旧部校尉级俱可前来。唯一名文官蔡邕则是曾与王允交好,代替王允前来出席。 城内兵营处又设了流水席供士卒畅饮,那一日也不知有多少人喝得烂醉。 蔡邕感慨道:“麒麟先生实是将人心都摸透了。” 麒麟手中正玩着一个陶埙,谦笑道:“是公台兄的主意。君子朋而不党,皇上初揽朝政,此时还是避着嫌的好。主公身为武将,本就不该与朝中文臣来往过密,派系什么的衍生起来,难说得很。” 正说话时,吕布端着个酒碗,摇摇晃晃过来了,麒麟与蔡邕忙起身,吕布喊道:“满上!敬蔡大人一碗!” 蔡邕拍了拍吕布肩膀,道:“将军年少有为,来日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吕布“嗨”的一笑,道:“那是那是!” 蔡邕又道:“大好男儿,当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为己任,麒麟小先生方才那话如何说……” “习得好武艺,货与帝王家。”麒麟笑道。 蔡邕捋须,只笑不语,吕布硬着脖子,正色道:“绝不沉湎……温柔乡!” 蔡邕莞尔不语,拱手入席,麒麟端碗,眼看吕布一臂杵在自己肩头,左脚岔了右脚,摇摇欲坠,只怕随时要倒,忙道:“我干杯,主公随意。” 吕布学着麒麟那语气,大声道:“不不,我干杯!你随意!” 麒麟眼看不妙,忙道:“我敬主公……” 吕布大着舌头道:“主公敬……敬你!” 数桌大声起哄,笑声如雷。 麒麟笑道:“喝完主公便歇下罢,都自家将士,敬来敬去的也是骗酒喝……”刚把酒碗端到唇边,吕布已咕咚咕咚灌了整碗烈酒下去。 吕布双眼通红,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大着舌头道:“小、小子……侯爷……来……过来……” 吕布伸手去抱麒麟,似乎想表示一下亲热之意,麒麟眼看新房那处半掩着门,忙不迭避过。 吕布抓了个空,怒了:“你……不听话!” 麒麟:“……” 吕布横着身子,框一声压翻了半边桌,倒了。 满院笑声险些把房顶给掀翻过去,将士们各个笑得直不起腰,麒麟道:“来个人,把主公扶进去,不早了啊,喝够了就都滚蛋吧。” 高顺道:“谁弄倒的谁收拾。” 张辽也有了七分醉意,高声附和道:“就是,好歹也轮到你扛一回了。” 麒麟满脸通红道:“治你们军法!” 众将又纷纷哄笑,只没一人过来打下手,麒麟无奈只得认了,将吕布半抱起来,踉跄拖进新房。 吕布长腿拖在地上,被拖拖停停,麒麟险些被这家伙给压垮了,终于撞进洞房,暧的一声长气,吕布已烂醉如泥,倒在榻上,一动不动。 貂蝉在屏风后对着镜子摘钗,淡淡道:“倒了?” 麒麟笑道:“倒了。人高马大,跟个小孩儿似的。” 貂蝉顿了一顿,想说什么,却从镜内瞥见屏风空隙中,麒麟伸手解下吕布雉鸡尾冠带绦,又将他战袍领前系绳扯松。 貂蝉只坐不住,把钗儿随手扔在盘里,起身道:“我来罢。” 麒麟低声道:“我来。” 貂蝉俏脸上不见丝毫喜怒,说:“劳烦你了,麒麟,以后服侍奉先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麒麟单膝跪在榻前,不为所动:“明儿我就走了,选好宅子,得搬出去,今晚上也是最后一回。以后都交给夫人了。” 貂蝉没有答话,麒麟解了吕布全副武铠,又将其铁靴除下,吕布冷不防道:“走啥……别、别走!” 吕布翻了个身,将麒麟叽的一声压在榻上。 麒麟:“……” 貂蝉上来拉扯,怒道:“将军!” 麒麟勉力推开吕布,已被呼了一身酒气,莞尔道:“主公认错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耽误了。” 说毕麒麟推开房门,朝着榻上吕布与静坐在旁的貂蝉躬身一揖,转身离去。 掌灯时分,献帝派了宫内执事前来宣旨,侯府内一片狼藉,高顺领着众将谢恩,言明吕布已歇下。 献帝派来之人看清了筵席上并无文臣,便归宫回报,又被麒麟猜了个准。 麒麟做主,将刘协赐予吕布的吃食散了,送到与席将士们家中,分给妻小。各人酩酊大醉,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便打发去睡花园石椅假山下,终于把这烂摊子收拾完,才回了房间,整理物事。 麒麟本没有什么家当,整理出个包裹抱着,出了庭廊,到处都是酣醉成眠的并州军将领。 麒麟倚在庭柱前,思乡之念油然而生,回想起来前的世界。 那是一片乐土,漫山遍野的花,百姓安居乐业,浑不似这时代青黄不接,众生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才几个月,怎么觉得过了这么久呢。”麒麟轻声道。 他从包裹中取出一枚陶埙,悠悠吹奏起来,刹那间月明千里,万籁俱寂,埙声空灵于夜空中飘荡。 “从未听过,什么曲子?”吕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麒麟止了声,答:“月前殇,太师父教的。” 吕布上身□□,赤着胸膛,松松垮垮穿着条白色丝裤,光着脚,显是刚醒,被乐声引来。 吕布一哂道:“悲得紧,胡笳十八拍不好?” 麒麟答道:“胡笳十八拍一吹,这满院子里死人都得被吹醒过来了。” 吕布取来一把羌笛,调了调声。 麒麟会意,便再度吹起方才那曲月前殇。 麒麟坐在走廊前,吕布高大的身躯站着,影子投在窗上,笛声呜了片刻,竟是跟上了麒麟那从未听过的曲子,彼此仿佛心有灵犀,笛埙合鸣,荡气回肠。 一曲毕,吕布吩咐道:“还有把琴,名唤焦尾,乃是蔡邕送的贺礼。你既爱摆弄音律,一并拿去罢,侯爷赏你的。” 麒麟道:“不要,带着把琴,日后行走不方便。” 吕布眉毛微一动,麒麟笑道:“不陪着你媳妇?” 吕布漠然道:“有甚好陪?婚也成了,不过也就这样了。” 麒麟嘲道:“洞房……那个,那什么什么了么?” 吕布:“?” 麒麟笑了起来:“去啊,去陪她。” 吕布:“不了,她刚摔过,过几日再说。” 麒麟道:“去说说话贝,哪有成婚把新娘子扔着的?” 吕布漠然道:“没什么说的,情啊爱啊,爱来爱去,不如和你聊天有意思。”说着便径自坐了下来。 一大一小,并肩对着满院月色发呆。 麒麟也不赶他,说:“我在董承隔壁找了间房子,明儿就搬过去,你有事隔着巷子大喊一声,我就来了。” 吕布道:“搬走做什么?住着就是,多个人又不挤。” 吕布那话虽是发自内心挽留,却终究有点强词夺理,自知说不过去。 高顺、张辽等人都有封赏,就连后来归附的陈宫也封了郎中令,却让麒麟住在侯府里,依旧当个不清不楚的参谋,做下人才做的事,像什么样子? 吕布想让麒麟留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他无聊,却又理亏无法开口,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方式挽留他,许久后道:“罢了,这里住得腻味,我也搬过去。” 麒麟:“……” 吕布:“那房子多大?” 麒麟没再搭理他,随手递出封军报,入房歇下了。 吕布接过信,讪讪回房。 月光透过窗格投入,貂蝉依在吕布胸口。 “将军,他明天要搬走了么?” 吕布展开那信,面无表情。 貂蝉又道:“麒麟一月军饷多少?” 吕布:“这字真够丑的。” 貂蝉:“……” 吕布一边看信,一边道:“那小子……怎么问这个?给他开军饷也忘了领……非得交到手里才知道钱,出去东南西北也分不清……” 貂蝉柔声说:“他跟了将军这么久,我都想好了,明早多备点钱粮,给他派十名小厮,跟过那边府上服侍。” 吕布:“青春赔偿费呢这是。” 貂蝉:“?” 吕布笑道:“没什么,上回听那小子说的。不能让他自个搬出去住,迷糊得紧,到时还不知被下人怎生欺负。”说毕折好信塞回去,看着房内月光,不知在想何事。 貂蝉不悦道:“那夫君如何想?” 吕布:“明儿把他包袱藏起来,他就不走了。” 貂蝉:“……” 静了片刻,貂蝉又道:“将军,我听说,陈公台是他引荐的?” 吕布漠然道:“怎么?” 貂蝉没有说什么,片刻后道:“他真的是九原人士?” 吕布不耐烦道:“男人们的事,你少管。” 貂蝉不吭声了。 吕布微蹙起眉,想起麒麟交出的献帝密诏,又想起曹操,起身。 “将军去哪?” 吕布站了一会,道:“歇下罢。” 翌晨,吕布日上三竿方醒,亲兵们宿醉未消。 吕布却精神得很,趁着麒麟走开的空档,跑到他房中左嗅嗅,右翻翻,找到个包裹,拿回自己房中,藏在被子下面掖好,英姿飒爽地上朝去也。 貂蝉用过早饭回房刚坐下,便遭被里暗器扎得尖叫,登时炸毛,掀出一被陶埙碎渣,捂着嫩臀,咬牙切齿。 麒麟难得上一次朝,与陈宫于未央殿外碰头,简短交流数句,扶正朝帽一路匆匆进了午门,忽地一瞥,只见献帝龙车从西阕处穿出,不多时车上下来一老太监,鬼鬼祟祟,离了皇宫,上马朝西门而去。 众官停步,躬身,麒麟蹙眉道:“事情刚完,天子就在折腾别的了?” 陈宫微一笑,答道:“宦官亲政,古已有之,不必大惊小怪。主公是何许人物?不必在乎这等小人。” 麒麟想起当年灵帝执政时便亲近宦官,何进被杀,董卓之乱便由此而起,当即心下了然,吕布可不像何进,吕布手中有兵,一身好武艺,不怕受谋害,几名太监兴不起什么风浪。 虽如此想,麒麟仍不悦道:“天子要派人去找谁?” 陈宫猜测道:“或是惧了主公功高,拉点皇亲派系,情有可原。” 献帝龙车一过,众官便依序登殿,吕布仪比三司,排场乱糟糟的大,骑着赤兔耀武扬威地过来,麒麟与陈宫俱是暗自好笑。 “昨夜如何?”陈宫问道。 麒麟想了想,笑答道:“公台兄当我没事听墙角的呢,我怎知?要问那愣子。” 上殿,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文臣蔡邕居首,武将吕布为先,金锣一响,天子临朝。 “报——” 献帝甫坐定,宫外便流水般一马接一马递进信来。 “听闻董贼已除,车骑将军袁绍恐有他变,仍率一十七路关东军驻兵陈仓,请圣上御旨示下!” 16、袁本初兵压长安境 麒麟与陈宫交换了个眼色,后者口型道:“你进言?” 麒麟摇了摇头,昨日本就事多,来不及想对策,本想今日与吕布商量后再由他定夺,未料吕布走得早,现一时三刻也拿不出主意来。 献帝不安道:“温侯如何看?令袁绍进长安来?” 吕布一侧头,眼角瞥向麒麟,侧头时那雉鸡尾唰一声扫过去,将国舅董承左脸上抽出两道红痕,道:“问我家参军。” 麒麟想了想,道:“我包袱呢?正想问你,怎么没了?” 吕布道:“我藏……没规矩!你问这个做什么?现是上朝。” 麒麟道:“哦,这帽子不是让你上朝戴的。” 吕布:“你管得侯爷……你没话说?” 吕布望向献帝,董承忙不迭避开那两道雉鸡尾翎,右脸上险些又被抽了个正着。 麒麟没主意,只得老实道:“臣不知。” 吕布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当麒麟掉链子了,大手一挥:“袁绍十七路关东军征讨无功,声势浩大,当初从渤海起兵,直到洛阳一千两百里路,行军足足花了半年。如今董贼已除,便进长安邀功请赏,天子究竟作何想?” 那话说得甚嚣张,却不无道理,然而袁绍本与京中名士交好,太学、士大夫俱受其小惠,此时一听吕布抹黑袁绍,纷纷出言反驳。吕布说得义愤填膺,身后文臣武将躲之不及,心内直把做这雉鸡尾冠的人诅咒了千万次,各个被抽得一脸红印。 王允插口道:“袁本初一心救驾,本是好的,虽说行军日久,然先行军与董卓几番交手,逼得他不得不迁都,当初与孙坚交手,不分胜负的便是吕将军。怎可说全无建树?” 吕布语塞,麒麟马上便明白了,王允不甘受摆布,董卓一死,朝内文官便已勾结袁绍,要让他进得京来,恢复士大夫之间的权利架衡,不愿让吕布一家坐大。 真正是飞鸟尽良弓藏,吕布阴沉着脸,片刻后冷哼一声,冷冷道:“各位大人可是觉得用不着我吕奉先了?” 众臣听到此话群相耸动,麒麟暗道糟糕,朝吕布连使眼色,吕布亦意识到自己没藏住话,便道:“罢了。” 袁绍还在城外,吕布却手握重兵镇守长安,百官不敢当真与吕布翻脸,讨论来讨论去,也未得出个结论,只得押后再议。 吕布新婚翌日早起,不料却碰了一头灰,散朝后窝了满肚火,出午门,麒麟从背后匆匆追上来,道:“主公!” 吕布没好气道:“怎么?” 吕布翻身上马,麒麟便老实不客气跟着爬了上去,道:“我是真不知道,回家找公台商量吧。” 吕布策马道:“窝囊!侯爷本以为你要掐指一算……” 麒麟:“我够意思了,神棍跳大神也有绊脚的时候,就不让我偶尔忘次词儿么。” 吕布吵吵嚷嚷,与麒麟共乘一马,赶着回府,宣来陈宫等人议事,麒麟直到这时方强烈感觉到:吕布的谋臣班底实在太少了。 不到一天,袁绍挥军压城,大大出乎意料,可以说是毫无准备的变数,然而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任是智谋通天,也改变不了袁绍的想法。 陈宫道:“袁绍既然自请进京,定已在京中安排下眼线。” 麒麟颔首表示同意:“不能让他进来,否则麻烦就多了。” 吕布不耐烦道:“快商量个办法出来,你俩平时不是得瑟得很的么?” 麒麟怒道:“你自己想啊。” 陈宫避开吕布那抽人于无形的雉鸡尾,忙拉着麒麟道:“算了算了……” 吕布真正是哭笑不得,当主公当成这样,天底下也仅仅是唯一一个了,他坐立不安,片刻后说:“你们想就是,待会派人来告诉我。”说毕回入后院,找貂蝉排忧解闷去了。 陈宫与麒麟一起避开迎面抽来的雉鸡尾,陈宫在厅内踱了几步,问:“令他将关东军驻在长安城外,独自进来领旨?” 麒麟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能,二人都是头疼无比,少顷得出结论,麒麟前去禀报吕布,陈宫则到宫内疏通。 吕布于侯府后院凉亭内坐着,怀中揽着貂蝉,时近深秋,已略有寒意,貂蝉身披一袭华贵狐裘,小鸟依人般偎在吕布身前,二人低声说着情话。 “夫君,貂蝉这生只想与你白头到老……” 麒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怪吕布说爱来爱去无聊,古代女子念书认字的本不多,蔡文姬饱读诗书本是另类,其余女人哪有这般才识?貂蝉与吕布独处之时,翻来覆去便是那山盟海誓的车轱辘话,初听时情意浓浓,听久了自然腻味。 吕布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答:“侯爷也疼你,莫要再惦记那老不死的事……” 麒麟远远喊了声,吕布招手道:“过来罢。” 貂蝉蹙眉道:“麒麟先生要搬出府去了?” 麒麟没搭理她,朝吕布道:“有主意。” 吕布:“说。” 麒麟:“陈宫去派人彻查宫内眼线,朝中文臣哪些归附袁绍派系,都先查清楚,高顺和张辽领兵守着城门,又派出探子去打听袁绍路线。主公下午还得进宫一趟……” 吕布仪比三司,能随意出入内宫,此刻问:“去做什么?” 麒麟道:“去请天子再颁一道圣旨,让袁绍四万关东军扎营城外,只带亲兵三千,进长安侯旨,给他封个官儿当安慰奖,我们负责城里,主公负责摆平小皇帝,全看主公的本事了。” 吕布道:“袁绍有这么傻,会进来?” 麒麟道:“圣旨发出去后,就让张辽、李肃派人把守太学院,后宫巡卫都撤了,换成咱们并州军的人,把宦官们看紧点……查清楚谁是袁绍埋下的奸细……” 貂蝉脸色大变,起身道:“那便如何?!” 麒麟看了貂蝉一眼,知道其父王允肯定与袁绍有脱不开的干系,淡淡道:“不如何,谋定而后动,袁绍目前内外呼应,城外有兵,朝堂上有文臣造势,稍有异动,就把他的眼线给拔了,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率兵攻击长安城。” 貂蝉道:“这不是与董卓一般行事了么?” 吕布斥道:“与你无关,少插嘴。” 麒麟莞尔道:“也不一定要杀人,能不杀就不杀,士大夫,文人都怕死得很,某些老文官不就是么?” 吕布颔首,麒麟正要说点什么,貂蝉已泪眼盈盈,吕布只得屈意安慰道:“你少管。” 麒麟看着貂蝉:“说不定和袁绍勾结的人就……” 吕布心下了然,嘲道:“谁不像奸细,你最像奸细,昨日还私截军报,帮谁的都不知道;好了好了,快布置你的去,侯爷进宫了。” 麒麟笑了起来,自知吕布那话是开玩笑,不再理会,前去找高顺安排。 当日下午,长安城内凡被陈宫疑为袁绍一派的士大夫府外,俱派了亲兵监视出入,高顺更严守城门,以防有人出宫报信。 吕布前去逼着献帝下了诏书,派人前往陈仓宣旨。 出宫时却碰上了王允。 吕布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皮笑肉不笑:“岳父。” 王允在未央殿前站了片刻,却不求见献帝,朝吕布点了点头,道:“贤婿所来,可是为袁本初之事?” 吕布侧着脸,不屑打量王允,头顶雉鸡尾一晃一晃,道:“回愚丈的话,貂蝉过得很好,走了。” 王允忙道:“哎哎,侯爷留步。” 吕布开始摆官架子了:“王大人有何话想对本侯说?” 王允叹了口气:“麒麟先生既与袁本初,曹孟德交好,可使其持圣旨出宫当说客……” 吕布瞬间便炸了毛,怒道:“我麾下一小兵,与袁本初那绣花枕有何牵连?” 王允愕然道:“陈公台与曹都尉相识,当初不是麒麟先生引荐的么?董卓迁都那时,麒麟还派并州将士挨家挨户,送来袁本初的钱粮……” 吕布傻眼,脑子马上不够用了,王允又蹙眉道: “实不相瞒,老夫策谋诛去董贼之时,便知曹操已派人留驻长安,务求斩草除根,老夫这可就想不通了……” 吕布想起被放走的曹操,登时脸色沉了下来。 王允欲再说点什么,吕布已将他排到一旁,大步走出未央殿。 吕布寻了处偏殿坐下,温侯势力如日中天,自无人敢来赶他,由得他将长乐宫当自家出入。 二愣子沉思许久,招手宣来一名亲兵,道:“传令高顺,出城人等,一概搜身,见可疑之人务必带到侯爷这来。由我亲自盘问。” 不多时,便有亲兵将一人五花大绑,抓到长乐宫中来。 吕布浑然不敢相信:“果真抓住了?!”那话中带着料事如神的自豪感。 “主公英明!”亲兵答道:“高大人见此人形貌猥琐,面目可憎,出城时鬼鬼祟祟,搜遍全身,得了这封信。送予主公亲审。”说着递出一封文书。 吕布登时有点飘飘然,看来自己的智谋还不算太差劲,三下五除二拆了密报,只看落款,便险些吐血。 麒麟正在埋头苦思,要如何给袁绍封官一事,忽有亲兵前来:“主公请麒麟先生入宫议事。” 麒麟头也不抬道:“没空,正忙着,你回去问有什么事,长话短说……怎么?” 麒麟忽然发现那亲兵脸色有点不对劲,又问:“主公在发火?” 亲兵战战兢兢点头,麒麟只得收拾好东西,随他入宫去见吕布。 日暮时分,天色阴暗,吕布倨傲坐于偏殿堂上,除却随行亲兵,便只他一人,地上瑟瑟发抖,跪着一名麒麟从未见过的并州将士。 “抓到了?他朝城外传递消息?”麒麟问道。 吕布冷冷道:“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吕布扬手,将一封信抛在地上。 麒麟蹙眉,看了吕布一会,而后躬身拾起那信,信内是长安的城防兵力布置名单,以及模仿麒麟笔迹,撰写的一封信。 收信人是袁绍。 麒麟道:“陈宫呢?让陈宫来,有人诬陷我。” 吕布不为所动:“袁绍认识你是谁?会诬到你头上?” 麒麟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袁绍连他是谁都不认识,这封信是谁在栽赃? 吕布似乎变了个人,在帘幕的阴影下充满暴戾与杀气,仿佛黑暗里隐藏的凶神,随时将扑出,要把麒麟撕成碎片。 麒麟正色道:“这不是我写的。” 吕布道:“麒麟,把话说开,念在主仆一场,侯爷饶你性命。” 麒麟道:“真不是我写的!你不信我么?” 吕布勃然大怒,朝麒麟吼道:“当日城防名单就你和我看过,不是你写的,难不成我写的?!” 麒麟心头一凛,吕布中计了,不是王允,王允不可能知道城防名单,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17、郭奉孝反间并凉营 吕布冷冷道:“笔迹可以伪造,不足为证,信上的事,你做过没有?!说清楚!” 信中之言并非全是杜撰,伪造信件之人似乎对麒麟十分了解,既朝袁绍表明了立场,效忠,更谈及了埋伏在吕布身边的这些日子以来,按照袁绍吩咐做过的事。 一:私放曹操。 二:挑拨吕布与董卓的关系。 三:游说献帝,表明袁绍效主之心。 四:贿赂长安城内文臣。 吕布道:“你,做过没有?” 麒麟无可奈何:“大部分都是我做的,没冤枉我,但我的初衷并非是那样……算了,和你解释不清楚,让陈宫来。” 吕布几乎忍无可忍,吼道:“解释不清楚?我私下审你便是顾全你颜面,如此不知好歹,也罢!宣陈宫!” 麒麟听着吕布略带嘶哑的声音,忽然感觉到一阵震颤般的疼痛。 吕布道:“你要对质?!起来!与他对质!” 麒麟道:“不用对质,这些的确是我做的,我操!说不清楚了!” 麒麟不理会吕布,这封信到底是谁的授意?长安城内居然还有人瞒过他与陈宫,私底下进行着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计划? 忽然间,一阵温热的液体洒在脖颈上,令麒麟清醒过来。 吕布双目通红,手执方天画戟,将那送信的奸细砍得血肉模糊,望着麒麟,浑抑制不住地直喘,显是愤怒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你……”吕布道:“你来历不明……原是袁绍埋下的奸细,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侯爷!” 麒麟忍无可忍,大吼道:“我没有!” 吕布道:“那你怎么解释!说啊!你从第一天到侯爷身边,就鬼鬼祟祟在写信,事发后又烧毁灭迹,想必就是在通敌?!” “初迁都时,你拿着侯爷的军饷分予文武百官,说得好听是为本侯买名声,原是帮袁绍匹夫行贿!你私放曹□□不追究你,杀董贼也是你一力促成!刘协那小子有意招揽你,以为侯爷看不出来?!” 吕布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都是……狡诈之辈……你……麒麟。” 麒麟道:“不,主公,那些事都有,但我原意不是这样,也没有通敌,我是为你才做这些……”麒麟静了片刻,走上前去。 吕布吼道:“滚开!” 他狠狠攥着麒麟肩膀,将他推开几步,一股大力传来,麒麟踉跄站稳,吕布那一下使足了十成力道,麒麟竟没有似预想中的飞撞出去,摔得头破血流。 吕布失控地咆哮道:“如此武艺,会在涿鹿战场上不能自保?!甘当本侯的一名小兵?我错看了你!如此狡诈!董贼如此!丁原如此!貂蝉如此!连你也是一般的狡诈!!直娘贼——!” 陈宫匆匆赶来,见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猜到一二。 “主公息怒,有话好说,麒麟先生一心为主,何出此言?” 吕布不待陈宫说情,便吩咐道:“来人,把他拿下,打入大牢。” 陈宫色变道:“万万不可,主公,如今正是危急之时……” 吕布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大吼道:“拖下去!再求情午门外问斩!陈公台!你也不是好东西!当心本侯连你一起斩了!” 麒麟长吁一声,毫不抵抗,亲兵上前,将麒麟押出偏殿,带向大牢里。 牢中阴暗潮湿,深秋寒冷,麒麟被带进牢底,隔间则是董卓的凉州叛军旧部。 周围受伤兵士□□声不断,麒麟全身乏力,疲惫地坐了下来,脑中仍在不断思索,他在投奔吕布时已刻意低调,大部分计策出于自己,却宣诸陈宫之口,尽量避免引起他人注意,为的便是当一张暗牌。 袁绍怎会知道他的? 昏暗灯火中,一人下了牢狱。 陈宫道:“究竟是何事?” 麒麟背靠石墙,问:“你看到那信了么?” 陈宫点头,道:“是反间计。城防名单尤其可疑,当初谁还看过那份名表?” 麒麟道:“主公交到我手上,我便带着张辽,曹操……我知道了。这不是袁绍那一方的计策,是曹操!” 麒麟想明白是谁,终于松了口气,眉头略蹙了起来,又道:“这个风格……难道是郭嘉?郭奉孝擅使反间计……他现在已投奔曹操了?这真是中计了。” 陈宫未听明白,只道:“我去与主公分说。” 麒麟道:“别去,先听我说。” 郭嘉遗计定辽东,这种心思慎密,虚实相间的反间计确实似是出自郭嘉之手。信上所言已是九分真一分假,虽是伪造,却挖空心思,拣的都是麒麟做过的事。 曹操被俘时与麒麟同上马车,就在那短短顷刻,竟能过目不忘,背下整张城防名单,编得煞有介事,不由得麒麟不服。 “你原本就和曹操认识。”麒麟分析道:“再去帮我说话,咱俩都被一锅端了,不妥。” 陈宫长叹一声,显也是窝火至极,麒麟道:“这下袁绍肯定要攻城,否则曹操不会提前做准备……”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嘈杂声,大批军队调动,地面马匹嘶鸣,沿着官街一路狂奔。 麒麟道:“你通知高顺,袁绍如果来打长安,千万小心腹背受敌,曹操一定会趁乱进来掳天子,把皇帝看好。” 陈宫道:“我有计较,反倒是你,无需担忧,主公仅是在气头上,须得提防有人下毒,若有送酒送菜,千万不可吃。” 陈宫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牢房出口,麒麟仍在监牢中仔细思考后策。 夜幕低垂,喧哗声渐小,远去。麒麟困倦得很,渐渐睡着了。 “皇上,贵妃娘娘请走这处……”太监尖着嗓子道。 麒麟猛地抬头,地面传来的声音令他顿觉不妙,天已大亮,这便过一日了? “有人吗——!”麒麟猛地扑到铁栅栏前,牢门以精铁铸就,纹丝不动。 兵士临死前的呐喊,一名并州军服饰的男人杀进牢房,四处扫视一眼,发现了麒麟。 那男子口衔短匕,从高处落下,伏身于地,消去冲势,以匕首顺着牢门一斩,粗若儿臂的铁杆登时被斩断。 他直起腰,满不在乎地打量麒麟。 麒麟也审视着他,无数线索在脑中一掠而过,吕布若要放自己,当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此人绝非并州军士;更不可能是袁绍派系,唯一的解释便是曹操的人。 曹操白手起家时,手下唯李典,乐进夏侯兄弟等将领,面前少年唇红齿白,未满十八,以一把匕首搏杀牢外看守十余人,身手了得。 郭嘉甫下了反间计,掳人这等大事必不能泄密,此人是曹操麾下得力将领,说不定还是亲戚。 麒麟想完,开口道:“曹彰?” 曹彰瞠目结舌,未料对方一句便把自己揭了底。 “曹操呢?”麒麟冷冷道:“拿根糖葫芦就把皇上骗走了?” 曹彰初见麒麟,不过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此时收起小觑之心,答道:“旁的事子文不知,父亲交代,必须把你带回……” 话未完,麒麟冷不防扬手,曹彰那一惊非同小可,未料麒麟身负武艺,却是从来未见过的奇异功法。 妖术!曹彰第一个念头便是避让,然而麒麟手背上那物如有生命般席卷而来,眼前便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流水般的黑气卷回手背,恢复刺青火焰图案,麒麟闭上眼,轻轻出了口气。 麒麟托着曹彰肋下,将他拖出大牢,长安主街上沿路民宅已着火焚烧,麒麟看得傻眼了。 “怎会这样?!主公呢?”麒麟随手扯住一名仓皇逃脱的兵勇,后者茫然无言以对。 “吕布呢?!温侯!”麒麟在他耳畔大吼道。 “将军……将……”那人乃是后备军员,城里一乱,早已骇破了胆,断断续续道:“将军清晨率兵……迎战……” “他疯了吗?!”麒麟简直无言以对。 “是、是……”那小兵惶恐道:“侯爷……都说侯爷疯了!” 麒麟放开小兵,任由他去逃命,将曹彰斜斜靠在路边,随手取了个水缸扣他头上,转身去寻并州军。 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个能问话的了,张辽来了,很好。 “可找到你了!怎么出来的?!”张辽焦急喊道。 “主公呢。”麒麟一晚上滴米未进,已经彻底疲了。 张辽见麒麟毫发未伤,松了口气:“主公昨夜一宿未眠,清晨喝过酒,便带着弟兄们出城一通混杀。现该如何是好?” 麒麟:“……” 张辽哭丧着脸道:“袁本初在城外排开兵阵,待分说几句,侯爷一箭将信使射倒,抢过方天戟杀了进去,你……” 麒麟忍无可忍道:“有病吗?!” 张辽道:“你昨夜究竟为何忤逆了主公?陈宫先生劝也不听,高顺大哥阵前还被骂得狗血淋头,你怎么出来的?罢了先不管这个,随我去见主公。” 麒麟道:“不不,你们过来。”他点了几名张辽亲兵,道:“将这人抬到城门口去,我有办法。” 张辽诧道:“这是谁?” 麒麟道:“曹操的儿子,被我抓住了,正好拿他当人质,把他押上墙头,曹操兵马可退。” 张辽大惊,麒麟道:“还来得及,派几个兵给我,你去告诉高大哥,封锁长安八门……” 话未完,远处又一阵恐惧的呐喊。 “将军有令!全军暂且撤出长安城—!城外十里处扎营候命!”传令兵沿着长街纵马疾驰,一路呐喊。 麒麟脑中登时嗡的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谁下的军令!”张辽吼道。 一根着火的木柱倾斜下来,轰一声倒在街前。 麒麟道:“谁让你来找我的?” 张辽默然以对,麒麟道:“吕布只怕已忘了我还被关在大牢里吧,是高顺让你救我出去?” 张辽点了点头,道:“高大哥让我来的。” 刹那间喧嚣长安,尽归尘土。 麒麟万念俱灰,上一刻还在绞尽脑汁扭转劣势,下一秒,吕布竟是轻易放弃了苦心经营的长安,与袁绍甫一交战,便带着本部兵马败逃了。 张辽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麒麟摆了摆手,站在乱军逃窜的建章殿前,心里颇不是滋味。 张辽亦觉吕布做得太无情,麒麟被他亲手关进大牢,此刻并州军说走就走,竟是无人管他死活,不由得令人心寒。 张辽道:“兴许是忘了,你上马,我们也撤罢。文远拼着保你无恙,我们冲杀出去就是。” 麒麟悲哀地说:“我不走了,你去吧,帮我带一句话给主公。” “曹军来了——!”西城处,呼喊声逾近。 “东门出城……”吵嚷声听不真切。 曹操也打进来了,纵是孙武复生,再无力回天。 麒麟道:“吕奉先,下次打了败仗逃跑的时候,想想看,家人还有谁被扔在城里的。” 张辽沉默,彼此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麒麟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再谢一声高大哥,这些日子,承蒙他照顾了。” 张辽道:“保重。” 麒麟叹了口气,朝张辽抱拳:“保重!” 张辽不忍再多说,拨转马头,带着数名亲卫冲进火海,麒麟筋疲力尽地躺倒下来。 天空中燃烧后的灰烬如枯蝶般翻飞,曹操军打进了长安。 麒麟躺在地上,喊道:“站住!” 数名冲过火海的曹兵各操兵器,警惕地看着这名怪人,麒麟一手指指身边,道:“这是你们家将军犬子,带回去邀功吧。” 曹兵各个色变,有人去扶倒在台阶前的那人,摘下罩头木桶,发现居然是曹彰! “谢大人救命之恩。”当即便有人识趣躬身,数人架着曹彰正要走,麒麟又道:“等等,告诉郭奉孝,麒麟输了一局,心服口服,期待来日再战。” 麒麟跃过大火,抢到一匹曹营战马,一勒缰绳,认清敌人来处,朝南门遥遥而去。 东汉中平六年初冬,董卓伏诛,关东军大胜,士气如虹,袁绍于长安北门长驱直入,曹操则率军攻破西门,一入即退,全军撤走。 奋威将军吕布败退,从东门狼狈出逃,四万并州军且战且停,终于在渭河畔稳住阵脚,缓慢撤向函谷关。 麒麟轻骑快马,于南门出城,临走时驻足城外高地,遥望长安,只见长安城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城内百姓拖家带口逃离,一如董卓迁都时的洛阳。 军队、百姓,混在一起朝南撤退,逃向荆益二州,麒麟混在南逃的难民部队中,一面走一面思索。 半月后,麒麟在一处树林外歇下,躬身到溪流边,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令他打了个冷颤。 他坐在溪边石上,孤独一如初来之时,埋头以炭条写信。 太师父: 我想我真的见证了历史,从长安逃出来的那一刻,乱世开始了。 袁绍占据都城,曹操掳走天子,吕布败逃。 您可能想象不到,我是以什么心情来写这封信的。 现在发现,从刚抵达这个时代开始,我就摸了一手烂牌。 太难了,计划全盘失败,说不定我需要换一个目标,从头开始。听到吕布逃跑消息时,我心里空荡荡的,几乎无法相信。 或许他是忘了,也可能是因为喝醉酒。我觉得吕布对待身边对他好的人,总是不留余力地去相信,一旦开始怀疑,又彻底推翻之前的所有结论。 他为什么会仇恨丁原? 算了,那不重要。 曹操掳走献帝,吕布很快要进军兖州,再转战徐州,逃向下邳,最后迎来他白门楼的覆灭。我输得起,大不了再换一名备选人;吕布输不起,战败则死。 吕布如果出局,三国时代正式开始,还剩下谁可以选择? 江东孙坚,荆州刘表,西凉马腾,辽东公孙渊,他们即将退出历史舞台,剩孙策、刘琦、马超几个小辈。 你说得没错,三国的人果然不好对付,或许我也需要一名谋士。 我想听听您的意见,或者我还是再尝试一下寻找吕布,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再观察一段时间? 虽然对曹操阵营力量的大意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失败,但作为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尝试,我学到了很多。 失败是成功之母,请您在回信中祝福我,太师父,我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需要鼓励的了。 我想你们,想早点回家。 ——头晕脑胀的:小黑。 麒麟手指中迸出一团火焰,将信烧了。 “何人鬼鬼祟祟!”男人声音在背后响起。 麒麟没有回答。 “你的手指中能喷出火?何方妖孽?”那男人话中充满威严,勒令道:“放下手中兵器。” 麒麟道:“没有兵器,这只是一根炭条。” 麒麟转过身,那男子一身银铠,光华流转,日光熹微,投于其身上。 “纵是炭条,也可取人性命。”男人微微抬起下巴,蹙眉打量麒麟:“你叫什么名字?曹操的人?颈上系着的……” 那男人瞬时噤声,目光紧盯于金珠上,仿佛在猜测麒麟的来历。 男人五官俊秀,剑眉皓目,充满英气,执一把金色手戟,身后十余名亲兵各持机括弩,警惕地指向麒麟。 丹唇秀面,鼻梁高挺,目如皓皓长空,瞳带蓝天一色,语间不怒自威,当是一名英俊无比的少年战将。 他的容貌完美得无可挑剔,较之吕布那粗犷,不修边幅的桀骜感,漂亮的是容貌浑然天成的精致,带着书卷气与征战沙场的自信。 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麒麟心内唯一浮现的只有三个字:美姿颜。 ——卷一·赤兔·完—— 18、卷二·惊帆快航 陇西,并州军临时营地。 曹操掳了献帝回许昌,袁绍扣押朝廷百官,瓜分了汉庭天下最后一点基业。 至于吕布,谁都懒得管了,丧家之犬,爱逃就让他逃吧,于是并州军各个丢盔弃甲,长途跋涉,绕过渭水,终于缓得一口气,就地扎营,静候主将命令。 主将终于醒了。 吕布睁开眼,头疼欲裂:“什么时候了?” 高顺跪在帐前:“酉时了。” 吕布悠悠出了口气,肩膀钻心地疼,记起临阵交战时,自己一马当先杀入战阵,乱箭四飞,身后部将尚不及追上,吕布便被一箭射了下马。 骑兵冲锋间坠马最是凶险,无数马匹乱践乱踏,稍有不慎便是筋骨断折的下场,吕布就地几个打滚,却唤不来赤兔,双方兵士一碰上便不要命地互相冲杀,两百来斤的战马轮番踩踏,将他撞得昏了过去。 吕布一时冲动的结果是:断了两根肋骨,肩上重伤,最后被高顺抢回己方。 吕布道:“麒麟呢?唤麒麟来,昨夜是我冲动了。” 高顺道:“回禀主公,如今是第三天傍晚了。” 吕布:“……” 吕布稍一动便全身疼痛难忍,貂蝉掀开帐篷,端进药来,吕布伸手要接,貂蝉执意道:“我喂侯爷。” 吕布点了点头,道:“以后出征前不能酗酒,唤陈宫,麒麟帐内议事……”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愕然道:“这是何处?” 貂蝉一面吹药,一面低声道:“长安被袁绍那厮占了,乱中高顺将军将贱妾接出,带着侯爷部属一路逃到陇西……” 吕布双眼神采涣散,难以置信道:“谁让你们撤军的?!谁下的命令!” 陈宫在帐外等候已久,却不入帐,没有半分畏惧,朗声道:“公台与高将军商量后下的命令。” 吕布道:“什么规矩!进来说话!谁许你发号施令?!” 陈宫揭帐而入,冷冷道:“主公可知当时局势有多凶险?” “袁绍得长安城内士大夫为内应,主公坠马后我军士气涣散,袁军士气高昂,攻陷长安南门。曹孟德觑机已久,于西门外作犄角支援,强攻内城,带走皇上。并州军缺了主将,主公倒是教我,该回援,还是该拒敌?!” “回援则南门陷落,袁绍长驱直入,失了长安,拒敌则曹军乘机偷袭,俱是腹背受敌之境,若不抽身而退,并州军四万将士,必将尽数陷在长安城内,只怕此刻主公已成了阶下囚!” 陈宫毫不留情,咄咄逼人道:“主公问谁许我发号施令,公台倒要问主公:谁许你阵前酗酒,不宣而战?!麒麟一片忠心,谁许你不罪而牢?” “谁许你听信谗言!中了曹孟德的反、间、计!” 吕布勃然大怒道:“放肆——!把这贼子给我拖下去斩了!” 高顺情急喊道:“主公息怒!是末将下的命令!” 吕布猛地掀飞帐内案几,将貂蝉一把推到侧旁,貂蝉尖叫,药汤泼了一身。 陈宫巍然而立,话语掷地有声:“主公素喜行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便将公台斩了又如何?麒麟如今身陷敌营,料想有死无生,不枉与你主仆一场,倒是你!如此刚愎自用,以他人性命为己败绩祭旗,简直可笑!” 吕布急怒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 “你是曹操的人?”孙策带着敌意,打量麒麟许久。 麒麟道:“不,曾经是吕布的参谋,现在……估计也不是了。” 孙策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一拥而上,制住麒麟,麒麟也不反抗,任由人拿着肩膀,忽然问:“孙策,你父亲死了?” 孙策军中戴孝,嫡系军士臂系麻,头围纱,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只有将领战死。联系时间,十八路诸侯军各自为战,江东军从洛阳战役中退出时,袁术命令孙坚攻打刘表。 孙坚于鲁阳发兵,阵前交战时被黄祖一箭射死,孙策带兵撤回汉水畔,借哀兵士气再三攻击襄阳,无功而返,只得撤回寿春。 孙策深深吸了口气,双目通红,显得甚为疲惫:“你颈上金珠,乃是温侯所赠?” 麒麟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我半月前刚从洛阳出来,这里是汉水?” 不知不觉,麒麟从洛阳出来,竟是行了近千里地域。 孙策发令道:“现无暇审你,来人,先把他关着。” 秋冬交际之时,荆楚一带阴雨连绵,麒麟被关在一辆笼子般的囚车里,以湿牛筋束了手,懒懒坐着。 他的头发比起刚来这时代已长了许多,被小雨淋得湿漉漉的,颇不自在。 江东军个个披麻戴孝,表情悲凉,孙坚讨伐刘表身死,这一路军队正将江东太守尸身送回吴郡下葬。 孙策吩咐将麒麟收押后,便不再管他,然而一日三餐,食水不缺,看守也十分礼貌,从无打骂之举,停军扎营之时还能放麒麟下来活动行走,待遇浑不似俘虏。 一路上走走停停,军伍将士从不交谈,麒麟连消息也听不到半句。 那一日傍晚,行到长沙附近时,丘陵上千木凋零,落叶满地,满山黄叶中,鸟雀脱林而起,纷纷飞向天空。 麒麟仰头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 一只灰鹰在高处盘旋片刻,转身扑向东面。 大部队停了。 麒麟朝看守将士道:“前面有埋伏,去通知你家主公。” “你如何得知?”数名看守平日与麒麟略有交谈,从谈吐上看,这少年不似寻常人物,开口说的便是战机,不敢怠慢。 其中一人转身前去禀告孙策,片刻后回转,问:“少主问你何出此言,可否详细分说。” 麒麟想了想,答道:“傍晚时分,百鸟归巢,林中鸟大面积惊飞,一定是有小股军队进入前面树林埋伏,刚刚我还看到一只探鹰。” 那人神色凝重,再去回报,不多时回来道:“少主说知道了,有劳小先生。” 车队停了片刻,再次起行,麒麟朝队伍前头张望片刻,却不见孙策有兵力安排,一切如常。 麒麟微微蹙眉,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落日将隐未隐,暮霭沉沉之时,小雨又下了起来,江东军点起火把,在密林中蜿蜒穿行,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远处传来兵士的闷哼。 “有偷袭!” “当心!” 哨箭呼啸着指引箭雨落点,马匹受惊乱窜,军队前方传来命令: “少主有令,全部人等,急行军脱离!” 孙策发下的命令竟然是逃跑,不多时林中混战,对手是何人还未曾露面,己方已被乱箭放倒近百人,马匹加速时,又有一人催马疾行而来,一剑砍去囚笼上铁锁,喝道:“走!” 麒麟见是孙策,心内疑惑更甚,搞什么玄虚? 乱箭一起,已分不清何处是敌何处是我,后阵混乱至极,麒麟翻身上了战马,道:“后面的将士们怎么办?” 孙策道:“别问!快走!”说毕长剑回手一掠,砍断束腕牛筋,麒麟双手登得自由,道:“给我一张弓。” 孙策领着麒麟,策马狂奔,沿路江东军纷纷集结,跟随他二人,麒麟纵马紧随,又重复道:“给我弓箭!追得太紧了!” 孙策低头避过流箭,道:“你若不跟着……”话未落,背后护心镜被一箭射得粉碎! 众将惊慌大喊:“保护少主!” 麒麟道:“你别管!” 孙策随手解下背上长弓,两骑并驰之间跑给麒麟,麒麟探手捞住,道:“再给我一根火箭!”弃了缰绳,负弓于背,反手接过燃着的箭,搭上弦,借腰背之力,将弓弦抡满。 “好——!”远处苍老声音喝彩。 麒麟箭在弦上,却不就发,一面疾驰片刻,又一杆哨箭飞来,那一刻,暗夜中他敏锐地捕捉到射箭人方位,松手。 耀目火箭熊熊燃烧,化作昏暗夜中的一点流星。 “弩手听令,调整位置,射!”孙策默契无比,举剑下令。 千百利弩离弦而去,在火箭引领之下飞向密林深处。以箭制箭,密林弓手登时应接不暇,一片混乱,更有痛喊声传来,显是被流箭所伤。 孙策松了口气,道:“走!” 江东军冲出了树林,涉水过滩,军队在河滩上迅速集结,不见丝毫乱象。 一老将纵声大笑,率百余人前来接应,远远便喊道:“方才射箭那人是谁?” 孙策朗声道:“射箭之人不知,伏击之人却知是甘宁。” 那老将不再询问,道:“此处不可久留,恐多生枝节,少主请随公覆来。” 长江边早已备好船只,兵士们纷纷上船,一夜奔波,麒麟满身泥水,只跟着江东军走,也不多问,待得安排停当,十艘战船在深夜中扬帆,方有时机喘得一口气。 方才夜中喝彩,岸上接应的老将正是黄盖,此时上得船来,与孙策对面唏嘘半晌,老泪纵横,麒麟不便在旁,遂到船舷边站着,吹了片刻夜风,有孙策麾下亲兵来请: “主公请先生换过干净衣服,入内叙话。” 麒麟欣然与那亲兵入了一件船舱,热水、干衣俱已备好,麒麟洗完澡,精神抖擞,孙策又派人来请,方进了主舱。 黄盖已告退,孙策遣开亲兵,一身盔甲已卸下,油灯光下现出半湿的单衣。 麒麟拱手,问道:“现在要回寿春去了?” 孙策点了点头,答:“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小先生是温侯属下?侯爷如何了?” 灯火将麒麟清秀的脸映得微红,脖前金珠闪烁着漂亮的光芒,他端详孙策,发现孙策自己还未换过干衣服。 麒麟身上的单衣干爽,却较普通士兵宽大,想必方才黄盖在船上备好的热水,衣服都是给孙策的。 麒麟心里领情,通报名字,答道:“温侯和袁绍交战,败了,半个月前离开长安。” 孙策颔首道:“贼人乱政,吕奉先甘于蛰伏,背负天下骂名,静侯时机,成人之不能,是为大勇,我素来真心敬佩伟男子。” 麒麟走到一旁为他设的位置坐下:“可惜最后还是败在袁绍、曹操手里了。那二愣子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估计也是没头没脑一通乱撞。” 孙策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邪不胜正,温侯当有卷土重来之日。前些天见你身佩金珠,便知你是奋武将军的人。奈何我军中有袁氏兄弟眼线……” 麒麟动容道:“江东军被潜入了奸细?” 孙策点了点头,踱至正中朝麒麟一躬,麒麟忙起身来扶。 孙策归位道:“本想温侯与袁绍有隙,伯符手中兵力寥寥,分不出人来送你北上。若令你骤然起行,荆扬二州往北,直至冀州,都是袁家兄弟的地盘,只怕沿路凶多吉少,只得委屈你坐牢车了。” 麒麟明白了,笑道:“哪里的话,该多谢你才对。” 孙策莞尔道:“方才交战来得突然,你既是侯爷亲信,想必大场面也见多了,不至于受到惊吓。” 麒麟道:“袁绍、袁术埋在你军队里的奸细都拔掉了么?” 孙策欣然道:“今夜已竟全功。” 麒麟道:“借刀杀人,把袁术埋伏进来的眼线都放在行军末尾,趁乱让刘表的人杀了,好主意。” 孙策会心一笑,颇有点狡猾的意味,少顷道:“阴谋诡计,见笑。明日于长沙靠岸,为你备马,送你沿路北上,打听并州军消息。” 麒麟道:“不,我还不想回去找吕奉先,当初……嗯,其实我是被他赶出来的,先不提这个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孙策也不追问,道:“既是如此,若不嫌弃,你与我回去,在寿春盘桓几日?” 麒麟想了想,道:“可以,这段时间,我愿意当你的客卿,出点主意,当然,大事还得由你自己决策。不方便的话送我匹普通战马,我沿途逛逛,以后也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孙策大笑道:“多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如此便请你多留几日了。” 麒麟与孙策一席长谈后,回舱感慨良多。这时代的人与人之间保持着最起码的友好与信任,孙策也具备人主的优秀气质,既待客热情,又不至令人不自在,亲切风趣,如老友一般,像个自来熟。 反之,吕布与他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既吝啬又傲慢,当初陈宫来做客时尚且有心投奔,吕布仍没将他当作什么东西。 换了曹操,刘备等辈,对谋士说不定还会倒履相迎,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这样优秀的当权者,麾下谋臣应当也多,麒麟觉得自己应该排不上号,不过也好,枪打出头鸟,树大招风,先休息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吕布既然喜欢横冲直撞,自己回去后多半还是落得被赶出来的下场,先等一段时间,到下邳之战时再从旁协助看看。 三天后,麒麟清晨睡觉时,一张纸轻飘飘落下来,蒙在他的脸上。 小黑同志: 你的挫折与困难我们都知道了,本信由浩然师叔代笔,我代表组织深切慰问你。 你太师父听到你被抛弃、被遗弃、被区别待遇的苦难事迹,伤心得少吃了好几碗饭,正在后悔不该派你回去。 他愤怒得暂时停止了对目前“家具型全方位多角度多功能时光传送机”简称“抽屉式小叮当时光机”的研发,改而全力开发“跨时代地图炮精神力量替身诅咒器”——简称扎草人。 但是目前还没有吕布的照片,他希望你下次写信时,把吕布的相貌描绘一下,方便贴在草人脸上。 你口不对心的师父,我的面瘫大师兄知道这件事以后,口上说你没用,事实上也难过得饭量从四碗减到两碗,足足少吃了两大碗。 麒麟:“……” 亲爱的小黑,我则觉得那没什么。 我猜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在长安攻防战中,实际战况超出了预期,所以没有赶上把你接走。 还是先把真相问清楚的好。 又: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或者“小别胜新婚”,呃……这个形容不太恰当。 当然无论你选择谁,我们都全力支持你,时光机的研究快好了,不久后我们或者能集体穿过来,在战场上呆一段时间。 战场是大规模人类精神能量释放的地方,也是生命从身体里被抽离的地方,在那里开一个空间门比较安全,不容易引起大麻烦。 本来打算赤壁之战去观光,现在看来得提前点了。照顾好你自己,小黑,出门在外不容易。 ——浩然。 十日后,孙策回到寿春,朝袁术交接兵士,袁术却强行扣下了孙坚旧部近两千人。 孙策险些与袁术当场翻脸,然而麒麟连使眼色,不急在这一时。孙策无可奈何,只得服软,交出当年孙坚在洛阳城内寻得的传国玉玺,率领最后的贴身亲兵百余人,离开了寿春。 19、烽烟四起总角相逢 吕布那夜吐血后再次晕倒,翌日方再次醒来。精神、体力都虚弱无比,醒来的头一个命令便是问清长安当日发生的事。 吕布落马昏倒时,并州军已不断败退,回守城门,高顺亲自抢出吕布,又派张辽前去接出麒麟,孰料张辽刚走未久,西门处便传来曹军进城的消息。 陈宫当机立断,不容任何质疑,下令全军东撤,退出长安城,待麒麟前来汇合后再商量对策。 然而便在这一去一回的时间差内,张辽不知撤退命令,更未亲眼目睹吕布落马,麒麟便以为一切俱是吕布所为,只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白白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吕布甫一醒来,险些第三次昏过去,坐于榻边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翻来覆去只没计较。身受重伤,想发火也没了力气。只得再次传陈宫来议事。 陈宫将麒麟猜测言明,又询问张辽当日突变,谈到曹彰,恰好对上。 “曹操的反间计。”吕布疲惫道:“我他妈的……” “是的。”陈宫直言道:“奉先,你蠢得可以。” “陈公台!”吕布怒吼,捞起案前铜爵狠狠砸去:“我不想杀你并非怕了你!”吕布虽是病中失了准头,那力度却仍极大,登时将帐外亲兵砸得头破血流。 陈宫冷笑道:“蠢若豚犬,纵是杀我又有何妨?” 吕布疯虎般吼道:“点兵!侯爷现便要杀回长安去!” “侯爷,冷静点!”貂蝉终于出声:“如今袁绍已在长安站稳脚跟,以当时情势,若是……” 陈宫道:“若是麒麟在,亦会代主公下令,全军撤出长安。” 吕布两指朝着陈宫点了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宫又道:“侯爷春风得意,位极人臣时,公台便曾与麒麟有过一番长谈,若失了长安,如今天下还有何处可去。” 吕布:“你们……什么意思?” 陈宫道:“凡事需要预谋后路,莫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纵是汉庭江山,也没有稳坐万年的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守得云开,则否极泰来,有何不妥?” 吕布眼睛竟有点发红:“他怎么说?” 陈宫朗声道:“依公台所见,荆州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可辗转取之;麒麟则认为荆州既是必争之地,匹夫无罪,则怀璧其罪,刘表一无忤逆之事,二无犯上之心,更是皇亲,强攻荆州不妥,易引得其余诸侯联名讨伐。” “反观凉州,自董卓死后便无人统领,并州远在塞外,与中原相距甚远,此二处可选一处安家,保留实力,发展农耕,召集兵员,待中原诸侯实力大损后再挥军入关。” 吕布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怔怔道:“麒麟说得对。并州是我老家……” 陈宫又道:“此乃上选,次选则是扬州;然而近日得了消息,袁术强索孙氏父子于洛阳城内拾到的传国玉玺,只怕不日便要举兵称帝,不可贸然进军……” 说到此处,陈宫忽又想起不久前与麒麟闲聊时,麒麟泄漏的天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吕布缓缓道:“还有呢?还能去何处?” 陈宫定神道:“徐州陶谦垂老,后继无人,二子能耐俱与主公相差不远,可强取之。然徐州与曹操领地兖州临近,定居徐州必交战不断。” 吕布:“……” 陈宫沉默不语,片刻后扬起一抹嘲笑。 吕布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静了一会,道:“派人去找麒麟,找到以后……按你们说的做。” 绕了个大圈,最后还是回到原地。 陈宫上前一步:“主公,以现在的局面,要在乱世中寻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唯有我们先攻下一座城池,聊以安家,麒麟听到消息自然会回来寻。” “主公虽兵败长安,手中依旧有四万铁骑。”陈宫肃容道:“千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疲于奔命,被各个击破。如今天下诸侯在明,主公在暗,该是他们忌惮主公,而非主公忌惮他们。” 吕布一直没有说话,陈宫说陈宫的,吕布想他自己的,忽然一下就开窍了,脑子好用了不少。 “既然是曹操派来反间,也就是说,曹操想要侯爷身边的人?”吕布那话说得不伦不类。 陈宫愕然,想不明白吕布怎么思维如此跳跃。 吕布听了半天,对前面陈宫那番长篇大论,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只记着一件最要紧的事。 吕布醋味十足地说:“很明显!麒麟一定是被曹操抓走了!曹奸宄自己麾下没人,就想来挖侯爷的人?!” 陈宫:“……” 貂蝉:“……” 吕布大手一挥:“兖州……你既如此说,就先到徐州去。麒麟是我小弟!兄弟如手足,妻子……妻子如衣服。” 吕布依稀记得麒麟开玩笑时说过这话,却又记不真切了,此刻思维混乱至极,随口道:“谁动我衣服,我砍他手足!全军拔营!去徐州!” “慢!”吕布又出了口长气:“悬赏……令人寻找麒麟下落,貂蝉,借你点首饰用用,压箱底的嫁妆都取出来,赎我……我小弟!以后还你。” 貂蝉的脸瞬间就绿了。 同一时间,吴郡城外: “太守有命,来往商旅凭文书入郡,凡有私兵过百,城外就地扎营,等候差遣!” 第三天午后,江东余军唯有上百人,一路辗转到了吴郡,其时吴郡太守乃是朝廷任命的许贡,得了朝廷文书,便将孙策与手下士兵拦在城外。 孙策风尘仆仆,朗声笑道:“孙坚之子孙策伯符,率江东子弟兵归郡,请许贡大人开门。” 江东军一行人疲马惫,赶路多时,各个面有倦色,不少人家小仍在城内,归心似箭,许贡却迟迟不开门,仿佛在暗处观测孙策的举动。 麒麟心底生出一丝不安,道:“他不想让你进城。” 孙策莞尔道:“我手头就上百人,能作得出何乱来?” 麒麟揉了揉眉心,道:“你看吧,只怕江东各郡县,都对你生了提防之心。” 孙策笑道:“没有的事,莫杞人忧天。”说毕伸手把麒麟头盔推正,又朝城墙高处喊了一次。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城门开了,一名孙家管事缓缓而出,遥喊道:“主母命我来见少爷!” 麒麟又说中了,孙坚死讯传遍江东各地,袁术未给孙策封赏,抚恤,更只字不提人事调动,孙策回归吴郡,许贡便暗生提防之心。孙策之母吴氏听到长子在城外,心内既焦且虑,亲自到太守府内交涉。 “什么条件?”麒麟问道。 孙策到城门前走了一趟,得了信件回转,忿忿道:“许贡要收缴我手上兵员,令我将江东军尽数送到城东兵营,重作编排方可入城。” 麒麟哭笑不得道:“都是我乌鸦嘴。” 孙策看了麒麟一眼:“你是料事如神,如今怎么处理?我可不想将这点兵都给他。” 麒麟回头看了身后军队一眼,稀稀落落上百人,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孙坚率军出征时足有两千多,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又被袁术扣下八成,州郡太守个个如狼似豹,虎视眈眈。只怕这一进城,孙坚一世所积家业,便要尽付流水。 “不能进去。”麒麟道:“大不了换地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孙策颔首,少顷叹道:“可惜连母亲一面也未曾见,这便要走了。” 话未完,吴郡偏门再开,马车摇摇晃晃驰出,车上下来一老仆,又抱下一小孩。 孙策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喊道:“孙权!”继而策马疾驰而去。 麒麟催马赶上,那小孩朝前跑了几步,扑倒在地,随即放声大哭,道:“哥——” 孙权骤闻父丧噩耗,哭得甚是难受,孙策却猛地驻马不前,以马鞭遥指,喝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站起来!” 孙权哭得两眼红肿,麒麟心下不忍,翻身下马,拉起孙权,问道:“你娘呢?” 孙权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又道:“娘让我跟哥走……去丹阳找舅舅。” 孙策沉默了很久,最后道:“走罢。” 麒麟道:“等等。”说毕解下颈上金珠,道:“谁进城去走一趟,把老夫人接出来?” 孙策愕然,继而明白了麒麟之意。 金珠赤兔二物是吕奉先的象征,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吕布杀丁原一事当初早已传遍江南江北。 吕布虽因长安一败狼狈奔逃,却仍是献帝亲封温侯、奋武将军,仪比三司。初诛董卓,声威如日中天,手握并凉二州重兵,正辗转中原,寻求栖身之所,不失为一股能与袁氏兄弟抗争的力量。 许贡乃是朝廷命官,虽受袁术辖制,然万万不敢得罪吕布,官职事小,哪日吕布引军南下,率军平了吴郡不过是须臾之事。 孙策羽翼未丰,小小一方太守方敢蓄意刁难,吕布隐有成一方诸侯之势,谁敢得罪? 纵是孙坚,当初兵力最多时亦不过两三千,吕布手中兵马却是以万而计,麒麟递出金珠,便代表了吕布与孙策的联盟,是战后蓄意招揽,还是特意照顾不容核查,然而温侯之意许贡是无法质疑的。 孙策下马,吁了口气,道:“孙权你去,把娘接来。” 孙权止了哭声,仍不知是何事,怔怔看着孙策。 麒麟啼笑皆非:“你让个九岁的小孩进去和许贡交涉,哪有你这种哥?” 孙策斥了句无用之类的话,便道:“你骑我的马,看着他,我去寻许贡。” 麒麟抱着孙权,带他坐到孙策的马上,把他放在自己身前,看着孙策远去身影,悠悠道:“你哥对你期望很大。” 孙权抽了抽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麒麟漫不经心道:“你哥的马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孙权怔怔道:“惊帆。” 那马通身灰蓝,一片白毛横于马背,远看正如船帆,奔驰时日行千里,虽比之赤兔略有不及,却也是一匹难得的名马。 孙权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 麒麟随口道:“孙权,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不能总哭,生子当如孙仲谋,听过吗?” 孙权:“孙仲谋……是谁?” 麒麟忽想起来说错话了,孙权这个时候才九岁,应该未曾有字,只得一笑置之,孙权却好奇心起,道:“生子……生子当如……孙仲谋,这人,会、会、很会生小……孩儿,生了几个?” 麒麟大笑道:“不是那个意思。” 少顷孙策出城,身后跟着孙府长长的车队,数辆运载家当的货车,簇拥着队中一辆大车,料想是策、权之母吴氏。 吴家乃是望族,吴氏嫁予孙坚时带来不少钱财,数年打理又令族中财事井井有条。 麒麟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拜见,孙策已催马奔来,交还金珠,道:“这次多亏你了。” “对你娘怎么说的?”麒麟接回金珠戴上。 孙策笑答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麒麟见吴氏并未下车,明白了七八分:“老夫人想必刚刚与许贡争执过一番,情绪还有点激动?我就不打扰了,先走罢,改日再拜见她。” 孙策如释重负,其母脾性刚烈,先前在太守府里与许贡争执,怒起时遭了府内人一耳光,此时避之不见,实乃孙策的奇耻大辱。 孙策面容不见喜怒,语气却带着寒意:“此辱来日必报。大恩不言谢,今日的事我都记在心里了。” 说毕瞥了孙权一眼,道:“你到车上去,陪娘!” 孙权好容易止住悲恸,被孙策一喝,差点又哭出来,下马朝车队跑去,早有家中管事揽了上车。 麒麟莞尔,骑着孙策的惊帆马,与他并驾齐驱,前往丹阳。 沿岸江帆一色,渔歌唱晚,处处炊烟,看得人心胸开阔。 孙策护送家小,抵达丹阳,数人松了口气,麒麟却不甚乐观,因为孙策的难题,现在才真正开始。 吴氏之兄吴景乃是丹阳太守,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抵达当天便安排孙策歇下,全家留在一间宽大宅院里。城西有军营,孙策亲兵则驻留兵营内。 宅中环境甚好,麒麟也不多说,既来之,则安之。 天气渐凉,吴地已至过冬之时,孙策却不打算让这客卿光吃饭不做事,数日后到了丹阳,孙策在府里给麒麟安排一间偏院,拨给他三名下人使唤,还未清闲几日,便有人来传令。 管事带着丫鬟,丫鬟捧了个盘,上以红布覆着,麒麟揭开,见是满盘小银锭,八个一行,足有十排,近八十两银子。 “这是做什么。”麒麟哭笑不得:“包吃包住,我又不花钱。” 管事笑道:“少主说,这点银两聊表心意,供先生日常花用。” 麒麟拈了两个,道:“心意收到,其余的你带回去,他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别为这些虚名让我看低了。” 管事再三恳请,麒麟只是不收,管事只得将银两捧回孙策处,少顷又来传话:“少主请先生晚饭在一处吃。” 麒麟随手将那两枚银锭赏他,跟到偏厅,孙策显是忙碌一天,有点疲劳,舒了口气,不提银两之事,只问道:“这几日住得如何。” 麒麟笑道:“不错,你家服务态度很好。” 见厅内又有一客,料想是新来投奔孙策的文士,麒麟点头见礼后便入席,也不多问。 孙策啼笑皆非,只觉麒麟说话霎是有趣,下人摆上酒菜,孙策自斟自饮,道:“吃,别客气。” 麒麟道:“这冬笋不错,多吃青菜长得快。” 孙策莞尔:“肉也得多吃,否则没力气,鹿肉是前天我狩猎时打的。” 麒麟端酒敬孙策,二人饮了,孙策一抿唇,过了酒水冲劲,拈着筷子,敲了敲酒杯,道:“这位是张先生,他带来了侯爷的最新消息。 “还是江东一带好。”张慢条斯理道。 孙策笑道:“南边本就是过冬的好地方,这位小兄弟是我府上客卿,名叫麒麟。” 麒麟见这老男人若有所思,似乎在何处听过自己,遂道:“温侯现在过得怎样了?” 张道:“温侯几次进军兖州无果,铩羽而归。陶谦临终前将徐州托于刘玄德,温侯驻军小沛,静候其变。” 孙策蹙眉道:“世叔从北方来,可知奋武将军为何与曹孟德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张道:“怎知?不仅老朽在问,个个俱在问。温侯不回并州,却这般死心眼,盯住曹操穷追烂打。” 麒麟神色黯然,而后问:“貂蝉呢?” 张悠然道:“倾国倾城的貂蝉……似乎还在侯爷身边,有美人相伴,征战天下,也不枉英雄红粉,一段佳话。” 麒麟叹了口气。 孙策唏嘘道:“惜我实力尚浅,武艺低微,不得结交此等奇男子。奉先以一己之力诛杀董贼,匡扶汉室,如今却被曹贼打得东躲西逃,屈居小沛,世间王道何存,仁义何在?!” 言下之意,若手头有兵,身边有将,竟是打算出兵协助吕布,又或是举族投靠。 张道:“如今之见,依老朽的意思,伯符却是招兵买马,扩充自己实力为要务。” 麒麟插口道:“照我看来,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扩充军备,而是摆平你舅舅。” 张愕然道:“何出此言?” 孙策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我待你如同手足,何故挑拨我舅甥关系?” 麒麟没说什么,起身离席,出了庭院。 孙策心不在焉,又与张闲谈片刻便将其送走,便披上毛裘,匆匆到了后院。 “方才那话并非出自本意。”孙策道:“有得罪之处……” 麒麟丝毫不恼,只道:“府里的丫鬟,下人现在该去偷偷报给吴景了,我们可以借题发挥,明天向你舅舅要一块空旷的地。” “这一层意思既没有亲口挑明,却传到他耳里,估计你舅父也不敢再把你晾着。” 孙策静了片刻,道:“你总是这么清楚我的想法。” 麒麟道:“从来丹阳的那一天我就在担心,结果还是和猜想没多大区别,你毕竟不是吴家的人,你舅父怕你羽翼过于丰满,是很正常的。” 孙策哂道:“我倒是宁愿相信,他放不下心,觉得我不足以担当大任,方让我闲置这十天半月。” 麒麟无所谓道:“那是我多嘴挑拨你甥舅了,今天晚上就走。” 孙策尴尬道:“别。” 院内下着小雪,沙沙作响。 麒麟似笑非笑,孙策沉默片刻,忽道:“你每次都能说中我最不愿想的事,从前在温侯帐前当谋士那会,思辩也是这般机敏?” 麒麟答道:“所以讨嫌了,被扔在长安城里。” 孙策笑了起来,这俊朗男子性格乐观亲切,从来不对人生出恶感,解释道:“以我听闻,温侯其人,当不会如此小心眼。” 麒麟道:“难说得很,骂人要揭短,打人得打脸。哪天你被揭了短,说不定也是暴跳如雷。” 孙策莞尔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纵是揭我短,我也必不会为难你。” 二人心有灵犀,不再交谈,漫天小雪飘荡。 许久后,孙策说:“你这辈子,就留在江东罢,哪天哥们发了家,必以上卿之礼待你。” 麒麟没有回答。 孙策侧过头,打量麒麟,心中一动:“不如,我与你结为义兄弟如何?” 麒麟揶揄道:“你的义兄弟再过几天就要来了,到处找人结拜,不怕他吃醋?” 孙策蹙眉,不解其意,然而麒麟一语中的,三天后,孙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终于来了。 “伯符,我带了三万黄金,两千兵马前来助你!” 周瑜人未至,声先到。 孙策、孙权一大一小正在房中炉前与麒麟学埙,呜呜地吹着甚不着调,一听周瑜之声,孙策连靴子亦顾不上穿,光脚踩在雪地里奔出去,激动道:“公瑾!为何不知会我一声!” 周瑜与孙策多年未见,径自闯进府来,爽朗笑声令麒麟心中一动,便弃了陶埙,起身拱手。 “方才那乐声可是上古三朝的曲儿?”周瑜解了毛裘披风,站在雪地里,与孙策携手进来,当真是如一对璧人般的少年郎。 “周公瑾,久仰。”麒麟道。 孙策尚且激动得说个不停:“麒麟说我义兄弟这几日要来,没想到你果真来了……” “久仰,麒麟先生,温侯前些日子诏告天下,寻得你,再将你护送回并州营者……”周瑜不理孙策,朝麒麟拱手。 周瑜如同漫天白雪中的一块无暇美玉: “可得黄金一千两,前些日子得了伯符兄的信,手头正欠花用,现便送你回小沛去,我分五百,你分五百,意下如何?” 麒麟微一怔,而后道:“二愣子在……在找我?” 20、娶二乔结连襟之好 周公瑾一到,孙策便有了底气。 总角之交,亲如手足,一别经年,如今再相见,说不出的亲密。二人出时同车,寐时同榻,周瑜更以人多借住不便为由,亲自在丹阳西郊购得一间富豪宅邸,花数日翻新后,邀请孙策与麒麟前往。 孙策明白其意,无非是周瑜也看出如今寄人篱下,颇多不便,耗资为孙策铺的一点家底。便不作推辞,数日后带着孙权迁居。 吴氏却仍留在吴景府上,不想与诸多少年郎住在同个宅内,吵吵嚷嚷,不得心静。 入宅的头一日,周瑜笑吟吟朝府内上下人等道:“以后,伯符兄就是你们的主人,府中上下事宜,由他定夺。” 孙策花周瑜的钱花得心安理得,周瑜也不肉痛,然一应琐事只要牵涉到孙策,周瑜便事必躬亲,更在丹阳城中官府上下打点。 时间转瞬即逝,又到岁末。 亲爱的太师父: 我感觉又活过来了,周公瑾和孙伯符人都很好,公瑾谈吐优雅,孙策开朗风趣,简直是一对绝配,堪称君臣间的楷模。 更难得的是,周瑜对孙策的朋友,就像对他自己的朋友一样,没有任何排斥,这是十分优秀的品质。 书上说他是个心胸狭隘的美男子,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果然貌美招人妒。 江东真是个令人懒惰的地方,师父说少不入川,不过我觉得,天底下再没有地方比这里适合常驻的了。 如果你们能来到这个时代,我带你们去钓鱼,顺便逛逛丹阳的集市。 每次他们出门时,都能引来无数少女的目光,就像从前在修仙学校里,和没头脑、不高兴还有娘娘腔他们一起逛街时的感觉。 不过孙策陪我们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时候是我和周瑜在闲聊,他知道很多东西,甚至知道你教我的那首月前殇。 他还会用七弦琴弹这首曲子,琴声和埙声不同,有一种忧伤之感。他还知道,月前殇是妹喜死时,夏桀于月前为她作的。 如果吕布有周瑜的学识,抑或孙策的豁达,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想着他?想回他身边去? 无论孙策多么友善,亲切,我总觉得这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像个客人,浑身不自在,总想回家。 不是回金鳌岛,而是回到吕布身边,他比孙策更需要我。 吕奉先在到处找我,悬赏一千两黄金,当初曹操的头也不过是这个价钱。 江东的休假结束后,我打算去小沛找他,他既然找我,应该不会再赶我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杀我,不过我相信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麒麟!” “哎!”麒麟匆匆把信纸烧了。 “来玩!”孙策在院子里笑道。 孙策早起,在院里转了两个圈,等用早饭,百无聊赖,便拖着麒麟在院中锻炼身体。 孙策玩的那游戏是时下江东,两湖一带兵营里流行的“抵角”。军士一手扳脚踝,金鸡独立,只以单脚蹦跳,选定对手后跳来跳去,以肩膀互撞,将对方撞倒为胜。 于是孙策两手扳着右脚脚踝,与麒麟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那游戏看起来简单,实际开始互撞,却十分考验技术,既涉及力量大小,又考究躲避的灵敏性,更对武学中拿捏力度的方位,运劲技巧要求极高。 孙策少年习武,麒麟自不是他的对手,被撞得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 孙策指着麒麟哈哈大笑。 麒麟道:“再来!刚刚没学会,现在懂了。” 周瑜大清早被吵醒,恹恹站在廊前,打了个呵欠。 “你不惯以力制敌,得使巧劲。”周瑜出言指点道:“使蛮力使不过这家伙。” 麒麟道:“对!我现在明白了。” 麒麟改变战术,只以不断避让为主,孙策明白过来,遂也像只大马猴,闪避灵活,却不主动出击。 敌不动,我不动,麒麟没辙了。 “汝来啊——汝来抓吾啊——”麒麟挑衅地左蹦右蹦,孙策就是不过来。 孙策狡猾地盯着麒麟嘿嘿笑,嘲道:“休使激将之计!” 周瑜道:“你不成,下下下,我来替你找场子。” 孙策笑不出来了。 麒麟兀自好笑,下人搬了椅来,他便坐了,院里周瑜一下场便好整似暇,风度翩翩跳来跳去。 周瑜满场跳,孙策单脚跳着不住追,那场景滑稽无比,周瑜尚且学着麒麟那语气,不住道:“汝来啊,汝来啊,汝来抓吾啊——” 麒麟当即一口茶喷了出来。 周瑜轻巧避过,继而妙到巅峰地一侧身,孙策撞了个空,摔了个五体投地。 麒麟与周瑜一齐放声大笑。 孙策怒道:“来日必将雪耻报仇!” 周瑜哈哈一笑,入内洗漱,厅内早饭摆好,诸人入席,用过早饭后孙策前去支银两,用周瑜的钱,到城西买兵,练兵。 自从周瑜来后孙策便花钱如流水,招募了近三千精兵,又购来大批盔甲,刀枪于城外安置。江东一带更有人给孙策起了“小霸王”的外号。 周瑜没有问孙策的目的是什么,也从不居功,甚至从不与人提起孙策的创业资金是从哪来的,正如麒麟在并州营内担当吕布幕僚的心境,颇令麒麟生起亲切之感。 饭后周瑜教孙权画画,麒麟便在廊前赏雪。 “明年开春,我有位故交,名唤鲁子敬。将来投伯符,家里又多个人。”周瑜漫不经心道。 麒麟知道鲁肃是周瑜的好友,此人目光深远,智计卓群,不可小觑,遂道:“鲁肃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他?”周瑜握着孙权的手,揽着他在怀里,让他顺着自己笔力描纸。 孙权好奇道:“鲁、子……敬是谁?” 周瑜眉头微蹙,道:“孙权,话出口前三思,想好后再一口气说出来。子敬是我的好友,莫多问,待来了后你便知道了。” 麒麟哂道:“他十岁了,再过两年可以当甘罗。” 周瑜微一笑:“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来丹阳前,子敬与我明言,近几年内,中原格局必有大变动。” 麒麟道:“董卓虽死,十八路诸侯却仍割据一方,蛰伏以待时机;西有韩遂马腾彻里吉,北有辽东公孙瓒,东有交趾士燮,中有袁氏兄弟、曹操、刘表、刘备。他觉得谁会先来事儿?” 周瑜眉头微一动,疑道:“刘备?” “刘玄德之事我亦有耳闻,虽是皇叔辈……这皇叔……”周瑜沉吟半晌,显是不太习惯刻薄话。 麒麟笑着把周瑜的话接上了:“这皇叔还说不定是不是自封的,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瑜道:“司马昭是谁?孙权,要有耐心,继续画。” 麒麟:“……” 麒麟岔了话头:“再过几年,等曹操把兖州家业收拾好,就要带着八十万大军来打江东了,到时刘备会来投奔孙权。和你们在赤壁背水一战。” 周瑜目光凝重,看着麒麟,十分猜不透他的想法。 孙权唯唯诺诺,目中灵气闪现,显是对画画心不在焉,却十分好奇麒麟与周瑜的一番对答。 周瑜道:“此战如何?” 麒麟点到为止,岔开话头:“鲁肃对伯符的现况,有何提议?” 周瑜是个识趣人,没有多问,道:“他得知孙郎将玉玺交予袁术后,便断言三年内,袁术必将起兵称帝。若所料不差,开春袁术便要蠢蠢欲动了。” 麒麟道:“厉害,陶谦把徐州让给刘备,温侯驻守小沛,开春说不定袁术就要找刘备试刀了。” 周瑜吁了口气:“袁术若令孙郎发兵相助,倒是件麻烦事。” 麒麟微一颔首:“不麻烦,陈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袁术如果要攻刘备,温侯一定得帮他一把,否则徐州丢了,小沛也守不住。” 周瑜道:“该让孙郎领军助战,前去走一遭?” 麒麟心里却想到另一个人,片刻后叹道:“袁术的兵好退,曹操那边才是最大的麻烦。” 数月前,正是袁术攻陷长安,曹操将天子带到许昌的时间点。 曹操定居许昌,传人接来老父曹嵩安养天年。孰料曹嵩一行人过徐州时,陶谦部下张]见曹家车队财富,起了杀人越货之心,可怜曹嵩一家四十七口,在徐州境内尽数死于非命。 周瑜道:“曹孟德想必深明大义,陶谦既已病死,当不会迁怒于无辜百姓” 麒麟道:“难说得很呢,曹操这家伙我打过交道,比你清楚,你等着看,说不定他要屠了徐州全城来祭他的父亲。” 麒麟的泄漏天机到此结束,孙权倒有八成听不懂二人对答,只埋头继续鬼画符,周瑜却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之中。 前门梆子敲过三下,近午时,下人前来换过炉内熏香,撤去冷茶换了热水,孙权接过布巾擦手,周瑜喝了口茶,忽道:“传管事。” 少顷管事来了,周瑜吩咐道:“方才奉茶那人,拖到院子里打十棍,撵出去。” 丫鬟面如土色,不知自己犯了何事,麒麟却道:“算了,她多半只是忘了。” 周瑜峻声道:“麒麟先生是府内上宾,如此怠慢,谁教你们的规矩!?” 麒麟手边一杯冷茶,放了许久未曾动过,府内下人来换茶时对他视而不见,周瑜喝了一口茶,便发现麒麟被怠慢了。 周瑜又连那管事也训了一通,而后道:“你房内每夜生火不曾?” 麒麟笑答:“有,平时很周到,教训几句算了,别打。” 周瑜令管事将府中上下人叫了出来,通传道:“既有麒麟先生求情,便不责打,着其回家去罢。” 府里人头次见到周瑜发火责人,各个战战兢兢,不敢应声。 麒麟道:“对我倒是没关系,以后有谋臣武将来投,就不能这样了。” 周瑜点头道:“正是这么想,伯符大大咧咧,日间不在府里,有何不周到的地方,你无需担待,对我明言就是。” 麒麟开玩笑道:“你俩哪像手足,听这话,更像是他贤内助。” 周瑜负手行至廊下,站于麒麟身侧,八尺男儿虽着华服锦绣,却不失儒将风范。 “董仲舒有言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究其本源,君与相,便如夫与妻,如此说来,又有何不可?”周瑜莞尔摸了摸孙权的头:“你父早死,长兄如父,说到底你也是要听伯符的。” 麒麟心中一动,忽然对周瑜这话颇有感触,君臣之间的关系,于历史所看,不正与夫妻从属相似么? 不管是周瑜之于孙策、还是诸葛亮之于刘备、抑或是荀之于曹操,为相者殚精竭虑,几乎为各自认定的主公付出一生,从无怨言。 想到吕布,麒麟心情又十分复杂,叹了口气。 周瑜知道麒麟心内所想,并不插话。 麒麟煞有介事道:“所以你俩都是孙策那大猴子的媳妇儿,大老婆带小老婆。” 周瑜笑了起来:“你也曾是温侯的妻,惜所托非人,如今被休了,便要到江东来另觅佳配不成?” 麒麟乐不可支道:“自己收着,对你家大猴子没兴趣……” 正吵嚷时,孙策已完了早间琐事,回府用午饭,接了周瑜递来热巾擦脸,一面问:“什么佳配?” 周瑜道:“没什么,开饭,方才我赶了个人。” 说话间午饭摆上,各占一席,孙权身边又有人伺候着,周瑜将撵走下人之事说了,孙策便道:“正该如此。” 周瑜道:“原是你府上,从吴郡跟过来的人。” 孙策“嗨”一声:“分什么你府上的人我府上的人。” 周瑜笑了笑,道:“那成。” 孙策点头道:“知你有计较。”又朝麒麟道:“麒麟,吃,莫往心里去。” 两杯小酒下肚,孙策脸上微红,忽想到一事,朝周瑜道:“我母今日相中了两个姑娘。” 周瑜眉头微一动,道:“送进府里当丫鬟?” 孙策大笑道:“别人可是……” “乔老的女儿。”麒麟一抹嘴道。 孙策一拍大腿,道:“你见过?长得如何?” 麒麟道:“没见过,吃饱了,你们慢用。” 孙策道:“不不,麒麟你留下来,这事得请你参详。孙权,你吃完就到房里去。” 麒麟道:“娶媳妇的事自己商量,我是客人,参详什么?” 麒麟客居多日,虽与孙周二人熟络,却终究是客卿,自知不该乱出主意。遂道:“孙权来猜字。” 周瑜尚且一头雾水,孙策喝了酒,开始喋喋不休,扯着周瑜说个没完。 “你两个哥哥都要娶媳妇了,嫂子可是美人儿。”麒麟手里捏着枝毛笔,随手乱转,墨迹洒了孙权一脸。 孙权倒也不介意,拿笔来画麒麟,俩人画来画去,孙权道:“桥……老?” 麒麟点了点头:“这叫连襟之谊,再过段时间,我就得回中原了,不能老在你家做客,教你几首后人的诗,先猜谜,来。” 同一时间,小沛。 吕布:“……” 陈宫:“……” 吕布:“陈公台,麒麟还没有回来。” 陈宫:“主公稍安勿躁,目前我们的最大敌人是袁术而非曹操,前几次交战,主公不听劝告……” 吕布怒道:“够了!再给你们一月时间,你!高顺!当初是你们私自退兵的!再寻不见人,全绑在一处斩了!” “貂蝉呢。”吕布充满戾气地转头寻,不见貂蝉。 “貂蝉……应甘夫人之邀,到徐州城做客。”张辽战战兢兢道。 吕布伤好了,倚在榻上,只觉心里说不出的不踏实,片刻后道:“一月后,再寻不见人,死活随他去罢。” 说毕重重出了口气,眼眶略有点发红,那个每天在帐内笑嘻嘻,令人生不出半点火气的小子,竟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什么也没有留下,恍若过客,来时只身一人,走时不留痕迹,吕布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梦,麒麟不过是梦里昭示未来的一个鬼魂。 21、拟密信屈不战之兵 翌年春,议定孙策娶大乔,周瑜娶小乔,结为连襟。 开春袁术借匈奴人于夫罗兵马,攻伐九江,破九江郡,绞死扬州刺史陈温,意气风发,一时无两。 然而麒麟知道得很清楚,袁术很快就要倒台了。孙策接到袁术诏令,命其出兵相助,麒麟献计委婉推辞,与周瑜默契地结为同一阵线,二人联合说动了孙策。 孙策道:“袁术许诺,一旦九江得手,将任命我为九江太守,多一块地方不好?” 麒麟哂道:“他不会兑现的,不相信你走着瞧。” 周瑜哂道:“长远目标乃是江东,区区九江,何必争在这一时?你的大敌正是袁术,此人不久后便将天怒人怨,触忤天下,兵马分散后正值各个击破,犯不着此时将手下兵士带去送死,与陈温硬拼。” 孙策将信将疑,十日后传来消息,孙策堂兄孙贲随袁术出兵,九江一得手,袁术便背信弃义,将其赶回丹阳。 孙贲灰头土脸,军队折损近半,孙策则招兵买马,一家坐大,如日中天。 是年三月,孙策、周瑜各自完婚。 冰雪初融,麒麟坐在廊前,脖间围着孙策的红披风,周瑜手持一把剪刀,对着院墙上挂的图样,帮麒麟剪头发。 孙策在一旁指指点点:“男儿不蓄笄,剪得跟小和尚似的,又不剃光,像什么样子?” 麒麟道:“我喜欢,管我的,隆! 周瑜嘴角带笑,道:“他喜欢,你莫隆! 孙策拢着袖子,看了片刻,又问:“你究竟是何处来的?九原人没有这般习俗。” 麒麟笑道:“九原人没有,我有,千金难买我高兴。” 周瑜莞尔。 孙策得闲一日,回了后院便与周瑜麒麟聊天,活像忙完手头活计回家的猴头,寻妻妾打趣,又道:“晚上就得成婚了,公瑾给哥也修修。” 周瑜眉头微蹙,“嗯”了一声,当日下午,周瑜先是给麒麟剪了头发、又取来小刀,沾了水,让孙策坐定,为其刮脸。 一院春来花开,煦日暖照,孙策眯着眼,任由周瑜指间刀锋在俊脸畔摩挲,舒服得直哼哼。 “好了。”周瑜遗憾地说:“到我了,还是传个师傅来修罢,免得你俩乱来。” “嗨——!用什么师傅!我来!” “我来我来!” 麒麟与孙策把周瑜按得坐下,开始抢刀子,周瑜怒道:“当心割破了手!” 孙策抢赢了,嘿嘿地狡猾笑,拽着刀子比划来比划去,手指又不安分,在周瑜脸上捏个没完。 麒麟到一旁与孙权捉对下棋,周瑜断断续续道:“此次袁术攻伐九江言而无信,来日称帝必……呼应寥寥。” 孙策拇指,食指捏着周瑜的脸,道:“今晚我们就成亲了,少谈点天下大事成不?” 周瑜被捏得嘴巴变型,艰难地别过头,怨恨地朝麒麟使了个眼色。 麒麟与孙权一齐大笑,麒麟接过周瑜的话,道:“是各自成亲,可不是‘你们’成亲。” 孙策笑吟吟道:“一样。” 麒麟道:“我俩商量过,袁术下一步再去打谁,就到你上阵了。” 孙策捏得周瑜流口水,随手以袖子给他揩了,漫不经心道:“为何?” 麒麟在棋盘上应了子,孙权苦思冥想,抓耳挠腮,麒麟随口道:“既然第一次失信于人,第二次举兵,愿意追随他的人想必就不太多。这时候你自告奋勇,前去领兵当先行军,正好趁机……” 孙策沉思,阳光洒下来,手上锐刀恰好停在周瑜脖颈大动脉侧。 孙权和麒麟一起脱线地朝孙策喊道:“杀!杀!” 孙策:“……” 周瑜:“……” 当夜大小乔过门,孙母亲自前来,与周瑜母舅周景各踞一堂,侯儿媳奉茶,儿子合函,大小乔又揭帘见过小叔。 酒席方停,满府红烛高烧,映得孙、周二人脸色红润。周瑜眉心深锁,不似新郎官模样,陪着孙策敬酒。 大乔妆华面贵,秀美不可方物;小乔则矜持淡雅,美若芝兰,俩女亲手捧了茶,交予孙权。 十岁的孙权被按在位置上,看着两名江东美女,颇有点尴尬,不知所措间小乔已掩嘴笑了起来。 孙权浑身不自在,依次接过两盏茶各喝一口,忙不迭地窜下来,一溜烟逃了。 大乔似笑非笑,正色道:“三叔请坐。” 麒麟道:“啥?” 小乔拉着麒麟,让他在孙权方才那位上坐了,麒麟云里雾里,下人已换过热茶。 麒麟明白了,心里忽说不出的感动。 “当初在吕布麾下,貂蝉的那门亲事还是我主持的。”麒麟笑道,接过大乔端来的茶水喝了:“可没见貂蝉给我奉茶。” 小乔接口,柔声道:“周郎与姐夫特地吩咐了,先生虽身在江东为客,却一心为着姐夫谋划,老太太陷在吴郡,多亏了三叔从旁出力,大家情同手足,虽说不必拘这俗礼,终究……” 麒麟笑道:“嫂子们如此大礼,如何敢当?他日这桩姻缘,定将成为千古佳话。” 麒麟喝过茶,朝大小乔一躬,心内感慨,踱出外厅。 是时酒宴已毕,来客纷纷散了,孙策客居他乡,一切从简,吴氏也已回府。下人们收拾厅堂,大小乔已各回房中,等候新郎。 麒麟立于庭下,叹了口气,遥望天际皓月,似乎又回到了昔时吕布貂蝉成亲的那一晚。 他取出陶埙,悠悠吹奏,只惜这次再无人在身边以羌笛应和。 孙权房内亦传来埙声,断断续续地和着那旋律。 “孙权,该睡觉了。”麒麟道。 孙权应了一声,房内熄了灯。 大乔住东厢,小乔住西厢,两侧廊下,房中灯火还亮着。 还没圆房?那俩家伙去了哪?麒麟忽想起自共牢后就未见过孙周二人,眼看已近二更,新娘子房里还亮着灯。 小乔推开窗,略带局促道:“麒麟。” “知道了,我去看看。”麒麟径自走出花园去寻。 只见周瑜抱着酒瓮,喝得烂醉,俯在凉亭石桌上。 孙策则打着赤膊,喃喃道:“再来,喝!” “孙郎……”周瑜眼里孙策已变了四个。 “哎哎——贤弟——”孙策摇摇晃晃,伸手去摸周瑜的脸。 周瑜一把挥开,孙策倒了,咕咚咕咚滚下凉亭去。 “你俩,该回去歇下了吧。”麒麟笑道:“嫂子们让我出来找了。” “你……麒麟……”周瑜朝麒麟一指,瞪着眼道:“来喝……一起喝。” 麒麟静了片刻,道:“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事不能遂了人的意,来日方长,何必计较这一时?” 周瑜长叹一声,抱着酒瓮,跌跌撞撞地走了。 周瑜喝得迷糊了,辨清方位,正要去小乔房。 麒麟也有点迷糊,左右手一比划,似在想哪边是东哪边是西,遂觉得不太对,喊道:“朝哪走?!” 周瑜:“?” 周瑜左看右看,醉得晕头转向,点头道:“哦。”继而转了个身,朝大乔房里走去。 孙策打鼾打得震雷般的响,麒麟道:“伯符,起来,回去抱媳妇儿了!” 孙策鼾声一窒,充耳不闻,继续打。 麒麟道:“来人,提桶冷水。” 孙策瞬间弹起,笑道:“什么时候了!”继而自问自答道:“哦,成婚了!”说毕转身就跑,脑袋杵在亭柱上,撞了个大包,大声呼痛。 “衣服穿好。”麒麟笑得站不稳。 孙策一路踉跄,过了花园,头晕眼花站在廊前,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公瑾呢?” 麒麟左右手又一比划,辨出东西方向,道:“公瑾朝那处去了,那是西厢还是东厢?” “你这迷糊。” 孙策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既然周瑜在那边,自己就应该……他掉头跑向西厢。 少顷小乔一声尖叫,光着膀子的孙策又从西厢跑出来,不住跳脚。 麒麟站在院中,忽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忙拔腿就跑。 “麒麟!你故意的吧!”孙策斥道。 入错了大乔新房的周瑜满脸通红,走出房外,拉好外袍,与孙策错身,彼此牵了牵手,一握之下,便即松开,各自回房。 片刻,孙策又从房内探头道:“麒麟,不早了,你也歇下罢!” 麒麟应了,两间房内终于如愿以偿,熄灯,皓月当空,幽幽银光遍洒天地,唯余麒麟埙声,一曲月前殇空灵婉转,回荡于天地间。 新婚未过一月,袁术再次发出诏令,召集江东先锋军,前往徐州一战。 终于来了,孙策晨间接到消息,袁术派纪灵前往徐州,攻打刘备。 “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孙策将袁术的信通传一圈。 麒麟刚睡醒,打了个呵欠:“不是都说好了么,大清早的叫人起来……干嘛……” 周瑜也是刚起,头发都没挽,披头散发地坐了,问:“信使在外头?” 张道:“袁绍此人言而无信,孙贲一事足见其目光短浅,伯符当以扩充自身实力为要务,不可贸然出兵。” 孙策神色凝重,显是踌躇不定,张又道:“再说了,你兄弟二人成婚未久,既非燃眉之急,亦非不得不战,哪有便出门征讨的道理?” 麒麟漱了口茶:“你们都别去,我去,给我一千兵,回来还你四千兵。” 孙策被逗得笑了起来:“怎么出门一千,回来四千?你给我仔细说说。” 清晨初醒,个个未梳洗,丫鬟跟到厅内,来为周瑜挽发插簪,主母大乔前去吩咐早饭,小乔梳妆毕了,挽袖出了前厅,接过木梳,道:“我来罢。” 麒麟道:“你父亲的旧部还在袁术手里,写一封信我带去,让他将兵马派给我,当先行军,本来就是你孙伯符的家底。” 孙策目中激动之色闪烁,道:“如此甚好!你能将程普,黄盖几位老将带回来?!待我修书两封,一封予袁术,就说我成婚未久,不便离家。另一封交予黄老将军……” 周瑜朝小乔点头示谢,又道:“当初确实是如此想,既不引起袁术怀疑,又可接手旧部。然,麒麟,待得纪灵收缴兵符时,你又该如何说?” 麒麟略一沉吟,道:“我打算这样。纪灵与刘备交战,吕布不会坐视不管,我觉得他会出面劝和。” 小乔一边为周瑜梳那头乌黑长发,一边柔声道:“温侯若不劝和呢。” 麒麟微一怔,未料小乔会插嘴,在吕布帐前待得久了,主公谈话,女人插嘴对麒麟来说倒煞是新鲜。 孙策却不在意,道:“弟妹说得是,事有万一。” 麒麟倒不着恼,说:“以我对他的理解,一定会的。” 大乔吩咐完府内事,径自入了正厅,坐于孙策身边,孙策道:“你们俩也说说看。” 大乔想了想,道:“麒麟要带兵?” 麒麟点了点头,静待他们决策。 “若温侯果真劝和,又该如何?” 麒麟把茶杯放在案上,随口道:“议和与否,并不重要,我的目标是和陈宫接头,请他在纪灵撤军时,说服吕布,出兵攻打袁术的大部队。” 数人俱是动容,孙策道:“为何?” 麒麟道:“拔营时前军变后阵,我会率领你父亲的旧部殿后,回寿春,这时候陈宫出兵阻击。” 周瑜赞道:“好主意!温侯佯攻,我方佯败,撤出袁术大军中,再安排一副全军覆没的假相,当可安全撤出。” 麒麟点头:“接着,走另外一条路回丹阳,你们再对外谎称我战死。这件事完了,我也不再留在江东,得回去了。” 孙策冷不防听到这话,大声道:“麒麟?!我孙伯符待你有何怠慢了?!” 麒麟道:“你待我比吕布还好,我很感激。”说毕叹了口气:“回去前,让我尽点心意,权当报答。” 厅内十分安静,许久后周瑜道:“你可都想好了?” 麒麟笑了笑。 小乔轻声道:“周郎随他去罢,正好将兵马带回来。” 大乔道:“要么孙郎去,你们总得有个人顾着,麒麟一个人去,嫂子们放不下心。” 麒麟感激地点了点头,孙策心情复杂,将茶盏重重一放,拿不定主意,而后道:“年前多亏了你,我母与孙权方能从吴郡接出来,实在不必谈什么报答。你若思念故人,过几日封了盘川,派人护送你北上就是。” 麒麟笑道:“不是那个意思,就算走了,大家还是朋友,有事可以互通书信,我只是单纯想帮你个忙。” 孙策眼睛有点发红,周瑜道:“我与麒麟前去,你不可在袁术面前露面。” 孙策点了点头,早饭也不吃了,拂袖回房去,显是对麒麟所言仍有点难以接受。 当夜孙策写了三封信,一封交予袁术,大意家父早死,仍有旧部留在在寿春,丹阳兵力不多,派麒麟、周瑜二人率一千兵,愿为纪灵将军当先行军,恳请袁术将孙坚旧部交予他二人云云。 麒麟周瑜是什么,哪里冒出来的,袁术听也没听过。孙策既成婚未久,又耽于温柔乡,沉湎美色,属下讨点兵当先头部队去送死,自无不允的道理。 大不了待收兵时清点人数,再将寿春军收回,顺带着将孙策的兵马也一并吃了就是。 另一封则是交予黄盖、程普等老将,全权由周瑜、麒麟二人处置,若撤兵时遇了伏击,不可慌张,循周瑜所指撤退便可。 第三封却是给吕布的信。 信中有关麒麟做客江东之事,简略交代,顺表明对温侯敬仰之意,奋武将军若得空入江东,盼来丹阳一游,孙伯符必将尽地主之谊。 孙策在房内玩自闭,翌日周瑜点了兵马,要辞行时,孙策像个小孩,也不出来送行。 长江侧畔,十里长亭,芳草连天,滔滔江水上如同笼了一层朦胧薄纱,春雨如丝,在天上交织,像一张细密、温柔的网,轻轻罩了下来。 大小乔带着孙权,披蓑衣来送:“孙郎昨夜一宿未睡,得了风寒,正榻上躺着未醒。” 麒麟道:“春寒注意身子。” 小乔道:“周郎出兵在外也得注意着点。” 周瑜心不在焉应了。 麒麟递出封信,道:“这信留给伯符,请大嫂先替他收着,当他想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拆了。” 信中是麒麟所知,孙策一生的定命,上有杀许贡,斩于吉等事,孙策绞死许贡,数年后许贡门人前来报仇,被一箭射中面门,不久创□□裂而死。麒麟在信中详细写清,期望孙策能躲过这劫。 然而孙策若非早死,江东一地势必大有不同,甚至赤壁之战,亦会受到蝴蝶效应般的影响,麒麟实在说不准这是祸是福,只得听天由命了。 一行人在烟雨中离了丹阳,朝寿春而去。 三天后,纪灵出兵,袁术果如所料,将孙坚旧部共计两千一百一十兵马派给周瑜,纪灵十万大军开拔,周瑜率先行军星夜兼程,朝徐州而去。 徐州驻扎着刘备,城外五里处的小沛,则驻扎着兖州大败后,伺机而动的吕奉先。 22、辕门设宴温侯神射 四个月前: 吕布三次进攻兖州,俱被曹操打退,拉锯战数次,眼看便要过冬,己方粮草不足以支撑攻坚,便在兖州境内四处打劫,以战养战,席卷了曹操近两成粮草,退向徐州。 吕布初抵徐州城外,正值陶谦归天,刘备本因陶谦与曹操结仇一事忐忑不已,见吕布大军三万余在城外等候,武神名头响亮,当即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亲自出城来迎。 早在城外,陈宫便反复提醒吕布,若刘备要举城相让,吕布万万不可接收。 吕布听得莫名其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只当陈宫在说笑话。 然而入城后,刘备便想与吕布共御徐州,结为同盟,以应付即将前来寻仇的曹操,更交出符印,愿将徐州牧一职让予吕布,陈宫脸色大变,坚决不允。 吕布几次推让,却之不过,收了印节。 当夜,吕布嘲道:“如何得知刘备要将徐州送我?” 陈宫神色凝重,在帐内踱步:“不瞒主公,岁前与麒麟谈到此事……” 吕布眉头便蹙了起来。 陈宫视而不见,续道:“麒麟认为,刘备此人重名声,轻财权,更有自知之明。知曹操大军若来,他决计拦不住。陶谦死后的徐州,无异于一块烂摊子,谁得手便是谁倒霉,这徐州牧,不作也罢。” 吕布倨于将军榻畔,肩上倒倚着方天画戟,随手拿布擦拭,又不满意地咕哝道:“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是一般的料事……如神。” 陈宫看着桌上官印,沉吟不语,片刻后道:“依公台之见,主公有三万并州军,若占徐州,倒也不失为落脚之处。” “只是刘备其人城府颇深,留于城内,他日与曹操交战时若要反水通敌,便难料得很。” 貂蝉揭了帘子入内,吕布道:“怎么?现没钱还你。” 貂蝉道:“家中物事已收拾好了,这就住下?” 吕布将画戟随手架在一旁:“不忙,你先出去,侯爷在商量正事。” 貂蝉只得转身走了,吕布又道:“麒麟还有何言,一并说与侯爷听。” 陈宫想了想,道:“没了,当初麒麟还提到白门楼……没再谈徐州之事。” 吕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那便去小沛罢,官印留在这,今夜就走。”言毕竟是盔未卸,甲未除,四万将士还未喂马,便再次起身,连夜离开徐州城,前往十里外的小沛驻军。 陈宫还未想通麒麟许久之前的话,刚开春,袁术的军队便来了。 陶谦死后全城吊丧。纪灵兵压徐州,刘备手下仅关、张二结义兄弟,外加赵云来投,汉南军却是寥寥。 徐州军兵马耽于安逸,久不征战,更不到上万人。刘备苦无参谋,帐间唯简雍,孙乾两名谋士,闻纪灵率军压境,足有十万之数,便知其志在必得。 虽说徐州城易守难攻,然陶谦兵马尽是老幼妇孺,曹操、吕布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刘备万万不敢开城一战,只得召来简、孙二谋士议事。 简雍道:“当初主公欲让徐州于温侯,温侯执意不收,连夜离去时陈宫有言,两军成犄角之势,可互相支援,何不向小沛请援?” 刘备斟酌再三,只得派出信使,火速朝小沛去。 吕布早已得知此事,任刘备的信使在府外等候,径自召来陈宫问计。 “袁术的先行军已近徐州城,后方更有十万兵马,刘备请援,现该如何?” 陈宫蹙眉思忖再三,道:“主公若愿与袁术一战,则不可大意轻敌,依今之见,要共拒强敌,便要全军迁入徐州城内,引其攻坚,平原会战乃是下策,如此坚持数月,到雨季时袁术军自退……” “报——” 陈宫尚在分析利弊,城外守军已接了消息,快马递进文书:“袁术派遣信使,言明带来厚礼,在城外求见主公!” 吕布心中一动,道:“信使?” 吕布一身武将袍,尚未换甲,大步行出府外,门口站着一名少年银盔武将,正在看府前偏墙上贴的悬赏令,见吕布大步流星出来了,忙道:“侯爷!” 吕布道:“你是信使?带了什么好吃的?” 银盔武将:“……” 陈宫一头黑线:“回主公,此人乃是徐州牧刘备的信使。” 武将抱拳,躬身道:“末将赵云,徐州城此时十万火急,盼温侯早日出兵,解我徐州万民之危。” 吕布漠然打量赵云片刻,点了点头,注意到赵云在看悬赏令,上面是麒麟笑嘻嘻的小模样,画得惟妙惟肖,吕布便朝他解释道:“你把这人找到,袁术的厚礼分你一半。” 赵云:“……” 吕布不再多说,上了赤兔,朝城门处去。 赵子龙此时不过是刘备麾下一校尉,与温侯官职简直是云泥之差,况且刘备有求于人,再三嘱咐须小心行事,赵云也不好多说什么,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跟在温侯身后。 赵子龙坐骑乃是刘备爱马的卢,蹄下生风,煞是神骏,跟着吕布竟不被甩开,到了小沛城门上,陈宫还未至。 吕布三五步跃上城门,赵云紧跟其后,只见城外密密麻麻排了近三千兵马,穿寿春军铠,挑一面大旗:孙。 又有一骑于开阔地徜徉。 “城楼上可是温侯?”那人朗声笑道:“吾乃丹阳周公瑾,特持我家主公书信来见。” 吕布道:“让他进城。” 赵云忙道:“万万不可!” 吕布怒道:“放肆!区区一校尉,管得了本侯的事?!” 赵云道:“温侯请听我一言!” 周瑜在城外叫道:“无须开门,请人来接了书信便是。” 赵云道:“袁术此人背信弃义,不可轻信,如今以计离间玄德公与侯爷,只待各个击破……” 吕布霎时被那“离间”二字刺了个准,正要反驳,周瑜又道:“请温侯接信!” 那时间阵中一人弯弓搭箭,瞬息间飞至面门,赵云色变,抡枪拦在吕布身前,一声爆喝:“当心!” 赵云银枪一绞,吕布还未反应过来,那箭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拐了个弯。 吕布:“……” 赵云:“……” 木箭轻飘飘,左飞右飞,像在窥探吕布动静,赵云蹙眉,抬枪去点,那箭傲娇地扭了个弯,掉头飞向柱子,软绵绵“噔”一声钉了进去。 “妖怪啊——”城门上卫兵吓得四散。 木箭没钉稳,掉了下来,继而飞起,再次用力朝柱子上钉了几下,终于插牢了。 吕布嘴角抽搐,问赵云道:“方才……你也看到了?” 赵云手心满是汗,睁大了眼:“是、似乎是……” 吕布劈手将那箭折下来,取了尾部纸条一拆,展开,见上面唯有一行字: 劝和后与周公瑾一谈。 周瑜抱拳道:“叨扰!有缘再会!” 另一骑排众而出,带着袁术的贿赂礼单,交予小沛城守。 劝和。 吕布与陈宫想过趁乱夺取徐州,想过攻袁术大本营寿春,亦想过迁军徐州,却唯独未想过劝和。 然而这种解决方式正中吕布下怀,袁术在信上应允,只要吕布不助刘备,便将赠吕布丝绸千匹,粮米十万石,牛羊千头,黄金千两。 一个冬天过去,吕布正缺钱,本打算率军再回兖州去抢,曹操却有了防备。 袁术送钱来再好不过。然而既不能坐看徐州失陷,又想得袁术的贿赂,唯一方法就是劝和。 在吕布的逻辑里,只要不帮刘备打仗,自然就是“不助”;但袁术的逻辑却是在攻下徐州前,吕布不应插手,双方标准不同,导致最后生出一堆麻烦,可怜袁术被愤怒追债的吕布打出满头包,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纸条上那字是周瑜写的,陈宫也看不出甚道道来,主仆只得放在一旁先不管,于小沛与徐州城中一处高地,设下酒席,朝双方递信,邀刘备与纪灵一聚。 设宴处名唤辕门。 那日并州军打围,中未搭帐,仅一低坛,设了三席,袁军居左,刘军居右,吕布一身武神战铠,头戴雉鸡尾冠,大大咧咧居中一坐,与半年前被打得仓皇逃窜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周瑜领上百人来了,身后跟着小兵打扮的麒麟,麒麟刻意戴了个大头盔,挡住面容以免被并州军认出,碎发于盔下压着,现出白皙干净的脖颈。 纪灵入座,刘备入座,双方皆是客。 麒麟与露天筵席只距不到十步,吕布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贤弟在想何事?何时去与温侯相见?”周瑜低声道。 麒麟压下头盔,低声道:“吕布今天穿铠穿袍?” 周瑜遥遥看了一眼,答:“金铜战铠,龙鳞甲靴,头上戴的武冠倒是有趣。” 麒麟笑道:“是两条小强须么?” 周瑜道:“小强?” 麒麟侧过头,看了一眼。 吕布若天神下凡,一身凛冽霸气不容忽视。 三杯酒毕,纪灵粗声粗气道:“温侯何出此言?徐州牧既非朝廷亲自册封,便是名不正,今日要说和我等撤军,决计不可能。” 刘备始终缄默不言。 吕布左臂驻着方天画戟,一脚踏在酒案上,懒懒道:“决计不可能?” 刘备终于开口,缓缓道:“事在人为,世间本无不可能之事。” 麒麟点头道:“justit。” 周瑜:“?” 麒麟摇头笑道:“待会有好戏看,公瑾。” 纪灵嘲道:“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吕布手持方天画戟,侧着头,朝远处一指,道:“高顺,将我兵器取到城门处去,插在地上,戟尖扣个陶杯。” 高顺接过画戟,手上一沉,继而翻身上马,驱马直奔,直至人与马距离遥远,望去模糊。 数万将士鸦雀无声。 吕布道:“画戟距此逾百步,一箭射中戟尖,你说,可不可能?” 刘备身后,张飞放声大笑:“决计不能!” 纪灵道:“素知侯爷武技举世无双,然纵是李广复生,亦决计不能。” 吕布嘴角略勾了勾,道:“若本侯射中,你二家罢战,若不中,本侯撤军,依旧续战如何?” 张飞傻眼了。 纪灵:“……” 刘备垂泪:“如此甚好,温侯今日恩德,我徐州十万军民,铭记于心。” 纪灵还未说话,吕布已喝道:“擂鼓!取我镇疆神弓来!” 一通战鼓狂擂,吕布卸了护腕,抛在地上,护腕落地时“当”一声响,竟是有十余斤,与席众将俱是动容。 只见吕布挽了袖,接箭,搭上弦,侧过头。 温侯侧脸英俊,眉间尽是桀骜自信之气,一眼微眯,说不尽的不羁,道不尽的英气。 战鼓停,万军屏息。 吕布:“……” 吕布道:“太远了,挪近点。” 众人杯盘翻倒,摔作一团。 张飞哈哈大笑,道:“这算甚么……” 张飞话音未落,吕布倏然喝道:“着!”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若流星坠地! 但听弓弦一响,金光万道,神箭正中百步外画戟尖,将陶杯砰然射得粉碎! 吕布将弓随手一抛,扬起邪气笑容:“如何?” 众军疯狂喝彩,并州营士气空前高涨,个个为吕布那无双霸气心驰神往,麒麟怔怔看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斟酒,再饮一杯,送纪灵将军回寿春。”吕布吩咐道。 刘备道:“子龙善射,比之温侯如何?” 赵云朗声道:“百步外,正中戟尖,子龙自愧不如。” 刘备目中泪光闪烁:“得见温侯神技,弓箭之道,天下无人再能及。” 纪灵黑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将酒杯掼在案上,喝完第三杯酒,扬长而去。 刘备泪流满面,起身称谢,吕布懒懒一拱手,便作了个“请”的手势,众军散了。 吕布站在筵台上,看了远处画戟片刻,忽吩咐道:“文远,去将方才那箭捡回来。” “禀报主公,周瑜求见。”陈宫道。 吕布冷冷道:“周瑜是谁,不见。” 陈宫道:“周瑜便是那日将信射上城门之人。” 吕布颇不耐烦道:“有何事?!” 陈宫领着周瑜入席,兵士将残酒收了,周瑜也不介意,在原先刘备那案后坐下,示意不必斟酒,拱手道:“久仰温侯大名,今日神技,堪比霍去病射李敢,飞将军射顽石,令人大开眼界。” 吕布道:“罢了,有话快说。纪灵已退,你这帐前走狗还有何事?” 周瑜丝毫不恼,笑道:“公瑾非是袁术手下将领,此次原是为我家主公孙伯符前来,求温侯一事。”说着从袖中掏出孙策交给吕布的信。 吕布看也不看那信,漠然道:“孙策是孙坚长子,昔年恩怨未解,还想如何?信留下,你可以走了。” 周瑜道:“侯爷。” 周瑜朝麒麟打了个眼色,远处麒麟却是心思复杂,摇了摇头,不愿上前。 周瑜只得将麒麟的计划说了,最后道:“恳请温侯出手相助,来日侯爷取寿春之时,只需振臂一呼,我江东儿郎必将拼死相助。” 吕布懒懒道:“也罢,既是如此,本侯便应你所求。” 周瑜斟酌片刻道:“还有一事……” 吕布眉目间尽是戾气:“滚。” 陈宫连使眼色,周瑜见吕布心情不太好,只得起身告退,张辽与周瑜错身而过,取了画戟与箭来,躬身呈上。 一箭一弓,横于案前,吕布面无表情,宽大手掌从弦上抚过,弓箭似有灵,不住嗡嗡作响。 吕布手指拈着那箭,呆呆出神。 纪灵当夜撤军,麒麟骑着马,不即不离跟在江东部属后,大部队过一山谷,周瑜行行停停,终于忍不住道:“跟我们回去罢。” 麒麟道:“不了。” 周瑜道:“我送你回小沛?” 麒麟道:“不用。” 周瑜又道:“你要去何处?” 麒麟恹恹道:“没想好。” 潮水般的并州军现身,陈宫于峡谷两侧部属了弓箭手,计划中的伏击来了。 张辽道:“可是丹阳周公瑾?主公让你从山后小径撤出。” 周瑜道:“谢了!” 麒麟驻马片刻,那喊杀声震天,惊动了袁术大部队,前方纷纷掉头来援,周瑜已带着兵马退出谷外。 麒麟站在战阵中央,举棋不定,片刻后掉头跟着周瑜离开战场,纪灵派人来查看,山谷内却飞石滚木坠下,轰然声响。袁军赶至时被砸得血肉模糊。 山顶大旗反复挥扬,上书“刘”字。 麒麟笑了笑,陈宫果然还是十分谨慎,知道嫁祸给刘备。 “回去代问伯符好。”麒麟遥遥朝周瑜一抱拳。 周瑜叫道:“他日江东再会,必将扫榻相迎!” 麒麟调转马头,此处距徐州近十里,他慢悠悠地在空旷处策马前行。 同一时间,吕布于小沛喝了两坛酒,借着油灯,捋起貂蝉鬓发。 貂蝉香肩半露,肌肤雪似地白,油灯昏暗,映着她姣若天仙的美容,目中隐有凄凉神色。 “侯爷。”貂蝉柔声道:“咱们也该有个家了,总住在小沛不是办法。” 吕布专注地看了一会,吩咐道:“出去罢。” 貂蝉蹙眉,吕布道:“出去,让我自己呆一会。” 貂蝉拉好绣袍,起身离去,吕布无奈地吁了口气,随手取来孙策那信,拆开。 吕布漠然看了一会,如遭雷殛,猛喝道:“高顺何在!牵赤兔马来!” 吕布当夜骑了赤兔马,尚未换武铠,便率领数百人离开小沛,追着江东军而去。 麒麟则在广袤平原上漫不经心前行。 胯\下战马咴了声,麒麟道:“渴了么?” 他将马牵到一处小溪畔,任其喝水,头顶星翰灿烂,银河如带,明月隐没,漫天繁星下,麒麟忽地辨出这马竟是孙策坐骑。 那日大乔将惊帆缰绳亲手交到自己手中,孙策未曾出来送别,麒麟只道是借用,不料一番忙碌,竟把此事抛到了脑后。 怎么办呢?该把马还回去。 惊帆与赤兔相似,俱是日行千里的神驹,这礼太过贵重,收不得,况且自己用也是浪费了。 距小沛不到三里路程,麒麟远远看了一眼,地平线另一面,徐州城灯火通明。 小沛则全城皆睡,城门处隐有亮光,一队并州军点着火把向东南驰去。 麒麟上马,决定先回小沛与吕布见上一面再说。 23、江东送客伯仲笛音 甫一靠近小沛城门,门上便亮起火把。 “什么人?!”兵士警觉喝道。 “凤仙儿呢?!”麒麟遥遥喊道。 没人应答,麒麟看到城门处贴着自己的悬赏令,笑道:“通报城里,叫陈公台、张文远、高顺其中一个来,城楼上的弟兄,你们可以去领一千两黄金赏钱了。” “麒麟!”张辽匆匆出外,那一下,登时整个城门处炸了锅。 “快放吊桥!”张辽顾不得别的,纵马一跃,从吊桥上凌空冲出城:“主公方才带着高大哥朝丹阳去了,陈宫先生正歇下,你快与我进城!” 麒麟驻马不前,疑道:“去丹阳做什么?” 夜空中,一道霹雳划过,将小沛、徐州两城映得犹如白昼,炸雷声掩去了张辽的话。 “貂蝉还在城里?”麒麟又问。 张辽道:“去徐州做客了!你进来罢!” 麒麟道:“你通知陈宫,让他小心防守。” 陈宫赤着脚跑上城门,道:“麒麟,那日之事,实有内情……” 麒麟仰头问道:“奉先去找我了吗?” 陈宫道:“主公听说你在江东,铠也顾不得换,连夜便点了上百兵……” 麒麟心中一阵温暖,笑道:“知道了,我去追奉先,主公和高大哥都不在城里,你不要大意,慎防偷袭,雨季快来了。” 陈宫还未想清麒麟那没头没脑的一句“雨季快来了”是何意,麒麟已拨转马头,驰入了茫茫夜色。 又一声炸雷爆响,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徐州城方位,一匹白马冒雨而来,马上之人遥遥喊道:“末将赵子龙!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求见温侯!” 闪电犹如将黑暗的天空割开了一个口子,大雨瓢泼,朝地面哗哗地倒。徐州至长沙,丹阳,吴郡两路,四处俱是横流的水。 麒麟被淋得一身湿透,策马循山道而行。 长江雨水暴涨,迎来了开春后的第一个汛期。 数日后的下午,丹阳。 周瑜领程普、黄盖等人回府,一番打点后将众将送到城西兵营处先自歇下。自己冒雨归郡,染了风寒,小乔煎了药服侍他服下后,夫妇于房内歇息。 雨势极大,孙策无法练兵,众人俱在府内无所事事,吕布来了。 吕布于丹阳城外叩城,视太守吴景于无物,身周近百亲兵,气势却如拥千军万马。 吴景登上城楼,见是吕布,登时骇得脚上直抖。 “传令!”吴景慌忙道:“派探报出城,查清这厮带了几万人!” 吕布以方天画戟朝城门处一指,冷冷道:“你便是丹阳太守吴景?传孙坚犬子出来。” 麒麟一路于徐州南下,过会稽,寿春,吴郡,驰向丹阳,沿途大城俱紧闭城门。麒麟颇觉蹊跷,入得丹阳,又见全城戒严,兵力直是从前的几倍。 守城兵认不得麒麟,却认得孙策的马,麒麟言明是前来还马的,未受盘查便顺利进城,前往孙策与周瑜府外。 “麒麟先生!”门房惊动,见是麒麟回来。 “惊帆牵去马厩。”麒麟道:“一路下了三天大雨,别让马儿病了。” 当即有小厮前来牵马,麒麟在这处住了许久,与自家无异,问:“周瑜回来了没有?伯符呢?” 管事出迎,低声道:“主公有贵客,事先吩咐有事一律按下不禀,麒麟先生还请先到偏厢换过衣服,小的这就去禀告主母……” 小乔行过廊前,惊呼一声:“麒麟怎么回来了?快去换身干衣服。” 麒麟笑道:“不妨,我很少生病,来还伯符的马,听说吕布来了江东?” 小乔道:“温侯正与孙郎喝酒,周郎淋了雨,在房内歇着。” 厅上传来吕布与孙策的交谈声。 吕布刚抵达丹阳头一天,孙策便吩咐城门大开,亲自出迎,将吕布接到府上,备好热水毛巾,安顿好吕布随行兵士,又开佳筵款待。 孙策生性开朗热情,且擅言谈,三两句间投了吕布所好,彼此竟是相谈甚欢。吕布本就不会客气,当即一口答应,在府上暂住。 吕布来了江东不到两天,便与孙策熟络,只觉此人甚合自己心意。 孙策笑道:“虽说是雨季,却也并非日日阴雨连绵,等过些时候,小弟再遣人去接嫂子来游玩。” 吕布放下酒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妨,过得几天便走了,以后总有过江东的时候,到时再携她同游。” 孙策打趣道:“侯爷昔年是如何看上王允家千金的?” 连日暴雨,院中满是积水,麒麟所站那处更氲了一小汪,他站在窗前安静听着,并示意小乔去忙自己的,不须见外。 孙权则摆了张矮案,案上是几张白纸,手边摊着本书,坐在回廊尽头的院边发呆。 麒麟随手摘了片树叶,撕开首尾,以细枝交错穿成船型抛在水里,吹了口气,一叶小船朝孙权悠悠驰去。 孙权托颐出神,忽见小船划过面前,循来处望去,见是麒麟,眼睛亮了起来。 麒麟指指内间,作了个口型:“周公瑾。” 孙权点头,奔入后院去唤周瑜。 少顷周瑜起了,与小乔交谈,更衣,孙权又跑到廊前坐下,看了小船一眼,提笔便画。 吕布耳朵微一动,在雨中敏锐地分辨出了一丝乐声。 孙策正要敬酒,吕布摆手,眯起眼道:“何人奏乐?” 孙策听了一会,辨出那不成调的呜呜声,笑道:“舍弟孙权。” 吕布正寻思如何朝孙策提出麒麟之事,先前孙策信中只言明麒麟曾做客江东,并未交代与周瑜同去之事,更未说麒麟之意如何,吕布只怕自己千里迢迢寻来,麒麟仍在生气躲着不见。 此时听到孙权吹的月前殇,吕布便道:“这曲儿甚熟。” 孙策便吩咐下人:“唤孙权来。” 孙权手里拿着张纸入内,周瑜也来了,朝吕布拱手落座。 孙策:“温侯,奋武将军,你我叔辈。孙权给侯爷见礼。” 吕布忙放了酒杯道:“不敢当,你我平辈相称就是。” 孙权有点畏生,打量吕布片刻,支吾道:“侯……侯爷。” 吕布:“你的埙是谁教的?” 孙权道:“是麒……麒麟。” 吕布道:“哦。麒麟……” 孙权不知所措站着,厅内静谧。 三秒后。 吕布:“你是大舌头?” 孙策:“……” 周瑜:“……” 吕布自嘲式地笑了笑:“侯爷小时候也是大舌头,说多错多,只恐惹人笑话,便尽量不说话。” 孙策笑道:“如今可是一点看不出来。” 吕布点了点头:“长大不知怎的,渐渐就好了,无须往心里去。” 孙权理解地笑了起来。 周瑜道:“孙权,你画的什么?让侯爷看看。” 孙权交出那张纸,纸上是艘小船,只见那歪七扭八的毛笔简画笔法拙劣,胡乱几笔涂鸦,吕布观之大笑。 “有趣。”吕布乐不可支。 孙策尴尬得很,斥道:“平日公瑾教你丹青,好的不学……” 吕布忙摆手道:“令弟可成大器。” “连你都看出来了?”门外麒麟出声道,继而推开厅门,丫鬟忙揭了帘子,一席间个个动容。 孙策道:“麒麟?!你回来了?” 吕布霎时愣住了。 唯周瑜半点不惊讶,道:“何时回来的?” 麒麟道:“前天从小沛来,骑惊帆马追在侯爷身后,还是慢了半天。” 麒麟不待招呼,径自在空案后坐下,孙策方醒觉过来,忙令人上酒。 麒麟一身仍湿淋淋的,头发兀自滴着水,丫鬟奉了干布,放在麒麟手边,吕布忽道:“头发又剪过?” 麒麟笑了笑,努嘴:“哥们儿帮剪的。” 冷场,说不出的尴尬,谁也不知该以什么开启话题,吕布自打麒麟进来的那一刻,便直直看着他。 下人上了热酒,麒麟漫不经心道:“孙权画的什么,来我看看。” 麒麟接过画,孙策道:“孙权念书学画太也不用心。” 周瑜笑道:“麒麟之过。” 麒麟一笑道:“别推卸责任,画儿可不是跟着我学的……算了,有笔墨么,我给你改改。” 丫鬟捧了笔墨来,麒麟揩干净桌面,铺好纸,稍一沉吟,却不在孙权的儿童画上添笔,只在空白处题了两行字。 字与画都是一般的惨不忍睹。 吕布念道:“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厅内鸦雀无声。 许久后孙策方喝了一声好。 麒麟起身:“我去换身干衣服,再找侯爷叙话。”说毕转身离去。 麒麟写的鸡飞狗跳,孙权画的顽猫按爪,俱是别扭无比,然而画与字配在一处,却有种说不出的磅礴大气。 画上一艘小船顺水而下,形单影只,右首两行字映入眼帘,令人震撼难言。 “惟见长江天际流。”周瑜反复吟了数次:“将这画裱好了,挂厅堂上罢。” 入夜,主仆对坐房中,油灯光线映着麒麟的容颜,这尚且是吕布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手下的这名小兵。 麒麟比起自己第一次见,似乎长大了不少,两道柳叶眉拧起,明亮的双眼黯淡了许多。他身着薄薄的白单衣,薄唇紧抿着,袖口下现出肌肉的轮廓,年少的气息仿佛一团温和的棉花,将吕布身上散发的锐气与压迫感化于无形。 “你究竟多大。”吕布道:“初见你时不过是个孩童,如今却有点……” “不一样了?”麒麟笑道:“有点老了?” 眉眼间闪烁的神色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焦虑。 吕布漠然道:“长大了点,今年有二十了罢,回去侯爷给你说个媳妇?” 麒麟嘴角抽搐:“算了罢。” 吕布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吕布终于挤出了一句话:“那天……那个……是侯爷不太……嗯,错了。” 麒麟道:“人笨是爹妈生的,不能怪你。” 吕布:“……” 麒麟笑了起来,道:“什么时候回去?” 吕布似乎松了口气,却依旧一副面瘫模样:“你说。” 麒麟想了想,道:“回去你还听我的主意么?” 吕布看了麒麟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听,以后再不信旁的人说你坏话了。”吕布道:“侯爷发个誓……” 麒麟随口道:“不用了,我再仔细想想,过几天……” 吕布登时委屈无比,怒吼道:“你还想什么?!” 麒麟本意是斟酌小沛与徐州局势如何部属,吕布却以为他还在考虑是否跟自己回去,那声若洪钟的一吼险些把麒麟吓着。 麒麟忙举手示意投降:“好好好,不想了,回去。” 吕布悻悻道:“欺人太甚!” 麒麟:“……” 吕布哼哼着歌,起身,判若两人般地走了。 麒麟:“……” 麒麟忽然隔着窗子喊道:“吕奉先,不在的日子里,你想过我么?” 吕布模糊地“嗯”了一声,没回答了。 “孙伯符!”吕布心情大好,在院里叫道:“出来陪侯爷喝酒。” 麒麟开窗道:“别人都睡下了,主公,别讨嫌成不?” 吕布挠了挠头,朝麒麟比了个中指,孙策没起来,孙权却被吵醒了。 孙权趴在柜子上,把窗门推开,恰好哐当一声扇中吕布后脑勺,把他扇了个趔趄。 孙权道:“我陪你……陪你……喝?” 吕布不屑侧头,打量孙权一眼,把他抱出窗外,一手牵着:“你家的酒放在哪?带侯爷去。” 孙权神神秘秘道:“大嫂……大嫂把酒藏起来……不让我碰……嗯,你懂的……” 吕布声音渐远:“侯爷不……怕她。” 麒麟哭笑不得,回房歇下,任由那一大一小去折腾。 翌日,大小乔寻了一早上,方在酒窖里寻到吕布与自家小叔。 吕布喝得烂醉,一臂揽着孙权,在酒窖里被发现了。孙权喝得不多,睡得正香,脸上红扑扑的。 大乔:“……” 麒麟满头黑线,赔笑道:“今天就这傻大个领走,嫂子千万别见怪。” 麒麟正在考虑要怎么把吕布扛上赤兔,运回徐州,那厢陈宫的信使便来了。 周瑜敞着外袍,袍带散着,闻声而来,莞尔道:“怎么?温侯昨夜心情好?” “哪来的信?”麒麟道。 周瑜将那封军报递给麒麟,道:“小沛陈公台。”说毕吩咐下人:“取点酸梅汤来与温侯醒酒……麒麟,怎么?” 麒麟拆了那信,才看了两行便神色凝重。 “今天得走了。”麒麟道:“公瑾你想办法把吕布弄醒,我去通知城外高顺,曹操进军攻打小沛,军情告急,我们得马上回去。” 十余艘大乌篷船于河上一字排开,在雨里起伏,吕布带来的人纷纷上马,高顺大声打点,甚是焦虑。 雨小了些,吕布睁着一双迷茫的眼,拄着方天画戟,站在船头摇摇晃晃。 麒麟道:“进船吧,宿醉完淋雨,别病了。” 吕布不满道:“纵多住几天又如何……” 麒麟忍无可忍道:“后院起火!还在这喝酒!再不回去老婆都被曹操抓走了!” “什么?!”吕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麒麟道:“待会再详细告诉你。” 周瑜吩咐备船那时孙策还未醒,不到半个时辰,孙府上几乎是倾巢而出,大乔前去签水道文书,小乔打点船只,周瑜赶往西营调出□□,分发与江东军。 周瑜领着近千兵士赶往岸畔,道:“你们走水路,我们行陆路。” 吕布头疼欲裂,定了定神,一摆画戟道:“贤弟无须担忧,回去歇下就是,十艘小船送我等沿路北上即可,无须加派人手。” 周瑜道:“温侯身在江东是客,岂有不送之理?且待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吕布不耐烦道:“并州军有四万众,无须江东援手,繁礼缛节,尽可省去,不可枉耗兵马,保存实力,来日方有再会之时。” 周瑜见吕布如此说,只得询问地望向麒麟,麒麟知道吕布好胜心极强,这种事情绝不愿让人插手相助,只得点头道:“既是如此,有劳公瑾兄费心了,强弩分百架借我们一用。” 周瑜令人取了利弩上船,交予并州军,点清人数共百一十二人,有高顺,麒麟随行,吕布又武艺超然,料想路上当不惧小小水贼。 “这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以谢你昔日吴郡解围之恩。”周瑜又着人捧来一木匣,吕布在朝为官多时,一见便知就里,木匣狭长,内铺鹅绒,乃是官员互赠,朝内贿赂用的珍宝,匣中通常是装着沉甸甸的十枚夜明珠。 吕布正要推辞,麒麟道:“这是给我的。” 吕布只得道:“那收着罢。” 周瑜道:“保重,孙郎兴许不来送了。” 吕布难得地一拱手道:“这便走了,贤伯仲再会。” 周瑜一揖到地,吕布又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麒麟?” 麒麟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代我向伯符告别。” 乌篷船起行,离开水道,沿路飞雨漫天,涟漪遍江,一曲离歌于晚春芦苇滩间悠悠传来。 “那是伯符?”吕布蹙眉道。 麒麟一跃而起,扒在吕布背后,手搭凉棚望去。 只见山间一块青石外有一男子,蓑衣斗笠,长身而立,笛声伴随十艘乌篷船遥遥远去。 一曲毕,孙策朗声道: “此去一别,再会有期,盼有鱼雁传书,佳讯同知,万请珍重!” 别了孙周,小船沿江而上,吕布坐在船舱边,背依乌篷,肩前拄着方天画戟,鼻子抽了抽,呼吸烟雨中的水汽。 吕布背后,麒麟煮着一壶茶,沿江涟漪四起,船队逆流而上,漫江碎叶漂往下游。 “看什么?”麒麟道。 吕布侧过耳,微眯起眼,分辨出群山中“叮”的一声轻响。 “遇袭!” “弓箭上弩——!有敌袭!” 吕布拦在舱口处,纵声喝道:“休要惊慌!都上岸!” “刘表的人?!”麒麟取了弓箭,弯弦,嗡的一声,只听弦响,不见放箭。 麒麟正是行的虚张声势之计,岸边峭壁上埋伏中了计,马上有人闪入树丛中。 吕布道:“你躲起来!” 乌篷船轻飘飘于江心转了个向,然而此处岸边地形岐险,俱是高崖林立,麒麟蹙眉辨认崖壁上跳跃,闪躲的偷袭者,吕布却深深吸了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吕布撒手,方天画戟落地,双拳划圆,右掌并,左掌侧探。 一根羽箭从峰峦顶端离弦,飞越百丈,五彩斑斓的山鸡尾羽在雨中旋转。 吕布秒到毫厘地伸指一拈。 麒麟还未醒悟过来,那根羽箭已到面门,却吕布铁钳般的一挟稳住,再进不得半寸。 轰然一下船队炸了锅,船篷被掀起,上百架强弩驾于舷侧,朝两岸雨点般飞去,是时山上滚石落木齐飞,更有带火木箭于山间射来。 “火速靠岸,不得在江中拖延!”吕布沉声喝道。 座船应声朝下一沉,船队末尾传来大喊声。 “水鬼凿船!” 脚下一阵冰凉,麒麟那一惊非同小可,正要跃进水去,肩膀却被吕布按住。那一按沉若泰山,令麒麟动弹不得。 “休要下水。”吕布眼望半里外的江岸,冷冷道:“无需惊慌。” “高顺!”吕布纵声道:“准备登岸血战!” 山涧飞箭密集如雨,吕布一声清啸,抬手以方天画戟划过,二人周遭空间内,木箭落了满地。 船舷水位不断降低,麒麟紧张地喘气,吕布傲然屹立于船头,渐渐靠拢岸边。 麒麟:“那个……主公。” 吕布看了麒麟一眼。 麒麟:“按这个速度下去,估计到不了岸边……” 吕布淡淡道:“能到。” 船仍在江心,哗啦一声船底被拆了个大洞,沉了。 于是两岸敌军,并州军近千人,眼睁睁看着吕布像截木头般渐渐没入水里。 麒麟:“……” 吕布象征性地扑了几下,沉底。 麒麟跳江前,最后听到的那句话是高顺惶急的大喊: “麒麟!当心!主公不会水——!” 24、长弓秋水江天一色 江中视线模糊,吕布一入水便两脚乱蹬乱抓,麒麟躬腰,蜷起身子,吕布捞到麒麟,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麒麟闭气,瞬间舒展全身,借那一蹬之力带着吕布跃上水面。 吕布剧咳几声,喘得一口气,箍住了麒麟脖颈,带着他再次沉进水去。 麒麟:“噗……” 麒麟正要划水上岸,却被勒得险些窒息。 江水混着鲜血,朦胧了可见范围,一个狭长的影子疾速冲来,麒麟一手解开吕布胸口的袍带,不住挣扎,拖起吕布持戟左手,遥遥指向冲来那黑影。 黑影迅速于水中侧身,叮一声响,来势未消,腰间撞上方天画戟。 麒麟吐出一串气泡,右手抖开吕布武袍,看着那黑影,似乎在犹豫。 那是个男人。 男人强壮的手臂上缠着一道金线带,斜斜插着数根色彩斑斓的鸟羽,赤着上身,腰下穿一条过膝水贼裤,借那旋身之力一脚侧抽、 麒麟猛蹬双腿,借势抽身退后,吕布画戟落于江底,激起泥沙飞扬。 刺客抽出腰间闪着白光的一物,脱手甩出。 吕布呛了几大口水,却下意识地将麒麟护住。麒麟终于忍无可忍,翻掌平按,刹那间太古神兵六魂幡发动! 黑色的布绸密密麻麻展开,铺满方丈辽阔的水域,将那男人兜头盖住,麒麟回手,决绝一扯! “叮”一声清脆响,于水底响起,刺客抽身而退,闪着金光的一物被六魂幡裹住。 江心轰然爆射出三丈高的水柱,犹如张口咆哮的怪兽,将麒麟与吕布喷了出来! “主公——!”高顺惶急大吼,带着幸存并州兵士上岸。 麒麟摔得头昏眼花,趴在地上大声咳嗽,咳出一口水。 “你们都是旱鸭子?”麒麟疲惫问道。他收回六魂幡,赫然发现掌心是一对纯金的,沉甸甸的铃铛,那偷袭刺客逃了。 高顺狼狈不堪:“只有……主公是。” 麒麟忙不迭起身,找到了侧躺在树下的吕布。 吕布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狼狈的了,满头泥叶,一身是水。 “主公!”麒麟松了口气,上前将他吃力地翻过来,发现吕布后背插着一把匕首,全身是血。 高顺骇得手脚冰凉:“都过来守着!” 麒麟道:“别怕,没伤到要害。” 麒麟单手按在吕布胸膛前,半截刀刃缓缓从后背褪了出去,他闭着双眼,口里念诵着咒文,匕首当啷一声落地。 吕布却依旧双眼紧闭,面如死灰。 麒麟道:“搭把手,先不管伤口。” 高顺将吕布翻了过来,麒麟以膝顶着吕布腹部,令他吐出水来,再将他放平,捏着吕布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堵上他的唇。 “按他的小腹。”麒麟头发湿透,挡住视线。 高顺发着抖,依言照办,按了几下,麒麟再次覆上吕布的唇。 如此往复,不到数次,吕布猛地剧咳,醒了过来。 “包扎吧。”麒麟这才松了口气,无力地瘫在一旁。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穿越丘陵,翻山越岭,吕布在赤兔背上醒了,咳出一口血。 “别说话哦。”麒麟牵着赤兔,回头拍了拍吕布的脑袋:“你被伤了肺,说话会咳血,刚找了点草药给你敷上了。” “前方无路!”高顺在队伍前端喊道。 麒麟道:“把矮树砍了,翻过去。”他牵着马,不徐不急走在队伍中间,高顺率领前军披荆斩棘,大雨淋得各个湿透。倏然间雨中传来犬吠,所有人登时紧张起来。 远处又有人声,喝骂声,追兵来了。 麒麟道:“我有计较,高大哥过来。”说毕将吕布扶下马,吕布朝树下重重一坐,倚着树干,没了力气。 高顺色变道:“追兵是何人尚不可知,快上马,继续走!” 吕布有气无力道:“听麒麟的。” 麒麟笑道:“听清楚,这样,保你们都没事。” “追兵多半是刘表、黄祖的军队,与袁绍合谋,要趁我们回徐州的路上伏击主公。”麒麟道:“高大哥把所有将士留在这里,骑赤兔马北上,回去找陈宫报信。” 高大哥略一沉吟,便知麒麟之意,道:“你骑赤兔回去,我在这里保护主公。” 麒麟道:“不,你回去,主公身上带伤,你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高顺无计,只得道:“万一追兵来了你如何应付?” 麒麟道:“其他人过来。” 高顺上岸时便已清点过人数,并州军将士虽遇伏击,伤亡却不多,吕布于小沛带了百二十人出城,现还留下一百一十二人。 “你们十人一队,余下的十二人分一队,共十一队。”麒麟道:“每队挑个人领头,分由十个方向散进山林中,吸引追兵。” 高顺至此再不担忧,道:“正是如此,高着!都听麒麟的。” 麒麟道:“你马上去,不可耽搁,带着援军回来,找那里。” 麒麟一指远方瀑布,恰好是山崖断口,湍急江水飞流直下,蔚为壮观。 “朝天射哨箭,百步一箭,听到哨声后我会用铃铛声回应。”麒麟说着亮出掌心一对纯金铃铛,覆着微一振,发出沉闷“叮”的声响。 “哪来的?”吕布有气无力问道。 麒麟示意别多问,又催促道:“高大哥快去!全看你的了!” 高顺留给麒麟一个包袱,内有绷带,干粮等物,继而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麒麟回身道:“都准备好了么?” 数队并州军将士单膝跪地,领命。吕布又道:“留几个人伺候。” 麒麟道:“不用,目标人数越少越不容易暴露。” 吕布不再反驳,麒麟便分派了小队成员的前进方向,又叮嘱道:“大家以保命为第一要务,有人追记得逃跑,把他们引得越远越好,不要做无意义的交战,听到铃声后再朝这里靠拢,三天后没有音讯,你们就离开这里,想办法回小沛去,不用担心我们。” 众人领命,散进山林内。 麒麟拾起弓,负在背后,又将先前船上捡来那羽箭反手插在背后包袱里,拉起吕布手臂,架在自己肩上。 吕布漠然不语,跟着麒麟,踉踉跄跄走向瀑布。 暴雨滂沱,血迹全被冲刷掉,也幸得如此,追踪犬方寻不到他们踪迹。 “去哪?”吕布道。 麒麟笑道:“去幽会。” 吕布漫不经心道:“你倒是聪明,谁教你的?” 麒麟想了想,道:“师父,太师父。” 吕布嗤道:“打仗不成,逃命倒是高手。” 麒麟谦虚道:“哪里哪里,主公才是高手,天底下,再没比战长安那会跑得快的了。” 吕布:“你……” 麒麟笑着投降,将吕布扛上一片湿滑的岩石上,又将他挤到崖边,紧贴峭壁,自己则在朝外的一方,向对崖眺望。 “小心哦。”麒麟提醒道:“踩错一步,咱俩就粉身碎骨了。” 吕布没好气地哼哼,麒麟带着他钻进瀑布后的一个山洞里。 洞内倒是十分宽敞,吕布一躺下便昏了过去,麒麟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后的晕眩,倒不甚紧张,只出外寻了些湿树枝来,在洞外避雨处打了个响指,燃起火堆烧了树叶,将湿枝烤干,才抱进洞来生火。 吕布醒来时,山洞外哗哗水声,身边生了一堆火,麒麟把干的外袍折起,盖在吕布身上,自己则身穿单衣,手里用树枝串着几条鱼,面对火堆翻来覆去,呆呆出神。 吕布哼哼几声,表示醒了。 麒麟道:“吃点鱼么。” 洞外瀑布水声甚大,盖住麒麟声音。 吕布:“?” 麒麟大声道:“吃鱼!吃不吃!” 吕布招了招手,让麒麟过来,麒麟凑耳到吕布嘴前,吕布纵声大吼:“吃——!” 麒麟被吼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作响,两眼冒金星,吧唧一下倒了。 吕布:“……” 麒麟一动不动。 吕布这下傻眼了,慌忙抱着麒麟起身:“麒麟!!” 麒麟恶作剧得逞,笑着吐舌头,吕布瞪着眼,彻底没辙,又输一局。 “吃吧。”高顺留下那包裹里有行军时用的盐,麒麟均匀撒上盐,递给吕布。吕布吃了几口,递给麒麟道:“你也吃。” 麒麟想了想,说:“太师父说,我是麒麟,不能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人家凤凰都不带喝静水,吃死物的。” 吕布没听见,满脑袋问号。 麒麟看那他愣样,也懒得解释了,说:“哦,吃。” 吕布看着麒麟把烤鱼吃完,这才不满地躺下,闭着眼。 麒麟道:“你比孙策还猴子。” 吕布耳朵动了动,睁眼,朝麒麟招手,示意他过来。 麒麟吃完鱼,俯到吕布耳边,问:“伤口疼吗?” 吕布摇了摇头,盖着自己的披风,安静躺着,片刻后道:“睡不着,吹首曲儿我听。” 水声依旧很大,麒麟爬过去,俯在吕布面前,问:“什么?!” 他和吕布贴得极近,少顷吕布作了个“吹”的口型示意。 麒麟正看着他的脸发呆,那一下,两人的唇轻轻一碰,触了个正着。 吕布脸上微红,又作了个吹埙的动作,麒麟明白了,翻出在江东孙策送的陶埙,满脸通红低声吹了起来。 吕布大声问道:“什么曲子——!” 麒麟大声答道:“你——快——回——来!” 麒麟蹦达完,开始困了。 吕布像已入睡,麒麟爬到他身边,检查绷带,血水已不再渗出,他强撑着坐好,脑袋不住往下耷拉。 水声小了些,却像是催眠曲,哗啦哗啦的,洞中干燥温暖,麒麟脑袋一歪,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吕布漠然道:“喂,醒。” 麒麟迷迷糊糊地揉眼,忽然一个精神。 吕布疲惫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没睡过。麒麟讪讪道:“我……守夜睡着了么?” 吕布倚在洞口处,朝外张望,心不在焉道:“指望你守,不知死几次了。” 麒麟发现火堆熄了,尚有余温,吕布赤着脚,脚踝边有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蛇,软软搭在地面,七寸瘪了,仿佛被吕布脚指头钳死的。 吕布竟是守了一夜,麒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麒麟探头朝洞外张望:“高大哥回来了么?” 雨势渐小,山中水流却更大,麒麟钻出瀑布那会又被淋了个湿透,迷茫眺望远处,忽见一队人于高处山涧中蜿蜒寻来。 为首之人一身锦缎,煞是耀眼。 吕布在瀑布内问:“怎么?” 麒麟道:“果然来了,高顺还没到,失策。” “快走。”麒麟入内要抗起吕布,吕布却“嘘”了一声。 水声中,不远处的树林里,极其轻微的一声哨响,穿透力十足地传来,高顺到了!两拨人马竟是在瀑布下碰了头。 吕布道:“取我方天画戟。” 麒麟答:“沉进水里了,你现在才想起这个。” 吕布探头,脑袋全湿,见追兵不断逼近,漠然道:“他们先到一步。若寻到此处,我拖着追兵,你逃罢,你会水。” 麒麟眼望瀑布下水流,忽起一念:“你别怕,待会我说跳,你就闭气,跟着我下水。” 吕布:“……” 麒麟恬不知耻道:“你说了,什么都听我的。” 吕布只想仰天咆哮,然终究无计,只得点了点头,麒麟一手钳着吕布鼻子。 吕布愤怒地说:“我自己来!” 吕布还未捏好鼻子,麒麟已侧身一倒,手中铃铛猛振,继而与吕布一同坠下了瀑布。 “叮”的一声响,音传百里,双方人马同时警觉。 “在洞内!”敌方首领最先喝道:“跟我攀上去!” 吕布揽着麒麟坠水,麒麟于水底一个猛蹬,偏离深溪,数息后在河畔冒头。吕布猛咳不止,张辽已率军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主公!” “埋伏!”麒麟一手撮到嘴边,打了个唿哨:“全部人,都退进树林里!” 张辽还未明白过来,吕布已沉声喝道:“退!” 人马匆匆退后,麒麟又以铃铛一振,这次清晰更多,攀向瀑布内的敌军忽觉诧异,纷纷下到溪流前。 为首之人跃出峭壁,旋身下落,一坠,又是一坠,转身时优雅无比,靛蓝色短褂抖开,如同一只天蓝色的鸟。 那人躬身落地,消去冲势,长身而立,反手抽出背后大刀,于雨中一晃,明晃晃的天光扫过树丛。 “锦帆贼。”吕布嘲道:“取兵器来,待侯爷亲自会他。” 甘宁身后近百人,作水贼打扮,散向沿岸开始搜索。 吕布重伤初愈,麒麟本不待让他出战,然而转头审视己方,见张辽带了足有四百人,各个手持强弩,身后更有人陆续赶到,心知这次甘宁要栽了。 甘宁走到树林前,斜乜树林一眼,一手摩挲自己下巴上刮得铁青的胡渣。 “格老子滴,莫要慌,你们走啦边切。” 甘宁朝对岸一指,继而小心翼翼上前检视,顺手砍开高处树枝,拨到一旁,看到吕布面无表情的脸。 甘宁:“……” 吕布一侧剑眉略动了动,满不在乎地抬起手中铁枪,甘宁唰一声后闪。 “温……温侯。” “温侯!!!!” 甘宁双眼突出,下意识要吼“大家一起上”抑或“放箭”,忽然又注意到吕布枪头系着,叮当作声那物正是家传宝物——碧血金铃。 铃声清脆,吕布懒懒道:“格老子滴,出刀,侯爷让你一只手。” 甘宁心存侥幸,抖出一把九环金背大砍刀,与吕布手中铁枪一磕碰,登时虎口\爆裂,横飞出去,再甩出腰间缠的水影鞭,又被吕布铁枪一绕,揪得朝前扑倒。 甘宁变戏法般,十八般兵器换了一件又一件,最终吕布脚边落了一堆分水匕、峨眉刺、七瓣梅花镖,甘宁终于意识到打不赢了。 “兄弟伙一起上!”甘宁吼道。 吕布冷冷道:“放箭!” 霎时树林中乱箭齐飞,强弩飞箭如雨,甘宁抽身后退,缓得片刻,林中数百吕军增援悍然催动战马,一同杀将出来! “哎哎,温侯,有话好说!” 甘宁一边大叫,一边抽刀架箭,见并州军越聚越多,登时明白到来了增援,于是虚晃一招,转身逃了。 吕布正要追,奈何胸口带伤,只得运气吼道:“张辽!擒住此人!” 短短片刻,岸边躺了一地水贼近两百人,甘宁已跃进河中,不知去向。 麒麟倒不关心石滩上战局,只喊道:“文远,怎么是你来了?” 张辽吩咐士兵前去搜捕,麒麟又从他马侧箭筒中取了哨箭,朝天射出,通知先前诱敌的兵士前来集合。 “袁术称帝。”张辽道:“兖州军绕至徐州以北,曹操与袁术夹攻徐州城。” “陈宫先生与末将率军迎敌,奈何刘备那厮先败,曹操占了徐州,陈宫先生言小沛难守,当即命人弃了小沛,领军南行,转战下邳,并候机夺取荆州。” 吕布蹙眉道:“何时的事?!” 麒麟示意不忙,又问:“现大部队转移了?只怕不是刘备先败吧。他朝你们求援了没有?” 张辽沉默片刻,继而跪下道:“回主公,是末将失责!甘愿领罚!” 麒麟又猜了个准,曹操的目标非是小沛而是徐州,小沛吕布驻军四万,与徐州城互成犄角,曹操不敢攻,亦没时间攻,只虚张声势,兵临城下,朝刘备搦战。 刘备火速派出信使,前往小沛求援,然而吕布恰好不在,张辽不敢擅自应战,陈宫则一力主张出城协助刘备,腹背夹击杀溃曹操。 张辽反对,理由是袁术军卷土重来,仍在不远处,小沛若兵力空虚,只恐救不得刘备,反倒赔上并州军兵马。二人一番激烈争吵后,陈宫最终让步,本以为徐州不一定须臾间沦陷,只要刘备坚守数日,派去传讯的信使已赶向江东,待吕布归来仍不迟。 孰料刘备求不到吕布出兵救援,当夜便拱手让出整座徐州城。 麒麟哭笑不得道:“这下陈宫是丢脸丢到家了。” 张辽叹了口气:“全是末将之过……” 吕布冷冷道:“罢了,回去再治你军棍,如今人呢?” 张辽道:“袁术截断了荆州往北的通路,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主公回援,末将不敢拿主公安危冒险,只得与公台先生急行军南下,冲破封锁。” 甘宁属下水贼部众皆已伏诛,唯剩头目未至,并州军有水性好的,纷纷下河搜索。 一根苇管冒出水面,鬼鬼祟祟顺着水流朝下游缓慢划去,经过麒麟与张辽身边,麒麟略觉蹊跷,转头看了一眼,苇管马上停了。 河心雨水涟漪,插着一根管子,说不出的突兀。 25、亮剑红烛珠彩流光 麒麟把张辽拉起,一手在他脖颈摩挲,问:“所以,全部人都撤出了小沛?” 张辽:“?” 吕布:“?” 张辽答:“是,我部四万人,现正在荆州边界驻军,等候主公定夺……麒麟?” 张辽连夜奔波,满身大汗,又淋了一身雨,麒麟以手在其脖颈上搓来搓去,搓下一丸汗泥。 吕布看得嘴角抽搐,麒麟头也不回,扣指一弹,那泥丸划了道弧线直飞出去,不偏不倚落在江心,塞在芦苇管末端。 芦苇管子抽了抽,把张辽的汗泥丸子吸了进去。 躲在水底的甘宁吃到怪味,莫名其妙。 麒麟沉吟不语,一边思考,一边继续搓张辽脖子上的泥。 张辽一头雾水,任由麒麟摆弄,吕布终于忍不住道:“现该如何?” 麒麟分析道:“刘备让徐州正符合他的作风,想顾全徐州全城百姓……曹操屠不屠城,那就难说得很了,陈宫既然拔军来接,咱们也别回小沛去了,小沛也不是长久安家的地方。” 吕布道:“如陈宫所言,进军荆州?” 麒麟缓缓摇头,又弹了枚泥到苇管上,被吸了进去。 水底的甘宁:“……” “荆州水军多,我军水战不利,仓皇打下来也占不稳……这样。”麒麟忽地心中一动:“我们绕路,到寿春去打劫,抢完马上闪人。” 麒麟躬身拣了块石子,吩咐道:“把甘宁捉了,这就回去找大部队汇合。” 吕布道:“那贼厮鸟在何处?” 麒麟扬手,把石头弹向江心,堵在甘宁的出气管上。 两分钟后,甘宁哗一声出水,猛地大声喘气。 “你吗卖批!”甘宁终于意识到被耍了,愤怒无比地吼道。 一日后的黄昏,吕布、麒麟一行人与并州大军接上头,当然,甘宁也被五花大绑地抓回并州营去了。 陈宫、高顺来迎,俱是心情忐忑,吕布却似毫不在意,道:“先歇下,晚饭吃了,洗过澡后帐内议事,都起来罢。” 陈宫见到麒麟跟在吕布身后归来,终于松了口气。 麒麟私下与陈宫道:“我们把甘兴霸抓了,小心看着,别打骂,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吃点热的,待会我来看。” 陈宫颔首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麒麟笑道:“这样挺好,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按以前咱们在长安商量的步骤来。” 陈宫如释重负,众将便自散了不提。 麒麟吃过饭,寻到主将营一侧,甘宁刚洗完澡,脚上仍系着绳,捧着碗米饭在吃,显是饿了。 陈宫与麒麟素有默契,知道他想招揽甘宁,荤菜不短,案上还有两杯小酒。 麒麟换过文士袍,端详甘宁片刻,甘宁不鸟他,自顾自地吃饭。 麒麟笑道:“汗泥丸子好吃吗?” 甘宁突着眼道:“爬!” 麒麟笑着斟酒,自斟一杯,又给甘宁敬了一杯。 “降了吧。”麒麟一饮而尽。 甘宁不推辞,喝了酒,冷冷道:“龟儿子休想。” 麒麟又斟一杯,道:“降了吧。” “休想。”甘宁满不在乎道。 甘宁脸侧有道疤,却不减痞子式的帅气,麒麟四处打量,见帐边晾着他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丝绸靛蓝褂,金带围腰,更有一顶小皮帽,帽上插数根鸟雀尾羽。 麒麟道:“跟着黄祖没前途。温侯手下就张辽高顺俩武将,你这会儿来,以后地位自不用说。吕布手下无水军,你擅水战,这一块总归是交给你的。” 甘宁眉毛动了动,似乎在思考。 麒麟又道:“我们侯爷也是土匪出身,你一贼头子,跟刘表黄祖这些皇亲朝臣混做什么?” 甘宁想了想,仍是一口回绝道:“不得行。” 麒麟蹙眉,侧头打量甘宁:“为啥?” 甘宁摆手道:“家里相好放不下。” 麒麟:“……” 甘宁又道:“老子折在你手上不冤,看你是个明白人,喝完酒就放了老子吧。” 麒麟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实话告诉你,不降就杀了,今儿忙得很,没空跟你废话。” 甘宁伸手拈起麒麟下巴,打量片刻,继而“哼哼哼”数声,麒麟拍开甘宁的手,心中一动,忽道:“家小是吧,我派人去接,你女人在荆州?” 甘宁依旧在想,麒麟也不打断他,甘宁忽然压低些许嗓音,低声道:“你小子,是吕布的娈宠对吧,温侯不是有貂蝉了?还来这一套?” 麒麟:“……” 麒麟与甘宁相视无言,甘宁又道:“跟他没前途,跟老子回去罢。” 麒麟嘴角抽搐,明白过来,道:“你家的相好全是平胸受吧。” 甘宁:“?” 麒麟凑近些许道:“断袖?龙阳?” 甘宁心照不宣地坏笑,吩咐道:“解了大爷绳子,今夜带你走,回家好好疼你。” 麒麟彻底无语了,想来想去,遂正色道:“大爷。” 甘宁满意点头:“嗯,大爷如何?” 麒麟一手覆上甘宁的侧脸,他不得不承认这贼头十分帅气,与吕布那英勇的俊美不同,甘宁不及吕布高,也不及他五官端正,然而脸上一道浅浅刀疤,赤着上身,脖颈围一条红色的布巾,更显性感。 麒麟低声道:“大爷要怎么疼?” 甘宁声音低沉,略带调情的沙哑:“你想大爷怎么疼?” 麒麟手指在甘宁脸上摸了摸,顺着他的侧脸摸下来,摸到他的下巴,胡渣有点扎人,再摸上他的唇,在甘宁的嘴角以手指反复摩挲。 甘宁与麒麟互相对视,三秒后…… 麒麟翻手,两指插进甘宁的鼻孔里。 甘宁:“……” “降不降。”麒麟面无表情道:“降了我,我想法子去把你的相好接来。不降别怪我无情、我残忍、我无理取闹了。” 甘宁被捅着鼻孔,酒水喷了一身,不住挣扎退后,然而甘宁退一寸,麒麟手指便进一寸,甘宁又不敢动手,痛苦无比。 “简直是岂有此理——!”吕布揭开帘子,一声怒吼。 吕布:“……” 麒麟:“……” 吕布:“你做甚么?” 麒麟淡定道:“我在帮你劝降。” 吕布侧头打量,甘宁不敢动,鼻孔任由麒麟手指插着,吕布道:“他不降?这样能让人降?” 麒麟道:“他……那个,他小妾都在荆州,惦记……” 麒麟顾及吕布对断袖有心理阴影,于是帮甘宁遮掩了,孰料吕布一听想起正事,瞬间炸了毛。 “貂蝉还在徐州没出来。”吕布冷冷道。 麒麟点头示意收到,朝甘宁道:“你看,侯爷以身作则,自己婆娘也不要了,你家几个小……那什么,小妾……算得上啥?” 吕布赤着上身,胸口仍束着绷带,险些又吐血。 吕布充满阴鸷,一身戾气:“什么以身作则?现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马上过来!休要和他拢〔唤嫡读耍 麒麟意识到吕布动了真怒,只得起身笑道:“来人,把他锦帆套装上鸟翎子拔下来,挠他脚底十二个时辰,不要停……”——麒麟声音渐不可闻。 “等等!我降!”甘宁竭力吼道。 “他们几个!陈公台!张文远!一时不察!他们竟是先这样这样之后那样那样——”吕布急怒攻心,挥舞着战戟,怒道:“我看错你们了!” 陈宫忙不迭躲开吕布的戟,缩到角落里。 “哈哈哈哈哈……呜呜呜……” 远处传来甘宁抓狂的笑声,尤其刺耳。 “安静!”麒麟道,吕布气势汹汹冲过去,持戟要劈死陈宫,被麒麟伸出一脚,绊了个趔趄。 麒麟道:“貂蝉当时没在小沛?” 高顺眼里有一抹狡黠的笑,看着麒麟,答:“撤军当日,甘夫人请主母到徐州城内作客了。” 麒麟道:“怎么能这样?啊。” 麒麟指指点点:“主公发你们军饷,还把主公的女人给搞丢了?现在你们说,怎么办?” 吕布:“……” 陈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若无其事,起身道:“主公亲口吩咐的,找不到人,随她去就是了。” 吕布:“……” 吕布发了很久的呆,才终于想起来,忿然道:“我何时说寻不到貂蝉随她去?我是说的……”瞬间卡壳了。 陈宫朝麒麟使了个眼色,麒麟登时明白,埋头笑了片刻,吕布道:“不成,麒麟点兵,两千人随我赴徐州,将她接回来,家人怎可弃之不管?!” “啊哈哈哈哈——”甘宁近乎崩溃地大笑。 陈宫:“……” 吕布不耐烦道:“来人,取布巾将那厮嘴巴堵了!” 麒麟道:“没有这么夸张,他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先不管他就是了。” “袁术在寿春称帝,传国玉玺是孙策当初亲手交出的。”麒麟随手撩开袍襟,朝吕布的案几上坐了,若有所思道:“如果所料不差,过几天曹操就要发天子诏。” 陈宫点头道:“与我所见不谋而合。” 吕布道:“你们说你们的,侯爷去接貂蝉。”说着正要出帐,麒麟怒道:“站住!” “这不给你商量呢么。”麒麟道:“听清楚,袁术大军进攻徐州,后方必然空虚,主公不可白白坐等,错失良机,现在是危机时候,你接什么貂蝉?派个人去就是了。” “曹操屯兵徐州,留守许昌的荀在这个时候,必定会发天子诏,召集天下诸侯讨伐袁术。刘备、曹操联手,孙策等候时机已久,也会觑机偷袭。” 陈宫道:“寿春屯有袁术近十年所积粮草,扬州更是富饶之地,历来鱼米丰厚,我们要去占领扬州?” 麒麟摇头道:“我们不占城,只抢劫。” 吕布蹙眉,麒麟道:“明天兵分两路,主公与高顺大哥、文远,公台兄带一队人,前往寿春。” “袁术的大军都在徐州外与曹操角力,后方大本营空虚,你们强攻寿春,能抢的就抢,把他的粮草,辎重,财物尽量卷来。” “你呢?”吕布不信任地问,仿佛怀疑麒麟会随时跑路。 麒麟道:“我带另一队,一千人足够,派给我回徐州,我负责接到貂蝉,顺便看看刘备曹操麾下,有没有能说反的武将,帮你招揽点人。你们抢完袁术的家当,顺路朝西,前往荆州,接出甘宁家小。我们在函谷关前汇合。” 吕布动容道:“杀回长安去?” 陈宫道:“此着甚妙!一去一回,我等进军寿春,恰巧袁术不得不回援,曹操定会倾巢而出,追击袁术,如此徐州兵力空虚……反占徐州?” 麒麟摇了摇头,道:“汇合后,咱们沿路抢出函谷关,把咸阳、天水等地的钱粮一路卷了……” 吕布:“……” 麒麟续道:“出关前往凉州,寻找适合落脚的小城驻军,发展商贸,建立一块自己的地盘,逐步侵食整个西凉地区,再看情况,进军西凉或者益州,主公认为如何?” 帐中众人沉默,目光投向吕布,吕布眯起眼,危险地笑了笑,犹如黑暗里贪婪的豺狼,缓缓道:“抢劫,我喜欢。” 吕布道:“传令下去,清查全军,明日一早即刻拔军,高顺跟麒麟去,其余人与我一路。” 麒麟摆手道:“我有人选,不用担心,陈宫要小心刘表出兵,腹背受敌,你们以机动劫掠为主,记得!只抢官府库银,勿动百姓财物。” 陈宫点了点头,麒麟打点完后便道:“主公随我来。” 麒麟回了自己帐内,在一个小盒中翻检,取出一把刻刀。 吕布漠然看了半晌,自寻了一处蹲着,摇了摇尾巴。 “明日我亲自去徐州走一趟,你不用去了。”吕布忽然起身,叫道:“高顺!” 麒麟道:“你信不过我?” 高顺匆忙在帐外应声,麒麟又道:“高大哥回去罢,没事。” 吕布不耐烦道:“非是信不过你,算了,说不清楚。” 麒麟指间挟着刻刀,又抽出周瑜赠的木盒,随手搁在案前,打开,霎时间帐内光华流转,宝气氤氲,照着夜间如同白昼。 吕布纵是在朝为官多时,亦未见如此名贵的夜明珠,颗颗有食指圈起合围大,乃是以深海蚌母成珠。 吕布喃喃道:“这物事倒是名贵……我看看,有十颗?” 麒麟取了枚夜明珠,揶揄道:“不让我接貂蝉,是怕我吃醋?” 吕布:“吃……吃醋?!” 麒麟不怀好意打量吕布,吕布嘴角抽搐,片刻伸出手指,要去戳麒麟脑袋:“你……侯爷……貂蝉……唉。” 麒麟埋头以刻刀在夜明珠上轻轻试划,调侃道:“公瑾说了,君和臣,就像夫与妻,你在那别扭个啥?” 吕布:“……” 吕布每次和麒麟说不上三句话,只觉胸里一口气,不上不下堵着出不来。 吕布悻悻道:“顶嘴,无礼,如今看来,还是休要回来的好……” 麒麟眉毛一跳,吕布忙岔开话题道:“你究竟在做甚?此珠价值连城,不可毁了珍宝。” “你的字漂亮,来刻几个。”麒麟拉过吕布的手,吕布身材高大,屈着颇不舒服,只得坐到麒麟背后,一手环过他的肩膀揽着。 吕布面颊略红,低声道:“刻字?” 麒麟呼吸急促,只觉吕布温暖的鼻梁与侧脸在耳畔摩挲,说不出的暧昧。 “嗯,你会小篆不?”麒麟道:“刻个顺字。” 吕布蹙眉不知所谓,道:“此刀太钝,珠面太滑,又颇难受力,刻不得。” 麒麟笑道:“你刻就是,别太用力,当心把手指头切了。” 吕布左手手指拈着一枚夜明珠,另一手捏着刻刀,刀珠尺寸都小,吕布手掌宽大,宛如摆弄小孩儿物事,麒麟低声念了句咒文。 是时,只见麒麟手背金光于刻刀上旋绕,犹若活物,又有阵阵龙鸣之音于刀刃传来。手起,刀落。 刻刀在坚若磐石的夜明珠光滑表面没有任何阻力,轻巧划了进去。 淡淡的金光在吕布眸中流转,他低声问:“这是……” “这是王道。”麒麟同样低声答道:“王道是世间最锋锐之物,无盾可挡,引天下人心,破千万铜墙,是无双利剑。” 吕布沉默听着,麒麟侧过脸,与他对视,唇角与他的侧脸贴在一处。 麒麟道:“可以了,下一个刻宫字。” 吕布依言在十颗夜明珠上刻了字,分为:顺、宫、远、霸、起、文、义、孝、伯、龙。 “这三枚,你去亲手送他们吧。”麒麟收起刻刀,金色纹身回归手背,麒麟右手平抚而过,刺青恢复原状。 吕布这才明白过来,麒麟又拣了“霸”“龙”二字珠子收起,道:“这两枚我用。” 吕布道:“其余珠上之名是谁?都是来日将投奔侯爷的?这是天机?” 麒麟笑道:“不一定,我的计划而已,就算在盒里躺一辈子,也没损失。” 吕布忽道:“你呢?” 麒麟侧头,一副惫懒模样,随手扯开肩上锦袍,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脖颈处一根细绳,连着吕布给他的金珠,一直收着。 吕布脸色唰然红了,点了点头,盯着麒麟许久,似乎想说什么,等了很久,憋出四个字:“颇有道理。” 麒麟:“?” 吕布左手握着珠盒,右手玩着三枚夜明珠,不自在地吩咐道:“早点歇着,明日将小妾接回来,莫闹别扭了。” 麒麟嘲道:“也不知道谁在闹别扭。”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了吕布那句“颇有道理”是指周瑜的话,当即打跌。 “唔唔唔……”甘宁被倒捆在柱子上,涕泪横流,被挠痒挠了一晚上。 “呜呜呜……”甘宁以眼神不断求饶,□□声既沙哑又低沉,如同在□□。 下身只套着条薄短裤,几乎全\裸着的身体,皮肤上竟泛起情\欲般的潮红,脚心受连番刺激,胯\下那物只不自觉昂起。 麒麟只觉太也惨不忍睹,道:“行了行了,放他下来……我的错,把兴霸兄给忘了。” 麒麟下令,左右侍卫方将甘宁身上绳索解了,放下地来,甘宁筋疲力尽,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不住喘气。 麒麟笑着上前,将夜明珠递到甘宁手中,又拍了拍他痞气的侧脸,道:“对不住了,兴霸兄就当逛了一趟青楼吧。” 甘宁从地上弹起,捂着裆便要跳脚骂娘,麒麟乐不可支,从腰畔解下那对铃铛,抛给他。 甘宁抬手接住。 “晚上好好歇着,明儿陪小弟去做件事,主公派人去荆州接你家小了,那枚夜明珠是送你的。”麒麟说完便转身。 甘宁道:“哎!” 麒麟莞尔道:“怎么?要陪你睡觉?” 甘宁吐了口唾沫道:“不敢。” 麒麟道:“夜明珠价值连城,陈宫,高顺,张辽与你,各得一枚。珠上还刻了你名字,不想要就随手扔了吧。” 甘宁:“……” 麒麟走了,甘宁掂了掂夜明珠,贼头素来识货,自知此物昂贵,斟酌片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且自歇下,一夜无话。 翌日: 吕布早早便拔营走了,麒麟一觉睡醒,四周空空荡荡,唯有甘宁站在不远处打水洗脸。 麒麟:“什么时候走的?!招呼也不打一声?” “回禀军师,主公四更便拔营起行,吩咐不得扰了大人。”一亲兵躬身道。 头衔从祭酒改为军师,升官了,麒麟颇为得意,只觉没白回来,笑道:“名薄取来,留了多少人给我?” 吕布留下千余名并州军给麒麟,各个都是精锐,更有上百嫡系亲兵,是当初与温侯前往丹阳,又经落水遇袭之事过来的。 麒麟沉吟片刻,朱笔批了名,分发伍长前去点校,又道:“甘将军请过来,有事相商。” 甘宁在水井俯着,大声道:“你格老子有屁就放,文绉绉滴说撒子。” “放肆!” “军师是什么人,容得你如此无礼!” 当即便有人大声呵斥,麒麟忙道不妨,随手将备份名册轻飘飘斜挥抛出,名册打着旋儿飞向甘宁,甘宁抬手捞住。 “一千人,牙将担你副手,甘大哥,名儿认清。”麒麟道:“以后就都划给你了。” “你们几个……屯将呢?都过来。” 十余个百夫长聚拢,麒麟道:“你们从今天起,就是甘将军的属下了,侯爷的水军编制还未定,以后征战中原,很有用得着水兵的地方。” “甘将军的命令就是侯爷的命令,我会与侯爷分说,你们的军饷是寻常兵士的两倍,若被甘将军除了编制,也别想求饶了,伸长脖子等一刀吧。” 甘宁埋头翻着名册,叼着根草秆,头也不抬嘲道:“船也不给老子一只,带上千娃娃划水去?” 麒麟悠然自在:“剩的人当我亲兵,都上马,走吧,不过提前预定着,以后要什么都会有滴……不对。” 麒麟察觉不妥,蹙眉道:“那二愣子骑什么走的?赤兔怎么还在这里?!” 一名亲兵牵来匹马,道:“主公骑的寻常马,着军师骑赤兔去。” 甘宁看傻了眼。 赤兔温顺地咴了声,以马头蹭了蹭麒麟。 甘宁道:“这就是赤兔说?”说毕以手去摸,赤兔警觉避开,抬头,居高临下地瞥了甘宁一眼。 “日哟——”甘宁点评道:“势利眼。” 麒麟笑着拍了拍马鞍,鞍上系着镇疆弓与箭筒。 “那笨蛋忘了自己腿长……给我骑马镫踩得辛苦……”麒麟道:“兴霸兄选匹马,这就走了。” 麒麟一脚踏着马镫,忽然愣住了。 甘宁道:“啷个?” 麒麟转头问:“马镫什么时候改过了?” 身后亲兵答:“回禀先生,主公连夜亲自改的。” 亲兵服侍麒麟上马,麒麟出了一会神,摇头笑了笑,似在嘲笑吕布,又似在自嘲。继而策马,与甘宁并驾齐驱,率领上千兵士,朝徐州而去。 26、银盔赵云勇破徐州 天地间白茫茫的全是雨。 六天后,麒麟在徐州城外停马。一队上千人在雨中行军,各个疲惫不堪。 甘宁勒停马匹,与麒麟并肩驻于山坡上,呆呆看着远处。 紫黑色的血水从徐州城中流淌而出,犹如漫布平原的蛛网,延伸四面,散向八方。暴雨冲刷下,泥土被浸了一层黑渍。 “我日……太狠了。”甘宁喃喃道。 麒麟深深吸了口气,派出数名兵士前往徐州城内打探消息,半日后前来回报: “曹孟德率军前往寿春,郭嘉留守,城内唯余八千兵。” 麒麟:“郭奉孝在徐州城?!” 甘宁瞪着眼:“郭奉孝是谁?” 麒麟摇了摇头,蹙眉不语,少顷问:“刘备呢?” “刘备随曹操出征,家小驻在小沛。” 曹操这是打算把刘备的家业一口吃掉了,麒麟还未开口,甘宁便道:“小沛多少兵?” 那探子不知,甘宁便吩咐道:“拖出去,十军棍。” 麒麟道:“算了……” 甘宁挑衅地侧着脸,打量麒麟:“兵符还你?” 麒麟道:“我错了,打吧,把我也打十军棍?” 甘宁伸手挟着麒麟的脸用力捏,麒麟忙不迭地避开,翻身上了赤兔马,冒雨跨越平原,在平地中央眺望。 甘宁道:“走哪儿切?!”说毕匆匆上了战马,跟在赤兔之后。 郭嘉留守徐州城……会不会伏兵准备偷袭? 麒麟心中一动,问:“附近哪里有适合埋伏的地方。” 甘宁道:“小沛、徐州城中间有一处树林,怎么,你怕有人埋伏?” 麒麟道:“对,我们先到那里去看看。” 丘陵连绵起伏,众兵士在雨中淋得湿透,却毫无怨言,被甘宁安排在一处矮山后,前方是占地近十亩的树林。 探子仓皇来报:“回禀先生,甘将军,前方树林发现近两千名曹军埋伏!” 甘宁道:“杀翻他!”说毕一拍马,便要纠集士兵进行偷袭。 麒麟忙拉住甘宁,吩咐道:“不,你们在这里等候接应,以哨箭为号,听到箭声准备冲锋。” 甘宁满脑袋问号,追在麒麟身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小沛,哗哗的水流从城外朝城里涌去,陈宫驻军撤后,丝毫不客气将外围防御拆了个精光。 刘备被曹操赶出小沛,唯剩不到六千老弱残兵,又带两千随军出征攻打寿春,小沛城中仅剩四千兵士,正在一名白衣少年武将的带领下筑坝堵水。 雨季一来,水哗哗地朝城里涌,到处都是漂浮的木桶,木勺。 麒麟停马,于不远处眺望。 守城兵士登时警觉,纷纷大声示警。那少年武将直起身,吩咐道:“不可妄动!取我铁枪来。” 麒麟随便一瞥,便知道他是谁了,笑道:“龙哥,舀水呢啊。” 赵云抬头看了麒麟一眼,蹙眉道:“你是……” 那夜城外惊鸿一瞥,赵云只觉麒麟越看越眼熟,倏然道:“你是温侯重金寻的那人?” 麒麟笑了笑,问:“城里缉我的布告都撕了么?” 赵云摆手,示意属下兵士无需戒备,卷了裤脚,拖着水走出城来,端详赤兔马,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行礼,少顷道:“吾乃刘皇叔麾下校尉,赵云字子龙,小兄弟如何称呼?” 麒麟道:“奋武将军麾下中郎将,并州军祭酒麒麟。玄德公可在?” 刘备辗转征战,虽手下有兵,如今却连献帝的面也未曾见着,在朝廷的官职不过是个县令,比起麒麟,简直就像镇长与□□秘书的区别,自是拍马也追不上的,赵云忙躬身,抱拳道:“主公随曹操前去攻伐寿春,出兵三天了。” 麒麟道:“我家主母貂蝉还在小沛么?温侯派我来接她回去。” 赵云略一沉吟,面上有迟疑之色,最终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小沛城中,大水淹到膝盖,赵云在前头拖着水带路,甘宁牵着赤兔马,一路走来,只见两旁民居内百姓个个上了房顶,在雨水中茫然地看着三人。 城守府门口还贴着麒麟的悬赏画像,赵云随手撕了,揉成一团,入内通报。 府邸中破破烂烂,桌子下还扔着零落的干草,几双未完工的草鞋,甘宁看得嘴角抽搐,问:“温侯也不像气短的人,啷诶连老婆都管不住咧。” 麒麟好笑道:“他娶的不是老婆,是面子。”说毕下人生了火,那时厅内水仍淹到脚脖子,甘宁猴儿般朝厅中椅上一跃,踏在椅上,屁\股挨着椅背坐了,一晃一晃。 麒麟则坐在桌上,少顷赵云出了外间:“主公在外征战,主母不便见客,说知道了,这就为侯爷夫人打点行装,过了午时便可起行。” 甘宁食指摩挲下巴,玩着胡茬,笑嘻嘻道:“你小子倒有眼色。” 赵子龙不理他,云淡风轻地说:“给麒麟先生上茶。” 麒麟与赵云遥遥对坐,端了茶杯捧在手中取暖,随口道:“甘夫人为你们主公生了小阿斗么?” 赵云眉毛一动,揣不透麒麟心思,没有回答。 “阿斗?”甘宁疑道。 麒麟暗自好笑,比了个“嘘”的手势。 “以后长坂坡一战,甘夫人和阿斗被扔在乱军的时候……”麒麟作了个手势:“你记得把阿斗藏在护心镜里。” 赵云:“???” 麒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抬眼与赵云视线对上。 赵云年仅二十,正当青春年少,一身盔甲虽是破烂简陋,却不掩其温润气质,谈话间更谦而不卑,双目隐有光华流转,正是正宗修习内家武术之人的气质。 赵云英气剑眉微抬,十分猜不透麒麟的话,问:“长坂坡?阿斗?何出此言?” 麒麟摆手,岔开话题,问:“刘备把徐州城拱手相让,曹操屠了徐州近万百姓之事,你知道么?” 赵云自然是知道的,更猜到麒麟接下去要说什么,淡淡道:“为将之人,唯听主公吩咐,主公决断,末将无全置评。” 麒麟又道:“让貂蝉跟我回去的决定,是刘备允许的么?” 赵云不料麒麟忽然转了话题,看了他片刻,答道:“主公并未明言。” 麒麟笑了笑,说:“你没接到郭嘉密信,若温侯亲自来接貂蝉,便将传讯徐州城,两路合击,把我们一网打尽?” 甘宁登时色变,戟指道:“龟儿子,你设了陷阱来坑老子们说,走!” 麒麟示意甘宁稍安,赵云倏然静了,片刻后长吁一声,抬眼直视麒麟,道:“先生好眼力,确有此事,然子龙仍未知会徐州城,大可不必担忧。” 麒麟点头道:“如此便谢了。” 赵云沉声道:“不谢。此事并非子龙一力而为,待主公归来后,子龙将仔细分说。温侯家小托付于小沛,自不能行那不义之举。况主母特意嘱咐,侯爷诛杀董卓,匡扶汉室,受天下人敬仰,家小无论如何不得有失。” “曹孟德今日屠徐州城,已失民心,来日必定玩火自焚。天理昭昭,公义自在,无需多虑,子龙行事,但求对得住自己良心则已。” 连日做客,甘夫人与貂蝉相识交好,亦有同病相怜之意,一方面貂蝉自己想回到吕布身边,另一方面曹操若在此处杀了吕布或部属,刘备势必要背黑锅,甘夫人是以恳求赵云,令其放人离去。 “赵子龙,你私自放人,等刘备征战归来。”麒麟道:“会怎么罚你?” 赵云置之一哂。 麒麟道:“今日之恩,我并州军必将铭记,此物替我主公赠你。”说毕掏出以红布裹着的一个四方锦兜,甘宁认出兜内形状正是夜明珠。 赵云推辞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麒麟道:“来日若有难处,请持此物来并州军寻援,我可代温侯承诺,全军上下,为子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片心意,请务必不要再推让。” 赵云沉吟片刻,只得接了那物,放在桌上,亦不说收不收。 貂蝉出来了,赵云吩咐府里下人道:“备车,送侯爷夫人出城。” 貂蝉与麒麟打了个照面,登时愣在当场,蹙眉道:“怎么是你?” 麒麟笑了笑,手肘搭着甘宁肩膀:“主公派我骑着赤兔马,戴着金珠来接主母。” 麒麟为免再生枝节,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脖上金珠一晃一晃,小模样惫懒兮兮,赵云再无怀疑,虽见貂蝉似不太待见麒麟,但终究是他人家事,不可多管,备了马车侯于府外。再入内来请。 貂蝉拂袖,涉水出了厅,冷冷道:“奉先呢?小沛撤军为何无人通知我?” 麒麟耸肩道:“小的不知道,待会夫人见了侯爷,不妨当面问个明白,要背夫人么?” 貂蝉冷哼一声,上了马车,麒麟与赵云作别,貂蝉在车内只坐不住,掀了帘子:“子龙。” 赵云听到貂蝉之话,只得转身:“侯爷夫人有何吩咐?” 貂蝉叹了口气:“甘倩……身边无人,好好照顾她。” 赵云俊脸霎时铁青,眉心深锁,似在考虑如何对答,片刻后道:“末将自将守护夫人周全,其余事不敢谮越。” 麒麟拍了拍赵云肩膀,同情地问:“甘夫人很漂亮么?” 赵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麒麟挤了挤眼,揶揄道:“我理解你,其实我也经常被误会和主公私通滚床单什么的……” 赵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麒麟大笑道:“后会有期!”继而与甘宁领着马车出了城。 雨势略小,漫天飞烟中,两骑护送一车行进与平原上。 麒麟踩着吕布亲自打造的赤兔马镫,在马上摇来摇去:“我蹬蹬蹬骑毛驴,因为马跨不上去……” 甘宁道:“唱啥子。” 麒麟悠悠道:“牛仔很忙。” 甘宁:“?” 麒麟低声道:“你到马车那边去守着,小心她跳车逃跑。” 甘宁突了眼:“不得哟——” 麒麟赶他走,甘宁一头雾水地转到了马车另一旁。 貂蝉马上把车帘放下了。 甘宁打了个喷嚏,恹恹看着这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雨,骂道:“贼老天。” 甘宁当贼头时长期泅水,头发削得甚短以免遮挡水中视线,如麒麟般是个刺头,被雨淋湿了短发贴在额上,与这时代流行的男子蓄长发风格不同,倒是别有一番帅气。 目不斜视行了片刻,甘宁忽然发现貂蝉拉开车帘,好奇端详他。 甘宁侧着头,挑衅地笑了笑。 貂蝉道:“这位将军从前怎么没见过?” 麒麟在马车另一头道:“他新来的。” 甘宁敷衍地说:“老子新来滴,女人,啷个?” 貂蝉温柔地笑了笑,摇头,没再说什么。 麒麟趴在马背上打瞌睡,片刻后听到—— 貂蝉:“将军怎么称呼?” 甘宁道:“个人爬哎呀,莫要铝寺铮城虻煤埽献邮嵌闲洌 貂蝉怒气冲冲,把窗帘“啪”一声拉上,麒麟忍不住大笑。 一名探子在远处张望,甘宁吹了声口哨,问麒麟:“现在拔军回去了?” 麒麟舔了舔嘴唇,道:“不,还有好戏要上演,我们朝那边走。”麒麟一指远处树林,正是北面绕过徐州城的必经之路。 甘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麒麟又吩咐道:“先不撤埋伏,郭嘉布下的暗棋,估计马上就要发动了。” 甘宁道:“啥时候?” 麒麟眼望树林,示意驾车车夫起行 甘宁逾发疑惑,然而在离树林百步远时,机括声响成一片,树林中冲出上千铁骑,为首之人叫道:“来者何人?!” 甘宁道:“我日,你骑赤兔过去,老子拖住他们!” 麒麟道:“等等。” 甘宁朝对阵叫嚣道:“甘宁甘兴霸在此!来将通名!” 敌军一阵小规模骚动,兵士交头接耳,为首敌将朗声道:“阳平乐进!奉我家军师之命把守要道,马车中载的是谁?速速下车,接受盘查!” 貂蝉充满怒气在车里道:“宁死不辱!” 麒麟没有理会貂蝉,笑吟吟朝乐进说:“你家军师早就知道马车里的是谁,还问什么?” 乐进遥遥打量甘宁,又将目光移向麒麟,麒麟反手抽出一根哨箭,夹在手指间,仿佛迟疑不定。 乐进冷笑道:“既知今日无幸,又何苦顽抗?你呢?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麒麟笑道:“在下麒麟,你家主公的老相好。” 乐进瞬时动容,周遭兵士大声叱骂,乐进忙示意左右不可无礼,正色道:“既是麒麟先生,请随末将进徐州城走一遭,必将以上宾之礼待之。” 麒麟箭在弦上,沉吟不语,眼望地面,似在考虑。 甘宁低声道:“搞啥子。” 麒麟微微侧过头,答:“等。” 甘宁疑道:“等谁?” 麒麟道:“等赵子龙。” 甘宁:“???” 乐进眼中,似乎是麒麟在与甘宁商量,少顷乐进又道:“我家主公绝非背信弃义之人,军师早有吩咐,昔日长安一别……” “留步——!”赵云人未至,声先至,一声长喝,中气十足,乐进部属登时齐齐后退。 一枚闪光夜明珠上弦,倏然间松手,带着风声朝麒麟飞来。 麒麟探手捞在掌心,并不回头,嘴角现出一抹遗憾的微笑。 赵云策马风驰电掣奔来,身后带了五百兵士,于离马车五十步远处驻足。 “明珠归还,愧不敢当,温侯一片盛情铭记于心,他朝若有缘,必将效犬马之劳。”赵云于白马上遥遥一拱手,显是麒麟走后,赵云发觉此物贵重,又知吕布招揽之意,不敢妄收,前来归还。 麒麟早知如此,大声道:“子龙兄来得正好,曹军派人阻截我们去路,兄台如何说?” 赵子龙遥望乐进,朗声道:“可是阳平乐将军?末将赵子龙!” 赵云年少,尚未扬名,乐进只当他是刘备麾下不起眼校尉,冷冷威胁道:“孟德公与刘玄德两家交好,将军切勿意气用事。” 赵云微一沉吟,便道:“子龙为你拖住曹军,速速离去便是!” 甘宁一声喝彩,道:“好小子!你这人讲义气!” 赵云不再多言,斜挥□□,在雨中吼道:“众部将听令!” 乐进见变故突生,却不惊慌,一切早在郭嘉预料之中,属下兵士手持强弩,当不惧数百人骑兵冲锋,赵云简直是在找死。 “架弩!”乐进大声道。 麒麟道:“子龙将军请以我哨箭为令。” 赵云策马奔来,数百人护着马车与麒麟、甘宁二人,筑起一层防御。 麒麟弯弓搭箭,斜指阴云密布的天空,目中映出飞雨如丝,风卷云灭。 乐进喝道:“听令——预备!” 麒麟松弦,哨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划过大雨! 赵云喝道:“冲锋!” 乐进道:“放箭!” 刹那间赵云势不可挡,马蹄声溅起水花,朝树林冲去,不到须臾之间,山坡上,埋伏已久的并州军齐声大喊,洪水般地冲将下来! 赵云愕然,只顿得一顿,继而奋力吼道:“杀——!” 乐进第一轮箭出,射倒数十骑兵,还未来得及换弩,已仓皇吼道:“中计了!撤——!” 战局变动来得太快,麒麟蓄机已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甘宁反手拔出背后九环金背大砍刀,吼道:“杀曹军的人——!”继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乐进腹背受敌,赵子龙又是猛将,当即人仰马翻,仓皇逃跑,并、刘二军一合围,冲杀一起,登时将曹军上千人打得屁滚尿流。 麒麟拢手喊道:“别把人放跑了!”旋即眉头紧蹙,见乐进催马没命奔逃,迅速抽箭,上弦,一箭带着金光射去,正中乐进后心,将其护心镜射得粉碎! 乐进一头栽倒下马,赵云大声喝彩,勒令刘军清点战场。 不到一刻钟时分,曹军埋伏诛的诛,俘的俘,并州军聚拢过来,甘宁前去清点伤亡,赵云则抓着乐进,抛在赤兔马前。 麒麟道:“谢赵子龙将军拔刀相助。” 赵云却是面容凝重,不悦道:“你既早有埋伏,何故设计陷我家主公?再会!”说毕一抱拳,竟是怒了,转身离去。 麒麟笑了笑,道:“子龙留步!还有后着。”说着掀开车帘,见貂蝉娇容失色,在马车里微微发抖,知其没事,放下帘子,向子龙说: “刘玄德后悔当初让出徐州城了么?” 赵云驻马,眉头拧着,不置可否。 麒麟不待赵云回答,径自道:“乐进的部众都在这里了,郭嘉在算计我们的时候,一定是预设了两步棋。” “第一步,传书给小沛,吕布派人来,则第一时间通报徐州,半路上发动埋伏,把貂蝉截走。” “第二步,为免你们放人,旁生枝节,郭嘉多半还会派出数队人,分批堵截,在离开徐州的几条要道埋伏。” 赵云拨转马头,微一颔首:“那又如何?” 麒麟笑道:“乐进埋伏的,就是其中一路,对么?将军?” 乐进怒吼道:“休要辱我!士可杀不可辱!” 赵云缓缓点了点头,思考麒麟话中之意,麒麟又道:“甘大哥,俘的加杀的,一共有多少人?” 甘宁清点了人数,道:“两千人,没逃掉一个。” 麒麟登时捏了把冷汗,暗道好险,己方千余人,若无赵云从旁夹击,胜负仍是未知数。 “徐州东面是小沛,北,西,南,俱有三条路,此地只是一处埋伏。”赵云点了点头:“其余两处,还须帮你拔除?” 麒麟微一摇头:“这里既有两千人,另外两地就只多不少。曹操走时留给郭嘉多少兵?” 赵云明白了,眯起眼道:“八千。” 麒麟道:“所以他至少派了六千人,分三队出来围堵我们,徐州城门处是否军旗林立,虚张声势?” 赵云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意味:“正是。” 麒麟道:“接到貂蝉后,最好的预留路线是南下,前往寿春与温侯汇合,所以南路说不得还要再多一千,至少有三千,传讯兵来去,肯定都在南路,因为他猜我们要走的是南面。” 赵云沉默。 麒麟:“那么徐州城内就剩一千兵。” 甘宁抽了口气,道:“你要攻徐州?!” 麒麟无所谓道:“不是我,刘备当初受袁术、曹操两路大军胁迫,内外交困才失了徐州,此一时彼一时,怎不趁机夺回来?我将貂蝉接走了,子龙又公然与乐进为敌,也已撕破了脸,一不做、二不休,有何不可?” 赵云不吭声了,似乎在思考麒麟的提议。 麒麟看着赵云,打趣道:“小沛至少还有五千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良机莫失,以快打快,派出信使前往寿春,让刘备火速回徐州,你在这里抢下城等他。曹操寿春一战,如果打赢了,兵力自然会大大损耗,无暇再回头,徐州城百姓被他屠了一次,再要守城……” 赵云看着麒麟,喃喃道:“必将拼死抵抗。” 麒麟赞许点头:“因为曹操再占一次,他们也是死。” 赵云沉吟半晌,摇头道:“不可行,徐州易守难攻,郭嘉手中纵只有千余人,子龙手上五千兵马,也决计打不下。” 麒麟道:“都帮你想好了,看。”说着一指乐进。 “子龙你可先从小沛拔军,埋伏在徐州城外,把这些曹军败兵的衣服剥下来,你穿乐进的衣服,头盔压低点,押上马车到城门去,让他们开门,再杀进去,占领城门。放其余人入城。” 赵云:“……” 甘宁:“……” 麒麟道:“马车留给你们,貂蝉娘娘……烦请下车,我们走了。” 赵云道:“留步!” 麒麟不搭理赵云,并州军牵来两匹战马,麒麟让貂蝉上马,又随便寻了个少年郎骑马带着貂蝉,一应辎重打点好。 “这次真的是后会有期了。”麒麟于马上朝赵云抛了个飞吻,笑道:“再会!”继而掉头于北面离去。 甘宁兀自处于极大的震撼中,过了很久才道:“你……你格老子滴,你太奸了。” 麒麟笑了笑,甘宁又道:“这就回去了?” 麒麟下牙咬着上唇,晃了晃,眼中闪过狡黠神色:“不,我们现在要准备开始计谋的最后一环……” 甘宁嘴角抽搐:“还有后着?!” “嗯哼?”麒麟眉毛跳了跳,眺望己方军队,方才并州军于背后冲锋,损折兵马不多,反而是赵云部将正面承受乱箭,伤亡更大。 “嘿嘿,我们去徐州城的北面要道。”麒麟得意洋洋道:“埋伏待会逃跑出城的郭嘉……希望我们运气好,能抓到这只大鱼。” 甘宁:“……” 一行人来到徐州城北面的山坡上,麒麟吩咐顾着貂蝉,别让淋雨受凉了,甘宁于入山两侧埋伏下重兵,躲在树后,紧张观察远处徐州城门。 甘宁道:“你啷诶晓得赵子龙会打徐州?” 麒麟阴笑道:“放心,他会打,因为刘备出行前,多半吩咐过他能偷袭就偷袭。刘备第一次得徐州,是占不稳的,他自己也知道,徐州是烫手的山芋,给谁谁倒霉……” 甘宁似乎明白了。 麒麟又道:“但第二次得徐州,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徐州城百姓一定会觉得,还是刘备好。这时候他占城,才是众望所归……” 话音未落,远处徐州已传来隐约厮杀与呐喊声,甘宁大喜道:“果然打了!” 麒麟心里也有点紧张,毕竟他不确定郭嘉是否会从这处出城,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天色全黑,城门轰然洞开,上百士兵护着一辆马车仓皇出城。 麒麟松了口气,按着甘宁示意不可妄动,是时只听火把在雨中劈啪作响,马车中那人下了命令,士兵便把火把都抛进水中,一片漆黑里,唯有众人呼吸,伴着马蹄声,车辕响不断接近。 甘宁一挥手。 雨夜里,并州军埋伏轰然杀了下去,将数百人的败军杀了个干干净净,唯余路中央那辆马车。 四周肃静,麒麟要上前,甘宁阻住,拦在他身前,以大刀撩开车帘。 车中坐着一名四十岁的文士,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麒麟疑道:“郭奉孝?” 记忆中郭嘉赤壁死时年仅三十八岁,这人明显年过四旬,郭嘉当不至于这般老才对。 那文士忙道:“将军有话好说,吾乃贾、贾……贾诩,字文和。” 麒麟抓狂道:“靠!” 甘宁道:“靠!是你在守徐州?!” 贾诩强自镇定,微笑道:“是……两位将军……可是温侯麾下?” 麒麟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设下天罗地网,步步连环,还是棋差一着,无奈道:“你下车,你们,去扶貂蝉上来。” 贾诩乖乖下了车,躬身道:“久闻麒麟将军大名,文和此次输得不冤……” 麒麟点评道:“嗯,你很聪明,两句话就猜得到我是谁,来人,把他绑起来。” 甘宁道:“郭奉孝呢?” 麒麟道:“多半是跟着曹操去寿春了,还是被摆了一道,算了,贾诩就贾诩吧,比没有的好。” 于是赵云打下徐州城,貂蝉又有车坐了,贾诩则被五花大绑捆到马上,一行人功德圆满,既拆了曹操的台又绑了他的谋士,满意地前往函谷关,准备与打劫归来的吕布汇合。 27、金甲吕布远走西凉 寿春城外,正如麒麟所料,并州军与江东军碰头了。 城中到处都是大火,细雨纷飞中劈啪作响,江东军在南门拉锯战数日后,吕布才率兵抵达,曹操、刘备则游击寿春周遭各主城之间,曹操更派下重兵截断袁术退路。 孙策备齐攻城车撞柱,攻了足足两日两夜,兵力折损过半,将疲兵乏,吕布却是生力军,足足四万并州将士如狼似虎,令江东军士气大振。 “你们也是来趁火打劫的吗?!”孙策朗声喊道。 吕布道:“正是!麒麟让我来抢东西!” 孙策又遥遥喊道:“曹孟德还在北面,咱们先打城如何?小弟给侯爷当先行军,出行前公瑾特意嘱咐了,若与侯爷碰头,让侯爷先抢!” 吕布想了想,道:“一起抢吧——!我抢东边,你们抢西边,抢完城楼上汇合喝酒!” 陈宫道:“万万不可,孙伯符不过是说客套话,寿春乃是曹、孙、刘三家必争之城,来日更极有可能划为孙策辖地,主公今日洗劫了全城,留下个烂摊子如何交代?” 吕布:“?” 陈宫道:“主公与他喝酒就是,我与高将军私下派兵,劫掠官库,不作声张,事成后在北门外等候……” 吕布不耐烦道:“孙策是个直肠子,没这许多弯弯绕。” 不待陈宫再说,吕布已喊道:“先打!打下来后再说!” 两军哗然大笑,孙策一边吩咐人前去备酒,一边策马,与吕布并肩冲向寿春城。 孙策松了口气,道:“出发前公瑾特意说了,温侯一定会来。” 吕布一脸漠然,雉鸡尾冠一晃一晃,点头道:“那是那是。” 孙策唏嘘道:“还好侯爷来了,否则伯符手上这点兵真耗不起……” 吕布道:“袁术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怕他做甚?” 孙策:“?” 孙策笑道:“侯爷这战冠煞是英气,天子钦赐的?” 吕布道:“嗨——家小做的。” 到得阵前,吕布春风得意,战戟朝远处一指:“儿郎们!攻城!抢钱!抢女人——!” 孙策:“……” 并州军万马奔腾,各个手持长弓,在平原上高速冲锋,借马匹前冲之力放箭,密集箭雨飞向城头,近万人靠近后便翻身下马,填向寿春城门。 孙策攻城车,投石机与火弩从后阵掩护,寿春城守登时压力大增。 并州军大部分皆是骑兵,本擅长平原会战,不适攻坚,然袁术守城军本就不多,又被孙策拉锯战消耗了近半,架不住成山成海的涌上,不到片刻城墙便彻底失守。 一座巨大撞木车抵在寿春大门外,高处没了偷袭,撞破城门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孙策见城门告破再无悬念,终于松了口气,眯着眼,开始思考来前周瑜的嘱咐,想了一会,决定拆周瑜给的锦囊。 “那是什么?”吕布疑道:“香包?” 孙策忙将锦囊塞回怀里,道:“你弟妹帮缝的。” 吕布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没有,下次也让人缝个。” 二人面前锤城车震耳欲聋,上百民夫竭力拉扯粗缆,将车上悬挂巨木稍稍拉起,继而尽数前冲,带着撞木荡秋千般“轰”一声擂向城门。 两扇三丈高的巨门已被微微撼动,不住落下石块来。 吕布看了一会,颇觉不耐烦,翻身下马。 “侯爷要做什么?”孙策一边以眼角余光偷窥周瑜的锦囊妙计,忽然发现吕布双手指节互捏,捏得格格作响,一身金鳞战甲在雨中闪耀,躬身摆了个弓箭步。 “让!”吕布沉声喝道。 是时只见吕布战靴踏起飞溅泥水,于城门前一个疾冲,纵声长啸,凌空一跃! 刹那间撞柱荡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吕布一声大喝,如雷贯耳,身在半空,旋身朝撞柱尾部拍出势若雷霆的一掌! 擂门柱受温侯神力一激,登时将扯缆民夫带得扑倒,轰一声巨响撞正城门。 三息后,城门吱呀一声,朝内坍塌进去,继而彻底倒塌,堵门寿春军作鸟兽散。 万军疯狂喝彩,孙策看得瞠目结舌。 吕布得意洋洋一抱拳,孙策那表情倏然变得十分古怪。 吕布:“?” 三秒后,在山呼威武的喝彩声中,撞柱像个大秋千般荡了回来,击中吕布后脑勺,咚一声把他撞得扑了个嘴啃泥。 城内大火已逐渐熄灭,曹操见吕布势大,双方又有积怨,只得避开寿春,转攻边城,又派刘备前去追缉逃跑的袁术。 刘备追到一半,忽有信使手持赵云亲笔信来报,数日前偷袭得了徐州城。 刘备一听之下登时人也不追了,忙唤回兵马整军连夜赶回徐州,袁术则逃出生天,前往幽州投奔公孙瓒,曹操兀自不知后院起火,还在扬州打城,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入夜,吕布鼻青脸肿坐在城楼上,与孙策喝酒。 孙策抚琴一曲,朗声道:“城内未曾收拾妥当,否则得多留侯爷几日。” 吕布抿了口酒,摆手道:“抢完这就回去了,那边还等着,来日空了再聚。” 高顺与张辽一起使眼色,吕布莫名其妙,还未听出孙策的话中之意来。 孙策十分尴尬,那话局乃是周瑜所设,话中有话,既表明寿春从此是我孙策之地,又提醒温侯是客,主人甫一攻下寿春城,便任由客人在家中纵横掳掠,实乃史上破天荒头一遭。 以吕布的智商,自是想不到这许多关窍的,孙策说了只得当作没说,岔了话,问道:“侯爷来日有何计较?归长安再图后计?” 吕布想了想,答:“去西凉,从此天各一方,再会杳期,贤弟当多保重。” 吕布左手握拳,漫不经心朝前挥,孙策会意,也以拳伸来,二人隔着案几,以拳头轻轻互碰。 孙策忽有点感动,吕布此人虽莽,却终究是真性情,也不再介意那点事了,遂道:“粮草辎重,概难远送,何不带点袁术私藏的珍宝回去?” 吕布眉毛一跳,动了心,问道:“有什么好东西?” 孙策:“……” 午后门破之时,袁术仓皇逃离寿春,既称帝,自在年前早已行建宫修殿之事,寿春伪帝宫内更珍宝无数,孙策一分说,吕布登时来了兴致,呼哧呼哧吐着舌头道:“大好!高顺听清楚了么?将粮仓前的部将撤回来,着他们到袁术宫里去看看!黄金珍珠劳什子都带上!” 高顺领命去了,孙策摇头莞尔,吕布喝完酒,并州军大部仍驻扎在城外,打劫小分队冲进袁术皇宫,以黄帘卷了一应珍宝,尽数押上车去,装了近四十车。 陈宫见抢得太狠,不敢押车于城门前过,便私下让高顺前去知会吕布:和平掳掠完了,侯爷可以走了。 吕布归心似箭,与孙策又互敬一杯,便道:“这便走了,再会。” 孙策点了点头,二人作别,吕布跃下城楼,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策马前去率领大部队,离开寿春。 孙策奏起一曲故人离,乐声于夜中悠悠传出,送别吕布,此去经年,直至赤壁之战时孙郎不再,唯余麒麟、吕布、周瑜、刘备力拒曹操八十万大军,又是另一番意味。 吕布一路北上,近十日后终于抵达函谷关前。 麒麟发军时领了上千人,此时函谷关外竟是有上万人。 军士在空地上支了帐,以米熬粥,在函谷关前派予流民百姓,闻有粥可食,附近难民越来越多。 吕布遥遥看了片刻,问:“什么意思?哪来的这许多人?麒麟呢?” 张辽前去寻麒麟,转了半天,找不着人,发现正在调戏一个小兵的甘宁。 片刻后甘宁吊儿郎当来回报:“这些都是函谷关外关中战乱的百姓,还有不少长安,洛阳来的逃兵。军师人好的说,打算带他们出关去,找地方安置。” “主母在那。”甘宁蹙眉打量吕布,看不透他心思。 吕布不置可否,径去看貂蝉。 貂蝉揭开车帘,美目含泪。 “侯爷……”貂蝉柔声道,眼眶儿先自红了。 吕布问:“没受苦罢,那天我走得仓促,他们也不知道接你,该罚的都罚过了。” 貂蝉咬着下唇,沉默不答。 吕布道:“对不住,爱妻。” 貂蝉含泪笑了笑,道:“怎敢责侯爷的不是?” 吕布微一笑道:“没事就好,咱们现在要出函谷关,过长安往西凉去,你先歇会儿。我在寿春抢了不少好东西,等安顿下来给你。” 貂蝉嘤嘤嘤嘤,不胜悲切,吕布心中多少有点愧疚,将她抱在怀中,二人坐在车内,好言安抚了一般,貂蝉嘤起来没完没了,吕布听了半天,多少有点厌烦,随手揭开车帘,学着甘宁那腔调,朝他喊道:“龟儿子!麒麟呢?” 甘宁道:“不晓得哦,早上还在滴。喂!龟儿子们!准备拔营,你们的爹来了!” 甘宁吩咐众军拔营起行,牛嘶马吠,函谷关前一地乱糟糟,如蝗虫过境,最后收草垛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个人,睡得迷迷糊糊,正是吕布麾下首席军师。 “主公到了?!”麒麟忙上了赤兔马。 张辽打了个唿哨,遥遥笑道:“主公找你,百姓都跟在大队后头罢!” 远处,吕布雉鸡尾冠摇摇晃晃,煞是显眼,时不时东张西望,显是在找他。 “你回来拉——”麒麟笑道,赤兔马自觉追上吕布。 “唔。”吕布看了麒麟一眼,问:“事办完了?” 吕布不疾不徐行在大队侧边,与麒麟并肩。 车马缓缓前行,四万并州军,两万游民,静默无声,细雨在空中交织,化作无边无际的银针,指引着他们未来的归宿。 吕布和麒麟各骑一马,并肩前进,谁也不吭声。 麒麟道:“赤兔还你。” 吕布道:“不用,你骑着就是。” 短暂的沉默。 吕布忽然道:“你先挑。” 麒麟:“?” 好一会儿后,麒麟才明白过来吕布是说战利品让他先挑,哭笑不得道:“谁稀罕那些玩意儿呢……” 吕布:“刘备没为难你?” 麒麟懒懒答:“他为难得了我么,诸葛亮徐庶都不知道在哪,就凭他,几斤几两……对了,我还顺便给你抓了个曹操的谋士叫贾诩,后面关着呢。” 吕布点了点头:“哦。” 吕布策马与麒麟挨得极近,片刻后伸出手来,麒麟眼角余光瞥见,便也伸出手去,让吕布宽大的手掌握着。 “冷不,辛苦你了,一路淋着雨淋着雨回。”吕布难得地关心道。 麒麟:“还行。” 吕布:“怎没话说?” 麒麟恹恹道:“刚睡醒啊,草垛里午觉睡一半……” 吕布与麒麟牵着手,两马间一晃一晃,行了近百步,谁也没说话,吕布忽然紧了紧手掌,借麒麟一握之力,踏着马鞍横跃过去,稳稳当当落于麒麟身后,二人同骑赤兔马。 麒麟在前,吕布在后,他有力的臂膀环着麒麟的腰,接过缰绳一抖,赤兔马驰向队伍前端。 “你再睡会儿。”吕布漠然道。 天地间茫茫细雨,水汽清新,麒麟看了一会,索性稍微后仰,枕在吕布锁骨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水声渐息,雨季过去,函谷关以西的天空阴云消散,黄昏的阳光铺天盖地洒了下来。 吕布笑道:“出太阳了。” 他抬手,摸了摸怀抱里麒麟的头,麒麟睁开眼,任他抱着自己,静静看着。 景色瑰丽无比,火似的红云在和风下缓慢消散,地平线上一轮金光万道的夕阳,石碑两座,分立左右,官道的尽头,通往凉州。 “你这辈子的愿望是什么?”麒麟略抬起头,看了一眼吕布,鼻子蹭了蹭他的下巴。 吕布英俊的侧脸上染着落日的余晖。 “小时候是保护我娘,不让她被欺负。”吕布道:“长大后,是让父老乡亲吃饱饭,别饿着。” 麒麟道:“他们还在九原?” 吕布悠然道:“不,都在这,大军中,并州军嫡系两万人,不少就是从九原跟着我,投奔丁刺史的乡亲。” 麒麟道:“除此之外呢?” 吕布漠然道:“让他们吃好、喝好,有钱,有女人。每个月有军饷,托人带回乡里去,给父老,妻儿花用。” 麒麟笑了起来:“等我们安稳了,可以把他们接过来。” 吕布道:“正是这么想。” “这天下还有很多人颠沛流离,朝不保夕。”麒麟饶有趣味道:“你不想当皇帝么?” 吕布不以为然道:“与我何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自己人还吃不饱。如何兼顾天下人?” “你还知道这句……”麒麟莞尔,调整了姿势,吕布以为他怕冷,扯过背后披风,盖着他,让他蜷在自己怀里。 吕布漠然道:“我真的能当皇帝?要怎么当?” 麒麟道:“能,至于怎么当,你慢慢就会了。赵匡胤也是黄袍加身,不就当得挺好。” 吕布:“赵甚么框框是谁。” 麒麟:“……” 吕布道:“当皇帝好是好,就是太不着调,以后若能把他们接到洛阳去住,都封成大官儿,钱花不完,甚好。” 麒麟悠然道:“我会帮你的。” 吕布沉默,许久后道:“成,说好了,以后都听你的。” 亲爱的太师父: 离开函谷关的那一天,雨停了,我和奉先进入西凉。 吕布告诉我,金珠以后是我的,以后可以直接叫他奉先,不用再称“主公”,那天晚上他喝醉酒,当着陈宫、高顺等人的面,醉醺醺告诉他们:“麒麟说,我是皇帝命,以后能当皇帝”。 大家一头黑线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当了皇帝,你们就都是开国功臣了,好好干”。 接着,奉先挨个给他们封赏,承诺每个人多少钱,多少地,多少女人。 轮到我的时候,奉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很复杂。 但我懂了,他想说“这其实是我们的天下”。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诸葛亮,周瑜,荀的心情。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为自己的主公献出一生,殚精竭虑,无时无刻不为主公考虑。 一效其主,矢志不渝的感情在半年前对我来说还十分不可思议,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一句话也没说,我却有种强烈的付出渴望。 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再放弃他,不管他是否还像现在一样相信我,也不管在他征战中原的过程中受到了多少阻力,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过得高兴,幸福。 请祝福我,太师父,要用这手烂牌打赢三国时代的五场大战役,以及无数层出不穷的小战役,需要相当的运气。 我决定先在陇西设立一个据点,然后向汉阳,金城,武威等地不断深入。北面是是马腾的地盘,再往北走一点,则是韩遂,这两家似乎貌合神离,有待观察。 西边则是羌王彻里吉,据说智商不比奉先高多少,但马腾的嫂子是羌女,我猜测,或许这其中有微妙的外交联系。 远交近攻是目前的首要策略,所以彻里吉先放着,可能与彻里吉有联姻的马腾叔侄也暂不惊动,来年开春,想办法先解决韩遂,并耗费一点珠宝与黄金,汉人的丝绸,前去稳住羌王。 当然,实际操作起来估计还有点难度,但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从西凉进军益州,再经荆州,汉中等地缓慢吞并中原,这或许是一个比较另类的尝试,但至少可以避开前期三分天下阶段无谓的消耗。 游击战、歼灭战、趁火打劫,平原会战,我认为这比较符合奉先的带兵习惯。 如果没有估计错,曹操即将迎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政权的第一次反抗,同时,不少士大夫会愤然离开袁绍的辖地邺城。 我派出并州军探子散往各个大城,埋下信报。 同时让贾诩前往幽州散播消息,准备把对袁绍不满的士人们带到凉州来,毕竟吕布的政治班底还是太弱。 我们目前在陇西落脚,新家很糟糕,你绝对无法想象这是一块怎样的贫瘠之地。 夏末秋初的风沙,破破烂烂的平顶土房,只有一个围栏的猪圈马厩,小孩子什么也不穿,光屁\股到处跑,百姓生活贫穷,窗子上用木板来遮挡风沙。 幸好我们有足够的粮草,也有足够的人。 陈宫建议把城墙全拆了,重新建造,奉先则坚决要求先修房子,容纳城里居民,以及我们带来的难民。 张辽在带人挖水渠,高大哥在修房子,甘宁在练兵,奉先在背孙子兵法,貂蝉在玩自闭,这里什么都好,比较缺水。 太师父,师父,浩然师叔,子辛师哥、欢迎你们随时前来视察指导,油茶与奶酒,烤肉味道都很不错!我去挑吕布给我从寿春抢回来的东西了!盼回信! 心情很好,永远爱你们的:小黑。 麒麟接过物资单子,只看了一眼便眼前发黑。 “去……去把主公叫来……”麒麟扶着墙,喘息道。 吕布戴着雉鸡尾冠,骑着匹小马犊儿,长脚拖在地上,半走半骑,况且况且地来了。 “何事?”吕布问。 “吕奉先!”麒麟大怒。 吕布:“放肆,什么口气!” 麒麟:“我不是让你们抢粮草的么?怎么抢了一堆书?!陈宫呢?!” 吕布:“?” 麒麟:“……” 吕布脑袋上灯泡一亮:“伯符说皇宫里的玩意更值钱,抢粮草有什么好的?” 麒麟几乎要晕过去:“我们缺粮草你不知道?!巴巴地从寿春抢这一大堆前朝孤本回来做什么?喂马吗?!” 麒麟随手翻检,仓库里尽是不久前被雨淋得发霉的书、画册、字帖、古玩。 吕布道:“这些玩意儿不值钱?” 麒麟拿着个双龙卷云纹玉环咻一声甩出去,砸在吕布身上:“近六万人!老大!就快过冬了,你拿这堆玉佩古画陶瓷喂他们吗?!六万军民!” 吕布道:“别……别激动!有话好说!” 麒麟抡起一个彩绘双鸟怪兽陶璧壶,抓狂道:“这满屋子乱七八糟的玩意,能顶什么用?出行前我特地说过,要抢粮草!你们被周瑜和孙策忽悠了!一群笨蛋!叫陈公台过来!我要治他军棍,靠!” 吕布:“还不是你……那俩义兄说的!镇定!别发火啊!卖卖卖、卖掉可以,卖,过几日主公……亲自率军!带着货物,入关去卖!” 麒麟想死的心都有了:“兵荒马乱的,你要去卖给谁?入关卖给袁绍曹操吗?诸侯们个个看粮草看得比命还紧,只有你这愣子才抢一堆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 吕布道:“还有黄金!带黄金去买就是了,不气不气。” 麒麟无奈道:“不到八千两黄金,格老子滴,买得到个锤子唷!我真服了你们了,出去出去。” 吕布道:“这些不能用么?好歹也是摆设……” 话没说完,麒麟左手提着块白玉方砖,右手抡着乐师陶俑,不住敲打吕布脑袋:“去摆去摆……去……拿去给你媳妇……” 吕布汪地怒吠一声,转身走了,刚到院里,陶俑紧跟着飞出来,砸在吕布头上。 吕布叫嚣道:“你太放肆了!” 麒麟抓狂道:“这些破烂!谁拿回来的谁负责解决!”说毕忽然察觉不对,道:“等等,回来,这个也是你们抢的?” 吕布与麒麟的目光一齐驻留于那块厚厚的白玉砖上。 麒麟深吸了口气,倒转白玉厚方砖,与吕布凑在一处,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都看不出是什么字。 吕布道:“谁的印鉴?” 麒麟扯了张纸,将那玉板砖沾了红泥,朝纸上一盖,端端正正的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卷二·惊帆快航·终—— 28、陇西城前千垦粮短 亲爱的太师父: 我需要家园建设中的技术支援!十万火急!快穷死了!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要被风吹走了!! 火烧眉毛的:小黑。 麒麟蹲在城墙上的高处啃饼, 陈宫规规矩矩,拢着袖子,于麒麟面前罚站。 “军师, 主公唤你,你们在……”张辽从城墙后探出个头。 麒麟答:“在秋后算账, 文远来么?” 张辽马上跑了。 陈宫:“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唔。”麒麟被饼噎得直翻白眼,陈宫忙上为他拍背, 麒麟打量陈宫:“你把文武百官给放在长安不管也就算了, 貂蝉她……” 陈宫一派云淡风轻的淡定,悠然道:“当初我派文远去接你,貂蝉听得风声不对, 便吩咐将士们将全府物事一收罗, 跟着过来了。” 麒麟道:“这我不管,只说后来的, 你为什么把貂蝉扔在徐州城里?” 陈宫双眼如古井般平静无波, 片刻后道:“你懂的。” 麒麟道:“你怕因为咱们破了王允的连环计,架空她家老头儿,貂蝉会报复么?” 陈宫不作答。 麒麟道:“没有下次了,陈宫,她是奉先的女人, 咱们再怎样,也不能天天陪奉先睡觉不是?” “貂蝉和大小乔不一样,她的身份不过是王允的一个婢女, 既没念过几本书,又没有名门望族的见识。你得理解,她和董贵妃蔡文姬那些女人不一样,咱们不能和她一般见识。要再趁机扔她一回,我可就要炒你鱿鱼了。” 陈宫苦笑,少顷道:“王允设计陷你,自有她一份,否则如何得你笔迹?你平素手书,不是我中原一家笔法,与府内上下人大相径庭,若非侯府中有内应……此事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不禁令我等心有戚戚……” 麒麟侧着头,无所谓道:“我当然知道。” 陈宫眯起眼,打量麒麟,麒麟道:“前事一笔勾销,再出状况,我自己来收拾。” 陈宫只得点头不语,又问:“陇西六万人,现城墙也建好了,粮草也耗得差不多了,还有两个月便要预备下过冬。” 麒麟险些站不稳:“别提了……” 陈宫哭笑不得道:“现都指望你拿个主意,主公又一问三不知,如何能不提?” 陈宫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麒麟登时火冒三丈:“我事先吩咐的什么?让你们劫粮草,给我劫的一大堆字画?陈公台!” 陈宫意识到不对,瞬间也跑了,剩麒麟在城墙上光火。 搬至陇西的第四个月,正是秋浓时,正午日光温暖,沿着庭院照进来。 貂蝉咿咿呀呀地在府里唱曲儿,吕布懒洋洋倚在将军榻上听,看着一份手书。麒麟站在院外想了片刻,咕哝道:“再怎样,也不能陪主公睡觉……” 左右亲兵躬身,麒麟一大堆琐事未诀,便进了院子朝西厢去。 “麒麟——”吕布心不在焉,隔窗喊道。 麒麟充耳不闻,回了西厢,面对那源源不绝的赤字,整个头大如斗,真想把笔一摔不管了,片刻吕布穿过院子。 麒麟道:“又干嘛?” 吕布忽想起一事,忙匆匆回去开箱子,取了银子抛在麒麟面前,正巧高顺回来取批文,也得了不少,欢天喜地去了。 吕布:“赏你钱。” 麒麟:“……” 吕布站在院中,正午日光煦暖,照得这英伟男子说不出的阳光味,麒麟抬眼看着他,三秒后…… 天上哗啦啦掉下来上千本书,没头没脑一股劲全砸在吕布身上。 吕布:“怎么回事?” 麒麟欢呼一声,上前去拣。 “技术支援终于来了——!天啊!太师父你这次太及时了!”麒麟泪流满面,抱着一大堆书冲进房内去。 《矿石鉴别法》《酿酒秘诀——葡萄酒篇》《酿酒秘诀——高粱酒篇》《养猪致富之路》《古神州西北矿脉分布图》《粗制百刃钢技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吕布拿着本书,翻来翻去,满脑袋问号。 九成以上的字不认识,还是横排,封面花花绿绿倒是看懂了。 吕布拣了本,歪着脑袋念道:“戈……日……”←(简体字看不懂) “你就知道日!” 麒麟瞬间炸毛,从吕布手里抢过那本《龙阳十八式》,吕布又道:“破罐子……” 麒麟抓狂道:“别看了!”说着抢过吕布手里《破罐子破摔》,道:“开始办正事,麾下稍微有点头脑的,全叫到校场上来,想法子赚钱。” 午后,校场上摆了数席,吕布与貂蝉坐在席后,设一空案,麒麟抱着一大摞书过来,砰一声扔在案上,扫视校场一眼,问:“这些都是主公选的么?” 吕布漠然道:“都是侯爷的嫡系亲兵,再妥当不过了。” 麒麟挠了挠头,多少觉得有点玄乎,少顷道:“过来吧,高大哥你们先来。” “你们按照图上画的地方……”麒麟铺开一副羊皮地图:“从陇西以北的山脉开始搜索。百人一队,选这几个点,定下找矿的中心。” 麒麟在地图上标了红叉:“所有人发散开去,分头寻找,找到的样品从一到百,按队伍标记下来,对应小地图上的点,别搞混了。” 高顺大赞麒麟聪明,麒麟又道:“这就去罢,辛苦了,十天内无论样品多少,都务必赶回,不可与游牧民族起冲突。” 高顺领命去了,麒麟又召来张辽,吩咐道:“你带点兵士,挨家挨户通告,在向阳面搭一副这图样画着的架子。” 张辽道:“这是何物?” 麒麟笑道:“改良后的葡萄架,从地上一直搭到屋顶上,给你一万人,不忙完工,做做停停,来年开春前保证全部搭好就是。先把任务分发下去,然后再来寻我,还有事派你做。” 张辽领命去了,吕布还在和貂蝉埋头研究几千年后的书。 貂蝉疑道:“这该是个‘富’字,连起来念便是……” 吕布煞有介事道:“要想富,少生孩子……” 麒麟啪一声抢过书,朝甘宁招手:“你到渭水上游去,将沿路树苗全部刨回来,给你八千人,挖树时记得以白杨为主,用麻布把树根带土裹了,绳子扎上……这有图样,看不懂字没关系,照着找树,挖回来就是了,别的也挖点,互相搭配一下,种陇西城外,防明年开春的风沙……” “哎,格老子滴……”甘宁道:“船还没给老子,就叫我去种树?” 麒麟道:“这不是准备木材呢啊,没木怎么造船?” 吕布道:“让你去你就去,休得拢 麒麟道:“遇见关外守卫,别和他们解释,挖了就跑。这本书送你当辛苦费,去吧,明儿就起行,半个月内回来。”说着又把《龙阳十八式》扔给甘宁。 “陈宫你把这几本书带回去看,仔细辨认如何选矿,等高大哥确认矿脉后,你得协助在矿脉附近准备提炼点。”麒麟又把几本书交给陈宫:“看不懂就猜吧,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生字太多先记下来,整理在一处,再找我问……先这样,事儿完了。” 麒麟拍拍手,貂蝉忽道:“我能帮点什么?” 麒麟侧头端详貂蝉,真觉她转性了,片刻后答:“明年开春,我教你如何给葡萄藤嫁接,你再教将士们的家小种葡萄。” 吕布呼哧呼哧吐着舌头,道:“我呢?” 麒麟瞥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吕布跟在麒麟身后,道:“我也和你寻矿去?”言下之意,在城内呆得气闷,不如出去走走。 麒麟被他一路跟着,脑子里想事情正忙,几次又被吕布的追问岔到了天边去,只得停步道:“你得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派人入关去买粮食吃,熬过今年冬天就好了。” 吕布道:“口粮你不需再担忧,我带人进草原打猎就是。” 麒麟道:“秋天打猎,不错……”说毕心中一动,进蒙古地区草原打猎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吕布能主动承担一部分职责,解决燃眉之急,麒麟终于松了口气,心怀大畅,遂道:“再等几天,等把高顺的矿样看完了,到时我陪你去。” 吕布道:“那你先给侯爷找点事做,成日府里听曲儿喝酒,快闷出个鸟了。要么明日点一万兵,你当军师,咱们杀回长安去罢,抢了东西就走。” 麒麟:“……” “主公。”麒麟哭笑不得道:“长安现在是绝对不能去碰的,袁绍上次掳走汉廷百官后,还在那处设了辖区,我们必须把整个西凉地区先彻底解决,保证后院不起火,才能打长安的主意。现在整个西凉都惧着你三分,没人敢动,你前脚大张旗鼓地一走,他们后脚马上就把陇西给推了,信不?” 吕布似乎明白了点。 麒麟道:“韩遂马腾彻里吉都知道咱们来了,不是不敢动,而是在观察情况,看咱们占领陇西的意向为何。是侵食西凉,还是反吞关中。” “如果我猜得不错,今年冬或来年春,这三方就都要派出信使,前来修好了。” 吕布道:“总之你给我寻点事消遣。” 麒麟正要走,又彻底无言了:“你要怎么消遣?” 吕布一副面瘫的模样:“无所谓。” 麒麟道:“要么你找公台去,你们研究怎么科学养猪吧。” 吕布怒道:“脏死了,不去!” 麒麟:“和文远去搭葡萄架?” 吕布打量麒麟,英俊的脸上现出温暖的微笑,莞尔道:“不去。” 麒麟嘴角抽搐:“傻笑什么?要不……城南的高粱快熟了,咱们研究研究,酿酒去吧。” 吕布来了精神,问:“你也去?” 麒麟嘴角抽搐:“当然,你一个人折腾得过来么?” 吕布大喜道:“那敢情好。”于是吕布摇着尾巴跟在麒麟身后,捋起袖子,准备开始大干一场了。 29、军师院外万卷书长 “碾粉, 过筛, 玉米一斗,高粱三斗……” 麒麟将办公处挪到酒窑外,秋高气爽, 日照温和,兵士们搬来几担材料, 大桶酒糟放在一旁。 “先实验看看酿出来的酒如何。”麒麟道:“成了的话将方子派下去,让将士们去忙就是……仪比三司, 位极人臣的吕奉先!请你不要偷吃酒糟!” 吕布道:“侯爷是在检查!” 麒麟啼笑皆非道:“快, 按这法子做去,先碾粉吧,拉磨。” 吕布捋了袖子便去推磨, 兵士们各个魂飞魄散, 忙道:“主公,这处有驴子。” 吕布道:“不妨, 一身力气无处使, 活动活动筋骨。” 麒麟道:“你们都忙自己的去,留两个人帮忙,你们……你去抱柴火,预备烧水蒸糊,你去渠里打水, 把外头这十个大缸填满。” 吕布一边推磨,一边问:“你制的酒,能喝么?” 麒麟欣然道:“不知道呢, 这不正试么?太师父给的方子,改混蒸法为清烧,估计味儿能纯点。” 吕布自顾自道:“成,你酿什么我都喝。” 麒麟:“……” 麒麟懒得理他,埋头核查过冬预算,院里只有推磨的轱辘声,片刻后麒麟忍不住抬头,偷瞥吕布一眼。 吕布一边推磨,一边走神,嫌热脱了将军袍,上身套件麻布里衣,赤着健壮有力的肩臂。人高马大,九尺身躯躬身推磨,推得汗流浃背,麻衣贴在背上,现出纠结的背肌。下身松松垮垮穿着条丝质长裤,束在黑武靴里。 是时汗湿了腰间,丝裤几近透明,粗长男物若隐若现,麒麟正尴尬,道:“你还是……把袍子穿起来吧。” 吕布一脸漠然地哼哼:“热。” 麒麟作了个抓狂的手势,红着脸不好再看,吕布端详麒麟:“你在写什么?” “信。”麒麟道:“给公瑾和伯符的。” 吕布紧张起来,停了脚步,认真道:“你要与他二人讨钱?!要钱粮,侯爷去猎去抢就是。” 麒麟懒懒道:“推你的磨,紧张什么?我找他俩要个人,某个道士,来年春旱会在江东祈雨,被伯符抓住了想斩,我让他送凉州来,正好这边干燥,祈点雨用用。” 吕布道:“你又知道?” 麒麟微一笑:“我当然知道。” 吕布推着磨转过去:“那你给侯爷算算,何时能当爹?” 麒麟道:“你该去问貂蝉的肚子,问我有什么用?” 吕布推着磨转过来:“貂蝉的肚子不会说话。” 麒麟看吕布看得头也晕了,只得作了个“滚”的手势,心中却微一动,想到了别的。 “你想纳妾?”麒麟道。 吕布愕然道:“不,何出此言?” 麒麟点了点头,吕布推了一下午的磨,二人都不作交谈,麒麟沉浸在一堆公文里,直至手头事处理完毕,吕布将袍子抛来,麒麟便自披着,道:“磨完了么?” 吕布道:“该不会是侯爷的关系?” 麒麟哭笑不得,还在想小孩的事,道:“这个我也没法,等有中原的医生来了,让看看罢,不然给你泡点壮阳的酒?野山参,海马什么的……找伯符要一份。年底让他捎来。” 吕布不吭声,麒麟道:“就这么说定了。” 陇西本有曲阿,古蜀国等地传来的酿酒技术,麒麟不过是将过程工艺稍作改良而已,兵士们烧起水待冷,筛去吕布当驴磨出的粮粉,又将酒糟等物混在一处,留待发酵。 麒麟伸了个懒腰,今日的事便算完了。吕布出了一身汗,夜间睡得酣畅不提,陈宫则琢磨透了那科学养猪法,前来寻麒麟。 “鸡也可以养养。”陈宫道:“然这书上……写的温度乃是何物?” 麒麟道:“温度什么的,还有一堆怪符号都不用管它,那些是阿拉伯数字。” 他随手在书上标注,改动一些地方:“饲料按我标的,分几石几斗几升,搀着喂。” 陈宫满身猪臭味,显是也被折腾了一整天,自去洗澡歇下不提。 夜中各自疲惫歇下,高顺张辽都未归城,甘宁也不在,吕布便吩咐饭菜送到房内,各自吃了。 麒麟饭毕,穿着一身锦袍,出外闲逛。只见陇西全城灯火通明,西侧兵营轮休的将士兀自大声斗酒,吵嚷,一派温暖气氛。 短短数月,这座半废置的兵城竟是有模有样,本地居民近万,又有外来户驻扎,闹哄哄六万人挤在小城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明年开春,这座城,估计得变样了。”张辽爬上城墙高处,唏嘘道。 “吃了么?”麒麟问道。 张辽道:“方才军里用过饭,跟着侯爷这许多年,总算有个安家的地方,不用再东奔西跑。” 麒麟笑道:“开春后,要用手头的资源开始发展商贸,陇山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咱们住的陇西,隔着商路不到二十里,渐渐扩展过去,再筑个外城。” 张辽道:“不错,正是此意!” 麒麟与张辽并排躺在草垛上,望着秋季西北天空,星辰璀璨。 张辽道:“待天下定了,你作何打算?” 麒麟下意识道:“我当然得回去,不比你们……” 张辽疑道:“回去?回何处去?” 麒麟发觉说漏嘴了,遂笑道:“没回哪去,回老家,衣锦还乡……你呢?” 张辽叼着草秆,翘着脚:“当大官,回家乡,报与娘亲,再给我死去的爹上坟……” “你家本姓聂,对吧。”麒麟想起张辽身世,竟也是豪门。 “你祖父聂壹可是了不起的汉家功臣,算雁门望族了吧。” 张辽笑了笑,悠然道:“什么望族,剩个空壳子罢了,我母举我于丁刺史麾下谋差事之时,全家上下也就凑了二十两银子,娘亲还绞发卖了,交予我作盘缠。” “后来呢?”麒麟忍不住问道:“她还在么?” 张辽道:“在,老家雁门,文远幸得了侯爷垂青,每月军饷不短,才供奉得起家中老母。” 麒麟道:“寻个合适时候,你姓也可改过来了。” 张辽出神地说:“是啊,想当年先祖聂政……” 麒麟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家祖先还是四大刺客之一?” 张辽翻身坐起,笑道:“怎么,奇怪?” 麒麟难以置信,张辽反问道:“你呢?初见你全不似这世上的人。观你言行,悠游自在,多半也是富贵家,没错罢,还是富家幺子,颇受宠爱?” 麒麟每次被问到这问题都只觉十分难以回答,又不愿欺骗张辽,片刻后忽听到草垛下叽叽几声,便岔开话题:“什么在叫?” 张辽跃下草垛,麒麟顺着滑了下来,见草垛后面有两只黄色的雏鸡,毛绒绒拱作一团,正瑟瑟发抖。 张辽以剑鞘拨了拨,提起一只,道:“该是附近走丢的,不知谁家母鸡回窝忘了带走,给送回去?” 麒麟转头四顾,见四周民居大部分熄了灯,道:“别吵了人睡觉,我带回去养着罢。” 张辽解了披风,将两只雏鸡卷了,交给麒麟,沿路将他送到吕布侯府上,二人各自别过,麒麟寻了个木箱,在前院马厩下的避风处给鸡做窝,又取了两个小陶碗装上谷糠与水,安置好。 赤兔嘴里咀嚼干草,眼睛发亮,好奇地端详麒麟,又低头看着两只缩在窝里的小鸡。 麒麟道:“两只鸡新来的,你帮看着,别让它们乱跑啊。” 赤兔咴了声,示意知道了,麒麟方回房歇下。 翌日清晨。 貂蝉走出院子,听到叽叽叫,瞥了马厩旁边一眼,蹙眉走了过来。 “这是谁的玩意?”貂蝉道:“管事的呢,谁许侯府在前院养鸡了?” 貂蝉话还没说完,头上发髻倏然松开。 貂蝉尖叫一声,按着钗子,道:“做什么!你这……畜生!” 赤兔衔着貂蝉的美人髻,把她叼得退后半步,开始嚼她的头发。 貂蝉:“……” 貂蝉尖叫道:“侯爷——你的马!” 吕布还在睡觉,被吵醒了一脸不耐烦,在房内问道:“怎么?” 赤兔听到吕布声音,马上不嚼了,打了个响鼻,马涎喷了貂蝉一头,迅速转过去,装作在吃干草。 貂蝉抓狂地去寻水洗头,吕布打着呵欠出院,赤兔便温顺地低下头去。 吕布袍子敞着,现出健壮胸膛,早起头发还未挽,上前摸了摸赤兔的头,目中宠意无余,问:“怎么了?” 赤兔轻轻拱了拱马厩下的木匣。 吕布道:“什么玩意?麒麟弄来的?” 吕布蹲了下来,以手指头拨弄,小鸡啄了啄他的指尖,吕布手大,三根手指捏毛球般揉了几下,起身给小鸡换吃食与水,自去用早饭。 吕布一有事做,人生顿时变得充实起来,每天朝酒窖跑,麒麟只作技术监督指手划脚,一应事宜大部分都由吕布包办。 用二愣子的话来说便是:“等着喝我们酿的酒。” 哥酿其实不是酒而是寂寞,麒麟算好了时间,蒸酒、冷料、拌醅工序一过,便是四到五天,继而封窖发酵数日,直至温度升高。 掐指一算,十天后,出窖蒸馏。 这一步是最复杂的,麒麟说不得亲自上阵,先用特制的小口铁锅一字排开,盛满混合物分批加热,再于锅顶悬挂一条长长的瓦槽,槽中以竹筒引来渠水流过,令瓦片槽保持冰冷。 铁锅内酒水煮沸后蒸腾,瓦槽压得极低,几乎贴在锅沿上,一遇冷后便即凝结成水,水珠顺着瓦沿朝低处流去,滴在瓷壶中。 麒麟遗憾地说“这种方法浪费量太大……你们……奉先!” 吕布站在窖外院中,猛吸空气中的酒香。 整条街上不知何时已围满了兵士,百姓。 “主公酿的酒!” “什么酒!太香了!” 所有人聚拢在街前争先恐后吸鼻子,当真是一处蒸酒,十里飘香,酒香随风飘去,就连五六条巷外的居民亦闻风而来。 吕布警觉地说:“干什么!都滚开!” 麒麟:“……” “让他们闻一下,又不会亏本。”麒麟哭笑不得。 蒸到一半,远处便传来高顺的嚷嚷:“谁在蒸酒?!好酒!” 麒麟欢呼一声,高顺回来了,顾不得再陪吕布玩过家家,当即收拾了东西,奔出街上,道:“东西都送到公台府上去!” 吕布道:“哎,酒还……” 麒麟忙着正事,没空鸟他了:“待会瓶子装满记得换,有事先走了,拜。” 吕布郁闷了。 “闻什么闻!” 麒麟刚走,吕布就朝街前人咆哮道:“都滚!” 门前兵士作鸟兽散,吕布一脸不快活,蹲着挨个换酒坛,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顺押着两大车矿,将地图铺开,风尘仆仆。 “辛苦你了,洗澡,休息去吧。”麒麟笑道:“主公亲自酿的酒刚好,晚上设宴给你接风。” “不辛苦,都照你的吩咐标记了,何时去开矿?”高顺笑着接过下人递来布巾,擦了把脸,木盆中泥水浑浊。 麒麟取来矿物,以锤敲开侧面,对着阳光照耀,笑道:“今晚开始提炼,我得寻几个人。” 高顺道:“我帮你生炉子,这就来罢。” 麒麟忙道:“歇着歇着,这次真劳烦你了,等炉子备好,咱们再来弄这个,回头找主公给你赏钱啊。” 陈宫在房内悠然道:“成日研习养猪,怎就不给我赏钱呢?” 高顺大笑,搭着布巾出门回家,麒麟笑道:“奉先在酿酒,待会完了一人一坛上好的佳酿。” 陈宫笑了笑,嘲道:“奉先那小孩心性,还会酿酒?只怕是边酿边喝,约莫着也差不多了。” 麒麟“嗯”了声,吩咐人去备熔炉,少顷又有人来报,甘宁也回来了。 陈宫道:“可算也回来了。” 麒麟:“还有个入关做买卖,当人贩子的贾文和,就算齐了。” 陈宫嘲道:“贾文和是个什么东西?” 麒麟笑着出门,前去接手甘宁偷回来的树。 甘宁一身盔甲破破烂烂,麒麟进门道:“回来拉!” “都来给军师大人磕头。”甘宁懒懒吩咐道:“就是他把你们救出荆州的。” 少年们纷纷出房,麒麟数了数,竟有四个,暗道养这么多男宠吃得消么,忙道:“不须多礼 甘宁苦大仇深,倚在廊下,两名秀气少年伺候他卸甲,甘宁道:“格老子滴,命都差点没了,你小子不是好人,算计老子哦。” 麒麟神色一凛,道:“遇敌了?死了多少人?” 甘宁吐了口唾沫,拇指于嘴角一撇,于阳光下报以痞气的笑容:“老子是什么人?一个没死,全带回来了。” 麒麟道:“颜良还是文丑。” 甘宁道:“颜良守着长安,嘛卖批,听到老子沿渭河下来,带八千兵亲自来追,还好老子跑得快……” 麒麟松了口气,有惊无险,道:“算了,再过段时候我陪你去,人没事回来就行。” 甘宁玩味地看着麒麟,调侃道:“树也回来了,六千棵小树。” 麒麟认真道:“辛苦你了,甘大哥,做得很好。” 吕布抱着个酒坛,前往陈宫府上寻人,不见麒麟,闻得甘宁归来,遂大步流星,朝甘宁府上走去。 甘宁脱得赤条\条地,站在院子里,左右人都退了,甘宁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危险地压低声音:“看,老子身上处处是伤,有啥子补偿?” 麒麟笑了笑,一手捏着甘宁两颊,把甘宁的嘴捏得嘟起,作势要吻。 “补偿?”麒麟调戏道。 甘宁痞气的帅脸登时通红。 麒麟勾勾手指头,笑道:“树在哪里?交出来。” 甘宁似乎有点血上涌,抬眼看到院外吕布冷漠,充满敌意的目光。 甘宁:“……” 麒麟:“?” 吕布走了,甘宁答:“城外,我去见主公一面?” 麒麟想了想,道:“明天再说吧,明天我让文远带人去种树,你不用管了,先歇着,晚上摆酒给你们接风。” 30、黑貂裘武神猎荒漠 天色渐暗, 外头刮起风, 西北等地开始降温。被麒麟派了任务出外执行的武将都已归来,侯府内登时热闹了不少。 貂蝉亲自督促人做了丰盛菜肴,琳琅满案, 吕布倨于厅中,两张矮案, 温侯与夫人各一席。 左侧第一席是麒麟的位,再之后陈宫, 陈宫位下还有张空案, 是特地准备给贾诩的。 右首则是高顺、张辽、甘宁三名武将的席。 貂蝉一身绣金黑锦袍进厅,登时厅内光彩焕发,所有人眼前一亮, 貂蝉入席, 见吕布脸色不太好看,便笑道:“各位将军可都回来了, 这些日子奔波辛苦了。” 数人唯唯诺诺, 都不动筷子。 吕布沉声道:“军师呢?甘兴霸又去了何处?” 陈宫笑道:“在我府上,方才铁坊送了炉子,麒麟便让我先走一步,估计是忘了。” 张辽道:“这就去催催。” 吕布嗯了声,道:“去将军师唤来, 甘宁不来罢了。” 张辽起身出府,陈宫,高顺二人则随口聊着出行琐事, 貂蝉听得掩嘴笑了起来。 少顷张辽回转:“军师与甘将军在一处,甘将军拉风箱,军师炼矿,说不用等他俩了,请主公先喝就是。” 貂蝉美目流转,温言道:“既是如此,各位将军不用客气。”貂蝉挽了袖子,给吕布夹菜,又端起杯,正要敬酒。 吕布沉默片刻,却倏然火起:“什么意思!你再去一趟,让他马上过来!” 貂蝉:“……” 众将俱是莫名其妙,不明吕布为何发这么大火,吕布麾下一向不重规矩礼节,打打骂骂惯了,先前用晚饭时何人缺席,也是常有的事。 高顺见情况不太对,只得亲自出席道:“末将去。” 吕布一直阴沉着脸,高顺去转了一圈,麒麟和甘宁都来了。 “格老子滴——”甘宁人未到,声先至。 “没点规矩!”吕布怒道。 甘宁吓了一跳,不敢多说,忙坐到案后,麒麟一脸火灰,黑得像从炭窑里钻出来似的,道:“说了在忙,叫什么叫。” 貂蝉肤白如玉,巧笑倩兮,盈盈道:“军师不来,侯爷可吃不下饭呢。” 麒麟一身脏兮兮,不免自惭形秽,以袖抹了把脸,道:“大家这就吃罢。” 吕布这才不满意地哼哼,举杯:“这是侯爷和军师一起酿的酒,都尝尝。” 众将心里不免暗自好笑,各自举杯饮了,瞬间数人俱是动容。 甘宁道:“你朝里头搁了啥子哦,蜀地里老窖都没这酒香。” 高顺道:“这是何酒?!便是方才窖前闻的佳酿?!” 麒麟漫不经心笑道:“主公说的,要将混蒸改成清烧,又以蒸馏去了糟底,这酒较纯正,性子也烈,大家注意控制,别喝多了,尤其是主公,小心肝。” 吕布:“唤谁小心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麒麟摆了摆手,一头黑线。 吕布回味良久“小心肝”昵称,又高兴起来,道:“不错罢,三十缸酒,蒸出十二坛,待会一人分一坛捧着回家喝。” 麒麟道:“还欠一道分馏工序,下次酿时再加罢,辛苦了,给各位哥哥接风洗尘。” 数人忙回敬,称道不敢不敢,为主尽忠则已,席间气氛又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麒麟只喝半杯便不再斟,吕布却不住劝,酒意上脸,望向院外,道:“快入冬了,过几日得去草原上猎点吃食,你们谁与我去?” 陈宫颔首道:“我去不得,城内入冬的柴火也得派将士们去打,百姓的房子须得查一次,有漏的破的都须补上,当是大事,不可拖延。” 高顺和张辽、甘宁都各有事,少顷麒麟随口道:“待我把矿脉位置定了,就陪奉先去吧。” 高顺笑道:“你天天在城里呆着,反倒是你最忙,也该出去走走散心。” 厅内火盆烤着,十分温暖,少顷吕布忽道:“你的两只鸡还养不?” 麒麟吃到一半,瞬间抬头。 麒麟:“……” 吕布:“?” 麒麟惨叫道:“完拉!我给忘拉!”说毕叼着筷子冲出院外,吕布喝道:“迷糊,你又做什么?回来!” 麒麟不理会吕布,在马厩下翻找半天,道:“我的鸡呢——?!” 吕布道:“回来回来!”说毕长脚一跨,从案侧勾来个黑木匣子,里面叽叽叫,小鸡探出头,吕布又掰了点饼屑弹进匣中,两只雏鸡缩进去争着啄了。 麒麟才松了口气,不放心上前检视,道:“十天没吃东西,没饿死吧。” 吕布啼笑皆非:“你以为这鸡铁打的!都我帮你喂着,本想问你还养不养,不养便扔了。” 麒麟讪讪笑了笑,吐舌头,回位吃饭,众人已笑得喷酒。 麒麟道:“养,有只是文远的,有只是我的。” 吕布打趣道:“将文远留着,把你毛拔光炖了。” “不行!你敢碰它试试!”麒麟唰一下炸毛,众将更笑得肚疼。 入夜,筵席散了,众人皆喝得烂醉,各自回府歇下,吕布披着外袍在后院站了一会,不见麒麟,便朝陈宫府上走。 两名小兵在陈宫院内拉风箱,麒麟对着一盏油灯仔细观察陶碗内的融化物,铁水上浮着一层黑屑,犹如岩浆。 “把灯转过来点。”麒麟吩咐道:“你们拉风箱不够力,加把劲啊,没吃晚饭吗?” 小兵汗流浃背,麒麟道:“算了,叫个会武的来,去看看张辽睡下了没有。” “我来吧。”吕布酒醒了近半,上前蹲着,赶开那两名小兵。 麒麟道:“你悠着点,别把风箱柄给塞炉子里去了……” 吕布脱了外衣,笑道:“放心就是,从前在九原那会,常帮我舅父拉这玩意儿。” 麒麟以火钳依次夹起数块矿石,置于炉内,道:“这几块是连着的,来,加油。” 吕布肌肉纠结,手背青筋暴涨,一声沉喝,猛地将入风盒一推,继而使力后拉,炉内跃起三尺高青火焰,轰然窜出。 “主公威武!”麒麟莞尔道。 吕布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麒麟坐到房门外,认真看着吕布。 他在火光前,犹如远古的祝融再生。 他的额上满是汗水,沿着他瘦削,英气的侧脸淌下,从脖颈滑过健壮的胸膛,全身肌肉充满了神祗般的力与美感。 他宽阔的肩膀,健美的背脊如雄浑的山,深邃的双眼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 满院荒凉,矿石凌乱,犹如月下的废墟,只有打着赤膊的吕布与看着他出神的麒麟。 时光穿梭,在大漠的风中倒流而去,熔炉中的烈焰开天辟地,他是那位熔铸一切的,英俊的创世火神,自信,霸道,野蛮,俊美无俦。令人不自觉地屏息。 “好了?”吕布道。 那一刻,麒麟的心底似乎有种莫名的情感在翻涌,继而是隐隐约约的抽痛。 “为什么上古神兽,神器拥有修为后,第一个目标就是化为人?” “因为人的情感丰富,作为人,在世界上走一趟的旅程丰富多彩,一言难尽。” “爱情的产生于你的脑中,然而,当你思念一个人时,却会直接揪动你的内心,令它隐隐作痛,滋味奇妙难言,徒孙儿,你既化身为人,便当忘记自己的原身。用人的双眼去观察,收敛一切仙术,用人的双手去触摸万千世界上与你一样的其他人。” “小黑?”吕布疑道。 麒麟回过神,笑道:“怎忽然叫我小黑……没事,刚在想太师父的话,想得走神了,我看看,好了?” 麒麟取来空陶碗,接了炉中铁浆,对着灯光端详。 “烫,仔细手。”吕布道。 麒麟点了点头,吕布道:“你做什么,我来便是。” 碗内火星四迸,渐渐沉寂下去,吕布以一根铁钎拨开表面,撩出冷凝物。 麒麟取来自制的小天平,一边用二两的小银锭当砝码压着,先称铁水上的那层皮,再称碗中铁水重量。 吕布道:“你师门里也唤你小黑对罢,都是你太师父教的?” 麒麟笑道:“武艺是师父教的,旁门科目是太师父教的,他什么都会,样样精通。” 吕布漠然道:“你从前八成不曾做过重活。” 麒麟悠然道:“从来没有,最重的活儿就是帮太师父做饭了……” 吕布:“看你细皮嫩肉,想必也颇受宠。” 麒麟记录铁水含量,又与矿石重量作对比,漫不经心道:“对啊,师门里我最小,大家都宠着,来这儿天天受你的气,你得待我好点。” 吕布认真说:“侯爷从前是劳碌命,家中又无弟妹,有时凶了点,你说就是,我自将认错,你千万别朝……别朝心里去……” 麒麟不过是随口揶揄,吕布竟是这般回答,不由得令麒麟脸上一红,二人相视不语,片刻后吕布略觉尴尬,岔开话,问:“现如何?” 麒麟答:“够了,不用再熔,多亏你了。” “矿脉在这里。”麒麟以笔连起地图上数个点,又在斜线中央画了一条曲折蜿蜒的长线:“过几天让高大哥派人去开矿,以后就可以不管了,如果没有估计错,开春前起码有十万斤矿能够陆续运回来……” 吕布傻了眼。 麒麟笑了笑,道:“怎样?这张地图,你千万得收好,属于机密,回去睡觉吧。” 吕布晃着神,接过地图,麒麟一跃而起,扒在吕布背上,吩咐门口亲兵道:“把炉子熄了,我们走拉!” 于是大的背着小的,晃悠晃悠,沿街走回去睡觉,麒麟满口算道:“总数起码八十万斤铁,按一斤百炼钢换二两八钱白银……中原开战后说不得还要再涨,去掉损耗……卖掉一部分铁,卖葡萄酒,卖高粱酒……哦!灵宝天尊在上!我们会变得很有钱的!” 吕布一路没有说半句话,脸上仍有点发烫,不知是酒劲未消,还是被麒麟揽着脖子缘故。 “你不高兴么?”麒麟忽道。 吕布道:“高兴,不知如何与你说,难怪曹孟德铁了心要招你,孙伯符,唉……” 麒麟笑了笑,伏在吕布背上,任他将自己背回家去。 吕布道:“将行装收拾一下,明日早点起,带你打猎去。” 麒麟两眼闪着金灿灿的钱光,听不见吕布说什么了,归府后便去算过段日子能赚多少钱。忽然发现桌上放着张纸。 徒弟: 你太师父的闺房秘籍,龙阳君总结出的《龙阳十八式》,似乎被为师混在技术类书籍中,一起投进时空隧道了,你太师父正在四处寻找,幸好目前还未问到为师头上。 若见此书,速速烧回,不可拖延。 ——即将大难临头的师父。 麒麟:“……” 《龙阳十八式》已经给甘宁了,总不能收回来,怎么办? 麒麟嘴角抽搐,片刻后提笔回信: 亲爱的师父: 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不过目前没有发现你要的书,我祈祷你已经把图案什么的都背下了。 或者等这边平定三国后,我可以把甘大哥烧给你们,让他为你演示一些高难度动作,相信他的技术不会逊色于龙阳君太多。 尽信书不如无书,师父请大胆地抛弃书本教条,创造新的体位以及姿势! 祝你们在实践中……不断进步! 永远爱你的:徒弟小黑。 翌日清晨,五更时分,天未亮。 “去把军师叫起来!”吕布在外头嚷嚷。 数名亲兵入内,麒麟包着被子,虫一样睡得迷迷糊糊,被七手八脚抱起来,套厚皮帽,裹外袍,毛裘袍子一抖裹上。 麒麟:“?” “快点快点!”吕布声音传来,外头兵荒马乱,逃难一般的紧张。 麒麟两眼转圈圈,被吕布抓上了赤兔,放好,麒麟朝侧旁一歪,缓慢倾倒,吕布忙把他按稳,翻身上马,坐在麒麟身后。 “走了!”吕布道。 麒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吕布一抖马缰,载着他出府,麒麟打了个喷嚏:“天都没亮,起那么早干嘛?!” 吕布志得意满,精神抖擞,喝道:“驾!儿郎们!都起来!跟着侯爷打猎去!” 吕布头戴环型貂皮帽,作猎户装扮,一件黑貂背心裹着,露出精壮胳膊,竟是丝毫不惧寒。背后负着一张巨弓,腰间挎着一把长刀。初晨渐冷,呵出的热气结成白雾。 吕布策马在兵营外绕了三圈,营中轰声雷动,各个起身,似过节般换衣,上马。 “你……”麒麟哭笑不得,吕布尚且策马狂奔,一颠一颠。 麒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你打猎人手还没选好?” 吕布爽朗笑道:“有谁去的!都跟着来!轻骑!快马!长弓!凡我并州儿郎都跟上!侯爷和军师先走了!” “驾——!”吕布拨转马头,一骑二人,在晨光中出城。 身后闹哄哄跟了近三四千人,兵士大声喧哗,却井然有序,一时间众马奔腾蹄声如鼓点,在吕布率领下冲出城,朝东方的一抹曙光前进,冲向并州西北的大草原。 31、鹅毛雪匈奴袭武威 深秋草枯雁飞, 一眼望去, 茫茫草原上尽是枯败之色,温侯率领五千并州军沿着万里长城一路北上,曲折迂回, 走走停停,耗了近十天时间, 抵达西诃。 吕布进了草原如鱼得水,沿路宵小动物尽数不放在眼中, 直到一处丘陵起伏之地, 远方又有连绵密林,方发下命令,兵士百人一队, 抖开大旗, 四散围猎。 一切有条不紊,显是打猎的老手。 麒麟骑着赤兔, 吕布则换了战马, 捞着大弓比划,活像沉湎于打猎游戏的小孩,不禁莞尔。 吕布不回头,神秘兮兮,竖着手指摇了摇, 道:“嘘,待会给你打只大家伙。” 远处传令兵一路疾驰而来,吕布下令道:“奏号!” 数人一字排开, 围着密林,齐齐吹起牛角号,声音嘹亮,登时林中鸟雀唰然惊飞了一片又一片,马匹仰天嘶鸣,手中无号士兵则摇旗呐喊,以哨箭乱射。 林中受惊野兽四处冲撞,终于找到了吕布特意留下的突破口,一股脑儿冲出来,占地百余亩的密林中竟是有上千头中型走兽,熊咆阵阵,冲入草原。 吕布猛催战马,围林军弃了守御,在那袭翻滚红披风的引领下迅速合围,数千人化作两翼,遥遥追上,漂亮地形成包围圈。 吕布一箭射瞎一头马熊左眼,继而愤然大吼,从马上跃起,抽出腰畔长刀完美地一圈。 “好!”麒麟在远处喝彩道。 箭如雨落,狼群纷纷倒下,受袭黑熊拖着血迹逃跑,一只又一只瘫在地上,最后一只野猪哼哼着倒下,众军欢呼,上前以长矛,战戟刺杀。 吕布挥刀砍下一头野牛的半只弯角,反手抛给麒麟。 “头筹!”吕布懒洋洋笑道,横着比了个拇指。 麒麟抬手接住,吕布拔完头筹,解了身上黑貂背心,只着一条皮裤,身上满是熊血,左右递上水囊,吕布也不怕冷,举起水囊迎头浇下,于冷风中一个抖擞,喊道:“速速收拾,剥皮割肉,午时起行去下一处!” 众兵轰然应诺,麒麟把牛角收进腰袋内,吕布闻了闻手臂上血腥味,肩膀一振穿上兽毛背心,笑道:“如何?” 麒麟心服口服:“你更适合当个猎户。” 吕布策马徐徐行于密林外沿,悠然道:“当初便是猎户,少年时随着大人们上山围猎惯了,这些年进中原辗转,反不如打猎来得自在……太好了,来点酒。” 麒麟随手朝吕布晃酒囊,示意可以领赏。 吕布舔了舔嘴唇,说:“来点。” 麒麟揶揄道:“小心肝。” 吕布:“哦,小宝贝。” 麒麟自顾自好笑,拧开塞子:“不许多喝。” 吕布就着麒麟手里酒囊喝了几口,酒意上脸,唿哨一声,士兵各自起行,将皮与鲜肉包好缚于马背,一行人朝着草原继续深入。 如此数日,动物过冬前吃得膘肥皮厚,山涧林间,甚至茫茫大草原上,俱被吕布伏了个准,五千士兵,来时两手空空,到了第十四天,竟已满载。 上千架滑橇被马匹拖着,堆满如山兽皮,皮下盖着盐渍过的兽肉,再前进,天空已飘起小雪。 风呜呜吹来,草原上扬起细碎雪花。 “变天了。”吕布道:“不打了,都回去罢。” 这次满载而归,实乃麒麟意料之外,初时不过是当作出来玩一趟,装模作样猎几只鹿回去罢了。 不料吕布竟是能说到做到,数万只走兽皮毛,盐肉足够支撑陇西全城渡过一个漫长冬天了。 “鹿群!” 吕布下达撤退命令不到片刻,远处便传来叫喊声。 麒麟跃上赤兔马背,居高眺望,只见远处有鹿群绕过山石,源源奔过,停在小溪侧畔,看那阵势,足有近五百头。 吕布瞠目结舌,片刻后道:“噤声!” 麒麟道:“要抓么?” 吕布道:“抓,鹿肉,鹿舌是野味奇珍,听我安排,不可轻举妄动。你在马上等,我带人去捕。” 为首正在喝水的公鹿警觉抬头,远处埙声顺着风飘来,鹿群纷纷又低下头去。 吕布朝麒麟比了个拇指,领人逐渐靠近。 数息过去,公鹿一声悲鸣,掉头率领整个鹿群开始奔逃! 吕布喝道:“射箭!” 一时间数千羽箭平地飞起,麒麟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一转头,发现不远处有一只通体雪白的母鹿,遥遥盯着自己。 吕布刹那心生感应,转头眺望,见赤兔竟带着畏惧,缓缓退后。 麒麟正要回头,吕布已落地疾冲,一跃跨上赤兔马背,道:“那是鹿王,别让它跑了!驾!” 赤兔嘶鸣一声,终究服从吕布驱策,扬蹄奔向白鹿。 “哎,等等……”麒麟还未说完,吕布已命令道:“你到后面去,准备射箭!” 赤兔发足全力狂奔,白鹿马上掉头奔逃,漫天小雪中,一抹鲜红,一抹雪白,遥遥拉开距离。 麒麟踏着吕布猎靴,敏捷翻身,摘下他背后长弓,道:“鹿王有母的?” 吕布也说不清楚,自己尚是首次见到雪白的野鹿,想了片刻:“先追上再说。” 赤兔发足奔跑,蹄下生风,麒麟连着数箭射出,白鹿竟如脑后生眼,提前预知来箭路向,轻巧避过,二人被白鹿甩开遥遥百丈,无论如何狂奔,却终究追不上。 吕布:“鹿鹿鹿鹿——” “别追了!我都快不认识鹿这个字了!”麒麟在呼呼风声中喊道。 吕布纵马疾驰大声道:“再追追看,那头白鹿的皮漂亮!给你做……” 吕布追了足足四个时辰,从拔营地出发,一路奔驰进了茫茫草原,雪越下越大,天空一片灰白,直至赤兔每一踏下去都扬起两尺高的飞雪,终于在旷野中迷失了方向。 白鹿也追丢了。 吕布恍然大悟:“一定是妖怪!” 麒麟:“……” 麒麟转头四顾,远处尽是黑黝黝的石山,大雪漫天纷飞,天色渐暗。 “这是哪?” 吕布展开地图,半天说不清方位,天上没有太阳,自己又一时冲动,甩开大部队便没头没脑追了出来。 “赤兔日行千里,按今日全力疾奔算。”吕布下马:“我们起码离宿营地有三百里远了。” 赤兔奔得几近虚脱,全身是汗,雪地上点点殷红,如梅花绽放。 “歇会,寻地方过夜,明日便回去。”吕布牵着赤兔,把麒麟带到石山后的避风处,拾来半湿枯木,生了堆火。 一番跋涉,二人竟是跨越西汉地界,进入匈奴人的活动区域。 吕布在石山后转了一圈,打来两只野兔,麒麟烤肉,吕布低声哼哼,专心撒盐。 雪越下越大,吃完后吕布召赤兔马过来,赤兔会意,俯下身以四蹄屈着侧靠于岩上,口中仍不住咀嚼干草。 身前有赤兔挡着风,吕布张开腿箕着,让麒麟坐在自己腿间,把他抱上,依偎在一处。 火光照在麒麟的脸上,吕布睡不着,除下帽子,盖在麒麟脸上。 麒麟呼吸均匀,似是睡了。 吕布忍不住又掀开帽子,怔怔看着麒麟的唇,不知在想何事。 片刻后,二愣子揭着帽,挡住麒麟闭着的双眼,把脸凑近些许,二人呼吸交错,吕布像是想偷吻一下。 麒麟:“……” 吕布的气息微有点急促。 赤兔好奇地转过头,看着这一幕。 吕布手指头动了动,作了个“走开”的口型,赤兔识相扭头,不看了。 “女人似的……”吕布锋硬的唇动了动,自言自语:“女人……” “女……”吕布声音很小。 麒麟略动,吕布忙闭上眼,假装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赤兔警觉地抬头,吕布睁开双眼,蹙眉。 “有人来了。”麒麟闭着双眼,揶揄般地笑道:“不是我们的人,怎么办?” 吕布侧头贴在岩石上听动静:“近五百人……你未睡着?我去看看。” 麒麟阻止道:“别去了,继续装你的睡吧,如果是匈奴人,估计发现不了我们,直接绕过去了。” 吕布一想有理,二人落单,只怕横生枝节。 匈奴人大声叫喊,绕过石山,赤兔警觉起身长嘶,二人行踪暴露。 麒麟瞬间心念电转:“你懂匈奴话么?” 吕布漠然点头,麒麟道:“被抓了问话,就说我们是陇西的猎户,陇西城里大乱,前几天逃出来的。” 吕布明白了,匈奴人若听到陇西大乱,必将入关劫掠,势必让自己二人引路,如此正好顺路跟队,把这股匈奴骑兵带到城前为俘。 匈奴骑兵发现了两人,又见赤兔,各个诧异无比,以骑枪指着二人一马,令他们起身,走出石山外。 吕布以匈奴语喊了几句话,骑兵们散开,不信任地打量他们。 包围圈排开,行出一人,一脸横肉,络腮胡,表情倨傲,无礼喝问。 “他说啥。”麒麟听不懂。 吕布说:“问我们怎么不进关,跑到这里。” 麒麟微一沉吟:“半路上追一只白鹿,走失了方向。” 吕布原话翻译过去,众骑兵大声嚷嚷,十分愤怒。 麒麟:“说什么?” 吕布戳了戳麒麟脑袋,道:“馊主意,那头白鹿是他们的鹿神!” 麒麟:“……” 骑兵队长示意安静,又充满怀疑地打量吕布麒麟二人,持矛指向麒麟,连珠炮般问了几句话。 麒麟正要问,吕布便大声回答,众兵哄笑,不怀好意地盯着麒麟看。 吕布把麒麟护到身后,额上青筋暴突,似乎十分愤怒,大吼几句,众兵纷纷点头,散了。 “你们说啥?”麒麟一头雾水。 吕布沉声道:“他们说你不像猎户,究竟是什么人。” 麒麟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一身华贵裘袍,皮肤白皙,不似长期操劳之人。吕布则十分健壮,看上去颇似山间猎户小夫妻。 一大男人带着一名少年,未免令人想入非非。 吕布解释道:自己是城内猎人,麒麟则是陇西城中富家少爷,汉人地界有变乱,遂携其一路奔逃。 至于是私奔还是忠犬还是诱拐,带的人是少爷还是男宠,只有任凭匈奴人揣测了。 麒麟隐约猜到,也不多问,片刻后匈奴人取来牛筋,将吕布,麒麟双手缚上,赤兔被牵走当战利品,二人被赶到车队末尾的一个木笼上。 正好有车坐,麒麟十分满意,那几根牛筋绑了等于没绑,吕布只要稍一扯就能扯断,麒麟手背有轩辕剑气,更是不把它当一回事。 麒麟道:“先搭个顺风车,睡一觉再说。” 吕布听着车队中偶尔交谈,忽道:“他们要去武威抢劫,抢完后才去陇西。” “武威?”麒麟蹙眉道:“马腾的地方?” 吕布漠然点头,道:“进长城后我抢马走人,你睡着就是。”说毕舒服地哼哼,笼内铺着兽皮,估计是留待抢汉人妇女用的vip包间,比露宿舒服了不少。 麒麟也困得很了,脑袋耷拉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许久;梦中听到对答,便晕乎乎地睁眼,见车队停下,匈奴骑兵队长与看守笼子的守卫说着什么。 那两名匈奴人转头,朝他们望来,骑兵队长喊了句话,麒麟听不懂,动了动,道:“奉先,醒了。” 吕布脑袋一耷一耷,睡得正沉。 骑兵队长朝他们走来,带着怀疑的目光。 吕布气息一窒,醒了。 骑兵队长拿着弓,问了句话。 吕布下了车,有人取来匕首,割断他手上牛筋,又将长弓给他。 风雪茫茫,麒麟直起身眺望:“到武威了?” 那处是个小山坡后,借着掩护,距马腾领地武威城大门不到百步。 吕布接过长弓箭筒,反手负在背后,嘴角扯了扯,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他们叫你做什么?”麒麟好奇道。 吕布登上坡顶眺望,心不在焉道:“他们没一个人拉得开这把弓,怀疑侯爷也拉不开,让我现试一箭。” 麒麟来了精神,道:“射哪?我也看看。”说毕忙不迭跳下车。 吕布道:“射城头的汉人将军,你说我射不射?” 天蒙蒙亮,麒麟看到武威城头一面大旗在风雪中飘扬,上书一个“马”字。 “是谁?”麒麟问。 匈奴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吕布邪气地笑了笑,道: “他们说那小子是马腾的侄儿,叫马超。” 麒麟:“那就是锦马超?!” 吕布拉开长弓,瞄准马超脑袋,麒麟道:“别别……你别乱来,听我的!” 吕布箭矢准头下移,瞄准马超胯\间。 麒麟:“……” 麒麟情急,狠狠一拍吕布后脑勺,吕布吃痛,手一抖,箭咻地偏了准头飞出去。 “少主。” “唔……”马超得意洋洋地点头,骑马于城墙上巡了一圈。 守城兵士心里嘀咕,马超训道:“怕冷?站直点!都到城墙前面去!” 无人敢搭话,各个眼望马超一身贵毛裘,心想你裹着一身暖和,自不惧寒风,太子爷没事便来发官威,各个敢怒不敢言,只得唯唯诺诺。 马超手里拿着鞭子,作势要抽,武威城楼高处兵士只得纷纷走到城墙迎风处。 大雪鹅毛般下着,马超胯\下那坐骑乃是羌国名马“夜照玉狮子”,忽然警觉抬头,竖耳。 “怎么?”马超心中一动。 夜照玉狮子猛咴一声,瞬间后退,险些把马超掀翻下来。 “你这畜生!”马超怒道。 三息后,呜呜风声中,一根羽箭跨越百步之遥旋转着飞来,从他头顶擦过,唰然飞向背后猎猎作响的大旗。 旗绳断,红麾布哗一声垮落,将十步方圆内罩了个准。 匈奴人大声叫嚣,马超登时气炸了肺,当真是在太子爷头上撒尿,当即掀开头上大旗,喝道:“点五百人……不,一千人!随我杀出城去!” 号角急促响起,匈奴骑兵杀向城门,城门裨将阻道:“少主!匈奴人正是诱我们出击,想引走我方兵士,只需将城门紧闭,放箭射敌即可!” 马超丝毫不顾,一脚踹翻那裨将,抢了令牌,道:“都上马!” 匈奴人一月打劫数次,前不久周遭小镇百姓撤入城内,以避劫掠,准备过冬,士兵见怪不怪,纷纷上马,城门洞开,马超领着上千人冲出了武威城。 “蠢货。”吕布点评道:“在城上射箭即可,连匈奴人的计都识不破,简直是废物。” 吕布把大弓交给背后麒麟,伸指拽断他腕上牛筋绳,吩咐:“你寻地方躲着。” 匈奴人在吕布射出一箭后便悍然组阵冲击,不再理会两名俘虏。 麒麟点了点头,道:“你能活捉那人不?叫马超的?” 吕布嘲道:“捉个饭桶做甚,押回去当储粮吃?” 麒麟沉吟不语,转到车后,心中一动,又道:“咱们进武威看看。” “想进去玩?”吕布手指骨节捏得作响,活动手腕,双臂交叉,取出腰间两把匕首,在指间打了个旋。 麒麟道:“你让他们互相厮杀,等都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动手不好?” 吕布正色道:“不行,匈奴非我族类,又不是汉人间内斗,哪有坐收渔利的道理?”说毕无声无息,借着大雪掩护躬身,麒麟只觉眼前一花,吕布已如矫健猎豹,倏然窜了出去。 麒麟瞠目结舌,只以为吕布以力证武,不料暗杀行刺技巧亦是如此了得,当真是习武的天才。 两把打猎剥皮用的锋利匕首,在他手上使得如画戟般熟练,在雪地里闪起一道道白影。只见吕布堪堪挨上匈奴骑队的末尾,刹那便倒下一人,战马兀自朝前不断冲去。 马超在前阵与匈奴兵交锋,未料敌人后阵已是大乱。 “发生何事!”马超伸长了脖子眺望,只见匈奴兵还未尽数冲来,已是一阵骚动。马超嚣张地说:“怕了?不敢打了?” 跟随马超的士兵纷纷拍马屁道:“少主威武——” “少主武术超群,匈奴狗俱是胆寒,逃了——” “少主开恩,回城去罢,好冷——” 马超充耳不闻,得意地笑了笑,喝道:“追!”旋即不顾身后兵马,一骑当先,朝着匈奴兵阵中杀去。 后阵一乱,匈奴骑兵队长登时大喝,掉头查看,马群朝着吕布冲来,吕布就地一个打滚,双臂平伸一掠,匕首砍过冲来五六匹战马,登时人仰马翻。 远处一箭凌厉飞来,射翻一名骑兵。 继而连珠四箭飞至,带着凛冽风声,每箭射中一人,俱将匈奴人带得直飞出去。 吕布回头笑道:“好准头!” 麒麟单膝跪地,身子后倾,横端长弓,借着大车掩护,再架一箭,轮满大弓,遥遥喝道:“当心!” 那一箭闪着耀眼金光飞向马超,擦着他侧脸飞过,射中背后一匈奴兵的面门。 马超吓了一跳,脖颈间溅得满是热血。 “什么人?!”马超目瞪口呆,吕布身边躺了一地断足马与人尸,雪地中氲了一大滩血泊,所有中匕敌人,无论伤处,俱是一招毙命。 吕布长身而立,匈奴人未料中了暗算,腹背受敌,纷纷策马绕过,大声叫骂,准备放箭,吕布侧头,眯眼,懒洋洋地随手一甩匕首,雪亮白光直飞出去,又吹了声口哨。 赤兔不受骑兵队长控制,遥遥奔来,匕首窜射,木箭疾飞,同时插正马背上匈奴人心口,队长大喊一声,栽倒下马。 匈奴兵骇得胆寒,嘴里不清不楚大叫,一窝蜂朝西北逃去。 麒麟缓缓站起,吕布看也不看马超,翻身骑上赤兔马,纵马驰至车后,伸出手,麒麟借那一握之力跃上赤兔,坐在吕布身后。 马超已看直了眼。 “壮士……不,英雄!留步!”马超纵声喊道。 麒麟小声道:“过去,他有话说。” 吕布不耐烦道:“怎?” 马超道:“方才那一箭,于孟起有救命之恩,若不嫌弃,兄台请过来,我武威军决无恶意。” 吕布不置可否,似在迟疑,马超又喊道:“兄台是汉人?” 吕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麒麟道:“混进城,咱们自己玩,我想去逛逛。” 吕布听到这话便来了兴致,莞尔道:“可以。”继而策马上前,跟在马超身后,进了武威城内。 32、掷千金银城会密探 董卓死后, 中原袁术拥兵称帝, 短短两年间,马腾接到两次天子诏,带兵前往江东讨伐袁术。 两个月前, 袁术败亡,马腾于讨伐途中得袁绍密信, 引军北上,前往袁绍根据地邺城。 袁绍势大, 坐拥幽、并、青、冀四州, 幽州乃是三国时期第一大州,粮草充裕,袁绍又与河北望族甄家联姻, 获得财力支持, 声威如日中天。 马腾家族于西凉唯领武威太守之职,终究需要与中原诸侯联合, 袁绍便是上选。 然而马腾四月出兵, 近十一月仍未归,武威兵力被带走近半,全城加强了戒备。 马腾年过花甲,唯一长子马超,年仅十九。 麒麟不做声, 侧头仔细端详马超,眉间微蹙,吕布随口说了几句, 交代二人来历,仍是陇西猎户一类的话。 马超一时好客,连番邀请吕布入武威府内一聚,吕布莫测高深地摆了摆手,漠然道:“我等关外人士,习武本为击退匈奴,何来报答一说。” 马超好奇道:“兄台此马……” 吕布道:“汗血,并州打猎时驯的野马。” 马超点了点头,汗血宝马与夜照玉狮子俱是名马,寻常人不可得,说是驯服烈马倒可信,又望向吕布背后麒麟,道:“这位是尊夫人……?” 吕布拇指朝身后戳了戳,道:“也是野马,路上驯的。” 麒麟闷在吕布背后哈哈笑。 马超登时十分尴尬,道:“尊夫人……兄台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吕布道:“你回去罢,我二人在城内转转,不须多礼了。” 马超见吕布颇不赏脸,只得一拱手:“孟起家便在街尾太守府处,兄台若有意,还请务必赏光,来府上盘桓数日。” 吕布鼻孔长在头顶上,正眼也不看马超,马超只得带着属下告辞离去。 人走远了。 吕布呼哧呼哧伸舌头:“现去何处玩?” 麒麟莞尔道:“先去街上逛逛,寻个人,再看他们卖什么。” 西凉素有“金城”“银武威”两处要地,指的便是韩遂的辖地金城、以及马腾的辖地武威二处。武威北通腾格里大漠,南接古浪峡,更是白牦牛的名产地,此时冬季临近,百姓们纷纷牵了牦牛,拖着木板车进市集交换商货。 武威离陇西百余里,城貌竟如异国他乡,充满西域风情。 吕布与麒麟牵着马,走进市集,麒麟四处张望,拿了一串冻葡萄,拣颗进嘴,满嘴冰凉,清甜,心怀大畅,喂给吕布一颗。 “好吃。”吕布咂吧嘴,探手入怀摸银两:“多少钱,你摊上的葡萄全买了。” 那汉人道:“五钱银子一车,客官要买几车?” 麒麟翻检葡萄,道:“太贵了,千两黄金卖不卖?” 吕布:“……” 汉人笑道:“千两黄金,只能买人,买不到葡萄。” 吕布:“???” 麒麟笑道:“千两黄金买个军师,再没比这划算的事儿了。” 吕布彻底傻眼了,完全听不懂麒麟和那小贩在说什么。 汉人小贩笑了笑,躬身道:“客官这边请。” 麒麟朝吕布伸手:“来。” 吕布满头问号,和麒麟并肩坐在板车后,汉人小贩驾起牦牛,摇摇晃晃拉着卖葡萄的板车,转进偏僻巷内,入了一家后院。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麒麟跳下车,四处张望道:“我是军师麒麟,这位是侯爷。” 汉人小贩霎时骇了个惨,慌忙跪下,道:“见过主公!” 麒麟道:“起来罢,我记得都是派拖家带口来的,你家小呢?” 小贩起身道:“回军师的话,小人与家里婆娘九月进的武威,一直等着,婆娘在前门织布,小人买了这处院子,恰好种了不少葡萄,便拉到集市上贩卖,天天等着咱们的人。” 吕布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你是探子!!” 麒麟哭笑不得:“小声点,生怕没人知道呢。” 吕布好不容易猜中一回,又被泼了冷水,悻悻噤声,麒麟表扬道:“主公真聪明。” 吕布这才得意地笑了笑。 数月前,麒麟一到陇西,便与陈宫合计,朝金城,武威以及敦煌等地,派出信报潜入城中,侦查敌方势力动静,那接头暗号,自是麒麟随口胡诌设下的。 吕布道:“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告诉你有啥用?”麒麟揶揄道,他只顾着吃葡萄,又随手赏了那信报点银子。 信报忙打好热水让二人洗脸,又服侍他们坐下,端上热奶茶与甜稞,便开始汇报城内动向——自马腾出西凉,前往中原开始,直至目前马超镇守武威。 吕布还是听得懂的,却不插话,麒麟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麒麟:“马腾有七个月没回来了。” 信报:“是。” 麒麟:“城里由谁管着?” 信报:“城门军由马腾的草包侄儿马超调动,内政则有成谊监督。” 麒麟沉吟不语,吕布问道:“成谊也是草包?” 信报:“……” 麒麟道:“城里有多少驻军。” 信报:“八千以上,不足一万。” 吕布:“那敢情好……” 麒麟:“别胡思乱想,哪有大冬天打城的道理?八千兵要守城太难打,还有韩遂在旁盯着呢,不能乱来。” 吕布与麒麟胡扯惯了,想什么都能被料到,倒也不介意,答道:“哦。”继而目光涣散,开始幻想打下这座城的场景。 麒麟道:“取纸笔来。” 麒麟写了封信,信中交代陈宫二人正在武威,可派人前去通知狩猎队,让并州军回来,又将武威城内大致情况列上,询问陈宫意见以作参考。 “你亲手给陈宫,再找貂蝉……奉先,盒子放在哪里?” 吕布在发呆,脸上被麒麟画了一笔,回过神:“房间里的架子上,你不封个火漆?要信物不?” 麒麟道:“不用,信上的字只有陈宫看得懂。” 麒麟又吩咐道:“让主母把盒内刻着‘起’字的夜明珠给你,带回武威来,快去快回。” 那信报领了麒麟的信,当即出门,麒麟把奶茶喝完,又把另一碗给吕布灌下去,俩人吃得肚子滚圆,出去玩了。 少顷二人便去住店,数日以来,四处巡城,麒麟手里拿着个自制的本子,对照武威城建,抄抄写写。 第三天,吕布一手牵着赤兔马,一手牵着麒麟,二人十指交扣,在市集上漫无目的闲逛,麒麟眉毛微蹙,道:“你觉得,袁绍是个怎么样的人?” 吕布目光呆滞,道:“袁绍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麒麟:“……” 吕布莞尔道:“怎么?” 麒麟道:“马腾去见袁绍,怎么见了这么久?按我的猜想,袁术死后,袁绍应该打算对付曹操。” 吕布点头道:“正是。” 麒麟道:“那么西凉武威就是袁绍的助力,袁绍该不至于软禁马腾才对,为什么不放他回来?” 吕布道:“你觉得马腾被囚住了?” 麒麟:“很有可能,希望我猜得没错。” 吕布问:“马腾若被囚,又该如何?” 麒麟道:“按探子给出的情报分析,马超在武威并不能服众,马腾如果死了,城里势必有一番权力争斗。” 吕布脑子忽然又好用了,问:“我们便可出兵,浑水摸鱼?” 麒麟颔首道:“你觉得呢?其实也不一定要马腾死,我们可以想办法散播谣言,伪造一封信,装作是从函谷关来的马腾部下,送到武威,告知马超他叔父的死讯。” “再派一部分将士,伪装成逃出邺城的武威军,在城外等着,观察城中动向……” 这计谋太复杂了,吕布完全没听明白。 “你说直接的。”吕布道。 麒麟道:“有主意了,第一步,我们得离间治军的马超和打理内政的成谊,我觉得甚至根本不用离间……他们本来就不和,先找间客栈住下吧,我好好想想。” 吕布信步走向大街一旁的客栈门口,麒麟兀自喃喃道:“马超估计也混得不怎的。” 话音未落,客栈内冲出一名喝得烂醉的少年,兀自喝骂道:“老子在你这喝点酒也要给钱!” 客栈内,老板声音喝骂道:“你算甚么东西!别说是马太守的儿子,就是马太守在我这喝酒也得给钱!” 马超把头盔朝桌上一摔,伏着不起。 麒麟端过三个酒杯,吕布面无表情地看了马超一会,解下腰间酒囊,依次给两个杯斟酒。 吕布:“可怜的。” 麒麟:“小声点,他还没醉倒呢……” 吕布嘴角现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意,马超抽了抽鼻子,道:“好酒!喝!” 麒麟以茶代酒,吕布,马超,三人碰杯。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麒麟道。 吕布噗一声喷酒,继而哈哈大笑。 马超没好气道:“莫提烦忧事,生而为人,不自在……”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麒麟悠然道,伸手摸了摸马超的头。 马超寂寞地点了点头。 吕布难得地说:“贤弟,既担忧被人看不起,何不自己争气?” 马超嚷嚷道:“你懂甚么!你懂甚么!我娘是羌人,我在武威处处遭白眼,没人听得进我言,唯我父待我好,小妈变着法子挤兑我……我爹一去出征……” 吕布伸掌示意马超镇定,漠然道:“我懂。” 麒麟嘲道:“你懂个锤子。” 吕布怒道:“和甘兴霸学的?尽不学好!” 麒麟尴尬笑了笑,道:“你懂啥?” 吕布看着马超,片刻后缓缓道:“我十七岁时,也与他一般。” 马超嘴里不清不楚念着什么,继而哗一声倒了下去。 麒麟起身道:“掌柜的,开间客房。” 吕布想了想,抱起马超,把他扛在肩上,进了里间,麒麟捧着马超头盔,只觉这盔做工甚是精巧漂亮。 麒麟让马超躺在床上,为他脱了靴子:“继续说。” 吕布坐在火盆前,漠然道:“当年我辗转九原,处处遭人白眼,初到义父麾下,亦是这般。” 麒麟随手拿着把钎,在火盆里拨弄,道:“后来呢?” 吕布答:“幸得义父垂青,传我入帐中担任主簿。” 麒麟心中一动,吕布看着盆里跳跃的火苗出神,麒麟本想追问,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饶有趣味道:“丁原让你侍寝?” 吕布沉默不语,麒麟想到吕布当时年少,稚气未脱,又带点大舌头,面瘫习惯说不定就是在丁原麾下落的毛病,遂笑道:“好了,别提了。” 吕布看着麒麟,神情复杂,未几,沉声道:“我未曾屈服。” 麒麟点头道:“你保住了自己的菊花。” 吕布:“……” 麒麟笑嘻嘻,摸了摸吕布的头,吕布被这一岔,什么心思都没了,片刻后莞尔道:“我不厌恶断袖,只不想雌伏人下受辱,丁贼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最后方忍无可忍……” 麒麟道:“嗯,杀了就杀了吧,没什么的。” 麒麟又瞥了床上马超一眼,说:“他长得挺漂亮。” 吕布敷衍地应了一声,麒麟回想自己所知的马超身世,道:“他的父亲估计凶多吉少,接近八个月没回来,现也不知怎样了……只怕他在城里,往下日子不太好过了……” 吕布道:“绣花枕头,还须多练练。” 麒麟道:“和你这武神比,自然都是草包了。” 吕布谦虚地笑了笑:“那是自然。” 门外叩了几声,麒麟前去开门,见到派回陇西的信报,接过夜明珠,探子看了房内一眼,吕布漫不经心道:“逃命军师说了什么?” 麒麟展开信,笑道:“陈宫说……噢,很好,比我预期的还要早。” 吕布眉毛扬了扬。 麒麟道:“我们得马上回去了,有上百人拖家带口来投奔你。” 探子识趣道:“主公大喜,袁绍众叛亲离,孔融领汉廷文士前来陇西,恳请主公出兵。” 吕布警觉地蹙眉:“出兵?” 麒麟道:“这事包我身上。”说毕赏了信报银两,低声道:“你继续留在武威,见机行事,辛苦你了,兄弟。” 那信使躬身去了。 麒麟收拾东西,把夜明珠交给吕布,朝榻上马超指了指。 吕布无言以对:“这草包也得一枚?” 麒麟神秘兮兮地笑道:“别小看他,来。” 麒麟凑到吕布耳边,低声道:“把他叫醒,然后……告诉他……” 麒麟叽叽咕咕,吕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神色迟疑。 麒麟出外,掩上门,背靠墙壁坐下,侧耳听着。 吕布道:“贤弟!” 水声响,吕布洗布巾的声音。 吕布按着麒麟的指点,亲手以棉巾涤了热水,敷在马超额上,马超舒服地哼了几声。吕布道:“醒醒。” 马超醒了,挣扎着起身,摘下额上布巾,擦了把脸:“什么时候了?” 吕布让他坐好,修长五指按在他背后,按摩穴道,协其醒酒。 吕布漠然道:“少年时意气风发,一股锐气是好的。” 马超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吕布续道:“然,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不能总如小孩儿般等人照拂。托庇叔伯兄弟,纵是一时得意,旁的人亦不以为然。” 麒麟在门外懒懒道:“台词又背错了。” 马超:“?” 吕布自顾自道:“愚兄名唤凤仙,凤仙花的凤仙。” 马超笑了起来,道:“小弟孟起。” 吕布指节分明,按压有力,马超登时神智清明,灵台澄开,道:“谢兄台了。” 吕布道:“来日愿征战沙场,立功耀祖,可持此物。”说着将夜明珠放入马超掌心:“到陇西来做客,若不嫌弃,可将身家性命托与愚兄,兄自将为你铺一条旷世名将之路。” 夜明珠光华流转,上刻“起”字,马超少时家贫,极少见这名贵物事,道:“兄台此礼甚厚,愧不敢当!” 吕布:“……” 马超:“……” 吕布蹙眉,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欣然道:“非是你配不上此珠,而是此珠配不上你;以你之材,若愿磨砺一番,来日必将更为光彩夺目,西凉锦马超之名,当可远播中原,传遍天下。” “愚兄有事在身,改日再来叨扰,告辞。” 吕布起身,黑貂裘,狼皮帽,衬着修长身材,更显玉树临风。 马超眼神迟疑,似在斟酌。 “这便走了,保重。”吕布漠然一拱手。 说不尽的风骚,道不完的潇洒。 马超慌忙下榻,道:“兄台去往何处?” 关门后,吕布满腹牢骚,嘴角抽了抽,满腹牢骚道:“这就行了?” 麒麟一笑跃起,让吕布背着自己下楼,二人出门,骑上赤兔马,出了武威,回家。 陈宫望眼欲穿,吕布和麒麟终于回来了。 “你们……你……麒麟!”陈宫怒道。 麒麟从吕布身前的马鞍上跳下,道:“你们让我去度假的么?说吧,怎么样了?” 亲兵前来牵马,陈宫跟在他们身后,三人脚上不停,陈宫匆匆道:“曹操掳了天子,定居许昌,袁绍将朝廷百官安置邺城,贾文和此去……” “奉先。” 貂蝉挽着袖,立于廊前,麒麟打发吕布道:“去吧,待会晚饭时我们商量完了再告诉你。” 吕布出外打猎那日清晨便悄悄溜了,见貂蝉一肚子火,只得笑了笑,入内安抚貂蝉。 “鸡帮我喂了么?”麒麟道。 陈宫道:“张辽将军领回家去了,夜里着他取来……你倒是给个主意。” 麒麟:“来了多少人?” 陈宫面容凝重:“百官轮番游说袁绍,令其进军许昌,以‘靖难’之名严惩曹孟德……” 麒麟莞尔道:“靖难,是孔融提的吧。” 陈宫点头道:“正是,袁绍迟迟不愿发兵,踯躅不决,孔融愤然领一百三十七名士大夫离开邺城,取道函谷关,自归长安。马腾私放百官离开邺城,被袁绍查出后斩了。” 二人走进后院,麒麟摘了帽子,入内更衣,兀自道:“果然死了,袁绍派人追了?他们倒是好命,路上遇见贾文和,所以都被忽悠过来了?” 陈宫点了点头,道:“依我看,文臣们的话先不听,马腾既死,武威倒是可以先着手攻打。” 麒麟吩咐亲兵道:“传下人烧水,准备给主公洗澡,也给我备一份。公台你继续说。” 陈宫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各州、郡太守怨声载道,主公若接纳这批文臣,说不得便得打算明年开春用兵。” 麒麟解了裘袍,只着单衣,坐在房前等洗澡的热水。 陈宫:“我们的粮草、兵力都不足以支持与曹操一战。” 麒麟点头:“来投靠我们的,说得上话的,除了孔融还有谁?” 陈宫苦笑:“王允王司徒。” 麒麟大叹头疼:“这老家伙怎么又来了?” 陈宫:“太傅蔡邕与其女蔡文姬。” 麒麟一拍大腿道:“太好了!” 陈宫:“尚书令华歆,名士祢衡……” 麒麟道:“那爱骂人的家伙也来了?” 陈宫莞尔道:“你也知此人嘴利?” 麒麟抿嘴点头,又舔了舔唇:“你如何安置的?你洗澡去!别管我们。” 吕布脸色不太好看,站在廊前,伸着脖子张望,道:“过来伺候。” 麒麟炸了毛:“你让军师伺候你洗澡?!” 吕布只得走了,麒麟心中一动,看了吕布背影一眼,小声道:“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陈宫道:“你二人玩得快活,留个烂摊子与我收拾,貂蝉这几日脾气甚大,你看着办。” 麒麟笑道:“待会给你分几块好的鹿皮,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那些尚书令,司马司空司徒太师太傅……你都安置在哪了?” 陈宫悠然道:“我拨了城西四十间大宅子,现都在那处住着,又派三千兵马,轮岗‘保护’各位大人。” 麒麟大赞道:“你太狠了,干得漂亮!” 陈宫笑了笑,问:“如何处置?让主公召见他们?” 麒麟道:“蔡邕蔡文姬父女接出来,选间好点的宅子给他们住着,再派点下人给她使唤,随意出入,不用监视了。” “王允那老头儿……算了,也一起接到府里来住,毕竟是主公岳丈,其他人先晾着,让他们在宅子住上十天半个月,别给太多炭火,也别给太多吃的,更不能供应酒。” 陈宫哭笑不得:“你更狠。” 麒麟又道:“吩咐儿郎们看严实点,别让人逃出去,不许到街上逛,要吃的可以拿自家黄金白银,交给将士们去买,睁只眼闭只眼,给他们贪污点,先这样。” 陈宫道:“要……” 麒麟道:“榨干他们的钱,饿得他们没力气骂人。到时捅出来,你们一句话都推我头上,主公装傻,说不知道,你们也说不知道。” 陈宫哈哈大笑,麒麟懒懒道:“到时凤仙再施点恩宠,这群文人就收拾住了。不会成天吵吵嚷嚷,催着出兵打仗。” 陈宫乐不可支:“如此甚好,我与你担一半干系就是。” “那……咱俩一起背黑锅吧。”麒麟笑了笑,平摊手掌。 陈宫像个小孩儿般伸手,与麒麟一拍,再翻掌一拍,继而互击掌。 麒麟忽觉不对:“貂蝉发脾气跟我没关系吧,你把她老父关了几天?陈宫!” 陈宫忙不迭地逃了。 热水来了,麒麟疲惫地浸进桶里,吁了口气。 亲兵把门掩上,麒麟浸得十分惬意,一身赤条条的,手里玩着颈前金珠。 窗格上有个影子,挡着天光,投了进来。 “军师大人。” “嗳——”麒麟吊儿郎当地调侃道:“主母,我在洗澡呢。” 貂蝉淡淡道:“叨扰了,洗完有空么?” 麒麟:“最近有点忙。” 貂蝉声音听不出喜怒:“旁的事先放一放罢,有点话想对你说。” 麒麟闭着眼,没有回答。 貂蝉吩咐道:“你们去服侍军师沐浴。” 两名丫鬟应了,推门而入,麒麟只得道:“都出去,不惯被伺候,洗完我去厅上找主母聊聊。奉先呢?” 貂蝉道:“主公有点困,洗完便睡下了。” “嗯。” 麒麟知道,貂蝉终于要找他的麻烦了,这一天终究要到来。 33、赠明珠酒肆招名将 麒麟头发湿漉漉的, 朝堂前一坐, 清晰脸庞不现动静。 “说。”麒麟道:“顺便来杯茶,刚洗完口渴了。” 丫鬟提壶端杯,注了一道滚烫的水线。 麒麟头发自江东一次剪过, 便留长了不少,接近这时代男子的长发模样, 然而浴毕未挽,一头青丝倾散, 又裹着蓝色的绸衣, 远远看竟是如女子一般。 貂蝉道:“你将我从小沛接出来,很承你的情,一直未有机会好好与你说。” 麒麟哂道:“应该的么, 为主公分忧。” 貂蝉一拂袖, 双手并到小腹前拢着,柔声道:“奉先从九原发家, 辗转洛阳、长安两地, 又得今日陇西,溯其根本,原少不了你出的一份力。” 麒麟道:“不敢。” 貂蝉:“军师智计卓绝,料敌先机,寻常人思一步棋, 军师能思到十步,百步,甚至一盘子如何定局, 俱胸有成竹。军师今日,是否料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麒麟微笑摇头。 貂蝉悠悠叹了口气:“奉先宠你,高将军护着你,张将军仰慕你,一应旧属对你俯首帖耳,陈公台是你引荐,甘兴霸、贾文和是你说降的。” “侯爷麾中,上下人等,无不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连府里的亲兵,都传只要有你在,这万里江山,只要奉先想要,你终有一天能为他掳了过来。” 麒麟颔首道:“是啊,我还是个万人迷,连赤兔也喜欢我。” 貂蝉道:“正是,所以身为主母,若不忍着让着,说不得便是个小肚鸡肠,等着被抹黑的人了。奉先一日护着你,我便是那千夫所指。你们只知有江山大事,南征北战,却丝毫不顾我们女人。” 张辽听闻吕布归城,午后便放下手头事,回得府来汇报,行到前院,忽见一女子在堂前,貂蝉面色不善,居中而坐,便即蹙眉。 张辽拱手道:“末将求见主公。” 貂蝉道:“主公刚睡下,待醒后召,张将军请先回。” 张辽疑惑无比,又问:“这位是谁家的姑娘?” 貂蝉蹙眉道:“大胆,你们这些部将都反了么?侯爷的家事也想管?” 麒麟笑道:“文远先回去罢,我有话与主母说。” 张辽这才发现是麒麟,越想越不对,继而不顾貂蝉脸色,大步入厅,于自己那位上盘脚端坐,双拳搁在膝头。 “主公吩咐,要末将与高将军照顾着军师,军师年纪小,不可让他受了半分欺侮去。”张辽看也不看貂蝉,只盯着麒麟。 麒麟啼笑皆非:“没事,就随便聊聊,去忙你的,别管我。” 张辽纹丝不动。 貂蝉道:“也罢,既是如此,便把话说开了,随你如何学舌去。” 张辽怒道:“你这叫什么话?有没有半分主母的样子?” 貂蝉俏面含威,杏目圆瞪:“你也知道唤一声主母?!” “我本就不是名门闺秀,王司徒收我为义女时,我不过是个乐婢!出身低贱!仗着三分姿色,迷魅了侯爷,在你们眼中,无论如何我不过是个外人,对不?!” 貂蝉倏然起身,斥道:“我不懂董婉,蔡琰玩的那一套,现与你直说了就是……” 麒麟冷斥道:“早该直说了,唬人呢你这是。” 厅内安静,唯余貂蝉喘息声,过了许久,她恢复了冷静。 “奉先既疼你爱你,虽是男子,你又倾慕于他……罢了,也是造孽,便与你个男妾名份。该如何服侍,你自心中有数。但你须得清楚,我才是主母!” 麒麟瞬间哈哈大笑。 貂蝉:“你……” “听了半天,原来是说这荒唐事。”麒麟懒懒起身,摆手道:“你放心就是,我不会再碰你的奉先一根手指头。” 貂蝉面容阴沉,似乎拿不定主意要如何作答,更不知麒麟是不是又有后招,等着耍她。 貂蝉终于道:“我斗不过你,不似你这般心计,也无你人缘,你若将我逼到绝路,唯死而已,当初嫁予董相之时,若非你从中阻拦,我本待等着奉先功成名就,再一死了之。” “如今不过晚死数载,亦无甚区别,拼着个鱼死网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家主公诛董贼与你有何干系!”张辽终于按捺不住,喝斥道:“你算个甚么东西?!” 麒麟道:“文远。” 麒麟静了片刻,笑了笑:“我的时间没多少能浪费在你身上;不想陪你耗,并非怕了你。” 貂蝉阴冷地说:“我也不怕你。” 麒麟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怕,随便说说而已,更何况……” 麒麟转身出厅,张辽追了上来。 “我也不做妾。”麒麟认真道。 貂蝉既然不怕捅出来,府里下人说不得就要加把力,偿了她的心愿才是。 况且张辽义愤填膺,只想替麒麟出气,出门便去寻高顺,高顺又去寻陈宫,陈宫寻贾诩商量,贾诩泡妞时便顺口告诉了初来乍到的蔡文姬……不到三天时间,侯府中上到管事,下到亲兵,看门打狗的小厮,斟茶倒水的丫鬟,全都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吕布自己不知道。 从“主公与军师搞断袖”以讹传讹,到“主公与军师同床”到“军师怀上了主公的儿子”再到“军师被主母踹小产了”再到“主公怀上军师的儿子”再到“主公被主母踹小产了”…… 最终传回麒麟耳中的真相则是:“军师是主公的儿子,主公又怀上了军师的儿子,于是主公被主母踹小产了,足不出户,正在修养调理。” 幸好麒麟及时制止了这场越传越离谱的八卦。 麒麟吩咐:“都闭嘴,谁把今天的事乱嚷嚷,等着卷铺盖滚蛋,我也不再呆在府里了。” 没人敢告诉吕布,貂蝉更勒令丫鬟老妈嘴巴闭上,凡是听见议论此事,掌掴百下。 吕布开始还没感觉,数日后,终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麒麟!”刚小产完的吕布像脱缰的野狗般欢乐奔跑出来,在下人们关心的目光中走向西厢。 吕布兴奋道:“出来分东西,咱们上回猎的野兽都运回来了!” 麒麟在房内沉默。 吕布尚没发现,喊完便回后院去,还有一月不到便是年节,麾下众谋臣、武将纷纷歇了手上活计,围坐一院,等着吕布发年赏。 吕布善猎,带回来的皮俱是上佳之选,破损边毛都被并州军兵士领了去,院里堆的小山似的毛皮,张张都是硝过的好料,想当年羌王进贡,匈奴求和,献予汉家天子的贵裘亦不外如是。 貂蝉满面春风,坐于廊前。 吕布道:“来来,搬了席案,众位爱将请坐。” 数人纷纷入座,丫鬟奉酒,陈宫知道吕布素来贪功爱面子,封赏时必选光天化日,大张旗鼓,完了还需再三嘱咐几句“看我对你多好”云云,只得摇头苦笑。 吕布蹙眉道:“麒麟还不来?又做什么了。” 贾诩起身,拱手道:“我去看看。” 张辽以手肘碰了碰陈宫,示意他去。 陈宫悠然道:“由得那老狐狸。” 贾诩转到西厢,叩了叩门。 “高大哥?”麒麟在房内,翻过一页名簿,头也不抬。 贾诩负手道:“文和。” 麒麟知道贾诩有话说,果然贾诩道:“当初,麒麟先生可是把我害得好苦。” 麒麟笑了起来,想起还在长安城时,与陈宫合谋下的反间计,揶揄道:“后来你在凉州军里无处容身,才被曹操招了去?” 贾诩捋须微笑:“正是,袁本初瞧不起区区,曹孟德又多疑难测,不如在温侯麾下过得自在,原还想着温侯何时派人来召,直至徐州城一役,军师亲来,输得心服口服,方知你真面目。” 麒麟依旧看着手中书册,悠然道:“真面目是什么?” 贾诩莞尔道:“不过是个小孩儿。” 麒麟笑了起来。 贾诩道:“如今西凉看似风平浪静,远离战火,水下却仍不安稳,只恐随时有变。非是我危言耸听,军师若不深思熟虑,先发制人,陇西全城成灰只在顷刻之间。” “我与公台兄,甘将军都是受军师招揽的降将,家小、性命俱托付予你,军师再躲在房中,赌气耍性子,情何以堪?” 麒麟道:“文和兄教训得是,这些日子是我太消沉了。” 贾诩松了口气,道:“文和还有个不情之请。” 麒麟未吭声,贾诩便笑道:“西凉之地寒冷,想讨几张上好的皮料回去,给家母做裘……” 麒麟笑了起来,道:“走吧。” 侯府院内,众将被暖洋洋的日头晒着,各自惫懒无话,甘宁在揉酸麻脖颈,高顺在与陈宫闲聊,张辽在入定。 王允来了,吕布淡淡唤了声“岳丈”,不起身迎,王允左右看看,呵呵一笑,貂蝉搀着王允:“义父坐这儿。” 貂蝉让王允把左首第一席坐了。 众将看着他,王允尚不知何事,张辽便斥道:“那是军师的位!” 王允一副懵懂模样,慌忙点头:“老眼昏花,老眼昏花。” 吕布冷冷道:“不妨,岳丈坐着就是。”吕布发话,众部将只得作罢。 少顷麒麟与贾诩进了前院,贾诩入座,吕布表情温和了些,招手道:“过来这处。”遂让出身侧长榻,竟是示意麒麟与自己“坐同席”。 麒麟淡淡道:“不了,你要做什么?赶紧的,手头还有事忙。”说毕自顾自走到武将那行,撩起袍襟,挤着高顺坐了。 吕布蹙眉不悦,正要发作教训几句,貂蝉便笑吟吟道:“好了好了,总算到齐了。”又以眼神示意吕布别发火,吕布莫名其妙,问:“你今日怎的了?” 麒麟道:“没怎么啊,快。” 吕布被扫了兴,只得敷衍道:“这些侯爷和军师猎回来的皮子,你们看看,都选选……” 是时府内小厮分木盘取了来,甘宁笑嘻嘻道:“这皮料不错,末将家里人多,五六口要养……” 吕布斥道:“你那五六口男妾,别价成日带着上街,在侯爷眼皮底下晃,有伤风化!” 数人一齐大笑,甘宁平日存着炫耀之心,左拥右抱,带着四名男妾出门嘻嘻哈哈,又当街调戏少年,早有人到陈宫处投诉,吕布逮到机会,便把甘宁训了一顿。 “男妾也不错么。”麒麟咳了声,打趣道:“别人家的家事,你管那么宽做甚?” 麒麟话中有话,吕布一听便尴尬了,想了想,道:“你要的皮子,都给你,看一眼,貂蝉再派人去做。” 麒麟欣然道:“都拿来吧,我自己画个图样去。” 吕布点头道:“你画的帽子都好看,给我也弄顶。” 木盘捧到麒麟面前,厚厚一叠皮料,上面还有两颗带着艳红印迹的,狼王的犬齿。 吕布打趣道:“狼王的,你可将这两颗牙,与牛角串着戴上。” 麒麟拈起来看了一眼,好奇道:“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吕布忽然卡壳了。 “没有!”吕布忽然道。 麒麟报以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众人分了兽皮,谢赏,又有大箱腌肉分发让捧回家去,麒麟看吕布似乎还有话想说,起身道:“我留多了也无用,现讨了主公人情,借花献佛。” 麒麟几件几件分予张辽、高顺等人,将一叠鹿皮交给甘宁,只把两枚狼牙留下,揣在怀里,道:“告退。”便转身走了。 “你……”吕布完全不知麒麟何意,少顷回过神,吼道:“站住!” 麒麟不理他,径自回了西厢。 吕布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本来就不甚聪明的脑子更想不通了,扫了众将一眼,见各人目中俱有闪烁神色,愕然道:“他……他怎么了?” 众人都答不知道,纷纷散了,吕布眉头深锁,满脑袋问号。 貂蝉柔声道:“主公看看去?好好分说几句,为君者须得爱护臣子,军师平日琐事劳碌,这都多久未与主公说过话了,估摸着心里气闷,排解不开。” 吕布一想有理,午饭后便亲自抱着箱子,转过回廊,道:“麒麟。” 麒麟正在房中研究西凉的地图,沉声道:“别进来,什么事在外面说。” 吕布忍无可忍,正要发火,最后转念一想,终于克制住,冷冷道: “你莫要持宠生骄!” 麒麟嘲道:“那叫恃宠生骄,你这牲口。” 吕布自嘲地笑了笑,说:“做事做烦了?出来,带你出外玩玩去,先放着罢。” 麒麟道:“玩?你都三十的人了,还成日想着玩?” 吕布茫然以对,麒麟把手中墨笔一摔,面向窗台:“春秋左传道德经,史记汉书三国志,你看过几本?人曹操袁绍可都是熟读的,我们做牛做马,帮你打点基业,你除了听曲儿打猎,抱媳妇暖被窝,是不是也该办点正事了?” 吕布倏然就沉默了。 麒麟道:“房里读书罢,上回你们在寿春抢回来的书……” 吕布:“你说得对,我去读书就是,你不要生气了。” 麒麟道:“蔡邕是太子太傅,大儒、陈公台,贾文和,王允,学识都十倍于我,有不懂的地方去问他们,别来找我。” 吕布神色黯然,转身,走了,片刻后又回来问:“三国志是甚么?” 麒麟:“……” 自打那日起,吕布开始念书了。 武神的读书生涯,绝不能简简单单用“痛苦”二字概括——头悬梁,锥刺股不外如是,吕布只想把所有的书都撕了,将嬴政从坟里拖出来鞭尸一万次,咆哮着问他为甚么不把书烧干净点。 然而,麒麟吩咐,吕布不得不读。 于是吕布亲自前去请了蔡邕,蔡邕还不愿上门,温侯只得每天清晨带着书,搬着小板凳,前去恭听教诲。 蔡邕戒尺甩得啪啪响,对付天子亦是这招,更不怕吕布;吕布还好知道尊师重教,外加皮厚,也不怕蔡邕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装模作样,念了几天。 吕布竟然渐渐地读进去了,仿佛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他。 又过十天,吕布读着读着,忽然间就悟了。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 吕布狂喜,大赞:“写得太好了!” 蔡邕莞尔道:“正是,温侯读出点什么来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夕死可矣!” 吕布伸着舌头,呼哧呼哧跑回府里,找麒麟交流了。 吕布摇着尾巴,欢乐地在院里奔跑数圈,把廊下木匣里的两只小鸡挨个舔过一遍,上前挠麒麟的房门。 里面没点动静。 吕布:“出来出来,有话与你说!” 麒麟躺在榻上睡觉。 吕布蹑手蹑脚进去,看了一眼,房内光线灰暗,又冷又潮湿。 “住这不成,容易生病。”吕布自言自语道,自寻了个地方坐下。 麒麟呼吸均匀,闭着双眼,睫毛如女孩般漂亮,干净白皙的耳根,鼻梁直挺,眉骨曲线,两道黝黑的眉毛如同柳叶。 迷蒙的光线下,温润如同一块白玉。 吕布侧着头,看了片刻,伸出手指,轻轻地拨开麒麟的衣领。 从麒麟接过金珠,并系在颈上的第一天开始,两年来从未离过身的红绳不在了。 吕布仿佛挨了当头一棍。 他生怕把麒麟弄醒,小心翼翼地以手指探入枕下摸索,没有金珠。 收起来了?吕布心想,他不是喜欢得很的么? 34、碎焦尾狼牙换苦酒 吕布起身, 躬腰在架子上仔细查看, 最后在一个干墨砚里看到了金珠与两枚狼牙,尘扑扑的。 吕布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他转过身, 看了桌上一眼。 案上是陇西的地图,城防, 建设资料,以及写满了蝇头小字的名笺, 又杂乱地堆着陈宫的文书, 上头压着高顺的矿石。 吕布捡起桌上的一物,是劈成两半的小木棍,包着一根炭芯, 又用绳子捆着。 “难怪写字批书这般快。”吕布咕哝道:“字丑得要死。” 一封文书上, 是陈宫的笔迹:“税赋不足,府里开销甚大。” 麒麟批:“知道了, 来年不能增税, 奉先正是花钱买名声的时候。” 麒麟在文书底下,空白处用自制铅笔密密麻麻写了五六行字:减少开支,传令不可用纸,以木板炭条代替,可擦除后反复使用, 全城实施木炭配给,蒸面时叠四层锅——又潦草画了个木蒸锅形状,歪歪扭扭。 大字:不可擅动百姓财物, 一经发现,杀无赦,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吕布赞许地点了点头。 一封文书上则是贾诩笔迹:“兵勇斗殴,扰民,本月滋事甚多。” 麒麟批:无事易生非,每人发个鱼竿,挖蚯蚓,去城西北河边,冰上凿几个洞,举办钓鱼比赛。 军中玩抵角,擂台,随意设办,赏金从库房支,小赌可,大赌暗庄抓。 凡有侵犯城中女子,一律没收作案工具。 吕布笑了起来。 吕布又翻一页,看到一张宣纸,纸上只写了寥寥几行字,挠了挠头,念道: “太师……什么字,我很……这个是难字?这个什么字,是过?这是我……一生里……我爱上……吕……”吕布歪着头念道。(简体字很多看不懂) “吕!”吕布倏然间两眼放光。 “不要偷看我的家信。”麒麟冷冷道。 吕布吓了一跳,漠然道:“你又装睡。” 麒麟深深吸了口气,道:“出去。” 吕布道:“我是主公!你别仗着侯爷宠你就嚣张了!府里上下全是我的地盘!” “出去!”麒麟吼道:“管你什么侯爷!紫微星在老子地盘里也得守规矩!” 一方墨砚从房内飞出来,吕布抱头鼠窜,笔筒与笔架哗一声射到院外,稀里哗啦,砸了吕布满头墨水。 “你究竟怎么了?”吕布一脸墨,再按捺不住,捞住甩出来的涤笔瓷碗,吼道:“你不要太嚣张了!” 吕布勃然大怒,失控般地随手将瓷碗狠狠砸进房内,大吼道:“给脸不要脸!我要杀了你!” 房内瞬间静了。 吕布喘息片刻,二人都没说话。 吕布一肚子火,转身走了。 午后,透过窗格的光裹着飞扬的粉尘,形成一条条黯淡的光线。 太师父: 我很难过,这是我一生里最烦闷的时候。 我是来帮助他的,结果就爱上吕布了,继而变成现在,不停地在伤害他。 我曾经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帮助他把貂蝉娶回家;但和貂蝉谈完后,我仔细想过,我既然不能留在这个时代,就不应该再招惹他。 更何况我不能做妾,也不想做妻,貂蝉才是陪伴他一生的人。 不能再拖泥带水下去了,我必须和他理清关系。 否则在完成任务后,我将永远地离开他,他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又要朝哪里去,如果我们在一起,到我走的时候,他一定会比现在更难受。 这几天我闭上眼,就想到了奉先一身黄袍,孤零零坐在龙椅上发呆的模样。 师叔说得对,不要爱上一个凡人,否则短短数十年的幸福过去,换来的将是永无止境的痛苦——九尾狐就是最好的例子。 幸好我及早明白了,我很想念你们,想早点回去;请庇佑我,顺利完成这件工作。 我会收敛点的。 ——郁闷的:小黑。 又过了近半个月,陇西的粮草消耗大大超出了麒麟的预算,第一年的冬天里,最艰难的时刻到来了。 张辽递了单子,貂蝉抚着焦尾琴,吕布在厅上喝酒,听曲儿。 那酒正是先前与麒麟兴高采烈酿的,吕布喝下去时,却只觉如喝了黄胆水般苦涩。 “这就吃完了?!”吕布抓狂道:“上次带回来的猎物呢?少给他们吃点!” 张辽哭笑不得道:“已经吃完三次了,现是最后一点余钱,从长安黑市购回来的粮。” 吕布说:“库里黄金取出来,去买就是。” 张辽答:“黄金都花光了,陈宫让我来问主公意思。” 吕布难以置信:“黄金……也完了?!” 张辽:“正是,库里白银剩不到一万两,是预备着有大事用的,军师从前吩咐过,除非要吃人了,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这笔银子。” 吕布道:“这事……这事不归我管!问……问麒麟去!让军师想办法。” 张辽心中不满,打量吕布片刻,吕布又嚣张地说:“怎么?” 张辽躬身,抱拳,转身走了。 张辽站在窗外,半月前吕布砸出来那个洞还没补上,冷风嗖嗖地朝里灌。 张辽:“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怎不补上?” 麒麟:“主公砸的,他不说补上,谁敢来补?” 张辽愤怒无比,转身就走,麒麟喝道:“回来!什么事,说了再走。” 张辽:“没粮也没钱了,四万弟兄饿着肚子呢,陈宫让我来寻主公,主公说他不管。” 麒麟:“陈宫唬他的,我们都准备好了,走,我陪你去变点钱花。” 张辽忍不住说:“你多穿点,天气这么冷,火盆也没一个,仔细冻着了。” 麒麟取毛裘裹上,摘下架上环帽,沉默不语,戴好,拉低,将头上伤痕遮住。 张辽心中酸楚,不敢多说,在院里转了几圈,道:“鸡窝搬这来了?” 麒麟叫道:“糟了!我又忘喂了!” 张辽说:“已经死了。” 麒麟:“……” 两只灰败的小鸡依偎在一处,被冻得发僵,显然死去数日了。 张辽:“主公也忘喂了?” 麒麟:“估计是吧。” 张辽:“我再给你买两只。” 麒麟捡起木匣:“算了……不想养了,老忘东忘西的,从小就这破记性……走吧。” 张辽领着麒麟一路出来,吕布还在厅内喝酒,随手拨弄琴弦,道:“做什么去。” 琴声响,张辽停下脚步,麒麟抱着木匣,心不在焉答:“埋点东西。” 吕布漠然道:“哦,对不住,我也忘了喂它们。” 麒麟转身,吕布瞥见麒麟帽下有伤,又问:“你额头怎了?过来我看看。” 麒麟不答,与张辽离开侯府。 吕布坐了一会,起身,抡起面前焦尾琴,朝案几上一拍,断为两截,继而发疯般地朝门槛乱摔。 貂蝉吓得大声尖叫,不住退后躲避。 吕布沉默得近乎恐怖,发狠死摔那焦尾琴,摔了足有十余下,一柄价值连城的珍宝,便在他的手上碎成一地木片。 35、散珍宝夜照逃陇西 麒麟在军营门口坐下, 张辽、高顺分立左右。 面前是午睡方醒, 仓皇被叫出帐篷的并州军,校场上黑压压站了一地,足有两千人。 都是先前麒麟和陈宫派去软禁士大夫们的。 麒麟咳了声, 道:“今天叫弟兄们来,有点事想求大家帮个忙。” 高顺不耐烦道:“文远派人都查一次, 让他们交出来就是。” 麒麟忙笑道:“不不,以自愿为主。” 张辽最先忍不住, 呵斥道:“军师让你们去守人, 你们敢收贿?!” 轰一下整个校场上炸了锅,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各个痛哭流涕, 求饶的求饶, 抱大腿的抱大腿。 “没事别紧张。”麒麟道:“都闭了!哭啥?!主公早就知道,让大家赚的。” 张辽吓一跳:“真的?” 麒麟小声道:“当然假的, 让他知道在眼皮底下收钱, 还不挨个车裂了。” 高顺忍不住笑了起来。 麒麟道:“现在过冬的粮食不够吃了,过几天我和高大哥出城去买粮,大家留够花用的,剩的捐点出来吧,捐多捐少, 一点心意……” 麒麟说着把名单轻飘飘放在桌上:“我把捐的钱都记下来,就当是主公私底下朝弟兄们借的,明年秋收, 等城里有了收成,按两成的息,挨个还给你们。也是没办法,若非走投无路,本不想找弟兄们借……” 麒麟这一手做得甚绝,名单也有了,捐钱要登记,到时只要拿着前去,找苦主们一对上,谁收多谁收少一清二楚。 这么说来,兵士们反而不敢瞒了,张辽开了箱子,大家纷纷解囊,有的回帐内翻财宝,有的则写了条子,着家里媳妇送过来。 林林总总,堆了五六箱。 眼看还不够装,张辽便吩咐人再抬几个箱子来,直堆了十二个大箱,兵士们方没东西捐了。 张辽一笔一划都记下,麒麟笑道:“我说话算话,在这发个誓,绝不会去查,大家可以放心回家睡个好觉,明年库里有钱了,全给你们补上。” 士兵们这才放心,纷纷谢过麒麟散去。 陈宫带着贾诩前来估价,甘宁做惯贼的,珍宝见过不少,也来了。 数人暂且放弃手头工作,清点珍宝,甘宁大叹麒麟狡猾,道:“日哟,这些个士大夫,大官儿还真从长安带出不少好东西。” 陈宫捡起一个金镯,笑道:“该是从洛阳带到长安,又从长安带去邺城的。没想到捂了这么久的财物,终究还是栽在了咱们家军师的手里。” 麒麟乐不可支,道:“人到了肚子饿的时候,自然什么玩意都能拿出来换吃的了。只怕那群士大夫私藏的,还不止这十二箱。” 贾诩莞尔道:“饿了近一个月,有什么钱估计也榨干了,要么再派点人进去强抢?” 麒麟道:“算了,自动交出来是一回事,强抢又是另一回事了。” 众将清点完毕,估完价,送到麒麟处汇总,竟有近五万两黄金的价格。 “去掉书画,古董不好卖的,满打满算,三万五千两黄金能值。”麒麟道:“明天就起行,公台和贾诩你们谁带队?” 贾诩笑道:“我留下来看家,不陪你们玩了,早点回来,城里几万人肚子还饿着。” 陈宫起身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麒麟嗯了声:“再搭个武将……你们……” “我我我……” 甘宁、高顺、张辽热烈响应,公费吃喝旅游,都十分乐意。 陈宫问:“去哪个城买粮草?” 麒麟沉吟片刻,问:“你觉得呢?你们仨抓阄,去一个够了。” 陈宫道:“西羌物资丰富,黄金有价;金城则较为贫瘠,不适合做生意,韩遂设的商税又重,武威介乎两者中间……” 麒麟说:“我倒是觉得武威最好。” 陈宫微一捋须,点头道:“我也提议武威。” 贾诩略一想,也明白了:“去武威。” 麒麟笑道:“三票赞成,武威,明天记得都扮成中原商队,我去吩咐城防放人,偷偷出去,别张扬,顺便想买什么的,都带点吧,武威的葡萄好吃,那探子你见过的,进去了寻他就是,顺便把这上个月城里的消息带回来。” “为何去武威?”高顺问道。 贾诩走了,陈宫兀自嘲道:“这都想不通?现拿了钱买粮,武威早晚得打,到时候打下来,钱不就又还给咱们了么?” 张辽:“……” 麒麟笑道:“做没本生意啊,一点钱倒腾来倒腾去,不然怎么说‘变’粮草呢。” 三名武将抓阄,高顺赢了,被甘宁张辽胖揍一顿,闹哄哄收工,高顺吩咐人收好珍宝,每人又顺手牵羊,拿了几件珍珠黄金回家玩,方各自散了。 甘宁走出几步,被麒麟绊一脚,怀里稀里哗啦掉出一堆首饰来。 “拿得太多了,你家里四个小媳妇,只能拿四件。”麒麟手持花瓶,威胁地说道。 甘宁笑嘻嘻揣好东西,朝麒麟抛了个飞吻,飞也似地逃了。 当天傍晚,高顺、陈宫点了一千士兵,扮成中原商人,从陇西出发,前往武威。 日落时分,麒麟回府。 吕布负手,双脚略分,立于闲庭中央,身材匀称,两脚修长,一派巍然如巅的气势。 “过来。”吕布道。 麒麟停下脚步,略仰起头,心里一阵隐痛。 “太师父说得没错,真的会。”麒麟微一笑。 吕布道:“什么没错?我有话与你说。” 麒麟摇了摇头,吕布忽道:“你在江东那时,平日孙伯符,周公瑾都如何对你?” 麒麟随口道:“白日抵角,晚上睡觉,没了。”说毕转身绕过吕布,吕布道:“来来,来抵角,我们玩抵角。” 麒麟:“……” 吕布大声道:“你们,去传高顺,张辽陈宫贾诩都来!抵角!”吕布转念一想,又道:“甘兴霸也叫上!” 麒麟忍无可忍道:“你要做什么?脑子又搭错线了么?” 吕布笑了笑:“休息一日,饿不死人。” 麒麟道:“今天白天如果照你说的休息,下个月真有几千人要饿死。高顺和陈宫出城买粮食去了,你找文远玩吧,失陪。” 吕布只不让麒麟走,道:“快吃晚饭了,还忙甚么?” 麒麟道:“你不让我回去?” 吕布小声道:“你额头怎么了?我瞧瞧……” 麒麟别过头,转身又出了府。 吕布深深吸了口气,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 张辽一脸凝重,匆匆奔来,道:“军师!” 麒麟站在府门口,茫然道:“怎?” 张辽道:“陈宫在城外十里……”话音未落,下意识地望向吕布。 麒麟道:“说就是。” 吕布附和道:“说,都听军师的。” 张辽递出信,道:“城外十里处发现一人重伤昏迷,身上带着此物。” 麒麟接过张辽递来的夜明珠,看了吕布一眼。 吕布道:“怎会在这里?” 夜明珠上血迹斑斑,麒麟道:“把他接到你府上去,我去看看,顺便传城里药堂所有大夫都过去。” 吕布:“什么话!接来侯府!” 张辽迟疑,看看吕布,又看麒麟,麒麟道:“主公不让我回家,你去罢。” 吕布:“你……” 麒麟不搭理他,出府。 马超身受重伤,一身是血,送进张辽家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吕布道:“陈宫到底去了何处?你让他们去做什么?” 张辽亲自把马超背进房内,麒麟手上不停,道:“陈宫去武威买粮,张辽,城外就他一人?” 吕布似乎察觉到了麒麟语气中的冷漠,生硬地回答:“哦,把他救活。” 张辽答:“坐骑也跟着,在城外徜徉,不愿弃主,亲兵牵进马厩里……” 夜照玉狮子隔着窗格,咴了一声。 麒麟三下五除二解开马超外袍,见胸腹处有多处浅伤,幸而未曾到伤及要害,破腹流肠的地步。 马超□□一声,麒麟道:“大夫们呢?!” 药堂里来了大夫,诊断后结果是失血过多,麒麟协助两名大夫止住了血,攥着夜明珠,只觉说不出的难受。 张辽守着病人,麒麟站在厅上,忽然发现吕布不见了,问:“主公呢?” 吕布不知何时走了,张辽从内间出来。 “大夫怎么说?”麒麟道。 张辽道:“失血过多,等明日才能醒。” 麒麟点了点头。 “你晚上回去?”张辽不安地问。 麒麟道:“我收拾点东西,咱们晚上轮流守他罢。” 张辽要送,麒麟却坚持自己走,回到侯府,已是暮霭沉沉,府里不知发生了何事,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麒麟拖着疲劳的步子走到西厢,发现门口地上,扔着一团灰扑扑的物事,像顶帽子。 他把它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发现是许久前,自己做给吕布的雉鸡尾战冠。 战冠的尾翎被扯得粉碎,金线,银带都被撕得破破烂烂,帽顶上白玉被吕布捏成几块,麒麟茫然地摸了摸,抱在怀里,进屋,一头栽在榻上。 貂蝉在黄昏中沿着庭廊走来,侧着头张望,似是窥探动静,她躲到麒麟窗外,循破洞朝里看了一眼,登时险些大叫出来。 一只通体黝黑的幼兽,龙角鹿身,马蹄牛尾,不知何时出现在麒麟房中。 幼兽以鼻子触了触被吕布糟蹋过的那团破烂,呜了几声,将战冠拨到自己腹下,屈起四族,跪在榻上。 它以幼兽的身躯护着那顶雉鸡尾冠,呜呜声不绝,抬着头,不知在看何处。 面前一片黑暗。 麒麟张口,怯怯地朝着黑暗说:“太师父,我的任务做不了,可以提前回去吗……” 它明亮的双眼中噙满泪水,滚落,仿佛在哀悼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被自己亲手毁掉的爱情。 36、挨夹板左慈遭横祸 貂蝉惊魂未定, 奔出廊前, 扶墙喘息片刻,继而慌张叫道:“来人——!来、人!” “主母!”丫鬟纷纷围上。 “主母怎么了?” “快来人扶主母回去……” 貂蝉攥着帕子,摆了摆手, 神色惊恐,脸色铁青:“把府里男人都叫来!” “不不……”貂蝉又改变了主意:“什么都不可说!没事!” 貂蝉如脚踩棉花, 一步三喘,到了廊前, 遣开下人, 推门直直入房。 吕布躺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房顶,斥道:“出去。” 貂蝉断断续续道:“侯爷, 侯爷……” 吕布漠然, 一声不吭。 “我见到,见到一只……妖怪!”貂蝉以帕子捂着心口, 泪眼婆娑。 “妖怪?”吕布嘲道。 貂蝉道:“在……在军师房里!军师是……” “你说什么!”吕布蓦然翻身坐起。 貂蝉脸色煞白, 吕布光着上半身,只着一条衬裤,赤脚冲出院外,吼道:“麒麟!” 麒麟恢复人型,蜷起身子, 抱着那顶破破烂烂的雉鸡尾冠,侧躺在床上,睡着了。 房内潮湿阴冷, 黄昏日光黯淡,窗上破了个大洞,风呜呜地朝里灌,麒麟盖着被子,在梦里冷得发抖。 “麒麟。”吕布叫道。 麒麟动了动,没有回答。 吕布眼眶发红,伸指去拽,拽出麒麟抱着的战冠,懊悔地说:“怎么在这里,我去补……” 麒麟侧躺着,面朝墙,片刻后又听到钉木板的声音,吕布亲自在外头把窗户补上了。 钉木板钉了足足一刻钟,又响起拆木板的声音——吕布钉得顺手,不小心把门也给封上了。 房间里温暖起来,炭火的红光亮起。 吕布吩咐道:“把饭端过来,传话给貂蝉,让她自己吃。” 丫鬟应了,吕布又道:“桌子帮军师收拾一下,你们做什么的?平日也没个人服侍。” “回侯爷的话,原本有两名高将军派的亲兵守着院子,主母说府里男人多不方便,就都遣回去了。” 下人摆好食盒,吕布道:“吃,我知道你醒了。” 麒麟长吁一口气起身,头疼欲裂。 “你派个亲兵。”麒麟道:“拿件信物去……不,你等着。” 吕布道:“又有何事?” 麒麟不敢让吕布派人去办,只觉他靠不住,匆匆翻检盒内东西。 吕布掏出私印一递,麒麟在纸上盖了个印,写了几行字。 麒麟道:“来人。” 门外丫鬟应声,麒麟略觉蹊跷,外头怎一直有人守着? 麒麟道:“你传个人来,算了,就你吧,你带着信,去通知张将军,让他派人把信交给陈公台,十分重要,切记不可拖延。” 丫鬟躬身去了,路过庭前,正要出府,貂蝉笑吟吟道:“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看着主公的么?揣着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王允坐于厅中,自斟自饮,看来那信,悠然道:“荀所料不差,温侯果然要在这大冬天用兵了。你照麒麟吩咐送信去就是,女儿,取笔墨来,为父也要写封信!” 貂蝉叹了口气,道:“义父,你要做什么?” 貂蝉磨墨,王允落笔,貂蝉越看越是心惊:“义父……你,你要写信给韩遂!?” 王允慈祥笑道:“女儿放心,我总不会害了自己女婿,到时保你得偿所愿。” 吕布道:“你要攻打武威?” 麒麟点了点头,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陈宫、高大哥去了买粮食,我在信里,让他们分批潜入武威城;在城内等候,权当内应。” “现在武威发生内斗,马超逃出来了,过几天趁着不下雪的时候,你派两万兵士给我。” 吕布:“两万?!这几乎是侯爷的一半家底了!” 麒麟道:“不相信我?” 吕布答:“自然信你,我与你一起去。” 麒麟蹙眉道:“你不能去,你要坐镇陇西。” “我急行军到武威城外,陈宫高顺里应,我和马超外合,一战速诀。” “按照探子上次给的情报,城内守军八千人,有不少人听命于马超。如今成谊夺权,马超受了暗算,逃出武威城,成谊无法收服全城守军,正是进军的好时机,只要马超能进城,占领武威只要一天。” 吕布道:“好罢,都听你的,别气了。” 麒麟低声道:“没有气,我只是气我自己……算了不说了。” 吕布端杯,与麒麟互碰,彼此心思相异,喝酒,吃饭。心里都像梗着什么似的,都不提前事。 饭毕麒麟交给吕布一张纸,吩咐道:“你照着纸上写的背下,明天一切交给我,现在我还有事做,要去见蔡邕一趟,空了再说。” 吕布只得回房。 翌日,马超醒了,麒麟到时马超与张辽兴高采烈,相谈甚欢。 马超乃是伏波将军马援后代,虽少时家贫,却自诩清高,不屑与山野莽夫为伍,张辽祖上更是战国四大刺客聂政之后。二人论及家世,当即门当户对,一拍即合,都说得兴高采烈,天花乱坠。 麒麟入府,张辽忙起身来迎,马超外伤已痊,终究脸色苍白,咳嗽不止,麒麟示意无须多礼,道:“在谈什么?” 张辽莞尔道:“孟起兄弟在说杀匈奴的事。” 马超老脸一红,道:“嫂……小兄弟见笑了,五天前,我出武威巡城,剿击匈奴,不料受了埋伏,三百卫队折损,不得不一路东逃,感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待回到武威后,定将厚报。” 麒麟道:“只怕不是被匈奴埋伏了吧,你再仔细想想当日情况?” 马超愕然道:“何出此言?” 麒麟道:“你被偷袭的前几日,有人进过武威府没有?带了信没有?你爹马腾的消息,传回来了没有?” 马超登时色变:“你知我父亲消息?” 麒麟笑道:“你先回想一次,遇袭有何不妥之处,待会我带你前去见你大哥,大家再帮你想想办法。” 麒麟出厅吩咐人备车,张辽道:“主公怎么说?” 麒麟道:“昨晚商量好了,领军出兵,十天内拿下武威。” 张辽道:“十天!急行军至少也得三天……” 麒麟说:“当晚抵达,马上展开偷袭战,陈宫和高大哥还在武威城里,交给我就是。” 张辽还待再问,马超已从房内出来了。 麒麟道:“怎么?” 马超沉声道:“依你看来,伏击我一事,竟是成宜所作?” 麒麟点了点头,道:“跟我来,一切自有分晓。” 麒麟上车,与张辽带着马超回侯府。 吕布这次倒是配合,按麒麟事先计划,摆了筵席,在府内厅上等着。 马超见了吕布先是一惊,吕布便道:“贤弟请坐。” 马超尚未见过吕布,然而见那架势,少时便听闻吕布雄威,不免联想到武神,先前又从麒麟身上,早已隐约猜到些许,颤声道:“大哥可是……姓吕?” 吕布点头道:“不瞒贤弟,大哥正是姓吕,字奉先,温侯,奋武将军。” 马超骇然,单膝跪下,吕布高坐厅中,作了个请的手势道:“贤弟,军师请坐,无须多礼。” 马超入席:“先前不知是侯爷,多有得罪。”说着又朝隔壁两名老者拱手,都不认识。 吕布道:“蔡大人,王大人。” 麒麟眉头一挑,王允怎么也在?多半又是貂蝉搞的鬼,心里说不出的膈应,只想传人把这老不死的叉出去。 马超刚入座,吕布便道:“尝尝愚兄与你嫂……与麒麟军师酿的酒。” 马超面容凝重,与自己兄弟相称的竟是温侯,心思复杂难言,端酒一饮而尽,麒麟以眼神示意吕布,可以开始演戏了。 吕布视而不见,追问道:“味道如何?” 马超心情沉重,敷衍地点头道:“好酒。” 吕布得意洋洋道:“贤弟有所不知,这酒正是近月前,咱们在武威客栈里喝的,当时你三杯便倒,全在于我与军师将这酒四蒸四酿……” 麒麟火起,时间有限,这种时候还在东拉西扯,他不耐烦地使了个眼色,吕布只得悻悻闭嘴,醋意十足地说: “你父马腾,前些日子死了。” 马超愣住了,握着酒杯那手不住发抖。 吕布淡淡道:“这位是从邺城来的蔡邕蔡太傅,详情听他分说。” 马超顾不得旁的人,放声大哭起来。 蔡邕叹了口气,唏嘘道:“你父马腾,我向来是十分佩服的。” 王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不语。 蔡邕从马腾进伐袁术开始,受袁绍一封信招揽到邺城,令其从西凉出兵,联合攻打曹操,马腾不从,受袁绍软禁,最后誓死不从袁绍挟制,与上千部众一齐被杀。 故事是从蔡邕处听来,自然编得有鼻子有眼,麒麟又将其中马腾誓死不从之事夸大十倍,更直指成宜与袁绍暗通消息,约好马腾死后取而代之,出兵响应袁绍。 蔡邕话音落,马超伏在案上,不住恸哭抽搐。 吕布道:“他……”指了指马超,问道:“听进去了?” 麒麟:“……” 麒麟叹息起身,上前摸了摸马超的头,看那模样,马超母亲早死,马腾思念亡妻,极为宠爱马超,不久前马腾死讯早有人怀疑,然而亲耳听到,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尽数释放出来,哭得痛苦难言。 麒麟道:“节哀顺变,孟起有伤在身,不可太悲痛。”说着又以口型示意吕布。 ——快哭! 吕布一身毛躁,以口型回道:“哭不出来!不认识!” 马超抬起头,吕布马上装出一副面瘫的表情,道:“你父亲当年函谷关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我亦是真心敬仰的。”说着抽了几下鼻子,就当是哭过了。 吕布自是奉旨扯蛋,马腾年过花甲,跟吕布交手只怕两回合就被扫到天边去,然而吕布怕麒麟发火,只得照本宣科,给足马家面子。 马超隐忍伤悲,颤声道:“谢侯爷盛赞,小弟还有一事相求,此事若得偿心愿,来日小弟自将鞍前马后,做牛做马,报答侯爷恩情。” 吕布眉毛一动,沉声道:“贤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不可操之过急,当以保重身体为要务。” 马超双眼通红,行出厅上,于厅前一跪,麒麟没想到马超如此耿直,忙上前去扶:“有话好说。” 马超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恳请温侯借我两千兵马,让我率军杀回武威去,定将手刃奸贼成宜,为我叔父报仇!” 麒麟道:“起来,你身上还带着伤。” 自马超入厅,麒麟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马超身上,吕布终于不高兴了,道:“两千?!” 吕布又不按剧本来了,麒麟瞬间炸毛:“主公,他要替他叔报仇!” 吕布:“不行!” 麒麟:“出尔反尔!像什么样子!” 吕布:“我反悔了,怎么?!” 麒麟:“君无戏言!” 马超反而傻了。 王允咳了一声,插口道:“此时武威城内未稳,确是诛成宜,重夺兵权的好时机,你父既是武威太守,子继父业,本无不可。” “然,容老夫倚老卖老地说一句:温侯四万大军驻于陇西,此时插手西凉,多少有点管人家事之嫌,来日待你平了武威,再率众来投,中原诸侯又不知该如何说。韩遂,彻里吉所治两地,当人人自危,马超呐,马腾留予你偌大一份家业,你又该如何处?” 蔡邕云淡风轻地说:“王司徒此言差矣,温侯有诛董之功,西凉本属董卓辖区,纵是尽归侯爷统领,又有何不可?温侯爱民如子,入陇西至今从未增税扰民,武威僻处边城,孤立无援,纵不来投,有个照应也是好的,料想侯爷当不至于这般小气。” 麒麟心内大赞蔡邕,回了个感谢的眼神。 吕布沉默不语。 麒麟只觉这二愣子越来越难搞了,到底在想什么? 吕布懒懒道:“贤弟也不用说了,与愚兄玩一盘抵角,若是赢了,愚兄借你两万兵与头号军师,助你报仇。” 麒麟险些要化为原型朝着吕布喷火了。 “他重伤刚痊,玩什么抵角?”麒麟忍无可忍:“你想把他撞死吗?” 吕布面无表情,马超擦了把眼泪,低声道:“既是大哥有兴致,小弟自将奉陪。” 麒麟道:“我代他和你玩。” 吕布道:“哦。” 院子里,吕布和麒麟各搬起一脚踝,吕布左脚跳,麒麟右脚跳。 “来吧。”麒麟没好气道。 吕布朝院内一跳。 麒麟一让,肩膀一撞,吕布摔倒了,爬起来哈哈大笑。 “你赢了!”吕布笑道。 麒麟道:“神经病。” 马超:“……” 麒麟深深吸了口气,又吁出来,道:“点兵,两万,你答应了的,今天晚上趁黑出发,不可再拖了。” 吕布满意地点头:“你骑赤兔去,把甘兴霸带上,一个人我放不下心。” 麒麟翻了翻白眼,敷衍地说:“知道了。” 吕布道:“高兴点啊,千万当心。” 当日下午天气放晴,麒麟坐在院子里,蔡文姬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帮麒麟剪头发。 自蔡家来了陇西这许久,麒麟终于得空见见故人了。 “想不到你还能带兵。”蔡文姬柔声道。 麒麟笑道:“从前我上过战场的次数,比那二愣子多了去了。陇西天气冷,住得习惯么?” 蔡文姬答:“还成,比住邺城自在多了。董君在袁绍眼皮底下张扬太过,我始终心中不安,如今换个地儿住,亏得有陈公台帮着兜揽。” 麒麟道:“哟,又嫁了?相夫教子,不容易呐。” 蔡文姬嫣然一笑,撩起麒麟耳畔长发轻一剪,发丝随风飘落:“托你们的打点……出征千万当心。” 麒麟道:“出征倒不怕,只担心陇西又出什么幺蛾子,你帮看着,有什么动向,派个人传书给我。” 蔡文姬颔首道:“知道了。” 麒麟道:“有贾诩、张辽守这里,本不该劳烦你……” 蔡文姬笑道:“既来投温侯,自该多少出点力才是。” 麒麟嗯了声,道:“你剪头发比周公瑾好看,以后都给我剪头发,有我在一天,保你们全家过好日子。” 当夜,陇西城内秘密发兵,不祭酒,不设帅台。两万人循序出城,上马,朝西北驰去。 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大军才出完城,麒麟安排马超坐上车,自己则骑赤兔在车外跟着,沉吟不语。 马超道:“军师,有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麒麟道:“说呗。” 马超:“温侯白日间为何要我抵角赢了,才愿意发兵?” 麒麟心不在焉道:“是啊,那二愣子的心思,谁猜得到呢。” 陇西,侯府: 吕布漠然道:“我就想逗逗他高兴,才让他玩抵角,知他不会让马孟起上阵,要亲自来撞,怎么?” 张辽:“没……没什么。” 吕布从怀中掏出一物,朝张辽晃了晃,张辽吸了口气。 “锦囊。”吕布得意洋洋道:“军师给我留的。” 张辽崇拜地说:“军师神机妙算!” 吕布小心地收好,道:“要遇上危险才能拆。” 张辽理解地点头,道:“末将去按军师临行前的嘱咐,加强城防。” 吕布想了想,自说自话:“怎么还未有危险?”言下之意,竟是十分期待拆那锦囊。 张辽无言以对,告退走人。 吕布在府上走来走去,最后实在忍不住,把锦囊拆了。 一张纸,两行字: “话可以乱说,东西不能乱吃。” 吕布:“???” 麒麟大军出征的翌日,侯府内丫鬟来报。 貂蝉道:“盯仔细了么?” 丫鬟道:“回夫人,房内不曾有那个……又像牛又像马又像鹿又像龙的……”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 貂蝉心内七上八下,还在惦记妖怪一事,片刻后听得吕布醒了,便亲往房内侍候。 貂蝉给吕布梳头,忧心忡忡道:“夫君,下人们说……府内有妖。” 吕布:“什么妖,别胡说八道,有我在的地方阳气还不够重?能有什么妖?” 貂蝉道:“他们都见着了,夜里常有黑色的怪物在院内奔来奔去。听说军师受了妖气侵扰,正因此事,寝食不安,脾气烦躁。” 吕布蹙眉道:“你说得有理。” 貂蝉道:“咱们该怎么办?等军师回来后,侯爷亲自查查?” 吕布点了点头,道:“嗯。” 吕布与貂蝉梳洗完毕,出得厅内等用早饭,府外长街上忽有歌声,传至院中。 “三山五岳,七海十府,捉鬼除妖……” 王允放下碗,大喜道:“来了!” 吕布:“?” 貂蝉蹙眉,使了个眼色,王允自觉失言,忙闭了老嘴;貂蝉道:“侯爷,有道士专司捉妖,不如让她来看看?” 吕布道:“唔,传个人,把那道士抓进来……不,请进来。” 貂蝉亲自去请,少顷只见一云游道人翩然入府,面白唇红,肤凝如玉,手持一柄七寸桃木剑,身穿一袭银白长袍,道:“府上有妖?” 吕布蹙眉打量那人从头到脚,只觉不对劲,最后目光驻留在那道人微微隆起的胸\部,又看了看他嘴上的两撇乌黑胡子,道: “你是女的吧?” 貂蝉:“……” 那道人一哂道:“温侯说笑了。贫道道号左慈,云游四海,无处为家,男身女身,俱是法相,当不得真。” 吕布道:“你怎知道我是温侯?” 王允与貂蝉同时心惊,吕布怎变这般聪明了? 三秒后,吕布道: “很明显了!你是来骗钱的!来人,叉出去!打四十棍!” 左慈忙道:“不不不,侯爷请听我一言!” “我有五百年修为,能使世间阴阳调和,水火之力,侯爷请、看!” 左慈手指一撮,指间冒出火焰,熊熊燃烧,王允与貂蝉两父女一齐惊呼。 张辽回侯府报事,随意瞥了一眼,嘲道:“这小伎俩,我们家军师玩剩下的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左慈道:“贫道还会掐算天机之术,能知过去未来。” 吕布与张辽哈哈大笑,吕布道:“不能来点新的么,也是我们家军师玩剩下的了,还会什么?” 张辽斜眼:“军师还会抖黑布,你会么?” 吕布问:“会么?麒麟能把手背上那纹身画儿抖出来,变成黑布把东西包住,多大的东西都能给变没了。” 左慈大惊:“是什么?世间绝无此法,难道……”左慈迟疑不定,心头一凛:“难道是六魂……六魂幡?” 吕布嗤道:“那叫‘没’!什么都不知道,你会个屁的仙术,叉出去叉出去!” 左慈:“……” 于是左慈便被亲兵叉了出去,在门口当着貂蝉王允的面,被打了四十军棍,一瘸一拐,哭爹叫娘地走了。 五百年修为能知过去未来,算天算地却算不到会挨板子,当真是流年不利,飞来横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37、劝毒饮貂蝉夜出奔 三天后, 武威城外, 不远处的一个埋伏地,两万并州铁骑陆续开到,老天难得地不下雪, 气温回升,仿佛在为他们攻城网开一面。 “甘将军呢。”麒麟问。 亲兵一脸古怪:“不……不知道。” 麒麟怒道:“不知道你妹呢!越来越没规矩了!”提剑挑开马车车帘, 甘宁果然在车里。 甘宁左手搂着马超肩膀,右手在马超大腿上摸来摸去。 “贤弟, 甘大哥一定帮你报仇!”甘宁嘴里啧啧作响。 马超脸上微红, 道:“谢……” 麒麟道:“甘兴霸,你家里那几口男妾,都托我把你盯紧点儿喔。” 甘宁:“……” 马超唰一声躲到车厢角落, 以发毛的眼光看着甘宁。 甘宁嘿嘿一笑, 道:“来来,军师一起嘛。” 麒麟把甘宁拖下车, 道:“侦查。”说着把一封信递给甘宁, 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想办法混进城里去,给陈宫。” 甘宁一声狼嗥,呜呜地长啸几声,引得周围雪地小动物飞窜而出,躬身捧了把雪, 在脖子上反复摩挲,化开,抹了把脸, 神清气爽。 “龟儿子们,都过来!” 甘宁开始选人,片刻后换了一身兽皮,打扮得如同牧民般,带上几个亲兵,赶着三头牦牛,套上车,把信筒塞进牦牛的屁\眼里,叼着根草秆,走了。 当天下午,甘宁又回来了,手里拿着陈宫回的信,没人敢接。 麒麟毛骨悚然地看着甘宁的手,甘宁道:“干净滴,哎呀!” “念。”麒麟炸毛道:“你别递过来!” 甘宁展开信,摇头晃脑道:“随便什么时候打,晚上就可以,没了。” 麒麟:“……” “这真是陈宫写的?” “先人哦,骗你做啥子!” “别拿过来!”麒麟道。 甘宁说:“陈公台和高大哥在吃葡萄,一千人都陆续混进去哩,城里狗咬狗,一嘴毛,把孟起赶走了,成宜又和一个叫啥子姜夫人的勾结起来,整一个叫啥子麻袋的……” 麒麟道:“马岱?” 甘宁道:“呵呵,是他是他,啥子麻袋,城门没人守,也没人巡逻,都在府外看掐架。” 马超愤然道:“姜夫人是我爹的小妾!那淫\妇!父亲尸骨未寒,她就与成宜勾结!实在是……” 麒麟示意稍安,问:“晚上开城门?” 甘宁挺腰道:“对啊!他们说射火箭。射!” 麒麟点头道:“下令全军埋伏……人太多了,别发出大动静,两万多人。” 甘宁道:“怕啥子,城门连个盘查的都没有,就两队卫兵,五十人,高顺还在城楼上吃葡萄!” 麒麟哭笑不得:“我还想着把人引出来平原会战的……算了,回去一部分吧,甘大哥你带兵回去……” “别这样咧——”甘宁大为不满:“老子还没帮马超兄弟报仇……” “砍你头喔!”麒麟威胁道。 甘宁调侃道:“主公让我来的喔,又要逗你高兴,又要护着你……” 麒麟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喔!” 甘宁眼珠子一转,还想找话来说,麒麟一手摸上甘宁侧脸,面无表情道:“甘大哥。” 甘宁下意识捏着鼻子,转身道:“走了走了!格老子滴,扫兴!龟儿子们,去传令!一半人跟我回去!” 麒麟分两千两千埋伏,身边留下四千主力,准备入夜攻城。马超骑在夜照玉狮子背上,朝远处眺望,抿着漂亮的唇,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悲哀。 两天前的陇西。 吕布坐在厅上喝酒,貂蝉倚在榻上,朝吕布碗里挟菜。 “侯爷,今儿早上,又有一道士来了。” 吕布嘲道:“平常陇西里怎没这许多道士,你一说府上有妖,就都来了,有趣。” 貂蝉心头一凛,不知吕布何意,不敢多说,片刻后王允道:“妖气若起,修仙之人百里外尚能发觉,前往陇西收妖,倒也情有可原。” 吕布唔了一声,道:“传进来。” 貂蝉咳了声,朝管事使了个眼色,少顷一名老头,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听闻……官爷府里有妖怪?”那老者清了清嗓子。 老头与吕布对望片刻。 吕布:“你不就是昨天那女道士么?胡子都没换。” 老头瞬间弃了拐子,踉跄奔逃,跑得没影儿了。 当日午后,貂蝉到廊下取了把干草,揣在袖中,行至后院柴房,左右看看,将门拉开一条缝。 柴房里躺着一只腿被打瘸了的,通体雪白的母鹿。 “你还鹿神呢?”貂蝉忍无可忍,把干草朝它脸上一扔,母鹿忙不迭嚼了。 母鹿吃完草,张口便叫苦道:“吕奉先乃是天下至刚,武勇登峰,光是一股气势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要我如何是好?” 貂蝉沉着脸道:“现怎办?老爷子已经派人去金城了,你得早点想办法把奉先哄出城去。” 母鹿“呦、呦”地叫了几声,貂蝉不耐烦道:“说人话!” 母鹿道:“你见到那物,究竟是个什么?若真是妖,在你夫君身边,怎能住近两年之久?!” 貂蝉道:“说不清楚,我去画个……画个给你看看,你等着。” 貂蝉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弹琴翻来覆去只会那几首清平调广陵散,画画能和孙权去举办江东幼儿园画展……怎么办呢?只得出门左转,前去找蔡文姬。 董祀磨墨,蔡文姬正写字,貂蝉上门来了,夫妇忙起身来迎。 “哟。”蔡文姬笑道:“侯爷夫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貂蝉展眉一笑:“早该来了,一直不得空。” 蔡文姬温言:“侯府想必事多,身为主母,得照顾好自己身子。” 貂蝉与蔡文姬寒暄几句,双方俱是心不在焉,蔡文姬自知貂蝉口不对心,自己父女到了陇西,貂蝉一次没来见过,如今特地登门造访,必有要事。 果然,少顷貂蝉开口道:“我先前在书上见了一物,有趣得紧,只不知是啥模样,文姬姐姐擅丹青,能帮我画个像儿看看不。” 蔡文姬蹙眉道:“你读的什么书?” 貂蝉支支吾吾,说不出,蔡文姬会心一笑:“你说,姐姐画,这有什么难了。” 房内火盆温暖,貂蝉便开始描绘先前所见,龙角、鹿身、牛尾那异兽,又比划道:“眼睛足有这般大,闪闪发光,还流眼泪……刚见到时真把我给吓死了……” 蔡文姬道:“你见过此物?” 貂蝉知失言,忙笑着掩了过去,蔡文姬沉吟落笔,寥寥几抹,道:“身子可是这般,覆着光彩鳞片?” 貂蝉忙道:“对对,就是这般。” 文姬连貂蝉没提到的地方都画出来了,貂蝉道:“你也……你见过这妖怪?” 蔡文姬哭笑不得:“这……这不是妖怪。” “这是上古瑞兽!与龙、凤、龟并称的四灵,龙麟凤龟,神位仅次于青龙,乃是开天辟地时,岁星散开生成,主太平祥瑞;能吐火,音如雷,孔子之母遇麟而生,诞的便是孔圣人……你看的是春秋?” 貂蝉骇得嘴巴老半天合不上,未曾想到那“妖怪”竟有这么大来头。 蔡文姬打趣道:“军师之名,便应了这祥瑞之兽,现想起来,那小孩儿行事倒与麒麟有几分相似……侯爷夫人?” 貂蝉摆了摆帕子,起身,惊疑不定地走了。 左慈化为人型,摸着大腿,苦不堪言,看了貂蝉拿来的画一眼,刹那间骇得脸都青了。 “这这这……这不成。”左慈叫苦道:“这事儿不能办,荀文若简直就是在害我!把我朝火坑里推呢这是!” 貂蝉:“……” 左慈哭也没地方哭:“黑麒麟外加六魂幡,三山道士,五岳仙人凑作堆不够它爪子挥一下的……我得走了,这年头,当神棍也不容易……” 貂蝉道:“站住!敢走我便砍了你!” 左慈道:“怎的?” 貂蝉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家老爷子已经派人给韩遂报信去了,若拖到那妖怪打完武威回城……” 左慈心中一动,问:“吕布每天饮酒?” 貂蝉倒抽了口冷气,道:“你要下毒,万万不可!” 左慈道:“不是毒!我这处有两丸,一枚忘忧散,一枚醍醐香,服下后你夫君……” 左慈压低了声音,与貂蝉密谈片刻,貂蝉惊恐万状,一脸便秘的表情走了。 是夜,吕布又在喝酒。 貂蝉筛糠般斟酒,为吕布夹菜,壶里酒水洒了吕布一手。 “你做什么!”吕布怒道。 吕布看了貂蝉一眼,貂蝉心脏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瞳孔剧烈收缩,吕布冷冷道:“夫人!你有何居心!” 貂蝉忙放下酒壶,低头道:“侯爷。” 吕布怒道:“这酒难酿得很!你不知道么?!” 貂蝉:“是、是……” 吕布教训道:“不许再有下次。” 继而伸手取过酒壶,自斟自饮,低声哼哼道:“啊拉杀杀……” “哒嘀嘀啦嘀嘀……”麒麟随口哼哼。 马超道:“唱什么歌?” 麒麟道:“甩葱歌……准备攻城,儿郎们!” 说毕高举手中长剑,喝道:“随我来!杀!” 茫茫黑夜,武威城头射出近千点火箭光芒,飞出城门,犹如整齐的焰火,绚烂瑰丽。 千军万马,雷霆震地,在黑暗中潮水般卷向酣睡的武威城。 吕布的甩葱歌还没唱完,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杀——!” 麒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便轻而易举冲进了城门,赤兔倏然咴了一声,转身要后退。 “怎么?”麒麟道:“走啊!赤兔!” 赤兔倔强地立在城门内侧,不安地转头望了一眼,麒麟蹙眉道:“怎么了?” 陈宫道:“速速进城,你在做什么?!” 麒麟一夹马腹,道:“驾!” 赤兔无可奈何,冲进城门,武威军还未来得及抵抗,便被蜂拥而入的并州军冲垮了防线。 “不可放火!”麒麟道:“不可掳掠!” “马腾太守归城——!”传令兵沿路朗声长喝,奔过主街道,马超紧随其后,队中挑起“马”字大旗。 “凡我武威将士都跟上!前往太守府!成宜杀了马太守!今日便与我叔父报仇——!”马超喝道。 马超一身钢铠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街头纷纷聚来一群人,甘宁派兵四散,控制住城中要道,无数传令兵路线如蛛网交错,大声叫嚣,惊醒全城百姓。 “马腾太守归途遇刺,马超将军率武威军归城,速来归顺!成宜伏诛——缴械不杀!”传令兵策马狂奔,朗声喊道。 夤夜,张辽在城楼处眺望,黑暗中似乎埋伏着什么,蠢蠢欲动。 张辽遥遥眺望片刻,风里传来狼嚎,守城卫兵们冻得发抖,天空又下起雪来。 “都给我打醒精神!慎防偷袭!”张辽踹了打盹的小兵一脚,小兵慌忙扶正帽子。 张辽在城墙上走了几个来回,终究觉得不妥,转身去侯府请吕布手令,打算再调点士兵来守门。 侯府大门紧闭,张辽连拍几下,管事提着灯笼匆匆来开门,张辽道:“张文远求见主公。” 管事睡眼惺忪,转身入内,张辽不待传,便大步进了厅内。 管事进去足足半个时辰,不闻通报,张辽越想越不对,冲进东厢,西厢,登时紧张起来,沿房踹开房门,道:“主公!文远有事求见!” 各房一片漆黑,空空荡荡,吕布不在了。 管事在院内发抖,张辽上前揪着管事,喝道:“主公呢!” 管事颤声道:“主母……吩咐,吩咐今夜有有有,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惊扰了主公……” 张辽又道:“王司徒呢?王允那老不死的去了哪?!” 管事答不出,张辽火起一剑将那人捅了,匆匆奔出府外,吼道:“来人!快来人!” “报——” 未几,一小兵来报:“张将军!主母的车两个时辰前出了北门!手中有主公兵符,属下无论如何拦不住!” 张辽:“两个时辰前出的城!现在才来报?!” 小兵跪地惶恐道:“主母言明是主公令她出城办事,不可惊动任何人。” 张辽:“……”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张辽闭上眼,在侯府前站了片刻,暗道不可慌张,冷静数息,方沉声道:“你马上到贾先生府上去,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告予他,半句不可遗漏,我现带兵前去追主公!” 张辽带了近千亲兵,从北门出城,大雪纷纷飘落,掩去了车辕马蹄印。 怎么追?张辽真是头大如斗。 张辽刚走不久,黑暗里,雪地上一根带火羽箭飞来,穿过城外空地,噔一声牢牢钉在城楼上。 “杀——!” 无数兵士于远处雪地中现身,雪夜里,上万火把照亮了黑暗,带火瓦罐被投进城,摔在房顶上。 武威沦陷的下一刻,自家大本营陇西,后院起火了。 38、文姬临阵智敌万军 贾诩仓皇奔出府外, 变故只在短短顷刻, 城内屋顶尽数燃了起来。 “主公呢!”贾诩上马,匆忙奔向侯府。 张辽出城,侯府空空荡荡, 贾诩仿佛身在梦中,谁也找不到, 一个管事的都没了。 “怎么回事!温侯呢?!”——女人焦急的声音。 贾诩松了口气,总算有能说话的人了, 蔡文姬披头散发, 手中拈着根银钗还未插好,下了马车便奔入侯府。 贾诩哭笑不得:“方才有人攻城……” 轰一声,带火瓦罐砰然落在侯府院内, 溅了满地火油, 打断了贾诩的话。 蔡文姬难以置信:“张辽将军呢?” 贾诩道:“不知去了何处。” 蔡文姬:“城内就你与我了?” 贾诩颔首:“目前看来,似乎确是如此。” 蔡文姬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无数羽箭飞进城内, 射破屋顶, 兵士抱头鼠窜,百长沿街茫然呐喊,乱成一团。 幸而吕布军内辖下甚远,寻不见发令人与军师,裨将与牙将纷纷补上位置, 发号施令,拦住了攻上城墙的长梯。 贾诩又说:“要么……将军师收押的文人们都放出来?让他们上城楼去说降?我倒想试试那祢衡,一张利嘴能不能骂跑上万兵马。” 蔡文姬道:“贾文和!什么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攻打城门的是何方军队?” 贾诩摊手:“不知。” 蔡文姬:“你……去调集西营处的兵马,上去守城!” 贾诩:“调不动,无兵符。” 蔡文姬彻底无语,一阵风奔入吕布房内,东翻西找,蹙眉道:“兵符呢?!” 贾诩尾随而入,缓缓道:“物事完好,床帐整齐,主公却不知下落,此事显然早有预谋。” “你说得对,但现在要先找兵符!” 蔡文姬在书架上翻寻,找到一盒夜明珠。 贾诩悠然道:“既是早有预谋,当然也将兵符也一并带走了。” 蔡文姬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道:“这珠子是什么,能当信物用不?” 贾诩笑道:“连你都不知来历,如何能当信物?” 蔡文姬抱着那盒,冲到到麒麟房内,掀开盒盖,房内大亮。 蔡文姬叹道:“一军军师,堪比主帅耳目心智,却每日住这狗窝牛棚不如的地方……真是……” “书架上是什么?”贾诩忽道。 蔡文姬将夜明珠盒扔在榻上,提了那金光灿烂之物,又将架上狼牙牛角不由分说一扫,笼进袖内,伸手架着贾诩一边胳膊,冲出府去。 二人乘车抵达西城门,蔡文姬站在车前,披头散发,赤着脚,手中提着一根红绳,绳上摇摇晃晃,系着吕布送给麒麟的金珠。 “将士们,都听着!”蔡文姬道:“主公前往金城,攻打韩遂!军师前往武威,攻打成宜!如今敌人趁着主公与军师都不在,偷袭陇西,主母不知下落,请诸位将性命托付于我!” 沿路牙将纷纷聚拢,总算见到个能发话的了,各自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蔡文姬道:“现把你们的部将都清点一次,听贾军师吩咐!” “你如何得知是韩遂的兵?”贾诩诧道。 蔡文姬小声答:“不知道,我瞎蒙的。” 贾诩笑道:“我亦猜是韩遂的兵马。” 蔡文姬:“派一队千人,前去百姓家中叩门,将所有百姓都叫醒!挨家挨户,把油都收到这处!你们取炭生火!再派一小队人,前往武威,给军师送信,着他火速回援……什么?董君又怎么了?” 一亲兵上前说了句话。 蔡文姬一捋耳畔头发,低头听清,吩咐道:“早饭让他自己吃,馒头在蒸屉里搁着。” 贾诩:“……” 蔡文姬顷刻间打点好几队人,贾诩接过兵册名单,眺望道:“现城门上守的是哪几队?蔡琰!你不可上城楼去!” 蔡文姬:“不上城楼,如何督战?” 贾诩:“当心流箭无眼!” 蔡文姬怒道:“你尽可龟缩在城内,贪生怕死。” 贾诩嘿嘿一笑:“我自然是贪生怕死的。” 蔡文姬手持金珠,上了城楼,攻城梯已架上,兵士乱箭齐射,远处打着大旗,火光中鲜明夺目的“韩”字战旗,于寒风中猎猎飘扬。 蔡文姬退了半步,赤足冻得通红,未料自己一猜便中,真是韩遂。 蔡文姬喊道:“将士们!你们的家小都在城内,主公天明时便可归城,到时两路夹击,敌人必将大溃,一定得拼死守住!” 蔡文姬手持金珠,迎着高处火把暖光,衣袂在寒风中飘荡,如仙女般出尘脱俗,守城士兵齐声大喊,登时士气大振。 贾诩将守军安排完,匆匆上得城楼,一眼扫去,莞尔道:“咱们军里,就连女军师亦料事如神。” 蔡文姬风韵依然,吩咐道:“请先寻双靴来给我穿上,贾文和,你怕不?” 贾诩点头道:“看这架势,四个城门,每处五千,城外满打满算,也就三万军。有什么好怕?” 蔡文姬问:“守十日,你说守得住么?” 贾诩答:“守得住,你尽可派人传信。” 蔡文姬嫣然一笑,吩咐道:“派快马追回先前传令兵,向麒麟军师报信,不须回援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就是。” 两日后,信报抵达武威,全城已平,姜夫人吞金自杀,成宜南逃,众将在城内歇了一天,又在太守府中碰头。 马超清点完全城军队,黯然道:“早知胜得如此简单,便不劳烦你们跟我走一趟了。” 高顺莞尔道:“军中最黑的两名军师,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内,内外夹攻,不破才有鬼了!” “多点人也是好的,起码保险些,别玩了,趁早收兵回去。”麒麟心内七上八下。 “报——”蔡文姬派来的第一波信报没命催马,先到了近半日。 “韩遂大军进犯陇西!主公不知去向!张将军追出城外!贾诩蔡文姬率军迎敌!盼军师火速回援!” 麒麟听到陇西紧急情报,刹那间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麒麟道:“搜他的身!” “我有信物!”那传令兵单膝跪地,递出一物。 麒麟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翻,抓狂道:“拿根破钗儿来晃!我知道个屁啊!现在都流行随便摘个玩意就能当信物是不是!谁让你来假传消息的!说!” 陈宫道:“等,关心则乱,不可心急,先听他说清楚了。” 麒麟听完那话,太阳穴突突的疼,又问:“张辽去追主公了?” 传令兵被反剪双手,惶急道:“是,现主公主母下落不明,韩遂大军逼至城下,如何是好,还请军师定夺!” 马超道:“怎会如此?温侯武力天下难逢敌手,岂会受制?!不管了!我们一齐杀回去!” 陈宫悠然道:“温柔乡便是英雄冢,武力再高,也扛不住下毒,麒麟,全因你一念之差。” 麒麟怒道:“我告诉了他东西不能乱吃,他在我们出兵后,肯定会忍不住去拆锦囊,字条也看到了,自己脑子笨能怪谁?” 麒麟敛了怒气,与陈宫各自拢袖,陷入漫长沉默。 马超焦急道:“你们倒是给个计较!” 高顺道:“莫急,他们在想。” 陈宫开口道:“此计周详慎密,咱们都栽了。” 麒麟点头:“估计他们在几个月以前,就开始打陇西的主意,那时候都没察觉?和许昌,金城两地,有眼线通消息。必须先找出眼线,否则无论是回援,还是围魏救赵,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高顺变了脸色,道:“城内有奸细?” 陈宫道:“一定是邺城逃来的人,与曹操暗通消息已久,现几乎所有人都被我们看着,唯蔡家父女与王家父女,定是王允与貂蝉合谋。” 麒麟问那亲兵:“王允在城里么?” 亲兵道:“府中上下人等,一概逃得干干净净。” 王允自己跑得最快,肯定是他和貂蝉了,麒麟再无疑问:“现怎么办?兵分两路?还是如何?” 陈宫颇有点斟酌不定,高顺道:“一路前去追主公,一路回去救城?主公究竟在何处?” 麒麟问:“貂蝉的车,从哪个门出的城?” 亲兵答:“北门。” 麒麟沉吟片刻:“贾诩,蔡文姬,手中两万兵,约莫守个十天还是没问题的,甘兴霸已经回去,现在估计快到城下了,那边不用管,先去金城。” 陈宫点头:“主公多半是在去向金城的路上,赌它一把就是。” 麒麟道:“全军听令!上马!孟起你留在武威。” 马超道:“我必须同去!” 陈宫使了个眼色,麒麟只得道:“那好,你派个亲信,把守武威城,你跟我们走。” 部将纷纷靠拢,麒麟喝道:“马上拔营!辛苦大家了!年前的最后一战,全部出动,韩遂敢打陇西,咱们就全军南下,抄他的家,砸了他的城!” 正要拔军,又一信使来到。 “报——” 陈宫冷冷道:“这个定是佯报,拖下去斩了!” “我有信物!”信使骇得魂不守舍,伸手到怀里去摸,摸出两枚狼牙。 麒麟接过,手中摩挲,马超道:“狼牙?” 麒麟:“你知道狼牙做什么的不?” 马超道:“塞北一带,猎人春秋两季出猎,射狼后,便将猎物两枚前牙取下,赠予心仪女……女子,我爹当年便送了我娘这物定情,这……是何人所赠?” 麒麟登时满脸通红:“还有这种说法,我忘了谁送的呢,你听谁的命令来的?” 信使:“蔡……蔡文姬。” 麒麟:“说吧。” 信使逃得小命,道:“让……让军师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陈宫道:“好胆识!不让须眉!” 蔡文姬本意是让麒麟与陈宫等人率军南下,突击袭城,行围魏救赵之计,只需坚守数日,待得金城沦陷,陇西之危自解。 麒麟却一直念叨着那话,心不在焉,手中摩挲着两枚狼牙,行至半路,忽道:“公台你们带兵去打金城,我有点事,先走了。” 陈宫道:“务必截住主公。” 麒麟一点头,摸了摸赤兔的头,道:“看你的了。” 赤兔长嘶一声,四足疾奔,在众人目光中偏离大部队,冲进了茫茫雪原。 39、张辽救主踏雪千里 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大雪掩去车轮印痕, 黎明即将来到, 张辽率领两百人,在茫茫风雪中迷失了方向。 “张将军!”部众焦急道:“朝何处追?!” 张辽驻马旷野中央, 一身盔甲铺满大雪,部众纷纷朝手上呵气, 快要被冻僵。 “朝南。”张辽道。 张辽拨转马头,于平原上掉了个弯, 冲向南路, 丝绸之道沿路戈壁被结出一层闪亮的冰,他们在路旁艰难穿行。 戈壁另一面,马车走得很慢, 貂蝉捧着个手炉, 炉中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映着她的面容, 倾国倾城。左慈一面痛呼, 一面朝大腿上贴膏药。 吕布熟睡的面容像个小孩,貂蝉怔怔地看着他,一刹那似乎有点动摇。 左慈道:“我算明白了,你们家从头到尾,就是曹孟德的人。” 貂蝉淡淡道:“义父是, 我不是,我不过是想和奉先终身厮守,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安安稳稳, 过完下半生……” 左慈啧啧赞道:“女人,你这张脸蛋可真是祸水,我若是男人,说不得也娶你。” 貂蝉脸色阴寒,不作答。 “什么人——!” 马车停。 貂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左慈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张辽率领两百士兵,追赶整整两日两夜,终于在被白雪覆盖的戈壁谷中截住了貂蝉的马车。 张辽道:“请主母下车。” 车内没有半分动静,张辽又喝了一次,貂蝉下了车。 马车停在谷里,商道中央,张辽与貂蝉遥遥相对,吕布麾下亲兵与马车中央隔着鹅毛似的大雪。 貂蝉冷冷道:“张将军,请让路。” 张辽道:“请问主母,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貂蝉直斥道:“与你何干?让路!” 张辽道:“随我回去,勿要作无谓抵抗。” 貂蝉低声道:“把他们赶走,看你的了。” 左慈似乎在等待什么,半晌后道:“先拖住他,我有计较。” 貂蝉蹙眉,张辽见车内毫无动静,便知吕布多半中毒沉睡,不敢用强,随从纷纷架箭上弩,却不发射,纷纷围了上来,以□□指向貂蝉、左慈二人。 貂蝉面容平静,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胆!你敢用强?!” 张辽丝毫不惧,以剑一指:“我自十四岁起便追随主公,如今已是第十载,主公待我情同父子,尊你一声主母是抬举了你!” “你想将主公带去何处?欲置我并州千万军民于何地?!” 貂蝉不气反笑,冷冷道:“好一个情同父子!” 张辽道:“愚蠢至极,你究竟将主公如何了?!” 貂蝉挑衅般地答道:“我能将他如何?我不懂你们男人的雄心壮志,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们满脑子里尽是江山、天下,何尝将妻女家小放在心上过?!” “在徐州做客时,甘夫人夜夜垂泪,与我唏嘘无言……”貂蝉挽着袖,缓缓走过马前,挑衅地侧头,打量张辽英俊的脸庞与锋芒毕露的眉眼。 “刘玄德、吕奉先、曹孟德、袁本初……你们征战天下,眼中只有谋臣武将,妻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面子,是个炫耀,是个传宗接代的器物,比之花街柳巷中的女子尚且不如!” 张辽不禁退开半步,只觉貂蝉已经疯了,貂蝉冷笑道:“张文远,你觉得很愚蠢,很可笑?” 貂蝉厉声道:“你们……你、陈宫、高顺!你们倚仗着他,谋功成名就,高官厚禄;我呢?!”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与奉先安安稳稳,渡过一生,陪在他的身边,寻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白头到老,相濡以沫。你们呢!谁比谁更势利?!” “比之仗着几分姿颜,便煽起奉先龙阳之兴的那小子,谁的心思更见不得人?!” 张辽无言以对,万万想不到貂蝉会有如此一番话,貂蝉又冷笑数声,缓缓道:“识相便回去,我净身出户,只带着我的奉先,其余一分钱财不动你们的,陇西、并州军也与我全无干系……” 张辽道:“主公身上牵系陇西千万百姓,甚至天下苍生!你为一己之私便擅自行事,问过主公没有!” 貂蝉现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问奉先?现在已经晚了,奉先服下左道长仙药,不到一个月时间,便会将从前光景尽数忘却,心中只记得一个我。” 张辽五雷轰顶,瞬间大吼道:“上!将她捆回去!回城问罪——!” 张辽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四周石山顶,荒野中竟是出现了埋伏已久的敌军,齐声大喊! 貂蝉色变,左慈跳下车,朝远处逃跑。 “前头可是张文远将军?”一男子声音悠然道。 张辽手下亲兵警觉,登时将马车团团围住,面朝高石,峭壁,石山,谷外所有遮掩之处现出密密麻麻的敌军。 张辽作了个手势,亲兵护着马车缓缓后退,张辽又朝后眺望一眼,敌军足有七八千人,环绕戈壁形成一个包围圈,正在缓慢合围,幸而自己来时的路上还未有埋伏。 张辽朗声道:“正是张辽,来将通名!” 一辆军师坐车缓缓上前,车上坐着裹着厚棉衣的年轻男子,男子笑道:“在下曹公麾下中军祭酒,郭嘉。” 张辽心头一凛,瞬间升起一股绝望的念头,此人名头听闻已久,既在此埋伏,自然是有备而来,只怕再无逃掉的希望了。 陈宫、麒麟远在武威,曹操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绕过长安,将手伸到西凉来。 郭嘉对马车视而不见,径自道:“听闻贵营麒麟先生,曾在长安城中与郭某相约一战……” “女儿……”王允苍老之声顺风飘来,另一车排阵而出。 张辽险些肺也气炸,怒吼道:“王司徒!你竟与曹营勾结!” 郭嘉示意王允不忙,缓缓道:“郭某亦十分期待此战,张将军既然来了,便为我带句话如何?让麒麟先生定下日子,地点,自将奉陪。” 张辽一抱拳,道:“自无不可。”继而道:“我们走!” 郭嘉设下这么完美一个埋伏,哪会任由数人逃脱?当即道:“且慢!” 张辽:“郭先生还有何话说?” 郭嘉淡淡道:“主公特地吩咐,要郭某将温侯与侯爷夫人接回许昌盘桓数日,张将军请回。” 张辽道:“恕难从命!” 王允又道:“女儿——到为父这儿来!” 貂蝉急促呼吸,郭嘉又道:“昔年多亏温侯款待,我家主公足感盛情,还请侯爷夫人切勿推辞。” 貂蝉道:“不!义父!你与我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说离开陇西后,就让我们走的——!” 王允颤巍巍道:“女儿呐,听为父的,曹孟德必不会亏待你……” 貂蝉尖叫道:“不!我不走!” 郭嘉道:“动手。” 包围圈已成型,四周机括声响成一片,曹军齐声呐喊,貂蝉骇得花容失色,险些脚软,曹军足足来了八千,己方只有两百兵士。 马车内传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外面有那么多人?” 张辽猛地一惊,吕布终于醒了。 “主公!” 吕布掀开车帘,艰难地吁了口气,战靴踏上雪地的那一刻,持弩曹兵竟是不约而同地退了半步。 郭嘉不禁动容。 吕布茫然的双眼扫过敌军,他看中何处,何处的曹军便不约而同地恐惧后退。 吕布沉声道:“什么时辰了?怎会在此处?” 张辽低声道:“主公,此地凶险异常!我留下殿后,你们护着主公杀出去!” 张辽除下头盔交给吕布,吕布尚未清楚什么事,张辽便匆匆解甲,吕布推开头盔,问:“我们只有这点人?” “奉先……”貂蝉迟疑片刻,上前半步。 “滚开!”张辽怒道:“若非你下毒,何以有今日!” 吕布道:“住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吕布竭力吸气,定了定神,道:“过来,听我的。” “待会我说冲锋,文远你就率兵,朝那个口子冲杀。”吕布手指朝西北角一戳:“那处人最少。” 吕布又缓缓吩咐道:“你带着貂蝉冲出去,逃得命后,便随她去,不可再难为她,貂蝉,你过来。” 王允道:“那个……郭大人……” 郭嘉胸有成竹笑道:“不妨,勿作困兽之斗。”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吕布温暖的手掌覆在貂蝉嫩脸上,飞扬的雪花飘下,落于她的发梢,吕布伸指摘去,低声道: “爱妻,嫁予我这两年里,委屈你了。” 貂蝉掩面大哭,吕布温和微笑道:“成亲那夜,你问我,还气不气你骗我那事,我说不气,自是真的。” “但从那一夜,你对我说了真心话,我心里忽觉后怕,便不复往昔……往昔与你,在凤仪亭中相识时……那感觉,那情意。” 貂蝉恸哭道:“奉先……我只想与你……与你厮守……” 吕布手指拈着貂蝉下巴,让她仰起头,看着她的泪痕,缓缓道:“当天堂上破窗而入,是我莽撞,回家细想,早已死心,本打算退了婚约,随你父去。” “而后杀董贼,我亦是无奈,不得不自保。” “再往后,娶了你,也是……有我的打算,也罢。你,是天子的女人,也是董贼的女人。董贼一死,朝中文臣势难让你再侍奉天子。” “你父虽是司徒,却已失势,也保不得你。从他将你献给董贼那一日,我便隐约猜到,王司徒与董贼并无多大分别;若贵妃,董承要将你绞死,王允决不敢违抗。” “除了我。整个汉廷,无人敢娶你,也无人护得住你。” 吕布落寞地说:“初时,我只想寻个安稳地方,让你过点喜欢的日子,也就罢了;没顾及你心中滋味,是我的错。如今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逃出去后,你再去寻个喜欢的,靠得住的,不抡刀动武的男人嫁了,守着一个家,两亩薄田,过安生日子罢,我给不了你。” 吕布捋起貂蝉鬓发,低声道:“只怕现今天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多……去罢。” 貂蝉泪眼汪汪,只觉天旋地转。 “奉先——”貂蝉凄声道。 吕布吩咐道:“张辽,把剑给我,你们都上马。” 张辽牵过马来,貂蝉上马,吕布漠然道:“回去后,让麒麟带兵给我报仇,尊他为主,效忠他如效忠我,不可有丝毫怠慢……” 貂蝉在马上,吕布牵着马,缓缓朝曹兵阵营走去。 对面郭嘉,王允等人纷纷动容,兵士自发让出一条路。 吕布站在距郭嘉五十步远处,停下脚步,一手握着未出鞘的剑,一手牵着马缰。 “郭奉孝?久闻大名。”吕布眯起眼,冷冷道。 郭嘉拱手笑道:“不敢当,侯爷能屈能伸。” 吕布嘲道:“能屈能伸?” 郭嘉颔首道:“真伟丈夫也。” 吕布懒懒道:“若是换了数年前,说不定便降了,最近学了我家军师几句话,脾气颇有点变样。” 郭嘉道:“未知温侯听的何话?” 吕布挑衅一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同一秒钟: 郭嘉喝道:“快上!” 吕布漠然道:“文远,冲锋。” 张辽吼道:“杀——!” 两百骑兵决绝呐喊,冲向包围圈中吕布所指之处,貂蝉噙着泪,喊道:“奉先!” 吕布道:“走!” 貂蝉不忍再看,拨转马头,吕布抽出剑,头也不回,一剑刺于马股,军马嘶鸣,跟随张辽的部队冲向西北侧。 “追!”郭嘉喝道:“主公有令!貂蝉必须捉活的!” 吕布抬起右手,指头抽出发顶木簪,随手抛在雪地里,头发于寒风中飞扬。 “我为战而生……”吕布浑厚,低沉之声如野兽压抑的咆哮。 他微躬身,双手握剑,双目凝视远处郭嘉。 吕布喃喃道:“……也为战而死。” “杀——!” 寒光锋锐!马蹄激雪!风起云涌!山川色变! 吕布一声怒吼,双手持剑,正面撼上集体冲锋,震动大地的千百曹兵! 麒麟低声道:“女人,我让你先选的,是你自己先放弃了他,不能怪我。” 麒麟骑着赤兔,在高处看了片刻,调转马头,从东北面一个俯冲,赤兔发力疾奔,绕过坡地,于平原上兜了一个大圈。 “看你的了,神驹加油!” 赤兔长声一咴,提至最高速! 麒麟解下背上长弓,双脚夹着马腹,拉弓,架箭! 张辽大喜道:“是赤兔!” “别高兴得太早!就我一个呢!”麒麟遥遥喊道:“文远,当心了!” 话音落,一箭拖着闪耀的金光穿过上百步之遥,射向穷追不舍的曹军!穿心箭神技发,先穿一人,再穿一人!将两名曹营骑兵射下马去! 张辽只觉眼前一花,四道金光晃过,连珠四箭擦过耳畔,身后又是数名曹兵大喊,被射下马去! 麒麟策马迎面奔来,朗声道:“并州将士都随我来!请将你们的性命交付于我!” 所有骑兵欣喜大喊,马匹于荒原中疾奔不停,依序掉头,跟上了领队的麒麟,回头朝谷内冲去! “去哪里!”张辽大喝道。 麒麟吼道:“与主公同生共死——!” 并州军被那一吼刹那热血沸腾,齐声大喊道:“同生共死!” 貂蝉的马停在雪地里,她呆呆目送麒麟、张辽率领两百骑兵远去,再次冲进了山谷。 两百人,对八千人。 上千曹军从谷内冲出,麒麟反手将长弓负于背,大喊道:“都跟在我身后!” 麒麟毫无畏惧,迎着破空而来的箭雨逆流而上,左手抽剑!右手悍然抖开六魂幡! 黑气如幕布般卷出,横扫开去,兜住无数冲来利箭。 一道开天辟地的金光于黑幕中绽放,射上天顶,汇集为巨大的金色长剑,朝大地狠狠插落! “天象异变!”曹军纷纷仓皇大喊。 狂风在那一瞬间受到感应,卷起无法抵挡的气流肆虐。 巨大金剑射向层峦起伏的山顶,轰一声插中山之巅! 一声爆响,山顶爆炸开去,积雪飞射,大地阵阵颤动,恍若千军万马奔腾,冰雪如海浪般翻涌,无情地席卷下来。 “雪崩了——!”曹军恐惧呐喊。 “军师有令!不可慌张——退!” 吕布满身鲜血,筋疲力尽,身周堆了一地人尸,战得浑身脱力,跪在地上,仰头眺望。 他看到,黎明的黑暗里,山顶绽放出一抹金色的曙光。 “这便是王道,作何用?” “王道是世间最为锋锐之物。有人以仁证得王道;有人以武证得王道;更有人以战证得王道;但归根结底,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也是坚韧的。” “如何得之为我所用?” “永远不屈服,也永远不放弃。是不屈者为屈,不争者为争;为战而生,亦为战而死,心怀天下,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奉先,如果哪一天,你被抓到白门楼,即将赴死,请你记得今天的话,不要屈服,就算我们远隔万里,我也会来助你。若来不及救你,我也会与你同死,等我就是。” 六魂幡展开,护着两百骑兵,冲过曹军密集的包围圈,麒麟喝道:“吕奉先——!站起来!” 黑气爆射! 远古的瑞兽凌空一跃,冲入战场,张口咆哮,喷出耀目雷光!瑞兽落地之处产生一道冲击波,将所有人掀得直飞出去! 麒麟躬身、落地,再化人型。 六魂幡翻涌飞扬,重重收拢,聚于麒麟身上,幻化为一袭漆黑的战袍,于衣领,袖口处一束。 剑仙铠,玄青战裙,华盖冠,岁星神靴! 浓墨般的黑气散尽,麒麟抬手,拈住微微摇晃的冠绦,沉声道:“让你们的军师出来。” 无人敢应战,尽数恐惧后退,崩雪疯狂倾下,曹军后阵鸣金。 敌人潮水般散去,山崩的雪轰一声阻断了狭小山谷中的两军通路。 吕布满身鲜血,朝后仰倒,在空中拖出一道带血弧线,重重摔了下去,麒麟伸手,臂弯一沉,架住吕布沉重的身躯。 张辽道:“不可耽搁!快走!” 数人将吕布抱上马背,铺天盖地的大雪吞噬了商道,荒原中,赤兔如一抹殷红,绝尘而去。 40、温侯追味尘封旧事 亲爱的太师父: “凡事谋定而后动”, 我又学到了。 我仔细思考, 总算想明白,从抵达陇西的那一刻起,曹操的谋臣, 就已经开始策划这场棋局。 这还不算什么,令我惊叹的是荀的耐心, 他足足等了近半年,没有破坏我的任何行动, 直到我和奉先前往武威, 准备说服马超,所有人都松懈的时候,他们才放出马腾的消息, 再派人与王允接头, 开始计划。 武威只是一个诱饵。 我征战武威,韩遂攻打陇西, 都在荀、郭嘉的意料之中, 包括我与陈宫掉头南下,兵发金城,他们牺牲韩遂,要的只是时间——曹军入函谷关,掳走奉先与貂蝉所需要的时间。 为此郭嘉甚至亲自领兵北上, 幸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否则辛苦了这么久,一夜间就要彻底完蛋。 吕布无论是战死还是归降, 抑或被曹操软禁,四万并州军都会陷入长期的低迷中,无人能率领他们,就连我也不例外。 张辽说吕布原意是让我接手,为他报仇,二愣子也很清楚属下的想法,除了把复仇当作战斗下去的唯一目标,别无他法。 谢天谢地,奉先没事,否则前功尽弃,我现在必须反省我的情报策略了。 在这次混战中,蔡文姬、贾诩、张辽、陈宫……无论少了哪一队人,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吕布伤势不太重,但似乎很累,沿路都在睡觉,甘宁是最先回到陇西的,看到蔡文姬站在城楼上时我真是松了口气。 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实在是太精彩了。 我和文远回到陇西时,是救回吕布的第三天,战斗正进入白热化阶段,韩遂打算撤兵,却被甘宁堵住了后路。 贾诩打开城门,城里,城外双方夹击,把韩遂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一路南逃,准备撤兵回金城。 贾诩不愧毒谋士之名,他竟然还在守城战时,就早已作好准备,派人前往金城,传书给陈宫。 陈宫把握住了最佳时间,派出高顺,在韩遂必经之地的峡谷两侧埋伏,并制造了一场雪崩,给了韩遂的残兵以毁灭性的彻底打击。 据说韩遂逃出函谷关,向中原跑了。 真是神一样的队友,这得有多一致的默契,才能在千里之外彼此相信,并猜中对方的作战策略,继而互相配合? 彼此互不干涉,独立为战,却又能达到巧妙的契合,完美地一次废掉金城、武威两地的武装力量。能和他们作为同事,策略是一门艺术,是一种享受! 现在我们有三座城了,粮草也够了,准备过年,张辽说奉先吃了一种叫忘忧散的药,会渐渐忘记过去的事情,并绘声绘色,说得十分可怕。 亲爱的、无所不能的太师父,请您在下次回信时,随便抓点解百毒的药丸扔过来,或者一小瓶浩然师叔的血也可以。 之前信上说的都不算数,过去的温侯已经在貂蝉离开的那一刻,死了。 我会继续努力,请你们祝福我。 永远爱你们的:小黑。 冰天雪地,腊月寒冬,院内白雪皑皑,房中热气蒸腾,一个大木桶里,麒麟在泡澡,陈宫从金城回来了,在看一本册子,不时与麒麟商量。 “加点热水。”麒麟在房里吩咐道。 陈宫问:“听说府里有妖怪?” 麒麟漫不经心答:“有么?我怎么没听说,你该不会是说貂蝉吧,人都走了,背后别说三道四地编排她。” 陈宫哭笑不得道:“你们怎不将貂蝉一并接回来?” 麒麟:“曹操派的人在一旁盯着呢,我刚转头去救奉先,身后就有人把貂蝉给带走了,随她去罢,再嫁谁不好,偏要到陇西来挤个位。” 下人们把热水倾入大桶中,麒麟蹙眉道:“我就想不明白了,王允都七老八十的了,还尽折腾这些做什么?” 陈宫随口道:“人再老,权,钱,俱是离不了的……” 麒麟莞尔道:“谁说,贾诩就不求这些,他只想求自保,家小安稳。我倒是笨了,混了这么久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还得和他学学。” 陈宫抬眼道:“当初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位极人臣,仪比三司的本是王司徒大人,归根到底,也是从前埋下的祸根,你斩草不除根,至有今日之祸,怨得了谁?” 麒麟道:“你也有份。” 陈宫摆手:“连环计既被识破,奉先又不宠他女儿,你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麒麟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陈宫点完名册,起身吁了口长气,缓缓道:“红颜祸水,多半是被曹孟德带走,归入后宫了。” 麒麟悠然道:“曹操对旁的人心狠手辣,对自己老婆还是不错的,要真跟了他,也不算委屈……” 陈宫嘲道:“就怕王允还不死心,想倚仗女儿再翻次身……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主公醒了么?” 麒麟道:“他本来就二,被下完毒,现在更二了。等过段日子,我弄到解药再说吧,他们都回来了么?” 麒麟洗完澡,起身穿衣,低头系腰带,陈宫在房外笑道:“将军们都到齐了,正等主公伤好后宣,初时还焦急得很,我道你说的不碍事,便打发他们回府歇下了。” 麒麟颔首道:“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过几天大家再喝喝酒,聚一聚,今年的事儿总算完了。” 陈宫告辞离了侯府,前去打点金城,武威两地城守,兵力,并调集剩余粮草,前来支援陇西过冬需求。 城内甫经大战,一片狼藉,麒麟头发湿漉漉像只刺猬,沿着廊下走来,满路尽是修修补补的兵士。 “主公醒了么?”麒麟问,接过新任亲兵队长递来的名簿。 “刚醒不久。”队长道:“这处是军师吩咐的,重新选的府内下人。” 麒麟点了点头,随便扫了一眼,交回给他,道:“下午就来上任,把貂蝉带的人查一查,都放回家去,家在中原的,不想走的,自己去找军中弟兄,拣对得上眼的嫁了,吕奉先?” 吕布在房内应了声。 麒麟推门进去,纱帐已吩咐人换过,房中也打扫了,吕布坐在榻沿,呆呆不知想何事。 麒麟上前问:“醒了?觉得怎样?” 吕布似乎脑子有点昏,摇了摇头,眼中现出一丝迷茫。 吕布几乎全身赤\裸,只着一条衬裤,大腿上,胸膛上,肩上尽是伤,包着白绷带,麒麟取了药膏,解开吕布的绷带,帮他换药。 “麒麟。”吕布忽道。 麒麟莞尔道:“很好,还记得我,没白为你忙活,头还晕不晕?” 吕布想了想,道:“有点晕,你叫麒麟。” 麒麟漫不经心嗯了声,吕布又道:“侯爷不是在喝酒么?” 麒麟道:“你被貂蝉下毒了……”继而将张辽所言,从出征武威到貂蝉夜奔,细细朝吕布解释了一次。 吕布听得一头雾水,勉强点了点头。 麒麟换好药,又摸了摸吕布的头,道:“困了就歇会,别胡思乱想的,过段日子我给你找点药吃,吃完就不晕了。” 吕布倒是十分听话,躺下床去,看着天花板出神。 “你叫麒麟……”吕布喃喃道:“我记得你。” 麒麟打趣道:“我给你做牛做马,你要不记得我,我就走了。” 吕布没有答话,十分安静,麒麟看了他一会,只觉十分好笑,吕布似乎变了个人,双目认真注视着架子高处,表情显得沉稳,可靠。 “你在想什么?”麒麟好奇道。 吕布答:“想我娘。” 麒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架上的一个箱子,便起身把它取了下来。 箱子没有锁,吕布盘腿坐在榻上,招呼麒麟:“过来。” 吕布打开了那个箱子,里面是破破烂烂的一团纸,麒麟好奇问:“居然是这个,还从长安带到陇西来了,是什么?” 吕布小心地提着竹签,把那团纸取出来,放到一旁,解释道:“小时候,我娘给我糊的风筝。” 遗物,麒麟明白了。 “你爹娘呢?”吕布问。 麒麟道:“我很小的时候,还不太懂事,我娘就死了。” 吕布理解地点了点头。 箱底还有几件小孩物事,一只布缝的小龙,吕布又道:“我属龙的,你属什么的?” 麒麟也不知道自己属什么,他出生那会连生肖、天干地支还未有,自不知道年岁了,只得答:“不知道,这是啥?” 龙颈上系着个符袋,麒麟打开符袋,抽出一张发黄的纸,吕布道:“七岁那年,娘给我求来的一张命签,说我活不过二十八。” 麒麟:“……” 麒麟展开那纸,果然是吕布的命定,他看了一眼便随手揉了,扔到火盆里,笑道:“你还有一个月,就二十九了,可见天命一说不可信。 吕布认真地看着麒麟,命签燃着,在火盆中炭化,化为灰烬。 “是你救了我,对吧,我知道的。”吕布低声道。 吕布凑上前来,声音低沉暗哑:“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麒麟的鼻梁几乎与吕布抵在一起,那一刻他生起揽着吕布脖子,吻上去的冲动。 “我不想……现在不想说。”麒麟小声道。 “麒麟!”高顺的声音。 “别大呼小叫的,什么事?”麒麟出房问道。 高顺不满道:“马孟起什么意思?” 麒麟疑道:“怎么?” 高顺:“什么叫将军们平日也得注意着吃穿用度?!我追随主公,鞍前马后十余载,还用不着他来管!” 麒麟叫苦道:“他给你们送东西了?算了,也是一片好心……你们几个都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计较这个做什么?走……走开!别过来!你……这鸡毛蒜皮的事也来找我告状?” 马超新来陇西,只顾着送礼,却未顾及其他人的心情,几乎所有将领同时表示出了一致抗议,理由是:马超瞧不起人! “格老子滴,谁稀罕他的东西喔!”甘宁道。 麒麟终于忍无可忍,道:“不要么?都拿到侯府来,上缴!” 半天后,甘宁等人还真的把东西都取过来了,马超欲打点人际关系,送的都是厚礼,绫罗绸缎,珠宝流光,麒麟只看了一眼,便道:“可以了,都拿回去吧,现在算主公赏你们的。” 吕布看了一眼,自顾自喝酒,随口道:“赏你们了。” 众将折腾半天,只得又把东西领了回去,麒麟忙完手头活计,出得府来,张辽蹙眉道:“主公那毒如何了?” 麒麟:“你觉得呢?” 张辽:“我怎么觉得和从前一样。” 麒麟:“我也觉得……算了,反正他吃没吃药也差不多……” 张辽又道:“听说那新来的,直呼主公作‘奉先’?还四处宣扬,主公与他兄弟相称?!” 麒麟头大如斗:“你俩平时不是混得蛮好的么?怎一眨眼又喊人作‘新来的’了。” 张辽怒气冲冲:“那小子太也嚣张,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便了不起了……” 吕布在厅内道:“说什么?” “没什么。”麒麟示意张辽赶紧滚蛋,伸了个懒腰,入内批阅文书。 吕布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甚么意思?” 麒麟抬头,看到吕布在翻一本《庄子》,解释道:“成日腻在一处,亲嘴亲脸,不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吕布笑了起来,这数日伤好后无事,貂蝉也不在,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麒麟便将文书搬到厅内批阅。吕布出厅活动,便也捧了本书,坐在厅中认真看。 麒麟批文,吕布读书,偶尔发问,麒麟便照着自己的理解给吕布解释,末了吕布又问:“你和张辽说什么?” 麒麟道:“没事,调解你手下将军们的关系。” 吕布若有所思:“哦,都叫来,我给调解调解。” 麒麟哭笑不得:“你还是算了,你除了激化矛盾还会做什么?” 吕布认真道:“我想当个称职的主公,不能总靠你提点。” 麒麟心道貂蝉也并非全无建树,起码这次毒就下得挺好,吕布竟是转性了。 吕布:“该如何?除去读书,带兵打仗,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我?” 麒麟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道:“怎么让他们相信你我不知道,不过听说……不少主公都喜欢和自己的谋臣武将们睡觉。” 吕布:“……” 麒麟自顾自翻册子,笑道:“刘备不就是么?经常和赵子龙,关羽张飞他们同榻而眠,所以……” 吕布看着麒麟,尾巴伸出来摇了摇。 麒麟抬头,吕布马上尾巴收回去,一副面瘫模样:“我怕夜里睡觉不安分,将人踹下床去。” 麒麟道:“那就打个地铺,和你同房里住着,也是不错。” 吕布道:“成,你今晚……” 麒麟坏笑道:“这就给你拟个单子,并州军里这么多人,你挨个睡过去,先把大家都睡一遍罢,我最近很忙,最后上。” 吕布:“……” 麒麟翻着翻着名册,忽然翻出两张纸。 “啊!”麒麟欣喜,回信终于来了。 第一张纸: 小黑吾弟: 太师父发现了师父和浩然把你诉苦的信藏起来的事情了,现正在找他二人麻烦,师父被发配去绕金鳌岛跑四十圈,浩然则被扔下凡间,爬十六万级天梯上来。 太师父正在寻昨日大扫除后收起的跨时代地图炮精神力量诅咒器,决定将它造成改良升级版,一旦改造成功,该诅咒器将对所有非己方阵营人类以及生物,进行无差别毁灭性攻击。 师兄寻不到半个人,只得仓促提笔,给你回信。 孤认为,鉴于人的生命的有限以及神兽生命的无限性,你若想与此人长相厮守,难度极大。 收到你的来信后,我们研究出两个解决方法。 浩然主张,你大可先恋爱,待得功成归来,在千年后今日凡间,寻找此人转世。每寻到吕奉先一世转生,便以伏羲琴声震响其心,令其忆起前世种种,如此生生世世,追觅寻找。 孤以为,此法太繁琐,另有一法,则是…… 信没了。 麒麟:“?” 麒麟翻开下一张。 亲爱的徒孙小黑: 你的事情,太师父已经全部知道了,让吕布等着。 前几封信没有回并非传送中途丢失,而是闻仲同学带头不学好,并勾结浩然,子辛,这三块叉烧,公然藏匿你的观察日记,谎报你无信回来,达到报喜不报忧,吹牛皮,扯大旗的目的,情节严重,天理不容,已被太师父全岛通报批评并酌情处分。 处罚结果如下: 轩辕子辛与钟浩然是从犯,爬十六万级天梯,闻仲则绕金鳌岛长跑四十圈,顺便可以帮他减小肚腩,回来后,叉烧们还需在牌楼下罚站三天。 其中轩辕子辛自愿代跑浩然的份,于是他爬十六万级天梯两个来回,并罚站六天。 再过几天,太师父的家具型多角度全方位时空隧道定点传送器即将大功告成,我们准备了夹板,垫脚用砖头,挠痒耙以及刮黑板专用铁爪子和小黑板配套刑具,即将过来为你报仇。 麒麟泪流满面:“你们用不用这么狠!” 吕布还不知麒麟在看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即将遭到夹手指,老虎凳,挠脚心腋下,以及听铁爪子刮黑板的酷刑…… 吕布疑道:“笑甚?” “没……没。”麒麟把信挡住,继续朝下看。 就目前太师父所知,能消除记忆的唯一方式只有孟婆汤,至于什么忘忧散,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 还有,忘了天下记得她的鬼话,大可不必在意,如果吕布有任何奇怪表现,一定是装的,这种现象称为“爱情安全感缺失,并引起寻求存在感的心理”。 祝你一切顺利,你渐渐长大了,小黑。 你的:太师父。 麒麟恍然大悟,原来左慈就是个卖假药的,什么醍醐香忘忧散,捆绑销售,哄得貂蝉心甘情愿地去下毒。 41、孟起封金礼馈麒麟 麒麟怀疑地打量吕布, 问:“主公, 你的头还晕不晕?” 吕布舌头呼哧呼哧伸着,道:“有一点,有一点!” 麒麟迟疑地点了点头, 道:“你记得我是谁么?” 吕布手指揉了揉眉心,仿佛十分苦恼, 片刻后头顶灯泡一亮:“你是貔貅!” 麒麟心里咆哮道:我让你装!让你再装! 麒麟正色道:“没什么,嗯……我再想想办法, 别的人和事, 你都忘了么?只记得我是谁?” 吕布煞有介事道:“唔。” 小黑板等刑具还没到,麒麟捋起袖子,满意地说:“很好。” 于是仗打完了, 等着休假过年, 正好时间多,麒麟准备开始想办法, 恶整他了。 “军师!”马超的声音。 马超站在院内, 身后是武威带来的亲兵,脚边堆着数口大箱子,笑道:“来。” 麒麟道:“叫我小黑就行,你要搬家了?” 数日未见,此时仔细打量马超, 只见他已换上一身洁白丝绸武服,袍上绣着三翼天虺,当真是世家子弟的气派。 马超阳光热情, 躬身开箱子,笑道:“那你以后喊孟起。我前几日着人把武威的家什打点了一下,搬到陇西,来投靠奉先。” 麒麟笑道:“太欢迎了。” 他注意到马超腰间挂着那枚夜明珠,心内十分高兴,马超的加入意味着武威的彻底归顺,从此只要马超留在吕布阵营中一天,吕布便名正言顺的据有银武威的所有赋税,真正是个充足的粮草后援地。 锦马超之名不凡,麒麟从不注重衣饰,与其一比,倒显得土包子一般,忙笑道:“不用了,你留着吧。” 马超道:“我还带了不少丝绸布料,着人给你做几套衣服穿,不能太不讲究。高顺、文远兄弟和公台先生,我都送了,这些是给你们的” 马超一片好意,麒麟不便推辞,只得全部收下。 时值深冬,所有开矿的、种树的、钓鱼的、抢劫的,都回来了。陇西全城加强防御,准备过年。 武将们交付了手头的任务,贾诩只管份内事,做完不来报道,这便苦了陈宫与麒麟二人,每天脚不沾地四处跑,打点全城经济,建设。 “你在家里念书。”麒麟说:“不许乱跑,不许喝酒,有空把孟起送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我出去帮你赚钱了。” 麒麟吩咐到,吕布只得答:“哦。” 麒麟出门,吕布唤来人,打开箱子看了看,没什么喜欢的,扔进仓库里不管,对着书走神。 陈宫来晃了一圈,与吕布对上眼。 吕布愕然道:“来者何人?” 陈宫打量吕布片刻,道:“不认识最好,找军师,没找你。” 陈宫见麒麟不在,转身就走,吕布道:“等等!找军师什么事?!” 陈宫不耐烦摆手:“你不懂,麒麟去了何处?” 吕布咆哮着把书一摔:“什么不懂!我才是主公!我想起来了!你是陈公台!放肆!” 陈宫与吕布相视无言。 陈宫:“行行行,你懂!烦请主公亲自过目!” “我们目前有四座矿,运回城内的铁矿石,共有三十万斤。”陈宫把本子放在吕布桌前,详细解说。 吕布煞有介事:“铁矿石是甚么?算了,不管它,嗯,接下来如何?把它们送到铁坊中?” 陈宫:“你不是忘了么?怎知有铁坊?” 吕布:“我……随口说说!你说你的,我待会便记起来了。” 陈宫道:“已送到铁坊了,炼成铁,再炼成钢,耗材预估在这里,你看就是,余下的要供应全城生活用铁。” 吕布:“哦,今日要军师做什么?” 陈宫道:“要做的是:先选一处铁坊,取来矿样试炼,得出单斤矿耗炭数,再按此额度,算出每座铁坊需要供应多少斤炭,再派兵士们运送。每队运多少,轮番往复,须得精确到斤,从何处调派,不可浪费人力,调拨时寻高顺、张辽两军营,甘宁水军不管建设,无需找他。” “这里还有一份,是军师拟定的,城中四区的精铁分配表,今天需要与住民里长,军队牙将议定用铁份额,画押。着人二十天内去领。” “麻烦主公先算出具体每份铁有几千斤,城内铁坊的地点分散,为减少人力损耗,还得就近拨铁,还要取来新兵器图样,照着打一份。” “所以试冶后,一共要做四件事:派人送炭、算出成铁数量、留铁炼钢——留几斤由你定夺、和打几件新的武器试用,叫‘六角钢棱’,是种箭头,图样在军师房内应该有,你可自去寻。” “公台数术不精,又需用到九章算术中‘衰分’‘均输’‘盈不足’之法……” 吕布微张着嘴,一脸茫然,像在听天书。 “……须得花整整半日;军师心算与纸算,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全部分妥,现只得寻他。” 吕布傻眼了。 陈宫窃笑。 吕布:“不能寻军中管账的做?” 陈宫道:“主公,我就是管账的。” 吕布:“那……你手下管账的呢,偏军?分发下去,令人交互计算,再送上来汇总……” 陈宫收起册子,一本正经道:“主公!此乃机密,不可外泄!你发到全军里算,打算把自己的兵力,铁储量都暴露出去?” 吕布茫然以对。 陈宫哭笑不得道:“还是寻军师靠谱。” 吕布:“等等!我来试试,试试嘛!九章算术在何处?寻出来,我记得上回在寿春抢到过一本,我对着翻翻,你给我解释。” 这下轮到陈宫傻眼了,自己算术都没学全,还要教二愣子。 吕布摊开前朝珍本,对着一堆表格和算筹冥思苦想,陈宫蹙眉,上前试了试吕布的额头。 吕布:“没有发烧!算了算了,你滚罢。” 陈宫如得大赦,跑得比兔子还快。 吕布的脑子快要爆了,拿着两把算筹比划来比划去,满头金星,连先做什么后做什么都没概念,想了又想,出门前往铁坊,再往军营。 两地往复,花了整整半日,总算理清楚办事顺序,这还只是第一步。 “十二万斤铁,制成铁锭……”吕布两眼不住转圈圈,出了军营,头重脚轻,大叹此事非人之所能也,紧接着,忽见前面行来一人,不是麒麟又是谁? 只见麒麟与马超并肩而行,说说笑笑,吕布便脸色一沉,把册子揣在怀里,跟了上去。 话说半天前,麒麟取着名册去点人,高顺张辽俱不在府里,转到甘宁家中,赫然发现甘宁在厅内摆了一席,男妾弹琴的弹琴,唱歌的唱歌,张辽高顺等人围坐数席喝花酒。 麒麟一到,歌舞便自散了,数人忙让座。 甘宁道:“你空了说,来来,跳个舞给大爷看。” “跳你弟呢!找你们多久了,全都躲在这。”麒麟无奈道。 高顺笑道:“帮不上你俩的忙,大家便凑一处喝酒了,主公呢?” 麒麟没好气道:“府里念书,别喊他,你们喝你们的。”说毕坐下,吩咐道:“来杯茶,打断一会,听我说个事儿,是赏你们的……” 众人一听有赏,纷纷眼睛发金光,麒麟心里好笑,翻开名册,道: “主母回娘家去了,探亲时间暂定为九十九年。于是主公独守空闺,为了解广大基层人民意愿,深入军队内部,决定—— 所有人伸长了耳朵。 “——每晚请一位将军前去侍寝,谈心,说说心里话。和群众打成一片。” 杯翻盘倒,群众摔成一片。 麒麟狡猾地笑道:“我为将军们赶制了木牌子,挂在主公房内,这个嘛……主公翻谁的牌子,府里就有人过来通知,记得当晚洗干净点,少吃点荤腥的,不要喝酒。” “侍……侍寝?!”甘宁最先反应过来。 “嗯——”麒麟煞有介事地点头。 甘宁下意识地捂着身后,率先抗议道:“不得行!老子从来不做下面那个!” 麒麟:“别怕,打个地铺,和主公一起聊聊天。今天就……我看看,就高大哥吧。” 高顺哭笑不得:“这又是何苦来?” 麒麟假惺惺笑道:“要学习别的主公的优良作风,你们三个,外加陈宫贾诩……蔡文姬就算了,有伤风化。” “还有你们属下,帐里的裨将,祭酒,中军主簿,都去准备一下,等待和主公……坦诚相对!好好了解!” 张辽道:“这不公平!你呢?” 麒麟坏笑着卷起名簿,逃了。众人纷纷起哄,刚跑到门口,忽听一男子清朗声音。 “小黑!”马超笑道。 甘宁道:“格老子滴,马将军来了?怎不通报?!” 马超道:“我来找小黑的!” 张辽差点便要斥几句“小黑也是你叫得的?”,见麒麟微有不悦,众人又只得将呵斥收了回去。 马超朝厅上看了一眼,笑道:“不错罢,西羌来的羊酪、肉干我也爱吃,弟兄们请随意。” 麒麟又好气又好笑,敢情甘宁请客摆酒,吃的还是马超送的东西,只得道:“有什么事?孟起请。” 马超又朝厅内招呼道:“弟兄们,玩得开心!”继而跟在麒麟身后出府。 麒麟与马超一走,厅内所有人脸色开始难看了。 是时晴光万里,冰雪皑皑,整个陇西像座雪城,道路两侧尽数是居民,又有武威、金城两地商贩,闻得战后有财可发,温侯税赋又低,纷纷架着牦牛车,不远千里前来交换货物。 陇西、武威、金城三地俨如西凉封闭的一个小王国,又仿佛资源流通的金三角。好一派熙攘繁华的景象。 马超一身锦袍,英气无俦,引得路旁女子纷纷为之侧目。 “小黑,你今年多大?”马超问。 麒麟笑答道:“快有两千岁了。” 马超莞尔道:“两千岁?岂不是炎黄那时活过来的了?” 麒麟道:“对呀……”说毕在市集上左选选,右挑挑,察看货物,马超饶有趣味道:“那照你说,人皇妖祖,逐鹿中原时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麒麟尝了串葡萄,掏钱要付,马超忙伸手入怀摸钱,道:“你喜欢吃葡萄是罢,我来。” 路旁商贩道:“不用钱!军师照顾咱们金城,今年全城免了冬税,分文不取!” 麒麟笑道:“那谢拉。” 马超接过葡萄提着,摘了颗喂给麒麟,麒麟也不推让便吃了,马超道:“你爱吃,过得几日让我舅父送点来,西羌马奶酒葡萄是西域名产,包你喜欢。” 麒麟笑道:“行,你再找他要一万株葡萄藤,来年开春咱们自己种点,钱不够寻陈宫支取……” “……说到炎黄之战,当时我也未曾亲临战场,偷偷跑出金鳌岛,在首阳山顶偷看。” “那时脑袋上还蹲了只凤凰,它给我讲解的。我太小了,还不懂事,只依稀记得天上地下,全是白茫茫的大雾。轩辕族里推出个指南车,雾就散了,风伯雨师一起出战,战场上起码有上十万人……妖族后阵坐着的是太子长琴,一扫伏羲琴,天地间战歌恢弘。” “黄帝部属骑着夔牛,蚩尤部属骑的是猫熊……猫熊你懂不?” 麒麟双手手指头环了个两圈,贴在眼睛上:“巴蜀的一种古兽,两个大黑眼圈,圆圆的,估计你没见过。” 麒麟说得天花乱坠,马超只当在听故事,听得云里雾里,大开眼界,又催道:“还有呢?还有什么?” 麒麟想了想,道:“大部分都忘了,看了没多久,太师父就下来寻,把我抱回去拉,你寻我做什么?” 市集上的另一头,吕布醋意十足,拈着串葡萄,一边站得远远地偷看,一边掰下葡萄朝嘴里扔。 “唉,小伙子,你还没给钱。”摊贩是个大妈,叉腰怒道。 吕布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道:“麒麟都不用付钱,我吃个东西还要给钱?!” 大妈茫然道:“你谁啊你?!” 吕布:“没钱!酸葡萄也敢要钱?!” 大妈唰一下抢过葡萄,怒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马超笑道:“你忙甚么先做,边走边说……奉先……奉先怎么也出来了?他在后头?” 马超回头,吕布迅速躲到包子摊后面,默念你看不到我。 麒麟:“别管他。” 麒麟心想:我让你装……你再装。 “我要去找文姬,和她商量个事,然后还得去把城里关着的,从邺城来的官爷们放出来,给他们安排屋子好过年,咱们一起吧,正好有你帮我跑腿打杂。都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麒麟道。 马超正闲着无事,笑道:“成,都听你分派。” 吕布一路跟着麒麟,麒麟与马超进了蔡文姬府上,董祀正在房中给蔡文姬描眉,蔡邕焚香抄经,听得军师驾到,忙亲自来迎。 麒麟吩咐马超:“蔡邕先生是当朝太傅,比你父还长了一辈,我们至少要以子侄礼称呼。” 马超倒是有礼貌,执足礼数,蔡邕笑道:“正说你,你便来了,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麒麟乐不可支,道:“太傅有事忙请自便,我来找文姬。” 二人落座,蔡文姬出厅,为麒麟亲手斟了茶,麒麟方开口道:“不在的日子里,多亏你了。” 蔡文姬嫣然道:“本就该做的,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一事拜托你,这位便是西凉锦马超?” 蔡文姬识得马超,马超自大喜不胜,双方寒暄一番,蔡文姬面有忧色:“我父年迈,今年已逾古稀,往后只怕温侯那处,是不常走动了。” 麒麟道:“没关系,蔡太傅为朝廷出了一辈子力,也该安养天年了。” 蔡文姬又道:“是这话儿没错,但我蔡家食朝廷俸禄……瞧我说的这是,该说全靠温侯照拂,吃你们的粮米,也总该做点什么才是。” “若不嫌弃,文姬愿代父司责。往后侯爷有事,我便跑腿传话。” 麒麟喜不自胜,赞道:“太好了,我也是来说这个的。” 蔡文姬所说传话,自是谦虚之言,文姬饱读诗书,洛阳一把大火毁去汉代历朝经卷,三千八百卷经诗,史迹,其中四百篇便是由蔡文姬亲自默背而出,抄予袁绍。 蔡邕更是当朝书法大家,昔年临《石经》《曹娥碑》名动天下,其爱女承书法风骨,不啻于一名大儒。 麒麟道:“今后我就在主公厅内,再设个席,贾文和、陈宫佩服你,甘愿让你这位女诸葛……” 蔡文姬:“女诸葛?” 麒麟舌头噗噜噗噜,示意我什么也没说过,你什么也没听见,又续道:“席位便在我下,往后按先生们车马礼仪,主公要议事,便着人来请你。” 蔡文姬哭笑不得道:“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又是女子,怎能当参谋?有事传书予我,也就是了。” 麒麟摆手:“不用再推辞,我还有点事去办,你也来帮我镇场子,你夫君呢?” 蔡文姬:“他去了也只有添乱,不管他就是。”说毕起身入内换衣服。 麒麟笑道:和我们家那牲口一个德行。” 马超:“你家牲口?” 麒麟促狭地笑了笑,蔡文姬换衣毕,三人翩然出府,还没上车,添乱的牲口就来了。 吕布人高马大,堵于门外,倚在石狮子边上吊儿郎当地歪着,双臂绞在胸前,醋味十足,不信任地打量他们: “偷偷摸摸,瞒着主公,要做什么去?!说!” 42、效周公战神无影脚 麒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下午的书念了么?” 吕布悻悻道:“念了, 正等你回来讲书呢。” 马超和文姬说说笑笑, 吕布却依旧是那一副面瘫模样,前去陈宫设的集中营,见从邺城来的, 拖家带口的汉廷官员们。 麒麟对吕布道:“待会见了他们,你就这样然后那样……” 吕布道:“不成。” 麒麟道:“不是答应了的么?以后都听我的。” 吕布得意洋洋道:“我忘了!” 麒麟:“你不按剧本来, 这戏没法演,那你只好回去。” 马超笑道:“奉先骂我吧, 我不怕骂。” 吕布点头道:“行, 待会你替小宝贝挨骂。” 麒麟无计,只得道:“那开始,委屈你了, 孟起。” 马超笑得打跌:“不委屈!” 麒麟安排好数辆马车, 车前各守着凶神恶煞的兵士,继而摸出一本名册, 道:“我点到的人, 你们去放出来。” 吕布居中,麒麟马超左,蔡文姬右,坐于院内,麒麟清了清嗓子, 大声念道:“华歆华太师——” 一名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中年人轻飘飘地走到院中。 蔡文姬总算明白麒麟的毒计了。 马超拱手道:“久仰华太师之名,今日得见, 幸何如之!” 华歆饿得有气无力,抬手朝吕布招了招,便当是见过礼了。吕布按足吩咐起身,佯怒道:“你们都是做什么的!马孟起!怎能如此对待大人们!” 马超忙不迭告罪,道:“我也不知,先前都在征战,末将罪该万死!” 华歆翻了翻白眼,凄声道:“罢了……如今天下民不聊生……作孽呐,真是作孽……” 吕布点头道:“华太师先去住下,本侯定将设上宾之礼以待,来人!请华歆大人上车。” 华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放弃抵抗,被亲兵押着走。 麒麟又念道:“下一位,北海太守孔融——” 孔融一脸菜色,目光呆滞,眼窝深陷进去,提气勉强道: “吕……吕奉先……你,你如此……你私囚朝廷命官……” “你不……不得好死——!” 吕布一见孔融那饿鬼模样,心里险些乐翻过去,蔡文姬笑得俯在麒麟背上,不敢抬头。 吕布当初最恨便是孔融,数年前董卓派吕布独拒十八路诸侯,孔融身为北海太守,率其中一路,更作《伐莽书》,洋洋洒洒,骈六骊四,辞藻华丽,一咏三叹,将吕布骂了个狗血临头,吕布昔时阵前搦战,听完翻译版本后几乎气炸了肺。 如今孔子二十世孙,关中名士,饿得头晕脚软,有气无力,吕布心花怒放,心内大夸麒麟上道,口中声若洪钟,吼道:“马孟起——!” 吕布那一下声威十足,马超还没反应过来,孔融却已眼前一黑,轻飘飘,软绵绵,原地扭腰,昏了过去。 “你胆大包天——!”吕布正要开骂,孔融已歇了。 麒麟道:“赶紧的!哎你们!带去抢救!下一位!” 吕布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敛不住的一脸春风得意,文臣们挨个上前,麒麟话中有话,都将他们奚落了一顿。 “西凉地小人穷,怠慢了怠慢了……”麒麟笑道:“往后还要倚仗诸位大人多照拂!” 蔡文姬终于看不下去,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寻点布匹,给他们做衣裳,饭也……别短了吧。” 麒麟笑得打跌,解释道:“先前怕他们吃饱了肚子,没事尽叫骂,挨个求见主公,逼他出兵,才囚起来的。”说着摸了摸吕布的脑袋,吕布坐在一旁,倒是甚乖,点了点头,明白麒麟深意。 “现不会了。”麒麟道:“放回去须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来日还有事交予他们去办。” 蔡文姬颔首道:“文臣儒生虽是呱噪,但没了他们终究不成。” 马超道:“我府里还有粮布,待会便挨个送了去。” 麒麟点头,合上名册,道:“送东西得以主公的名义,年前再请他们喝次酒,这便完了。” 吕布道:“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麒麟悠然道:“教书。西凉民风未开,四书五经,忠义礼孝,都要逐渐教化;明年开始,等我们有钱了,积累足够的粮食与财富,就要鼓励将士们娶妻,生子,多生小孩,增加人口。” 蔡文姬道:“此乃长远之计,我亦是如此想。” 麒麟道:“文武都要学,三城内都要设立学堂,令他们担任育人之责,经济基础既然打好了,就该发展文化了,你身为主公,该起带头作用。”说着又以名册朝吕布拍了拍。 “禀告主公。”一亲兵来报:“还有一人,未曾出来面见主公。” 吕布道:“谁?饿昏了么?扛着走就是了。” 麒麟叫道:“啊,我说呢,难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祢衡罢。” 亲兵道:“正是祢衡,此人卧于后院内,一动不动。” 蔡文姬笑道:“祢衡恃才傲物,素来不服人管,军师看如何?”说毕笑盈盈望向麒麟,言下之意,能收拾住祢衡,麒麟便是天下无敌了。 马超道:“我去将他打昏了带回去。” 吕布微一沉吟,摆手道:“不可动粗。”继而长身站起。 麒麟眉头一动,吕布竟是打算亲自前去说服他,蔡文姬亦动容道:“主公颇有容人雅量。” 吕布吩咐道:“你们都回去,麒麟陪我进去见他一见。” 麒麟微一沉吟,便即吩咐完亲兵,随着吕布缓缓走进后院。 吕布一手,不易察觉地在身畔抓了抓,麒麟笑了起来,主动牵着他,手指互扣,吕布温暖的手掌令他说不出的安心。 麒麟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厮嘴巴厉害得很。” 吕布答:“我试试,学习当个好主公。” 祢衡挺尸一样躺在院中央,麒麟与吕布站定,麒麟道:“祢衡,主公来见你了,有话与你说。” 祢衡“嘿”的一声,不答话。 吕布面无表情道:“祢先生,请起来,奉先有话与你一谈,家国大计,河山良策,盼先生教我。” 祢衡慢吞吞地站起,歪着头,打量吕布,走上前。 吕布英伟,身长九尺,比祢衡高了足足一个头,祢衡伸手,拍了拍吕布侧脸,举动无礼至极。 吕布:“……” 祢衡“暧”的一声,缓缓道:“好头颅!三姓家奴!比之梁冀庆父何如?!” 吕布:“???” 吕布转头道:“他说什么?” 麒麟笑得岔了气,解释道:“他把你比作奸臣:东汉梁冀、春秋庆父,都是有名的大奸宄,没把你说成屠猪卖狗的人,还是抬举你了。” 吕布谦道:“谢先生抬举!” 祢衡翻了翻白眼,又道:“比之……赵高何如?” 麒麟道:“他把你比作阉人……” 吕布大喜道:“这个我在书上读到过!赵高是秦朝有名的宦官……” 吕布话音未落,祢衡又嘲道:“阉人之辈,焉有卵否?” 说毕,祢衡一手探至吕布胯\下,重重一抓。 吕布倏然间炸了毛,下意识抬起左脚,吼道:“你做什么!” 继而条件反射地踹开祢衡,祢衡咻一声飞出去,撞在院墙上,咕咚坠地,两脚痉挛似地蹬了蹬,脑袋一歪。 麒麟:“……” 吕布捂着裆,咬牙切齿。 麒麟:“捏到哪了没有,我看看……” 吕布:“不……不用看!没事……糟了,我将他踹死了?” 麒麟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抬手召来亲兵道:“收拾一下,把他脑袋包扎好,带去关着罢。” 数日后,阳光明媚,一群武将无事可做,闹哄哄在校场上蹴鞠。冬日午后,城中许多少女携篮而出,在校场周围看着,不住赞赏。 张辽、高顺还未娶妻,外加甘兴霸三名美男将军,风姿潇洒,马超更身着锦袍,身姿翩然,实是冬日午后一幕赏心悦目的画面。 没人传鞠给马超,高顺一手按地,潇洒地来了个单手前空翻,武靴后跟一扫鞠,红球直飞出去,撞正校场中央金锣,当一声,旁观者纷纷拍手叫好。 “哎!怎么不给我鞠?”马超显然十分不合群,还未知问题出在何处,讪讪走到一旁坐下。 麒麟和陈宫边谈事情,边从校场旁经过,忽然想起一事,懒懒道:“诸位将军——” 唰一声,众人登时作鸟兽散。 麒麟叫唤:“都不用跑了!张文远,我已经看到你了!高大哥你也出来,别躲在树下!甘兴霸!后头那女的挡不住你,快!” “明天到谁侍寝了?”麒麟坏笑道。 马超主动上前,疑道:“侍寝?” 麒麟摆手,张辽顶着俩黑眼圈,打了个呵欠,道:“饶了我们罢!主公一晚上呼噜打得山响,睡也睡不着。” 甘宁附和道:“是撒!还谈心!谈锤子心!不到半柱香时间,睡得跟死猪一样。” 陈宫也是两个黑眼圈,前天是他侍寝,很明显没睡好,打着呵欠,恹恹道:“该你了吧,军师。”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道,高顺又以手指头戳了戳麒麟脑袋,麒麟报以怨恨的目光,数武将散了,陈宫发现都在蹴鞠,来了兴头,道:“众位将军搭上公台个!” 高顺道:“行!你替孟起将军!”陈宫一撩袍襟,笑道:“我来也——”冲进场内。 “我又没说不蹴!”马超不满喊道:“麒麟,等等!” 马超追上来,手指揉了揉麒麟脑袋上,被高顺戳过的地方,跟在他身后,问:“军师,何时攻打袁绍?” 麒麟无法回答,想了想,只得说:“拿不准,等袁绍和曹操开始一战,我们才能浑水摸鱼。” 马超:“待攻打邺城时,盼先生准我一请。” 麒麟停下脚步,低声道:“让你当先锋军?” 马超与麒麟对面而立,少年的眼中现出一抹难言的忧愁,末了,点了点头。 麒麟叹了口气:“我尽量。” 麒麟所计划无非是在官渡之战时出兵阻击,却并非袁绍,而是曹操。 然马超报仇心切,只想手刃仇人,当初既以报仇为名说他来投,如今便该遂了他的心愿。但曹操更是当务之急,需要首先剿除,否则后患无穷。 “这样吧。”麒麟道:“来年开春一战,该发兵时,必有一番争执,我会向奉先陈述利弊,但不影响他的任何决策,到时我与陈宫,贾诩,也许会有一番争执,你可以向奉先说你的想法,如果合乎情理,他会有自己的判断。” 马超还想再说什么,麒麟笑道:“这事先放着,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去换身衣服,晚上主公请吃饭。” 那天恰是冬至,孙策从江东托来不少年货,孙周二人先取寿春,再夺吴郡,隐隐已成一番诸侯之势。 年货自是少不了麒麟,数大车河海鲜,更有腊鱼,绍兴花雕酒。麒麟打发人回了礼去,在侯府内拆了信,细细阅读,松了口气。 “他没有杀许贡。”麒麟会心笑道:“看来伯符混得不错。” 吕布道:“这么好不好看?” 吕布在房内照镜子,头上雉鸡尾冠已修好,晃了晃脑袋,两条尾翎呼呼风响。 麒麟险些被抽了个正着,道:“吃饭别戴那个!” 吕布坚持道:“戴,气派!宴席都分派下去了?” “走吧。”麒麟道:“先吃晚饭去。” 那是吕布自入军陇西以来,第一次正式宴请,与席者既有邺城逃难来投的士大夫,又有自己麾下武将。 厅内主位下,首席自然还是麒麟,来将纷纷入座,各个换上正装,辽、顺、霸三人清一色青蟒武袍,马超则是白色绣金武斗服,风度翩翩。 吕布身穿将军袍,头戴雉鸡尾冠,上红下黑,领扣,袖口紧舒,肩宽腰健,玉树临风,于堂前站着,吩咐道:“众位爱将请坐。” 诸人入席,吕布方就座:“少顷士人们来了,须得客气些,不可白眼相加。” 众人哄笑,都称是,麒麟自顾自吃冰葡萄,心内好笑,高顺见麒麟下首一席空着,不禁蹙眉道:“有新来的?” 陈宫莞尔道:“待会你便知。” 候客那时,麒麟打量对面武将席上数将,诸人俱是武人出身,唯马超带了几分官家子弟的气度,心想马超不知武艺如何,来日有机会当试试。 麒麟看着马超,吕布却看着麒麟。 “军师在想何事?”吕布问道。 马超笑道:“他在看我,小黑,我这身袍子如何?” 麒麟道:“挺帅气。” 吕布不吭声,吩咐下人几句,左右搬来一副新琴。 “焦尾呢?”麒麟道。 吕布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日与你置气,一时冲动,砸了。” 诸将哄笑,陈宫悠然道:“奉先这脾气,得好好磨砺才是。” 吕布认真道:“谢先生教诲。” “还是比从前好多了。”麒麟揶揄道。 吕布沉吟片刻,指头在琴上拨了几下,清脆声符响起。片刻后琴音流淌成调,一派山高天阔,细水长流的意境。 侯府门外唱报,客人们来了。 麒麟看着吕布英俊,瘦削的侧脸,吕布手上不停,专注抚琴,神情漠然,仿佛知道麒麟在看他。 所奏那曲分上下两段,来客拱手,俱不打断,纷纷就座。那曲正是钟子期所谱《高山流水》,然而换从吕布手中奏出,却隐隐带了几分武人开阖,兵戈杀戮之意。 一曲毕,华歆,孔融等人俱已到齐。 吕布起身拱手,自若道:“先生们不弃奉先,前来投靠,本该扫榻相迎,先前四处征战,不料失了礼数,今日以此曲致歉,望各位大人原郁担待。” 麒麟忙指道:“是是是,都是陈宫的错。” 陈宫道:“军师也有份,也有份……” 麒麟道:“算我们俩的错。” 众人忍着笑,士大夫们无计,吕布面子也给了,只得忍气吞声就座。 陈宫比了个拇指,表示麒麟这次的剧本编得好,麒麟一头黑线,摆了摆手,回应:跟我没关系,二愣子自由发挥的。 陈宫:“……” 蔡文姬终于姗姗来迟,吕布道:“你来晚了。” 蔡文姬笑道:“让主公久等了,家里过冬节,打点一整日,终于抽得出身。” 厅内数人纷纷动容,当即有人问道:“文姬可是代父赴宴?” 蔡文姬不答,挽袖走到麒麟身下的席前,径自入座,这下士大夫们炸了锅,就连高顺、张辽等人也坐不住了。 麒麟朗声道:“文姬守城有功,见识不让须眉,主公以千金之礼,聘文姬为帐前谋士,各位有何意见?” 文姬秀面含威,丝毫不惧,柔声道:“还请各位大人多照拂。” 当即便有人直斥道:“与妇人共事朝堂,简直荒诞!” 马超将桌一拍,大声道:“妇人如何?!你叫什么名字?!未曾请教大人官阶名讳!” “人之位在其德才,不拘其人。”马超投吕布麾下,自觉待遇不公,如今与蔡文姬同仇敌忾,借机尽数宣泄出来:“高位能者而居之,你们为奉先做了甚么?上宾之礼以待,却都不思报国,尸位素餐,简直可笑!” “孟起。”吕布沉声道:“坐。” 那出言之人道:“在下候汶,久仰奋武将军大名,如今得见,却觉温侯麾下,尽是妇人宵小,市井泼赖,打家流寇,劫舍盗贼,也罢!早日离去方是上道。” 堂中诸人纷纷附和,起来一大半。 麒麟早有准备,嘲道:“大人欲往何处?回袁绍家?投奔曹孟德?” 孔融起身,冷冷道:“你算甚么东西!我等一片赤心忠胆来投,你与陈公台小人得志!未学周公吐脯之道,反效商纣愚行,简直是自取灭亡,比之袁本初、曹孟德尚且不如!他日天子一怒,大军西来,便是你全军败丧之日!” 贾诩点头道:“果然吃饱了有力气骂。” 陈宫笑道:“就是。” 华歆起身斥道:“本以为温侯以武称雄,持身甚正,高风亮节遂来投……” 麒麟不客气道:“如今见各路枭雄同流合污,便心灰意冷,失望至极,打算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孔融怒道:“非也!必将游说诸侯,首讨你凉州!且看堂前麾下,都是些獐头鼠目,油嘴滑舌之辈,不是妇人便是断袖!不堪大任!” “你……”甘宁一拍桌,叫嚣道:“你格老子!你不是断袖!你和祢衡……” 麒麟示意甘宁坐下,嘲道:“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继而作了个“请”的手势,自好笑道: “既是存了趁火打劫,取天子而代之,乱政朝堂,荼毒苍生的心思,不妨自便就是。待得孔太守离去后,侯爷必将诏告天下,言明诸位大人心意。” 孔融深吸一口气,须发奋张,戟指道:“休要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朝我等头上泼污水!” 麒麟反唇相讥:“朝你头上泼污水?天下大乱,黎民置身水火,古有苏秦张仪,仗口中三寸不烂之物挑拨列国;今有孔融华歆,借天子之名蛊惑诸侯,置天下于四分五裂,不思一统,反极力促战,何尝抹黑你过?!” 吕布躬身案前,难以置信,朝陈宫道:“我竟然听懂了!” 陈宫:“……” 麒麟又嘲道:“还是说,孔大人要效伯夷,叔齐,不食周粟?!” 吕布一脸茫然,陈宫嘲道:“这个听不懂了吧。” 文姬嫣然笑道:“我也听不懂呢。” 吕布面子得保。 华歆怒道:“正是如此!” 麒麟懒懒道:“勾践卧薪尝胆,图来日强盛,韩信能受胯\下之耻,我家主公忍辱负重……” 麒麟揭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非侯爷诛去董卓,你们如今还会在此处?!数年前食人心,饮人血的事,你们都忘了么?!” “知恩不图报,反倒拿三姓家奴说事,你们一面自视清高,背地里又极尽勾心斗角,沽名钓誉之能,何尝为汉廷做过半点事?” “仅饿你们数日便摔冠跳脚,以头抢地,留来何用?!” “当初董卓乱政,未央殿前,何曾见你们仗言而出,血溅五步!王允尚知以女子行离间之谋,你们比之王允那老不死,尚且不如!” 厅上静默,麒麟道:“既抱着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心,要去投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都自去便是。还有一事,来人!将候汶拖下去斩了!” 数人动容,陈宫以眼神示意吕布,麒麟沉声道:“各位大人请,堂下甲士!还不动手!” 厅外轰然应诺,架着着候汶便要朝外拖。 “慢。” 吕布放下杯,漠然道:“罢了,杀之何益?清者自清,原不须计较这许多。军师请坐。” 下人摆好酒案,吕布挥手示意亲兵退下,候汶捡回一条小命。 蔡文姬适时道:“家严年老,文姬本是代位,麒麟军师不过一抒胸内意气,来日方长,诸位大人无须计较,若有能者,此席必将让出。” 话题本因蔡文姬而起,最后还需妇人圆场,众儒生面目无光,城外又是万里冰封,大雪飘扬,先前不过是冲动,真要走的话又能去哪? 钱也被陈宫盘剥光了,生活费还要找吕布申请,除了厅外自尽别无他法。 然而若一死了之,又应了麒麟之言,不如忍辱负重来得实在,先前那招实乃恶毒至极。 文官们只得再次坐下,吕布恢复了一贯神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举杯道:“遥敬远在许昌的天子一杯,愿国贼早除,重振汉室!” 为天子敬酒,更不得不饮,儒生们纷纷举杯,案前琼浆是江东名酿,菜肴则是并凉山珍,被饿了近两个月,旁的事都可抛开,吃饭事大,当即无人再提离去之事,一顿酒饱饭足不提。 44、黄河岸畔送别伯符 吕布认为, 既然日过一日了, 便要日复一日。 麒麟则认为那万万不行,军师每晚上睡主公房里,像什么样子?刚被日完, 小俩口便脸红脖子粗地吵了一架,最后麒麟胜利, 两脚发软地搬出去。 吕布仍有点不放心,亲自给麒麟搬了东西, 在自己的睡房旁边布置了个舒服的小屋, 又亲手铺好床,才让麒麟睡下。 当夜,吕布又蹑手蹑脚在门外走了几个来回, 偷偷摸摸溜进来, 抱着麒麟睡觉。 夜半。 “报——”信报的喊声惊醒了整座侯府,吕布匆忙穿衣出来, 道:“什么事!别叫!” 信报满身污黑, 与夜晚同成一色,像刚在泥泞里钻出来般:“两日前,北面甲号矿地挖出一口死油,喷出地面,开矿的弟兄们被淹死十余人!如何定夺, 请主公示下!” 吕布莫名其妙,拿着灯笼到处晃,晃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全身漆黑的人, 麒麟衣冠不整地冲出来,道:“别拿明火凑近他!” “你马上去洗澡,不能碰到火。”麒麟吩咐道:“辛苦了,死去的弟兄们,家小都有抚恤。” 吕布道:“有鬼怪?” 麒麟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片刻后道:“去个人,将铁府司矿官喊起来。他们挖到很麻烦的东西,必须抓紧时间处理。” 过了将近一月,春暖花开,一块巨大的石碑在陇西城中心立起。 石匠们敲敲打打,忙得不亦乐乎,麒麟敞着衣领,干净的脖颈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穿过两枚狼牙,狼牙中间是吕布的金珠。 陈宫手持一信,在石碑旁下了马车,驻足麒麟身畔。 陈宫站在一旁道:“你着人从矿山运来,在城北设仓,严加看守的那物名唤石油?” 麒麟点头道:“实在没有想到挖矿居然能挖出来……估计是油脉有一处离地表太近,恰巧被他们挖穿了。” 陈宫疑道:“有何用?” 麒麟遗憾摇头:“现在还没想到有什么用,以后说不定能协助火攻,那种油很容易着火……” 麒麟隐隐约约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然而赤壁之战时间尚久,难以付诸实践。 陈宫仰头看着石碑,工匠以绳索攀到碑顶,叮当声不绝,那块石碑从西北戈壁运来,过程繁复,大费周章。 “这上面刻着战死的士兵,以及在开拓西北的日子里,付出了生命的人的名字。”麒麟缓缓道:“以后天下归于一统之日……” 陈宫颔首,接续道:“搬到都城午门外,予人瞻仰。” “对,有什么事?”麒麟莞尔道。 陈宫道:“或许是今年最大的事了,先上车再说” 陈宫将麒麟让上马车,侯府内,吕布于城外练完兵,大汗淋漓地进来,朝主位一坐,谋士,武将俱已到场。 建安五年,袁绍整兵邺城,屯兵十万,矛头直指许昌。 贾诩慢条斯理道:“曹操兵马不足五万,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满打满算仅三万兵。” 十万对三万,袁绍几乎志在必得。 吕布道:“现该如何?该帮着谁?都说说。” 与席者除麒麟、陈宫、贾诩三名心腹谋士外,更有客席蔡文姬,孔融,华歆等人。 曹操与不少人俱有解不开的仇恨,以孔融为首的汉廷官僚恨其掳天子;吕布更恨其设计构陷,先离间自己与麒麟,入主陇西时还在郭、荀二谋士手上吃了个暗亏。 如今貂蝉想必跟着王允离去,投于曹营,更有夺妻之隙。 孔融起身,极力促战:“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袁本初虽口蜜腹剑,优柔寡断,却终究有冀州豪富甄家撑腰,又是我大汉重臣,四世三公,功不可没。此刻不出兵,更待何时?” 麒麟心中忐忑,本以为陈宫将信报一递,吕布便要独断专行,出兵攻打曹操,然见吕布此刻气度沉稳,不禁心中欣慰,数年来,吕布亦在努力,不知不觉地竟改变了许多。 紧接着,吕布就露了本性:“都闭了!谁让你说!” 麒麟无言以对,道:“别问我,我保留意见。” 蔡文姬抿着唇,似乎在思考,片刻后道:“天子还在曹操手里呢,该如何应对?” 吕布道:“怕什么?他有天子,我们有传国玉玺!” 一言出,满厅轰动,麒麟想死的心都有了,道:“你先别吭声行不?!陈宫,你的意见呢。” 陈宫起身,面带忧虑,沉声道:“公台认为,不该出兵。” “此战袁、曹双方不论谁胜谁负,都必将实力大损,主公入陇西未及一年,基业须得三到五年方可打下殷实家底,如今全城过冬粮草俱靠武威、金城二地提供。岂可仓促用兵?况且曹操既敢应战,必将严密把守许昌,以防天子、粮草被劫。” “此战决计无法速战速决!开战后旷日持久,曹操一旦败亡,袁绍更将进一步侵入许昌,到那时。主公如何是好?进退两难!” “时值开春,农耕未兴,才定了兵田制不久,城外有近万亩耕地等着将士们劳作,此时将他们全部调去打仗,秋收时必将饿肚子,到那时怎么办?” 马超起身:“奉先,听我一言。” 高顺喝道:“无礼!” 吕布示意不妨,道:“说便是。” 马超道:“袁绍与我有杀父之仇,武威今年秋收,粮草足够供给陇西之需,能养四万兵,我愿加税,征粮,只求为父亲报仇雪耻!” 陈宫怒道:“税赋一事,岂是你说加就加的?况且我等正是图谋发展之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糊口一年纵无问题,然止步不前,白白浪费一年时间,哪有这等道理?!” 孔融简直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直斥道:“家国大业,岂可儿戏?天子如今被软禁在许昌,我汉室不振,你还在斤斤计较儿女私怨,放着现成的国贼不灭,要去打袁绍?!” 麒麟无所谓道:“大家都是国贼,谁也别说谁,曹操入长安掳天子那会,谁去保驾了?没有罢,你们还不是跟着袁绍走了?” 贾诩微一笑,道:“我倒是赞成出战。” 吕布问:“贾文和,你为什么这么说?” 贾诩道:“请问主公,此战你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如何?” 吕布想了想,答:“两败俱伤。” 贾诩颔首道:“不错,正是两败俱伤。” “判断如今诸侯实力,能干预此战胜负的:荆州刘表、益州刘璋——胆小怕事,断不会出战,剩我们与江东孙策两路兵马。主公既想战,我们便战!仅带五千人出征,扰乱他们的行军计划,集中突击他们的后勤营,放火烧粮草,打完便撤。” 吕布漠然道:“你说的是战术而非战略,可以考虑采用,但我们该打谁?” 贾诩老奸巨滑,自不会再多说,只轻飘飘一句:“此事文和不敢乱出主意,由主公定夺。” 麒麟道:“他的意思很清楚了,既然是两败俱伤,当然就让我们打实力强的那一方,蔡文姬,你还有话想说?” 蔡文姬捋了把鬓发,手上金镯叮一响,伸手覆住,娓娓道:“当初留于邺城之时,我在家中抄经,水镜先生造访。与我父说到来日天下平定,是否仍奉天子为尊,王侯分治。司马徽曾与我父说过一句话,令我记忆犹新。” 麒麟道:“什么话。” 蔡文姬淡淡道:“袁本初兄弟之间,尚且不容,况诸侯乎?” 蔡文姬一言出,四座登时想到了受袁绍讨伐,兵败身死的袁术,吕布点头道:“正是,此人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若是打下了曹操,奉天子于长安,下一个目标,便是我们。” “你说呢?”吕布将目光转向麒麟。 “你已经有主意了,不是么?”麒麟不置可否:“该是你决断的时候了。” 吕布沉吟不语,片刻后道:“我需要时间考虑,都退下罢。” 与席者散了,蔡文姬走在最后,被麒麟叫住。 麒麟站在院中,揶揄道:“文姬,你的镯子是马超送的吧。他还送了你什么好东西,让你说服主公打袁绍?” 蔡文姬巧笑道:“坏了你的事?主公想出兵打谁,不过是你一句话的功夫。” 麒麟一手拍了拍院内大树,惊飞一树麻雀,抿唇不语。 “他总要学会自己做决策的。”麒麟开口道。 蔡文姬道:“既是如此,你何妨做得干脆些?反正最后无论是个怎么样的烂摊子,你也收拾得住。” 文姬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麒麟摇头苦笑,回房处理事务,吕布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夜,晚饭时仍未出现,麒麟与张辽等人凑一处吃了,心不在焉,抬头问道:“你们收了马超多少贿?” 陈宫冷冷道:“我退回去了,分文未取。” 张辽与高顺各显尴尬,麒麟笑了笑,道:“马超刚来投,你们心里就芥蒂得很,这怎么成?” 陈宫叹道:“既无战功,又仇心不泯,难成经天纬地之大材。” 府内管事来报,道:“侯爷问什么时辰了。” 麒麟吩咐下人将晚饭攒了个食盒送去,自己站在院内,春寒未褪,杜鹃啼血,吕布推门而出,道:“小黑,我想听你的话。” 麒麟站在月光下,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不那么想,我觉得应该集中所有的兵力,倾巢出动,一次彻底剿灭曹操。” 历史上,官渡之战正是曹操战胜,袁绍败逃,从此曹操坐拥中原六州,势大难制,兵压江东,直至赤壁之战后,方退回长江以北,成三足鼎立之局。 麒麟多次与郭嘉交锋,不是平便是败,始终讨不到好,心内颇有忐忑,存了抢先灭掉曹操的心思。 麒麟道:“陈宫其实说得对,陇西是我们的大本营,不可全部出击,必须留条退路。马超率领武威来投,帮助我们渡过了这个最艰难的冬天,于情于理,都应该攻打袁绍,为他报仇。” “袁绍占据西京已久,此次一败,我们还可趁机再次入函谷关,夺回长安,一雪前耻。” 麒麟叹道“这些我早已和陈宫商量好,但怕就怕曹操战胜后,凭西凉三城,与一座长安之力,无法再与他抗衡。” 吕布漠然道:“你怕了。” 麒麟道:“我没有,好吧,是有一点,有点怕他。” 吕布笑道:“曹阿瞒能将侯爷如何?本侯征战天下,素来不惧何人,你若是后怕,为何当初抓来时不将他一刀杀了,反放回去?” 麒麟:“我……我确实曾这么想过,但他当时什么也没做,不可乱杀;更多的是……” 吕布手指拈上麒麟的耳朵,喃喃道:“你想为我,为我们留下一个足够强的对手,否则此生无人可战,无人可胜。对不?” 吕布指间温度略显冰凉,摩挲时令麒麟十分惬意。 二人心意相通,麒麟低声道:“我……我不知道,他与他的谋臣、武将班底,如果不趁羽翼未丰予以剿除,假以时日,将是非常强大的对手。” 吕布道:“人生得一强敌,方战之有望,胜而无憾,这是你教我的。” 麒麟叹道:“明白了,我去准备发兵,先打袁绍,曹操迟早要倒霉的,这一次,就算他运气好了。” 翌日,吕布亲自挂帅,仅领五千兵,麒麟祭酒,马超任副将。 麒麟花了整整一夜,方将西凉三城事务与陈宫交接完毕,别离时又吩咐张辽: “我们这一去,起码就是半年,一旦传来袁绍落败,北渡黄河的消息,你就马上率领一万兵马,不计代价杀回长安去,不管守将是谁,都必须强攻,直到我们回援。” 麒麟最后交出一张纸:“火罐投射方法,都在这里了。”纸上是详细的瓦罐图。 “运送石油的时候一定小心,封罐后不可剧烈颠簸,更不能见火。”麒麟再三嘱咐道。 张辽抱拳,单膝跪地:“祝主公马到功成!” 众武将,谋臣前来送别,陈宫取来匣子,交给麒麟:“把此物带着,说不定能用上。” 麒麟知道里面是传国玉玺,便亲手接过,顺手摸出封信,递到张辽手里:“如果你先一步进城,我们还没到,拆信看看。当年在长安住的时候,我已经将宫廷建筑格局以及道路都记下来了,你按图上布局埋伏兵,千万记得。” “恭祝主公此战大捷!”送行众人纷纷道。 陈宫道:“千万当心。” 吕布以拇指横着一挥,笑道:“众爱将无需担忧,主公能打!” 五千骏马奔腾,扬起漫天沙烟。 是年二月,袁绍发布讨曹檄文。 三月,曹操引军围攻占据徐州的刘备,一番激战后大获全胜,刘备仓皇逃窜,投奔袁绍。 四月十五,袁绍挥军南下,十万步兵,一万骑兵,恃“五倍攻之,十倍围之”,强渡黄河。 四月,奋武将军,温侯吕布自退居西凉的一年后,再入函谷关。 荆、益、扬、兖、冀州所有势力震动,如临大敌! “陛下大喜!陛下大喜——”一名宦官仓皇奔入许昌天子殿。 十五岁的刘协道:“什么喜?说清楚。” “奋武将军来救我们了!”宦官跪伏道:“陛下大喜呐!” 坐镇许昌的正是荀,荀笑道: “五千骑兵,便想攻下许昌?夏侯将军,你带一千人出战,试其虚实。再请天子到城楼去,给他张诏书,骂温侯一顿,我倒要看看,武神如何忠心救驾!” 夏侯烀龅贸峭猓洞ξ髁咕辛朔秸蟆 吕布朗声道:“传话予曹阿瞒——将天子喂好了,终有一日,侯爷要抢回来的!” 说毕吕布弯弓搭箭,是时只见金光一闪,一箭悍然划过百步虚空,迎着夏侯婷欧衫矗暮醇岸闵粒羌训矫婷牛鞘北簧湎侣砣ィ 献帝龙袍衣袂飘飘,立于城楼,一脸悲戚。 麒麟朝献帝抛了个飞吻。 吕布学着麒麟,也帅气地朝城楼上抛了个飞吻,转身策马,在许昌城门转了一圈,走了。 七月初五,曹操屯兵官渡,与袁绍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袁绍手中整整十一万兵,驻扎于北面阳武,采取消耗战,切断了曹操的粮草后路,并逐步逼近官渡。 曹操苦无粮草,此战延续了整整近百日,兖州兵纷觉无望,渐渐背叛曹营,转投袁军。 九月初十,曹军连番失利,坚守不出,兵士与百姓叛去近五千, 吕布的军队在黄河几经徘徊,曲折北上,沿路四处扫荡。夏去秋来的最后一场雨,黄河汹涌,暴雨滂沱。 吕布率领军队以木筏渡河,又在岸边高处扎营,轻骑快马,率领百人,四处探动静,不料却遇上两个老熟人,实是天意冥冥,自有机缘。 第一个熟人是赵子龙。 连日暴雨,岸畔寨边,黄河水位疯涨,一汪千里。赵云带领士兵,在朝外泼水。 “龙哥,又舀水呢啊。”麒麟大声招呼道:“怎么次次见你都在舀水?” 赵云手搭凉棚眺望,见是温侯吕布与麒麟,即知非同小可,忙吩咐人回营通报,又恭敬抱拳,躬身道:“赵子龙见过奋武将军,未知将军远来,恕罪。” 吕布朗声道:“不用通报了,你过来!” 赵云到得近前,却不下马,道:“若无他事,还请入营叙旧,昔日徐州一役,我家主公足感盛情。” 麒麟知道赵云仍记得当时战徐州的事,如今刘备虽再次丢了徐州,赵子龙却依旧铭记,遂道:“没事,就打个招呼,刘备呢?” 赵云道:“主公在阳武,袁太尉官营中议事。” 吕布嘲道:“投谁谁完蛋,这下袁绍糟了。” 赵云:“?” 麒麟小声道:“别乱说话。”继而又问赵云:“袁绍的粮草到了没有?” 赵云微觉不妥,答道:“不知。” 吕布道:“他不会说的,走罢。” 赵云怒道:“确是不知!若不可说,自当如实相告不愿说,又有何妨?子龙岂是这等推三阻四之人?” 吕布成名已久,此次尚是头一遭有陌生人敢直面相斥,漠然道:“哦,你口气不小,与你比比,侯爷让你一只手。” 麒麟忙道:“别添乱。袁绍派去押送粮草的是谁?” 赵云道:“据说是淳于琼将军。” 麒麟会心一笑,道:“多谢子龙。” 赵云点了点头,麒麟又道:“不敢白讨你消息,这就还你个。” 赵云摆手道:“不必。” 麒麟笑吟吟道:“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刘玄德就要投奔曹操去了,你记得先收拾好东西,带上你家主母,准备跟好,别又被刘备扔了啊。” 赵云:“……” 吕布嚣张地指了指赵云,似乎想邀战,麒麟又拍了他脑袋一巴掌,道:“还有事忙。” 赵云冷冷道:“来日若有缘,自将与温侯一战!” 吕布走了,赵云身后有人来报。 “赵子龙将军!主公有令!全军拔营,前往官渡!” 赵云:“……” 赵云道:“等我现去收拾,主母还在营内。” 那传令兵道:“主公吩咐!旁的都不管了!将军带兵去就是……” 赵云吼道:“什么叫旁的都不管了?!” 麒麟离开刘备营地,展开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会,道:“乌巢是袁绍的粮草营,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吕布当即率军前往,半日后,日暮时分,雨停,在山坡上遇到了第二个老熟人。 孙策驻马,在斜阳下形成一个潇洒的剪影。 “你们也是来趁火打劫的吗?!”孙策朗声笑道。 吕布笑道:“大哥和你嫂子亲自来了!” 孙策又道:“你弟妹让我来看看,能抢就抢,这不又凑一处了么?!” 吕布笑道:“有缘有缘,过来喝酒罢!” 孙策道:“出行前,公瑾特地吩咐,事没办完,不得喝酒!” 吕布尚不知孙策何意,问:“什么事那么至关紧要?” 孙策道:“小弟得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才喝得下酒!麒麟,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 麒麟道:“你这笨蛋,他找咱们要传国玉玺呢,给我匹马,我去和他谈。” “什么?” 吕布顾着和孙策叫嚷,那一句便没听清,兀自满脑袋问号,麒麟示意吕布在原地等候,策马上前,直到近十步处,方勒马停下。 45、长安城前计陷本初 “公瑾还好吗。” “托福, 无恙!” “嫂子们呢?孙权呢?” “都惦记着你呢, 什么时候来寿春走走?” 麒麟与孙策相距不到十步,认真打量他,孙策的笑容仍是那么阳光, 毫无半分生疏。眉眼中却多了分警惕之意。 那是从前麒麟住在孙策家中,谈及袁绍、曹操等人时孙策的目光。 此时他看着他, 仿佛在注视一个对手。 “脖子上挂的什么?”孙策漫不经心道:“挺漂亮。” 麒麟略一低头,解释道:“狼牙, 温侯送的。” 孙策点了点头, 道:“我娘上回在吴郡那会儿,漏了个黑木匣子,这般大小。”说着用手比划:“后来袁术占了吴郡, 许贡便将那匣子交上去了, 你见着不曾?” 麒麟怎会没见着?孙策捧出传国玉玺的那一日,他便在孙策身旁, 时光荏苒, 昔时少年不再,如今面对面,索取那匣子的人,已是个不甘成一方诸侯,心内填满野望, 欲称霸天下的主公了。 “想起来了么?”孙策见麒麟沉吟不语,催问道。 语气却并无半分焦急,似乎在等待麒麟做决定。 麒麟一哂道:“就这么肯定, 匣子在我手上?” 孙策悠然道:“温侯来过一趟寿春,公瑾想,他多半是拿错了,将我爹留给我娘的匣子也错带走了,还给大哥成不?” 不在我手上,麒麟心想。 然而赵子龙的声音仍在脑海中回荡:若不想说,自当坦诚相告不愿说。 麒麟出口道:“我不想告诉你。” 那一瞬间,不知是太阳下山,抑或是麒麟的错觉,孙策眼神变了。 孙策仿佛有所眷恋,不知是眷恋往昔时光,还是眷恋传国玉玺。 孙策闭上眼,仿佛经过一个世纪的漫长,再睁眼:“你、我、公瑾,虽无八拜之实,却有手足之情。” 麒麟:“你当不了皇帝,天下是吕奉先的,你和公瑾、还有曹操、刘备,你们都会输。” 孙策哈哈大笑,饶有趣味地打量麒麟,以马鞭一指,沉声道:“麒麟……莫将话,说得太满了。” 麒麟不作声,孙策危险地眯起眼:“吕奉先离你百步之遥,大哥最后问一次,见着那匣子了么?” 麒麟道:“你可以试试动手,但你杀不了我,你应该听公瑾的,不该说这句话。一说出来,咱们连朋友也当不成了。” “麒麟。”孙策低声道:“祝武运昌隆,毕竟……一场兄弟情分。”继而再不留恋,调转马头,离去。 吕布在麒麟身后喊道:“你们在说什么?” 孙策笑答道:“没什么!来不及喝酒了!这就走了!” 吕布愕然道:“去哪!” 孙策率军下了山坡,山坡后,竟是有近六千人在等候。 麒麟深吸了口气,孙策若不顾情面,召集全军包围,自己与吕布这一百人的小队定是一场血战,纵能倚仗赤兔神速,成功脱逃,说不得也得负一身伤。 麒麟道:“他们该是去袭曹营了,我们就地埋伏。” 坡下是袁绍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孙策提前在此守着,多半便是听了周瑜的计策,知道吕布会来截,抢在前头与麒麟一晤。 此刻大军井然有序撤退,沿着河岸撤向下游,那处停着数艘江东的战船。 吕布与麒麟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孙策若强攻,这次势必会栽得很难看,幸好他顾念着一分旧情。 吕布疑道:“他将这处让给我们了?” 麒麟道:“或许吧,谁猜得到他的心思,公瑾厉害得很,不能小看他俩。” 麒麟派人回去传令,全军就地埋伏,足足等到夜间,忽见袁军点着火把,蜿蜒前来,照亮了整条道路。 探马疾驰而过,吕布于林中扯上弓箭,遥遥百步,犹如神射,一箭射中马上探报,正中其脖颈,将他射得气绝,一头栽下马去! 麒麟暗自喝彩,只见那奔马兀自不察,一路疾奔,吕布又以同样手法射翻三名奔过的传令兵。马匹飞速奔过,又是黯夜,吕布射移动靶一射一个准,真正是指哪儿打哪儿。 粮草大部队终于赶至,吕布两指撮至唇间,一声唿哨,全军轰然现身,乱箭齐飞,袁军中了埋伏,登时人仰马翻。 马超喝道:“投油——!” 刹那间林内抛出上千瓦罐,摔在粮草车下,数千点火箭于密林中飞起,连日大雨,路上泥泞,竟丝毫不阻火势,劈啪燃起,近三里长的粮草辎重陷于火海,吕布又道:“你在这等着,不可乱跑,儿郎们,冲锋!” 数千骑兵一并杀出,呐喊声震天,运粮军主力与吕布正面接战! 敌方将领大吼道:“来者何人——淳于琼在此,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吕布喝道:“九原吕奉先在此——!”那一声爆喝,瞬间所有人被骇破了胆,吕布胯\下赤兔四蹄生风,刹那间已到了跟前! 淳于琼只觉寒光一闪。 吕布疾奔,勒马,赤兔扬蹄高嘶,方天画戟一抡而过,淳于琼身首分离,手中两把铜锤仍紧握着,坠下马来,头颅拖着血线遥飞出去。 “上来领死。”吕布扬起下巴,一脸漠然,挑衅道。 温侯驻马道前,一人之威,力阻千军! 火焰熊熊,袁军登时一声惊慌地喊,纷纷大溃。 “嗡嗡”两声弦响,吕布猛然转身。 第一声响,对坡林中飞出一箭,眨眼已到面前! 第二声响,麒麟几乎是同时扣弦,另一箭呼啸飞至,与先前那箭相撞,断折! 一员大将策马冲下坡,喝道:“弟兄们——随我冲!” 只见那人秀面含威,杏目圆瞪,肤色白皙,俏脸在火光下映出两抹红晕,豪气万千地怒吼道:“吕布领死!” 吕布猛地一勒赤兔缰绳,闪身让开两剑,瞠目结舌:“女……女人!” 那员猛将险些人仰马翻,怒道:“不长眼的莽汉!爷爷是男人!袁本初太尉麾下!张颌是也!” 麒麟瞬间醒悟过来,叫道:“抓活的!” 张颌耍起双剑,挽了个剑花,吕布呼道:“驭——”赤兔自觉转头,又轻巧避过,吕布扭头道:“你认识他?” 唰一声,雉鸡尾在张颌脸上抽了两道红印。 张颌:“……” 张颌咬牙切齿,双剑交挥,吕布一伏身,张颌再扫了个空,并州军哄笑,吕布调转戟柄,一记横扫,画戟柄在张颌背后一拍,将他扫得栽下马去。 “箭技还行。”吕布点评道:“骑术太差劲。” 张颌爬起身,先前出战时便注意到在一旁指挥的麒麟,此刻弃了吕布不顾,几下助跑,跃至半空,单手探向麒麟。 麒麟学着吕布那腔调:“女……女人?!” 张颌俊脸通红,愤怒无比:“受死罢!” 马超横里杀出,喝道:“女人!先过我这关——!” 张颌忍无可忍,吼道:“我去你娘的!” 马超干净利落地一拳挥出,穿过张颌手臂,击中他面门,将张颌揍得仰摔出去。 并州军轰然一声喝彩,张颌摔在地上,昏迷。 吕布竖了个拇指,吩咐道:“绑了,看看粮草还有没有剩的,带着走。” 曹军进攻乌巢,一把火烧了袁绍粮草,黄河南岸,破晓时分,到处都是纷扬的飞灰。 吕布带着麒麟、马超,五千并州军驻于高处,眺望沿路官道。 大地上满目疮痍,陷坑以万而计,人尸如山。 整整三个月里,官渡曹袁两军的交战令战线城镇一片焦土,战争进入最后的白热化阶段。袁军失了粮草补给,只得仓皇杀出,与曹操展开大决战。 袁军潮水般杀至,以士兵的血肉之躯填上曹操壁垒防线,焦土外围,两队人马错身而过,一队向西南,是刘备的嫡系武装;另一队朝东撤,是偷袭未果的孙策。 “百姓呐——苍生呐——”刘备的哭声于风中远远飘开,音传百里。 赵云四处发令,护着刘备家小缓慢前行。 吕布吩咐:“分一千人,护送赵子龙前往官渡。” 一队并州军蜿蜒下了峭壁,与刘军接头,赵云朝着峭壁高处吕布遥遥一拱手,吕布倨傲,看也不看他。 千万火罐平地而起,飞向曹军大营,到处都是黑烟与火光,天空一声闷雷,大雨瓢泼。 袁绍近两万军队填上了曹操的防御圈,曹军中营大开,五千骑兵轰然杀出。 “你看谁会赢?”麒麟纵是见过无数大场面,在这万人之战的直接冲击下,仍觉得十分震撼。 “曹孟德带的骑兵不如我,杂乱无章。”吕布漠然道:“步兵倒是练得不错。我猜步兵才是杀手锏。” 麒麟道:“袁绍呢?” 吕布哂道:“更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袁军骑兵集团冲锋,山摇地动地与曹操正面撼上,平原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从破晓直至午后,足足三个时辰,双方朝战场中填进了近五万人! 吕布始终在认真地观战,不时与马超解说双方作战意图,马超听得心服口服。 平原上到处都是尸体,双方甚至还来不及收尸,曹军再次擂鼓出兵! “都杀累了,现在看谁还能坚持下去,谁便能赢。”吕布漠然道。 果如吕布所料,曹军步兵大阵井然有序,如心使臂,如臂指手,自高处俯览,曹兵阵营如一只巨鸟,展开双翼,中军变阵成盾形,立起大盾,抵住袁绍的骑兵突击。 麒麟道:“鹰阵。” 吕布颔首道:“正是,只需中军抵得片刻,两翼包围一成,袁军败势已定。” 马超看得热血沸腾:“奉先,给我两千兵,我带人袭击袁绍后阵!” 麒麟道:“不,别乱来,先看,学着点,能有帮你报仇的时候。” 吕布伸指遥遥一戳,道:“盾翼缝隙,有机可乘,若有旗号为令——比方说你在高处指挥;我亲自率军,可将那处撕出一个豁口,轻松破阵。不知曹营军师何人,说不得还需变阵。” “听明白了?”麒麟问。 马超点了点头。 吕布于战术上确是料事如神,不到半刻钟,盾阵再变,大阵双翼步兵持盾拼死抵御,成铁桶阵之形,成功合围。 曹操孤注一掷,派出手头最后一股骑兵,杀进了包围圈中,领军之人勇武竟是丝毫不逊于吕布! 吕布微一动容:“那人是谁?” 只见骑兵打起“关”字大旗,麒麟明白了,道:“那是刘备义弟,名唤关羽,你曾与他交手过的,忘了?” 吕布对关羽没什么印象,又看了一会,道:“袁绍要输了。” 袁绍本就军心溃散,此刻兵败如山倒,开始仓皇逃窜,整个平原上全是溃逃的袁军,朝着黄河散去。 曹军士气高涨,四杆将旗赵、典、关、夏侯,各率两千兵马穷追,袁军丢盔弃甲,无法再组织有效抵抗,颜旗被赵云一箭射断! 麒麟道:“咱们也追着看看去,趁火打劫,占点便宜。” 吕布摇尾巴:“打劫!打劫!”拍马跟着麒麟,马超楞了一楞,继而摇尾巴道:“报仇!报仇!”二人兴高采烈,跟着麒麟,呼哧呼哧地跑了。 赶到黄河边时,袁军已开始抢了木筏渡河,漫漫长河,黄水万里,河面上满是浮尸,袁绍的数辆靠岸接兵,却被赵云一箭射断帆索,巨帆覆了下来,曹军喊杀震天,强行攻船。 大船一艘接一艘起火燃烧,一叶扁舟扯起帆,借风势北上。 吕布道:“估计跑了,我们没有船,怎么办?” “他完了。”麒麟道:“曹操会渡河追向邺城,我们马上回长安!” 马超道:“这就走了!?” 麒麟道:“听我的,袁绍一定会逃向长安,只要来得及,我们能亲手抓住他。” 吕布当即上马,率军日夜兼程,驰向函谷关,沿路虎牢关,司隶等地守军闻得袁绍大败,尽数接到号令匆匆赶向邺城支援,数日奔波间竟无人拦阻盘问。 这才是真正的乱世,麒麟心想,从官渡直到函谷关的一路上,百姓拖家带口,颠沛流离,河南一战,摧毁了数十万居民的家园,有人逃向西川、荆州等地,更多的人则涌向西凉。 凉州军混在迁徙的百姓途中,麒麟下令道:“现在不是收容难民的时候,我们得急行军,百姓先不管了。” 吕布本存了恻隐之心,想顺路将人带出关去,听麒麟一说只得作罢,日夜兼程,终于回到长安城外。 长安城戒备森严。 “文远呢。”麒麟蹙眉道:“怎么没点动静?” 城墙上打着“张”字大旗,吕布一根哨箭射去,城楼警觉。 “主公回来了——!” 麒麟松了口气,城门吊索放下,张辽亲自带兵来接。 “干得好。”麒麟道:“你们花了多少时间拿下长安的?” 张辽道:“这次多亏贾文和与甘兴霸了!” 距麒麟吕布入关参战已有近五个月,甘宁的水军已训练有成,苦无战船,每日在凉州四处添乱,贾诩被折腾得焦头烂额,遂派了甘宁与张辽一同出征。 甘宁麾下兵士仅两千,却个个练就水底闭气与潜游的功夫,张辽率领八千余并州军在长安城外埋伏。 贾诩设计,令两千兵取猪尿泡储气,趁夜色跃进护城河,古称“八水绕长安”,城中河道交错,又有麒麟昔时留下的街道与宫殿格局图。 甘宁率人几次换气,于水道潜入城内,一夜间夺取城门,再放张辽入城,巷战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全面夺取长安控制权。 麒麟本计划强攻长安城,将守军磨得疲怠后再由自己与吕布赶到,给予最后一击,未料来时长安已全城归顺,仍不住后怕:“以后水道可得防严实点。” 张辽笑道:“除了兴霸兄,再无旁的人带出水兵有这本事了。” 吕布点头道:“做得很好,回去给你们封赏。” 历经数年,再回长安,仍是当年袁绍放火烧城的废墟模样,四处破败凄凉,不复当初西京繁华之景。 “长安几个月前是袁绍麾下,谋臣审配、颜良看守,你们在官渡打仗,颜良被抽走了,城中只有五千守军与两万百姓。” 上林苑,将军府,未央宫,太和殿,全被烧得破破烂烂。 麒麟哭笑不得,难怪袁绍不派重兵把守,这种破城,抢了又有何用? 张辽一路将吕布等人让进宫,马超道:“这便是天子住的地方?” 麒麟唏嘘道:“对,长安是彻底废了,要重建起来,估计得花掉陇西三年粮草。” 时值清晨,吕布穿过前殿,路过玄武湖时,望着湖心一处出神。 是时秋凉叶落,满池破荷,砖瓦四散,几只耗子从草丛中吱吱钻过,玄武湖畔,一座毁了大半的亭子爬满青苔与藤草。 麒麟朝马超解释道:“从前我们也住在长安,奉先仪比三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我们进皇宫也从来不用通报……” 马超道:“奉先在看什么?” 张辽道:“主公?” 吕布回过神,淡淡道:“那处叫凤仪亭,走罢。” “这俩大金瓶怎么还在?”吕布疑道:“没人搬走?” 麒麟耸肩道:“太重了吧,镀金的,都搬不动。” 吕布扣指弹了弹殿前两侧的巨大金瓶,清脆作声,走进未央宫正殿,殿内只有三人。 两名贫苦人家的清秀少年跪在龙案旁,甘宁痞兮兮侧坐在龙椅上,一名少年摘了陇西送来的葡萄,朝甘宁嘴里喂。 另一名则捧着金杯,杯里装着羊奶,甘宁招呼道:“来来来,再喂口,大爷疼你……” “甘兴霸!”吕布炸雷一声吼。 两名少年骇得把羊奶泼了甘宁一身,甘宁连滚带爬起来,赔笑道:“主公威武!” 吕布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那位置是你能坐的?!” 甘宁嘻嘻笑,点头哈腰。吕布手掌拨了拨,打发走两名少年,看了一会,大摇大摆走上前去,朝龙椅一坐,满意地说: “嗯,很好,军师过来。” 众人:“……” 麒麟没好气道:“给我下来——传出去你就完了!” 吕布道:“不妨不妨,先练习。” 麒麟:“……” 吕布道:“传国玉玺呢?我记得带来了。” 亲兵取来传国玉玺,要呈予吕布,麒麟劈手夺过,彻底无语,道:“别理他,文远去把地图和兵册拿来,咱们研究一下后续作战计划。” 张辽去取图和兵册,吕布左右看看,脑袋上雉鸡尾一晃一晃,伸手朝麒麟招了招,道:“小宝贝过来,一处坐。” 麒麟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吕布,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温暖。 孰料吕布又道:“葡萄和杯子呢?找找?喂我吃个,啊——” 麒麟掂了掂玉玺,看着吕布,阴恻恻地笑了笑:“陛下想让我喂葡萄?” 吕布一脸正经:“是的,是的。” 麒麟倏然甩手,玉玺带着呼呼风声飞去,哐一声砸中吕布面门。 温侯脸上八个大红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是年九月,袁绍与曹操三次交战,终于被彻底打残,曹军进攻邺城,冀州甄家举家来投,望族的反水,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绍败逃,带着家小与最后的一万兵马,沿路西退,撤向函谷关。 麒麟的机会来了。 从贾诩设计,张辽兵不血刃夺取长安城起,便严密封锁了所有消息,长安只出不进,八个城门更严密封锁消息,接到袁绍出函谷关的信报,麒麟马上开始着手布置最后的计划。 曹操穷追不舍,夺取邺城后亲自率军追杀。 追至函谷关前,却意外地停了下来。 “是什么阻挡了他追敌的脚步?”麒麟蹙眉道:“曹操知道我们占领了长安,所以不入关?” “滇马腿短,然耐力佳,可作来回冲锋用……”——吕布坐在龙案前的台阶上,对着一个沙盘画平原决战图,马超在一旁认真地听。 “下来下来!轮到我坐了!”——张辽和甘宁在挤龙椅玩。 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麒麟想找个谋士商量都找不到,忍无可忍道:“别玩了!都给我滚下来!去个人送信,问陈宫贾诩个事。” 曹操有什么可能,会停在关外?——麒麟写信询问。 贾诩回信:不知道。 陈宫回信:天晓得。 麒麟彻底败了,直至数日后,麒麟方不禁感叹:这世间,几乎再没有什么能让曹操停下脚步,当真是天晓得。 难怪所有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因是:郭嘉病得快死了。 那一日,袁绍军终于撤进长安,凉州军一万五千人,埋伏于城内要道,屋顶,皇宫殿前,午门各处机要。 张辽,甘宁作长安守军打扮,押着审配,于城门上露了个脸。刀子捅在审配身后,审配忙道:“恭迎主公得胜归来!” 袁绍驻马城外,吊桥缓缓降下,袁绍呵呵笑道:“此战大捷!过来长安看看!” 袁绍话没说完,审配已被匆匆押下城楼,袁绍脸色一沉,挥手道:“进城!” 近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入城中,前去西营驻军,城门轰然紧闭,马超抱拳道:“主公请到宫中歇息。” 袁绍微诧道:“审配何在?” 马超躬身道:“太守前去未央宫打点了,主公请。” 袁绍充满疑惑地点了点头,然而城中又无丝毫可疑之处,手下最得力的数名谋士:许攸投曹,田丰被袁绍亲自下令处死,沮授官渡战死,身旁再无人献计,便带着两千兵,朝皇宫去。 “报——” 袁绍方走,城外又来一人,身穿曹军服饰。 “我家主公有信呈予麒麟大人!” 麒麟一直在城楼上监视,预备事情不对,便将袁绍当场擒杀,此刻见信使前来,心内生疑,道:“找我的?怎么不是找奉先?放进来。” 小门洞开,信使入城,道:“有事十万火急,求见温侯与麒麟军师!” 麒麟道:“先抓起来再说,手头事忙。” 可怜信使还来不及交出曹操的信,便被拖了下去。麒麟匆匆赶往宫前,准备伏击袁绍。 46、秋风冽公瑾走丹阳 建业: 孙权进了内院, 问:“我哥呢?回来了?” 府内下人不敢作声, 大小乔对坐厅中,小乔在描一副绣花图,大乔在修补孙策的战袍。彼此俱是一脸忧色。 “孙权。”大乔柔声道:“去把脸洗洗, 晚上预备着给孙郎接风。” 孙权应了声,小乔又叹了口气。 孙权路过东厢, 停下脚步,蹙眉。 厢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 孙策刚一收兵回来, 便与周瑜在吵架。 杯盘碎裂的声音,周瑜大声辩解,孙策终于喝了声:“滚!” 孙权吸了口气, 趴到窗边, 朝内眺望。黯淡的天光下,孙策背光, 周瑜面朝窗格, 裹着粉灰的阳光投在二人身上。 一地碎瓷,满桌流墨,孙周如同两座雕塑,都不再说话。 周瑜长发披散,目中带着悲伤与隐忍, 许久后开口:“主公,你太感情用事,玉玺尚是小事, 来日若兵戈相见,你又该如何应对?凡事当断便断,不可妇人之仁。” 孙策沉声道:“我不想再听,你去守丹阳,明天就走。” 周瑜没有再分辨,推门而出,站在院中,满庭枯叶染了血似的秋色,四下飞散。 孙策在厢房内猛地朝案上一扫,将其踹翻,发出巨响。 周瑜沉默,转身离开。 翌日,周瑜带着家小渡江南下,领三千江东军回守丹阳,这一去,便是四年。 战船那一刻,周瑜蓝袍纶巾,立于船头,两岸叠山远去。 孙策坐在山上的一块青岩前,落寞地喝着酒,目送战船成一小黑点,忽然想起孙权的画,麒麟的字: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公瑾!”孙策自言自语般唤道。 “公瑾——!”孙策起身喊道。 秋色漫天,战船杳不可见,沿江水鸟啼鸣,掩去了孙策的呼唤。 函谷关: “还未回来?!”曹操勃然大怒,吼道:“从这里到长安只要一天一夜!” 荀攸躬身道:“回禀主公,定是温侯扣下了人无疑。” 曹操:“不可能!再派一人去,务必与那小子说上话!” 曹操在帐内走了几个来回,套上外袍,径直走向偏帐。 “奉孝。”曹操沉声道:“感觉如何了?” 郭嘉躺在榻上,猛咳几声,吁了口气,勉力抬手指向桌前,那处有一碗水,一封信。 曹操笑道:“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了。”说毕亲自端了水,扶起郭嘉,喂他喝下,抬头道:“你们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啊。” 帐外亲兵抱拳道:“回禀主公,李典将军已在路上了。” 曹操点了点头,安慰道:“你好好静养。” 郭嘉咳个不停,摆了摆手,提起一口气,断断续续道:“袁本初……之子,袁尚……逃向辽东……公孙渊,咳,咳……来日之事,信中可窥……一二……” 曹操忙给郭嘉抚背顺气,郭嘉一阵疾喘,曹操道:“以后再看,你先歇下。” 曹操让郭嘉躺平,郭嘉疲惫闭目,曹操又拉着他的手,诚恳道:“奉孝呐,你的病能治,治好后,来日不可再吃五石散,也须得注意调理……” 郭嘉握着曹操的手紧了一紧,似乎还想说什么,曹操俯耳到郭嘉唇边,郭嘉极缓地摇了摇头。 曹操微笑道:“奉孝呐,我十来岁时也生过一场大病,那时全身高烧不退,头像针扎似的痛,我娘便握着我手一整夜,叮嘱我,千万得挺住,挺住,病便好了,典韦去请华佗,信使前往长安,去请……” 郭嘉竭力道:“主公……主公洪福齐天……奉孝自知……” 曹操心中一惊,观郭嘉之言,竟是交代后事般的情形,忙打断道:“哎,奉孝,听主公一言,不可胡思乱想,主公还有点事,去去就来。” 曹操出帐,挺着腰,深深吸了口气,道:“来人!着典韦将军点一千兵!随我出行!” 长安: 袁绍下车,四处看了看:“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辽躬身道:“回禀主公,自两年前曹孟德进了长安,烧杀掳掠,劫走天子后,城内老弱妇孺不足两万,驻军尚存四千。” 袁绍点了点头,午门外,曾经被吕布一戟劈成两半的白玉柱仍立着。 张辽道:“这是温侯昔年入宫杀董,午门应战时亲手所为。” 袁绍不胜唏嘘:“满目苍凉,也该回来好好收拾长安了。” 张辽跟随袁绍身后,永乐宫大门紧闭,袁绍吹胡子道:“什么意思啊这是!开门!” 张辽道:“听得主公前来,殿内仍在打扫。” 袁绍身边亲兵分立两侧,散于殿前,袁绍拾级而上,朝左右道:“以后咱们就定居长安了!” 正殿内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有巨大石柱挨着地面,来回滚动。 “隆——隆——” “隆隆——隆隆——” 袁绍疑道:“里面又做什么啊这是?” 张辽也不知道,茫然摇头,道:“末将这就吩咐人开门,主公稍等。” 袁绍满意点头,转过身,双手叉着腰,面朝一轮金光万道的朝阳,长安城内断壁残垣,然而都城气派仍在,假以时日,定能复兴。 隆隆声越来越响,殿内一男子声,漠然道:“开门!” 大殿之门缓缓朝两侧拉开。 袁绍尚且在欣赏自己的最后一块根据地,背后隆隆声震耳。 袁绍回头看,响声停。 “袁本初……”吕布与马超并肩而立,各自一足虚踩,踏着个躺倒的巨大金瓶,金瓶在脚底来回滚动,正是殿上的摆设。 袁绍:“……” 吕布嘴角一勾:“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吕布与马超同时将脚下金瓶一蹬,袁绍失声大叫,转身就逃,金瓶携着泰山压顶之势,轰隆隆滚出殿外,撞向袁绍! 袁绍一脚踏空,被两个金瓶叠着,撞下上百级台阶,一路摔入校场。 张辽喝道:“动手——!” 皇城外门砰然紧闭,上百人离得近的上前救援,那金瓶却一路滚去,横七竖八,撞翻无数喽 “杀——!” 埋伏的骑兵终于出现,将袁军赶至校场中央,宫殿顶端箭如雨下,血洗午门! “玩保龄球呢你们。”麒麟没好气道。 麒麟赶到时一场厮杀已平定,请君入瓮计得售,马超亲手以剑刺死袁绍,败军再无抵抗之志,纷纷下跪投降。 吕布漠然道:“砍下他的头,孟起带着,到西营去,将袁绍的残军都收下来,以后就交给你了。” 麒麟动容道:“不行!太危险了。” 吕布眉毛一挑:“你说过可以的。” 麒麟自知袁绍民心已失,官渡连番疲战后,士气涣散,前有温侯堵长安,后有曹操追兵,投降是唯一的选择。然而这其中难免没有愚忠于袁绍的死士,马超万一遭到刺杀,实在太危险。 “我是让你去,没让孟起……”麒麟正要阻拦,吕布却朝马超道:“孟起,你怕?” 马超沉默,割下袁绍的头颅提在手上,骑上夜照玉狮子,朝着城西驰去。 吕布作了个“嘘”的手势,招呼麒麟过来,在他额头上吻了吻,示意上马。 二人同乘赤兔,远远跟着马超,马超并未发现,提着袁绍头颅一路穿过长街。 “袁本初好战喜功!罔顾百姓!天怒人怨!黄河一战令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终得天诛——!” 马超披风翻滚,将军银铠闪着金光,于西营前停驻,疲惫不堪的袁军尽数哗然,骤逢大变,各个呆若木鸡。 “杀了他!” “杀!为袁太尉报仇!” 袁军群情汹涌,手持兵刃,率军之人则拿不定注意,不知该不该杀。 马超高举袁绍之头,喝道:“吾乃武威太守马腾之子,奋武将军麾下偏将马超!今手刃仇人,温侯仁厚!有好生之德,愿饶你们性命!现长安城内,凉州军有万余人,你们若还想顽抗,休怪本将军刀枪无眼!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投诚温侯!” 军营中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马超朗声道:“以我西凉马家之名担保,放下兵器,弃暗投明,前事不究!” 吕布与麒麟在转角注视马超,吕布双脚控马,架箭于弦,虚指地面,预备有人上前,便放箭搭救马超。 僵持了足足半盏茶时间。 马超又道:“想想你们的父老、家小!还有数以万计与他们相同的百姓!” 局面又陷入一片死寂。 麒麟从吕布身后探出头,吕布手肘微抬,把他抵了回身后。 吕布吩咐道:“抽我腰畔长剑。” 麒麟依言照做,吕布又道:“抛在地上。” 剑落地,发出“当啷”一声。 马超微觉诧异,却不转头,袁军只听远处传来兵器声响,却不知来自何处,一声清脆响亮。 数息后,第一个人自觉地扔下兵器,这一声决定了袁军阵营的最后命运,当啷声响如会传染,接二连三响起,继而响成一片。 吕布收起弓箭,无所谓道:“他是将才。” 麒麟赞许点头,马超跨过了那道坎,收服了近万人,这些降兵,即将成为他的第一支军队,在追随吕布征战中原的军事生涯中,绘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马超不同于张辽、高顺等人,甚至与具备专业技能的甘宁也大大不同,他属于地方军阀势力的外来户,不容于吕布政治班底的任何一部分。 正因如此,吕布方对其另眼相看,把他上升到与自己对等的地位,并愿意教他更多,关系如兄、友,亦如父子,师徒。 当然,麒麟仍不可能放心马超指挥这枝军队,他召来二十名牙将,分别询问当初从军于袁绍麾下时的遭遇,并由文书官作了笔录,再逐一对照,最后挑千余人,遣返西凉,与陈宫交换并州军嫡系兵员,打散后编入军中,同时也方便吕布监督。 同时间,陈宫的第二封都城分析送到。 陈宫、贾诩、蔡文姬商量后的一致意见是,放弃长安的民事基础,作为军事要塞使用。 长安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几经战火,要安置城内民众,重建都城,必将耗费陇西一笔不小的钱财。 短短一年,在陇西建设所得的储备经不起这番挥霍,只得想办法将民众撤入凉州,再派驻军队,以西京周边城镇粮食养活军队,控制人口。 麒麟考虑再三,只得在信上以朱笔批了“准”字,陇西方面开始着手迁徙。 吕布龙椅还没坐热,愕然道:“这就要走了?” 麒麟道:“没办法,被烧了次,重建长安起码要四十万两黄金,我们今年收入不多,花不起这笔钱。” 吕布只得敷衍地说:“那就走罢。” 麒麟又解释道:“自凉州至长安,沿途沃土宜于种植,开拓,泾渭两水沿岸树木更可供造船用,来年将有非常丰富的资源,假以时日,长安必能重现辉煌。” 吕布点了点头,麒麟正在考虑留驻长安的人选,这种重地,该派谁才妥当,忽听永乐宫外,探马来报。 “报——”士兵仓皇道:“曹孟德率军前来,在城外求见主公!” 麒麟忽然道:“糟拉!我把曹操的信使给忘了!” 曹操驻马城前,扬起马鞭遥指,笑道:“麒麟,最近过得如何?” 吕布一脸漠然,站在城前,眯起眼:“你在城上指挥,我率军杀出去,今日就杀了曹孟德。” 麒麟道:“不,我出去骗他过来,你在城上射箭,一箭射死丫的。” 吕布道:“也成。” 麒麟朝城外:“孟德兄远道而来,本该好好招待,可惜袁本初已死了,还是请回罢。” 吕布倏然道:“你怎么叫他回去?” 麒麟小声答:“这叫以退为进,呆瓜!他出了名的疑心病,你叫他走,他才不会走。” 果然曹操呵呵笑道:“不妨不妨,袁本初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自打发了就是,愚兄此来,另有一事相求!” 吕布插口:“我们怕了你哦,成不,别过来!” 麒麟:“……” 吕布现学现卖,得意洋洋:“以退为进。” 麒麟哭笑不得,走下城楼。 曹操笑着高喊:“麒麟,是否还记得当初未央宫中,你我三掌之约?!” 吕布唰一声炸了毛,吼道:“给我回来!解释清楚!这是这么回事!” 半晌,麒麟一骑翩然出城,吕布驾赤兔马紧随其后,不住喊道: “你要去何处!哪里也不许去!曹操有甚么好的!回来——!麒麟!” 47、沙烟起奉孝遇神医 长安城外, 麒麟勒马, 与曹操相距百步。 麒麟:“三掌之约?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曹操笑嘻嘻道:“想不起来,就算了罢!你失信于我没关系!对得住天下人,对得住你自己的良心, 便即无妨!是孟德叨扰了,告辞!” 曹操策马转身, 麒麟调侃道:“宁可你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你,你也知要对得住天下人?” 曹操转头, 嘿嘿笑:“年少妄言, 不必介怀。” 麒麟道:“说吧,什么事。” 吕布纵马追上,沉声问:“你答应过他何事?你不是放他跑了么?!” 麒麟答:“是啊, 他估计要厚着脸皮不认账了。” 果然曹操哈哈一笑, 点头道:“那时乃是孟德自己离去,作不得数。” 麒麟学着曹操那语气, 惟妙惟肖道:“阿瞒呐!官渡的城墙, 是用你的脸皮做的罢,难怪攻不破呢。” 长安守军哄笑,曹营兵士一脸铁青,曹操身后那黄脸莽汉怒喝道:“休要折辱我家主公!” 曹操摆手示意不妨,笑道:“麒麟, 孟德真有一事相求。” 曹操本是一身武铠,颇显笨重,说完要下马, 手下便来扶。 是时只见曹操下地,躬身双掌按着泥土,缓缓跪下,刹那间两营近万兵士尽数动容。 曹操恭恭敬敬,朝麒麟,吕布二人伏下身去,行了个跪拜大礼。典韦一张黄脸涨成橙色(黄加红),冲上前吼道:“主公!” “不妨不妨。”曹操道:“能救奉孝一命,纵是断我一臂,也是值的。” 霎时枭雄泼狗血,将士洒热泪,天地间悲情充斥,百折千转,荡气回肠,曹营近千人一齐嘤了起来,好不壮观! “郭嘉快死了?” 麒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曹操在函谷关口停下脚步。 曹操点头道:“是,温侯不可一日无麒麟先生;正如孟德一日不可无奉孝。” 吕布:“?” 三秒后,吕布呼哧呼哧:“你们也是……那个?” 麒麟:“……” 吕布有所触动,持戟指向曹操,道:“起来罢,慢慢说。” 麒麟无奈道:“我只是个神棍,救不了他,郭嘉注定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死的,你回去吧,还赶得上听他几句遗言,遗计定辽东什么的。” 曹操起身,叹道:“先生既能断天命,便能改天命,先生曾言白门楼种种,概无此事,定是改了天命,孟德岂不知?” 麒麟不禁动容,曹操竟如此聪明。 曹操又道:“只请先生前去一看,纵救不活,孟德也全无怨言。” 吕布失笑道:“开甚么玩笑?要麒麟到你军营中去?不成。” 曹操一整武铠,朗声道:“我愿替麒麟先生,在长安城中做客。待先生无恙归来,温侯再出城换人不迟。” 吕布:“……” 麒麟沉思片刻,道:“我去看看吧。” 曹操如释重负,朝后倒下。 “主公!”典韦众将忙上前检视。 麒麟看了片刻,道:“你们从函谷关来,跑了多久?” 一将领答道:“一日一夜。” 麒麟骑上赤兔,典韦手持铜锏,护送曹操到吕布身前,麒麟道:“你陪他喝酒,我去去就回。” 吕布道:“去就是,他们动你一根头发,我就砍曹阿瞒一根手指头。” 曹营纷纷喝骂,吕布一声长喝:“谁敢碰我家军师!” 吕布那一下气力充沛,运了内功吼出,典韦遭这当头一吼,双目发黑,险些吐血,所有呱噪的士兵肃静,恐惧地望着吕布,纷纷朝后退去。 麒麟朝吕布抛了个飞吻,吕布笑了笑,回了个飞吻,转身入城,张辽押着曹操紧跟其后。 函谷关: 郭嘉面如金纸,躺在榻上虚喘。 一根棕色布带摊在案前,华佗将银针逐一收入,麒麟到了曹营,曹操手下大将李典,站在一旁侍立,不敢有分毫怠慢。 麒麟问:“什么病?” 华佗摇了摇头,莞尔道:“小友也是被‘请’来的?” 麒麟笑道:“老先生也是?怎样了?” 华佗道:“正应了黄帝内经之言,关格之脉羸,不能极于天地之精气。” 麒麟动容道:“阴阳极亢,救不回来了。” 华佗凝重摇头:“铁石之术无望,除非有仙药,能调阴阳。” 麒麟蹙眉道:“什么原因?” 华佗道:“五石散摄入过多,壮阳,调体,不惧风寒;导致极阳压制阴气,后遭寒冷侵袭……郭先生是否染过风寒?” 李典道:“正是,年前腊月,曾到关外走了一趟。” 华佗道:“这便是了,体内阳亢,再于冰天雪地中行走,外寒内热,致使阴阳絮乱,五腑尽竭,老夫无能为力。” 麒麟道:“若有汲取天地阴阳灵气的仙物,能治好么?” 华佗道:“除非《淮南子》中所注求仙偏方:凤毛、麟角。” “此等上古神物,可将体内阴阳重调,脏腑再生,否则……”华佗摇头,起身欲告辞。 李典冷冷道:“主公有令,军师未曾痊愈,华大夫不可离营。” 华佗一把须发全白,已届六旬,闻言大怒:“此话怎讲?!岐黄之术纵修至通天,亦有其不能,还要老朽偿命不成?!” 郭嘉恢复一丝神识,勉力道:“让……华大夫走,让他……” 麒麟道:“李典将军,你到帐外等,我有办法救他。” “凤毛麟角。”麒麟道。 华佗点头道:“正是,未曾请教小友名讳?” 麒麟示意嘘声,指指郭嘉,华佗侧身,麒麟一手按着额头,将短发朝后捋,闭上双目出神,少顷,额上现出短短的龙角,手背轩辕剑气化作一缕发丝般的金光,划过角端,一块暗金色麟角落下,麒麟探手握住。 华佗看着郭嘉,摇头叹息,麒麟递出那枚角,问:“试试这个?” 华佗从未见过那物,问:“此乃天外奇金?” 麒麟道:“这是在西域得的,据说就是麟角,老先生治完病,愿不愿意,和我去陇西走走?” 华佗颔首道:“也可,医者云游四海,本居无定所,正想到凉州寻点偏方。” 华佗取了药钵,仔细研磨,麒麟角离体后便化为石状,不片刻被研成粉末,华佗道:“如今横竖是死,只得给他灌下去了,小友,来,搭把手!” 麒麟抱起郭嘉,华佗将那味“麟角散”给郭嘉灌了下去,又喂了水,郭嘉不住猛咳,华佗又以针刺其背□□道,协他理顺脉气,方任郭嘉躺平。 郭嘉脸色好看了些,片刻后全身汗水淋漓,面色变得苍白,继而逐渐转为红润。 华佗捋须,大喜道:“果真是麟角,此物千金难求,如何得来?” 麒麟无法作答,只得岔开话题,好奇道:“如果是凤凰儿的毛,该怎么吃下去,卡在嗓子里不难受么?” 华佗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哂道:“或许将其烧为灰服下,也就是了。” 郭嘉神智清醒,略睁开眼,虚弱发话,问:“你是何人?” 麒麟看着郭嘉,郭嘉的双眼十分漂亮,大病初愈,又是服的仙物,双眸充满灵气,唇红齿白。 麒麟忍不住道:“你猜?” 麒麟坏笑着伸手,去捏郭嘉的脸,郭嘉一头乌青发丝散于枕后,眼神中现出不易察觉的警惕神色。 “先生开玩笑了。”郭嘉眯起眼,低声道:“谢先生救命之恩,人如浮萍,世上总有缘法,盼有报恩之时,李典将军!” 李典应声而入,见郭嘉痊愈,登时大喜。 郭嘉道:“主公何在?” 李典正不知是否该将事情告知,麒麟便起身,淡淡道:“受孟德兄所托前来,本无人情一说,告辞了。” 长安城内,吕布与曹操在金殿上下棋。 曹操落子盘中央,吕布想也不想,应子于棋盘边上一角。 曹操笑道:“温侯怎不管这处了?” 吕布喝了口酒,漠然道:“太挤,不如改占西隅。” 曹操舔舔了唇,一副痞相,莞尔道:“逐鹿中原未罢,只怕无暇顾及了。” 吕布手大,连小指也显得颀长,此时右拳支颐,左手小指掏着耳朵,冠顶雉鸡尾一晃一晃,懒懒道:“当真?” 曹操无法落子,吕布漫不经心道:“收——官。斟酒,敬丞相一杯。” 曹操自封丞相,吕布则是大将军,仪比三司,彼此俱是位极人臣。 这盘棋是董卓入京以来,最为重量级的官员的一盘棋。 奈何吕布棋艺甚臭,曹操不敢径胜,亦不敢佯败;彼此你来我去,装模作样下了半天,乱糟糟一张狗啃式的棋盘,看得会棋的马超嘴角抽搐,头上三条黑线。 偏生又不得插口,心里猫挠般的难受。 曹操谦恭道:“奉孝若得痊,孟德十年内不入函谷关。你、我,以十年为期?” 吕布看着曹操,嗤道:“十年?等不了,本侯今年廿九,再过十年,便近不惑。到得那时再一统江山,已是迟了。” 曹操一哂道:“奉先正当壮年,又有仙人辅佐,何愁大业不成?一统江山……”曹操摇头笑了笑,似在自嘲。 曹操望向龙案,案上是和氏璧制的传国玺,自入殿以来,曹操的眼角余光便注意到那物。 曹操道:“天子有言,侯爷是董丞相义子……” 那句话,瞬间触了吕布逆鳞。 “报——”张辽亲自来报:“启禀主公!军师回来了!” 吕布眯起眼,左手伸至右腰,按在将军剑剑柄上,握紧,缓缓抽出半截。 曹操变了脸色。 吕布心不在焉道:“那又如何?” 曹操自若笑道:“董相既曾为凉州太守,子继父职,当是常理,遂亲封温侯为凉州太守。圣旨着我带来了,只惜传国玉玺遗失,无印。” 曹操于袖中取出一方诏书,恭敬呈于空棋盘上。 吕布推剑归鞘,锵的一声,朗声道:“来人!送曹孟德出城!” 麒麟与华佗同来,曹操一见之下便知郭嘉的病已治好,欣喜不胜。 出城时,曹操拱手道:“有劳两位先生。” “曹孟德。”吕布大喇喇道:“十年之期太久,五年后,本侯必将率兵出关,驰骋天下,与你一战!” 吕布那话豪气万千,城门上守军纷纷大声叫好。 曹操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在典韦护送下,策马离去。 吕布与华佗见礼,作了个“请”的手势,将他让进城,华佗仙风道骨,又是麒麟亲自请来,料想是名高人。 “我以为你会背后射他一箭。”麒麟揶揄道。 吕布嘴角微翘,摸了摸麒麟的头,道:“他约了五年,我战他,你战郭奉孝,如何?” 麒麟笑了笑,摇头莞尔,跟随吕布入城。 三日后,凉州军起行,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回归陇西。 建安五年秋,袁绍伏诛,吕布收编袁绍麾下一万两千败军,自此兵力一跃而居诸侯之最,坐拥五万西凉铁骑,屯兵八千长安,中原群雄,人人自危。 曹操接受冀、幽数州,开始发展基业。 吕布也不例外,回家四爪扑地,直奔蔡文姬,因为——出门征战前,蔡文姬正在带着全城妇孺栽种葡萄。 吕布扒着蔡文姬呼哧呼哧,葡萄葡萄,我要葡萄。 蔡文姬微愠:“军师呢?正有事寻他。” 吕布狗爪子倨地,摇尾巴,舌头呼哧呼哧,微笑看着蔡文姬,不答。 蔡文姬:“……” 蔡文姬道:“新栽的葡萄,待秋天第一场霜冻时才可收,主公尝尝?” 吕布吃了颗,酸得直皱眉头,英俊的五官扭得变了型。 吕布点了点头,走了,准备回去扣光蔡文姬的俸禄。 麒麟刚到家,陈宫贾诩便两眼放钱光,高举手中赤字单围过来,麒麟道:“别进来,我要洗澡!” 陈宫只得把门关上,在门外念道:“我们目前有六座铁矿,长安至陇西沿岸两千里树林,预估八十万棵成树,一百二十株小树;成铁三十八万斤……” 麒麟忽道:“三十八万斤?我们有这么多精铁了?” 陈宫揉了揉鼻子,道:“确是,若不及早处理,入冬后便容易生锈。如何,此行有何所获?” 麒麟静了会,道:“写封信,送去江东,问孙伯符要不要,七折卖他,让他派人,押银来买。多了万余张嘴等吃饭,一无所获。” 贾诩插口道:“你需要的大木桶与软木塞,已派人备好了。” 麒麟道:“太好了!” 陈宫自言自语道:“田十万亩,葡萄三万株,秋收时全城须得一起抢割,新打的犁具三千架……” 麒麟道:“终于够吃,不用再提心吊胆饿肚子了。” 陈宫又道:“有余,主公不需再去行猎。” 喵!打猎!一定要去!麒麟双眼放光。 麒麟在桶内泡了两刻钟,神清气爽,贾诩最后汇报:“高粱酒十万坛,另,学堂秋季入学已毕,太学要到明年夏末,方能向西凉三城输送官员。我的事也完了。” 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舒心的了,钱也有了,基本设施也已全建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时间。 吕布与曹操的五年之约,恰好是八十万大军南下,与刘、孙赤壁一战之时。 五年,足够令一个强大的帝国机器走上正轨。 赋税减免!发展商贸!中原连年战乱,丝绸之路截止函谷关,正是发财的好机会。 麒麟吩咐道:“每家每户开始种桑,明年准备养蚕,棉花割好,找时间开个会。” 贾诩莞尔道:“你绑到新来的不曾?” 麒麟:“糟了,我把张颌给忘拉!” 麒麟一头湿发,穿着木屐啪啪声上车,前往北面军营,从长安撤退的兵士刚安顿下来,麒麟道:“张颌呢?” 士兵答道:“方才甘将军将那败将给提走了。” 麒麟:“……” 甘宁第一时间抢先下手,麒麟刚洗了个澡,美男子,不,伪娘就没了。 水军营外,麒麟道:“甘兴霸呢,把人交出来!” 帐外亲兵忙道:“甘将军在说降,吩咐不可入内惊扰。” “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张颌惊慌的声音。 麒麟揭帘而入,哭笑不得。 张颌被剥得赤\条条的,只穿了条衬裤,脸庞清秀有若敷脂,身材却是标准的男子身形,更因常年习武,手脚匀称,皮肤白皙,腹肌胸肌,大腿肌肉,配套设备,一应俱全。 张颌头发披散,被绳索捆绑着,勒出肌肉轮廓,甘宁啧啧响,一手捏着张颌下巴,另一手沿着其胸口下摸,摸至腰间,探进衬裤里…… “甘兴霸!”麒麟双臂绞着,倚在木柱前,冷冷道。 甘宁吓了一跳,见是麒麟,忙解释道:“格老子滴,我在帮你劝降!” 麒麟道:“他是女的!你搞错对象了!” 张颌怒不可遏,吼道:“吾乃男子!” 张颌秀面生起红晕,既忿又赧,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甘宁上前,在张颌裆处抓了抓,欣喜道:“日哟,是男的啊!” 麒麟面无表情道:“降不降?” 甘宁下意识捂鼻孔,意识到不是在与他说,附和道:“降不降!” 张颌被激狠了,气若游丝道:“宁死不屈……” 麒麟冷冷道:“不降?别怪我……” 甘宁马上接上话头:“别怪我无情,我残忍,我无理取闹了哦。” 张颌愤然道:“杀了我罢!” 麒麟还真没了办法。 “寻你半日了!”吕布捧着串葡萄进来,愕然道:“在做什么?” “劝降——”甘宁与麒麟异口同声。 吕布打量张颌片刻,道:“唔,你喜欢的。”继而推给麒麟,继而走到一旁蹲下。 麒麟掰了颗喂给甘宁,自己又吃了颗,朝张颌道:“降了喂你吃葡萄哦——” 话未完,甘宁与麒麟同时“噗——”一声,紧接着“呸呸呸”,被酸得半死。 吕布忙蹲下,护着头预防被揍。 麒麟深吸一口气,转向张颌,阴险地问:“降不降!不降喂你吃葡萄了喔!” 张颌仇恨地看着麒麟。 甘宁:“格老子滴,不能放过他!” 甘宁掰开张颌的嘴,麒麟果断捏爆一枚葡萄,塞进张颌嘴里。 可怜张颌无法挣扎,被塞了满嘴蔡文姬种的酸葡萄,一张美男子的俊脸扭曲狰狞,当真是人间酷刑。 “降了么?”麒麟问道。 张颌求饶地点头。 麒麟道:“你从此是男人了,吩咐下去,谁再说他是女的,八十军棍。” 张颌:“……” 张颌甫一解绑,便扑向甘宁,大吼道:“今日与你同归于尽!” 甘宁淬不及防,被扑倒在地,吕布倏然爆起,“啊哒哒——”一脚将张颌踹得直飞出去。 吕布怒道:“让你投降,你给我诈降!岂有此理!” 甘宁险些强x不成反被日,心有余悸:“日哟——不用这么奔放吧!” 麒麟招降计划再次失败,只得彻底放弃:“算了,放他走吧。” 吕布看了昏迷的张颌一会,忽然道:“不,将他押到西边的牢房去,与祢衡关在一处。” 麒麟:“……” 吕布又漠然道:“每天不给水和饭,只给葡萄。” 麒麟跳上吕布背后,揽着他的脖颈,笑道:“你太聪明了!主公威武!” 吕布头次施计成功,漠然道:“那是那是,主公向来是聪明的……别管他了,咱们回家睡觉……不,先吃饭,再睡觉。”背着麒麟,屁颠屁颠地跑了。 三天后,张颌抓着铁窗,泪流满面:“放我出去——!我降了!” 48、灵飘万里孙策归天 十一月陇西, 第一场霜后, 全城笼在秋收的喜悦中。 粮垛成山,葡萄如海,一日摘果期过去, 陇西居民家家户户抬出大木盆,将摘下的葡萄置于盆里。 男人们出外打猎, 女人们带着小孩,在门口闲聊, 等候。 “呜——”号角从城外响起, 一路响彻全城。 陈宫正与华佗闲聊,彼此手边一杯葡萄汁,闻得号角响, 陈宫问:“主公回来了?” “主公归来!”传令兵沿路飞奔, 全城在那一刻热闹起来。 出草原行猎的军队再次丰收而回,吕布带着麒麟进城, 身后是近千车兽皮, 堆成小山的兽肉。 吕布道:“回来了!” 麒麟一身鹿皮长袍,颈佩金珠,家家户户翘首以望。 麒麟笑道:“酿酒了?还好赶得及,文姬呢?” 蔡文姬在侯府门外校场中等候已久,起身道:“等你俩一整天了。” 文姬一身首饰环佩叮当, 如西域神话中的秋收之女,麒麟脱了外袍,捋袖道:“开始吧!酿酒, 看看咱们头一年的收成如何,你踩进去。” 文姬笑道:“不不……不了。” 麒麟道:“女人们!都进木盆里!别客气!” 文姬只得挽了头发,吕布取来羌笛,乐曲声高亢直冲云霄,蔡文姬赤足踏入桶中,鲜美葡萄汁四溅。 全陇西女子肆意笑闹,赤足踩踏大盆中的葡萄果实,犹如缤纷舞步,吕布跃跃欲试:“我也来!” 麒麟道:“你自己踩过的,酿出酒来自己喝喔。” 吕布不敢了。 乐声远奏,全城万家酿酒,户户女人踩踏葡萄,明红色的葡萄汁装入大桶,与果皮一同压制,藏入地窖。 凉州军分了行猎所得,又一年冬天降临,这一冬,注定是锦衣玉食的丰年。 亲爱的太师父: 今年是吕布占领西凉的第六年,根据今年各地探子传回的消息,陇西与中原诸城相比,全城生产额已逼近最为富饶的蜀地成都,甚至在建业之上。 但由于吕布屡次驳回增税提议,我们的官库积累还及不上孙策、曹操等人,只与刘璋持平。 我们的主要物资是铁与葡萄酒,官渡之战后三城栽种桑树,开始养蚕,秋收葡萄春植桑,如此一来,城市在每一个季节都有事可做。 丝绸之路三年前恢复通商,商贸路途直达函谷关,带着我们的葡萄酒与铁,前往中原九州,换取大量黄金白银。吕布扼守丝绸之路的要道,西域至陇西的商贸交易是免税的,出关后再在长安征收税赋。 官渡之战后,九州进入了相对和平的积累期,小摩擦不断,大的军事计划则没有。 短短六年里,西凉的总人口增加了三万,其中大部分是新出生的婴儿与孩童,他们是吕布带来的并州军将士,与西凉羌女、汉女们的后代。 混血儿都长得相当漂亮,他们的父亲即将随着吕布出外征战,一统天下,儿女则留在凉州成长。 是否该趁着小有积累,向汉中、益州等地用兵?曾经就此问题我们展开了一场所有谋士参与的争论,孔融一力主张不可停战——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以及妻子,儿女的存在,会令将士们耽于安逸,心生倦怠。 陈宫激烈反驳,认为不应再仓促出兵,一旦打破这个平衡,将令中原再次产生大的动荡。 吕布对此的意见是:狼永远是狼,不会因为在家中养久了,就变成犬。 希望吕布是对的,在这个问题上,我再一次对吕布有了新的认识,无论是否主动出兵,这个结果,都将决定中原地区最后的格局。 面对完全未知的未来,纵使是我也不敢轻易下决定,吕布并非耽于安逸,而是他有着相当的自信,无论什么时候出战,我们的实力都不因时间迁徙而变弱。 也幸而有这位武神坐镇凉州,我们才能换来四年的和平期。 刘备还在东奔西逃,目前依附荆州刘表;孙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信了,希望他过得还好。 走在陇西的街上,听着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黄昏看到一座座硕果累累的葡萄架,夜间千家万户的灯光,战火远离西凉,但愿不久后的战争,能尽快结束,还给这个世界一片和平的沃土。 在那之前,我想听听您的意见,盼回信。 ——徒孙儿:小黑。 麒麟烧了信,安静地坐在书房内,青烟于香炉内袅袅升起,静室中,背后挂着一幅麒麟随口背出,吕布题下的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望向静室门前,帘内站着一人,长身而立,风姿卓越,青武袍,白玉坠,腕上系着根红绳。 面如冠玉,唇若点朱,剑眉斜飞入鬓,瞳蕴蓝天一色,一如昔年汉水初遇之时。 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最近过得如何?” 麒麟小声答道:“挺好的,我说怎么这么多年,信也不写一封,你还在生气?” 孙策缓缓叹了口气:“我没听你的话。那日官渡归去,我将公瑾赶去丹阳,四年未宣他归来。这几年里,我杀的人太多了,合盖有此一报。” 麒麟问:“孙权呢。” 孙策答:“孙权安好,已是大人了。” 麒麟目光驻留于孙策胸膛前,低声道:“你还是逃不过。” 孙策点了点头,胸口一滩乌黑的血迹:“我杀了许贡、魏腾,两年前江东诸郡凡有不服我的,都被我亲手绞死。” 麒麟道:“我留给你的信上写了的。” 孙策笑道:“我没有听,生你的气,却害了我自己。前日出城秋猎,追一头通体雪白的母鹿,离了本队,不知何人藏在草丛中,朝我射了一箭。” 麒麟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孙策道:“公瑾正在赶回建业的路上,孙权今年十五。来日若曹军南下,刘表东侵,盼你顾念昔时手足之情,说服温侯,予以牵制,保我江东一地生灵。” 江东与西凉远隔万里,孙策魂魄离体,显是已到弥留之际,此刻再请华佗骑赤兔马赶去,仍是来不及了。 麒麟没有作声,眼眶发红,孙策微一笑,背后,吕布揭帘而入,孙策的虚影瞬间碎散,化作无数光点于黄昏中旋绕。 吕布道:“方才我在堂上饮酒,做了个梦。” 麒麟道:“那不是梦。” 二人看着房内灵魂点点飘散,如萤火虫般彼此追逐,继而扑出窗外,汇成一股,飞向东南天空。 麒麟行出院中,与吕布并肩而立,望向天际。 一颗流星拖着银色的白线,在黄昏的天际划过。 建安十年,孙策归天,江东六郡四十八城,万里举丧。 周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抵达建业,面对他的是一口黑黝黝的棺材。 孙策麾下文武官披麻戴孝,孙权哭得昏死过去,被抱入内间。 周瑜跪在灵堂前,呆呆看着那口沉重的棺木。 三日前孙策率军秋猎,胸口中箭,箭头竟是淬了剧毒,被属下抢回来后于榻上躺了一夜,药石罔效,大乔马上派人前往丹阳通知周瑜,又着信使前往西凉,递予麒麟。 周瑜接到第一封信时是清晨:孙郎病危,速来。 周瑜顾不得再寻人交接丹阳城内政事,匆匆上马。 行至城门处,又接到大乔的第二封信:孙郎已去。 周瑜失魂落魄,站在灵堂中,大乔低声道:“孙郎……撑了一夜,等你前来话别,那箭毒性太烈,撑不住……天明时便去了。” 周瑜道:“都退下罢,我有话与他说。” 大乔点了点头,打发了灵堂中人。 秋风穿堂,灵堂空寂,挽联飘扬,数星白点回归建业,在周瑜身边聚为一股,四处回旋,一阵风吹得灵堂两侧油灯火苗飘忽不定。 “公瑾。”灵魂光点聚为孙策之型,立于周瑜面前,微微笑道:“我也有话与你说。” 周瑜的目光穿透了孙策的身体,没有焦点,茫然地看着挽联。 周瑜起身,拖着疲惫的步子,行至烛架前,挽着袖,亲手取了铁钎,挑起第一盏的灯芯,低声道:“江东风好,来年舒县春到花开,巢湖仍是一般的碧波万顷,蓝天无云。” 孙策道:“我不走,仍与你做伴。” 周瑜低声道:“待有归时,巢湖前再一杯水酒,祭你亡魂。” 孙策小声道:“公瑾,我知你不怨我,巢湖的风光自是极好的,咱们小时,不就是在湖上相识的么。” 周瑜依次挑明油灯,注视火苗,缓缓道:“你在天之灵,须得庇佑孙权,守护你我一手打下的基业,待孙权能独当一面之时,我卸了一身担子,便来与你做伴。” 孙策道:“我没有走,公瑾。” 周瑜脸上,满是油灯映出的发亮水痕,孙策以手指沿着周瑜脸庞抹过,泪水落地,溅起一声轻响。 孙策闭上双眼,手从周瑜背后环过,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将头伏在他的肩上。 “我仍在你身边,不会走。” 孙策英俊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继而三魂七魄飞散,再次汇集为一股白点,绕着周瑜回旋。 满堂灯光亮起,周瑜行至棺前,提襟跪下。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 陇西。 秋长天阔,候鸟南飞。 “伯符——” 麒麟头戴孝带,跪在城外大哭,朝着东南方叩拜。 吕布端着一杯高粱酒,双眼发红,举杯一横,倾于黄土。 “伯符,与你相约黄泉。”吕布缓缓道:“水酒一杯,来日为兄命尽,盼有地下再会之时。” 身后数百将士站立,一匹奔马于城内驰来,来者正是曹营信报。 信报翻身跪拜:“我家主公着我前来,有信呈予温侯!” 吕布漠然道:“麒麟,死生有命,不可过悲,有信来了,你看看?” 麒麟哭得满脸是泪,勉力起身。 吕布道:“何事,说” 信使未及禀报,又一匹快马前来。 “报——我乃江东信差!有信呈予侯爷!” 麒麟认出来马周身靛蓝,腰间一抹雪白,正是昔年孙策坐骑。 托庇江东,逢孙策收留,正是最落魄、最为走投无路之时。乱世中孙策毫不生疑,以上宾之礼待他,情谊几近初来乍到时的吕布。直至麒麟执意归去,孙策更几番以明珠爱马相赠,如此相惜,却换得官渡一别,天人永隔的结局。 如今睹物思人,麒麟又忍不住大哭。 吕布将麒麟抱在身前,拍了拍他的背,麒麟悲恸稍定,伏在吕布胸口,却不抬头,哽咽道:“有什么事?” 后来的信使焦急道:“陈公台先生言道温侯与军师在城外,着我前来呈信!” “我自建业而来,奉周都督之命,万里加急信报,盼侯爷顾念旧情,江东上下,将永世铭记奋武将军盛德!” “我自许昌前来!有天子诏令与曹孟德密信!”先来那信使道。 “念。”麒麟稍定了神,哽咽道:“曹操的信使先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吕布道:“拖下去斩了,对着老子念圣旨?!” 那信使慌张求饶,麒麟道:“念曹操的密信。” 信使逃得一命,忙取了密信抖开,踌躇半晌,把信上所言念了出来。 孙策身死,曹操窥到时机,即将对江东用兵,召集八十万兵马,更邀吕布出兵从旁协助,共驰江东。 事成后函谷关以南八百里地,直至汉中,以定军山为界,巴中、汉中、汉南、汉北四城以报。 麒麟不置可否道:“念周公瑾的。” 信使取出周瑜密信,大声道:“大哥身死!四弟年幼!来日若有一战,举族赴死则已,曹贼篡国,觊觎江东!二哥宁死不降!” “江东千里焦土之日!将士命归黄泉之时!唯盼三弟再入函谷关,为我与孙权报仇雪恨!” 吕布沉声道:“回去告知曹孟德,他要出兵,本侯不袭他后方,不抢他粮草,然曹操只需过长江半步,西凉全境,必将派兵协助周公瑾,与江东联盟,侯曹操南下,决一死战!” 许昌: 曹操接获吕布口信,于朝堂上哈哈大笑。 “你们怎么看啊——”曹操道。 郭嘉、荀、荀攸、满宠等谋士立于左侧。 郭嘉淡然道:“五年之约已毕,主公如今有八十万军队,两万战船,温侯僻处西凉,不擅水战,既不攻我等后方,与其一战又如何?” 荀捋须不答,片刻后道:“只怕未必如此。” 曹操又道:“吕奉先其人自负,说一不二。许昌留五万兵,要守住天子易如反掌。” 郭嘉点头,躬身道:“主公无需惧他,若愿按原计划出征,奉孝请随军一战。” 曹操喝道:“好!我倒要看吕奉先与一个没有孙策的江东,要如何拦阻本相南下!传令下去,加紧筹备,练兵!开春南征荆州,荡平江东!” 太师父: 你们已经有很久没回我信了,是在时空流中寻找出口吗? 三国时代最宏大的一场战役,赤壁之战即将开始,曹操率领八十万大军,开春南下。 这一次,孙策还是死了,但郭嘉没有死,历史的条件发生了重置,我忽然强烈地感觉到信心的不足。 郭嘉仍在世,这一仗或许将会变得空前的难打。 吕布手下只有甘宁的一万水军,两百艘战船,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独立决断,准备四月出兵,前往江东协助周瑜。 我需要信心与信念,盼回信。 ——小黑。 周瑜昏死在地,一阵风穿堂而过,灵堂灯火瞬间尽熄。挽联一侧悉悉索索,数息后开了个黑黝黝的洞。 空间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撕开,时与空的流向变得异常缓慢。 浩然:“好像是这里?” 通天:“徒弟,穿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上次登陆就被轩辕氏踩了一脚……” 闻仲:“闭嘴。” 浩然:“咦……这是孙策的棺材?周瑜在哪里?看来我们的时间点还是选早了,而且地方也不太对……” 通天:“哎!我有主意,徒弟们,把孙策弄出来,快。” 棺畔木钉褪出,洞里伸出来一只手,勉力扳开棺材盖,时空隧道内打了个响指,孙策的尸身轻飘飘浮上空中,脑袋朝前,脚朝后,硬邦邦地朝着洞里送。 “碰!” 孙策的头被弄错方向,在挽联板上一撞,继而“砰砰”声撞了几下。 “子辛你俩弄反了!”闻仲不悦道:“让开!我来!” 浩然咬牙道:“他硬了……” 通天:“不是他硬了,是他的身体硬了,‘他硬了’和‘他的人硬了’是两码事……” “闭嘴!”闻仲和浩然异口同声道。 孙策的尸体在空中飘来飘去,终于脑袋对准了玄门,啵一声被吸了进去。 浩然:“师兄,靴子靴子……掉了。” 洞里又伸出来只手,捞住棺材盖上的靴子,迅速抓走,把棺材盖稳稳当当盖好。 “灵魂呢?”闻仲道。 浩然探头,发现孙策的魂魄在周瑜身边飞来飞去,执着地想唤醒他。 “嘘……过来!”浩然招手道。 “我来我来。”通天捋袖道,浩然才冒头看了一眼,便被拖了回去。 少顷,玄门内伸出一把苍蝇拍,啪的一声将那团白点拍得飞了出去,又探出把捕虫网一捞,将孙策的魂魄兜走了。 “又要开天女白玉轮,我恨死听人妖弹伏羲琴了……”浩然的声音远去。 玄门关闭,室内冷冷清清,周瑜昏迷不醒,一切似是什么都未发生过。 49、剑试天下赵云救主 建安十一年, 曹操南下的大军得到了第二个消息——荆州牧刘表病逝。 曹操志在必得, 途经宛城,取道叶县,兵锋直指荆州, 步兵、水兵浩浩荡荡,号称八十万。刘表已死, 州郡将希望寄托于刘备与刘琦身上。 然而,刘表次子, 刘琮之母蔡夫人素来怨忿长子刘琦, 一番谋划后,蔡夫人勾结荆州大将蔡瑁,逼害刘备与刘琦。 刘琮举荆州全州投降曹操, 刘备连夜离开襄阳, 回到新野,率领部众南逃。 然而能去哪? 周瑜派出鲁肃, 借前往荆州吊丧之名查探刘备意向。 鲁肃抵达南郡, 曹军南下,刘琮投降,鲁肃一路北上,终于与刘备在当阳汇合。 温侯吕布亲自挂帅,高顺、贾诩留守。 麒麟领军师之责, 陈宫中军祭酒,甘宁率一万水军,吕布亲率一万骑步兵, 马超、张辽偏将,张颌领弓兵四千,战船两百艘,挥军入关。 战船于长安城中启航,经泾渭两水汇入黄河,再经两湖水道入荆州,由陈宫随军。 吕布、麒麟、马超三人则领七千骑兵行陆路,迂回绕过兖州,避开曹操主力部队,进入荆州。 孙权北上,刘琮手下蔡瑁、张允担当先行军,追击刘备。三国时代参战势力最广,兵员数最多的一场大战拉开序幕。 “我们从荆西进入,途径长坂,甘兴霸还在南下,黄河支流绕过荆州,需要至少十五天。”麒麟在地图上定了点。 马超入帐道:“前方发现曹军大部队急行军,由典韦带队!足有近两万人!” 麒麟道:“现在不是交战的时候,我们走吧,先找公瑾接上头再说。” 吕布抬手道:“等等,他们急行军要去何处?” 马超也不知,吕布吩咐道:“传令下去,拔营前往高地,看看典韦要去何处。” 时值夏末午后,骄阳如火,一名武将悍然大吼,肩批白披风,头戴闪亮银盔,在密密麻麻的黑衣曹军中左冲右杀,逆流而上。 吕布道:“那是谁,认出来了么。” 麒麟忽然道:“李典在追刘备?那是赵子龙!” 吕布道:“他往回赶做什么?” 麒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又撞上历史的分岔点。 麒麟心中猛地一跳:“要帮刘备么?” 吕布漠然道:“你说呢?” 麒麟知道吕布好战,这种场面是绝对不容错过的,愿意征求自己的意见已是十分重视。 “子龙要回去救人。”麒麟回忆起自己所知历史,缓缓道:“刘备把他的老婆儿子,都扔在长坂了。” 吕布动容道:“那窝囊家伙有儿子了?” 麒麟笑道:“他的儿子叫阿斗。” 吕布蓦然爆笑。 说话间曹军合围,赵云一杆银龙枪连砍带刺,放翻十余人,杀出重围,朝着北面而去。 吕布眯起眼,点头道:“有意思,看看去。” 麒麟道:“那么刘备呢?你怎么打算?” 吕布沉吟片刻,认真道:“目前曹孟德乃是大敌,当保住刘备,对不?” 麒麟欣然一笑,想起若是换了数年前,吕布说不得嗤一句:“大耳儿关我屁事。”便不再搭理,自杀自的。 麒麟道:“既然是在夏口碰头,咱们就这样。”麒麟吩咐一名亲兵:“你沿着汉水北上,找甘宁的船,让他们的战船在夏口等候。” 吕布点了点头,又朝马超招手:“过来,你带六千人沿着这条路走,找到刘备,护送他们前往夏口,等我们的船队。” 麒麟道:“不行,多带点人,太危险了,曹操追到长坂的军队起码有十万。” 吕布一哂道:“那小子单骑都敢杀回去,本侯还会怕人多?” 麒麟揶揄道:“小心肝,你今年三十五了,是大叔了,又天天喝酒,当心三脂高,况且六年没参战,还是悠着点好,提防扭到腰……” 吕布懒懒道:“那又如何?” 吕布笑道:“试试!”继而带着麒麟,朝北面冲下坡去,曹营先行军初遭赵云猛冲,又遇吕布砍瓜切菜般放倒上百人,当即大溃败逃。 “什么人!”李典仓促集队迎敌,吕布纵声长啸,一骑杀入敌军阵营,当头一戟平拍,李典举剑挡驾,瞬间连人带马,被吕布一招劈翻在地! 曹军恐惧四散。 麒麟:“……” 吕布笑道:“走!” 我记得师父说过,世界上有的人,就如同一把上古利刃,永远不会在时间的长河中生锈。子辛师哥也说过,武由心生,心不死,神不败,武境长存。 或许这个时代的武人的巅峰,便是他们说的这样了吧,赵云永远不会因敌人的数量而恐惧,亦不会向整个世界低头。 吕布曾经因貂蝉陷入过迷茫,自责,继而胆怯,但他最终找回了勇气,走出那团泥淖。 不再是白门楼前,会苟且偷生,朝曹操投降的三姓家奴,而是真正的战神。 长坂坡: 暮霭沉沉,赵云从当阳极东一路杀至长坂,手臂战得脱力,深吸一口气,银枪荡开,扫翻一片敌军。 “快上马——!”赵云吼道:“夫人!” 婴儿啼哭声,甘夫人满面焦灰,疲惫倚在井栏前。 “子龙!我知道你会来!”甘夫人抽出腰间匕首,不住喘息。 “你们别过来!”甘夫人手持匕首。 “当心!” 赵云长枪支地,膂力一振,脚挟马肚,奋力跃起。的卢凌空一纵,跨过五步只遥,银枪猛扫,将靠近破井的曹兵劈得口吐鲜血,仰翻在地。 “上马。”子龙银铠上满是鲜血,喘息着道。 甘夫人披头散发:“你将阿斗带走……” “上马——!”赵云猛然吼道:“我单骑千里,救的是你和阿斗!不因你是主公的夫人,他是主公的儿子!” 甘夫人被这一吼,登时愣住。 赵云疾喘渐平,伸出一臂,冷冷道:“上马。” 甘倩闭上双眼,发着抖将襁褓中的婴儿递过,赵云接过,又伸出手,沉声道:“你上马来,子龙今日纵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护着你与阿斗杀回去,纵然身死,亦是无怨。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 甘倩道:“你抱好他,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赵云吼道:“不听!你上马!” 甘倩面容平静,低声道:“你回去寻孔明,以后阿斗……就托付给你们了,长大后,不可让他学玄德。” 赵云那一惊非同小可,跃下马时,甘倩转身奔向破井,一头坠下。 高处。 远方传来一声痛苦的呐喊,声振百里。 “在那边!”麒麟道:“他怎么了?” 撕心裂肺的痛喝,如同困兽将死,闻之令人心生恻隐,吕布驻马高处,片刻后道:“他绝望了,去救他?” “不对啊。”麒麟道:“不会死才对……” 吕布策马朝声音来处奔近了些许,坡下曹兵听得赵子龙一声绝望的痛喊,纷纷朝小镇中聚拢,不到半柱香时分,已围上了近百人。 又过数息,只见十余名兵士被一杆银枪挑得飞出阵外。 赵云势如疯虎,双目通红,毫不留情,在小镇中四处疯狂杀戮,长枪所到之处,四周俱是断肢鲜血! 纵是吕布武勇,亦看得心惊,赤兔更退了半步,包围圈中的赵云似乎陷入了血腥杀戮之境,凡是有人靠近,便不由分说地一轮猛杀! 吕布蹙眉又看了片刻,赵云杀得气喘,盔甲上满是鲜血,白披风已被染得紫黑。 的卢周遭一圈人尸,赵云仇恨地抬头,目光所到之处,曹军纷纷退避,继而恐惧地一声喊,转身就逃。 “我要杀了你们——”赵云痛苦地大吼道。 婴儿忽在赵云身前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那一声在静谧的小镇内更显得十分响亮,赵云神智恢复清明,疲惫地闭上双眼,握着银枪的手不住发抖。 “下去帮他。”麒麟道。 吕布道:“不,且看他如何自处。” 暮色中,赵云伟岸的身形因喘息而微微起伏,似在渴望黑暗中的鲜血,又似在等候救赎。 婴儿啼哭声渐小下去。 赵云沙哑着声音:“阿斗……你娘死了。” 他以抱着阿斗,除下披风,裹了个布包,又撕下战袍上的布条,将阿斗束在胸前,掀开护心镜,挡在小阿斗的襁褓外。 他的双眼恢复平静,瞳孔如浩瀚深海,无止无尽,静了片刻,拍了拍的卢马头,喝道:“驾!” 吕布道:“你明白了?” 麒麟摇头:“不太明白。” 吕布沉声道:“人如宝剑,终有开锋之时。” 刹那间,麒麟领会了吕布的意思,犹如陇西雪地,吕布独对曹营千军万马;犹如长安城内,马超说降袁军旧部。 赵云也迈过了那道坎。 直面生死,勇不可挡,从此天下再无人可牵制,亦再无畏惧之事,武将封神! 赵云于入夜杀出重围,吕布麒麟两骑紧随其后,只待子龙竭力之时便将施以援手,然而赵云竟是不需丝毫喘息,勇不可挡,单骑直探曹军连环大阵! 火把在夜中形成包围圈,赵云从西侧杀入,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又从东面杀出,军报流水般呈上。 “报——” “曹纯将军出战,被敌将一枪挑落马下!” “报——” “夏侯恩将军战死!青虹剑被劫!” “报——” “曹仁将军身负重伤,九鹰连环阵被破!” “报——” “敌将杀出我方万人大阵,朝东面去了!” 曹操难以置信,拍案而起:“究竟是何人?!” 郭嘉夜间被唤醒,此刻匆匆赶至,一面挽衣带,一面道:“切莫慌张,先任其离去。” 曹操怒吼道:“不行!传令李典!调集追赶刘备的所有人,掉头!回援长坂坡!我就不信,十万人还拿不住此人!” “报——” “曹彰将军力战不敌,遭敌将斩落马下!” 曹操瞬间头痛欲裂:“连……彰儿也不是他对手?!” 郭嘉道:“主公,冷静,此人定身负要务,极有可能携带刘备亲子。速速回传典韦将军,夏侯渊将军,率军于荆山南面堵截。” “从此处前往夏口,沿途多山,可置滚石落木陷之,阻住此人后再清理栈道。刘备已成瓮中之鳖,追击之计可暂缓。” 曹操镇定下来,又问:“奉孝,依你之见,此人较之我营中武将如何?” 郭嘉答:“单骑搦万军,全凭一时兴起,无法持久;除却温侯吕布,当世无人有此能耐。典韦将军武勇登峰,定能制住此人,先令典韦出战,窥他身上所携何物,若无异状,便从高处以箭群射……” “若他出手有顾忌,观其保护何处,便以刀枪朝那处招呼,如此破绽即现。” 曹操道:“好!传令下去,便如此做。尽量……嗯,尽量抓活的。” 郭嘉色变道:“不可!此令一下,典韦将军定有所顾忌。徒令我方大将负伤,不智至极。” 曹操点了点头,叹道:“那便算了,可惜了如此一员虎将。” “来人!令典韦前去堵截!不留活口!” “曹阿瞒——”麒麟遥遥笑道。 “曹阿瞒——”吕布懒懒叫道。 两骑并立,于远处山头,朝着曹操叫唤。 郭嘉色变,喝道:“放箭!何时敌人来得如此近也未察觉?!” 一根火箭逾越百丈距离,倏然间飞向将台,登一声钉在木桩上。 吕布收弓,与麒麟疾驰下山,追着赵云而去。 刘备抛妻弃子,逃向夏口,日暮时分,赵云毅然回身营救甘夫人与阿斗,于夜色中杀进了十万大军重围,逆流而上,一柄银枪,一匹神驹,冲向长坂坡。 午夜时赵云抵达长坂,甘夫人跳井自尽,托孤子龙。 是役,赵云七进七出,夏侯恩率一万兵设阵合围,被子龙一枪穿膛而过,得其前朝神兵名唤“青虹”,削铁如泥,自此锐不可挡。赵云浑身处处带伤,以护心镜护住阿斗,利剑到处,尸积如山,血水横流,如同一把悍勇无比的尖刀,将十万曹军大阵撕成两半! 是役,曹纯一个照面便遭赵云斩杀,赵子龙连斩曹营五十七名大将,砍倒将旗两面,夺槊三条,沿途兵士折损不计其数。 是役,赵子龙从四更战至天明,战至荆山之南,终于被典韦拦住了去向。 黎明将近,曙光在群山之后渐渐转来,铺天盖地的黑影笼罩着峡谷,一块巨石轰然坠落,砸在峡谷之中。 “赵子龙?”典韦率领三千士兵,成功截住赵云,双手一振铜锏,怒吼道:“欺我曹营无人!” 赵云右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半边身子已近乎麻木,小臂更传来抽筋的阵阵疼痛。 赵云头发披散,盔甲下血如泉涌,不作答,数息后,一催战马,与典韦错身而过。 典韦长声爆喝,反手挥出铜锏! 赵云剑交左手,剑尖于战马疾奔中准之又准地点中铜锏之背,赵云手腕一翻,借力横拍,青虹剑圈成一个弧。 迎阳一面,山峦之巅,上百名曹兵将一根滚木推到峰前。 峡谷另一侧的山顶,吕布与麒麟共乘一骑。 “你该出手了。”麒麟沉声道。 吕布道:“抽箭。” 麒麟抽箭,吕布张弓,与对峰距离近两百步,吕布邪气地眯起眼,低声道:“小宝贝,猜猜侯爷能射中不?” 麒麟道:“辕门射戟,百步外中戟尖,当然可以。” 吕布持弓那手微微调整方位,道:“准头取得中,但太远了,瞅不见。” 麒麟笑道:“那就瞎射吧。” “瞎射。”吕布笑了起来,继而安静地闭上双眼,侧过耳朵,似在辨认自然中的每一声轻响,修长手指将弓弦又绞了个圈。 “着。”吕布低声道。 吕布松开弓弦,嗡的一声轻响,麒麟只觉脸畔一阵清风。 两百步之遥,箭离弦。 吕布低头,与麒麟彼此注视。 吕布的嘴角勾起一个帅气的弧度:“中了。” 他低下头,与麒麟柔软的嘴唇吻在一处,那一箭从一座峰顶旋转着飞向另一座峰顶。 二、一,高速旋转的钢箭穿过一名曹兵脖颈,继而毫不留情地穿出。 钢箭飞向系着滚木的粗缆,一箭穿过,钉在峭壁上。 粗缆裂开大半,重量无法承担,最后一缕草丝绷断,巨木轰然滚下坡去,曹兵各个大喊。 “换马。”吕布道。 麒麟换马,吕布催动赤兔:“驾!”扬起漫天草叶,一个侧劈,从高达十丈的峰顶斜斜滑了下去! 血珠滚落,现出剑锋,青虹剑雪亮,映出赵云深邃双目。 峰顶发出喊声,赵云不再犹豫,伏身避过典韦一锏,挥箭,典韦胯\下战马长嘶一声跪地,将他直甩出去! “吕奉先在此!” 吕布滑落谷底,就地伸脚一踏,赤兔猛咴一声,借吕布纵力高跃而起。 “给老子——起!”吕布奋然喝道,继而双手前后持戟,交错一抡,将落地典韦连人带马挑飞! 那一戟挑得典韦大叫,身在半空,连同身后千余斤的战马,划了个弧线朝后直飞出去! “好——!” 山顶轰声雷动,激起两山无数兵士的狂热,为吕布这惊天一式疯狂喝彩! 麒麟道:“掩护主公!射!” 凉州军大声呐喊,在麒麟率领下从坡顶冲来,西凉铁骑本擅骑战,千人出战,又是高处俯冲,一时间声势如有千军万马,震撼无比。 曹军还来不及抵抗,一道金光裹着钢箭射来,漫天飞箭,将曹兵射得溃不成军,典韦落败,军队无将,士兵惶恐四散。 “赵子龙!跟我们走!”吕布道。 赵云驻马谷前,再不犹豫,在西凉军的护送下朝东面而去。 50、大耳儿夏口摔阿斗 建安十三年八月初七。 刘备败走夏口, 诸葛亮与鲁肃渡江东去, 寻求江东孙权联盟。 温侯吕布南下,战船驻于夏口码头,直至那一天傍晚, 吕布与刘备自徐州一别,方再次相遇。 吕布领着赵云前来, 码头上站了上万人,黑压压一片, 麒麟未曾交代, 甘宁不敢轻易放刘备上船。 陈宫在船头喊道:“回来了!又做什么去?” 麒麟遥遥道:“救人!都下来罢!孟起呢?” 陈宫道:“马超将军抱恙,华大夫正在照料。”说毕带着甘宁、张颌等人下船。 赵云眼前发黑,一夜激战后脚步虚浮, 在数名凉州营士兵的搀扶下走进码头校场。 “主公呢?”赵云问:“关将军何在?主公何在?” 刘备闻得吕布抵达, 率关、张二将匆匆前来,码头上百姓、兵士自觉散开, 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让出一大块空地,予吕布刘备会晤。 吕布漠然道:“刘备,一别经年,过得如何?看来颇为狼狈嘛。” 关羽怒目而视,正要喝骂, 刘备却示意不妨,行至吕布跟前,提襟便拜, 朗声道:“荆州太守刘玄德,拜见温侯奋武将军。” 吕布失笑道:“荆州太守,有意思,谁给你封的?” 张飞目锐,发现了吕布身后的赵子龙,当即须发忿张,戟指骂道:“奶奶的!老子就知道他投敌了!” 刘备喝道:“贤弟!不可无礼!温侯是友非敌!” 刘备起身,吕布身材甚高,倨傲打量刘营兵将,目光扫过一轮,似在寻找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当然,没发现。 吕布心不在焉道:“本侯从凉州来,路上见了你手下一名将军,跟了许久,方寻到夏口。” 麒麟道:“我家主公正欲前往江东,协助孙权共御曹操大军,玄德公若不嫌弃,便请顺路上船如何?” 刘备感激涕零,道:“大恩不言谢,待备召来将士百姓,这便登船!” 吕布抬手道:“且慢,听听你部下还有何话说。” 赵云此刻方得说话的机会,喘息着上前道:“主公。” 刘备手下兵士牵过的卢马,吕布道:“我们走,先上船。”说毕转身,数将随后行至码头前。 是时又有一叶扁舟渡江东来,舟上唯一身着刘军盔甲的将士,身长九尺,仅比吕布差了半分,似是一名儒将,靠岸登录。 吕布见多半是信使,便不在意,那男子跃上岸,侧头打量,与吕布等人擦身而过,继而停在校场边上。 “我家主公在做何事?”那男子疑惑张望。 麒麟揶揄道:“你家主公在摔阿斗。” 麒麟与陈宫、甘宁、张颌、张辽立于空地上,吕布又伸指挟着麒麟耳朵,捏来捏去:“还看甚么?不上床……上船?” 麒麟示意吕布稍等:“千古一摔,场面经典,不可错过。” 众人满头问号,聚在麒麟身边。 麒麟吩咐道:“待会刘备只要大喊‘为此子’,咱们就一起陪他大喊‘险损我一员大酱!’,听到了么,准备好。” 那信差莫名其妙,然看麒麟衣着华贵,颈佩金珠狼牙,便知此人来历非凡,不敢怠慢,颔首道:“此言何意?” 麒麟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安静观看。 是时只见赵云双膝跪于空地,披头散发,摇摇欲倒,将连日之时朝刘备分说明白,又发着抖,从身前护心镜下解开一物,正是婴儿襁褓。 “甘夫人跳井而死,主公的骨血……” 场中万人屏息,赵云悲伤的声音远远传来,闻之令人心酸。 赵云又痛苦道:“末将无能……未能护得主母周全……” 兵士抱过阿斗,交到刘备手上,刘备接过阿斗,不住喘气,片刻后高举阿斗,朝地上狠狠一摔! 刘备吼道:“为此子!” 霎时间凉州营数武将,谋士附和着刘备,一齐异口同声,背书般大声道:“险损我一、员、大酱!” 刘备:“……” 刘营所有将领傻眼。 旁听的信差登时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吕布哈哈大笑,带头鼓掌,噼噼啪啪,甘宁等人轰然迎合,掌声此起彼伏,于码头上汇成欢乐海洋。 “看完了,走,上船。”麒麟满意道。 “先生留步。”那信差似笑非笑,阻道:“先生神机妙算,在下深感佩服,未曾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张辽道:“这是我们凉州军师麒麟。” 麒麟眉毛略一动,终于察觉到这名信差的不寻常,拱手道:“先生过誉,如何称呼?” 信差抱拳道:“在下玄德公帐中军师,诸葛孔明。”继而转身,朝刘备匆匆走去。 赵子龙单骑战长坂,七进七出,视十万曹军于无物,经此一战,名动天下。消息从曹营开始传播,经逃难百姓传向江东江北两地,不到两日,连夏口亦尽数轰动。 郭嘉再献计,曹操以万金悬赏赵云颈上人头,欲离间刘孙两方阵营。 刘备当阳逃难,抛妻弃子,夏口复得嫡子,决绝猛摔,经此一摔,亦是名动天下。 曹操哈哈大笑,评价道:“刘备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刘备倒是毫不计较,便如从未发生过,当夜亲自督促,让夏口百姓先上战船,而后才是己方殿后的将士。 上百艘大船启程,渡江前往建业。 船舱中: 马超一脸煞白,痛苦地躺在榻上,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干涸双唇微动:“麒麟……我……我……” 麒麟安慰道:“孟起,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 马超喘息道:“我……快不成了……我死了以后……奉先入主邺城之时……你……你将我爹的坟……迁到……武威……” 麒麟道:“你不会死的!别说这种话!” 马超:“我父子……生是西凉的人……死是西凉的鬼……” 麒麟炸毛道:“你只是晕船而已!这很正常!给我躺好!” 麒麟上了甲板,吕布问:“那小子如何了?” 麒麟哭笑不得:“没事,晕船……上岸就好了。” 吕布淡淡嗯了一声,坐在舱外自斟自饮,夏末秋初,凉风习习,带着江浪翻涌的水汽,闻之令人心神惬意。 大江千里碧涛,一望无际,江面波浪起伏,只不知此战毕,滚滚历史长河,又该淘去多少英雄。 麒麟立于船头,握埙而奏,一曲《涉江》远远传开。 吕布以筷击杯,引吭高歌:“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故将愁苦而终穷……” 远处,另一艘战船上,传来赵云的浑厚歌声应和:“……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 吕布懒懒道:“赵子龙!过来喝酒!” 两艘大船距离上百步,麒麟停了奏埙,笑道:“来喝酒!” 赵云静得片刻,躬身拾起一块木板,旋手投向江心,继而足踏船舷一跃,如离弦之箭射出,于江面纵起,借木板浮力一点。 赵云空中一翻,吕布喝彩道:“好!” 吕布探手捞来木案,朝江中抛去,恰恰飞向赵云再次落水之处,赵云纵身鹘翻,麒麟甩出缆绳,赵云攀上主帅大船,武袍,武靴半分未湿。 是时黎明白光万倾,江面银鳞起伏,吕布与赵云并肩坐在船舷上,面朝大江,一人手中一瓶酒,互碰,对饮。 麒麟站在船头,远处江东之地,曾经承载过他的一段回忆,如今孙策已死,回想昔年,心中不胜感慨。 “主公又在喝酒?”陈宫早起,于黎明中走上船头,又道:“那位又是何人?” 麒麟道:“他就是赵子龙。” 陈宫动容道:“若能招此猛将,我凉州营当如虎添翼。” 麒麟莞尔道:“全看主公的本事了。” 吕赵二人身后,早起的兵士换岗,纷纷打着呵欠,彼此闲聊。 “听说赵子龙一人单挑十万曹军……” “世间怎能有此猛将?” “比之主公如何?” “主公是什么人,连麒麟都能独战八千……” 吕布漠然道:“都住口。” 兵士们自觉闭嘴,换岗,站哨,数人前去扯帆,见麒麟与陈宫在,纷纷出声问好。 麒麟道:“猴子们,主公与那人在谈什么,你们偷听到了么?” 数名士兵笑答道:“主公不曾说话,那男人一面喝酒,一面恸哭。” 麒麟霎时动容。 陈宫失笑道:“在哭?” 麒麟道:“你不知道,刘备只看重关羽、张飞,他一番赤诚之心得不到回报。我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发现只有甘倩对他好点。每次见到赵云时,他都被刘备任命,护送家小,要么就是送信。” 陈宫唏嘘道:“大材小用。” 麒麟又道:“长坂坡赵云听到甘倩遇险,不顾自己生命与名声,回身去救,现是他安然归来还好,你想,如果他战死在曹军大阵里,定百口莫辩,被张飞等人污为‘叛主’,死了还要背上骂名。” 陈宫沉默,点头,麒麟又道:“对他有恩的甘倩死了,将儿子托孤给他,交回刘备手里,刘备又这么个反应,虽说大耳朵是在收买人心,但赵云多少心里……会愧疚得很。” 陈宫道:“这等人才,若是在咱们营里……太可惜了。” 麒麟与陈宫一齐望向船舷上坐着的二人,赵云赤着胸膛,白色武袍搭在腰间,肩背伤痕累累,腰腹缠着好几圈绷带,早先渗出的血水已变得紫黑。 吕布取出一枚夜明珠,光华流转,说了句什么,交到赵云手中。 陈宫道:“你看中的人,俱是良将。” 麒麟颔首道:“但我觉得,他还是不会收下的。” 果然赵云不接,少顷将夜明珠推回给吕布,喝完酒,将酒坛朝江中一扔,长腿跨过船舷,站上甲板,遥遥对着麒麟一抱拳。 麒麟笑着朝赵云抛了个飞吻。 赵云见过那手势多次,便也笑着回了个飞吻,陈宫前去吩咐小舟,送赵云归船。 数人目送赵云离去,麒麟道:“你可以强留他的,毕竟对阵典韦那会,咱们救了他一命。” 吕布漠然道:“此等英雄胆气,不可以恩相挟。” 旭日东升,江面万点金鳞,建业已依稀可见。 吕布道:“回去换衣服!都穿最好看的衣服!按位置站好,准备登岸了!” 舱中闹哄哄一团,过得片刻,大船靠近一处,彼此搭上跳板,张辽、张颌、甘宁等人纷纷跃上帅船,已是衣着光鲜。 吕布换上一身红黑相间的武袍,戴着顶磐龙冠,帽绦垂九缕镂金樱,袍绣翻云金蛟,脚踏黑武靴,金带束腰,黑冠加顶。 吕布愕然道:“你这身哪来的?” 麒麟一身黑战袍,剑仙服,玄青战裙,头戴华盖冠,凉州营第一军师赫然作武将装扮。衬得身材颀长,潇洒无比。 麒麟笑道:“抢了你风头?” 吕布一哂,大船放下跳板,二人携手而下,随后则是文士陈宫,继而紧随辽颌超宁四将,各个英俊倜傥,玉树临风。 当真是锦衣贵胄,武将世族的气派! 另一侧,刘备军中,众人上岸。 皇叔麾下,各个身着补丁外袍,文官头戴褪色纶巾,武将顶插锈绿铜簪。 众人脚踏皇叔亲织草鞋,腰束荨麻布带,或身佩生锈鸳鸯铜剑,或肩扛青龙偃月刀,或手持丈八蛇矛…… 张飞面黑,关羽面红,刘备面白,一行人脸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齐全。 当真是草莽绿林,豪气万千,民间英雄齐出,威风凛凛! 周瑜全身战铠,风采一如七年前麒麟告别江东之日。 孙权年届十六,少年身板已长成,亦不复当年结巴,注视着大船砰然靠岸。 孙权居首,周瑜站于其后,继而是身着纱袍的大小乔。 孙周二人身后,江东名将,谋士齐出,列道等候,表情肃穆,无人私下交谈。 吕布道:“连你的两个嫂子也亲自来接,这次给足你面子了,孙权身后,大乔牵着的女子是谁?” 麒麟道:“应该是他小妹,孙尚香,走吧,下船。” 周瑜朗声道:“故人前来,何不遣使先告公瑾?” 吕布漠然道:“无需见外,此战我凉州上下,誓与江东共存亡!” 两军轰然喝彩,众人下了跳板,孙权眼睛先自红了。 麒麟走上前去,孙权还不到麒麟额头高,麒麟摸了摸孙权的头,道:“孙权,你长大了。” 孙权忍着眼泪,上前与麒麟相抱,麒麟鼻子发酸,拍了拍他的背。 刘备撤离夏口的第三天,曹操引军南渡,战船列于江岸。 此战迫在眉睫,周瑜却知不可躁动,先前诸葛亮渡江前来,双方已立下盟约,此时吕布加入,无异于给江东吃了一枚定心丸。 周瑜反复思忖,决定先叙旧,再谈战事。 然而刘备却等不及了。 当夜建业府上排了筵席,孙权居主,周瑜陪位,吕、刘二家俱是客,温侯位尊,居左上。刘备不敢逾礼,退居下首。 席间所谈,无非便是昔年江东旧事,麒麟与周瑜、孙权叙旧,刘备插不上话,只得静静听着。 酒过三巡后,刘备漫不经心道:“听闻曹贼,在邺城建了天下闻名的铜雀台。” 周瑜哂道:“劳民伤财。” 刘备点头,诸葛亮忽道:“主公可曾听过曹操之子,曹植所作‘铜雀台赋’?” 刘备恭敬道:“未曾听说,还请军师赐教。” 诸葛亮悠然道:“有一句是: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周瑜、孙权登时色变,周瑜拍案道:“休得辱人太甚!” 吕布举杯,漠然道:“公瑾休要动怒,骂回去就是,骂人谁不会?还怕了他么?来,喝一杯。” 众人:“……” 周瑜与吕布互敬。 关羽捋须道:“曹贼此人,专喜少妇,也不知掳过多少人\妻……侯爷请。” 吕布不现喜怒,点了点头,刘备恭维道:“温侯夫人曾得闻是天下第一美女……当真是英雄佳人,千古良配。” 吕布点头,谦虚道:“那是那是,我妻自然是和周夫人一般,貌美无双的,不然曹贼怎么老惦记着呢?来日待我与公瑾亲自上阵,杀他个屁滚尿流,阿瞒自然就不敢说这等话了。” 周瑜哭笑不得,喝了那杯酒,又道:“可惜嫂子红颜薄命,数年前听得温侯讣告,孙郎还亲自前往甘露寺,为夫人点了四缸长明灯……” 吕布仰脖一饮而尽,酒劲过后,吁了口气,抬手道:“非也,本侯之妻……” “另有他人。”吕布伸指,于麒麟脑袋上戳了戳。 麒麟晃了晃,忽然明白过来,满脸通红,低下头,尴尬无比。 “臣为君妻,吾妻乃是嬉皮笑脸的这小子。”吕布淡淡道:“再喝。” 满厅俱静,数息后,周瑜的呼吸断断续续,似在咳,又似在喘,无人敢应答。 过得片刻,周瑜哭声渐现,显是想起了孙策。 酒水流了满桌,周瑜伏于案上,以拳锤桌,旁若无人地大声恸哭。 51、小结巴建业定军枢 刘备军队扎营城西, 吕布则住进了建业府。 饭后, 麒麟换了身衣裳,行出府外。建业城内万家灯火,城外兵营火把林立, 凉州军居右,汉南军居左, 遥遥相对。 刘备统领的汉南军各个满脸尘土,寄人篱下, 表情忧心忡忡。 凉州军则大声喧闹, 吃肉喝葡萄酒,火把通明。 “军师来了——” “军师喝酒!” 麒麟摆手道:“你们喝吧,早点休息。”继而朝汉南军军营走去。 繁星漫天, 古琴之曲遥遥传来, 于江边伴着波涛起伏。 麒麟立于高处,周瑜停了抚琴, 黯然道:“麒麟, 多谢你们前来相助。” 麒麟吁了口气,坐于周瑜身畔,与他一同望向江水:“奉先自己下的决定,不用客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周瑜沉吟片刻,轻拨琴弦, 问:“你觉得咱们能赢么?” 麒麟道:“可以,就像我知道孙郎终有一天会死,我也知道, 我们这一战,一定能赢。” 周瑜缓缓道:“七年前,你在丹阳做客的时候就说过;某天刘备将拖家带口,投奔仲谋。那时我已暗自心惊,本想问你,为何不是投奔孙郎。” 麒麟叹了口气:“天命难违,我改变了过程,却改不了结局。” 周瑜道:“今日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情之所至,发乎自然,都督至情至性,何来失态一说?”诸葛亮之声于二人身后响起。 周瑜一哂置之,推开琴,起身道:“且先摒去天命,我有一事请教,此战为何能胜?” 麒麟悠然道:“曹军有退路,我们无退路;我们是主,曹操是客;天命在吴,不在曹,所以此战必胜。” 诸葛亮颔首道:“天命,无非人心所归。” 周瑜似有些惆怅,少顷道:“夜已深,两位军师都请回去歇下罢,明日再议详细战程。” 诸葛亮道:“都督请。” 周瑜拱手相让,下坡离去,行远后,诸葛亮忽开口道:“激将之术,背水之境,尚不及先生一言。” 麒麟淡淡道:“他只是想等我来,听听天命,就算我告诉他此战必败,他多半也会率领江东上下,拼死一战,军师请。” 诸葛亮与麒麟下坡,诸葛亮欣然邀道:“先生可愿来我营中一坐?” 麒麟略一沉吟:“也好。” 说话间,麒麟忽觉一人远远站于坡下,正是己营张颌。 “什么事?”麒麟问。 张颌似在踌躇,打量诸葛亮,而后道:“主公酒醒,派我出来寻你。” 麒麟答:“告诉奉先,我有点事办,一会就回。” 诸葛亮:“请。” 麒麟作了个手势,张颌却不走,不即不离地跟着,汉南营中,四处都是疲惫的将士。麒麟道:“待会让马超送点酒来,给你们提提神。” 诸葛亮手持羽扇,一笑道:“大敌当前,不宜喝酒。先生倒是看得开,只惜主公律下甚严,盛情只能心领了。” 麒麟欣然道:“子龙!” 帐前月色中,赵云大手抱着阿斗肋下,小心地把这不足岁的婴儿放在一张木椅上,让他与自己对坐着,闻言起身:“麒麟?” “主公有客?”孔明问。 赵云道:“主公与蜀地来的使节有事相晤。先生、军师请稍等。” 孔明又道:“仔细风冷着凉。” 赵云哂道:“不妨,裹得够严实了。” 麒麟听到蜀地二字便留了心,历史中张松献出益州地图,与刘备勾结,卖了刘璋领地,难道就是张松? 赵云手指挟着个布老虎,让它在阿斗的木椅前走来走去,看得阿斗乐不可支,笑了起来。 麒麟道:“阿斗脑袋怎么了?” 赵云道:“磕的,男子汉大丈夫,带点伤易长大,不须介怀,对吧,阿斗。” 阿斗额角一小块伤痕,不用问也知道是被刘备摔的,探手去抓赵云手里的小布老虎。 麒麟探手抚过阿斗额头,以仙力消了淤青,赵云似乎松了口气,十分感激,自笑道:“不怕来日破相了……” 麒麟揶揄道:“还嘴硬?心痛死了吧。” 阿斗不住扯布老虎,赵云笑着松了手,让给他,又朝麒麟道:“都说你通晓天机,给看看命相,小主公来日命数如何?” 张颌忽道:“这就是传言中……扶不起的阿斗?” 一语出,众人头上数条黑线,麒麟忽地想起那句话还是从自己嘴里传出来的,当即尴尬无比。 幸好诸葛亮识趣:“纵然命中犯了孤煞,子龙还能弃之不顾?” 赵云会心笑道:“是子龙多话了,无论如何,都得拼死护着,命相一说,缥缈不实,原无定数,不该介怀,小主公来日必能成大才。” 诸葛亮点头笑道:“正是这么说。”言毕不再理会,自顾自行到一旁,坐了下来。 麒麟悠然道:“本以为刘备会给儿子改个名字的,怎么还叫阿斗。”说着抱起阿斗,左右晃晃,阿斗瘪了嘴。 赵子龙道:“主母临产前有一梦,天顶华光万丈,天罡北斗回旋,指向东北,继而星团降入帐中,便生了小主公。” 麒麟道:“梦见天罡北斗,所以小名叫阿斗?” 赵云点头道:“当日水镜先生在新野做客,谈及此乃‘脚踏七星’之吉兆。” 麒麟那一惊非同小可:“脚踏七星?不就是王侯帝胄的命相?” 麒麟喃喃道:“牙齿长出来了吗?嘴巴好小。”用手指头戳阿斗的嘴,挖了进去,阿斗牙龈长成,却没长牙,被戳进手指来,便合拢嘴,用牙龈咬住麒麟指端皮肉。 “哎呀——”麒麟被咬得哭爹叫娘。 “阿斗,不可胡闹!”赵云忙小心捏着阿斗腮帮子,把他嘴巴掰开。 赵云道:“待我进帐看看,主公……” 麒麟道:“不用了,我只是来探望阿斗的,这就走了。” 诸葛亮坐在一旁,好整似暇道:“这便回去了?” 麒麟解下颈上金珠,抽绳,取了两枚吕布赠予的狼牙,放在阿斗手中,阿斗小手一边握着一个,咿咿呀呀地摇。 麒麟笑道:“反正,你也有子龙……这玩意就当是奉先的替身,赔给你了。” 赵云看了小阿斗一会,眼眶发红,揉了揉阿斗的脑袋,温柔地把唇抵在他的额上。 翌日早饭后,麒麟两脚发软,睡眼惺忪,陪同吕布出城巡营。 “你不能老喝酒……喝醉了跟个狮子似的。”麒麟不满道。 吕布:“哦,你被狮子操过?” 麒麟:“……” 清早晨光中,军营诸将闻得主公前来,纷纷出外列队,吕布随便看了一眼,道:“唔,罢了,今天军师状态不太好,大家休息吧。” 众将道:“主公威武——” 对面军营门口,刘备背对凉州营,大声训斥麾下爱将。 “士气不振,军貌疲怠,行军则一事无成!你们都在做什么!打起精神!”刘备训人竟然一反平日□□攻势,喝得有模有样。 “看,学习。”麒麟掰着吕布脑袋,让他转向对面汉南军大营,看刘备怎么训人。 刘备尚不知对营好几人盯着自己,少顷话锋一转,潸然泪下: “如今正是危难之时,若不振奋图强,还谈甚么天下!谈甚么百姓——!” 刘备见廖化,关羽等人望向对营,若有所思。自己便并不转头,回手,指向凉州营。 刘备慷慨哽咽道:“温侯的军队整齐划一,进退有秩,上到将军,下到步兵,军容严肃,你们为什么都不学学?” “为什么——?!”刘备双目饱含热泪,反复道:“为什么!” 麾下众将盯着不远处的吕布。 吕布面无表情,踏着正步,从刘备身后走过,身后带小鸡般跟了五六员少年将军。 麒麟打着呵欠道:“时间还早,今天玩什么去——”懒懒抬手,扒在吕布身后肩上,被吕布拖着走。 甘宁道:“格老子滴——”继而跟在麒麟身后,有样学样,扒上麒麟肩膀。 马超笑道:“我也来!”继而扒上甘宁,张辽随之扒上马超肩膀,数人拖成一长串,张辽兀自回头喊道:“yv——你也来!” 张颌看得嘴角抽搐,只得凑热闹扒在张辽身后。 吕布一副面瘫相,肩后一个连一个,扒了大串,温侯腰力不胜,两脚仍在正步走,人却被拖得朝后仰,最后哐一声,横着倒了。 爱将们横七竖八,摔成一团,马超的靴蹬着张颌的脸,张辽的手指插着甘宁的鼻孔,纷纷大叫。 “你们这些销魂的小人儿!”麒麟扑街,被压在最下面:“压扁我了!都快点起来!” 刘备:“……” 未几,一骑来报:“吴侯有请!请奋武将军,刘皇叔与两营军师府内议事!” 吕布抵达建业的第三天早上,周瑜终于正式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此次会议的内容,攸关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存亡。 与会者西凉势力——吕布,麒麟,陈宫。荆州残部——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 主持会议的,是十六岁的孙权。周瑜、鲁肃列席,张昭笔录。 吕布一入席,便吩咐道:“上点酒。” 众人无言,吕布莞尔道:“此乃我西凉名酿,酒劲温和,各位可尝尝。” 刘备垂目,欣然道:“既是温侯的酒,说不得需尝一尝。” 孙权身后铺开一副巨大牛皮地图,上是荆州七郡,及至扬州等地的行军箭头。旁边仍挂着当初麒麟题的“孤帆远影碧空尽”。 麒麟道:“好些年了,也不换下来。” 孙权笑答:“嗯……常对着这字,这画,思念你。” 周瑜插口:“仲谋的埙是你教的。” 麒麟问:“如今画画长进了些么?” 孙权吩咐几句,道:“前些天还画了幅,着人取来你看看。” 少顷婢女入内,捧着瓶斟上葡萄酒,白瓷碗内血似的殷红,孙权那画铺在麒麟案前,麒麟道:“再给你写点什么吧,把原先那副换了。” 吕布笑道:“我来,你的字不能看。” 吕布伸出左臂,把着麒麟的手,麒麟低声诵诗,吕布龙飞凤舞落笔,墨迹未干,孙权便欣喜接过,着人挂上。 画上一船引领千帆,直上云天,说不出的磅礴大气,一旁又有吕布手书:“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与席众将纷纷喝彩。 “好!”刘备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碗:“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鲁肃道:“愿来日出兵,正应今日之言!” 孙权又道:“曹贼三日前交来一封信,恰逢诸葛先生渡江东来之时,此信便由都督按下,今日请众位叔伯辈前来,便是求教,该如何回应。” 曹操信上火漆仍在,孙权当场拆了,传信一圈。 信上是曹操的战争宣言,勒令江东投降,否则八十万大军将东渡长江,剿灭江东势力。 “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孙权冷笑道:“曹操此信,恐吓意味十足,各位叔伯辈,如何作想?” 吕布不看那信,沉声道:“既然已议定,江东便该全境迎战,如今有多少子弟兵?” 周瑜道:“十八万员,四万陆军,十四万水军。” 刘备插口道:“加我麾下一万荆州旧部水兵,共十五万。” 吕布喝了口酒,点头道:“再加我一万水兵,十六万,此次我带了三万人前来,其中两万骑兵,正是协助你们干扰曹军后方之用,自赤壁直到夏口,当阳,乃至襄阳沿途……你们,让让。” 孙权与周瑜侧身,吕布将酒碗掰下一角,挥手掷出,稳稳钉在地图上的襄阳城:“荆州数城新得未稳,可扰其军心。” 孙权沉思,周瑜点头道:“如今曹贼屯兵江北,战船两千艘,我等将如何?” 诸葛亮羽扇一挥,自若道:“拖。” 孙权未曾置评,诸葛亮已起身,朗朗道: “曹孟德以步兵之能驰骋天下,士卒水性不佳;新降蔡瑁,张允等荆州部众领两万水军先行,易有异心。我方骑兵一旦乘隙袭击襄阳等地,降将家小俱在后方,蔡瑁等人军心有变,先行军便不攻自破。” 周瑜微一点头,评价道:“曹贼江中水战全无经验,唯蔡瑁对长江一带较熟,去了此人……” 陈宫道:“只怕未必。” “主公,吴侯。”陈宫拱手道:“但请听我一言。” 陈宫戟指,朝着诸葛亮一戳:“恕公台直言,孔明先生简直就是在坐以待毙!” 陈宫身为吕布亲信,战长安当机立断,全军撤离;小沛设计陷刘备,转战西凉,亦有他一份力,早已名动天下。 诸葛亮则初出茅庐,除却先前江东舌战群儒,说盟孙、刘二营外,再无建树。 陈宫如此挑衅,诸葛亮却不恼。 只见孔明立于厅堂中央,将那羽扇一拈,挡着半边脸,邪魅一笑:“有请公台先生赐教。” 麒麟噗一声将酒喷了出来,放声大笑,诸葛亮一搞怪,己方气势自逊了,陈宫先输一局。 “曹军远道而来,为何于江边止步不前?原因唯有一个,晕船!” 陈宫滔滔不绝,话语掷地有声。 “晕船之人只需水上演练数日,便可习惯,也就是说,只要给予曹阿瞒足够的时间,整军完毕,大军将克服重重障碍,渡江而来。” “渡江未克,击其准备之时;先发制人,方是此战切入点;必须打乱曹军阵脚,否则……” 麒麟饶有趣味地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双目闪着狡黠神色,置陈宫激烈抨击于不顾,笑吟吟看着麒麟。 待得陈宫将双方战力,以及出战利弊一一陈述后,诸葛亮方云淡风轻地说:“公台先生所言甚是,须得先行突击,乱其排布,孔明受教。” “如此说来,温侯定早有全盘策略,不如由诸位先行突击?” 陈宫方自明白,自己被耍了。 麒麟哭笑不得,刚开始便被诸葛亮示意道:“公台兄,我们认输。” 周瑜不悦道:“大敌当前……” 麒麟道:“知道了,公瑾。” 陈宫忿忿归席,麒麟也不起身,径自道:“实不相瞒,来之前,早和公台兄、主公商量好,此战确实不该坐待曹军出击,最起码也得达到扰敌的目的。” “虽说联军不如嫡部好指挥,作战中容易出现号令不达的情况……但各自为战,也不是办法。” 吕布漠然道:“正是如此,我凉州水军愿为诸位打头阵,试探曹军虚实。” 刘备道:“如此万分感谢温侯,孔明,是咱们太计较了,还不向军师,侯爷赔罪。” 麒麟淡淡一笑:“不必介怀,先回到我们的计划上来。” “试探也有试探的方式,我们先前大概估测了曹军的兵力,想出几个方法。” “首先:江面作战,船与船之间是用旗令传达指挥信息,曹操的坐船靠北岸,若非以旗号传令,小船来去,就得耗费相当的时间。” 鲁肃深吸一口气,道:“正是。” 麒麟道:“我们既然是试探战,就不应正面交锋,一接即退,同时达到两个目的——令曹操疑神疑鬼,以及大致了解他们的兵力布置。所以我的设想,将试探战选在深夜,黎明前收兵,一共三次。” 张飞哈哈大笑:“这就是你的法子?!夜间他们看不到旗……” 刘备道:“三弟,不可妄下定论。” 麒麟懒懒道:“看不到旗,却可以看到灯。” 周瑜道:“灯火无法及远,旗舰须得靠近百步开外,一旦曹军反击,投石机能击中旗舰,不妥。” 麒麟道:“不,我们不在旗舰上指挥,我们在岸上指挥!” “建立三座二十丈高的竹制哨塔,需要多久?”麒麟一整外袍,起身道:“我已经研究出了全副灯语,并准备了特制的光源。” 诸葛亮道:“好主意!长江南北岸相距近五里,如何能保光在夜中准确传达?” 麒麟道:“六年前,我们在陇西发现了一种新的油质燃烧物。经过简单的提炼,点燃后光度比普通的灯笼更强,照得更远。” 一直静听不语的孙权忽然道:“麒麟不必担忧,我们还可派出小船,在江心每隔一里之处设立灯号转点。” 麒麟大赞道:“你真聪明!就像烽火台报信,一站传一站,最后把灯讯号传到战场中央,我来时还担心江东有雾,干扰灯火能见度。这样一来,就保险了。” 周瑜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 孙权一补充,麒麟登时轻松了不少,笑道:“真是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众人:“?” 麒麟:“……” 52、风起云涌谋臣斗智 陈宫道:“西凉三城与周边哨塔, 为防匈奴劫掠, 用的就是这种哨兵灯互相传输信号,公台研究出的灯语十分简单,以闪、亮、暗三种形式彼此组合, 一学就懂。” 周瑜道:“便依你们此计,实是精妙至极!” 麒麟道:“且慢, 这还只是第一环。” 众人皆静,等待麒麟看他还有何话说。 “对方的军师是郭嘉。”麒麟缓缓道:“骤然遭遇第一场突袭, 如果你们是他, 会如何应变?” 诸葛亮想也不想,羽扇一挥:“以不变应万变,退守岸边, 观察哨灯。” 周瑜颔首道:“郭奉孝人称鬼才, 擅反间、突袭,连环计, 此法不可多用, 否则只须被他识破灯语,便可设阵,反陷我方战船进去,得不偿失。” 麒麟沉吟片刻,点头道:“说得对, 你们破解一次旗语,需要多长时间。” 周瑜眯起眼,思索片刻, 道:“一日足够,我们可设两到三套旗语,轮番使用。” 诸葛亮又道:“以此人之智,不可小觑,既窥得破传令,当有所准备。” 麒麟道:“假设我们第一次试探战能成功,那么第二次交锋,就将所有的灯令反过来。” “行动时左右换成后前,前后换成右左,再和射箭,侧舷,开撞角,落跳板等命令组合,他至少还要研究两三个时辰才能识破。” 周瑜道:“到此人能破之时,便须全军撤退,不可再战。” 诸葛亮沉默不语。 麒麟又道:“接下来第三天晚上。” 周瑜起身道:“两夜足够,第三日不须,便这么定了。” 诸葛亮道:“不!第三日方是突袭战最精彩之时。” 诸葛亮以羽扇作了两个动作,仿佛厅内有一条无形的河,分列江南,江北,又道: “如何诱出曹军真正水兵主力?胜负攸关,尽在最后一场。只需令曹营谋士以为,我方灯号尽被识破,曹操又有传令新策,如此窥得作战良机,必将倾巢而出,一举吞掉我方先遣队。” 麒麟点头道:“我也觉得,得让郭嘉认为,我们的举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时候他才会派出真正主力出战。”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你们是郭嘉,第三天会怎么做?” 周瑜与诸葛亮俱沉吟不语,少顷周瑜道:“若我是他,当有样学样,觅一高处,以灯为令,夜间传至众船。” 诸葛亮哂道:“拾人牙慧,全无创见。” 那话不知是讥刺周瑜还是讥刺郭嘉,周瑜扬眉一笑,反问道:“孔明先生有何良策?” 麒麟与周瑜一齐期待地看着诸葛亮,半晌后,诸葛亮无奈摇头:“唯此而已。再无良策。” 麒麟道:“所以你们认为,郭嘉也会学我们,用灯令传讯?” 提问无人回应,三名首席军师再次进入了漫长的思索,最后周瑜道:“正是。比较我方与曹营优劣,曹军距岸近,我军距岸远;曹军仅有灯笼,我军有远处……你说的那物叫什么来着?” 麒麟道:“石油灯。” 周瑜点头:“最后将是一番硬战。我们能抢到的,是前两场突袭战的先机,到了第三夜,若郭奉孝学到此计,敌我双方局面,势必演变为各传各的号令,互不相干。” “此时,何人先勘破对方灯语,窥得作战指令,便将取得整场突袭战的胜利。” 诸葛亮面有忧色:“只怕未必,双方都将准备多套闪灯指令。” 麒麟道:“那么就得派一队死士,前去放倒他的发令灯台,这一队人将全部牺牲在北岸。” 诸葛亮忽然灵光一闪:“此事包在我身上,有计可破,不需灭去对方灯台,只扰乱,此战必胜。” 三人议定战事,喝酒将领纷纷起身,周瑜听诸葛亮解释片刻,蹙眉道:“你真有把握?” 诸葛亮一哂置之,周瑜当即开始分派任务。 “三日后,兵发赤壁。”周瑜淡淡道。 麒麟忽道:“曹操的搦战文书还在么?” 诸葛亮嘲道:“歪言蹩语,满纸陈琳的酸腐气,理他做甚?” 麒麟道:“不不不,得正儿八经回信。来,大家一人写一句,有文采的掉书包,没文采的骂娘。” 众人:“……” 张飞呵呵一笑:“我乐意!骂死他!”说着挽袖便上。 于是众将、谋臣一人一句,孙权摊开纸,莞尔道:“这可有趣。” 孙权是主,文绉绉地开了个头,吕布题了句“自封国相,空怀梁冀之心,却无王莽之智,贻笑天下”。 麒麟揶揄道:“你还知道梁冀王莽。” 吕布谦虚道:“那是,上回被祢衡骂过,自该去问问。” 众人哄笑,接着一人一句,将那信续下去。 与席者俱是文士,刘备、关羽肚内亦颇有点墨水,张飞一手草书,则煞是漂亮。 刘备续在关羽之后,三名武人笔力锋重,诸葛亮续刘备,鲁肃续诸葛亮,陈宫续鲁肃,周瑜续陈宫。 一篇檄文虽笔迹各异,百家争鸣,起承转合之处,竟也显得四平八稳,似模似样。 周瑜以一句“今以江东之地,背水一战,重兴汉室;列帝有灵,必得天佑”作结,继而将笔交予麒麟。 麒麟笑了笑,道:“借一句旁人的话,收个尾,见笑了。” 众人看着麒麟,麒麟稍一沉吟,落笔。 一纸檄文飘过长江,来到曹操案前。 “列帝有灵……必得天佑!” “想我大汉六百载兴衰,试问今日之河山,竟是谁家之天下!” 曹操拍案道:“好!” 曹操眯着眼,唏嘘道:“竟是谁家之天下……” 午后,会议散了,刘备,吕布各自归营,开始研究周瑜的作战计划。 麒麟制定的战术,吕布向来放心,只需写完后再开个小会,吕布略微修正即可。乐得撒手不管。 麒麟一上午忙得头晕脑胀,三日后才出发,己方又是先行军,无须与人商订配合,遂先偷得半日懒再说,当即在校场前寻了个空地晒太阳,顺便整理思路。 凉州营武将们惫懒如痞子,四处闲逛,吕布吩咐了,这数日有事待传,谁也不得乱跑,甘宁等人只得老年痴呆般,漫无目的地到处走。 张辽在凉州、汉南两营共用的校场前练射箭。 对营中一苍老声音哈哈大笑:“我孙子今年十岁!以竹弓篾签都能射中靶心,如今的年轻人啊——” 张辽怒道:“什么玩意!有能耐出来比试!” 营内行出一名老者,叫道:“来来来,教你几式便是,你唤何名?” 张辽与黄忠互通名姓,各自翻身上马,弯弓搭箭,先一驻地,继而错身策马奔跑。 张辽只闻嗡一声弦响,忙伏下身,孰料黄忠只放弦,空闻弦响,不见箭来,便知被骗,以钝头木箭射去,黄忠轻巧避过,又遥遥喝道:“着!” 一箭飞来,将张辽击了个趔趄,摔下马去。 汉南营中,众将哈哈大笑,关羽道:“不成,尽是绣花枕头。” 张辽倒是光明磊落,也不着恼,遂道:“比箭不及你,心服口服,然而你敢与我家主公比么?” 黄忠吹胡子瞪眼:“还要搬救兵不成?” 张辽笑道:“不搬救兵也成,来来……” 话声未落,吕布遥遥喊道:“文远!” 张辽头也不回应了,知道吕布护短,要出来讨场子了。 麒麟道:“你要出去比试,就别欺负黄忠,挑他们营里厉害的揍,我瞧关羽就不错。” 吕布捋袖,懒洋洋起身,行至场中,道:“关云长,方才你说谁是绣花枕头?” 诸葛亮闻得帐外喧哗,便出帐来,刘备正要制止部众勿惹事,却被孔明按下。 关羽喝道:“比便比,素知温侯武勇,如何比试?” 吕布一开口,挑的便是汉营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关羽既愿应战,吕布便存心不占便宜,道:“你划下道儿来,由得你说就是。” 诸葛亮笑吟吟,站空地间拈了羽扇,挡着半边脸,邪魅一笑,与关羽低声说了句什么,麒麟心想不好,只怕吕布又要糟糕,忙上前道:“等等。” 那厢关羽听了孔明之计,豪气万千道:“正好!我与你比——男人才有的东西!” 吕布:“……” 关羽:“比男人才有的东西!比谁的长,比不比?” 吕布傻眼了。 麒麟暗道该死,又被诸葛亮耍了一道。 吕布站在场中,答又不是,不答又不是,麒麟道:“我们输了!认输认输。” 吕布愤然道:“还未比过,如何认输!侯爷那……足有……一尺……一尺长……,还比他短不成?!你说,麒麟……” 关羽哈哈大笑:“空口无凭,二爷有三尺!” 吕布下巴掉地。 麒麟一脸惨不忍睹。 吕布道:“三……三尺?不可能!定是诓我!来验。” 关羽道:“去取尺子来量!” 吕布豪气万千:“量、就、量!” 三秒后,吕布动手去解锦袍金带,麒麟道:“你宽衣解带干什么!他要比胡子!” 众人摔成一片。 麒麟道:“别在这闹了,走吧。” 吕布自嘲般笑了笑,道:“方才没听清,不算,你们派五人,我们派五人,动兵刃伤了和气,来抵角就是,看胜负如何。” 吕布那话说得坦荡,并州营内纷纷起哄,打气,加油。 诸葛亮再耍人反而显得小气了,只得道:“既是如此,关将军前去玩玩便是。” “且慢——!”营内出声那人正是赵云。 赵云先前绞着手臂,倚在柱前看了半晌,此时缓缓行来,举足踏入校场,阳光下,一身白武袍,英姿飒爽,儒雅俊美。 赵云立定校场中央,一抱拳道:“温侯可记得官渡之战时,你我之约?” 吕布略扬起下巴:“你伤好了?” 赵云点了点头,嘴角现出一抹笑意:“常山赵子龙,今请一战,盼温侯指教。” 吕布漠然道:“抵角?” 赵云温和一笑:“抵角,奋武将军请。” 53、龙虎际会武将争雄 凉州、汉南两军潮水般涌至空地, 纷纷猛顿手中枪矛, 为己方武将呐喊助威! 吕布,赵云站在秋日阳光下,俱身着轻武袍, 吕布侧头歪了歪,扳起右脚踝, 架在左膝上。 “来。”吕布漠然道、 赵云莞尔,右脚金鸡独立。 “杀——杀!杀!”围观众群情汹涌, 疯狂呐喊。 吕布朝左一跳, 赵云也朝左一跳,彼此微微伏下肩膀,目光锁定对方动作。 “杀杀杀!” 吕布蹦上前去——杀杀! 赵云杀当闪, 避过!再转身, 闪当杀! 吕布侧身,袍襟优雅荡起。 慢动作, 赵云斜着肩膀, 俯身,撞正吕布胸膛! 吕布后仰,继而单脚猛地一蹬,高大身躯于半空中来了个后空翻,反跃出十步远, 稳稳当当落地,躬身一沉。 校场外轰然一声采! 吕布好整似暇,单足左右蹦, 脑袋歪过来,又歪过去,翻掌朝赵云招了招,示意继续。 赵云笑道:“温侯好本事!” 吕布眯起眼,喝道:“杀!” 赵云连两闪,身轻如燕,拔高一跃,云纵之技再次博了满堂彩,紧接着半空轻飘飘一个回旋,单足踹向吕布肩头! 吕布再次侧身避让,官帽樱绦于阳光下飘起一个弧。 赵云身在半空,暗道不妙,只见吕布斜肩,撞正赵云膝弯,喝道:“下来!” 兔起鹘落的一瞬间,砰的一声灰尘四溢,赵云摔回地面。 周遭静了数息,马超率先大吼道:“好——!” 兵士们疯狂大喊,吕布站定,伸出一手,赵云笑道:“子龙服输,自愧不如。”继而攀着吕布有力手臂站起,拍了拍身上灰尘。 “你们玩,我不玩了。”吕布自若道,信步离去。 关羽道:“且慢!温侯……” 吕布嘲道:“胜过赵子龙后,再来寻我挑战!” 众将哄笑,关羽一肚不忿,招手道:“子龙过来,我与你试一局。” 马超道:“谁与我来一局?!” 当即汉南营中便有人应战,校场旁秋季日光明媚,双营对决,好不热闹! 吕布懒洋洋站在一旁看,不到半个时辰间,关羽对赵云,败。 关羽对马超,胜! 马超对张飞,胜! 吕布忍不住朗声问:“听闻曹营中以典韦武力最高,关云长,你较之典韦如何?” 关羽怒道:“为何不问你自己?!” 吕布道:“废话休要多说,侯爷问你。” 关羽见刘备面色不佳,想了想,捋须道:“数年前,云长曾在曹营住过,旁的不说,仅论抵角,不及典韦。” 关羽虽平素自傲,终究光明磊落。赵云与吕布一齐笑了起来,赵云摇头道:“典韦……嗯。”似有话想说,又不太敢出口。 关羽自知长坂坡赵云战典韦之事,既抵角不能胜,无计也只得认了。 不到一个时辰,两营决出名次: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 马超自小勤奋习武,竟能胜张飞,仅次于关羽,倒是大大出乎麒麟的意料。 刘备集团这次面子挂不住了。 只见诸葛亮拈着羽扇,挡了半边脸,邪魅一笑。 麒麟哭笑不得,知道奸招又要来了,只得老实行出校场。 果然诸葛亮道:“既是闲着,大家武将对武将,军师对军师……” 麒麟没好气道:“哦——” 诸葛亮羽扇一指,遥遥笑道:“麒麟军师,孔明向你挑战!” 麒麟狡黠一笑,低声吩咐一名亲随,着人去搬救兵,方朝孔明道:“来吧。” 吕布道:“军师!加油!” 麒麟嘿嘿嘿,诸葛亮弃了羽扇,双手提着脚踝,躬身,道:“得罪了!” 麒麟身高七尺八寸(一米七八),诸葛亮身长八尺四寸(近一米九),双方朝校场上一站,明显麒麟属于弱势。 然而凉州军师早有准备,根本不打算与诸葛亮交锋,叫唤道:“来啊,汝来啊——汝来追吾啊。” 众军哄笑,麒麟单脚在校场上到处乱蹦,诸葛亮不住去追,奈何麒麟虽撞不过人,动作却实在太迅速,诸葛亮跳得气喘吁吁,停下。 敌不动,我不动。麒麟也狡猾地停下。 诸葛亮一动,麒麟又马上跳开:“汝来抓吾啊——” 诸葛亮:“……” 数千人笑得肚疼,诸葛亮空有抵角能耐,奈何追也不是,站也不是,陪着麒麟光耗时间。最后终于道:“如何是好?和局作罢。” 麒麟笑嘻嘻回答:“在下不敢应战,原是孔明先生赢了。” 诸葛亮被调戏了足足一刻钟,满身大汗,只想摔羽扇发飙。 “在做甚么?这般热闹?”——周瑜的声音。 麒麟的救兵终于来了。 “输了。”麒麟笑道:“孔明抵角厉害呐!不是他的对手。” 周瑜莞尔道:“你不成,下下,我来替你讨场子。” 诸葛亮见来了正主,羽扇一拍,道:“都督来一局?” 周瑜嘴角勾起一抹帅气的笑容:“来便是。” 周瑜、孔明各站一位,蹦蹦跳跳。 孔明一跳,周瑜便学着麒麟笑道:“汝来啊,汝来抓吾啊——” 孔明一听这话又快抓狂了,当即金鸡独立,钉在地上不动,看周瑜有何后招。 孰料周瑜口中喊“汝来抓我”,却不便逃,袍襟一荡,侧肩朝孔明冲去。 诸葛亮收敛心神,躬身,周瑜笑容帅气,在诸葛亮身前一顶。 孔明一转身,手肘翘起,猛地撞正周瑜肋下要穴。 周瑜“噗”地岔了气,扑在孔明身上,两大千古风流军师,架手挂脚,摔成一团。 笑声几乎能把整个校场掀翻,周瑜灰头土脸爬起来,哭笑不得道:“老了老了……” 孔明摔了满头泥,羽扇捂着脸道:“不分胜负,不分胜负。”继而逃了。 周瑜手下人见有热闹可凑,便也纷纷进场,局势演变为吕、孙、刘三营混战,大将俱已决出排名,唯剩少年将军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甘宁道:“格老子滴,欺负刘备的人没意思!你们江东的人勒!来来,来几个!” 汉南军散了,剩周瑜带来的数将。 甘宁侧头打量,道:“你叫啥子啊——” 那人年纪不下黄忠,吼道:“本将军乃是黄盖!” 麒麟认得黄盖,忙道:“兴霸兄不可无礼,这位是黄老将军。” 甘宁见对方是个老头,兴趣寥寥,道:“张颌,你去。” 张颌表情极是古怪,道:“既是如此……晚辈便向黄老将军讨教……” 黄盖:“我不欺负女人!” 张颌抓狂道:“我是男子!” 甘宁又催道:“快去快去。”接着手上使力。 张颌满脸通红:“把你的手放开——!” 甘宁一直捏着张颌屁股,捏来捏去,张颌终于忍无可忍便要抽剑,甘宁忙不迭地逃开。 张颌与黄盖一局,张颌胜。 东吴军至今连甘宁都胜不过,更遑论赵云吕布这等战神级大将,周瑜却并不在意,笑道:“我江东子弟,难道就无人及得上甘将军,张颌将军吗?” “晚辈愿一战。”周瑜身后,一将排开众兵士,走上校场。 甘宁懒懒道:“来来,我来战……你。” 甘宁见到那人,表情微妙地起了点变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名武将。 那人一抱拳:“晚辈凌统,字公绩,请甘将军赐教。” 那一瞬间,犹如两岸千里繁花盛开,滔滔江水静止,天音回荡,凤唳九天。 锦帆贼甘兴霸一见钟情,在万里之外的江东寻到了真爱! 甘宁双眼一亮,看着凌统。 “你你你……”甘宁竭力抻直了卷舌头,站直身子,问:“再说一次,你唤何名,今年几岁?” 凌统面若止水,不现喜怒:“凌统,字公绩,今年十六,请甘将军赐教。” 甘宁注视凌统双眸,笑道:“老子……本将军今年廿八。” 凌统微一蹙眉,点了点头。 甘宁道:“来,请小兄弟请教。” 凌统道:“甘大哥请。” 甘宁心花怒放:他叫我甘大哥!! 甘宁扳着脚踝,傻乎乎站于校场中央,脑袋上冒着粉红泡泡,爱心飘了满场。 张颌嘴角抽搐:“他怎么了。” 麒麟:“我怎么知道?” 眼看甘宁小心翼翼,唯恐撞倒了凌统,侧过肩,朝他试探地跳近一步。 凌统:“?” 甘宁暧昧地眨眼,单脚又跳近一步,肩膀与凌统的几乎挨在一起。 凌统:“……” 甘宁:“跟大哥走罢。” 凌统莫名其妙,侧肩一撞,甘宁倒了,起身哈哈大笑,道:“你厉害的说!甘大哥输了!” 麒麟抚额不忍再看,吕布倏然间一口酒喷了出来,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鬼……”麒麟哭笑不得,忽想起,攻打武威前那日,吕布装模作样的抵角,霎时傻眼了。 凌统一头黑线,浑不知前因后果,甘宁起身拍灰,阳光灿烂地笑道:“贤弟,何时有空?大哥请你喝酒。” 凌统只觉面前这人不太正常,冷冷道:“公绩将于都督一同出征,三日后突袭战,还请兴霸大哥多照拂了。”说着一抱拳。 甘宁欣喜若狂:他叫我兴霸!! 凌统莫名其妙地走了,唯剩甘宁欲言又止,傻乎乎站着。 麒麟道:“回来了!发什么傻呢。” 甘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头,回归己方阵营。 只见凌统走向周瑜,二人交谈片刻,周瑜摇头,道:“走罢,温侯乃是武神,何人能敌?” 凌统声音隐约传来:“太史慈……能敌……” 周瑜沉声道:“此事休得再提,待得大捷归来,必将将此人亲自问斩……” 麒麟心中一动,问:“等等,公瑾,你们在说谁?” “没什么。”周瑜第一次在麒麟面前露出那冰冷的神色。 麒麟还想再问,周瑜已转身离去。 “凌统。”麒麟察觉了不妥之处:“你说的人是太史慈?” 凌统没有作声,似在思考。 一个时辰后,地底潮湿阴暗,建业北面牢房。 凌统提着灯笼,在前端引路,通道甚是狭隘,吕布得躬身以免碰到头。 甘宁伸手,像是想拉凌统的手,又讪讪缩了回来,影子投在监牢壁上,凌统冷冷问;“怎么?” 甘宁忙道:“没什么。” 麒麟扑哧一笑,说:“太史慈也不是我家主公对手。” 凌统双目沉静如水,不予置评。 “太史兄……”行至地底,凌统方开口道:“已在此处关了许久,岁前主公……先主行猎,便是由他带领兵士跟随。” 数人都明白了。 麒麟道:“他没有尽到责任,孙策离队去追鹿,所以……” 凌统点头,语气平淡:“老夫人一怒之下要将他问斩,周都督便当场将他收押,在此处关了近一年。” 牢房深处,老鼠四窜,一名男子佝偻于阴暗角落中,须发油腻,看不清面容。 凌统:“太史兄。温侯与麒麟军师前来探望你。” 太史慈猛然暴起,吼道:“老子只有一条命!来杀啊!来杀!” 吕布护着麒麟,同情地看着太史慈。 “这个人我要了。”吕布说:“解了他的枷锁,带出来。” 凌统道:“钥匙在都督手中,太史兄既已效忠孙家……” 麒麟低声道:“你们就算赦了他的罪,他心里也不好受,江东将领更无法接受他。” 那人邋遢至极,一双眸子却是甚亮,看着麒麟,片刻后呜咽起来。 凌统召来狱卒,吩咐几句,众人在牢房中等候,少顷狱卒回到监中,带着把钥匙。 “都督吩咐,既是麒麟先生要提人,便让他带走。”狱卒道:“都督不想再见到此人踏足江东的半寸土地。” 太史慈痛苦大叫,一头撞在墙上。 “别寻死!”麒麟叫道。 众人慌忙开了门锁入内检视。 当夜,太史慈脑袋上缠了厚厚几层绷带,坐在船舱中吃饭。 吕布亲自给太史慈斟酒,漠然道:“伯符之事,自有天定,原怪不得你。” 太史慈嘴里满满的都是饭,饿得狠了,只闻咀嚼声,不答话,眼中有泪水在滚动。 吕布又说:“自出监牢那一刻起,你与江东便再无关联,待得此战告捷,便跟侯爷归西凉去。” 太史慈咽下饭,冷冷道:“我不会降的,休要枉费心思。” 吕布失笑道:“那你待如何?” 太史慈道:“苟且偷生,为伯符报仇。” 吕布一拍案几,发出巨响,杯盘跳动,太史慈不由自主地微震。 “杀死伯符的,正是他自己!”吕布喝道:“寻旁的人报仇有何用?为将之人谁不是手染鲜血,身牵千万性命?他绞死许贡,许贡门人为主报仇,如今你又要为伯符报仇,陷身局中,何时是个尽头?!为何不承袭伯符志向,令天下百姓,都各得其所,丰衣足食?恩仇本是小节,仁之一道,方是大意!” 舱外闹哄哄,麒麟、甘宁、张颌三人一窝蜂涌进来,手中拿着奇怪道具。 太史慈道:“你们要做甚!” 麒麟道:“绑起来绑起来。” 吕布道:“我还没劝完……” 麒麟道:“别浪费时间了,你根本不行,我们来!” 甘宁抖开牛筋索,把太史慈捆在一根木柱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吕布悻悻道,继而一拂袖,转身离去不忍再看。 甘宁狰狞地说:“插他鼻孔!挠他脚心!” 张颌狰狞地说:“喂他吃葡萄!” 麒麟道:“不忙……先问一次,给人家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麒麟:“太史慈,再给你一次机会,降不降?” 太史慈冷笑道:“休想!如此折辱于我,便是温侯之能?!” 麒麟冷笑道:“哦,不降?别怪我……” 张颌,甘宁异口同声道:“别怪我们无情、残忍!无理取闹了哦!” 太史慈:“……” 麒麟左手一扬,亮出一把钢爪,右手袖子一翻,亮出一块黑色板子。 “最后一次机会。”麒麟道:“降、不、降。” 太史慈吼道:“宁死不降!” 麒麟面无表情,分开棉花,塞进耳朵里堵严实,继而运劲,左手钢爪开始刮右手小黑板。 数息后,甘宁与张颌捂着耳朵,痛苦大叫,从船舱下层东歪西倒地逃了出来。 吕布走在甲板上,忽见船尾似乎多了几个奇怪的人。 “向师父师哥报告一下!金鳌岛秋游小分队顺利登陆!我们已经抵达三国时代……”一少年对着个打开的箱子,咬牙道:“子辛……你太沉了,哎,那边的大个子,过来搭把手!” 吕布看了一会,莫名其妙,走上前去。 “浩然,你退开些许,教主的行李太多了……”男人声说。 箱子里还藏着人?吕布蹙眉,走上前去,浩然拉着子辛的一只手,猛力朝外扯:“麒麟呢?怎么拿了小黑板就跑了?” 吕布满脑袋问号,傻眼了,正在发生的事情显然不符合他知识体系中的所有认知。 吕布:“你……我……” 吕布:“???” 浩然道:“帮忙拉一下人,我是麒麟的师叔……箱子里是他的师哥,还有他太师父和师父……都在下面。” 吕布:“……” 吕布捏了捏自己的脸,发现不是在做梦,浩然又道:“帮忙啊,别看着!” 吕布彻底傻了,无意识上前,帮浩然将箱内那男人拖了出来,咻一声弹出件暗器,那暗器足有七八尺长,一下捅进吕布鼻孔,温侯霎时呼痛,蹲到一旁,鼻血长流。 “哎……”浩然哭笑不得:“对不起了兄弟,那是教主的鱼竿……” 吕布唔唔,示意不妨,望向甲板上那大箱子。 箱子内出来二人,片刻后又出来一人,爬得甚是艰难,似乎还有人在下面退。 “胖子的徒弟,把你师父拉上去……”悠闲声音说:“这里还有两个呢……” 闻仲愤怒的声音:“我不胖!” 一、二、三、四,箱子足足爬出来四个人。 第四名出来的访客现身时,吕布倏然气息一窒,捂着鼻血,惊疑打量那人。 男子问:“是赤壁之战了?这次没找错出口了吧?” “好像是吧……不管了。”浩然道:“累死我了。” 男子又道:“来来,大家把东西准备好,先找个地方野餐再说。” 那男子赤着上半身,肩背白皙,匀称。一头与麒麟相似的短发修整,唇如薄刀,眉若折剑。 深邃双瞳如万里死海,波澜不兴,又似窥三千万年太虚于目中,恍若无数星云,于瞳孔深处缓慢旋转。 吕布道:“你是……” 那男子点头,笑道:“铜先生。” 吕布点了点头,未料世间竟有此风流人物。 铜先生又问:“我家小徒孙儿呢?” 说话间,铜先生打了个响指,箱子砰然合上,夹住最后出来的那人的五根手指,箱内人痛得大叫。 浩然忙叫唤道:“师父!还有个!你把人给忘了。” 子辛打开箱盖,将最后那人拖上甲板。 吕布迎来了第二发天雷。 “这这……又回来了?”那人充满阳光,一抬头便笑道:“温侯?” “伯符——!”吕布难以置信道。 54、黑麒麟涉江探曹兵 “孙郎, 八十万曹兵军压江东, 我与麒麟明日便将发兵,背水一战。” “故人得见,昨夜辗转思你, 一年来竟是从未入梦。” “孙郎,雁北来, 秋岁静好;待得此战毕,我将回归丹阳, 泛舟巢湖, 终了此生。” “望你庇佑江东千万生灵。” “孙郎,孙权已长成大人了……” “孙郎……” 满院落桐,秋来静寂。 周瑜跪于堂前, 静了很久很久, 端起酒,风月满杯, 仰脖饮尽。 院外墙头并排扒着五个人, 好奇朝内端详。 周瑜背对孙策,孙策迈出了第一步,沙的一声轻响。 周瑜警觉站起,一手按剑,转身。 孙策:“我……公瑾。” 孙策表情似有点愧疚, 又有些忐忑,周瑜怔怔立于厅中,带着惆怅与茫然。 周瑜道:“是你, 伯符?” 孙策双手揣在衣兜中,那衣服极是怪异,周瑜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麒麟扒在墙头,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公瑾露出这种表情。” 铜先生:“小黑,你觉不觉得,此时公瑾就像隔着商店的橱窗,店里摆着一大块蛋糕,看得见,却吃不着……” “师父!你可不可以少说几句!”浩然抓狂道:“太破坏气氛了!” 麒麟笑得肚子疼,转过去搭着铜先生肩膀拍了拍:“太师父英明!我明白了!” 周瑜仍将孙策当成亡魂,沉声道:“孙郎,你终于听见了。” 孙策微笑道:“公瑾,我一直陪着你,我知你……不怪我。” 周瑜:“为何从不托梦与我?你便如此笃信?” 周瑜发着抖,伸出手,目光凝注于孙策脸上,似想轻触孙策,孙策安静地看着他。 周瑜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挨近孙策的双唇,孙策笑着闭上双眼,举手侧脸前,似想握住周瑜的手。 二人堪堪接触那时,周瑜抽回手,孙策握了个空,茫然睁眼,恍若身在梦中。 周瑜转过身,背对孙策,缓缓道:“不料昔年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孙策轻叹一声:“明日出战,我将陪在你们身边。” 周瑜点了三炷香,朝着孙策的灵位,低声道:“孙郎,公瑾为你上三炷香,请你英魂指引,得此战大捷。” 铜先生:“他拜神主牌还不如转身拜现场活人……” “饶了我们吧。”浩然、闻仲叫苦道。 孙郎温和一笑:“你们射出的每一枝箭,俱有我血;砍出的每一刀,我将握柄相协;上阵杀敌之时,我的魂将为你们遮挡箭雨;周郎,背水之战,一往无前。” 周瑜哽咽着点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孙策缓缓转身,一跃翻过院墙,众人纷纷随之跳下,孙策扯起背后兜帽,拉低罩着头,于建业街道上沉思,缓缓前行。 一行人服饰除却吕布、麒麟穿的汉代男子外袍,其余人衣着俱十分奇怪,来往路人纷纷侧目,见温侯则躬身问礼。 麒麟回头看了落后的孙策一眼,好奇道:“他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 铜先生搭着麒麟肩膀,笑答:“徒孙儿,他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所以也不能干预这里的任何事。” 闻仲沉声道:“带他回来前,师父便和他约法三章,否则后面的事,定将给你带来无数麻烦。” 麒麟心中一动,跃起箍着闻仲胳膊,扒在他背后,道:“那……他怎么办?” 铜先生道:“以后罢,总有机会的。” 麒麟点了点头,知道铜先生自有安排,便不再追问,好奇道:“你们呢,也不能插手赤壁之战?” 铜先生神秘地挤了挤眼:“原则上来说是。” “噢——”麒麟耷拉着脑袋:“别这样嘛,还想着让师父金鞭挥一挥,连环鞭把曹操的船一轮抽爆……要么太师父来个诛仙剑阵……” 闻仲斥道:“成日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像什么样子?!” 铜先生与浩然一起道:“胖子威武——!” 闻仲:“……” 闻仲额上青筋暴突,本想教训几句小徒弟,奈何教主护短,只得作罢。 麒麟讨好的声音渐远:“师父,其实我感觉你和以前没太大区别……” “废话!我当然没有胖!”闻仲怒道:“别听你太师父胡说八道!” 铜先生:“啦儿啦啦儿啦——你若撒野——” 麒麟、浩然笑着应道:“我今生把酒奉陪——!” 翌日,大军于建业开拔。 孙权亲率东吴文武官员到岸前来送。 大船启程,浩浩荡荡,千帆过江,孙权亲手祭酒,吕布、刘备、周瑜三人双手端起酒碗。 “愿将士得归,一饮曹贼颈中热血!”孙权朗声道。 麒麟心中一凛,孙权竟是带了几分悍气,周瑜一身戎装,喝道:“愿我江东列代先祖,英魂庇佑!” 众人饮酒,孙权又取一碗敬了兵勇,第三碗敬天地鬼神,碗中荡着殷红的葡萄酒色。 众人登船,千余艘战船启程,那场景壮观至极,只见船帆扯起,秋风凛冽,甘宁先遣队掉头,大船纷纷逆流而上,朝赤壁驰去。 孙权立于码头,身后官员自觉退开,孙权一袭青袍,袍带在风中飞扬,掬手唇边,呜呜地试了音,继而吹起陶埙。 刹那江长水阔,孙权埙中古曲慷慨激昂,在天空回荡。 凉州营帅船上,孙策听了片刻,取来吕布古琴,五指猛地一扫,琴声穿石,如裂帛、如击金、如兵戈相撞,凌统赤着半身击鼓,天地间战歌处处,激昂无比。 周瑜站在船头,听着隔船传来的古曲,鼓声、琴声,如同呼啸而过的远古战灵,将他的灵魂撕扯为千万碎片。 “去问。”周瑜难以置信,吩咐道:“是谁奏的《击鼓》?谁奏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乐声渐远。 “回都督,方才《击鼓》一曲,乃是凉州营中军师麒麟所奏。” 周瑜失魂落魄地在船头站了片刻,喃喃道:“该早知是他……从前住丹阳那会,定是跟着孙郎学过……罢了。” 与此同时,凉州营。 孙策在船尾处抚琴,船头聚了一群人。 “奉先你们都见过了。”麒麟笑吟吟道:“来介绍我的朋友们,这个是马超。” 马超一脸菜色,上了船又开始头晕脑胀,脚下发软。 铜先生诧道:“这便是传闻中的锦马超?不太像嘛,面黄肌瘦,你们平日都吃的什么?” 浩然同情地说:“太师父,人家晕船了,你别动手动脚,待会吐你身上。” 铜先生伸手,在马超肩上拍了拍,道:“坚持!” 马超一个激灵,但觉一股灵气充满全身,难以置信道:“我晕船好了?我不难受了……” 众将一窝蜂而上:“也拍拍我……拍拍……” 甘宁歪着脑袋凑上去,张辽、张颌抱着铜先生,扯手的扯手,拉脚的拉脚。 吕布:“都严肃点!礼贤下士!懂不懂?!” 麒麟道:“这位就是我太师父,这我师父……”说着介绍闻仲,又搭着浩然,比了个耶的手势:“我师叔,后面那个是子辛师哥。” 众将眼睛放光,连麒麟的师门都出场了,这次曹操算是彻底完蛋了。 吕布躬身道:“我先来,仙人太师父拍拍。” 数人爆笑。 建安十一年十月初七。 周瑜引军抵达赤壁,曹操驻守长江北岸乌林,双方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对持。 南、北岸间相距十里,江心泛起浓雾,经日不散。 周瑜开始分派任务,选好三处悬崖,令兵士搭建起竹制高台,危楼百丈,力求火光及远。 诸葛亮再设计,改良了从帅帐至发令高塔处的通讯方式,于竹台底部设一扯绳,直牵到台顶火盆处,尽头系一铜铃。 信报于台下扯绳,台顶铜铃振出声,顷刻间便将信号传至十余丈的台顶,免去传话奔波耗时。 至于每一亮,每一闪的灯讯号意味着什么,真正的密码只掌握在几名军师,以及所有出战的将领们手中。 这样一来,纵是中转小船上有奸细埋伏,亦无法破解信号灯光意义。 试探战未曾开始,周瑜不敢仓促制定进攻计划,只得令刘、吕二营抓紧时间操练水兵,先行等候。 陈宫留守军师帐,与周瑜议事,麒麟当导游,带着师门的一群惹事精,开始闲逛了。 岸边树林外,麒麟的声音:“啊……师父,你……别……别直接来,别从背后上……上,我。” 闻仲道:“娇气了你?” 麒麟:“哎哟,要扁了!” 闻仲道:“起来!” 一头通体漆黑的异兽,四蹄撇开,趴在地上,头晕眼花。 “噫——”黑麒麟竭力提气。 闻仲骑在麒麟背上,峻容道:“你太缺乏锻炼了,小黑。” 小麒麟勉力收腹,躬背,支起身子:“噫——” 浩然和铜先生指指点点:“是你太……” 闻仲额上青筋暴突,旁观二人忙摆手,岔开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 小麒麟深呼吸,咬牙道:“恶啊——” 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子辛莞尔道:“师弟,孤看不成,你还是变大点,太师父未上去呢。” 黑麒麟无奈道:“好罢,我不想变得太大……很不习惯。” 话音落,黑麒麟猛一摆头,发出一声兽咆,音传百里。 刹那黑火蓦然腾起,拔高三丈,飞焰散后,现出一头通体漆黑,额现龙角的一人高瑞兽。 闻仲沉声道:“你的角去了何处!怎地缺了一块?谁欺负你了?” 黑麒麟以蹄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自己碰的,上回不小心撞崩了,大家上来……” 吕布的声音传来:“太师父喝酒不?在做甚么?方才是何处的声音?” 麒麟心中一惊:“……吧。” 浩然忙道:“没什么!你什么也没听到!” 铜先生摆手示意不妨:“凭他的智商应该认不出老幺,我们正要出去兜风,凤仙儿,你来么?” 吕布莫名其妙,听不懂铜先生的话,想了想说:“也好,正想与太师父多学学,你们去何处玩?” 吕布一口一个太师父叫得铜先生心情甚好,铜先生遂道:“我们去对岸曹军的大营玩。” 麒麟嘀咕道:“不好吧,万一害奉先中箭……” 吕布疑道:“什么在树丛中叽叽咕咕的?” “没什么。”铜先生一本正经道:“是我们的劳斯莱斯。”说着招手。 “劳……什么劳什子?”吕布只觉这一行人,实在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生平所见不可思议之事,不及这数日见闻万一。 麒麟的脸很红,蹄子略略发抖,从树后冒头看了一眼。 闻仲哭笑不得:“出去。” 麒麟别扭地出来了,吕布猛然喝道:“好马!” 麒麟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把闻仲颠下来,慌慌张张,躲回树后。 吕布道:“来来,我看看?当真是好马!哟,还怕生?小家伙出来,侯爷看看?” “腰健蹄坚!腹膘结实!”吕布双眼放光:“这头……怎么不是马头?眼睛倒是亮得很,头上还长角?这是何兽?!” “太师父,我……”吕布道:“我求太师父一事!” “你的赤兔不要了?”子辛揶揄道。 吕布:“……” 麒麟呜了一声,双眼亮晶晶,从树后探出头,窥探吕布。 众人彻底无语,铜先生招呼道:“此乃家养神兽,来来,大家一起骑上去。” 麒麟不敢作声,只得任由五人骑了上来,吕布骑在最后,回手摸了摸麒麟的尾巴,摸到屁\股中间,麒麟愤怒地打了个响鼻。 铜先生扳着麒麟两只角,道:“哟,凤仙儿,不能乱摸,小……黑金纪念型劳斯莱斯,角怎么缺了块?” 麒麟不情愿地呜了几声,意思是现在怎么开口回答? 铜先生道:“不管了,走吧,过对岸侦查敌情!” 子辛与浩然一齐笑着大喊,铜先生道:“出发!” 麒麟一跃而起,凌空虚踏,载着五人冲向江中。 吕布吓得大叫,道:“这是……避水金晴兽?!别下水啊!” 麒麟稳稳一停,四足踩在江面上,侧头打量吕布。 吕布尴尬道:“忘了,我会游泳,呵呵。” 铜先生笑道:“避水兽给咱们家劳斯莱斯提鞋都不配,走吧,驾!” 麒麟仰首嘶吼,四足踏水而行,大摇大摆地渡江前去曹营,踏着江中翻涌白浪,驰向对阵。 吕布:“对了,太师父,麒麟呢?” 数人头上现黑线,不约而同心想:不正被你骑着么。 麒麟心想:你不正骑着我么。 吕布:“回去叫上他一起?” 铜先生道:“啊哈,小宝贝不知道上哪去了。” 吕布挠了挠头:“方才还见来着。” 建安十一年,十月初十。 东吴联军抵达赤壁的第一天,曹营的大灾难拉开序幕。 悲剧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55、铜先生甩饵钓妖孽 时值初晨, 江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闻之令人心怀惬意。曹营吃了早饭,曹洪前去操演水军,曹操、郭嘉数人于大船甲板上议事。 曹操起得晚, 排了席与数名谋士一处吃,左侧是蔡瑁, 右侧是郭嘉,郭嘉下一席, 坐着一名全身白袍, 唇上粘着假胡子的女人。 蔡瑁心内生疑,不住打量那女军师。 曹操:“这位是左慈先生。” 左慈手指一捻唇上假胡子,呵呵点头。 蔡瑁嘴角微微抽搐, 曹操递过个盒, 郭嘉接了,以筷挟了盒中酿的酸梅, 浸进温酒中。透过酒水, 注视柔软的青梅,不知在先何事。 曹操见郭嘉脸色红润,忽然沉声问:“昨夜又吃了五石散?” 郭嘉云淡风轻地答道:“没有吃。” 曹操这才点头,郭嘉道:“周瑜屯兵赤壁,不知在做何准备, 主公打算何时遣人,前去对岸一探?” 曹操看了左慈一眼,左慈答:“据我派去的细作传回的消息, 周瑜与诸葛亮在岸边高处建了一高台,又系了不少铃铛……” 郭嘉蹙眉道:“风铃?莫非想以鼓声,铃声传讯?” 左慈:“嗯……着实想不明白。” 郭嘉缓缓道:“若如此传令,我方可备齐振铃干扰……” 曹操道:“看过方知,不如就定在今夜?请左慈先生亲自前去,派十艘轻舟,于对岸查看?” 左慈欣然捋袖道:“没问题!只需要有一场大雾……” 郭嘉哭笑不得道:“既有大雾,周瑜孔明又怎会不知严密戒备?” 左慈道:“不妨不妨,待得夜晴,我再登坛作法,唤一场突来大雾,领兵士百人乘雾登岸,毁了周公瑾的高台……” 曹操道:“如此大好!便有劳左慈先生了。” 郭嘉似觉仍有不妥,然而曹操出言赞成,也便只得作罢。 左慈不着边际的一通乱吹,忽然沿船士兵尽数紧张起来。 “有妖怪——!” “妖怪来了!东吴军的妖怪!” 左慈大喜道:“我来我来,我来收妖!” 左慈奔回舱内拿伏魔降妖的行头,蔡瑁起身,慌忙碰翻了案几,曹操道:“不妨,待本相亲自看看,妖在何处?” 是时战船林立,护着旗舰,一头黑色异兽穿过船隙,载着金鳌岛秋游小队踏浪前来,兵士们慌张大喊,更有人抛下手中兵器膜拜。 曹操运足中气,喝道:“来者何人!” 秋游小队唧唧呱呱,在船舷外的水域正中央停住,大家吃零食的吃零食,聊天的聊天,十分欢乐。 铜先生翻手亮出银色一物,只见那神器三寸长两寸宽,巴掌见方,中又开了个黑黝黝的圆孔,通体银光流转! 众将士惊呼,郭嘉忙道:“提防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铜先生手中那物,对着曹操,咔嚓一声,光芒万丈,爆闪! 曹操恐惧一声喊,朝后摔去,瞳孔剧烈收缩,急促喘息。 “主公当心——!” 卡擦声响,典韦匆匆上船,忙不迭地将曹操护在身后。 铜先生收起照相机:“心理素质不过关。” 数人又朝着曹操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吕布介绍道:“那矮子便是曹孟德。“ 众人:“喔——” 浩然道:“那小娘们一样的又是谁?” 吕布想了想:“估计是郭嘉。” 郭嘉眯起眼,沉声道:“正是奉孝,众位仙山何地?有何指教?” 数人不鸟郭嘉,纷纷点头,闻仲点评道:“战船排布有道,确是一支劲旅。” 铜先生道:“方才前来,路上那几支船队倒是士气低迷,可见不是一路人。” 吕布心服口服:“太师父英明,这是草帽,与张甚么那厮乃是降将……” 蔡瑁怒道:“吾乃蔡瑁!” “哦哦哦——”浩然等人理解点头。 战船上纷纷架起强弩,郭嘉沉声道:“主公,不可放箭,探清来历不迟。” 曹操点头,示意勿要轻举妄动。 铜先生又转了一圈,说:“我们去那边看看。”麒麟转身走了,三秒后,郭嘉沉声道:“放箭!” 刹那箭雨齐飞,尽数冲向江面上的麒麟! 麒麟仰首一声龙吟,水花翻涌,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箭枝被生生扭转方向,朝来处飞去,郭嘉又喝道:“立盾!” 战船整齐划一,立起护弦木盾,噔噔声不绝,羽箭尽数钉在盾上。 左慈奔上甲板,道:“妖在何处?” 曹操有气无力地摆手,被那闪光灯一骇,霎时间头痛欲裂,强撑了片刻,由典韦扶着下去休息,郭嘉道:“派人沿岸追寻,且看他们去往何处!” 左慈道:“不用,我一人去便足矣!方才出来那物是什么妖?!” “匆匆一瞥,看不真切……倒有几分像是……”郭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吩咐道:“快去!典韦将军,传大夫给主公诊断!左慈先生,此事便托付于你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左慈左手木剑,右手铃铛,一袭八卦白袍飘然出尘,手拈唇上八字胡,离船上岸,朝郭嘉指点那方向追了去。 吕布拿着根炭条,说:“师哥,有劳借背脊用用。” 子辛打趣道:“你何时也入了我们师门?” 吕布脸上微红,嗯了一声,就着子辛的背脊垫纸,把沿途战船外型,兵力估测大体记在纸上。 麒麟靠着岸,在峭壁下的江边缓慢前驰,浩然忽地回头道:“耶,师父,后面有个玩意。” 一只通体雪白的母鹿远远看着,铜先生一回头,白鹿瞬间窜进岸边树林里。 麒麟忽地回头,朝峭壁奔上去,来了个九十度攀岩,数人险些从背上摔下来。 闻仲道:“做什么?” 麒麟眯起发亮的双目,认出了白鹿,似觉蹊跷,迟疑要不要去追,铜先生道:“啊哈,你想追那玩意么?” 麒麟嗯嗯地点头,铜先生捋了袖,道:“不忙,咱们继续玩就是,包太师父身上。” 麒麟转头沿江继续前行,闻仲从铜先生腰囊中抽出一物,似有竹杖粗细,继而越抽越多,直抽出九尺长的一根鱼竿。 吕布:“?” 浩然介绍道:“这是太师父研究出的新杀器——远距离诱饵型水下生物捕捉器。” 闻仲纠正道:“水陆两用。” 吕布:“……” 铜先生在鱼钩上挂上香气四溢的一物,似是棵小人参,闻仲提着鱼竿,朝岸边一甩,白色鱼线在风里飘荡,飞得远远的。 麒麟继续奔跑,人参的香气在清风中飘扬。 左慈见到树前一物,飘来飘去,瞬间双眼放光,仙草! 仙草别走!左慈大喜,追着人参在山间跳来跳去。 小人参终于停下,左慈大喜,嘴角口水滴滴答答,再次变为母鹿,双目带着崇敬的光芒,伸口去衔。 鹿嘴合上,咬了个空。 母鹿:“?” 鱼钩在空中绕了个弯,缠住母鹿的一只角。 母鹿:“……” 鱼线一扯,带着左慈开始风驰电掣地疾奔,母鹿抓狂地大叫,被扯得鹿角朝前,四蹄离地在空中乱蹬,飞速飙射出去。 迎面飞来一座悬崖,不,是母鹿飞向悬崖,咚的一声。 母鹿眼冒金星,在山石上碰来撞去,摔得眼前发黑。 “教主威武——!”远处声音传来,纷纷鼓掌。 麒麟发足疾奔,在长江沿岸峭壁间跳来跳去。 大好秋色,山清水秀,可怜左慈被拴在鱼线尽头,逃也逃不掉,两行眼泪在空中飘荡,脑袋磕上悬崖,又撞上大树,不由分说地一路拖了近十里。 直到麒麟停下,铜先生方收了钓鱼竿,道:“这里景色好,大家烧烤吧。” 母鹿满头树枝刮出来的红痕,撞得鼻青脸肿,此刻魂飞魄散:“呜——!” 于是闻仲提着鱼竿,便把曹营唯一一名会仙术的军师钓走了。 当夜,曹操头痛病稍好,出舱道:“今夜前去袭营?左仙师何在?” 郭嘉答:“早间去追数名妖人,此时尚未归来。” 曹操紧张道:“如何是好?” 郭嘉道:“二更时分再不归,便只得派曹洪将军去了……主公好些了?” 曹操疲惫坐下,宽了外袍,缓缓道:“那物忽然便一闪,只觉魂魄都被吸走了般的难受……” 郭嘉道:“主公不可胡思乱想……收魂一事,自古飘渺不实,切勿吓自己。” 曹操缓缓点头,倚在榻前,舒了口长气, 郭嘉以羽扇拂过曹操额头,曹操望着帐顶,怔怔出神。 “收魂盒……”曹操兀自道:“我在小时,曾听我娘说过,世间有收魂盒一说……” 郭嘉道:“主公不可再胡思乱想,待得此战告诫,将吕奉先抓来,一问便知。” “这只是个照相机而已!”麒麟哭笑不得:“不是收魂的玩意!” 麒麟按着闪光灯,啪啪啪一通闪,众将吓得找地方躲藏。 “你们自己研究,按它,就闪一下,别那么怕。”麒麟把教主的神器随手扔给甘宁,甘宁仿佛捧着个烫手的玩意,抛了几下,又传给马超。 马超胆子较大,小心翼翼,掀了下按钮,灯光一闪,众将又齐声惊呼。 “今天抓回来的左慈呢?”麒麟彻底无语。 张颌指了指船尾:“你……太师父在审她。不,他们说的,你太师父在‘教育’她。” 麒麟笼袖走到船尾,只见铜先生目光充满怜悯之色,凝视左慈。 左慈化为人型,被捆成个大粽子,扔在甲板上。 铜先生:“……人和妖精都是妈生的,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虽然你是一只妖,但当你拥有了仁慈的心,你就不再是妖,但你也不是人,是人妖……” 左慈双眼空洞,侧躺于地上不住抽搐,嘴角白沫四溢。 麒麟惴惴道:“好像可以了吧,她快死了……左慈?” 左慈奄奄一息点头,表示认输。 入夜。 “这个人是经过我太师父洗脑的。”麒麟笑吟吟道:“被抓来了。” 吕布得意洋洋道:“经过洗脑的,不须怕她再耍阴谋。” 周瑜与诸葛亮一头雾水,看着左慈。 左慈像只受惊的小鹿,朝帐角缩了缩。 诸葛亮忽然想到什么,以羽扇虚点,沉声问:“你便是左慈?” 左慈茫然点头,又缩了缩。 周瑜大喜道:“太好了!你们抓到一条大鱼!” 诸葛亮难以置信:“此人号称仙师,你们如何逮到的?” 麒麟耸肩,道:“无可奉告,有话就问,这家伙到时候还得被带走,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左慈战战兢兢点头。 吕布交出一张纸,上面正是闲逛时记下的辅助信息。 诸葛亮与周瑜各坐一处,又召了陈宫,吕蒙等人前来,对照吕布的调查明细,挨个出言,盘问曹营兵力详细情况,以及战船特点。 周瑜略一沉吟:“与我们潜在曹营中的细作回报相似。” 诸葛亮莞尔道:“细作只能查出军中细节,不知曹孟德与郭奉孝心机,这次总算是有底了。” 数人问完话,左慈依言照答,孔明倒也不怕左慈撒谎,若有蛛丝马迹,当可对上。 问完话,麒麟吩咐左右将左慈押去关了,周瑜道:“曹贼原定夜半派她带兵前来试探,现她被咱们抓了,多半不会再来了。” 诸葛亮道:“不可大意,还需多派人手,严加巡查。” 周瑜点头道:“我需要整理她的情报,给我些许时间,我再想想。” 诸人退散,帐前亲兵送孔明等人离去,帐外无人。 麒麟出外见孙策站在高处坡上,于夜色掩护中潜下来。 “嘘。”麒麟小声道:“又想装鬼?别进去,小心被认出来了。” 孙策笑道:“忍不住,让我看看,别告诉他们,我马上就走。” 帐中灯火通明,照着周瑜的剪影,投在帐布上,睫毛,侧脸,轮廓俊秀。 孙策揣着一物,交给麒麟,道:“放到帐前去。” 麒麟道:“这啥……” 孙策笑道:“铜先生烤的鱼,我要了尾给周郎吃,方才正与温侯斗酒,他们让你忙完了吃去。” 麒麟轻手轻脚,放在帐前,孙策又“喵”地叫了声,忙拉着麒麟躲到树后。 周瑜披着外袍出帐来,微觉诧异,忽见麒麟袍角,没好气道:“怎么?” 麒麟嘿嘿嘿地笑,从树后离开,走了。 周瑜见是麒麟拿来的,便也不惧下毒,躬身拾起树叶,内里包着热腾腾,还烫手的鲤鱼,鱼尾穿着竹签。 鲤鱼鱼鳞酥脆,不刮鳞,只宰杀后以水洗净,处理好,鱼腹里又填了不少香料,鱼身涂了蜜糖,酱油,那味道周瑜尚是第一次吃,鱼皮鱼鳞脆美,雪白的鱼肉香嫩,惊为天人。 周瑜坐在帐内,就着冷茶将孙策捧来的宵夜全吃完了,孙策又在帐外看了一会,方转身离开。 月色中,江边生起上百堆篝火,凉州军众人于江滩上烤吃食,斗酒,喝得不亦乐乎。 偏僻处一堆小火,子辛、闻仲、吕布三人并排坐在一截横木上,碰酒瓶。 麒麟远远地看了一会,众人嬉闹声传来,半点没有打仗的觉悟,整一个是痞子兵秋游露营。 凌统不知何时被邀到凉州营中,数名将领推瓶劝酒,凌统面无表情地喝了。 “八匹马——满堂红!” 凌统酒意上脸,躬身划拳。 闻仲谈完话,起身去寻铜先生,子辛则朝站在江水里的浩然笑道:“浩然,在摸什么?孤来!” 吕布躬着身,双手十指交扣互握,兀自呆呆坐在横木上出神。 麒麟坐了过来,问:“你和我师兄师父在聊什么?” 吕布漠然道:“没聊甚么。” 二愣子居然有心事了……麒麟微张着嘴。 吕布一哂道:“你师哥与师父……嗯,他们都甚疼你,跟着我这许多年,是我不好,令你受苦了。” 吕布话中带着惆怅之意。 麒麟笑道:“离开师门,前来帮助你取得天下,是我的任务,况且你对我也很好,不是么?” 远处的篝火划破黑暗,映着麒麟的侧脸,为他们染上一层橙黄色的光晕。 吕布忽道:“你与我在一起,只因我是天命所归?” 麒麟沉吟不语,过了很久很久,才答道:“开始时是的,后来就不是了。” “为什么。”吕布漠然道。 麒麟悠然答:“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吕布又沉默了。 “我懂的。”吕布仿佛有点紧张,手指微微发抖:“你……麒麟、你是否想过,若我如你所愿,成了天子,反倒不、不如……” 子辛卷起裤脚,在一波又一波的江浪中躬身摸索,摸出个亮晶晶的石头,道:“喏,这个也成。” 浩然对着火光端详,笑道:“不及刚才那个漂亮,再摸个。” 子辛警觉地听到了什么,在夜幕的风中直起腰。 远在岸上火堆旁的闻仲霎时察觉,喝道:“敌军来袭!回船备战!” 吕布说到一半,麒麟蓦然站起,按着吕布肩膀站于横木上眺望。 闻仲遥遥喊道:“守住!等候支援!” 麒麟道:“快去人传信!看这架势足有……好多人啊!靠!” 浩然退回岸上,麒麟又喊道:“帮忙啊!太师父!” 闻仲沉声道:“不可总护着他,让他自己想办法。” 闻仲唰然将外袍一扯,露出肌肉纠结的肩背,健硕的八块腹肌,手中长剑圈转,立于高处,威风凛凛。 端的是比吕布还要吕布!比战神更加战神! 浩然:“师哥,你不是不帮忙吗,扯上衣做什么?” 闻仲阴沉着脸:“……” 麒麟远远道:“这叫‘事实胜于雄辩’师父想说,他没有胖……” 闻仲怒,麒麟吓得噤声。 麒麟空有一堆厉害靠山,却无人施以援手,只得道:“好吧,张辽,快去朝公瑾报信,快!” 铜先生打圆场了:“小黑,太师父帮你争取点时间。那厮!你去搬救兵,解你禁令一夜。” 孙策如释重负,道:“这就去!” 争取时间就争取时间吧,比站着不动的好。 麒麟道:“多争取点……”说毕忙排布兵卒,又道:“奉先带兵,拦住他们!” 浩然道:“师父,你又要干嘛……哎等等啊!” 铜先生抛出一把明黄扩音符纸,喝道:“音动九霄!” 铜先生声音清朗,被那七张扩音符传至一里外。 众人惨叫道:“你说争取时间,放必杀干嘛!” 铜先生反手亮出铁爪,开始刮小黑板。 56、诸葛亮星火扰千帆 赤壁·第一战·突击·一夫当关 黑暗中, 曹军的船队犹如幽灵, 熄了全船灯火不断靠近。 “备战——!” “曹营夜袭!” 所有人一瞬间动了起来,甘宁等人忙弃了酒坛,慌忙吼道:“格老子滴!怎地来得这么突然!” 大船停驻, 看那架势,一船两千人, 共计十艘,竟是有接近两万余人! 麒麟道:“甘兴霸呢!太史慈呢?!糟了, 太大意了!” 一根羽箭跨越黑暗飞来, 钉在横木上。 “杀——”曹军大船放下小船,抢滩登岸! 吕布愤然吼道:“传步兵队滩前支援!” “当——当——当——”高处战钟预警,孙策跃至高处, 接过鼓槌, 三声沉闷鼓响! 十五万联军在夜中被惊醒! 孙策放声猛喝,音振百里, 周瑜猛地抬头。 帐外马厩中, 惊帆马瞬间抬头,不受控制地挣脱了马缰,朝坡下冲去! 曹兵潮水般杀上岸来,吕蒙于军营中点齐兵马仓皇杀出,孙策抛了鼓槌, 横里冲下山坡来,吼道:“子明!军队交我,我去支援!你回船上!” 吕蒙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恐惧后退,颤声道:“主公……” 孙策道:“江东儿郎,随我前往征战!” 吕蒙虽不信鬼化型之说,然而孙策乃是江东英魂,山坡上巨鼓再响,这次方是己方出战之令。 孙策不答,领着上千骑兵杀下山坡,喝道:“奉先!我来助你!” 吕布悍然扯了外袍,抛在一旁,现出赤\裸肩背,大吼一声:“吕奉先在此!何人斗胆上岸!” 突袭船上箭如雨发,吕布反手,两把生铁长剑一抡,扫得箭矢四飞,猛然爆喝,臂力所到之处,铁剑犹如凡兵,将率先上前的曹兵连着盔甲劈成两半! “杀——!” 赵云领着两千余人冲向江边,将侵上山坡的曹军杀得大溃! 赤兔咴一声赶来,吕布翻身上了赤兔马,撮指唇边,打了个响哨! “三营联军!听我号令!”吕布悍然喝道,赤\裸肩背,纠结肌肉上满是鲜血与汗水,于火把中发亮。 孙策,赵云与吕布汇于一处,片刻后,夜照玉狮子载着马超堪堪冲来,兵士已集结了近六千,吕布道:“子龙前往西南防营!孟起回守竹塔!伯符随我来!” 吕布纵声长啸,于深夜中犹如狼嗥,策马疾奔所到之处,兵营尽数惊醒。 两岸轰声雷动,兵士高举战矛,冲出兵营,与抢滩偷袭的曹兵开始了第一轮交锋。 赵云带着两千人从山坡上三轮冲锋,杀得江边到处都是浮尸。 甘宁终于调集人手,开动战船。 高处鸣金,守滩将士撤往高处,战船中央轰地发出第一枚流弹,带着照亮大片黑暗的火光,飞向曹军战船。 山坡上无数士兵纷纷激动大喊。 “那是……”周瑜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陈宫道:“麒麟制的流火飞罐,内填石油,火硝与碳粉,点燃后以投石机掷出……” 麒麟的声音在远处黑暗中传来。 “听令——齐射!” 一枚哨箭拖着尖锐的呼啸划破夜空,上百艘战船汇集,成千上万的流火弹密集轰炸,映红了半边夜空! 每一枚火罐落地,俱引起爆炸的巨响。 曹营十艘战船被纷纷击沉,化为火球,沉入江心。 抢滩步兵成了孤军,诸葛亮道:“听高处鼓声,到你们再杀下去的时候了。” 诸葛亮:“传令变阵,两翼合围!” 鼓声四下急响,继而又是四下。 吕布、赵云各率一翼骑兵,冲下山坡,形成合围,高处马超一箭射向夜空,发出哨响。 麒麟得到骑兵冲锋的消息,果断发令道:“调转火力,朝摊前空地发流火弹!” 大船在黑暗里纷纷掉头,侧舷朝向岸边,流火弹齐出! 吕赵两翼将抢滩军赶到空地上,百枚火球飞来岸上,到处都是浴火逃跑的曹兵,被烧得焦黑的人投向江中。 然而石油漂浮水上,长明之火不灭,凡是浴油之人都被烧死,再无侥幸。 陈宫唏嘘道:“可惜了,十艘大船,若能夺为己用……” 周瑜摇头道:“不行,此乃先前试探战,郭嘉之意只是调查我军实力,就算将船全击沉,也不能放一人归去。” 一艘小船划离黑暗,上载着六人,郭嘉脸色苍白,立于船头,典韦持戟于一旁护卫,逃回长江。 “此战难打,难打。”郭嘉深吸一口气,以羽扇掩着胸口,喃喃道。 清晨,赤壁江边尽是人尸,一层石油漂浮于江上,火焰足足烧了半个时辰,风里传来焦臭味。 三军打扫岸畔,麒麟、周瑜、诸葛亮沿着江边一路前行。身后江东军激动交谈: “听闻主公英魂现于战场!” “真的!我亲眼所见!主公还带着我们上阵杀敌!” “此战定能大捷!有主公英灵庇佑呢!” 麒麟蹙眉道:“郭嘉的胆子太大了,居然率先偷袭。” 周瑜至身后交谈于罔闻,沉声:“我方也该行动了,竹塔已建好,不如便定在今夜?” 诸葛亮面有忧色:“今夜有大雾,不宜出兵。” 麒麟道:“有雾正好,就是箭矢不足,得省着点用。” 那时只见孔明拈着羽扇,挡了半边脸,阴恻恻地一笑:“为何不早说?我有计较。” 第二战·逆袭·夜探敌营 初探: 江面上笼着一层浓雾,鬼魅般的西凉大船潜入雾中,停于雾内。 曹营旗舰上,郭嘉袍上湿了一片。 荀攸走上甲板,闻着水汽,朝郭嘉拱手道:“雾浓,军师进去歇着罢。” 郭嘉手指翻转,羽扇打了个旋,以袖一拂,身周水汽四散。 郭嘉吩咐道:“不可大意,严加防范。” 荀攸点了点头,接替郭嘉之位,在甲板上坐了下来,眼睛盯着浓雾。 赤壁高处,峭壁顶,一名传令兵疾奔而至,猛地拉了三下铃索,间隔片刻,又是三下。 哨塔顶点着巨大的火盆,犹如一团烈阳,掌火人将窗户猛地推开,光线射出,再拉上窗户,如此反复六下。 “看得见,太好了。”麒麟欣喜道。 旗舰顶端兵士手举石油钢灯,拉动机械开关,嚓嚓几下,将灯令传至停驻待命的全军,大船纷纷掉头,散于江上。 周瑜遥遥坐于另一船上,身后站着吕布与凌统,数息后,突袭舰队离开了雾,周瑜手中古琴七弦齐鸣,开山裂石的一声巨响! “夜袭——!”曹营惊慌大喊,曹操披散头发从江中跑出,荀攸喝道:“传令!全军回退!架强弩!” 周瑜坐船于雾中转了个向,朝侧旁移去。 郭嘉道:“全军迎战!” 荀攸道:“不可!敌军旨在查清我方战力!须得退守!” 郭嘉沉声道:“派船迎战!听我的就是!对方有大雾掩护,须得逼近后再决胜负!” 周瑜一连串琴声于雾中传来,铿锵肃杀,大带兵戈之气! 郭嘉羽扇一指:“在那处!集中箭矢齐射!” 荀攸道:“不可!定是诱敌之计!” 曹操沉声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听奉孝的,追敌,放箭!” 高处旗令三下挥舞,奈何夜黑难见,数船一路传去,周瑜已错开了战船合围,琴声如银瓶迸破,铁石交音,潜入雾中。 马超道:“你觉得郭嘉会中计么?” 麒麟心中忐忑,毕竟也是第一次交锋:“谁知道呢,不是我出的主意,诸葛亮想的。” “听令——射!” 彼岸万点飞箭射来,周瑜战船于江中轻飘飘打了个转,将侧舷朝向飞箭来处,船舷上立着上百只草人,羽箭纷纷扎入草人身上。 “齐射——!” 曹船发出第二轮号令。 周瑜手掌抚琴,猛地一按,琴声暗哑。大船再次缓缓转身。 麒麟:“郭嘉中计了!到我们了!” 太史慈掂了掂长弓,道:“太轻。” 麒麟:“你只要扰敌,来吧。” 八臂白猿太史慈,连环箭术独步天下,江东骑射第一人。 麒麟深吸了口气,太史慈又道:“主公便不怕涉险?” 太史慈五指握拳,拳隙分挟四根火箭,于火盆上一抡。 火箭熊熊燃烧,麒麟道:“让主公留在诱敌舰上保护公瑾,就是以防万一。” 太史慈若有所思,片刻后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一双灵光流转的眸中,漫天白雾。 大本营里,诸葛亮交出又一张纸,传令兵冲上高处,赤壁峭岩上,灯塔三闪两明。 “我们接近了。”麒麟十分紧张。 太史慈悍然一放弓弦,四枚带火羽箭拖着红光,撕破浓雾直飞出去! 四箭接四箭,连珠箭飞速射出,曹营开始击鼓,郭嘉远望对岸,一星如豆火光,熄了明,明了熄。 郭嘉道:“你将那盏灯的明灭抄下,快!” 荀攸道:“追到对方了!” 郭嘉沉声道:“让乐进将军收帆,换桨。” 荀攸道:“不可,将被……” 郭嘉喝道:“收帆!” 太史慈数十箭擦着敌舰船帆飞过,紧随两箭,带着烈火穿破乐进战舰的大帆。 白帆上现出数个小点,如同被无形的虫豸攀附,啃食,一个个小洞蔓延开去,带着枯萎的棕灰飞扬,火焰开始燃烧,将方圆一里照得火光通明! 烈火照彻白雾,依稀能辨敌船上一坐一站的二人。 东吴联军战舰缓缓掉转,周瑜现于船头,五指挥弦,抬头。 惊鸿一瞥。 乐进退开半步,喝道:“是周公瑾!收帆放桨!给我追!” 一团着火白帆坠下江面,四周再度变黯,乐进还未得到旗舰传令,横里已杀出另一艘船,猛地朝乐进坐船上一撞! “杀——!”马超率军冲上了曹船上! 大船放下跳板,乐进吼道:“准备应战!” 远处灯火再闪,周瑜的坐船掉头,悍然一撞! 两艘大船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抵住乐进的船,合力撞正船腹!一声巨大的木梁裂响,乐进船破! 大船缓缓下沉,吕布一声怒喝:“吕奉先在此——手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那一声怒吼瓦解了曹军的最后一丝战意,无数人惊恐后退,跳水逃生。 “抓乐进!别让他跑了!”麒麟道。 大船沉了,雾中满是落水逃兵,吕布想了想,脱靴子。 麒麟又催促道:“奉先!抓乐进!” 吕布头也不抬:“知道了!” 吕布脱了靴子外袍,跳进水里。 麒麟抓狂道:“没让你自己去抓!我……” 吕布狗扒式在水里扑腾,渐游渐远,麒麟险些晕过去,太史慈道:“那边又有船来了?” 麒麟道:“是甘宁的?不对,是敌军增援,回来!奉先!别追了!敌人又来了!” 吕布:“哦——” 吕布又狗扒式扑腾回来,湿淋淋地爬上船,对船掉头,传来周瑜琴声。 麒麟吩咐道:“回去了,撤退!” 数艘试敌船初战大捷,毁去曹操一艘大型战舰,杀敌两千余,乐进落水逃生。 再探: 翌夜,天晴无雾,繁星漫天,东吴水军又来了。 二十余艘战舰涉江而过。赤壁峭岩上灯明百里,连闪三下,郭嘉道:“敌军打算摆虎阵,越我方战舰而过。” 曹操道:“我的旗舰后退,诱敌深入。你调集乐进将军,典韦将军于两侧杀入拦截。” 郭嘉赞道:“正是如此!前去传令!”乌林岸畔,峭壁顶端,灯火闪了七下。 曹营战船桅顶连环闪烁,将信号传达开去。 “果然被学了去。”麒麟笑道。 诸葛亮自若道:“夜间应战,除却鼓声便唯有灯号,鼓声易受干扰,邯郸学步虽贻笑大方,然一旦开战,死的都是将士性命,脸皮不可不厚。” 麒麟笑着点头,道:“公瑾那边不知如何了。” 诸葛亮一挥羽扇:“只需今夜再来两万枝箭……” 麒麟:“我看有点玄。” 诸葛亮:“不玄、不玄。” 船舷上竖满穿着东吴兵服的稻草人,脸上还戴了木板,露出两个李子嵌的眼。 诸葛亮雾中草船借箭,明显借上瘾了,还打算再来一次。 半刻钟后,战船接近曹军船阵,诸葛亮拈着羽扇,奸诈狡猾地一笑。 对面飞来无数带火木箭,诸葛亮笑不出来了。 麒麟放声大笑,众船急急忙忙撤退。 三探。 周瑜、诸葛亮齐上,最后的试探突击。 郭嘉早有防备,这次不再保守防御,战船倾巢而出! 乌林峭壁的悬崖上,哨楼林立,灯光此起彼伏,指挥发令。黑暗中能见度颇低,远处一排繁星般的灯号闪烁。 近百f中型舰合围! “霍霍霍——”麒麟揶揄道:“到你了。” 孔明道:“我有办法。” 周瑜目测距离,沉声道:“能到对岸?” 孔明毅然道:“放灯!” 二十二艘联军大船上,兵士们抖开蝉翼般的薄纸,燃着竹篾上穿好的蜡烛,松手,孔明灯轻飘飘浮起,飞上天空。 上千人一齐放出孔明灯,霎时间照亮了一里外的江面。 郭嘉蹙眉道:“他们要做何事?” 曹营见灯火飘上天空,俱是不解。郭嘉当机立断,下令道:“把那些飞灯都射了!” 诸葛亮仰头,眸中映出缓缓飘离的漫天灯火,犹如繁星万点,一望千年。 “东风。” 诸葛亮话音落,赤壁之处吹来一阵柔和的风。 周瑜喝彩道:“天助我也!旗舰启灯!” 桅顶灯光连闪,所有东吴、凉州军战船齐齐调转船头,开始发动突袭战! 郭嘉冷笑道:“调乐进将军到后包抄,瓦解其势……” 倏然间郭嘉意识到什么:“不好!快去准备大鼓!” 上千个孔明灯被东风吹向乌林峭壁,密密麻麻,与曹营的灯楼混在一处,火光闪烁,战船上的将领各个茫然以对,再接不到信号。 争的就是这一瞬间! 周瑜传达号令,二十艘战舰排为四队,变阵环形,彼此首尾呼应。 四队间互相支援,冲进了曹营船队中,开始一通流火弹,羽箭乱射! “放火箭!”郭嘉勒令道。 曹洪抢了鼓槌,于旗舰上擂起,咚咚咚三声,撼人心弦。 对阵刹那也响起巨鼓之声,曹洪心中一惊,仿佛被敲在实处。 孙策高举鼓槌,闭着双眼,侧过耳,曹洪鼓槌一落鼓面,孙策便猛地一击。 鼓声传令混于一处,曹军霎时大乱阵脚! 孙策战鼓一通狂擂,士气高振,漫天火箭,油罐乱飞,杀声震天,双方战船终于正面交锋。 郭嘉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努力,吩咐道:“撤回战船,摆盾阵。不可再战。” 曹营三声鸣金,周瑜率领巨舰缓缓后退,江水温柔地掩来,淹没了黑暗中两军的士卒尸体。 试探战毕,曹军战船损毁十一艘,死伤近八千。 东吴联军战船损毁两艘,死伤千人。 57、周公瑾鸣琴烧赤壁 赤壁·第三战·烈焰燃雷 郭嘉:“夤夜不利我军作战, 若要转守为攻, 唯今之计,只有抢先于白天出击。” 曹操缓缓点头,眯着眼, 郭嘉又道:“蔡瑁、张允两位将军如何了?士卒们已操练完毕,当可抢先出动。” 郭嘉:“我军擅步战, 不擅羽箭互射,此次江东军战术已一目了然, 无非三步:一, 火油攻势。二,船头冲撞。” 郭嘉负手于背,缓缓踱步。 “若周公瑾、麒麟、孔明不改战术则佳, 然无论如何, 我方都需备齐水,以防敌人再次火攻。” 曹操沉声道:“每艘船上须派出士卒, 随时准备打水救火。” 郭嘉摆了摆羽扇, 道:“还可以山中青藤,织就弹网,张开后将对方火弹阻回去。” 曹操身旁恭敬站着一人,此刻出言道:“启禀主公,郭军师, 士元有一计。” 曹操道:“这位是江东来投的庞士元先生。” 郭嘉略一点头:“但请赐教。” 庞统拱手道:“既已有灭火防备,不若以铁锁连船,架上跳板, 组成船阵如何?” 郭嘉色变道:“不可,这不正是让敌军来烧么?万万不可!” 同一时间: 诸葛亮:“这次试探过后,每一天的白昼,敌人都极有可能主动来袭。” 麒麟点头道:“他们一定无法再等下去,否则我们在夜里连番突袭,只会令曹营越来越被动。” 周瑜:“对方已清楚我们的招数了,如今要再作什么变化?” 麒麟:“我觉得,我们还是沿用老战术。” 诸葛亮颔首道:“以不变应万变。更可令郭奉孝疑神疑鬼。” 周瑜缓缓道:“郭奉孝定已对流火弹战术有了提防,下面几场,该是硬碰硬的决战了。” 麒麟笑道:“我还有办法,保管烧得他们哭爹叫娘,但就是有点麻烦,公台兄?” “我们的石油还有七万斤。”陈宫展开地图,铺在案上,赤壁以上,长江上游处划了个红叉。 周瑜道:“你们早已备好了?” 麒麟点头:“是的,但采用这个办法,我们起码要损失十到二十艘大船。” 诸葛亮沉默不语,少顷方道:“近日俱是阴霾,若起战时是暴雨,再进一步,若暴雨雷鸣之夜,又该如何?” 麒麟道:“只有希望郭嘉……不会选在下雨时出战。” 周瑜道:“我倒觉得,他一定会选雨天来攻。” 曹营: 郭嘉道:“近日都是阴天,入冬前当还有一场暴雨,吩咐兵士,见林中蚂蚁上树,便准备全军出发决战,雨天一战定胜负,速战速决,挥军攻陷赤壁,当可不再惧火攻!” 曹操道:“若是如此,当扯足满帆,直冲敌阵,与其船互撞,围于一处放下跳板,五船围其一船……奉孝还有何计?” 郭嘉又道:“再派出小舟,尽选精兵,十人一艘,穿江东兵服,于战船间穿插来去,假传战报,乱其军心。” 东吴谋臣帐: 诸葛亮道:“我们毕竟是联军,难以整合划一,须得小心郭奉孝反间、离间。” 周瑜颔首道:“以我帅船上琴声为约,后阵琴声不断,便绝不败退。” 诸葛亮、麒麟各自点头,陈宫抬头道:“周公瑾,你须得奋战至最后一人。” 周瑜微一笑:“自来了赤壁,曹贼不灭,我便将死在江中。” 四人互相击掌,分头备船。 “麒麟。”周瑜叫住了麒麟。 麒麟转身,看着周瑜。 周瑜欲言又止,许久后摇了摇头。 麒麟笑道:“说吧。” 周瑜:“我这些日子里……常梦见伯符。” 麒麟哭笑不得,想告诉周瑜,却又碍于铜先生未曾说清有何打算,真是头疼。 “梦见他做什么?”麒麟问。 周瑜答:“梦见他的头发,剪得和你一样短,身上衣服……很奇怪。梦见他来寻我,说‘公瑾,跟我走。’” 麒麟静了片刻,正要开口,周瑜抢先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我的时间不多了。”周瑜说:“如果这一战我回不去……你替我告诉孙权……” 麒麟心底涌起一股悲伤,想到了自己与吕布,仿佛未来的日子,他们便要经历同样的事。 “告诉他什么。” 周瑜静了很久,摇头道:“算了,什么也不必说,随他造化罢。” 麒麟不再吭声,转身离去。 “要出战了。”吕布道:“风大,过来。” 麒麟站在江边,喃喃道:“奉先,你说凉州的将士们,参战死了,都死在这么远,与他们完全不相干的地方,他们在天之灵,会恨我们么?” 吕布站在麒麟身后,漠然道:“不会。” 麒麟还未回头,便被吕布有力的臂膀不由分说揽进怀中,吕布环着他的肩,低头嗅了嗅麒麟的脖颈。 麒麟侧过头,二人接吻。 江水冲刷着岸边。 吕布唇分,舔了舔唇,似乎意犹未尽: “人之一生,需要守护的何止凉州?”吕布反问道:“天下千万百姓,两岸如过江之鲫的士卒,俱是各为其主,各为各的天下。” 麒麟沉默不语。 吕布又说:“凉州儿郎想要他们的中原,洛阳军则相信曹操的治世之道;纷纷以命相博。” 麒麟点了点头。 吕布漠然道:“你看这万里长江。” 他抬手指去,水天一色,沙鸥啼鸣,展翅掠过天际。 “曹孟德过不得长江半步。”吕布缓缓道:“求九州一统而不可得,还如何谈升平盛世,万里江山?” 麒麟转过身,抱着吕布的腰,伏在他肩前,吕布反手搂着麒麟,亲昵地以鼻梁蹭他的头顶。 “姓孔的——”铜先生嘲道:“看什么?” 山坡上,诸葛亮站得远远的,被一喊破,拈了羽扇挡着半边脸,尴尬一笑,转身走了。 铜先生坐在一块石头上钓鱼,闻仲捧着本书在念。 浩然和子辛蹲在江边,以石块垒房子。 吕布笑道:“太师父他们真能找乐子。” 麒麟道:“成天无所事事,就是寻消遣呢。子辛师哥和浩然师叔相识上千年,太师父与师父相爱更久了。” 吕布忽有点失落地说:“凡人易老,再过数年,我也老了。” 麒麟道:“世界上有的人,就算老了,还是很帅的,比如说你。” 他摸了摸吕布英俊的脸,踮脚在他唇上一吻,牵着他的手走向铜先生。 “太师父,我们要去打仗了。”麒麟笑着说:“请庇佑我。” 闻仲头也不抬:“你打过的仗还不够多?” 麒麟道:“那不一样。” 铜先生悠然道:“小黑,你长大了。”旋即手中鱼竿一抬,抽起一条鱼。 麒麟道:“要么你们和我们一起出战吧……师父……太师父……” 麒麟牛皮糖一样粘向闻仲,闻仲额头青筋暴突,训道:“别撒娇撒痴!” 麒麟抱着闻仲脖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整个人软绵绵,闻仲不理会,麒麟又去粘铜先生。 闻仲道:“好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吕布忽道:“我不是外人。” 麒麟动作一顿,吕布似乎有点局促,结结巴巴道:“我、奉先……我不是外人,我会……” 吕布:“我会……会照顾好小黑,这是我们的江山。” 铜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祝此战大捷。” 麒麟耷拉着脑袋,道:“谢谢。” “姓孔的!看什么!”麒麟发现诸葛亮还躲得远远地看,叫唤道,正要上前找他麻烦,诸葛亮忙道:“看仙人……仙人。”忙不迭地逃了。 三日后,一道闪雷掠过天际,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来了。 江面上大雨滂沱,乌云翻涌,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水,密密麻麻的水线将天与江连于一处。 狂风肆虐,电闪雷鸣,曹军上千艘战船击鼓,犹如神兵天降,渡江而来! 第一声闪雷,东吴联军各就位,如临大敌,侦查小舟如蚁群般划入大江。 麒麟高喊道:“多少艘——!” 传令兵匆匆奔向赤壁高处,拉响铃铛,火盆之光穿透大雨,连闪数下! 曹船借风前来,风驰电掣地冲向东吴阵营,麒麟深吸一口气:“怎么是西风?!” 周瑜喝道:“来不及了!我方水军齐出战!温侯率军开路!” 东吴千艘战船启航,侧舷探桨,民夫轰然喊号,天空雷霆万道,嘹亮号声回荡不休。 第一艘西凉战船撼向蔡瑁水军,将敌舰推得侧翻过去,摧枯拉朽般撞破船体,争取到了出战时间。 周瑜喝道:“我江东儿郎们!听令!” “纵是尽数死在江边,亦不能让曹操过江一步!” “今日捐躯壮烈死,英魂仍需拾起兵器,再战下去!” “孙郎指引我等!此战绝不能败——!” 周瑜的喊声于风雨中传来,士卒热血沸腾,轰然应诺,上百艘战船一路当先,如尖刀般刺进了曹操的船阵。 吕布与麒麟率领的船队已冲至江心,曹营战船四散,风雨中惊帆四掠,羽箭乱飞,苍茫天地里,不知何处是箭,何处是水。 “主公吩咐!旗舰后退!”传令兵匆匆奔来。 麒麟抬手示意稍等,闭上双目,复又睁开,脑中一阵晕眩。 麒麟扶着船舷,默念道:“借太虚眸……一用。” 麒麟猛地睁眼,瞳中千万年岁月流转,目中景象变幻,仿佛从九重天上飞下,俯览整个战场。 漆黑的江心中,十艘大船排为一个圆环,缓慢旋转;十个圆环再组为一个大环,每环近百艘,八个巨环阵首尾相扣,铺满整江,壮观无比。 “八个,八百艘船……这是什么?”麒麟勉力定了定身,在纸上画下船队阵形,道:“交给孔明,十万火急,至关重要!” 诸葛亮派来的信报呈上回音,麒麟全身是雨水,展开一看,牛皮纸上书: 此乃《孙膑兵法》八门金锁阵,地鸟风龙、云蛇天虎,中军为操。 我军换八阵图,与你并行反破之。 生伤休度,景死惊开,你我各掌四门,都督为中军。 麒麟再无迟疑,匆匆排布船阵,仰头道:“给大营报信!换阵!” 火光连闪,于小船上一波又一波递回赤壁,陈宫接了信号,重新排布船队,高处竹楼再闪。 西凉、汉南两营船队各自退开,按总营传来的信号彼此衔接,组成诸葛亮的八阵图。 三声鼓响,冲破暴雨,与炸雷声隐隐相抗。 周瑜琴声中蕴千军万骑,铁马金戈,于阵后催起船队斗志! 那船阵早在数日前便由诸葛亮亲手推演过一次,此刻江东船队如同一个巨大的绞盘,旋转着冲向郭嘉指挥的曹军! 战船终于互相撞上,吕布亲自率领的八阵图死门扣住了曹操的先锋船队。 士兵架上跳板,在两船间来回冲杀,更多的战船撞了上来。 巨舰一艘接一艘损毁,拉锯战从午后持续到夜半,暴雨顷刻不停,来回冲刷着甲板上的血迹。 足足过了四个时辰,双方朝长江里填了近五万尸体,到处都是浮尸,几千几万人落水,顺着江流被不断冲走。 中军阵,琴声停。 一艘小船靠拢: “报——都督令两军暂歇,收队!” 麒麟蹙眉,后阵琴声再次响起,如百鸟朝凤,清啼万里。 “杀了他!齐射!这是曹军的人!”麒麟喝道。 吕布的战船上: “报——军师请主公回退旗舰!有要事相商!” 吕布眯起眼,打量江中探报,耳朵一动,听见周瑜琴声直冲云霄。 “凤求凰……有意思。”吕布邪气地笑道:“回去告诉军师,主公能打。” 说着吕布不由分说一箭,将那探报射死! 四更,两军鏖战已有八个时辰,高疲劳度拉锯战几乎拖垮了曹军的斗志。 东吴军鼓声,琴声仍不断传来。 “杀——!”东吴军开始了逆袭。 麒麟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料想不远处诸葛亮与周瑜俱是如此,疲惫道:“打起精神来!” “张颌呢?精神点,我们快要赢了!”麒麟深知两军交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谁先垮下,便将决定这场战争的最后胜负。 郭嘉以羽扇一挥:“命曹洪将军!夏侯渊将军先行!主公请亲自领队,对方已成疲兵,我军疾速回拢,变为拳阵,直袭对方中军!破周公瑾!” 诸葛亮大喜道:“引出来了!传令西凉船队后退!” 麒麟接到信报,匆忙传令,在甲板上站了整整一夜,全身冷得发抖,从头湿到脚。 “天快亮了……”麒麟抬头望向天空,雨势渐小。 “太好了……”麒麟喃喃道:“收阵!与汉南军并排列盾型,预备抵挡曹军的第一波箭雨以及冲撞!”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赤壁高塔闪灯,江心五百艘战船一字排开,首尾后退,收拢折叠,成为纵三排,横百六艘的船阵,紧密互接。 中间四十余艘战船缓慢前推,成为一个拱形。 夏侯渊扬刀高喝:“温侯吕奉先——今日与你一战!” 曹军船队如同一臂巨拳,狠狠击向联军盾阵! 天空现出鱼肚白,乌云散去。 战船队轰然撞进了盾阵中,四周大船被激得缓缓溃散,一波铺满江面的涟漪荡开,带得江面凹出一个大坑,继而拱起,荡开水波。 盾阵内陷下去,留下与上千艘曹军战船相撞的战舰。 周瑜琴声再变,吕布道:“退——!” 两阵接战处瞬间哗然崩溃,如被捅爆的蚁巢,无数小船纷纷退开,逃生。 曹军船队聚为一个巨大的圆,占据江心方圆里许,船与船间架上木板,士兵如履平地,冲向中军阵,大声厮杀,放箭! 麒麟旗舰驻于外围,看着汉南军与凉州军牺牲出的诱饵战船被一点点蚕食,突破。 吕布一身水登上船,道:“还未曾到?” 麒麟低声道:“等。” 诸葛亮,麒麟二人面色凝重,望向长江上游处。 “甘兴霸,快点……”麒麟嘴唇发抖,不住祈祷。 所有弃船将领都已登上旗舰,各取弓箭,紧张地注视着西面。 赵云、马超、张颌、张辽、黄忠、凌统、吕蒙、太史慈。 吕布漠然道:“准备。” 麒麟立于吕布身旁,十人一字排开,立于船头。 众将武袍染血,在清晨的第一缕西风中猎猎飘扬,迎光之处,现出数个小黑点。 麒麟道:“来了,时间刚刚好。” 吕布道:“取弓!” 众将轰然应诺。 吕布朗声道:“将军们!听我号令!此箭必将名垂千古!” 吕布率先将镇疆神弓扯成一轮满月,架箭于弦! 上游的数十艘货船借着西风,沿江冲往战团中央。 甘宁一脚踏着船头,估测距离,直到看见了麒麟的旗舰。 甘宁怪叫道:“格老子滴——逃了!”继而率先落水。 十船百人,纷纷跃下水去,货船风驰电掣地冲来! “报——”曹营信使来报:“启禀军师!我军已破敌人盾阵,杀敌近万,敌军开始逃窜!” 郭嘉道:“追!抢滩赤壁!” 信报道:“西凉战船俱以铁索相系,主公正在率人清理!” 郭嘉怔了数息,喝道:“我们被困住了!让主公马上撤退——!” 货船越来越近,吕布侧过英俊的脸,沉声道:“预备。” 十人尽数屏息。 “放箭!”吕布喝道。 孙策猛然撼鼓! 咚! 第一箭离了吕布的弓弦飞出,拖着曙光的金辉旋转,射向为首货船。 百步外正中帆索,大帆被风吹向远方。 帆力一去,蓦然间战船打横,舵轮狂转,砰一声撞正曹军船阵。 第二声鼓点响起,咚! 九根羽箭平地飞起,射向紧随其后的九艘货船。 数声巨响震天动地,货船连环相撞,狠狠掼向曹营船阵。 曹军船船相抵,被连番巨力冲击,竟是整阵微微倾斜,曹操于甲板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第三声鼓点响起,咚! 货船破迸,碎裂为满江木渣,黑色石油铺天盖地的喷洒出来。 最后一艘货船碎开,落出上万个装满石油的木桶,于江中载浮载沉。 石油浸满长江,漂于水面,一波又一波地在风中席卷,附在上千艘曹军战舰上,将整片江面染得漆黑。 曹营后阵匆忙鸣金。 周瑜琴声一收,弦音疾转,一曲《离骚》荡涤天地。 战鼓狂擂,孙策赤着上身,挥锤疾击,鼓声扣人心弦,如亘古神怒。 所有兵士山呼一声,齐齐架上带火羽箭。 曙光万道,金辉满江,风平浪静。 “曹操,本侯送你一程。”吕布漠然道。 温侯架箭于弦,双眼中映出漫江污黑油船,落水兵士。 火凤展翅而飞,一箭破空而去,引领中军十万带火羽箭射出,刹那间覆盖了天地。 58、小霸王现身救周瑜 第一根火箭落于曹军桅杆, 瞬间火舌席卷了全船, 爆炸惊天动地! 血红色的火龙跃出江面,在短短数息中绞住了所有的战船,两侧还来不及退开, 响雷般的爆炸便于江面响起。 装满石油的木桶遇热爆开,战船挤在一处, 动弹不得。 犹如破木堆起的黑色小山,火焰冲天而起, 映红了整片长江, 无数曹兵在火里翻滚,跃下水去,然而江面上一燃千里, 到处都是粘稠的石油, 黑色的人潜入水底,得以幸免片刻, 一露出水再度被烧得鬼哭狼嚎。 声音凄怆无比, 成千上万人被烧死的呐喊,临死前的凄厉尖叫,闻之令人胆寒。 铮铮铮三声琴响,东吴军缓缓后退,于江面上划远, 驻船旁观。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欢呼。 强热逼至一里外,连环爆炸声不绝, 掩去了东吴士卒们的交谈,热力上冲,带起江风,卷成一道火焰风暴,蒸腾而上,挟着近十万人临死的哀嚎,直冲九霄。 天地间到处都是红色,战火卷着飞灰飘散。 甘宁湿淋淋地爬上船,脱下外套拧干,发现所有将领都注视着江面,愕然问:“你们在做啥子。” 麒麟道:“看风景,来一起看吧,这种场面,一生估计也就只有一次了。” “是千万年里的唯一一次。”吕布漠然道。 火携风势,逾烧逾烈,曹营仍源源不绝地派出船来接应,奈何石油浮于水面,一淌便燃,来几艘便陷几艘。 远处传来曹仁痛苦的咆哮。 “郭嘉该撤退才对,还增援做什么?找死吗?”麒麟道。 吕布说:“曹操还在火里。” 麒麟明白了。 中军帅船拨转,掉头,蓦然间火焰船阵中冲出一辆巨舰,带着熊熊火光,冲向帅帐。 吕布喝道:“拦住它!” 两军一齐朝中聚拢,然而那船突如其来,冲得太快,自杀性般堪堪撞进了联军船阵内! 夏侯渊浑身浴火,烧得如焦炭一般,吼道:“今日与你们同死——!” 夏侯渊跃上帅船,诸葛亮于不远处喝道:“退——!以免着火!” 麒麟道:“那是谁的船……糟了!那是周瑜的船!去救人!” 吕布阻住麒麟,道:“等等。” 周瑜帅船被带火战舰猛地一撞,整船倾斜,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从凉州军舰上跃起,沿着跳板几个纵跃,冲向帅船! 帆着火,熊熊燃烧,铺落。 周瑜拔剑砍开蒙在甲板上的大帆,四处寻找出口,同归于尽的夏侯渊坐船满是石油,一撞之下两船侧翻,同时燃烧起来。 到处都是呛人的黑烟与浓雾,士兵们惊慌大喊,取水救火。 周瑜愤然喝道:“跳船逃生!不能救了!” 士兵们接二连三落水,周瑜一阵猛咳,连夜激战,已疲劳至极,风卷着黑烟扑来,登时令他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周瑜跌跌撞撞,扑到舷侧,望着江水,却不跳下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周瑜喃喃道。 周瑜放弃逃生,松开船舷,缓缓侧躺在甲板上,江风卷着未曾烧尽的飞灰荡来,如黑色的蝴蝶,落在甲板上。 “伯符……”周瑜闭上双眼。 “暧。”孙策落定,走上前来。 孙策上前抱起周瑜,将周瑜的一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周瑜疲惫地说:“带我走,伯符,我的事完了。” 孙策道:“我带你走,公瑾。” 孙策一手环着周瑜的腰,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侧过头,鼻梁与他抵在一处,亲昵地彼此摩挲,低声道:“你的琴,还是和从前一般好听。” 周瑜双目茫然,似乎在判断自己是否已经死了,怔了许久,开口道:“带我下去,我每天弹琴给你听……” 一句话未完,孙策温暖,柔软的唇触了上来,周瑜双唇冰冷,满脸泪痕,更似个死人。 “走。”孙策低声说。 周瑜喃喃道:“伯符……我办到了,我击退曹贼,孙权替了你位……” 孙策道:“你办到了……” 周瑜再次闭上眼,疲惫道:“累了。” 孙策小声道:“这便走罢。” 孙策抱着周瑜,二人依偎在一处,站于船舷上,缓缓侧倒出去。 临别时,孙策抬头眺望,食中二指并于眉前,朝着远处船头的吕布一挥。 吕布颔首,也以同样手势一挥,继而于弓弦上架起一物。 宝光流转,带着风声飞来,孙策探手稳稳拈住——昔年赠予麒麟的夜明珠其中一颗,上刻“伯”字。 孙策落入江中,哗一声水响,周瑜疾喘,一个激灵,神智清醒。 “伯符?!”周瑜失声道。 孙策揽着周瑜,划水游出数十步,攀上小船,将周瑜推了上去,摔在船中。 周瑜呛了水,不住猛咳,全身湿透,孙策翻身上船,按着周瑜,再次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一叶扁舟波万顷,小船驰向下游,在满江血水,浮沉兵尸中远去,朝阳跃出地平线。 孙策跪在船中,一手紧紧抱着周瑜,似乎半刻也不想与他分开,他仰头眺望岸边,挥了挥手。 “再见了!铜先生!”孙策喊道。 铜先生双肩一振,穿上道袍,点了点头。 “是永别了!孙伯符!”子辛笑着喊道。 孙策朝数人抱拳,一躬身,自此退场。 江水东去,孙策坐了下来,继而侧躺于船中,与周瑜抱在一处。 “去何方。”周瑜淡淡道。 “去活。”孙策抬手,撩起周瑜鬓发。 周瑜猛地抬手照孙策一拳,将他狠狠揍翻在船上。 “哎呀——哎呀——听我说……周郎!” 周瑜怒吼道:“我杀了你——!” 铜先生拂袖,手中现出一座玲珑塔。 塔身绽放蓝光,于半空悬浮,江面上,浮尸中飞起十余万光点,旋转着朝那法器飞去,投入塔中。 “那是什么?”吕布道。 麒麟疲惫答道:“太师父的昊天塔,要重设六道轮回,这些人是第一批投胎,转世的英魂。” 后阵鸣金,收兵,曹军撤回北岸乌林,周瑜失踪,无人再下令追击。 一场大战,杀敌近十万,不知为何联军竟是没有丝毫大胜后的欣喜,仿佛在哀悼死去的将士。 鲁肃焦急派人搜寻周瑜下落,出战船只纷纷靠岸,陈宫检视损毁度,麒麟累得半死,仍强打精神与诸葛亮碰头。 “周都督不知下落。”诸葛亮似乎早有预料,问:“请教麒麟先生,现该如何?” “报——!”信报涉水上船,大声道:“郭嘉得生,携曹操沿乌林一路西逃!” 诸葛亮与麒麟同时道:“马上派兵,华容道阻截。” 话出口,诸葛亮狡黠一笑,麒麟却登时蹙眉,想起一件事——派谁去堵曹操? “你忘记用羽扇遮脸了。”麒麟冷冷道。 诸葛亮哭笑不得,改口道:“曹贼已成丧家之犬,然典韦,郭嘉仍从旁协助,哪位将军,愿领三千兵马,前去华容堵截曹操?” 关羽排众而出,粗声粗气道:“末将愿前往一会!” 诸葛亮沉吟不语,麒麟静静旁观。 诸葛亮道:“赵子龙……” 关羽怒道:“如何?!可是不信我?!” 麒麟知道曹操曾与关羽有恩,历史上关羽华容道截曹操,最后还是放了他一马。导致曹操逃回洛阳,埋下了数十年后,蜀汉败亡的因,推其种种,无非今日而起。 诸葛亮仍拿不定主意,关羽自动请缨,麒麟却不能坐视,沉声道:“我凉州营中,哪位愿意随我出战?!” 身后众将没精打采,齐声道:“哦——” 一夜大战,实在是疲劳得很,虽嘴上答应,却谁也不想出战。 甘宁仍十分精神,道:“我去撒,你们回去休息。” 众人推来搡去,甘宁出列,麒麟道:“那行,我们走。” 吕布道:“你留下歇息,一夜督战,不可再奔波了。” 先前大战时,留守岸边的陈宫主动道:“麒麟,你不用去,留守就是战后诸多事需你坐镇处理,我与兴霸前去,助关将军一臂之力。” 关羽忿道:“无须他人从旁协助,交予我一千兵马,曹孟德手到擒来。” 诸葛亮道:“关将军不可如此说,我二家乃是盟友,岂有各自为战之理?” 陈宫与曹操有交情,关羽亦如是,诸葛亮明白陈宫乃是为了公平起见,便道:“这样,我们双方各派两千兵马……” 陈宫接口道:“交予关将军指挥。” 关羽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走!” 麒麟朝陈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让关羽放跑了曹操,陈宫点头示意知道,众人换了铠,随着关羽渡江。 麒麟道:“别嫌我多嘴,关羽,张飞不服你管,来日终将酿成大患。” 诸葛亮叹道:“怨不得我,你明白的,若有得罪之处,我与你赔个不是。”说毕肃容,手持羽扇对麒麟一躬身。 麒麟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头钻进船舱中休息了。 吕布洗去一身血腥味,赤着上身,只穿一条长丝裤,踞于榻畔,认真地看着麒麟。 甲板响起声音。 浩然:“小黑?” 吕布忙转头,上楼梯,反手拢上小门,小声道:“师叔什么事?” 浩然忍不住好笑,吕布也跟着麒麟叫他师叔。 “小黑呢?”浩然问。 吕布道:“刚睡下,累得狠了,有甚么事?待会醒后我让他去找你们。” 浩然似乎有点忐忑,难以开口。 吕布紧张起来,道:“怎么了?” 浩然笑道:“没什么,我们要走了。” 吕布道:“哦。” 浩然原以为吕布会转身将麒麟叫醒,然而吕布没有。 吕布漠然道:“一路顺风。” 浩然敏锐地从吕布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神色,那是许多年前,万顷神雷降临,他从子辛眼中见过的目光。 吕布在害怕,他的大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抬起来,微微发抖,最后朝浩然摆了摆,道:“走好。” 浩然明白了,他在恐惧终有一日,会失去麒麟。 他没有拆穿吕布心中所想,说:“铜先生让我来传话,让小黑任务完成以后早点回家……不,这样说吧,叫他玩够了记得回来。” 吕布冷冷道:“以后还来么。” 浩然想了想,道:“以后……这个概念你估计不明白,待会我们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做。” 吕布蹙眉道:“什么事?” 浩然道:“得到二十年后的长安……去走一趟,也算是以后了吧。” 吕布确实听不懂,他警觉地问:“还来?” 浩然笑了笑,道:“在你有生之年,不会来了,就此别过。” 吕布如释重负:“别过。” 浩然翻出船舷,双臂舒展,在水上一跃,涉江而过,青莲千朵,掠向远处等候的数人。 “每次唱黑脸都是我,这不公平……”浩然笑道。 吕布与远处闻仲互望,闻仲似乎想说句什么,然而不到片刻,四人转过身,带着一头五花大绑的母鹿,踏入虚空。 景色如同水波般荡起一阵涟漪,身影归隐。 吕布呆呆在甲板上站着,火烧赤壁后,天空再次阴云密布,下起小雨。 雨越下越大,淋得他浑身湿透。 任务完成……协助吕奉先得到天下。 而后呢?他不止一次地听过小黑提起,话到嘴边,二人却又自觉地岔了开去。 然后小黑就该走了,回家去,回到疼他的师父师叔太师父身边,仙人有他们的洞府。 让小黑留下来?他愿意么?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更何况,留下来还能怎么样? 吕布陷入了死局,开始钻牛角尖了。 他会越来越老,小黑则永远是那模样,笑嘻嘻的,很聪明,无论过多少年,都像他们在巨鹿战场上第一见面的时候。 而且,仙人们能活上千年,凡人只能活几十年,自己一生中最年轻力壮的时间慢慢过去,英雄容颜逐渐衰老,终将一去不返。 直到满头白发,拿不起方天画戟,抡不开镇疆神弓……吕布光是想,就说不出的恐惧。 他在雨中呆呆站着,闻仲的话兀自仍在耳边: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不如珍惜眼前时光。” “我不仅仅想要眼前。”吕布落寞地说:“我不是仙人,但我也想要一辈子,我也想活很多年……我也想像你们那样……和麒麟一起,几千年……几万年。” 叫了那么多声太师父,师父,师叔,师哥…… 最后他们还是没说怎么成仙,吃饱玩够,抹抹嘴巴就走了,白瞎一番讨好功夫,权当装狗耍猴戏了。 吕布心里不爽得很,耷拉着脑袋回去,缩进被窝里,抱着麒麟睡觉。 脱不脱裤子好呢?吕布一腿摩挲麒麟,把膝盖从麒麟的腿间顶进去,让麒麟夹着。 麒麟被抵得十分惬意,伸了个懒腰,问:“有人找么?” 吕布漠然道:“没有。” 麒麟摸了摸吕布的脸,眯起眼,发现他有心事,仿佛面前的人是他,又不太像他了。 依稀回到了许多年前,刚刚进入侯府时的吕布,什么也不对人说,总把事情藏在心底,不笑,也不说话,默默地坐在将军榻上。 偶尔抬头时的一瞥,目光犀利而好战。 “你在想啥?”麒麟揶揄道:“想晚上吃什么吗,侯爷?” 吕布说:“不是。” 他动手扯麒麟的衣服,动作粗暴而不留余地,麒麟道:“得先出去和孔明碰个头……华容的追击有消息了么……唔……” 吕布急促地脱了麒麟的单衣,野蛮地封住了他的唇。 59、美髯公反水释曹操 华容道: 陈宫、甘宁、关羽三将驻马, 扼守险要之处, 两旁士卒埋伏于林内,等候曹操兵马前来,准备放箭。 “前方是那位将军把守啊——”曹操的声音传来, 大汉丞相,此时狼狈不堪, 赤壁一败后逃兵四散,曹操堪堪聚拢了三千败兵, 郭嘉负伤躲于马车中。 甘宁:“格老子滴……” 陈宫示意甘宁安静, 纵马上前几步,与关羽并肩。 “老友,好几年未见了。”陈宫朗声道。 曹操嗨嗨地笑, 长声道:“公台呐, 一别经年,风采依旧。这便下来罢, 你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 随我一齐回洛阳去。” 陈宫斥道:“休得挑拨离间,今日此处,便是你毙命之地。” 曹操勒住胯\下骏马,左右转了几步,打量关羽与陈宫。 曹操道:“公台老弟, 奉先那莽汉难成大器,你我携手云长,开拓天下伟业, 何尝不可?” 马车中传来郭嘉咳嗽声。 曹操又道:“当年你为救我,处心积虑,潜入长安,卧底凉营,我仍铭记于心呐!现咱们两营五千人……” 曹操只朝山上扫了一眼,埋伏了多少兵力,便心中有数,续道:“作个见证,将本相护送回洛阳,定得天子钦赐金带玉腰,加官进爵……” 陈宫答:“孟德兄有所不知,昔年入长安,公台并非为了救孟德你。” 曹操:“哦?” 陈宫悠然道:“救的乃是天下。” “董贼乱政,朝纲晦暗,温侯亲手终了此局;眼见大乱甫定,你却与袁本初再入长安,大汉气运至此,本该休养生息,重振汉室,然而你!” “你放火烧了长安,掳走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轻启战端。” “非也!”曹操怒喝道:“四海不平,江山不定,如何匡扶汉室?吕奉先,孙伯符,各个狼子野心。” “乱世需治重典!朝中若非有本相铁腕压制,将朝不为朝,国不成国!” “陈公台!枉你聪明一世,临到此时,你的心思便如此狭隘?” 陈宫冷笑,反问道:“如此请问相国,六年中,幽、冀、雍、青四州,人口几何?粮产几何?从军几何?邺城几万户?洛阳几万田?!” 曹操未答,郭嘉带着咳嗽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邺城十万户……从军二十万人,洛阳十二万户,从军二十四万人……” 陈宫厉声道:“我西凉十者役一,良田千万,你呢?!五者抽其二!天下徭役之重,莫过于中原四州,这千千万人,连着荆州两万水军,便因你的乱世!你的铁腕!你的天下,尽数战死在长江边!” “公台若与你回归洛阳,不知你又有何颜面,见那拖家带口的妇孺老幼!自你杀吕伯奢,斩张绣之日起,便不与你是一路人!” “宁可你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你,如今随你而来的将士,便浮尸长江,流血飘橹,若真有那日,直至你取天子而代之……” 陈宫声音渐沉下去:“……却又如何?” 曹操点头,笑了笑,眯起眼道:“好一个不是同路人。” “云长老弟——!”曹操被陈宫咄咄直斥,却丝毫不见怒色,转向关羽:“昔年你投身我营中,还记得本相如何待你?” 关羽眯起丹凤眼,不怒自威:“孟德兄以爱马相赠,手足相待,自将铭记于心。” 曹操“暧”地出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本相大好头颅,请君来取,不须令我辱于山莽水匪之手。” 关羽捋须不语,似在回忆曹营旧事。 乌林北岸: “晚饭在舱里吃,哪也不去。”吕布漠然吩咐道。 舱外亲兵应了,片刻后端来酒菜,置于案上,打点了两盘鱼,江中鲜虾,以及嫩鹿肉。 吕布一臂把麒麟搂在怀中,左手拾了筷子,挑去鱼刺。 二人全身赤\裸,依偎一处,身上裹着毯子。 “我喂你。”吕布道:“此战你劳苦功高。” 麒麟笑了起来,咀嚼吕布喂到嘴边的菜,问:“太师父他们呢。” 吕布挟菜的一手微一顿,片刻后放了筷子,端起酒碗,答:“走了。” “这就走了?!”麒麟难以置信道。 吕布将葡萄酒喝到嘴里,低头亲吻麒麟,将酒喂了过去。 麒麟咳了几声,脸上微红,正要起身,吕布道:“你去哪?都走光了。” 麒麟:“怎么也不来和我告别一声?!” 吕布认真道:“你在睡觉,他们托我传话来着。” 麒麟只得作罢,最麻烦的问题不是谁先走谁后走,而是到时该如何生活下去。 “传的什么话?”麒麟又问。 吕布端着酒碗的手有点发抖,酒水洒了些许出来。 麒麟:“怎么了?” 吕布背书一样,紧张地说:“他们、他……他们,你太师父说,任务改了。” “任务改了?”麒麟蹙眉问。 吕布点头:“嗯。” 吕布:“让、让你……他们很生气,让你永远别回去了。” 麒麟:“……” 吕布笑了起来,说:“开玩笑的。”说毕自顾自喝酒,避开麒麟的目光。 “太师父来和我告别的,怎么不叫醒我?!”麒麟哭笑不得问。 吕布不敢看麒麟的双眼,说:“他让我别……别叫你的,就这样。还说,让你等到天下一统,到新皇,我儿子接过位置,你再回去。” 麒麟蹙眉道:“当初不是说好,让你登基任务就完成了么?” 吕布漠然道:“我不当皇帝。” 麒麟:“那我就一辈子不能回家了。” 吕布忽然大声问:“跟着我不好么?!” 麒麟被冷不防一吼,吓得缩了缩,吕布又自言自语道:“当然不好,我……不管了!总之他们说,要到……” 吕布灵机一动,说:“你太师父是这么说的,以后要你回去的时候,会来接你。” 麒麟疑惑地说:“真的?” 吕布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麒麟的脸,麒麟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想……算了,说这个没意思。” 麒麟起身,扯了毯子,系在腰间,赤着胸膛走出船舱。 吕布便赤\条条地坐着,愕然问:“你去哪?饭还没吃完!” “我去一个人走走。”麒麟道:“别打扰我。” 麒麟赤\裸半身,踏上楼梯,时值午后,鲁肃率领东吴水军在江中四处焦急寻找周瑜下落。 “别找了!”麒麟喊道:“周瑜已经死了。” 东吴水军无人应答,小船一艘接一艘地划出去,遍布整江,竹篙翻拣尸体,将他们拖到岸边。 张辽与马超在认领西凉军将士的尸身,鲁肃前往乌林,江面上,刘备的船队扯起白帆,一艘小舟荡来,靠近吕布的帅船。 舟上之人一身白色武袍,绷带将右臂系在胸前,是赵子龙。 “你们要去哪里?”麒麟问。 赵云答道:“不知,军师临时下令,全军启程。” 麒麟嘲道:“联军刚打完,就急着回去占地盘了吗?” 赵云沉默,麒麟又说:“上船吧,欢迎你加入我们。” 赵云叹了口气,道:“不,子龙仅是前来与温侯别过,后会有期。” 小舟未曾靠近,赵云已挥起长篙,于大船前一点,再次退后,破浪而去。 刘备的船队走了,赵云带领上千骑兵于岸边护送,遥遥尾随。 这就走了?麒麟心内终觉蹊跷,刘备急着回去抢荆州,便让他抢罢。 “传令全军,做好启程准备。”麒麟道:“待得陈宫、甘宁归来,我们逆流而上,经岷江水道入川。” 吕布换了一身黑锦武袍,钻出舱外,叫道:“麒麟。” 麒麟回头道:“刘备去荆州了,你写封信,让鲁肃带去给孙权,我们也该回去了。” 吕布道:“去何处?” 麒麟回身入房取来地图,唰然铺在甲板上,跪在地图前,指道:“曹操西退。” “我们沿着长江一路朝上,从北岸进嘉陵江,水军分为两队,马超走陆路,前往西川报信,取道蜀地回西凉。” 吕布站着,麒麟跪着,仿佛一名臣民在朝拜他的皇帝。 吕布对麒麟的话充耳不闻,道:“起来,别对我跪,回去把衣服穿上,外面冷。” 麒麟起身道:“我和陈宫都想好了,回来时沿路过西川,就说借道。” “贾诩与高顺会带兵西下,经过汉中,入定军山,和我们汇合,刘璋投降算他聪明,不投降的话,我们打进成都去。我觉得刘璋一定会投降你。” “现在曹操败退,半路不知道拦截得怎样,就算不被关羽杀了,也再没有能力牵制我们。” “东吴方面,周瑜跟着孙策走了,一场大战后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出兵,我们唯一的对手就是刘备,就让刘备去占领荆州六郡,他吃不下西川这块肥肉。” 吕布漠然道:“这是出战的最好时机。” 麒麟点头道:“是的。” 吕布:“你们都计划好了。” 麒麟:“这是在我们出战前就制定的计划,经荆州,入川,再取汉中……”麒麟再次跪下,以手示意。“南到蜀地,北到西凉,我们的区域就可以连起来了。” 吕布对麒麟的话置若罔闻,怒道:“起来!别对我跪!” 麒麟一怔,吕布冷冷道:“你的计划很好。” 麒麟道:“对,这个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如果给刘备集团足够的时间,我们就……” 吕布打断道:“但我不想当皇帝了,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启程,回陇西。” 麒麟:“你……” 吕布不与麒麟多说,转身进了船舱。 麒麟跪在地上发呆,过得片刻,一艘小舟从乌林的方向驰来。 舟上载着数名彼此扶持的西凉军伤兵,遥遥喊道:“主公——!有加急信报!” 麒麟腰间仍围着毯子,立于船头,眯着眼:“什么事?” “我军于华容道遇袭!” “关羽阵前反水!率汉营骑兵背后突袭甘宁将军!截断我军退路!” “曹操、关羽合兵袭击我军,曹操抽身逃向洛阳!!” “关羽西退!我军参战兵力阵亡近千!” “甘宁将军战死!” “陈宫先生身受重伤!不知下落!” 华容道传来的消息犹如惊天一棍,敲得麒麟眼前发黑。 西凉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所有将领冲上岸去,麒麟还在震惊中未曾清醒,吕布已经跨上赤兔,沿岸追去。 “等等——!冷静点!”麒麟回舱堪堪换好衣服,喊道:“吕奉先,停下!” 吕布双目满是仇恨的怒火,似乎又回到了昔年巨鹿之战时,成了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吕布猛然大吼:“将士们——!随我前去报仇!” 麒麟喝道:“听我说!不能仓促出战!” 吕布吼道:“不听——!” 麒麟惊天一声爆喝:“谁敢跟着主公出去!我砍他脑袋!” 岸边鸦雀无声,吕布一声不吭,策马掉头,沿着江岸一路疾驰,走远。 麒麟闭上眼,在江边站了片刻,深呼吸。 “张辽,你去追主公。”麒麟道:“把剩下的骑兵都带上。” 张辽领命,麒麟又道:“刘备沿江前行,目标应该是江陵,襄阳,樊口这几个城市,一旦追上,绝对不能轻敌!” 张辽道:“行。” 麒麟又说:“如果刘备躲进城里,千万不能强攻,围城等我来支援。” 张辽点头,麒麟道:“千万小心。” 张辽道:“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主公……” 麒麟不悦道:“别这么说!谁也不能死!现在去吧。” 张辽大声呼喊,岸边骑兵纷纷跟随,近五千人追随其后。 麒麟:“张颌,马超,你二人带上所有战船,追在汉军之后,不可交战,沿江直上,他们去哪你们也去哪,看在哪个码头靠岸,迅速派出信使,通知沿岸追击的张辽。” “主公如果强攻沿江城市,你们从旁协助,我们的流火弹还有多少?”麒麟道。 张颌答:“还有约四万罐,每船一千罐。” “我们只剩四十艘船了吗。”麒麟喃喃道:“刘备还有接近一万水军,水上交战应该不是我们对手,但你们没有军师,万一诸葛亮他……算了,尽量先别开打,希望文远追得上,主公理智点。” 张颌道:“你呢?” 麒麟道:“给我五百亲兵,甘宁的旧部呢?!都过来!” 从华容退回的伤兵纷纷靠拢,麒麟冷冷道:“牙将在哪?” 牙将拖着一身伤踉跄过来,麒麟不由分说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喝道:“主将遇袭,军师不知下落,你们就逃回来了?!养你们何用!” “现给你们弥罪的机会,太史慈上马!跟着我!”麒麟道:“你们带路,沿途回去华容,甘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史慈背上长弓,一语不发,跟在麒麟身后,麒麟冷漠地说:“走吧,被我抓到刘备关羽,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你的马不快。”太史慈说:“用我的。” 麒麟侧头看了一眼,是惊帆。 “他给你了?”麒麟问。 太史慈点了点头,微一笑:“主公让我辅助你与温侯,平定天下。” 一行人潜入沿岸树林,朝华容战场追去。 60、三英再战败死江陵 江陵道。 吕布神驹如风, 一个时辰内冲出了近二十里路, 张辽率军疲于奔命,几次险些走错了方向,直到过当阳, 接近樊口的山道前。 终于追丢了。 赤兔倏然驻足峡谷前,低咴了一声。 吕布:“走!” 吕布猛地一夹马腹, 赤兔反而退了半步。 “你……”吕布气昏了头,赤兔通晓人性, 从不需马鞭, 吕布提拳几番要揍,却终究打消了念头。 “你也累了?”吕布喃喃道。 他翻身下马,背靠山岩坐下, 吩咐道:“自去寻水喝。” 赤兔悲鸣一声, 低头触碰吕布侧脸,吕布双目泛起红丝, 昨夜一晚未睡, 又长途跋涉,此时疲倦至极。 “我真是没用的主公,我……”吕布低声道。 吕布捋了额发,又愤然一拳狠狠锤在山石上。 空山新雨,一人一马穿过山道, 缓缓前行。 与此同时,荆山另一面。 “赵子龙将军——”一人于山顶羊肠小道冲来。 赵云驻马岸边,蹙眉道:“廖化将军?” 廖化翻身下马, 大声道:“诸葛军师着我前来与将军换马!速往江陵!” 赵云道:“将士们怎么办?” 廖化道:“我领他们缓慢前行,与主公在江陵城汇合!” 赵云换骑的卢,快马加鞭而去,剩赵云率领的两千余骑兵,廖化又道:“听我号令,散于河滩石后埋伏,准备弓箭!不可拖延!” 吕布牵着赤兔,目光茫然,从山道后行来,沿着河岸缓缓前行。 武靴踏上河滩第一步,踩断枯枝,啪的一响,赤兔警觉抬头。 吕布站在河滩上,不再前进半步。 廖化一颗心砰砰狂跳,解开诸葛亮的锦囊,拆出字条,上书一字:“杀。” 廖化缓缓抬手,两千骑兵同时弯弓搭箭,无数双眼窥向站在河滩正中央的吕布,箭矢指向身着武袍,未穿片铠的战神。 一偏将道:“将军……射得死他么。” 廖化小声道:“两千把箭,他又不穿盔甲,还射不死?终归是个凡人,别想得这么玄。” 吕布耳朵动了动,低声道:“终归是个凡人……” 华容,小雨淅淅沥沥。 半日前,关羽麾下降将沙摩柯一箭飞来,正中甘宁后背,穿透其胸口。 关羽尚在犹豫该不该放走曹操,沙摩柯那一箭,却将双方逼入了绝境。 “陈宫!”麒麟寻到己方第一位伤者,松了口气。 陈宫被十余名兵士护着,咳嗽不止,竭力道:“麒麟……” 麒麟道:“怎么回事?” 陈宫断断续续道:“我猜关羽手下……有、有曹操细作。” 麒麟沉声道:“关羽袭击你们了没有。” 陈宫点了点头,大致将过程重说了一次。 曹操于关羽有恩义,然陈宫却是盟友,曹操叙起旧情以恩相挟,陈宫却以大义晓之。 关羽骑虎难下,正踌躇间;甘宁大声喝斥,言语极是不客气。 汉营奸细沙摩柯得了曹操授意,觑机一箭将甘宁射下马去,凉州营登时群情汹涌,双方开始混战。 关羽还未来得及喝停手下,甘宁部属已杀红了眼,曹操更率军偷袭凉州军后方。混战一开始,郭嘉埋伏下的内应纷纷高喊谢关将军救命之恩,导致局面越来越乱。 关羽率军朝坡下退了两次,局势逐渐演变为曹、刘二军夹击陈宫。 “甘宁真的死了?”麒麟的声音发着抖。 陈宫苦笑,摇了摇头:“甘将军引开敌军,带兵朝树林中退了,关羽沿西路退走,料想是回去请罪了。” 甘宁在泥泞中爬了几步,发着抖,抱住一棵大树,无力地坐在树下,胸口透出一截箭头。满身是血,勉强抬头,瞳中映出天空细雨纷飞。 “我日……”甘宁缓缓喘气:“老子还……不想死……” 甘宁剧咳,咳出一口血,他艰难地提气,愤然喊道:“啊——” 犹如猛兽临死前不甘心的嘶吼,倒下。 “找到了!”凌统带领一队士兵从侧旁穿过来。 “兴霸!”凌统拍了拍甘宁满是血污的,英俊的脸。 甘宁喝喝作声,口中不住涌出血来,凌统心中一沉,心肺受伤,看似伤得极重。 甘宁动了动满是血的嘴唇,凌统懂了,沉声道:“你不会死,我替你将箭□□,忍着。” 甘宁不住抽搐,拔箭只凭一口气,拔出的瞬间若坚持不住,伤者便会休克,继而瘁死。凌统削去箭头,单膝跪在甘宁身前,让他伏在自己的肩上,另一手握紧甘宁背后的箭羽。 “我拔了,挺住。”凌统沉声说。 甘宁双目涣散,脖颈微微痉挛。 凌统侧过头,以唇封住甘宁满是鲜血的嘴,将木箭缓缓扯出,甘宁瞳孔微微扩散,气息渐微,凌统渡过气去,甘宁猛地一窒,继而再次艰难喘息。 木箭扯出,鲜血喷了二人满身。 凌统紧紧按着伤口,道:“快取创药来!” 甘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次昏迷。 甘宁腰畔的夜明珠一闪一闪,发着光,与麒麟心口的金珠光泽遥遥呼应。 “找到甘将军了!”凉州士卒纷纷涌上。 甘宁躺在大树下,浑身是血,凌统抱膝坐着,手指勾在一处。 太史慈排开众人,麒麟冲了进来,扣着甘宁脉门,片刻后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掰开甘宁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凌统唇间满是鲜血,转头看了太史慈一眼。 太史慈道:“怎样?” 凌统问:“你给他吃的什么?” 麒麟道:“仙药,这次死不了了,多亏你。” 凌统点了点头,低声道:“他的求生意志极顽强。” 麒麟微觉诧异,蹙眉问:“鲁肃让你跟着来的?” 凌统道:“不,我自己来的,本打算在当阳等你们,见陈公台他们过去,就一路跟着……其他人呢?” 陈宫脸色苍白,肩胛被砍了一刀,缠着绷带,数名兵士制了副担架,将他抬到树下。 凌统没有再解释,麒麟只得道:“那么,拜托你先照顾他们了,我还有点事,得去追奉先。” 凌统抬头看太史慈,太史慈解下盔甲,抛在马鞍上:“我也留下,带着他们朝西走,寻你们汇合。” 凌统淡淡一笑。 麒麟点头道:“五百名士兵都派给你们,务必当心。” 荆山之阴。 吕布躬身,拾起数枚滩上鹅卵石,沉声道:“着。” 吕布撒手,树林中一声惨叫!被鹅卵石击中之人脑壳爆裂,倒摔进去! “他发现了!” “杀——!” “主公当心!” 一匹战马仰声高嘶,四足乱蹬于峭壁滑下,张辽借力一蹬,朝吕布飞跃,抱着他滚下江岸! 林中箭雨齐发,埋伏杀出!山坡高处,横里杀出近万骑兵,张辽的支援到了! 吕布一跃而起,跨上赤兔马,吼道:“随我冲锋!杀了这帮兔崽子!” 双方短暂接战,山坡上援军越来越多,血肉横飞,污血淌满江岸,廖化转身要逃,被吕布一箭射落马下! 山坡势高,冲锋时汉军阵脚已乱,若换了赵云带兵,还有可战之机,然而带队廖化已败,残军哪堪吕布□□?当即如大关刀砍小野草,几个来回便即大溃。 “谁让你来埋伏侯爷的。”吕布冷冷道,“刘玄德去了何处,说!” 廖化咬牙拼着一口气,吕布将他抛到一旁,吼道:“挨个带来审问!究竟去了何处!” 败军被缴了武器,押到江边盘问,最后吕布终于问出了刘备等人去向。 诸葛亮让赵云前去江陵,与大部队汇合…… 吕布骑马驻戟,沉默片刻。 “文远。”吕布道:“多谢你救命之恩。” 张辽扑翻吕布那会,肩上中了一箭,又负伤来回冲杀,此刻满头满身都是血,喘息着道:“末将……的份内事,麒麟军师说……” 吕布没有作答,张辽断断续续道:“让主公不可冲动,西凉全军上下,定讨血仇。” 吕布问:“你带了多少兵?” 张辽道:“一……一万人,马超、张颌都在船上,正沿江追来。” 吕布漠然道:“传令马孟起,战船驰往江陵,我领骑兵前去围城,你随后跟来。” 张辽道:“主公!” 吕布淡淡道:“我已冷静了,不须担忧。” 麒麟骑着惊帆马,沿途飞奔,每隔一里射出哨箭,终于得到了回应。正是沿江缓慢前行的张辽。 麒麟见张辽负伤,心头一沉:“人都去哪了?!” 张辽解释清楚,麒麟才松了口气,道:“过来我给你看看。” “主公去江陵了。”张辽道:“你赶紧追上。” 麒麟道:“不妨,你上马,咱们一起,甘宁死不了,陈宫也寻到了。” 三天后,江陵西岸,丛山峻岭,连绵起伏,两日后,麒麟抵达江陵时竟还比吕布早到一日。 吕布的先锋军已从平原上驰来,麒麟朝远处眺望,只见河道窄处,水流平缓。 张辽道:“现过河与主公汇合?” 麒麟道:“不,我们上高处看看。” 荆山侧岭之顶,百里风光一览无余,刘备初入江陵,数十艘船被拖上岸去,翻了船底于码头上晾着。 麒麟蹙眉道:“他们要做什么?” 张辽道:“谁知道呢,兴许是想以江陵为据点,休养一段时日。” 麒麟只觉说不出的蹊跷,沉声道:“不可能,明知我们会来打,怎么还会收船?” 麒麟蓦然心里一惊,吩咐道:“你马上带人挖山,按我的主意,幸好先来一步侦查敌情,否则全部人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张辽一头雾水,麒麟拾来树枝,于地上绘下荆山侧坡地形,又道: “在这个口子开挖,挖完用木头垫着,听我岸上发令,再抽走垫木,千万不可拖延,待会我派多点人手上来帮你。” 张辽率领数百人分头照做,麒麟策马下坡,渡河与吕布汇合。 刘备刚从码头入城,进城后还未歇得几日,吕布便率兵追来,陆路,水路团团围住。城门是虎视眈眈的近万骑兵,长江边则是四十艘蓄势待发,流火弹上了投石机的大船。 吕布如同遭遇挑衅的野豹,率领所有兵马驻于城外,吼道:“关云长,出来,休要做缩头乌龟!” 刘备、诸葛亮数人立于城楼高处,关羽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会他。” 刘备脸色剧变:“二弟,此战凶险,万万不可!” 诸葛亮沉吟片刻,道:“且慢,我有话说。” “刘玄德!”麒麟策马终于追上大部队,一路冲至城门外,置身弓箭射程中,丝毫不惧,猛然一勒马缰,惊帆前蹄高跃,扬声长嘶,停驻。 吕布策马冲上去,麒麟侧头道:“叫人去将马超换下来,再派一千上山去,寻张辽,快!” 吕布看了麒麟一会,彼此心有灵犀,吕布转头前去传令。 麒麟朗声道:“刘皇叔,七年前!我家主公辕门射戟,解你徐州受纪灵围困之危,可还记得?!” 诸葛亮要上前一步,却被刘备以手阻住。 刘备垂目道:“自然记得,深感温侯大德。” 麒麟又道:“六年前!我辗转小沛,接回貂蝉,一战助你部下赵子龙获徐州,可还记得?!” 刘备缓缓道:“铭记于心。” 麒麟冷喝道:“恩将仇报,如此小人行径!便是你所为!甘宁陈宫与我情同手足,前一刻三营还在并肩作战!下一刻便陷身盟友之手!” “你义弟为全知遇之恩,私放曹操,竟将我凉州营两名将军亲手斩杀!” “刘玄德!今日不以计陷你,摒了宵小伎俩,出城堂堂一战!”麒麟声若雷霆,两军皆惊,吕布尚是头一次见麒麟如此震怒。 刘备:“我三兄弟一齐战他!” 诸葛亮色变道:“不可!主公万勿冲动,此事仍有商酌余地,观麒麟言行,甘兴霸应是未死……” 关羽慢条斯理道:“出战前已立军令状,若放走了曹操,云长自将提头来见,如今搭上他人性命,此事因我而起,亦该因我而结。” “二弟!” 关羽下了城头,张飞怒吼道:“二哥!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你死!我与你一起出城战他!” 刘备匆匆追在关、张二人身后,少顷城门洞开,三骑出城。 刘备翻身下马,朗声道:“备一时糊涂!导致云长酿成大错,再多言狡辩,亦是无益。” “又要三英战吕布不成?”麒麟冷冷道。 刘备躬身跪伏于地,一拜,低头道:“我与云长、翼德昔年桃园结义,有誓同生共死,一念之差,铸成不可挽回之大错……” “大哥!”张飞喝道。“起来!” 刘备叹道:“盼温侯得全我三兄弟之心,同生死,共进退,今日若要云长偿命,便容我三人一同赴死,全城子民无辜,待我死后,望温侯宽待江陵百姓。” 诸葛亮于城头朗声道:“如今便应了温侯之请,我军以主公为首,城外三战,全城兵士作为见证如何?” 吕布略抬起下巴,漠然道:“都一起上罢。” 诸葛亮等的便是这句话,正要敲钉转角,将话说死,吕布却又道:“我与麒麟同战你三英!” 说着一摆战戟,霎时诸葛亮心道糟糕。 城墙上,城门外,鸦雀无声。 诸葛亮静了许久,开口道:“既是如此,但请凉州军再派一人……” 麒麟冷笑道:“三对三?也可,马超!” 马超应声出列。 “我不占你半点便宜。”麒麟道:“主公出第一战,我第二战,马孟起第三战,三战两胜。” 诸葛亮再无半分办法,以武对武,智谋几乎完全派不上用场,少顷又道:“赵子龙将军。” 城楼上不见赵云,赵云原是抱着手臂,背倚木柱坐着,不与吕布等人朝向。 诸葛亮道:“你从东城门出去,带三千骑兵,主公若有危险,你须自行判断,于后阵呼应夹击。” 赵云声线沉厚,不闻喜怒:“廖化将军呢?交接给他的骑兵为何迟迟未至?” 诸葛亮不答,赵云起身,沿着城楼而下,带兵出城。 吕布成名已久,昔年函谷关外三英战吕布,辕门射戟名动天下,直是武力登峰之境,中原论武第一人。 然而,时隔董卓入长安已有七年。 七年中,西凉声色犬马,耽于安逸,硬碰硬的决战,武神实力还剩几分? 关羽等人辗转作战,数年间却是一刻也未曾休息过,刘备胆敢应战,便是心中存了侥幸之心。 反观之凉州营,所有人都心中无底,包括麒麟。 “不需担忧,主公能打。”吕布漠然道,继而双脚一夹赤兔,斜挥方天画戟,迎向关羽。 麒麟深吸了口气,吩咐道:“擂鼓。” 江陵城门再开,近千人蜂拥而出,与西凉军遥遥相对,让出一片空地。 三声鼓响,吕布驻马,关羽缓缓拨转马头,面色平静,不现喜怒。 “此战毕。”关羽一手倒拖青龙偃月刀,缓缓道:“你我恩仇自解,与我大哥再无干系。” “二弟——”刘备刹那间热泪涌出。 吕布冷冷道:“做梦!” “杀——!”西凉营齐声山呼。 “杀——!”汉南营应和! 关羽双手交错,抡起八十斤重的偃月刀,在头顶挥了个旋,赤兔与关羽战马错身而过,吕布霎时后仰,两脚于空中一荡,单手揪紧马缰,翻下赤兔马腹。 关羽扫了个空,回身一刀! 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交碰,龙吟一声震响,众人耳膜隐隐作痛。 吕布吼道:“函谷关前放你一马……” “今日便取回你首级!”吕布雷霆般的怒吼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说时迟那时快,吕布从赤兔另一面翻上马背,横里一扯马缰,趁着关羽错身的空当,连人带马撞向关羽! 关羽奋然回刀防守,吕布已单手一振画戟,自下至上,漂亮至极地一抡,从马腹下挑起,削铁如泥,将关羽斩成两半! 所有人胆寒了,就连麒麟亦不禁退后半步。 西凉,汉南两营恐惧喘息,吕布半身浴血,地上是剖开两片的战马,与鲜血狂喷的关羽尸身。 “二弟!”刘备痛苦大喊。 “二哥——”张飞惨叫一声,登时红了眼,丈八蛇矛出手,朝吕布冲来! 麒麟不住猛喘,堪堪回复清醒,喝道:“又想车轮战?!我来战你!” 麒麟策马冲近前去,吕布沉默,单手一扯马缰,赤兔如一阵风,于麒麟身边擦过。 麒麟翻掌一抖,聚金光成剑,还未出手,吕布已越过惊帆马,抬戟,迅捷无论地直刺。 张飞声音一哑,疾奔中被掐断,被方天画戟捅穿胸膛,吕布一戟出手,抢在麒麟之前,将张飞挑得直飞出去!继而反手将张飞战马劈成两半! 麒麟道:“你……你杀了张飞……” 刘备骤丧结义兄弟,悲痛难抑,吼道:“今日与你同死!” “同死?”吕布嗤道,再抬画戟。“只怕你没这本事。” 诸葛亮慌忙喝道:“救主公!放箭!” 麒麟喝道:“无耻!” 双营同时射出乱箭,城门外箭雨齐飞,的卢悲鸣一声,几番想退缩,刘备却失去理智猛催,两剑回旋,朝吕布冲来。 吕布当头一戟,刘备咬牙招架,的卢不堪巨力,前蹄屈跪下去。 “奉先!当心!” 背后一箭飞来,吕布猛地抽身后退!赵云反手再取箭,顿了一顿。 “休伤我家主公!”赵云猛然喝道。 麒麟拨转马头,吼道:“来战!我看你们还有何伎俩!” 赵云率领三千骑兵冲入敌阵,马超悍然策骑上前迎战,双方以硬撼硬地猛撼,五千人撞在一处,吕布杀得一身血性,弃了刘备,冲入战团! 登时城外一场混战,西凉军各个以性命相博,汉军节节败退,城门大开,一武将率数千人杀出。 “奉先!回来!”麒麟喝道:“变阵!” 两路兵马夹击,腹背受敌的西凉军撤向西面江岸。 诸葛亮羽扇一挥,果断道:“拆河坝!” 一根哨箭拖着尖锐呼声飞向天际。 麒麟丝毫不惧,同时射出哨箭,喝道:“山上听令!抽木!” 张辽得了岸边消息,吼道:“抽木——!” 兵士山呼,猛然抽走垫土树木! 远处上游河水隆隆卷来,万军色变,大地震动,如同千军万马,无情淹向西凉军! 荆山雨后,处处泥石,张辽挖了整整半日,将小半边山坡挖得凹陷下去,此刻一抽垫木,成千上万的落石轰然滑下。 近两万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数十年后回想起,实是双方精彩至极的谋士对决。 洪水滔滔卷来,河上现出雷霆震撼的一道白线,如猛兽般呼啸着扑向下游,对岸瞬间山崩,万顷黄土滔滔而下,冲向河道中央。 三,二,一。 洪水冲至,山坡覆倒。 河道被倾斜而下的沙土砰然切成两截,形成一道天然大坝,护住了西凉船队! 大坝堪堪截正,蓄水三日的洪流撞上泥坝,发出巨响,被彻底拦截! 汉军、西凉军,五万人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大水从上游冲至,中游山体坍塌,堵住河道。 洪水无处宣泄,转向冲往江陵码头,寻到了宣泄口,席卷了整座城市。 “你们输了。”麒麟冷冷道:“冲锋!船上流火弹为我们掩护!” 赵云瞳孔剧烈收缩,不敢再战,慌忙率军回援。吕布率军一路掩杀而去,将另一名将领砍翻马下。 “别再乱杀了!”兵荒马乱中,麒麟大声喊道:“把那人留下来!” 河面火球四飞,麒麟破釜沉舟,押上了血本,要将刘备集团彻底剿灭! 61、双龙争锋对决汉水 刘备手下两名大将被吕布亲手斩杀, 麒麟将计就计, 水攻瓦解了汉军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江陵北城门洞开,排山倒海尽是败兵,麒麟本想合围, 奈何己方兵力不足,只得暂时占据江陵城, 再作打算。 水淹江陵,房顶尽是石油引起的烈火, 熊熊燃烧。 “救火。”吕布冷漠地说。 麒麟道:“你太冲动了, 不该杀张飞的。甘宁没有死,我本来还有后策应对。” 吕布忽有点恍神,到处都是紫黑色的污血, 江陵城中犹如地狱。 麒麟叹了口气, 道:“这下玩大了,不能放他们走, 必须追到底。” “否则无论逃向哪里, 刘备都必定会东山再起,说不定一转头又去投奔曹操,那就麻烦了。你在这里歇着,我带人去追,给我两千兵。” 吕布说:“上马, 我与你一起。” 江陵扔给了张辽等人打点,麒麟为吕布缠好绷带,止住鲜血, 二人骑上马,带两千骑兵于北门出城。 吕布于荆州北部辗转曲折,最终于汉水支流南岸,截住了正要渡河的赵云。 漫天寒风雪花飞,初冬的第一场雪来了。 数艘小船渡河北上,诸葛亮已护着刘备远去,赵云被吕布截住去路。 吕布持戟,指向赵云。 吕布眸中杀意不减:“赵子龙,降了侯爷,我不杀你。” 赵云于船头跃起,稳稳落地,复归南岸,沉声道:“长坂坡上,你救了子龙一条性命,如今还你。” 赵云扯开披风,抛在岸畔,一身精铁战甲,银光流转。 赵云肩抗银枪,以肩胛为支点,奋然一抗□□,借直冲之力开山裂石地当头一枪,直扫而去! 吕布持戟,子龙扛枪,二人倏然暴起,撞在一处! 惊天动地的一响,方天画戟,银龙枪互撞,飞向河边;吕布猛然怒吼,双拳直击,赵云秒到毫厘的一掌,拍在吕布拳面上。 吕布之力刚猛无俦,力道一撞,赵云借力纵跃! 麒麟不住喘气,知道这是三国时代最为巅峰的一场武斗。 建安十一年秋末,汉水南岸,雪花漫天。 当世两大武学强者的比试,观战人寥寥,没有擂台,亦没有喝彩。 没有青史传书,更未扬名天下。 许多年后再想起,无论刺秦、杀董、甚至水淹江陵,火烧赤壁,俱比不上这一刻惊心动魄,那是武学极境的比试,以凡人之躯,一式得窥天道! 兵刃一飞,吕布与赵云拳对拳,掌对掌,脚对脚! 旋风踢对扫堂腿,赵云一脚横扫而去! 吕布使招“苍鹰搏兔”,提身、屈脚,纵跃!武袍袍襟于空中荡起,如同一只嗜杀的枭。 赵云喝道:“落!” 吕布半空一记侧脚直抽,赵云抬手格挡! 吕赵二人从岸边打入树林,又从树林滚入江水,二人身上滚满泥泞,到得最后,尽是拳脚相搏,每一招,每一式,俱无从分辨。 赵云双眸依旧清亮,彼此都摒弃拳脚招数,回归武之本源——拳随心至,再无杂念。 吕布大开大阖,虎爪直摧,出招慢了下来,却隐带风雷之声。 赵云格挡之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到得最后,吕布再次抬脚,踹中赵云胸口,将其护心镜一脚踹得粉碎! 赵云口喷鲜血,直摔出去,落于河中。 “你输了。”吕布双目恢复清亮,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终于不再充满杀意。 赵云湿淋淋地从河中站起,沉声道:“甘愿认输,杀罢,赵子龙宁死不降。” 吕布问:“不杀,欲往何处?” 赵云极缓摇头,吕布又说:“让刘玄德出来。” “军师已护送主公远走。”赵云道:“我的目的便是拖住你。” 最后一艘船还未来得及离岸,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 赵云调转□□,将枪尾递至吕布手中,缓缓道:“我死后,望你成全,阿斗托付于你们,让他当个寻常孩童。” 吕布接过银龙枪,吩咐道:“过来。” 吕布将夜明珠交到赵云手中:“别管刘备了,我知你不愿降我,这就带着他朝东北走,去辽东,公孙瓒已死,那是你的地方。” “曹操自顾不暇,管不到辽东,他日当我攻进洛阳,救出天子,再封你为辽东侯,此珠赠你,权当信誓。” 赵云终于接过了夜明珠。 吕布道:“以你余生,将他抚养成人,勿负故人所托。” 吕布一身泥水,跨上赤兔,打了个唿哨,众兵士纷纷尾随,撤离河岸。 赵云立于渡船尾,渐远去。 雪越下越大,麒麟吹起埙,一首离歌在雪花中穿梭。 十一月初二,刘备败逃,与诸葛亮不知去向。 赵云则携刘禅远走辽东。 吕布终究是放了他们一马。 “他没有输。”麒麟说。 吕布许久以后才点了点头:“输的该是我,他以柔劲化去我一身戾气。” “每一拳,每一掌与他互撼,我的杀意渐渐消退,到了最后,已是纯粹的武人比试,复仇怒意荡然无存。” 麒麟问:“现在去哪里?继续我们制定的计划?” 吕布答:“先回家,累了。” 麒麟:“回哪?” 吕布:“回西凉,我想抱着你睡会。” 亲爱的太师父: 原谅我在你们刚走就再次写信。 赤壁之战后的短短几天里,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奉先的一系列行为令我措手不及,他被彻底激怒,继而杀了关羽张飞。 我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当年吕布战三英尚且不分胜负,现在他竟然能将关羽斩落马下,而且仅仅用了不到三招。 陈宫对此的解释是:那时候吕布只是董卓的走狗,十八路诸侯则手握大义。如今双方立场调转,吕布占据了义,外加一身血气,战起来义无反顾的决心,令他毫无畏惧。 吕布对此的回答则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幸好赵子龙在临别前改变了他,否则要时刻跟着一头散发着危险的野兽,实在不妙。由此可见,师父说得没错,我的应急素质还需要加强锻炼。 现在真正回到了三国时代。曹操退回关中地区,占领邺城以东,洛阳,司隶中原一带。 刘备不知下落,孙权退守江东,掌管荆州七郡,我们在江陵城中发现了一名益州的信报,名叫张松。 他带着益州、汉中一带的军事地图前来投奔刘备,刘备一败,这个人落入了我们手里。归程中,我们借道益州,令张松作为内应,与高顺,贾诩汇合,陈兵成都城下。 还未开打,刘璋便举城来投,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刘璋会投降奉先,是因为早知历史。 陈宫猜到,是因为他认为奉先声威日胜,名头早已盖过曹操,刘璋若不依附,势必无路可走。 贾诩猜到,是因为他揣透了刘璋的性格,认为此人胆小怕战,然而为保全成都军民,也不能不说是一位仁者。 奉先交给张辽、张颌一万人,让他与贾诩留守成都,我们带着其余的部队绕过定军山出关,今年准备在长安过冬。 西凉的物资都来了,马超回武威去换防,高大哥过来和我们汇合。 第三次回到西京长安,六年里,我的第一个家重建得差不多了,上林苑里依稀又恢复了当初八水绕长安的繁华景象。 被烧毁的宫殿大部分重建——包括凤仪亭。 人也都是从前的人,奉先、我、高大哥、公台。 今年的冬天似乎很冷,十一月就下起了大雪。奉先蹲在凤仪亭里闹别扭,我去看看他。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问自己,回去以后,奉先要怎么办。 我应该留下来,到他慢慢变老以后再回去么?他愿不愿意让我看到他老了的样子? 我决定在天下平定后,将永远留在三国时代,一直陪着他,到他死去。 当然,他或许也不会开心的,因为我永远不会老。 不过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祝你们身体健康,暂时不用回信,我还要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对了,我们还在江陵抓了名武将,先去劝降,祝你们安好。 徒孙儿:小黑。 长安城西军营。 江陵一战时,吕布从城外抓住的那名武将被带回了长安。 麒麟见此人能带至少两千兵,与赵云同时出战,当不是无名之辈,便亲自前往营帐中审问。 “你姓什么?”麒麟问。 那武将答:“我姓魏。” 麒麟心中一凛,蹙眉道:“魏什么?” 武将愕然:“为……为什么?不不不、不知道呢,因为……我爹姓魏……吧?还有!我祖宗也……姓魏!” 麒麟:“……” 麒麟探手到那武将脑后一摸,摸到块反骨,霎时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魏延?!” 魏延笑道:“是,魏延。” 麒麟:“你……” 张颌愤然道:“喂他吃葡萄!” 太史慈控诉道:“刮那甚么劳什子给他听!” 凌统道:“插他鼻孔。” 麒麟哭笑不得:“你怎知道插鼻孔……” 凌统面无表情道:“甘兴霸让我来提醒的,千万别忘了。” 麒麟:“重伤还惦记着这事,喂,魏延,先问你,降不降?” 太史慈一把抡起小黑板,怒道:“问这么多做甚!先刮再说!” 张颌转身去取葡萄,魏延还不知何事,便道:“我降啊,没说不降。” 麒麟头一次遇见这么好说话的,傻眼了。 魏延笑了笑,道:“文长素来仰慕温侯,侯爷武力冠绝天下,是为至刚之人,今日愿追随侯爷鞍前马后……” 麒麟道:“识时务者为……” 话未完,麒麟被张颌与太史慈不由分说,推到一旁。 太史慈悲怆无比,以小黑板痛殴魏延,大吼道:“你怎么能降——!” 张颌把葡萄塞了魏延一嘴,控诉道:“你太丢人了!怎么能降——!” ——卷四·马中的卢·终—— 62、未央宫甄姬说连理 长安城, 未央宫, 天子殿。 龙座上坐过数代汉家天子,如今坐着一名智商不足九十,武力值爆表的莽夫。龙案前摆着传国玉玺, 玉玺一角金光流转。 玉玺下,压着一叠纸, 纸上写的全是女人。 温侯奋武将军吕奉先,时年三十五, 结发之妻貂蝉红颜薄命, 早逝。 西凉势力如今占去了中原以西的半壁江山,吕布鳏居七年,实乃乱世中天下第一钻石王老五是也。前脚刚回到长安, 无数上门结亲的信报便雪片似地飞来。 名单上有: 马超娘舅家——西羌王彻里吉之女、刘璋表妹吴氏、曹操第三女、孙权之妹孙尚香、张鲁之女张嫣。关中士族钟家, 司马家,甄家的闺秀。 钟家与司马家为了把人塞进长安, 还在邺城撕打一架。 又有长安城中名士, 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削尖了脑袋朝温侯府里送女儿。 麒麟接到一堆联姻表,看也不看,全部叠作一排,吩咐陈宫:“交给奉先, 让他自己去拒绝,忙得很,没空帮他收拾烂摊子了。” 于是吕布别扭得快死了, 对着那叠信纸发了一下午的呆。 脚步声响,未经通传,上殿来的却是一名女子。 女子容貌端庄,恬静,穿一身蓝纱,嫩藕似的手臂上戴着一串金环,站于殿前,看了吕布一会,开口道:“侯爷,该用饭了。” 吕布:“?” 吕布打量那女子,问:“你谁?头抬起来。” 女子不苟言笑,答:“甄宓。” 吕布动容道:“你是甄家的人?何时来的长安?” 甄宓反问道:“下午送来的名册,温侯都选好了么?” 吕布冥思苦想,片刻后不耐烦地作了个“滚”的手势,道:“没有。” 甄宓淡淡一笑:“军师请侯爷回府吃晚饭,既未曾想好娶哪家的姑娘,便先搁着罢,留予军师打点。” 甄宓收起龙案上的女人表格,为吕布整理衣领,吕布警惕地说:“走开!” 甄宓微愠,冷冷道:“我从六年前,袁太尉兵败长安时便留在此处,可不是来作妾的。” 吕布这才明白误会了甄宓,只得道:“走罢,是我错怪你了。” 吕布让甄宓上了车,自己骑马缓缓随行,温侯对女人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麒麟很喜欢他这点——当然,蔡文姬除外,吕布认为蔡文姬不能算女人。 二人回了侯府,菜肴已摆设停当,麒麟不在。 满厅坐着武将,觥筹交错,众人纷纷笑谈,更有不少从西凉迁来的朝臣,席间气氛好不热闹。 吕布刚坐下便问:“军师呢?” 高顺笑道:“麒麟正在招待益州来的客人,让咱们先吃。” 吕布叫道:“这怎么行!” 陈宫摆手,以眼色示意,甄姬道:“川中名士与侯爷麾下相识寥寥,法□□孝直更是……” 吕布:“?” 陈宫自若道:“法孝直其人略拘小节,此中长安朝臣又多有狂放之辈,只恐弄巧成拙,交由军师处理便是。” 吕布还是听不明白,甄姬不耐烦小声道:“法正是个出了名的小心眼,怕主公你们说错话,把他给得罪了。快吃,大家都饿了。” 陈宫哭笑不得道:“你这么说……” 甄姬眉毛一挑:“不这么说他怎么听得懂?最烦你们文人罗里罗嗦半天。” 陈宫愕然道:“文人如何?你父不是文人?” 陈宫与甄姬父亲同辈,甄姬却丝毫没有上下概念,把腰一叉,正要和陈宫顶嘴,吕布忙道:“好了好了,好男不与女斗,大家喝酒,吃饭。” 众人哄笑,甄姬倏然炸了毛:“什么叫好男不与女斗!” 吕布吐了吐舌头,心里把甄宓也给划进蔡文姬那类女人的范围里了。 吕布端酒,众臣方开始冬至筵席。 甄姬美绝人寰,兀自秋波含威,低声嗔道:“也不知你怎么坐到这位置的。” 吕布笑了笑,答:“都是大家的功劳,喝,又一年了,我敬大家一杯。” 时值冬至,府外下起大雪,筵席停后,吕布换了身毛裘,便负手出门去。 高顺追出来,吕布道:“不用牵赤兔了,我出去走走。” 吕布前往上林苑,麒麟的筵席已散,数名川中文士三两结伴行出来,见吕布一身武服,只以为是宫中寻常侍卫。 吕布朝他们笑笑,文人们不理不睬,径自走了。 认不出来,吕布心里自嘲,换了十年前,这等无礼行径定会令他火起,上前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暴打一顿,再扔进昆明池中去喂鱼。 “麒麟呢?”吕布截住一人问道。 “走了。”那侍卫答:“先前从西门出的上林苑。” 西门,吕布上了马车,沿路问过去,直至看到雪花纷飞中,屹立于西校场中央的那块巨碑。 石碑从陇西运到此处,官渡、赤壁两战,牺牲的将士名字已刻在碑上,从碑顶至下,已刻了近万人之名。 吕布下车,徒步行向万名碑处。 夜间下着雪,长安城内万家灯火,直于白昼一般的亮。百姓都在家中过冬,道路空旷,雪花纷飞。 雪地里站着黑黝黝的一物,吕布霎时吓了一大跳,蹙眉蹑手蹑脚走近,唰一下,躲到校场外的兵器架后。 黑麒麟四蹄倨地,呜呜地朝着石碑叫了几声,衔着一朵不知何处来的小花,摆在碑底。 “……” 吕布张着嘴,躲得远远地观察。 铜先生没把这什么……劳斯莱斯带回去?吕布想起来了,浩然告别时,他们没有骑着这玩意。 黑麒麟比之上次吕布骑时小了一整圈,只有寻常小马驹般大。 这是上次那只生的小……劳斯莱斯?吕布逾发疑惑了。 黑麒麟收起两只后蹄,前蹄撑地,露出毛绒绒的白肚子,把屁\股沾着雪地坐了,一阵抖,似乎颇冷。 吕布小心翼翼朝前走了一步,黑麒麟像只小狗似地坐着,发呆。 片刻后它抖了抖脑袋,抖掉雪,朝后一倒,在雪地里翻滚几下。 它在玩?吕布笑了起来。 滚完几圈,小黑麒麟抖掉一身雪,软软地趴在雪地上,抬起蹄子,在雪地上笨拙地划来划去,似乎在画什么。 “呜呜呜……咕咕咕……”黑麒麟一边在雪上专心画画,一边哼歌。 “喂。”吕布漠然道。 黑麒麟瞬间警觉转头,龙鳞唰然立了起来,见是吕布,又缓缓平和下去。 吕布躬身,招手道:“小东西,你没和你主人回去?来,过来。” 黑麒麟不安地退了半步,吕布笑了笑,道:“你在画甚么?” 黑麒麟在迟疑,拿不定主意是否把雪上的图案抹掉。 吕布东歪西倒,打醉拳一样晃过来,伸手去摸麒麟,麒麟又缩了缩,最后任由吕布把手放在它的头上。 “我看看?”吕布说。 雪地上,是两个奇怪的圆,拼在一处,下方尖尖的。 黑麒麟用断角顶了顶吕布胸口,吕布会意:“心?” 麒麟点了点头。 一个心型图案中,歪歪扭扭画着一只马不是马,鹿不是鹿的四不像,背上骑着个简笔小人。 小人脑袋圆圆,身体是个倒三角,手和脚都是线条,头顶还伸出两根天线一般的——吕布的象征,小强须雉鸡尾冠。 吕布明白了,道:“走,我们去玩。” 黑麒麟伏身,让吕布骑上,吕布两脚甚长,拖在地上,划水般撑来撑去,笑道:“驾!” 黑麒麟摇摇晃晃地走了,留下雪地中的那幅图,不久后被漫天风雪温柔铺去,再无痕迹。 它载着吕布,到处闲逛,最后在上林苑外的一处宅子后院外蹭了蹭,把耳朵贴在墙上。 吕布:“?” 院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太史慈:“兴霸醒了?” 凌统:“伤好些了。” 太史慈:“你该回江东去才是,如此不声不响便离了建业,像什么样子?” 凌统答:“都督死了,你也走了,江东还有何可依恋的?自我父死于黄祖手下,我便是孤家寡人。十四岁那年承你收留,如今你来了长安,我不跟着你,又有何处去?” 太史慈静了许久,道:“去看看甘宁罢。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你。” 凌统道:“莫不是你以为……我与他真有什么?” 太史慈淡淡道:“你愿跟着谁,又与我何干?” 麒麟傻乎乎地张着嘴,听得出神,吕布摸了摸麒麟下巴,把它的嘴合上。 凌统没有再说话,脚步声响,转身离去,太史慈又道:“站住,还有一言与你说。” 凌统不回头,太史慈道:“温侯有仁德,我方效力于他。你又在效力何人?是随波逐流,还是亦步亦趋,追随我的脚步?” “回去后须得仔细想清,否则这天下之大,你永远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处。” 凌统走了,太史慈独自站在院中。 片刻后,热热的气喷在颈里,太史慈莫名其妙地一转头,看到一只怪兽扒在院墙上,鼻孔朝着他喷热气,吓得大叫,摔在地上。 吕布从怪兽一旁冒出头,漠然道:“子义。” “主……主公?”太史慈心有余悸。 吕布笑道:“来喝酒。”继而翻进院内,又毛手毛脚地抓着麒麟前蹄,把它抱下来。 太史慈吩咐人取了高粱酒,在后院里摆了一桌小菜,烫酒,赏雪,与吕布对饮。 吕布挟菜,喂给麒麟,道:“它叫劳斯莱斯。” 太史慈:“……” 太史慈仿佛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了,他眯起眼,麒麟眨了眨眼,太史慈心照不宣。 “你今年也三十三了。”吕布道。 太史慈微一沉吟:“正当而立,愿为主公再效命三十年。” 吕布点了点头:“甘宁对那小子念念不忘……” 太史慈莞尔,才知道吕布是前来帮甘宁扫除情敌的,忙道:“我与公绩有兄弟之情,并无……呃,那个什么之谊。” 吕布笑了起来,与太史慈碰杯,太史慈又道:“先前张昭遣人送信,想将孙尚香那小丫头……” 吕布一听此事,登时又开始头疼,道:“不想娶。” 二人推杯换盏,麒麟闭着双眼,安静伏在地上,耳内传来太史慈与吕布对答。 太史慈:“不想娶,还是不娶?” 吕布没有回答。 太史慈又说:“男子成家立业,本是天责,恕末将多言;侯爷封地是世袭,今年比子义更长两岁,若不早作打算,他日温侯之位传给谁?” 吕布漠然道:“当年我父带我入关,我母死于战乱,投奔丁原麾下时我孑身一人,再过数十年,世间哪又有吕奉先、太史慈?孤身来,孤身去,也就是了。” 太史慈叹道:“不妥。” 吕布又道:“子义心中可有牵挂之人?” 太史慈沉吟片刻,后答:“仅一人,昔时跟随刘繇前往邺城,袁绍设宴时列席,酒后花园中见一女子,惊鸿一瞥,自此牵挂了十二年。” 吕布哂道:“为兄知你心情,当年董卓入长安,散朝后,王允设宴请我。席间设宴奏乐,见一女子……” 太史慈淡淡道:“人已去,温侯不可过于悲痛。” 吕布续道:“……亦是惊鸿一瞥,不过只牵挂了十天。” 太史慈倏然间一口酒喷出来,继而哈哈大笑。 “主公真性情。”太史慈敬酒。 吕布喝了,自嘲道:“我用情不专,远不及你……” 太史慈打趣道:“如今呢?” 吕布悠然道:“如今……喜欢另一人,至此数年,唯盼能过完此生。” 太史慈没听明白,但也不便追问,二人互敬,少顷喝得烂醉,都伏在桌上。 麒麟一袭黑袍,带着两名亲兵,将吕布抱上马车,回了侯府。 甄宓坐在廊间煮茶,茶香四溢。 麒麟吩咐人把吕布送进房内,自己停在院中,入住长安这许久,还未正经与甄宓说过几句话,先前是蔡文姬修书,孔融等人作保,麒麟方寻得在长安暂住的袁家后人,妥善安排。 麒麟问:“甄姬,主公下午选了人么?” 甄宓坐在廊前煮茶,头也不抬,答:“没有。” 麒麟又问:“长安还住得惯么?” 甄宓漫不经心答:“还行。” 麒麟说:“府里没女人……男人们心不细,小事就都劳烦你了。” 甄宓点了点头,道:“如今战事稍平,开春后,关中,江东等地好几家士族都要入长安,说是故地重游,实则是来提亲,你寻陈公台合计,看看如何罢。” “听闻从前貂蝉还在那几年,搅得整个西凉都鸡飞狗跳的,侯爷自己没主意,你们可得慎重些。” 麒麟忽然想起那句兵不血刃报仇经典:和谁家有仇,就将女儿养大,宠坏她,再嫁给仇家儿子,这样一来,他全家都完了。 麒麟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了。” 麒麟转身要走,忽又说:“对了。” 甄宓挑眉不语,麒麟问:“当年你在袁家的时候,刘繇带着一名武将去做客……” 甄宓悠然道:“记得,十二年未变,前几日才在车上见过,太史慈在东市上买东西……” “麒麟——”吕布醉醺醺地在内间唤道。 麒麟道:“既然早就认识……” 甄宓淡淡道:“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呢,就忙着给人做媒了?” 麒麟自嘲地笑笑,推门回房。 63、上林苑吕布游灯节 正月十五, 上元节当天, 未央宫。 吕布把一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倏然间就炸了毛。 “不管了不娶了!”吕布大叫道,把满案名簿撕扯得粉碎, “猢”地露出森森白牙。 甄宓躬身拾起废纸,冷冷道:“侯爷, 今天城中过节,天子亲册你为长安太守。邺城, 许都, 建业等地俱遣了来使道贺,你将名簿撕了,待会还认得谁是谁?” 麒麟道:“既是不娶, 谁是谁也没什么区别。” 甄宓想到吕布被一群妙龄少女莺莺燕燕包围的场景, 忍不住扑哧一笑,转身走了。 “说正经事。”麒麟拿着本子朝龙案上一扔, 又掏出夜明珠递过去, 吕布伸手顺势拉着麒麟,可怜巴巴地说:“抱抱。” “抱你个头!”麒麟哭笑不得:“曹操派司马懿把圣旨带来了,上面是刘协的亲笔,传国玉玺在咱们手上,到时盖个印, 你就身兼四职……” “凉州牧、奋武将军、长安太守、温侯。”麒麟目中隐见笑意:“天底下,你就是最大的官儿了。” 吕布不满道:“哦。” 麒麟又说:“曹操此举意在结盟,起码能保证, 你在十年内不出兵入关,你怎么想。” 吕布:“不想。” 麒麟:“……” 麒麟作势要揍,吕布忙两手护头,麒麟道:“待会陈宫和法正要来,商量的就是这事,你把珠子给他,敬业点,别说傻话了。” 吕布勉强点了点头。 少顷陈宫带着一人进殿,吕布忙道:“你身上伤还未好,回去歇着。” 陈宫摆手道:“不妨。” 左右搬来坐榻,麒麟又介绍道:“这位是法正先生。” 吕布点头道:“新来的。” 法正笑了笑,麒麟说:“我家主公不拘小节,法先生切勿在意。”说着以眼神示意吕布。 吕布会意,一整袍服起身,认真道:“昔年在西凉之时,便早闻孝直先生大名。今得先生辅佐,何惧大业不成?布以此珠为报,望先生从此留在长安,切勿离开了。” 吕布走下台阶,亲手将夜明珠交予法正,这一下法正是彻底动容,见珠上刻的还是其名,当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双手接过,恳切道:“定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吕布一撩袍襟,于台阶上坐下,与三名谋士平齐。 “贾诩守益州,蔡文姬留在西凉,十天前已派信使前去通报,且先把他俩意思搁着。”麒麟道:“我想,我们几人的意见基本是差不多的,现在想问问法先生,对此事如何看?” 法正沉吟片刻,而后道:“曹孟德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麒麟道:“赤壁之战,曹军死了太多的人,所有战船都在这一战里折损,剩下几万骑兵。” 陈宫缓缓道:“我军出战仅三万人,战船折去八成,然将士们仍归来了两万余。” 法正道:“入函谷关,一路向东,渡漳水,邺城一旦有危,曹操定会迁向洛阳,若在三年内用兵,征战沿途定十分漫长。” 麒麟哂道:“那倒不用担心,现在讨论的是打不打,而非怎么打。” 吕布道:“你还有办法再烧一次洛阳不成?” 陈宫道:“你如何打?” 麒麟道:“要不顾一切地打,办法多得是,比如说从南疆弄点叫罂粟的植物,制成五石散那类药,混在通商队里贩给冀州的军队,百姓;或者干脆就等开春汛期,前往黄河上游,筑堤拦坝,截了河道,一路沿着曹操的城镇挨个淹过去……” 法正听得毛骨悚然,麒麟道:“有伤天和,贾文和从华佗那听来的法子。不足为哂,但至少我们是有能力再主动挑起一场大战的。” “曹操决胜官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一次他惨败赤壁,士气低迷,今年关中地区又粮食歉收,苛捐杂役,百姓怨声载道,他已经失去了王道这杆大旗。” 吕布忽然道:“你想家了,对吧。” 麒麟眉头微一动,说:“没有,我决定留……现说正经事呢,认真点。” 吕布忿然道:“没有?那为何一心要出兵打洛阳?是否打下了你就要回去?!” 麒麟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法正听得莫名其妙,陈宫忙打圆场道:“主公不须焦躁,现还未到这地步,曹操派司马懿带着女儿前来联姻,意图与主公结亲,便是为了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陈宫:“先前我与麒麟商量过,按军师的意思,这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成。” 法正颔首:“依孝直看来,亦是如此。” 麒麟充耳不闻道:“是不是我要回去,你原本的计划都不做了?” 吕布针锋相对:“你从一开始便没对我说实话!” 麒麟道:“你建功立业,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当初咱们一起出关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要并州父老,关中百姓过上好日子,要让追随你的凉州千万军民衣食无忧,要让耕者有其田,都忘了吗。” 吕布倏然火起,吼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想出战!” 法正:“……” 法正活像见了鬼,头一次见这排场,小声蹙眉问:“主公和军师……经常这么议事?” 陈宫也是第一次见到小夫夫吵架,哭笑不得,摆手,道:“我也不知道……最近主公有点反常。” “何止‘有一点反常’,一事还一事,哪有坐以待毙的道理?更年期到了吧,吕奉先?”麒麟道。 吕布:“?” 吕布:“什……什么更年期?你给我说清楚!骂人的话?!” 陈宫忙道:“有话好说。”又咳了声,示意还有外人在场,法正点了点头,道:“主公若……不想仓促出兵,也不失为保守之策。” 吕布道:“不是不想仓促出兵,以后都不出兵了!关中留给曹操那奸宄就是,我们一人半壁江山,他手里有皇帝,我手里有玉玺!大家平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陈宫:“……” 法正:“……” 麒麟道:“刚开始时咱们像丧家之犬,被曹操袁绍赶到徐州,又被袁术赶到西凉,那些日子,你都忘了么?” 麒麟淡淡道: “你不杀曹操,曹操要来杀你。再给他几年时间,连宣战都不用,直接就打过函谷关来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个道理的。” “等到长安一失,你想带着我躲到哪里去。退回西凉吗,乱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连性命都保不住,大国未定,谈何小家?” “主公,你很能打,但就算你是天下第一武神吕奉先,能护着咱俩安稳过日子,他们呢?”麒麟朝陈宫一指:“追随你的将军们,谋士们呢?让他们去投靠谁?” 吕布倔道:“我不管。” 麒麟:“……” 甄宓款款而入,吕布道:“你又来干什么?你们都出去,麒麟留下来!” 甄宓蹙眉,把一封信甩在案上,转身走了,吕布一头雾水拆信,被麒麟啪一声抢来。 麒麟道:“贾诩和文姬的信,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法正是彻底无言了。 麒麟拆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道:“你自己决定吧。” 蔡文姬的意见是:西凉粮米富足,足够支撑五年战争所需,可先切断丝绸之路与中原各地的通商,扼守要道,再伺机出军,逐步蚕食。 贾诩的意见则是:赤壁之战甫定,我方物资富足,又得大捷,不应给曹操丝毫喘息机会,绝不能坐失良机, 来年春便该用兵,攻陷汉中,并州东部以及邺城,将曹□□回洛阳,再联合孙权予以讨伐。 吕布看也不看那信:“我不打,我和曹操联盟,谁打他我要护着他。” 麒麟彻底没了主意,忽然灵机一动: “那么你就要娶他女儿,送上门来了。” 吕布倏然哑了。 法正:“主公……” 吕布斩钉截铁:“我也不娶他女儿!” 麒麟:“哦,拒绝他就撕破脸了,你还是得打。” 吕布彻底傻眼了。 法正咳了声,献计道:“不如这样?明里与曹操联姻,再出兵攻打关中平原?” 吕布抓狂地叫道:“开什么玩笑!这更不行!” 陈宫只得道:“法先生,这个……主公今天有点失常,我请你去喝酒如何?” 法正欣然道:“正好,孝直也想领略长安风土人情。” 陈宫使了个眼色,麒麟则阴沉着脸,吕布悻悻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陈宫领着法正前脚刚走,甄宓又带着一群武将,拖泥带水地来了。 高顺、张颌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显是被甄宓恐吓过。 吕布哭丧着脸道:“你出去罢……怕了你还不成么?你们……高顺,你们都跟着她做什么?!这又谁出的馊主意要害我?!” 甄宓挽着纱袖,女鬼一般阴恻恻道:“酉时了,长安八街百四巷,花灯都挂了出来,东西两市也热闹得很,侯爷不出去走走?。” 吕布忽然心中一动,侧过头道:“麒麟……” 麒麟起身,问:“马车都备下了么?” 甄宓道:“备下了,宫里宫外也打点好了。” 吕布道:“怎么不先问我意思?” 甄宓冷冷道:“主公,我是女官,掌管宫中大小事务,你虽仪比三司,却还管不到我。” “哟!”吕布愕然:“你这女官不是侯爷封的?!岂有此理了这是!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公?!” 麒麟道:“别管他,他今天见谁咬谁,甄姬,马车都有哪几家?” 甄宓答:“司马家,曹家,孙家,西羌来使,益州吴氏、天师道张家,都在宫外等着呢。” 吕布:“……” 麒麟道:“这下可是给足奉先天大的面子了,待会你就去选罢,这么久,还是破天荒听见相亲把女儿送上门来让侯爷自己挑的,都快成天子了这气派的……啧啧啧。” 甄宓盈盈笑道:“可不是么,臣有事告退了。” 麒麟道:“甄姬搭我一程,晚上还有点事得处理。” 麒麟伸出胳膊让甄宓挽着,二人出了未央宫,吕布还没回过神来,道:“哎——等等!” 高顺道:“主公留步,赶紧回去换衣服,闺秀们都等着呢!” 吕布两行宽面条泪在寒风中飘荡,怒吼道:“我不去!麒麟!” 吕布换上黑红相间的武将官服,一条金带衬得健腰修长有力,黑拢袖束着手腕,头上以碧玉簪别着,站在午门前,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甄宓管的女官聚作堆叽叽喳喳,见吕布带着数名武将前来,尽数小声尖叫,小跑着站好,视线一齐聚在吕布身上,满是崇拜与艳羡。 吕布敷衍地唔了声,道:“都是哪家的小姐夫人?” 高顺朗声道:“侯爷一点薄礼,请小姐们在城内赏灯。” 十余名亲兵捧上木盘,盘中满是小金锭,马车内纷纷揭帘。 “这位是司马家小姐。”女官介绍道。 司马晴柔声道:“谢侯爷。” 吕布点了点头,曹氏揭了车帘,曹柔嫣然一笑,细声细气与吕布交谈数句。 吕布挨个将礼送了,在马车前转了一圈,不为女色所动。 车帘纷纷拉上,吕布晕头转向,正要拔腿走人,却被张颌拦住。 张颌道:“主公今日必须请一名小姐去赏灯。” 吕布唰一下炸毛,狂吠道:“谁让你拦路的!又是甄宓?!我是主公还她是主公!” 张颌不为所动。 马车上众女十分期待,然想那吕奉先是何人?昔年娶妻是天下第一美人貂蝉,倾国倾城,仙女容颜,貂蝉虽死,温侯如今身边伴的又是蔡文姬、甄宓等绝代佳人,瞧不上自己也是寻常。 吕布提拳,威胁地照张颌挥了挥,麒麟与甄宓从午门出来,甄宓阴风阵阵道:“主公……你朝错向了……” 吕布忙收拳,麒麟与甄宓出宫。 吕布手指无目的地点了点,喃喃道:“啊拉洒洒,哒滴滴……” 高顺:“??” 吕布把两句甩葱歌唱完,手指头点了五六轮,最后落在曹柔的马车上,道:“唔,就她了,这辆车好看,车里坐的是谁?” 登时数辆马车内乒乓响,摔成一团。 “回主公,是邺城来的车,曹丞相家的千金。” 曹柔既激动又紧张,登时嘤咛一声,以帕子捂着胸口,昏了过去。 吕布上车,将曹柔顶到车厢最里头挤住,戾气十足,吩咐道:“出发,跟着麒麟!看那小子要去哪。” 64、姻缘石前情定偕老 明月中天, 长安城内万盏花灯挂遍大街小巷, 红彤彤的满街。 自董卓入京以来,这是乱世中最为繁华的一年。到处都是俊男倩女,对月成双, 携手同游。 井字四街扯起缆绳,挂上彩灯, 东西两市商贩热闹开张。 城市中央,翻修过的御林校场中, 垒砌出顶天立地的灯树, 千万枝条婀娜延伸,挂满五颜六色的花灯。 吕布咬牙切齿,掀开车帘, 朝外张望:“他要和甄宓去赏灯?不对!” 麒麟与甄宓在灯树前停下。 太史慈手持一个叠灯, 于木梯上噔噔几下助跑,高跃, 潇洒空翻, 托着灯底,将挂绳朝铁树上一勾,稳稳当当挂上。 “好!”兵士们纷纷喝彩。 太史慈躬身落地,笑道:“都妥当了,大家各自去玩罢。” 太史慈直起身, 见到麒麟与甄宓。 甄宓抱着雪白的藕臂,一手团扇遮着半边秀面,沉吟不语。 “太史兄?”凌统从后赶来。 麒麟笑道:“今儿还有点事忙, 本想陪甄小姐在城里逛逛。” 太史慈怔怔看着,竟忘了接话。 吕布:“怎么是太史慈?!” 曹柔:“……” 麒麟道:“子义可愿……” 太史慈回过神,忙道:“愿意!” 太史慈手足无措,看看甄宓,又看麒麟,道:“劳烦稍等,我回去换了布衣便来。” 甄宓柔声道:“将军一身盔甲,不也挺好看。” 太史慈俊脸微红,伸出胳膊,甄宓收了团扇,嫣然一笑,挽着他的手,二人前去游灯节。 凌统落寞地站在树前。 “这万盏花灯……”麒麟唏嘘道。 凌统沉默不语,麒麟道:“公绩,跟我来吧。” 吕布惨叫道:“怎么又是凌统了?!” 曹柔:“那个……侯爷?” 吕布催促道:“继续走,看他去何处!快快……” 麒麟拉着凌统的手,到市集外一家木匠店停了下来,领了一物,着士兵们搬到凌统府上。 “这是做给受伤将士们的木制轮椅。”麒麟笑道:“我设计的机关,只是个样品。过段时间会批量生产。” 凌统漠然打量那物,问:“推着伤者用?” 麒麟点头道:“甘宁伤还未全好,你带他去逛逛,别着凉了。” 男妾们还在西凉,甘宁孤身一人留在长安,凌统心思复杂回府,片刻后推着甘宁出来,甘宁依旧是笑嘻嘻那副痞子样,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凌统淡淡道:“想去哪玩?” 甘宁道:“去哪都可以,走走,跟着太史慈与那姓甄的娘儿们?” 凌统火起,将轮椅径直推下台阶,甘宁被一磕碰,身上伤口痛,叫苦连天,赔笑道:“不去也行,去西街看看?” 吕布马车在太史府前停下,吹了个口哨,问:“麒麟呢?” 凌统朝东市一指。 吕布汪汪汪地催,车夫驾车走了,车窗现出曹柔的凄惨一瞥。 该送作堆的都送作堆了,周围人群喧闹,麒麟孤零零地在市集中间站着,身周人来人往。 “我果然还是不属于这个时代。”麒麟喃喃道。 他抬头,看见五彩缤纷的花灯在头顶摇晃。 吕布下了车。 曹柔欲言又止:“侯爷……” 吕布道:“哦,谢了,你回去罢。” 曹柔:“……” 麒麟微笑躬身,蹲在一个小摊前,挑着面猴摊上花花绿绿的小人。 老汉头也不抬,以小绞修着手上面人,问:“客官买点什么呐。” 麒麟道:“不知道呀……你会捏啥?” 老汉摊前有莽汉,有美人,还有上古山海经里稀奇古怪的动物。 麒麟认出来点儿:“霸王,虞姬。” 老汉嗨嗨笑道:“小哥想买什么?十二生肖?你属什么?” 麒麟自嘲道:“我还不知道我属什么……” “我想买个主公,可以么?”麒麟双眼清澈,低声笑道。 捏面人那老汉笑道:“捏个主公!成!” 老者取了刀,几下刮去边角碎面,给吕布的面人染了个白脸,又抽出两根须,小心染成金色。 老者笑道:“主公俊得很……” 麒麟比划道:“再给他骑个马。黑的,龙头鹿身。” 老者:“哦?主公的爱马哪是黑的!小哥你有所不知,那神驹叫赤兔!” 老者手里面团捏来捏去,捏出一匹马,塞到吕布的面人胯\下,几笔涂红。 麒麟没好气道:“赤兔……好吧,再捏个人,骑在赤兔上,和主公一起。” 老者:“呵呵!成!美女配英雄……” 麒麟道:“是个穿黑衣服的,照着我……” 老者吹胡子:“自古红颜配英雄,侯爷夫人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貂蝉,千古佳话呐!” 说着飞快地捏了个穿丝绫的女子,衣裙染成碧绿色,骑在赤兔背上,又将貂蝉牙签般的小手弯过来,抱着吕布的腰。” 麒麟嘴角不住抽搐。 老者将竹签交给麒麟:“十文钱。” 一阵寒风咻地吹来,麒麟拿着竹签,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就崩溃了。 “啊!去你妹的貂蝉啊啊啊——!” 麒麟抓狂地把貂蝉揪下来,貂蝉粘得甚稳,揪掉时还连着吕布的半边胳膊给扯没了。 麒麟把‘貂蝉’扔到脚下不住猛踩,又把赤兔揪掉,随手扔了。一手拿着竹签,另一手抓着“吕布”,把尖头竹签不由分说地朝面人胯\下一捅,咬牙切齿地拿着面人走了。 姻缘石前,池底铺满铜钱,池上飘着大大小小,数盏莲灯。 男女成双成对,围在池边,默念数句,朝池里投钱。 “愿与小兰生生世世……”书生声音传来。 “愿与清如白头偕老……”女子轻轻的声音。 麒麟手中一枚铜钱,在指间翻来转去,从拇指弹到小指,又从小指翻回食指拈着。 “生生世世谈何容易,这一世逝去,三魂七魄如尘烟荡于天地,再寻不到当初的那个人。”麒麟缓缓道:“纵是寻到投胎转世的他,他还是他么?他还愿意喜欢你么?既是前世记忆不再,强求姻缘,又有何益?” 身畔情侣看了麒麟一眼,女孩讥笑道:“疯子。”继而揽着情人走了。 姻缘池另一侧,男人冷漠的声音:“我也想要到天荒地老,只怕求不得。” 麒麟静了片刻,开口笑道:“你知道吗,就算是仙人,也会有死的时候,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只有修仙金字塔的最顶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老不死的,除了圣人就是开天辟地时成型的灵兽,十个手指头能数得完。” 男人执着地说:“我不管,你想办法吧,你不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么。” 麒麟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办法。” 男人失望地问:“终究还是要离开我吗。” 麒麟笑了笑,道:“我认真想过,求不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便退而求其次,只过这一辈子,也是好的。” 男人漠然道:“一辈子……只有四五十年不是么。我们已经过了近十年……太快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够?” 麒麟极难措辞,许久后方缓缓道:“不够也没办法……凡人总是要死的。” 男人问:“死了呢,我怎么办?” 麒麟叹了口气:“死了以后,你的灵魂在时间轴中转世,上到战国,下到三千年的后世,于远古历史中穿梭,不知道你下一辈子会投成谁,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问:“那你呢?” 麒麟微一笑道:“要么我去找你?我找到转世以后的你,告诉你我们曾经相爱过,下一世不管你是男是女,是猪是狗,要是投胎成鱼,连说话都不能说了……到那个时候,嗯……沟通起来有点儿麻烦。” 男人落寞地说:“我这辈子杀了太多的人,下一世,没准就该让人杀。” 麒麟揶揄道:“投胎成个小猪?” 男人说:“不能带我去修仙?我以戟自戕,你将我魂魄带回去,此后千年万年,伴你身边。” 麒麟缓缓答:“每个人,在所有的时间点中都共用同一个灵魂,你是这个时代的人,只能留在这个时代,像伯符,他虽然有我太师父帮助复活,却依旧要遵守时间的因果规则。” “当东皇再开天的刹那,时间轴重新开始,你们在三千年后的因果中就是不存在的。” “所有在后世复活的人,不管是魂魄还是躯壳,一旦重生,只要离开了天女白玉轮半步,走出神器保护的虚空结界,就会化为虚无。” “那是彻底的无,再不存在。” 男人道:“我曾在赤壁前见你太师父手持一物,将漫江英魂吸入,他也要将魂魄带回去?” 麒麟答:“太古神器昊天塔,可镇亿万英魂,但只进不出,唯一能打开它的,只有封神之战时的元始天尊,与早已身死的东皇太一。” “太师父要将它炼化为另一道转生门,百万英魂才能前去投胎,你若成为其中之一,再入轮回,记忆就全没了,再找到你的来世,你还会爱我么?” 男人沉默片刻,答:“我不知道。” 麒麟道:“我愿留在当下,与子偕老,这心愿成不?” 麒麟抬头,瞳中映出夜空一轮圆月:“天地有情,望成全我与他。” 男人道:“你心里在想,我自私得很,是不?” 麒麟微微一笑:“金鳌岛上千载光阴,不过也是弹指一瞬,凡间几十年,算不得什么。我愿看着你比我先死去,这样还不成么?等你死了,下辈子我再去想办法找你吧。” 麒麟正要弹出铜钱,那男人却道:“罢,想清楚了,本当珍惜眼下时光,仍是照旧,该如何便如何。” 麒麟一怔。 姻缘石挡着的池子对面,吕布沉声道:“你教我的,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哪得见白头。” “我与你,风华正茂时相识,一同征战天下,笑看江山。尘世种种,不过如是。” 吕布漠然道:“来日中原一统,你修你的仙,我坐我的江山……我心里想着你,你心里亦想着我,再无遗憾。比起白发苍苍,我更宁愿你心里永远记得的那个人,是年少时……飞扬跋扈,肆意天下的吕奉先。” 麒麟道:“我再想想办法,你……别太在意,我曾经听说过,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只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说过,到时候再说吧。” 吕布问:“什么方法?” 麒麟也说不准,更不敢多说,许久后缓缓道:“先……这样吧,来,一起许个愿,小黑和奉先,要到天荒地老。” 麒麟弹出手里铜钱,嗡的一声,飞过姻缘石。 吕布弹指,一点金芒拖着耀眼之光划了道弧线。 铜钱,金锭,同时落于对方面前的池底,激起水花。 麒麟抬头,望见对池吕布英俊的脸,深邃的双眼。 七年,他的一身悍气已洗练为隐忍的锋芒,昔时沉默时他像头不耐烦的豺,如今则仿佛是只紧盯猎物的鹰。 麒麟道:“我爱你,不想与你分开。” 吕布答:“知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上元节,姻缘池。 他们彼此默默注视,各自许了两个背道而驰的愿望,却都以为自己知晓了对方的真正心思。 麒麟还想说点什么,倏然身边一人破声喊道:“金子啊——!” “抢啊!” “喂!你们!”吕布忙上前抓麒麟。 不到片刻,周围的人密密麻麻涌来,你推我搡,将麒麟拱倒在地,一窝蜂冲进池里去,男人们互踹,女人们撕头抓脸,去抢吕布抛出的那枚金锭。 麒麟被拱得连番后退,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爬出来,身上满是脚印,吕布怒吼道:“都滚——!” 太史慈的声音:“哈哈,我抢到了!” 太史慈以手握拳,带着金锭回去寻甄宓邀功请赏了。 吕布欲哭无泪,只想冲过去扁太史慈一顿。 麒麟被吕布拉着手臂站起来,吕布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又蹲下给他整理袍襟。曹柔站得远远地看着。 麒麟问:“你父如何?” 曹柔抿着唇,片刻后答:“父亲头风病逾发厉害了。” 麒麟道:“回去告诉他,那物不是收魂盒。” 曹柔没听懂,问:“什么?” 麒麟说:“原话照着交代就行了。” 吕布收拾停当起身,看了麒麟片刻,把手搭在他肩上,朝曹柔道:“回去尽孝罢,时间不多了。” 曹柔霎时眼眶红了,吕布道:“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终有定数,赶着回去,还能多相聚些时候。” 曹柔脸色变得煞白,吕布没有再说,揽着麒麟回府。 五日后,建安十二年正月二十。 温侯吕布将邺城来使逐出未央宫,并以文书通告天下,拒领长安太守之职,终身不娶。 此书一出,天下震动,都道吕布思念亡妻发了狂。 来使离开长安的当日,孔融拟《讨曹书》,历数曹操十七罪状,召集天下诸侯共征曹操,迎天子于长安,重振汉室。 一纸空白圣旨传遍中原大地,唯玉玺上惊心动魄的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凉州、益州、荆州、扬州纷纷举兵,麒麟遣使游说张鲁,甄宓修书至冀州。 大战前夕,虎牢关以东千里焦土,百姓再次开始迁徙,逃向荆、扬二州。 赤壁之战后,邺城如茫茫大海中的孤岛,风雨飘摇。 曹操头风病日益严重,将相位传予长子曹丕,避于宫中静养。 吕布与曹操,七年前约定的决战终于来临。 65、铜雀殿中笔书御旨 建安十二年春, 天下伐曹。 西凉所有兵力于长安集结, 除留守武将外,谋臣俱抵达长安。 龙座空置,一旁设了把黑金交椅, 吕布坐在黑椅上,锦衣华服, 左踝架在右膝上,风度翩翩, 官居极品。 吕布双手修长手指抵于一处, 冷漠地注视朝中群臣。 龙案上镇着传国玉玺。 殿中文臣:蔡邕年老,居首位,赐座。依次麒麟、蔡文姬、甄宓、陈宫、贾诩、法正、孔融, 再朝下, 数十文臣按官职排开,俨然又恢复了汉家朝廷的排场。 武将则以高顺居首, 张辽从益州赶回, 甘宁、马超、张颌、太史慈、凌统、魏延。 这是一个没有天子的朝廷,一如昔年董卓把持朝政,如今摄政椅上已换了人。 吕布漠然道:“终于要向曹操宣战了,不枉你们追随本侯这许多年。” 一文臣出列,跪伏于地, 激动道:“侯爷为我汉室尽忠十载,一片赤诚之心可见!如今……” 吕布嗤道:“为你汉室,为谁的汉室?” 文臣愕然, 吕布道:“十天后出兵,众位大人有何高见?” “双方兵力估测,主公已经知道了,现为各位详细说一次。” 麒麟排众而出,那文臣识趣归队。 麒麟:“我们的粮草足够支持五年作战,但兵力在初期无法完全集中,出函谷关外,还有两处意图尚不明朗。” “一是汉中、二是辽东。汉中有张鲁坐镇,太平道自黄巾之乱以来自成一家,不涉中原战事,我们多次取道汉中,往返荆益两州,张鲁都未曾阻拦。” 华歆道:“张鲁何许人也?不过是装神扮鬼,下九流之辈,当年若非道士兴乱,汉廷何止没落至此?!” 法正沉声道:“此言不妥,司徒大人,如今既要伐曹,便需摒了昔时恩怨,否则侯爷出兵,我方腹背受敌,如何能胜?” 麒麟微一颔首道:“是的,要争取到张鲁,就必须承认天师教的正统地位,五斗米教起兵,不也是救民于水火的原则么?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依我之见,出兵前,遣使前往巴中城,拜张鲁为国师。”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数文臣道:“决计不可能!” 麒麟道:“想我汉家文、景两帝当政,俱以黄老无为之道治国,轻徭薄税,与民修养生息,后虽有儒、法、道、阴阳、纵横多家并行而治,终不过一句‘霸王道而杂之’,有何不可?儒经若是大义,诸位大人何惧?” “更何况,国师不过是个虚位,不干预政事。以此职换取汉中,免除背后之困,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麒麟又道:“诸位大人若想否决我的提议,请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殿中肃静,片刻后孔融说:“以王道之师令其诚服,倒也未尝不是方法。” 蔡邕已届八十高龄,颤巍巍叹了口气:“孔司徒呐——” “事到眉前,虚名俱是无用,在西凉过了这数年,若非有温侯雷霆手段,我汉家臣子还如何得以留存?” 孔融点头道:“太傅教训得是。” 蔡邕起身,数人忙来搀扶,蔡邕朝吕布道:“太傅一职,愿拱手让出,唯望张鲁能臣服,归于天子。” 麒麟动容,蔡邕这次的提议落到了实处,张鲁若能被拜为帝师,实是给予太平道百年难见的荣耀。 蔡邕缓缓道:“自我十六岁举孝廉,建安年间与王允同拜中郎将,后擢太傅,这许多年中读过经卷,方知黄巾军初成时,军旨本是吊民伐罪,解饥荒之危,非是曹操、何进等人口中所称乱贼。” 麒麟点头道:“现下张鲁偏安一隅,不投曹,该是持观望态度,上元节遣女前来提亲,便是试探。” 蔡邕道:“既是如此,太傅之位让予他亦无妨,我也老了,只盼有生之年,能见天子再临长安,了却一桩心愿。祝温侯此战马到功成。” 吕布欲起身相送,蔡邕以手作拦,脚步蹒跚,出了未央宫。 陈宫道:“既是如此,各位大人想必再无异议,哪位愿为说客,前去与张鲁交涉?” 吕布淡淡道:“我去。” 谋臣们纷纷蹙眉:“不可,主公需出兵征战……” 麒麟会心一笑:“你去?你有把握?” 吕布道:“此事非我镇不住。况且,我还有事要问他” 麒麟一开口,群臣识相沉默,麒麟想了想,道:“你有什么话问他?” 吕布似乎有点毛躁,片刻后道:“回来再告诉你。” 麒麟方点了头。 陈宫翻开手中本子,道:“七年凉州休养,除却赤壁一战死伤万余人,长安城中,尚余兵马三万八千余人。” “西凉全境征集兵士,得五万人,益州前来依附新兵,又有两万,满打满算,去除三军,粮草后援,共有精兵十一万。” “其中五万西凉铁骑,四万步兵,两万水军。” “综上,我们仅有十一万人。”麒麟接口道:“还需留一万镇守长安,恐有变乱。曹操赤壁之战占据长江时号称八十万大军,被烧死了七成。” “典韦与曹洪率军,于巨鹿与曹操汇合,起码还有二十万人驻守巨鹿——虎牢关——邺城这三处。” “二十万!”群臣耸动。 麒麟淡淡道:“算上曹操回去后加征的兵员,估计还远远不止这个数,根据我们的估测,背水一战,临危反击,曹操能够调集的最大兵力是三十五万。” 文官们脸色青了。 “十万对三十五万。”麒麟淡淡道:“这仗难打。” “要不……再休养一些时日?”初出言拍吕布马屁那文人,小心翼翼说。 陈宫讥笑道:“我军休养,曹军不也休养?再过十年,两方各聚大军五十万,百万雄兵,关前拼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何区别?” 吕布道:“分兵瓦解,逐个击破,是为上策。” 法正捋须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陈宫又道:“主公若能成功说降张鲁,手中便可多两万兵马……” 麒麟与贾诩同时道:“不能寄太大希望于张鲁。” 麒麟道:“我与马超带大部队出函谷关,开始行军,主公带八千人前往巴中城。出兵后,自函谷关直到巨鹿,虎牢关,邺城的千里平原,都是前线。” “我们要做好长期拉锯战的准备,同时也要严防曹操勾结关外马贼势力,切断我们的粮草后路。” 贾诩道:“更须提防郭嘉,荀等人以坚壁清野之计,消耗我方士气,拉长补给线。” 麒麟微一点头,道:“具体战术必须等到我与主公再次汇合,才能制定。” 群臣议论纷纷,最终孔融不安问道:“都言军师神机妙算,通晓天机,依你看来,我们能赢么?” 最重要的问题终于来了,吕布召开这次朝会,便是为了稳住军心。 麒麟一哂道:“能不能赢我无法预测,但可以明确告诉大家的一句是:如果这次输了,我们就只能退回函谷关,苟且偷生,了却残年,等着被曹丕,司马懿秋风扫落叶。此生永远都再赢不了曹操。” 吕布道:“司徒大可放心,我们能赢。” 众人将目光聚于吕布身上,麒麟颇有点意外,期待地看着他。 吕布起身,走下台阶,沉声道:“诸位大人是否曾注意过,官渡,赤壁两战,甚至更早时,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 陈宫小声揶揄道:“这次背书背了多久?” 麒麟目中带着欣喜神色,低声答:“不是我教他的……从官渡之战开始,我就再没有教过他这些话了。” 陈宫难以置信蹙眉,只听吕布朗声道:“讨董时西凉十万大军,孙坚先行军仅两万,便将董贼逼回函谷关外;官渡袁绍二十万大军,曹操手中仅有五万兵马,一路将袁本初追向长安,袁绍兵败!死于本侯之手。” “赤壁!曹操号称八十万军力,我三家兵马不足十八万,曹军一战大溃,仓皇北逃,自此不敢再过长江半步。” 吕布反问道:“哪一仗不是以少胜多?” 殿中肃静,吕布又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义无反顾地战下去,迎击五倍,甚至十倍之敌?这个问题,料想奉先不说,诸位也清楚。” 麒麟喝彩道:“说得好,如今曹操的王师大旗已倒,大义正在我方,以营救天子,匡扶汉室为名,天下呼应,这场一定能赢!” 吕布漠然道:“正是,不能留下丝毫遗憾。” 吕布行至殿前,与麒麟面对面,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吩咐道:“明日开始集结大军,十天后出关。” 邺城。 献帝坐在天子案前,一旁摄政椅空缺,郭嘉不在。 殿前曹营武将,谋臣分作两列,荀居首,身后是新擢升的御史司马懿。 献帝一脸病弱相,低声道:“相国……相国呢?” 曹操称病,不上朝,荀出了口长气,出列道:“陛下,温侯吕奉先举兵,相国抱恙,着我等请陛下发天子令,诏告天下,令诸侯讨伐。” 司马懿道:“这诏令……” 刘协看着荀,片刻后,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道:“朕不知该如何写。” 曹丕朝司马懿使了个眼色,司马懿上前,铺开御旨,以笔润了润砚,交到献帝手中。 刘协目如死水,攥着笔,仿佛握着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司马懿闭着双眼,念念有辞:“今,天下初定,四海升平……” 刘协断断续续书写。 “……温侯吕布,领奋武将军之职,不思报国,率军反叛……” “他没有反叛。”刘协低声说。 司马懿:“反贼之心昭昭,汉室百年江山,一朝倾覆,风雨飘摇……” 刘协:“他不是反贼……吕奉先不是反贼……” 司马懿:“召天下共讨之……” 刘协猛然喊道:“他不是反贼!吕奉先不是反贼!朕等了他将近十年!你们这些篡位的逆贼!你们……” “陛下!” 刘协瞬间掀翻了龙案,朝廷大乱! 左右慌忙上前架住,刘协兀自挣扎,疯子一般地大喊道:“你们才是大逆不道的反贼!我汉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定不会放过你们!谋朝篡位!架空天子!你们才……” 刘协未曾喊完,已被太监捂了嘴,拖回后宫。 司马懿摇头苦笑,墨水泼了一头,廷卫摆好龙案,司马懿续了天子诏,当日诏告天下,令诸侯同讨逆贼吕布。 后宫: 凶神恶煞的禁卫蜂拥而入,抄遍整座皇宫,寻找任何刘协与吕布通信的蛛丝马迹。 宫女们尖叫着躲闪,董贵妃焦急道:“陛下呢?陛下去了何处?” 许褚满脸横肉,粗声粗气道:“陛下现留于偏殿,都给本将军搜!” 董贵妃道:“这是什么意思!” 董贵妃身前搂着一名七岁大的小孩,踉跄避到屏风后,到处都是兵士,将偌大一个寝殿掀得杂乱。 董贵妃微微发抖,急促喘息,蹲了下来。 怀中小孩手持一把匕首,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许褚。 “爹呢……”那小孩低声问道。 董贵妃惊魂甫定,喃喃道:“晖儿,莫怕,将七星刀收起来,还没到那个时候。” 搜查寝殿的兵士走了,董贵妃方抱着那孩童,低低地啜泣起来。 阳春三月,函谷关前草长莺飞,西凉、益州、长安三地大军在此会师。 中军吕布挂帅,军师贾诩,偏军主将麒麟,军师法正。 张辽、凌统二将随吕布前往汉中;张颌、太史慈、魏延、马超则跟随麒麟,征伐冀州。 蔡文姬坐镇西凉,高顺、陈宫、重伤未痊的甘宁留守长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陈宫悠然道,端起一碗壮行酒。 “辛苦你了,老友。”麒麟饮了那酒,会心一笑。 陈宫缓缓点头,这将是他们归于吕布集团的最后一战。 数年前他们在长安相识,麒麟陪吕布征战天下,陈宫坐镇后方。 麒麟如剑,陈宫如盾,麒麟每一次进攻俱是倾尽全力,不惧后方变故。陈宫亦从未出过纰漏,每次都能尽到自己的责任,保留最大的有生力量。 两名谋士各司其责,配合完美,无懈可击,堪当天下谋臣表率。 千言万语,付诸一笑,麒麟与陈宫潇洒互击三掌,掉头启行。 高顺朗声道:“祝主公、军师马到功成!” 身后众兵士山呼,长安文臣相送百里,目睹大军浩浩荡荡开拔。 赤壁之战后,时隔不到半年,温侯大军再出函谷关,犹如一把无双利剑,中原大地再无任何势力能阻拦西凉十万铁骑。 万里长城拦住了关外茫茫草原,白隼高飞。 麒麟驻马:“我们就在这里分军吧。” 吕布道:“大军沿着长城一路东行,每隔一千里,驻扎时派人来寻我回报。” 麒麟道:“知道了,你自己当心,多听贾诩的意见,别一意孤行。” 吕布缓缓点头,眺望远处草海。 麒麟道:“你在想什么。” 吕布漠然道:“在想今年的秋天,我就要一个人去塞外打猎了。” 麒麟笑了笑,道:“我还会陪你去打猎的。” 吕布没有回答。 麒麟更正道:“不仅今年,明年秋天,后年,每一年。” 麒麟还未说完,吕布已拨转马头,带着一万骑兵南下,前往汉中。 66、谒汉中张鲁兵襄助 天师教亦称五斗米教, 三十年前天师张道陵云游四海, 将教主之位授予张衡,张衡死后,又将全教交予张鲁。 张鲁本是西汉留侯张良十世孙, 族谱录载,若愿举仕则满门皆荣, 退一方偏安,亦能世袭张良侯位。奈何传至张道陵身上, 高官厚禄俱付诸流云, 东汉末年黄巾举事,天下大乱,张道陵为赈百姓于水火, 遂创五斗米教, 缴米五斗,即可入教。 张道陵号称“天师”, 传至张鲁身上, 张鲁则自号“师君”。 天师扔下几句教义便撒手不管了,空余张鲁留守汉中,发展五斗米教基业,信天师得永生一类的口号不是喊喊便能成的,人总要衣食住行, 符水不管饱。 奈何巴中连年歉收,旱涝成灾,张鲁余粮不多了, 左有刘璋、吕布虎视眈眈,右有曹操窥伺,如同一块大肥肉。 思来想去,汉中迟早要交付出去,不是给吕布,便是给曹操。 吕布比曹操性子直爽,心计不重,张鲁本想依附吕布,遂派邓茂带着自己小女前往长安,意图结亲,不料吕布却将这门亲事拒之门外。 张鲁没辙了,细细盘问爱女,其女不过十四,怯怯道:“侯爷送了些黄金,让游玩够了便回来。” 张鲁和气问道:“温侯怎么说?将原话给爹学一次。” 其女道:“温侯……温侯说,他不喜欢我,娶了我,也是害了我,让我回来找个好人家,免得……嫁入侯府,也见不到爹爹了。来日方长,他一直敬仰爹爹,将抽空前来拜谒。” 张鲁点了点头,打发爱女回去歇下,心中五味杂陈,只道吕布思念亡妻,是以终身不娶,正拿不出主意,便听吕布南下的消息。 “已到五丈原了?!”张鲁色变。 “是。”手下回禀道:“带了足足一万兵马!” 张鲁道:“不可轻举妄动,且先看他是借道,还是上门拜访。” 吕布将大军驻扎于定军山前,汉中盆地周遭,山脉连绵起伏,地形崎岖。 三天后,吕布率领一千骑兵,押送八十车粮草,于巴中城外叩门。 吕布朗声道:“温侯前来拜会师君。” 张鲁亲上城头,勒令道:“都收箭,如何无礼!” 张鲁袖中扣了一把黄豆,吩咐开城门,迎吕布入城,满城轰动,兵士争相夹道。为一睹武神风采,百姓攀至房顶,翘首眺望。 吕布与张鲁并骑而行,扫了巴中城内街道一眼,见百姓饥困,遂漠然问道:“今年开春的谷种可预备下了?” 张鲁缓缓点头,唏嘘道:“关外商路一闭,唯剩汉中本地谷种了,今年须得多种杂粮,方得养活汉中黎庶。” 吕布道:“本侯带了二十车粮种,俱是西凉,长安以及益州的优质谷种,家中军师细心栽培的谷物,赠予师君。” 张鲁忙连声称谢,吕布又道:“开春青黄不接,还有些余粮顺路带了来,与塞外的葡萄酒。” 张鲁这一下实是万分感动,将吕布让进巴中府内。 到处都是身穿黄袍的道士,各个仙风道骨,吕布一身武将之气,独步天下,坐下时犹若沉渊,隐隐压着张鲁一头。 吕布先洗了手,三柱香拜了堂中张良画像,才到一旁坐了。 左右端茶上来漱口,张鲁道:“小女平素失了管教,还望侯爷多多包涵。” 吕布漱口险些被呛着,忙摆手道:“是本侯的错,求平生所爱不可得,哪还有心思耽误师君爱女?” “此来之事有二。”吕布吩咐道:“来人,将御旨取来。” 亲兵捧来御旨,无字,唯空白处盖着传国玉玺,吕布双手郑重交予张鲁。 “依朝中大人之见,来日迎天子于长安,将奉师君为太傅。”吕布淡淡道。 张鲁愕然,不敢接那圣旨。 吕布:“唔。”又把圣旨朝张鲁推了推。 “爹爹!”张鲁之女从屏风后快步走出,替张鲁接了御旨。 “爹爹你……”张鲁之女欲言又止。 张鲁道:“不可多言。” 那女孩看了吕布一眼,又道:“侯爷……” 吕布示意不妨,道:“你我兄妹相称便是,师君可是还有忧虑?” 吕布一句兄妹相称,将面子做到最足,等于自谦了一辈,张鲁实在无法再拒绝了,叹了口气,道:“温侯请。” 张鲁将吕布让到花园,吩咐下人几句。 张鲁爱女脸上微红,仍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吕布正当壮年,带着男子的成熟,可靠风度,一举一动俱丰神俊朗,说不出的英俊。 两个小道士摆上木棋盘,张鲁道:“祖父将天师道传至我手,曾耳提面命,不可罔顾汉中生灵性命。” 吕布道:“无需师君出兵相助。” 张鲁道:“既与温侯投诚,何来不助一说?” 吕布哂道:“师君教训得是。” 张鲁道:“听闻温侯大军出关,即将与曹孟德一战。” 吕布淡淡道:“曹操不过是风中残烛,此战必胜。” 张鲁道:“事有万一,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吕布眉毛一动:“师君可是信不过本侯?” 张鲁不现喜怒:“我执黑子,与侯爷对弈一局。此战胜负,攸关神州气运,唯有听凭老天意思。” 吕布沉吟不语,敏锐地察觉出张鲁话中带话,是“神州气运”而非“汉室气运”,对答道:“对弈无趣,换个新的如何?” 张鲁一怔,吕布亮出一把纸牌,道:“此乃我家军师制的新玩意。” 张鲁见吕布满手花花绿绿,莞尔道:“这是何物?” 吕布漠然道:“三国杀。” 张鲁:“……” 于是吕布详细讲解此牌玩法,张鲁听得晕头转向,召来数名手下搭局,吕布当主公,张鲁当反贼,不到半个时辰,吕布用一张自己,连着两杀,将张鲁杀得大溃。 张鲁彻底投降,哭笑不得道:“温侯好本事。” 吕布笑道:“布此来,还有三问请教,盼师君不吝赐答。” 张鲁:“但言无妨。” 吕布:“一问汉室气运如何?” 张鲁叹了口气:“数日见彗星冲紫微垣,只恐天子垂危。” 吕布登时蹙眉,回忆麒麟所言种种,直至如今,他仍未敢相信,自己将登上帝位,此刻铲除曹操仍是借的勤王之名,一旦曹操败亡,天子仍在,哪有轮到他坐上龙椅的道理? 张鲁凝视吕布不语,吕布终于明白了,张鲁在意的并非汉中降不降,而是曹操灭后,吕布会不会自己取而代之。 吕布道:“不瞒师君,奉先若有觊觎帝位之心,当如此桌。”说着以手一拍,石桌四分五裂。 张鲁哈哈大笑,又道:“朝权更迭,江山易主,本就是仁德者居之,温侯大可不必如此。”张鲁以手中拂尘轻轻一扫,满地碎石立起,嵌合,恢复原状。 吕布怔怔看着,唏嘘道:“世间真有仙术。” 张鲁谦让道:“些微末技,不值一哂,道法纵是能窥通天奥秘,亦只救得少许人,不及侯爷心系天下苍生。” 吕布回过神,缓缓摇头,眯起眼,似在思考张鲁的话。 “二问。”吕布开口道:“师君可知麒麟?” 张鲁蹙眉:“温侯何以有此一问?” 吕布还未想好如何说,张鲁已道:“麒麟乃是上古瑞兽,开天辟地时岁星散开而成,孔圣见麟而诞……” 吕布问:“世间真有此物?” 张鲁摇头:“说不准。古籍曾记,麒麟降世,乃是神州至晦至暗之时,大地一片血光,解生灵于困局,仁德承载天地,辅佐帝君,了结乱世。” 吕布又紧张地问:“若真有此物,其寿几何?” 张鲁道:“千年万年,与天地同寿,日月同生,麒麟降世不过是辅佐王者,解救困局,完后便须回其来处,此等神兽如龙、凤,不可流连凡间,否则世间将有太多异数。是以自古无人能知其寿几何。” 吕布神色黯然,许久后道:“三问,世间可有长生之法。” 张鲁莞尔一笑:“秦皇汉武,为求长生,受方士蛊惑,温侯莫不是也抱着此心?都传凡人之寿不可逆天,然实不相瞒,世间确有数法能令人长生。” 吕布屏住气息,只听张鲁道:“温侯是否以为,凡人血肉之躯,一旦修炼成仙,便是不老不死的?” 张鲁缓缓摇头,莞尔道:“纵是万古天地,仍有生老病死之时;仙人寿数也会有终,至于凡人,更是跳不脱这世间定则。” 吕布道:“既如此说来,麒麟如何能永寿?” 张鲁道:“不老不死的非是麒麟,而是天地造化,凡身带天地初开,混元一气之物,俱与天地同寿。非是其仙力使然,而是体内那混元之气来自太古之初,盘古开天后岁星散开之时。” “温侯若能寻到混元之气,只需一缕,便可长生。” 吕布道:“去何处寻?” 张鲁凝视吕布,片刻后淡淡道:“学识浅薄,实在不知。” 张鲁长身而起,一拂袖。 刹那狭小院内,百花齐放,花瓣纷飞。姹紫嫣红于枝头绽放,短短片刻,又俱枯萎下去,空余满庭落花,在风中席卷。 吕布扬起头,伸手去接,乱红如蝶,在其指间旋过。 数息间,周遭枯荣流转,四季更迭,花枝枯萎,冰雪丛生。 “人生在世,命数归天,若逆了天道,予你漫长生命,当时间成为永恒一瞬,你又想做什么?”张鲁瞳中映出风云变幻,仿佛勘破虚空,梦游般喃喃道:“以凡人之躯,凡人的七情六欲,又哪有千年万年不灭的道理?” “生死本是度外,我等大好男儿,肆意天下,身后功过任人评说,了偿此生,何以孜孜求存,贪生怕死?” 席卷枯叶,花瓣随着张鲁话音落,于那一瞬间凝注。 “天地、万物、苍生俱是过客。” “蛟儿,你一身戾气,待求得长生,便不怕相看生倦?” “此时不惜眼前时光,再予你千年万载,又有何益?” 三千年后,通天教主闭上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虚景飘散,张鲁瞬间头疼欲裂,扶着石桌,喘息道:“方才……眼前一阵晦暗,发生何事?” 吕布:“……” 张鲁:“……” 吕布:“我以为你在施法……” 张鲁:“我……施法?” 吕布诚恳道:“师君,你被鬼上身了。” 张鲁满额豆大的汗,摆了摆手,踉跄回了内间。 吕布仍在思索方才张鲁被神明附体的那话。 建安十二年,三月,吕布说降张鲁,扫除了讨曹的最后障碍,汉中四城归顺温侯。 张鲁亲自引兵两万出汉中,与吕布合军,东征邺城。 四月,麒麟率军平定并州,占据雁门关,在九原郡设立了第一个军事据点。 雁门关以东千里,沿途城镇百姓在曹军威逼下撤向虎牢关,荀攸献计,曹操令夏侯12旎蔚热耍忝殴刂辆蘼寡赝痉课菀话鸦鸱偕沾。ㄗ吡覆荨 麒麟预计中的战术终于开始了——坚壁清野。 不留给吕布丝毫掠夺战的机会,战线千里尽是贫瘠土地,补给线被无止尽地拉长。 然而麒麟还有后着,他屯兵九原,派马超率领高速骑兵前去侦查,在等待吕布前来汇合之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夏侯i娇ひ采樟耍i剑钦宰恿募蚁纭 67、袭巨鹿孙策破空城 邺城, 建安宫, 青宛殿。 曹操躺在榻上。 荀、荀攸、郭嘉、满宠、司马懿五名谋士跪于屏风外。 曹操悠然道:“什么时辰了。” 荀道:“启禀主公,天亮了。” 曹操勉强起身,其妾忙前来扶, 曹操暧地出了口气,额上铺着白布:“外头如何了?” 荀道:“温侯入汉中, 麒麟大军十万,驻扎雁门关外。” 曹操道:“天子诏发了么?” 荀以眼神示意, 众谋臣领会, 司马懿慢条斯理道:“回禀主公,诏已拟下,臣亲手代笔, 天子回了戚里静养。” 曹操缓缓点头:“各地可有举兵响应?” 响应是有的, 不过都是响应吕布去了,无人搭理曹操, 众谋臣俱不敢明言。曹操等了半天, 得不到回答,心中自知,失笑道:“天子的诏令,也不值几个钱了,听说……天子近来染病、抱恙?” 郭嘉侧过脸, 油灯映照下,颊上一道灼伤的红痕:“主公,杀不得。” 曹操眯起眼, 道:“哦?” 郭嘉道:“臣等已令典韦将军率军,将战线沿途百姓撤离,退向虎牢关,两关之间,埋下重兵,只等温侯来袭。” 曹操道:“妥。” 郭嘉又道:“温侯现举兵不定,屯兵观望,汉中极有可能投诚,如此一来,吕奉先有张鲁为助,必蠢蠢欲动,贸然发兵。” 曹操道:“继续说。”继而下了床,两名婢女搀扶着曹操,转出屏风,亲兵打开寝殿门,大好明媚春光登时倾泄进来。 曹操老了不少,头风病逾发严重,于日光前昏昏欲睡。 数名谋士起身,郭嘉又道:“主公若愿坐镇邺城坚守,奉孝当与夏侯诰佑构爻龀こ牵厝庖宦肺餍小! 曹操道:“带多少兵,意欲何为?” 郭嘉决然道:“带十万兵,抢其粮草,袭其后方长安!吕奉先欲一路东来,常山郡仅第一局——设路障,但凡麒麟、贾诩等人稍有智计,俱知险地不可急行之理。若非沿路缓慢深入,稳扎稳打;便是由雁门关出塞,另寻他径。” 曹操又道:“现已派出去多少骑兵了?” 荀道:“典韦将军已归邺城,沿途大小要地,只余不到五万兵士分散,十人守一废镇,千人守一城,虚张声势。” 曹操蹙眉道:“谁出的主意?” 众谋士心中一惊,片刻后郭嘉方道:“我出的主意,我料定麒麟不敢贸然行军。” 曹操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料定!奉孝之计深得我心。” 郭嘉道:“要么主公守邺城,奉孝与夏侯叭ハ鞒ぐ玻捶钚6刳牵鞴渍鳌! 司马懿低声道:“不可,主公头疾未痊,不该操劳……” 曹操带着数名谋士行出花园,帘子落下,声音远去。 许久后,曹操榻下,小孩打了个喷嚏,缓缓钻出,警觉地环顾四周,继而悄然行到窗边,爬了出去。 小孩一路狂奔,跑过花园,疾喘中逃回铜雀园。 “晖儿!”董贵妃慌忙道,把小孩揽在怀里。 男孩疾喘片刻,道:“他们说……说……” 董贵妃果断捂住男孩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什么都不要说出口,跟我来。” 董贵妃神色平静,拉着男孩的手,转过寝殿,刘协自被抓走的那一日,就没有再回过铜雀园,许褚带兵将这处翻得乱七八糟,亦不复前来。 院中唯有董贵妃与这孩童,以及数名仆役居住,曹操看重的仅是天子,刘协一走,院中如何再无人过问。 “这马是大宛名马。”董贵妃将孩童抱上马去,为他拉紧马鞍系带:“日行千里,不逊你……不逊温侯神驹赤兔。” “你骑着这马,从戚里出城,不可停,须得一路奔驰,前往雁门关……” 董贵妃将七星刀塞进马鞍内:“昔年曹孟德以此刀刺董,你亦以此刀为信物,捧到吕奉先面前,他自将认得。” 男孩道:“姨……我还从未出过城……” 董贵妃低声道:“你能办到,去罢,这处是出城腰牌。” 男孩欲言又止:“姨……” 董贵妃道:“去了就留在温侯身边,不要再回来了,在温侯入主邺城之前,凡有任何人问你名姓,都须告诉他们你姓刘……但听天命。” 男孩抱着绝影脖颈,于北门出了城。 雁门关前。 “我回来了!”吕布笑道。 麒麟眉毛动了动:“挺高兴的?怎么?” 吕布让出身后一人,认真道:“这位是师君张鲁。” 麒麟把张鲁当了透明,却不住端详吕布,觉得短短半月分别,这二愣子仿佛又有点不一样了。 吕布兴高采烈,朝张鲁道:“这是我家军师麒麟。” 麒麟回过神,与张鲁互一行礼,口称:“国师亲临,可见天佑我军,此战必胜。” 张鲁忙不迭谦让,见麒麟双目清亮,充满灵气,知此人并非易于之辈,不敢倨傲,只以谋臣身份入帐。 “新来的……” “新来的新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太史慈率领数人兴冲冲来到帅帐。 麒麟怒道:“你们做什么!这位是太傅!” 张颌捧着葡萄,太史慈提着小黑板,凌统拈着羽毛,身后跟着不知道来做什么的魏延,被麒麟一吼之下,树倒猢狲散。 张鲁开门见山道:“春日草长,百谷渐生,此战须得速决,不应持久,否则关中至塞外千里,今年中原将陷入一场□□,未知军师有何良策?” 麒麟心知张鲁率领两万道兵出汉中,前来协助实是押上了血本,与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便也不多寒暄,起身请张鲁出帐。 数人行至高处,极目所望,雁门关外,到处都是烧焦的良田,坍塌的民舍。 张鲁摇头唏嘘,麒麟道:“此去千里,到处都是可堪伏击的战场,常山郡所有居民迁徙,我军若一路深入,定将被郭嘉拖成疲兵,凶险至极。” 张鲁缓缓点头:“此计牺牲上万百姓家园,十分毒辣。” 众人不语,少顷张鲁忽道:“我倒是有一计,但须先勘察塞外地形,方可决定。” 吕布道:“我与国师同去。” 麒麟摆手道:“我和师君去,马上就回,你留下来,须得整顿联军。” 麒麟点了两百兵马,护送张鲁于雁门关出塞。 与此同时,另一队兵士从东面缓缓前来,仅千余人,护送六千拖家带口百姓。 “昔时李广、霍去病、卫青,都曾于此处出关,迎战匈奴。”为首武将朗声道,马鞭朝远处一指。 只见层峦奇险,峰丘错壑,绝岭凌云,一条蜿蜒大路穿两山间而过,关门紧闭,大有踞一关而抵万人之险。 “将军,温侯会接纳父老么。” 武将一身银铠,沉吟片刻,英俊双目如浩瀚深海。 “会的。”武将道:“以我对他所知……” 一骑骏马于山腰堪堪停驻,武将坐骑翘首,似乎发现了颇具竞争力的对手。 “那是谁?” 武将蹙眉,发现了一匹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名满脸污迹的男孩。 男孩掉头逃跑,武将一催胯\下战马,遥遥追赶,二马一前一后追赶,竟是追不得分毫,少顷那武将喝一声:“着!”继而挥手抛出一物,打在马股上,绝影吃痛,咴一声将男孩甩了下来。 骑兵纷纷围上,各自喝道:“抓住他!” 男孩丝毫不惧,抽出一把短刀,反手握着,躬身伏地,双眸像极了猎食的豹。 武将霎时动容,问:“你姓什么?都退下,别伤了他。” 男孩见四周兵士退开,便站直身子,回刀入鞘,问:“你姓什么。” 武将莞尔,那男孩不足七岁,还未及他的腰高,举手投足,竟是颇有武人风范。收刀归鞘那一瞬,动作更是优雅流畅。然而一开口,童声稚气未消,说不出的销魂。 “我姓赵。”赵云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刘。”刘晖答道。 赵云蹙眉,问:“你姓刘?” 刘晖似乎发现了什么,问:“你便是传说中那……赵子龙?” 赵云哂然,无可奈何道:“传说中?” 刘晖道:“你不及吕奉先。吕奉先是天下第一。” 赵云哭笑不得,缓缓点头,忽地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奸细?!” 刘晖迟疑地盯着赵云,许久后,方将邺城之事缓缓道来。 赵云年前带着阿斗,回到老家常山,正要在家乡白手起家,重新打点基业,不料还未收拾停当,开春典韦的大军便来了。 麒麟陈兵雁门关前,曹军凶神恶煞,强迫百姓东迁,一把火烧至真定县,沃土焦黑,房舍白地。 赵云本已换上农夫布衣,银龙枪与青虹剑深锁匣中,一身盔甲收起,打算农耕了却此生,不料骤遭突变,只得再着戎装,骑上的卢,一枪捅死将曹军校尉,揭竿而起。 赵云长坂坡一战威震天下,一处应,处处应,不费吹灰之力便召集了千余名义军,然而闻得典韦大军西来,武力再强亦得顾及百姓,家人,只得率军护送百姓一路西迁。 如今终于有惊无险,凭借高超的游击技巧沿路躲过典韦清剿,抵达雁门关外。 赵云吩咐刘晖:“你去叩关,便按我的交代,与他细说。” 刘晖道:“你去哪?!” 赵云不再多言,看了关门一眼,大声下令,上千骑兵开拔,驰向东面。 刘晖握着七星刀的手不住颤抖,深吸一口气,关门处已发现了这近七千人的围聚,有人于城楼高处喝问。 刘晖提气道:“吾乃汉室……” 百姓闹哄哄,刘晖愤然喝道:“吾乃当朝太子!” 倏然一下,方圆一里静了。 吕布从城楼上探出头:“什么?太子?!” “我要见温侯!”刘晖左手一举手中佩刀。 刹那吕布蹙眉,眯眼,认出刘晖手中,正是昔年曹操刺董,由他亲手搜出的七星刀。 董卓、丁原、七星刀、关中十八路诸侯、曹操、天下大义……仿佛都是上辈子的记忆。 吕布冷冷道:“你是太子?你父是刘协?!” 刘晖抿唇不答,吕布道:“放他们入关。” 刘晖站着,吕布坐着,闻得太子前来,凉州营刹那轰动,谋臣武将,纷纷聚在帐内,各个拢袖围观,全无丝毫君臣仪态,猎奇般打量刘晖。 吕布目中神色复杂,刘晖眼中则有一丝隐约的阴鸷。 “我有……我有七星刀为证……”刘晖终究露了怯意。 吕布起身,刘晖吓得朝后退了半步。 贾诩、法正二谋士疑惑至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刘晖,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寻常之事。 吕布一抖袍襟,潇洒无比,单膝下跪,双掌虚举。 刘晖将七星刀放在吕布掌中,吕布收起那神兵,沉声道:“温侯奋武将军,恭迎太子殿下。” 帐中所有人跟随吕布下跪,齐声附和“恭迎太子。” 吕布淡淡道:“太子请坐。” 刘晖胸口不住起伏,显是紧张至极,坐上位时,抬眼,发现法正与贾诩满是怀疑的目光。邺城从未听闻刘协有子,且是独子,嫡子,这等天大的事,曹操岂能瞒得住消息? 吕布道:“且问天子近况如何?太子此来,有何吩咐?可有吾皇口谕?” 刘晖答:“温侯……温侯……” 刘晖断断续续,将邺城之事说了个大概,又将从宫人处听闻,刘协当殿揭案,怒斥群臣之事详细告知。 及至听得郭嘉计袭长安,绕路塞外之事,法正又与贾诩小声商量几句。 法正点头,缓缓道:“定是扮成匈奴人。” 贾诩莞尔道:“正是,此事我家军师早已料到,是以将大军驻扎此处,派出马超将军出关侦查,这次定能一举击溃郭奉孝。” “军……军师?”刘晖茫然以对。 吕布道:“何时定的计策,为何不与我商量?” 贾诩道:“主公稍安勿躁,军师全凭猜想,此次太子带来的情报至关重要……” 吕布不由分说打断道:“马上派人出关,将麒麟与师君找回来,开什么玩笑?!” 刘晖一听麒麟之名,便即色变,刹那蹙眉,眯眼。 贾诩这一次几乎已能肯定。 刘晖一手按向腰际,却按了个空,继而蓦然起身道:“我要走了。” 吕布一愕:“走?去何处?” 刘晖推开面前兵士,朝帐外行去,吕布一直跪着,此刻方长身而起,匆匆跟出帐外,喝道:“站住!你要去何处?!” 刘晖一挑眉,忿道:“放肆!” 孩童之声霎是可爱,然而挑眉,忿泼神色却令吕布心中一凛。 武将纷纷笑了起来,吕布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吕布道。 刘晖答:“曹贼软禁我父皇,你还想软禁我不成?” 吕布盯着刘晖看了很久很久,锋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孩童的身躯,许久后贾诩忽道:“太子殿下既心系天子,令一队兵护其回邺城便是。” 刘晖看着吕布鹰隼般的眼睛,他们都在彼此明亮的双目中看到了自己。 刘晖退了一步,又是一步,继而转身离开雁门关外军营,骑上绝影,神驹如风,刹那甩开了紧随的兵士,赶回邺城。 贾诩低声道:“董贵妃不是无嗣?先前相传丁夫人给贵妃灌下了绝嗣之药……” 法正摆了摆手:“待军师回来再与他商量。” 贾诩脸色剧变:“不可,法先生但请听我一言,绝不可与军师提及此时。” 法正蹙眉道:“为何?” 贾诩还来不及回答,刘晖刚走,麒麟便与张鲁回来了。 “说。”麒麟下了赤兔,张鲁年逾四十,被惊帆颠得够呛。 贾诩法正二人来迎,一路回报,四人一路进中军帐,麒麟舒了口气:“果然押对了,太子呢?” 中军帅帐,吕布坐在将军榻上,沉声道:“太子走了。” 麒麟动容道:“怎么能放他走?” 吕布道:“等你见了他,你便知道我为何放他走了,你们商量得如何?” 张鲁笼袖道:“我与军师已商量过一条妙计。” 麒麟听完刘晖带来的消息,蹙眉许久,而后道:“不,既然关内都是疑兵,连带着关中地区也全是空城,我们可以改计划了。” 麒麟铺开地图,道:“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匈奴人活动的痕迹。”指向长城外并州草原:“太子殿下的情报坐实了郭嘉率军断我们后路的战术……奉先,你在想什么?” 麒麟侧头打量吕布,吕布蹙眉摇了摇头,吩咐道:“继续说。” “原本的计划是,师君以撒豆成兵之术,变出假人留驻雁门关。我们则绕出长城,一路前往东北,转向南,突袭居庸关,入关扫荡,再围邺城,硬碰硬地打攻城战。” 麒麟抬头道:“你们觉得呢?” 贾诩插口道:“郭嘉既出居庸关,必定料到我们会与他们走同样的路线,派小股骑兵扮成匈奴人,游击干扰我们行军速度,大军再取长安,只怕我们还未曾兵临邺城,后方就要沦陷。” 法正沉吟片刻,神色凝重:“粮草后路被截,实是致命。” 麒麟道:“是的,幸亏得了情报,所以目前要调整战略,我们全军突进,集结所有的力量,一举攻克邺城。” 吕布:“粮草怎么办?” 麒麟:“甄宓已经和冀州甄家取得联系,对方认为,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兵临邺城,他们就能提供永远吃不完的粮草。” 法正道:“好一个财大气粗!” 麒麟微一笑:“商人的意识,不是么?永远站在赢面最大的一方。” 吕布又问:“长安呢?长安怎么办?” 麒麟道:“拖。陈宫、甘宁、高顺都在,全看他们的了。” 吕布道:“行险。” 麒麟:“不险,我还有办法。曹营兵力二十万,郭嘉带走十万,关中地区散兵五万,也就是说,守邺城的军队只有五万人。” “按目前的兵马,攻陷邺城,最快要几天?” 吕布道:“我不擅攻坚,手中十二万兵马,若能围城邀平原战……” 麒麟打断道:“曹操不可能和你平原会战的,省点儿吧,强攻邺城呢?” 吕布道:“天气晴朗,需二十天。” 麒麟似乎有点难决定。 法正道:“我们还有一个优势,本是沿居庸关入幽州,转战冀州,郭嘉也准备应付我们的南下突袭。兵力大多集中于关内,能如何利用?” 贾诩、法正、麒麟三人商量片刻,最终麒麟拍案,道:“可行。春水解冻,只要抢占漳水上游,就能奇兵渡河,两路同时进攻邺城。” “行军十五天,攻城一月。”麒麟悠然道:“给陈宫一个半月时间,让他守住长安城,邺城一旦沦陷,信报传令还需十天,四十五天,让陈宫守住郭嘉十万人的攻城。” 法正道:“太险。” 三名军师都是心内忐忑。 吕布忽道:“不妨,我有妙计,包管长安无恙。” 瞬间众谋士摔成一团。此乃麒麟自来到三国时代后,听到最劲爆的台词。 贾诩道:“我等出去走走,再作计较。” 法正连声附和,根本没人有兴趣听吕布的“妙计”。两名谋士跑得兔子还快,一会就走了。 吕布愕然道:“听我说啊喂!” 麒麟收拾地图:“吃饭了吃饭了……” 吕布委屈地叫道:“听我说!” 麒麟斜瞥吕布一眼,作了个不忍看他的表情。 吕布自嘲地笑了笑,打趣道:“依我看来,得派人回去帮他。” 麒麟道:“馊主意!现在怎么能分兵?只会被分散击破。” 吕布自信地笑道:“派凌统带五千兵回去支援甘宁,再让马超传信西凉,向彻里吉请援。” 凌统、甘宁……守长安。 麒麟忽地眉毛动了动:“哦,明白了。” 吕布俊脸微红,帐中气氛说不出的旖旎。 麒麟想了想,道:“这倒是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吕布道:“与心上人并肩作战……” 吕布凑近前,麒麟心照不宣地闭上双眼,二人在帐中接了个吻。吕布唇一触,继而不由分说将麒麟搂在怀中,野兽般地吻着他,许久唇分,麒麟别过头,急促喘息。 吕布道:“你……晚点回去罢,明年、后年,到我哪天准备好了,让你走了,你再走。” 麒麟转过头,凝视吕布,笑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吕布道:“行么?” 麒麟道:“你没准备好,我却准备好了,放心罢,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吕布一头雾水,麒麟收拾东西出帐,又想起了什么,停步回身,潇洒一挥拳。 吕布躬身挥拳,二人拳面轻轻互一触。 麒麟道:“这战,我们能赢。” 吕布笑道:“好!” 建安十二年四月,张鲁率十万大军出雁门关,沿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成山成海的骑兵没入了草原。曹操的情报网在三天内将大军的行进路线第一时间反馈给了邺城。却不知那军队俱是草人扎就。豆兵纸马,天师道幻出无数虚兵,吸引了曹军注意力。 凌统带五千兵马沿着内长城急行军回长安,协助甘宁守城。 吕布散开兵力,全军提至最高速,日夜兼程,赶向邺城。 同时间,两支麒麟意料不到的奇兵加入了战场。 赵子龙带领一千骑兵辗转度过黄河,沿途侦查敌情,发现到处都是废置的城市,心中感叹此战实是有伤天和。 “回禀将军。”探路小队前来回报:“前方发现另一支队伍!” 赵子龙疑道:“是什么人?” 探子道:“不知!似是琅邪民兵!” 赵子龙道:“你们在此待命,待我前去会他一会。” 赵云倒拖□□,前往黄河南岸,与对方主帅打了个照面,两名男子骑在马上。 赵云险些摔下马去。 周瑜道:“赵子龙,年前赤壁一战,如今可还好?” 赵云认不得孙策,孙策却听周瑜提过赵云,当即远远笑道:“你家扶不起的阿斗呢?” 赵云哭笑不得:“阿斗托在我寡嫂处,行军万里,如何能带着他?兄台何人?” 孙策理解地点头,高声道:“你们常山也被烧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赵云登时火起,大声道:“正是!本想着躬耕山林,了却此生,曹孟德实是逼人太甚!” 周瑜同情地喊道:“过来一起罢,温侯呢?” 赵云道:“我带着家乡父老前去投他,入雁门关后,便过来查看先行军了,你们怎么也来了?” 孙策道:“哎!别提了!我和公瑾在琅邪开了间酒肆,本想效那司马相如与……” 一句话未完,孙策已被周瑜捂了嘴,周瑜战马与孙策战马挨在一处,以手臂箍住孙策脖颈,将他拖到身前一边揍,一边无奈道:“总之就这样这样,而后那样那样,你懂的,酒肆被烧了,又逼着我二人迁向关中……” 孙策挣得出来,怒道:“赵子龙,你说,这不是官逼民反么?!” 赵云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终于寻到同仇敌忾之人,愤然道:“这便杀进巨鹿去!” 孙周与赵云一拍即合,打得火热,当即再无异议,两股军队并于一处,掉头前往巨鹿。 赵云仍觉蹊跷,又问:“为何沿途城镇,兵力如此空虚?” 周瑜云淡风轻地说:“自是坚壁清野之计了,曹军至少有一半兵力,在前往攻伐长安的路上,若我是麒麟,此刻抢的便是时间,谁先攻陷对方都城,截断其后路,便将取得最后胜利。” 赵云蹙眉道:“真这么说来……连巨鹿也是兵力空虚?” 68、荀文若阵搦西凉军 江山博弈, 第一战, 巨鹿。 “什……什么?!”司马懿大惊! “是什么人?”司马懿匆匆登上城头,朝下眺望。 城外俱是杂军,将旗未挑, 闹哄哄地一大排,挖鼻孔的挖鼻孔, 推搡的推搡,没半点正规军的架势, 简直是一群土匪。 司马懿拂袖道:“山寇贼匪, 不足为哂。” “那不是周公瑾么……那穿银铠的……那是……” “那是赵——子——龙!”有人认出赵云,瞬间尿了裤裆。 赵云单骑杀长坂,一人独挑曹营十万大军, 七进七出, 斩五十余名曹营大将的事迹仍在军中流传,士兵纷纷惨叫, 瞬间作鸟兽散。 司马懿霎时傻了眼, 半天后道:“你你你,回来!你们可看清楚了?” 那小兵随曹操参与过赤壁之战,当即认出这二人,道:“千真万确!” 城下,赵云一箭射来, 百步外射中城楼木柱,准确无比地钉在司马懿耳畔。 天下神射手不过黄忠、吕布、赵云三人,如此彪悍, 定是赵云无疑。 赵云朗声道:“末将赵子龙,不知守城的是哪位大人,出城一战!我常山父老乡亲,因曹丞相一令……” 赵云一开口,城楼上全部士兵屁滚尿流,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守城兵士骇得脸色发青,弃了武器仓皇逃窜,唯剩司马懿一人站着发呆。 “子龙将军好本事!”孙策笑赞道。 赵云谦道:“不及温侯名头响,吕奉先一报姓名,敌军两脚发软,逃亦逃不掉。” 孙策笑道:“那是那是,现城楼上士兵还有逃的,可见功力仍需修炼。” 司马懿看了片刻,暗自计较敌我兵力,巨鹿守军唯不到三千人,对方却是赤壁之战烧得曹操大败的周瑜,看那架势,只恐三人身后还有大军埋伏,这次实是托大,早知该再要点兵。 司马懿忽地心生一计,吩咐左右兵士前去施计。 三将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忽然巨鹿城门大开。 两名小童行出,手执笤帚,刷刷清扫城外大道。 孙策:“?” 赵云:“?” 周瑜:“……” 城楼上琴声响起,司马懿换了一身青袍,风度翩翩,足畔焚香,手底抚琴,洋洋洒洒,奏的还是《广陵散》。 当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周瑜面前弹古琴,一派飘飘欲仙的架势。 孙策嘴角抽搐:“这人疯了?城门开着,想将巨鹿拱手相送么?” 赵云沉声道:“莫非是诱敌之计?想将我等诱入城内尽歼?” 周瑜眉毛一动,喝道:“城楼上是谁?报上名来!吾乃周瑜!” 周瑜大名不逊赵云,司马懿顿觉如雷贯耳,险些碰翻了香炉,强自镇定,怒道:“吾乃当朝御史司马懿!” 孙策莫名其妙:“司马懿?” 周瑜嗤道:“听也未曾听过,子龙听过此人?” 赵云茫然摇头,周瑜道:“多半是故弄玄虚,杀进去罢。” 赵云抱拳道:“行,子龙为你二人开路,随我杀进去。” 孙策笑道:“有劳子龙了!” 司马懿道:“既是周都督,赵将军远道前来,便请进城中一晤,如何?”说毕手指一拨,噔噔三声,收了琴音,抬头望向城下敌军。 孙策忽道:“他的意思是,汝们来抓吾啊。” 周瑜:“唔,不学无术,上去抓他。” 赵云一摆长枪,喝道:“杀——!” 赵云一马当先,率领杂军冲进了巨鹿城。 司马懿楞了数息,把琴从城门上扔下去,悍然砸翻数名兵士,喝道: “撤——!” 司马懿坐骑亦是神驹,名唤“乌孙”,撒开了蹄子没命疾奔,逃回邺城。然而初抵漳水,便骤遇麒麟与吕布的十万大军。 二十余艘大船巍然横于漳水岸畔,首尾相接,立起投油机。 第二战·洛阳 麒麟、吕布率军驻于邺城外,司马懿下意识地转了个弯,跑了。 十万雄兵犹如鬼魅,抛弃所有粮草,穿过关中平原,一路北上扼守漳水,于一夜间出现在邺城下。 抵达漳水南岸的第一时间,麒麟派出密探与甄家族长接头,甄族撤回了所有粮草。转而投向吕布。 邺城全城上下一瞬间恐惧起来,巨钟鸣响,城门轰然紧闭,吊桥收起,机关声不绝。 城内开了水闸,漳水水位渐低,骇浪涌来,填满护城河。 天亮时分,大军在邺城外扎营。 战旗排开,号角吹响,第一缕晨光在旗帜间穿梭,探鹰展翅而飞,穿过塞外茫茫草原,扑向凉州军。 一面“吕”字大旗在初夏的晨风中扬起。 鼓声响,将旗接二连三立杆,三名军师各骑战马,驻于吕布身后。 麒麟手执方天画戟,手掌平抚而过。 “终于到了交出它的时候了。”麒麟低声道。 手背金色纹身摸过之处,方天画戟发出阵阵龙吟之声,戟杆,戟锋泛起一阵金光,犹如金龙盘旋。 吕布接过方天画戟,战戟嗡然作响,绽放出一道开天辟地的金光。 画戟沉寂下去,金光消失,戟身泛起一行上古文字,再次亮起,山川湖海,飞鸟走兽,草木虫鱼,三千年前,洪荒世纪的象形字布满战戟。 吕布侧身,以戟遥遥指向城头,运足中气喝道:“曹——孟——德——!出城一战!” “温侯,江东一别,风采依旧。”曹操声音于风中传来:“天下步兵有曹,骑兵有吕,你我携手,当可效汉室,成忠名,然,你我为何落得今日境地?!刀兵相见,罔顾百万苍生性命,便是你一世所求?” 吕布仰头,远远眺望曹操,眉毛动了动:“曹操。”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吕布漠然道:“曹操,废话少说,出城一战。” “两万战两万!派出战将,与我平原会战!”吕布以戟直指,喝道:“今日一战,定此后汉家气运,万年河山,你若胜了,我十万西凉铁骑归你统辖,吕奉先横戟自刎漳水河前!” “我若得胜,开城门,交天子,由我奉回长安,天下臣服,结束中原乱世!” “曹孟德!敢不敢?!” 战鼓狂擂,一轮山呼海喝后,城外十万大军渐渐安静下来。 “他不会和你决战的。”麒麟小声道:“贾诩,传令下去,准备投石机,攻城。” 不料曹操一身黑铠,巍然立于城楼,长声喝道:“你我争战八年,自该一战了结恩怨!来战便是!” 刹那麒麟、贾诩、法正等人尽数愣住,邺城守军轰声雷动,城门摆出军师席,荀就座。 城门大开,骑兵纷纷涌出,排布于城外旷野。 “他居然愿意迎战?”麒麟难以置信道。 步兵手持巨盾,大喝一声朝两侧退开,曹操骑一匹通体雪白,四蹄明黄的高头大马,身穿黑金武铠,头戴奔龙盔,脚踏纵云靴,驻马阵前。 “糟糕。”麒麟拨转马头,只道曹操以坚守战消耗时间,无人制订战术,这下奇着一出,凉州营登时阵脚大乱! “对方步兵万二,骑兵八千……”贾诩道:“不可慌张,成败在此一举,先看清对方军阵,再订我方出战人选。” 吕布缓缓道:“我方也步兵万二,骑兵八千。” 法正色变道:“主公!万万不可一意孤行!曹操所带步兵天下闻名,我方当以骑兵全力出战,方是对策……” 未等法正说完,吕布已决然喝道:“听令!” “马超左翼,张辽右翼!” 麒麟道:“等等……给我们点时间……” 吕布漠然道:“麒麟守帅台,全盘指挥,这便出战。” 吕布一马当先,冲出阵前,麒麟大叹这二愣子又犯浑了,吕布却摘下饕餮盔,朗声道:“取我雉鸡尾冠来!” 马超亲手捧来雉鸡尾冠,吕布系好颔下带绦,曹操的骑兵仍源源不绝出城。 这是一场以战对战的硬拼,双方奇谋再无用处,城楼处荀高喊:“凉州营中哪位军师愿与文若一战?还是三位先生同上?” 吕布转头看了麒麟一眼,目中颇有笑意,意思是被搦战了,该如何? 麒麟朗声道:“主公!曹操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怕他做甚!” 凉州营哄笑。 贾诩道:“不可掉以轻心。” 麒麟嘴上虽反击,心里却紧张至极,平原会战一旦开始,不是全胜便是全败,全无缓冲之机,亦再无丝毫侥幸,先前吕布将话说得太满,万一落败便要自刎…… “你怕了?”吕布淡淡道。 “我……有一点,你就不怕么?”麒麟反问道。 吕布:“当年辕门射戟,一箭正中百步外戟尖,天犹助我,何惧今日一战?” 麒麟沉默,道:“如果输了,要怎么办?” 吕布:“不会输,你说的,你不是能知过去未来么?” 麒麟:“……” “好,押上,如果输了,我陪你自刎。”麒麟笑道。 麒麟转身,手背六魂幡重重铺展,幻为战袍于身上一裹,飞身而起,落于帅台高处,两营采声雷动! 麒麟伸出右手,嗡的一声,黑火蓦然跃起三丈!继而铺天盖地直展开去,兵戈四起,天际雷声阵阵,黑云压城,甲光晦暗! 邺城外平原会战的旷野,犹如一瞬间被无数上古英魂笼罩,远古战歌于天际隐隐传来,千军万马虚像奔腾而过! 邺城内外,万军哗然,双方兵士不受控制地跪了一片。 曹操抬头,喃喃道:“涿鹿。” 吕布深吸一口气,左手高举方天画戟,戟尖金光闪耀,犹如破空利剑。 马超率左翼,张辽率右翼。 双方排军布阵,天空雷霆奔腾! 吕布沉声道:“成败在此一战!儿郎们!” “莫言江山!莫说大义!今日追随吕奉先!请将性命交予我,为我捐躯战死!一往无前!” “愿为主公战死沙场——!”凉州军山崩般大吼,齐声应和! 曹操转身,高举天子剑,喝道:“汉家历代先祖在上,英灵庇佑!此战王道加身!为国捐躯!” 曹军轰雷声应和,天顶乌云聚为漩涡,蛟龙般的暴雷乱窜。 一道霹雳划过天际,时隔八年,最后的战役终于打响! 吕布吼道:“杀——!” 麒麟浑身浴火,漆黑火焰笼着一层银光,有若远古神祗降世,吕布战戟金光流转,率领洪流般的凉州大军开始了第一轮冲锋。 千军鏖战,万马奔腾,战车奔驰而出,麒麟手中,六魂幡之火幻为一尾巨大黑鹰,呼啸掠去! “变阵!” 马超、张辽所率两翼抖开,两万兵马在大地上排出苍鹰之型,吕布一马当先,领中军,踞鹰喙,似一把尖刀撕开了曹操战阵! 荀一抖手中战幡,幡中绣以金色长蛇,号角令依次传出,曹操步兵齐声大喝,立起钢铁盾牌,变为一尾游移不定的长蛇,环绕鹰阵旋转! 步兵手执盾牌,于号声中依次奔跑,吕布骑兵悍然冲锋,破去第一重防线,兵士四散,继而在短短片刻再次聚拢。 吕布转头朝己方帅台上眺望,麒麟按着手腕,火焰再变,聚为一颗巨大无比的球,黑色的血眼漂浮空中,似在俯览大地上的万千军团。 吕布转马后退,漠然高举方天戟。 金光引领之处,兵士纷纷围聚;曹军长蛇阵蜿蜒盘旋,将西凉军重重围困。四万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西凉军铁桶般的大军! 麒麟翻掌一抖,巨眼倏然刺出八道利刃,凉州军聚集为球,猛地齐声大喝,八队骑兵开始了第二轮冲刺! 一瞬间阵内冲出八把尖刀般的骑队,蛇阵被冲得不住激荡。 荀左右挥舞数下盘蛇旗,蛇阵哗然而散,大军再次组合,集为八面盾牌般的人墙。 麒麟深吸一口气,天顶巨眼抽出八条触须,彼此缠绕,接成八个缓慢旋转的黑色火焰巨环。 中军吕布巍然不动,四面八方兵士涌上,又散去,步履错落有秩,短短数息改变方位,组合成八个巨大的阵环,一队百人,十队一环,八千骑兵绕中军阵缓慢旋转,反困住了荀指引的曹军方块。 场面恢弘至极,贾诩法正等人纷纷登上高台,俯览战场,只见孙膑的八门金锁阵再现,生伤休度、景死惊开,马超领生门,张辽守死门,八阵齐旋,看得荀眼花缭乱。 曹军两万人如同陷于泥淖中的巨兽,被西凉军拖着不由自主地转向后阵。 贾诩勒令道:“放箭!” 刹那箭雨铺天盖地,天空不辨日月,大地晦暗,利弩拖着雪亮的白光划过天际,被绞至阵中的曹军呼天抢地,血肉横飞! 曹操道:“李典!徐晃据守!曹仁随我破阵!” 荀迟疑片刻,一展盾阵旗。 曹操已率领三千骑兵,冲进阵内! 吕布等的便是这刻!当即一振金戟,悍然迎上了曹操的冲锋。 “主公不可盲目破阵!”荀喝道,继而猛挥战幡! 后阵呜呜吹号,曹操勒马阵前,双方一触即退,曹军后队变前队,潮水般退回己阵。 曹操朝墙头投来迟疑一瞥,见盾旗。 曹军再变阵,成尖盾之型,吕布转头,麒麟手中黑火幻出一把横亘天地的巨大古剑! 古剑于乌云下不住震颤,剑锋雷霆万丈,似集万古神怒于一身,吕布喝道:“随我冲锋!” 西凉军聚为最后的尖刀阵,悍然刺进了曹军的盾阵中! 盾阵凹陷下去,尖锥不断刺入,吕布单骑赤兔,战神光芒锐不可挡,引领锥形剑尖,所向披靡,浴血冲锋。 主帅身畔骑兵接连战死! 马超大吼道:“保护主公——!” 赤兔马载着吕布冲杀直入,越来越多的曹军手持巨盾咬牙抵住,吕布身边更多的骑兵围上,不知战死了几百几千,将近上万,吕布已杀得双目嗜血,方天画戟锋锐无双,遇人,遇盾俱是一劈两半! 万人斩一撞之下,荀亮出最后的战幡。 曹军四变其翼,盾阵两端缓缓化出鹰阵双翼,铺天盖地的掩向西凉军。 西凉三将在吕布率领下已杀得全身脱力,马超堪堪回头一望。 “不变阵?!” 麒麟手中仍是那把巨剑,巍峨不动。 西凉军兵士渐少下去,贾诩道:“不可再战,必须转阵突围!” 麒麟抿着唇,天顶,六魂幡化出的巨剑悲鸣不休。 吕布悍然道:“冲锋——!集结最后力量冲锋!” 盾阵濒临崩溃,两翼曹军却已形成包抄之势,西凉军如虎入牢笼,只需围困之势一成,阵形收拢,吕布便要遭到八面夹击! 乌云中一道霹雳划过。 盾阵疯狂颤抖,吕布悍然爆喝:“试问当今天下——谁能胜我!”继而挥出了天崩地裂,排山倒海的最后一戟! 盾阵中军彻底崩溃!七千步兵被西凉军冲锋的骑兵冲得大败!尖刀阵寻至突破口,轰然杀了出去。 荀脸色剧变,几次换阵,然而阵形一散,吕布便如虎入羊群,肆意冲杀,骑兵杀出阵后几番冲击,马超与张辽率领军队散开,反扑回去,形成了反包围! 荀吼道:“鸣金!” 三声鸣金,曹兵丢盔弃甲,瞬间大溃!战意一泄,平原上登时成了巨大的绞肉场,骑兵追上溃逃曹军,衔尾直杀向邺城。 鸣金声歇,城楼万箭齐发,城门开了不到片刻便轰然紧闭,徐晃抢回落败曹操,仍未逃回城的曹兵奔至护城河前,被己方乱箭射伤射死,骑兵纷纷举盾护住头身,正要再追,西凉营中传来鸣金响。 吕布驻马,闭上双目,复又睁开,漠然道: “收兵。” 西凉十万人在那一瞬间齐声欢呼,震撼大地。 天空风云变幻,漫天阴霾一扫而空,黑火无声无息收拢,吕布策马缓缓回营,仰头眺望,传令道:“集队!” 帅台顶端,六魂幡之火再变,吕布笑道:“这次变什么阵?” 麒麟手里黑火聚为环,首尾相接,幻出一个心型,六魂幡砰然飞散,麒麟笑着朝吕布抛了个飞吻,跃下帅台,前去迎接。 麒麟喊道:“抓到曹操了么?小心肝!” 吕布笑答:“没有,他的马跑得太快了,小宝贝!” 麒麟无奈摇头,贾诩匆匆拾级而下,道:“就知道他不会守信!” “算了。”麒麟抬手接住吕布抛来钢甲,交给一旁亲兵:“现在我军士气高涨,明日就开始攻城!” 照这个时间,郭嘉应该过函谷关了,麒麟暗自祈祷,希望陈宫能多拖几天。 与此同时,郭嘉、夏侯柿斓氖虿苡锉┕獠18莶莺#沼诘执锪顺ぐ病 69、凌公绩水渡长安信 第三战·长安·峰回路转 乌云蔽月, 长安城外一片静谧, 远处连绵丘陵如黑暗中潜伏的异兽。 “凌将军,我们现在入城?” 凌统就着火光,低头拆开临行前麒麟封予的锦囊, 上书寥寥数行字——若抵达长安时郭嘉仍未围城,马上调查长安城外河道沿岸, 慎防瞒天过海、反客为主、离间三计。 凌统收起锦囊:“不,我们只有五千兵马, 进城也帮不了他们。” 凌统小声吩咐道:“驻兵此处, 无我吩咐,不可出兵。” 偏将前去传令,全军埋伏于树林内, 夜枭凄厉锐鸣, 周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凌统以棉布裹了马蹄, 趁着夜色率领两百骑兵前往渭河。 云开月明, 滔滔渭水闪着万点银鳞,哗哗声流入长安,昔年甘宁便是在此处带领千人泅水入城,里应外合,兵不血刃地取了袁绍的长安城。 如今换陈宫镇守, 郭嘉率军来袭,渭河畔空无一人,极是危险。 两岸流水逝去, 靠近岸边之处,芦苇在风里微微晃动。 凌统沿路小心查勘,渐行渐远,乌云再次掩来,遮没了月色。 倏然间,身后伸来手臂,猛地一箍,凌统气息窒住,反手便抽腰畔长剑。 甘宁带着磁性的声音十分性感:“格老子滴,不跟着主公打仗,回来做啥子。” 凌统险些被吓死,松了口气,道:“回来帮你。” 凌统转过身,问:“伤好了?” 甘宁头发干了,衣服还是湿的,一手搂着凌统的腰,另一手捏着凌统腮下。专注地看着他。 云过,银光遍野,照亮凌统的脸。 甘宁没有说话,凑前吻了上去。 凌统一手紧张地抬起,微微发抖,似是想推开他,然而甘宁将凌统压得背靠岸边岩石,不让他挣扎。 “唔……”凌统气息略一乱。 甘宁接吻技术十分了得,稍一吻上凌统便失了方寸,无从抗拒。 片刻后唇分,甘宁调侃道:“想老子了所?” 凌统低头,略喘息片刻,甘宁又得意地拍了拍凌统的脸,伸出手指,解开凌统皮甲肋下的系带,凌统忙道:“别乱来。” 甘宁看着凌统双眼,又迷恋地在他唇上亲了亲,凌统眉头一蹙,甘宁只得道:“公台让老子带人出来埋伏,预防有人泅河袭城。” 凌统打断道:“郭嘉来袭,足足十万兵马。” 甘宁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朝河中吹了声口哨,上千芦管出水,俱是水军营的兵士。 凌统刹那满脸通红,想到方才被甘宁强吻,调戏都被近千人看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下去!”甘宁低声道,继而抱着凌统跃下水,浮浮沉沉,泅往长安。 深夜,陈宫仍挑灯于长乐宫内翻阅城防报告,高顺加派人手,严密巡逻;甘宁与凌统湿淋淋地进了殿,陈宫登时大惊。 陈宫:“邺城战线如何了?” 凌统接过布巾擦身,除下外甲,宽衣解带,见甘宁在旁,又蹙眉系上腰带,答:“麒麟派我回来协助你们,这有给你的信。”说着递出一封信。 陈宫接过,湿了水的信里,宣纸粘在一处,好不容易打开,里面一堆烂墨纸渣。 陈宫:“……” 凌统:“……” 陈宫哀叹道:“我命休矣!” 凌统道:“不……不关我事,都是兴霸……兴霸的错。” 陈宫转念一想,沉默不语。 甘宁道:“那个……陈宫?” 陈宫怒道:“玩忽职守!延误军情!来人,将他拖下去!” 凌统愕然,甘宁忙道:“军师!” 陈宫不由分说,着人将凌统按在殿前,勒令道:“八十军棍!打!” 凌统:“我……” 甘宁道:“军师!军师手下留情。你们,快去请高顺将军,快!” 高顺亲自带兵在城门处巡逻,闻得凌统前来,忙率兵回宫,凌统已被架在殿外足足打了八十军棍,甘宁无论如何求情,陈宫俱无动于衷。 可怜凌统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甘宁吼道:“公绩今年才十七岁!我愿替他受罚!” 陈宫不作答,高顺匆匆进殿,正要求情,陈宫却将手一拦,甘宁倒是光棍,脱了武袍,便朝殿前一跪! 凌统既恨又气,与甘宁生受了那八十军棍,打得满地紫黑,分不出谁是谁的血。 陈宫一拂袖:“拖下去,押进大牢,待主公归来后亲审。” 甘宁情急,惨叫道:“高兄!” 高顺见甘宁不顾一切求情,只得出言道:“军师,此刻正是用人之际……” 高顺乃是吕布麾下资历最老的将领,连麒麟都得客客气气唤一声“高大哥”,陈宫自不能将高顺之话当耳边风。 然而,只见陈宫朝高顺使了个眼色。 第四战·邺城·夜探敌情 张鲁率军奇袭,按麒麟吩咐,截断了郭嘉的粮草,继而急行军南下,前来邺城汇合。 “怎来得这么快?有消息了么?”吕布问。 张鲁道:“以缩地之术过长城,紧追慢赶,终于追上温侯脚步。果如军师所料,郭嘉、夏侯焓虼缶绯尚倥耍逼撕裙厝チ恕! 吕布赤着上身,坐于将军榻上,一身纠结武人肌肉健美有力。 华佗手持银针,于火上烘烤,刺入吕布背□□道。 张鲁哂道:“你们打仗还带大夫。” 麒麟莞尔道:“辛苦华老先生了,此战毕,定能颐养天年。” 华佗抽针,捋须笑道:“医者父母之心,但求此战能定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亦是值得。” 吕布一脸面瘫相,问:“本侯还能活多久?” 张鲁与华佗一齐笑了起来,华佗道:“侯爷正当壮年,若不沉溺酒色,胸襟豁达,当可活至百岁。” 吕布答:“我既爱喝酒,又好色,只怕活不到那么长。” 麒麟揶揄道:“你可以的,只怕以后我还比你先死呢。” 吕布神色有点黯然。 华佗又道:“自古心直意坚者,俱能享高寿,侯爷便是其中翘楚。” 吕布默默点头,张鲁打趣道:“想那曹孟德,一生多疑,便罹患头风……” 华佗唏嘘道:“一起一落,生枯荣死,俱由本性而定。” 麒麟心中一动,问道:“曹操的头风很严重了?” 华佗道:“头风病人最忌惊吓,须得静养,今日曹相亲自率军出兵,在温侯手下大败,只怕病情又加重了。” 麒麟沉吟不语,华佗为吕布扎完针,松了骨,吩咐道:“温侯今日须得早睡,不可再动,明日早起,一身便即安泰。” 众将纷纷躬身出帐,吕布又道:“麒麟……” 华佗正色道:“侯爷,不可再劳心费力,且先躺着。” 麒麟莞尔道:“怎么?” “没事了。”吕布只得乖乖躺上榻去,像个小孩,又念叨道:“我要活到九十九……” 张鲁笑得打跌,与麒麟、华佗出了帐,华佗径去歇下,张鲁又道:“今夜月色明朗,军师可愿与我走走?” 麒麟与张鲁并肩而行,忽地注意到张鲁腰畔挂着一把短匕,蹙眉道:“七星刀?” 张鲁道:“传言此刀乃是留侯张良佩刀,刃刻天罡北斗,名唤‘七星’,大汉四百余年,流失民间……” 麒麟点头道:“失而复得,本就是你们张家的宝物。” 张鲁见麒麟面容凝重,遂哂道:“军师莫不是也喜欢此刀?”说着解下七星,麒麟忙道:“物归原主,师君请收着就是。” 张鲁与麒麟缓缓前行,张鲁又道:“见军师面有忧色,可是有何事举棋不定?” 麒麟吁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在想奉先的事,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搁了很久很久。” 张鲁捋须不语,麒麟停下脚步,说:“奉先若……奉先若打下邺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曹操?我看奉先这模样……就算他不想成为曹操、董卓,天下诸侯,能理解他的又有多少?” 张鲁付诸一哂:“来日方长,军师便在想此事了?” 麒麟眉毛一动,期待地看着张鲁。 张鲁想了想,道:“白日间见军师幻法传令,可也是我道家中人?仙山何处?师门哪家?” 麒麟自嘲地笑了笑,答:“略懂而已。” 张鲁沉吟片刻,打趣道:“军师可懂移花接木,缩地化型之术?不若我们趁着今夜,入城看看?说不定军师之忧,进了邺城自解。” 麒麟蹙眉打量张鲁,看不透他什么意思,道:“成,我带你进去。” 张鲁摆手道:“不须军师代劳。” 麒麟左手按着右手手背,六魂幡跃出,黑色火焰般裹遍全身。 张鲁一手掐了个剑诀,立于面前,指间五色光华流转,身形散为数点明光。 黑火拔地而起,与五色光同时化作流星,拖着尾焰飞向邺城。 一道黑色的火焰划过夜空,落于青宛殿外,黑火蓦然一收,成为剑仙战袍,麒麟抬足,踏上第一级台阶。 张鲁去哪了?还没到?麒麟疑惑转头,见不到五色光。 殿前每隔十步站着一名哨兵,诺大一个宫殿中,足有近百人,麒麟弹指,千百星黑色光点飞散,没入哨兵额前,卫兵纷纷软倒下去。 麒麟推开殿门,走进寝殿内,屏风后的榻上,曹操苍老的声音悠悠道:“是谁,要来取我性命了么?” 张鲁旋身落地,道袍荡开,立于铜雀园中。 园内尽是杂物,冷冷清清,男孩的声音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张鲁并不转身,道袍影子于月下微微飘荡,男孩霎时气息窒住。 “你是谁?来做什么的?”张鲁微笑道,转过身,凝视刘晖。 张鲁:“你是宫里的人?” 刘晖:“我来杀人。” 张鲁:“杀什么人?” 刘晖:“杀青宛殿里的一个人。” 张鲁:“为何杀他?” 刘晖:“为我娘报仇。” 张鲁:“你娘是谁?” 刘晖抿唇不答。 张鲁招了招手,示意刘晖靠近些。刘晖迟疑片刻,走了过来。 张鲁十分疑惑,以手摩挲刘晖额头,刘晖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眸中却有一股浑然天生的戾气。 张鲁料想刘晖的生母,多半是曹操的哪名后妃,便也不多问,解下佩刀,低声道:“此刀……” 刘晖惊呼一声:“这是七星刀!你是温侯的人?” 张鲁联系前因后果,与凉州数名军师所言,刹那间推断出了刘晖的身份,颤声道:“你是太子?是董贵妃的儿子?” 刘晖不答,张鲁将佩刀递过,刘晖接了。 青宛殿中,曹操一夜似乎老了数十岁,孤零零地躺在榻上。 麒麟问:“喝水么?” 曹操咳嗽着坐起,点了点头,麒麟端了水来,喂曹操喝下。 麒麟撩起袍襟,朝榻畔坐下。 曹操缓缓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麒麟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曹操笑了起来,唏嘘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麒麟淡淡道:“该不是直到今天,还存着招我的心思罢。” 曹操道:“当初我派彰儿,典韦入长安,便是想请你前来,不料你……” 麒麟道:“打住,从前的事就别说了,家里二愣子暴躁得很呢,为了这事,翻来覆去,念叨了我六年。” 曹操哈哈大笑,又不住猛咳,麒麟道:“降了吧,今日城前立誓,不也说好降的么?搭上全城将士,却又是何苦?” 曹操缓缓摇头,麒麟道:“我有一问,在心里藏了许多年,你软禁天子,手握政权,犹如当年董卓,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不怕哪天有下一名死士,拿着七星刀,刺进你的胸口么?” 曹操不答,悠然道:“麒麟,你叱咤天下,南到江东,北至西凉,董卓权倾朝野,袁绍四世三公、最终俱亡在你手里。” “我亦有一问,在心中藏了许多年,今日苟延残喘,终于得以问出口,你毕生所愿,又是什么?” 麒麟起身,在殿内踱步,缓缓答道:“刚来那会儿,我的愿望是随便找个主公,让他随便当个皇帝。当然,最好找个厉害点的,起码也是聪明点的。” “万一既不厉害,又不聪明,那起码要听话。” 曹操没有搭腔,麒麟又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跟的人竟然是奉先,我的愿望就变成……先混着吧,走一步算一步,自己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作为报答,不让他死在你的手里。” 曹操沉声道:“他本该死在我手中的,却又不知是在何处,在何时?” 麒麟道:“那已成为另一条时间轴的历史了,就是当初我对你说的,下邳、白门楼。” 曹操不答,麒麟又道:“后来,跟随他转战西凉,我忽然就有了辅佐他的念头,天下虽大,未尝不能放手一搏。” “但你知道么,当年未央宫前,与你一同前去请刘协立诏时,我曾经想过是要跟着你走的,可惜,你跑得实在太快了。” “可惜了——!”曹操将手中瓦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四分五裂。 “可惜了。”麒麟淡淡笑道:“越跟越不想走,直到如今,连我也决定留下来了。” 曹操道:“我毕生所愿,便是得一良臣辅佐,与其笑看风云,征战江山……” 麒麟道:“你有的,却不是我。若开始时选的是你,我的困难会少得多。” 曹操摇头道:“惜如今不得志……” 麒麟道:“赤壁之战,你与刘备合谋,险些就赢了,奉先一股气冲出去,差点中了诸葛亮的暗算。” 曹操眯起眼,喃喃道:“险些便赢了,那一仗,若非仙人以法器收我魂魄,本不至于……” 麒麟笑道:“那不是收魂盒,只是个小玩意而已。” 曹操颤巍巍:“我的头仍是痛。” 麒麟摸了摸曹操的额头,低声道:“如今心结已解,你知道为什么还疼么?” 曹操闭上双眼,嘴里喃喃念道:“我自十六岁时,黄巾之乱入京,举孝廉……何进为平宦官之乱,约董卓入京……七星刀,刺董贼……后战关中诸侯……偏安许昌……官渡剿袁绍……” 麒麟接口道:“战西凉,败赤壁……” 曹操睁开眼,病躯无法抑制地微微震颤,目光如死灰。 “王允呢。”麒麟道。 曹操道:“被我杀了。” 麒麟又问:“貂蝉呢。” 曹操道:“卞萱出身倡家,容不得她,赐她一杯酒,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麒麟道:“她跟着王允前来,再嫁给你,你就任凭自己小妾把她毒死了?” 曹操沉默,麒麟又道:“刘协呢?” 曹操没有回答。 麒麟问:“董承呢?” 曹操道:“死了,别问了……” 麒麟:“张绣呢?” 曹操沉默得近乎恐怖,麒麟又问:“徐州屠城三日,十万百姓的名字,你可记得么?” 曹操喝道:“征战天下之人,哪个不是手染千万性命!” 麒麟微一笑道:“战场归战场,战死沙场与屠城,是不一样的。吕布杀的人不计其数,周瑜一把火烧死了你三十万兵马,有谁罹患头风病?” 曹操没有回答,片刻后以拳轻轻锤了锤榻沿,似在宣战,又似不甘。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曹操仍记得桥玄给他的评价,冷笑道:“桥太守……我原是想当能臣的呐!” “宁可你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你。”麒麟淡淡道,起身离去。 曹操“嗨”的一声长笑,道:“来战,明日再战。” 麒麟侧头道:“你已经输了。” 麒麟走出殿门,化作一缕黑火破空而去。 曹操无力地闭上双眼。 过了很久很久,刘晖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 殿前哨兵俱被麒麟放倒,刘晖的脚步如一头幼豹,安静,轻缓,毫无声息。 曹操闭着眼,仿佛在熟睡,刘晖看了片刻,将七星刀猛地捅上曹操胸口,曹操的头从枕畔缓缓歪了下来。 70、盛世承平帝位易主 第五战·长安·苦肉连环 曹营先行军蜿蜒袭向长安, 抓到了伤痕累累, 逃出长安的凌统,当即派人将其遣送回营。 郭嘉与夏侯愿来缶柰掣恐琳手, 一盆水泼醒了他。 凌统喘息片刻,抬头。 独眼龙夏侯谎鄄蛔〈蛄, 粗声粗气道:“你是凌操之子?” 凌统艰难点头:“是……是。” 郭嘉以羽扇阻住夏侯夯旱溃骸敖, 你投了温侯?” 凌统怒道:“陈公台那厮倒行逆施, 残害忠良,如今我负伤来投;你们便如此待降将?!” 郭嘉城府颇深,缓缓道:“将军切莫心急, 且将前因后果道来, 若当真如你所说,我曹营必将以上宾之礼待将军, 将军弃暗投明, 回邺城后丞相必将重赏凌统将军。” 凌统道:“高顺……听得你们十万大军攻城,已回西凉……寻彻里吉搬救兵,现长安城内兵力空虚,陈宫使的是长平之计……欲将你们诱入长安,全城埋下石油, 火弹,一把火烧了长安城……令十万百姓陪葬……” “疯子……”郭嘉喃喃道。 半个时辰后,郭嘉与夏侯夤缶是啊 夏侯溃骸叭艄嫒缒切∽铀, 军师该如何?” 郭嘉沉吟片刻,道:“只怕是诈降,不可轻举妄动。” 夏侯值溃骸肮鬯砩仙撕郏肥窃饬硕敬颉! 郭嘉道:“此计毒辣至极,不似陈宫所谋,陈宫其人虽有雷厉手腕,却终非罔顾百姓性命之人,倒有几分似是出自贾诩之手。” 夏侯溃骸傲柰臣仁谴呕爻ぐ玻喟氤鹿延爰众蓟ネㄉ训谰p悴还コ牵俊 郭嘉道:“若其人所言确实,要破不难,只需带一队兵前去长安北面,扼守兵道,待高顺率军南下,出其不意一场伏击,尽歼援军,再掉头对付长安,此计自解。” “但若凌统是诈降……”郭嘉蹙眉,喃喃道:“我便想不通了。” 夏侯溃骸按仪叭ナ蕴健! 郭嘉道:“不忙,传令下去,全军埋伏,静观其变,敌若动,我方后发制人。” 长安城东丘陵遍野,春来树林茂密,十万大军埋伏进山,郭嘉又生一计,吩咐夏侯 “夏侯将军,你先派出兵士,四处游荡,暴露凌统位置。若是诈降,敌方定会置之不理,如此便能试探出陈宫下一步有何计。” 长安城内,甘宁一阵风冲了进来。 “寻到公绩了!”甘宁道。 陈宫拍案道:“太好了!郭嘉果然中计!他们的大营埋伏在何处?” 甘宁道:“离长安城外十里处。” 陈宫道:“传高将军!” 高顺匆匆进得殿中,问:“如何,有消息了?” 陈宫铺开地图,道:“郭嘉已陷局中,你们准备兵分两路,把所有的兵马都派出去。” 甘宁骇然道:“只有一万五千人!你要做啥子!玩得太大了吧!我们全出去了,长安啷个办?!” 陈宫缓缓点头:“关押凌统的位置,他们已经主动暴露出来了,在这里。郭嘉的大军定离得不远。他正在拿凌统试探咱们。” 高顺道:“既是试探,为何我们要出击?” 陈宫:“按照咱们交给凌统,凌统再传达给郭嘉的消息,目前长安城中兵力空虚,一切布置都为了诱他们进城。” 高顺点头:“正是如此。” 陈宫道:“所以高将军你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回长安的路上,带着一队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兵,准备截击长安。” 甘宁道:“不正是这样么?” 陈宫一哂道:“凌统的消息是第一环,要让‘鬼才’郭奉孝彻底相信,接下来重点在于甘将军前去,劫走凌统,你带着五千兵马,沿兵道一路向北。” “试想若是你,见到有人劫营,救走同僚,会怎么想?”陈宫狡黠一笑。 帐中只点了一盏油灯,郭嘉对着地图,蹙眉不语。 “我越想越不对。”郭嘉道:“陈宫此谋,多半计中有计,凌统并非诈降?” 夏侯溃骸肮芩┎徽┙担汕胺媲啃泄コ鞘蕴奖闶恰! 郭嘉道:“不可,须得过了这几日再决定。” 郭嘉想得昏昏欲睡,身边又无人可商量,凌统交代的消息确实无懈可击,正是引兵入城,而一举歼之的毒计,然而隐隐约约,郭嘉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夏侯俸傩Φ溃骸按俗泳菟翟诼涝赭庀拢饺找彩抢淇诶涿妫坏萌嗽怠 夏侯痪浠八布涞阈蚜斯危蔚溃骸罢侨绱耍∥奕死淳龋 郭嘉眯起眼,喃喃道:“传言凌统与甘兴霸交好,既无人来救,长安亦无动静,定是诈降无疑,然而此诈降又有何用?情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难道陈宫以虚作实,真在长安内埋下火油?料我心思,不信此计?” 郭嘉犹如陷入了一个复杂至极,完全没有头绪的环。 推论一:凌统没有诈降,说了实话——陈宫火油计是真,高顺援军也是真。 推论二:凌统说实话——陈宫火油是真,高顺援军是假。 推论三:凌统诈降,说了假话——陈宫没有在长安埋火油,那么等着自己的又是什么? 郭嘉头大如斗,苦思冥想,最后道:“再等等,若凌统并非诈降,甘宁便该来救才是。” 夏侯溃骸熬我匀绱梭贫ǎ俊 郭嘉探指案边碟上,拈了一小撮五石散,抹至唇边,眯起眼道:“温侯帐前,尽是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人。来救,是意料之中;不救,才是奇哉怪也之事。” “报——!” 骑兵飞奔穿过树林,大喊道:“启禀军师,夏侯将军!敌营甘兴霸单骑出城,与渭水南岸五千骑兵汇合,前来劫营!目标正是凌统!” 郭嘉大喜道:“果然来了!” 夏侯溃骸拔胰ソ刈∷ 郭嘉道:“不,看他们往何处逃!” 郭嘉登上山坡,夏侯谝慌曰の溃患誓柿炱锉比肟沼茸吡肆柰场 “看他们朝何处逃……”郭嘉喃喃道。 甘宁救出凌统,却不入城,头也不回,朝西北面没命逃窜。 郭嘉吸了口气,吩咐道:“夏侯将军,你马上带三万骑兵,衔尾追击,在西凉通向长安的兵道上埋伏,他们肯定是要去西北,与高顺汇合了!” 这下连夏侯部闯隼戳耍誓蝗氤ぐ渤悄冢且宦烦鞅奔脖迹っ鞒ぐ渤悄诠挥胁贾谩 郭嘉又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无论如何不得离开扎营地,更不可贸然攻城!” 夏侯掖蚁缕碌惚洞a硪簧酵罚咚陈室煌蚱锉芮屑焓佣苑蕉颉 “夏侯蛔吡恕!备咚车馈 “将军,现在下去?” 高顺道:“不,再等等……” 郭嘉又在坡顶站了片刻,忽然转了念头,道:“我与你同去,夏侯将军,此战必须速决!” 高顺大喜道:“连郭嘉也走了!” 甘宁将马力催至最高速,带着半死不活的凌统,二人同乘一马,风驰电掣地狂奔。 “你慢点……”凌统咬牙道。 甘宁道:“撑住!撑住——” 凌统骂道:“直娘贼……陈公台下手够狠的……” 甘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仗打完,相公替你教训他!” 凌统啐道:“你……教训你个龟儿子……” 甘宁忍不住大笑,凌统见甘宁盔甲下露出的健壮胳膊,上面满是陪着自己挨打留下的伤痕,忽地心中一动,抱着甘宁的虎腰,侧脸贴在他的背甲上。 一根箭呼啸飞来,擦过甘宁耳畔。 “护心镜拿下来!”甘宁吩咐道:“戴在你身上!当心背后来箭!” 凌统心情复杂,解下甘宁护心镜,戴在自己背后,紧紧抱着甘宁的腰,以自己身体为他抵挡流箭。 夏侯示吡耍咚秤值攘俗阕阋桓鍪背剑椒愿赖溃骸暗慊鸢眩赣凸蕖! 上万士兵从马鞍两侧解下装满石油的瓦坛,高顺弯弓搭箭。 高顺低声道:“投油!上马!” 兵士抛出左手油罐,上万油罐投向郭嘉大营,如冰雹般砸进方圆两里的林内营地。 郭嘉警觉抬头,一坛砸中帅帐,帐顶乌黑。 一万骑兵马蹄上俱包了棉布,如鬼魅般跟随高顺,无声无息杀了下来! 马蹄声近在咫尺,郭嘉猛然喝道:“敌袭!传令准备御敌!” 高顺射出哨箭,骑兵冲进了曹军大营,抛出第二罐石油,林中鸟雀惊飞,高顺喝道:“放火!” 第一根火把落地。 “报——!” “陈宫火烧曹军连营——!” “长安城外,敌军大溃!” “郭嘉率残军四万南下逃窜,高顺将军歼敌两万!” “甘宁阵斩夏侯 终战·江山易主 “报——!”探马飞速冲向邺城外,马匹前蹄一跪,呕出白沫,探报冲下马,高举信件,吼道:“主公在何处!我要寻主公与军师!长安捷报——!长安大捷!” 麒麟眼前发黑,几次险些站不稳,道:“信在何处?拿来我看看……” 战鼓擂响,攻城梯再次接连架上,上万步兵如蝗虫般涌上邺城城头。 吕布率领兵士于城门外攻城,这是正式开始攻坚战的第六天,曹操不再出战,邺城大势已去,唯余徐晃,许褚二将苦苦支撑。 后阵鸣金,大军撤回,吕布吼道:“什么事!” 麒麟道:“郭嘉败了!曹操完了!你们投降罢!投降不杀!” 城门高处守军一脸茫然,吕布大喜道:“当真?!” 麒麟喊道:“你们的偷袭队被陈宫烧死近半,剩下的全部南逃了!曹孟德!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投降吧!别再白牺牲将士了——!” 六天不见曹操,谋士们亦无人临阵,许褚最终痛吼道:“宁死不降——!”继而一脚将箭弩机从城楼上踹了下来。 吕布险些被那箭弩机砸了个正着,怒道:“叫你投降!你给我投机,岂有此理!儿郎们!继续攻城!” “报——!”传令兵匆匆奔来:“南面有五千兵马前来!” 吕布蹙眉眺望,三骑领五千军驰向城门。 麒麟喝道:“什么人——!” 孙策道:“又见面了!最近好吗?!” 麒麟以手扶额,懒得回答。 吕布笑道:“你们也是来趁火打劫的吗?” 孙策远远笑道:“不是!” 吕布问:“那是来做什么?!” 赵云喝道:“来与你争天下!” 吕布惫懒一笑,那表情说不出的欠扁。 赵云道:“先助你们打下邺城!旁的事再叙旧!” 吕布惊雷一声喝道:“正好!你我杀进城去!” 周瑜道:“那便不客气了!请温侯,子龙打头阵!” 擂门柱猛然撼上邺城大门,最后一下,大门轰然倒塌。 骑兵抢攻城门,开始惨烈巷战。 麒麟踏上鲜血胶凝的邺城主干道,一路朝前行去,翻掌时六魂幡喷发出重重黑雾,绞断飞来箭矢。 大街小巷尽是哭叫的百姓,邺城城中黑烟滚滚,冲天而起。 青宛殿大门紧闭,殿外广场上空无一人,薄暮冥冥,到处都是散落的武器。 “开。”麒麟道。 大门轰然大开,宫女尖叫,奔逃。 麒麟叹了口气,问:“天子呢?” 宫女颤抖,大哭:“司马……司马御史……朝……侧殿去了……” 麒麟从她身旁走过,反手抽出腰畔长剑,挨间寻找刘协下落。 偌大一间殿内空空荡荡,帘卷西风,刘协躺在殿中地下,嘴唇发紫,不住抽搐,地上倾着一个青铜爵。 麒麟收剑归鞘,低声道:“陛下?臣等来救您了。” 刘协嘴角黑色鲜血流下,听见人声,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发着抖一手无目的地乱抓,筛糠般翻过身,看着背光的麒麟身影,瞳孔缓缓扩散。 毒酒?麒麟蹙眉。 麒麟上前抱起刘协,汉献帝紧紧抓着麒麟的衣领,竭力支起,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大汉四百年江山气数,化作一股力量,撑着刘协,断断续续说。 “朕……等了温侯……八年,朕不是……傀儡……朕……相信他……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来救……朕。” 麒麟茫然看着怀中天子。 刘协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瞳孔彻底扩散,绝了气息。 建安十二年四月廿七,刘协崩。 邺城告破,曹操身死,司马懿以毒酒毒死刘协,与荀,荀攸携曹丕远逃辽东。 日暮西山,巷战仅用了短短半个时辰便结束,一缕夕阳的光芒投入金殿,洒在天子位后的金龙壁雕上。 麒麟穿过铜雀园,金殿外,董贵妃悬梁自尽,一缕白绫将她吊在梁顶。 男孩抬头望,麒麟也抬头望,他以手指弹出一星黑火,划断白绫,董贵妃的尸身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双目兀自圆睁,看着龙椅的方向。 刘协已死,龙椅空了。 男孩走到殿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 “你是谁。”麒麟低声道:“在这里做什么?” 刘晖执着地跪在地上,答道:“跪陛下。” 麒麟:“起来,天子已经死了。” 刘晖抿着唇,一动不动,眼神中满是阴鸷。 麒麟行至他面前,缓缓蹲下,问:“你就是太子?你是刘协的儿子?” 刘晖看着麒麟,问:“我知道你是谁,你叫麒麟。” 麒麟看见刘晖脖颈系着的红绳,忽然心中一动,伸出手指,发着抖,解开刘晖领子。 刘晖道:“你是麒麟……”他抽出腰间七星刀,架在麒麟脖颈上。 麒麟微笑道:“你想杀我?” 刘晖的手不住颤抖,那一刀无论如何也割不下去,便架在麒麟的脖子上。 麒麟屏息,沿着刘晖脖上的红绳,将他贴身佩戴的吊坠扯了出来,放在手心,对照夕阳的光反复端详。 那是一对白玉蝴蝶,一大一小,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是我的。”麒麟喃喃道,凝视刘晖双眸。 刘晖:“这是我娘的,你抢了她所有的东西……” 麒麟:“所以她让你来杀我么?” 刘晖沉默,最后眼神中露出一丝悲凉之意,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麒麟道:“杀完了?” 吕布满身浴血,手提金戟,站在殿门外。 张鲁、孙策、赵云等人立于吕布身后。 刘晖没有回头,许久后,麒麟抬眼望向吕布,缓缓道:“天子亡了。” 吕布闭上双眼,吸了口气,道:“殿下,烦请将你的刀拿开。” 张鲁道:“太子殿下,我认得你,你与麒麟先生有何深仇大恨?” 刘晖手上七星刀使力,却仍控制不住地打颤。 麒麟沉默片刻,把他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刘晖的刀仍架在麒麟脖上,麒麟抱着他一路前行,至龙案台阶前,拾级而上,最后将他规规矩矩地放在龙椅上,小声道:“坐好,别乱动。” “传国玉玺呢?”麒麟问。 马超捧着玉玺上前,交予麒麟手中,麒麟将它端正摆放于金案前,退到殿中,与吕布并肩而立。 刘晖不安地想说点什么,道:“我……” 吕布冷冷道:“你该自称‘朕’。” 刘晖噤声。 “吾皇万岁。”麒麟单膝下跪,孙策、赵云、马超、殿外众军,一人跪,千人跪,唯剩仪比三司的吕布仍傲然屹立。 吕布与刘晖对视,刘晖道:“温侯……温侯救驾有功。” 吕布一撩战裙,潇洒跪下,抱拳沉声道:“吾皇万岁!” 殿内,殿外,千万人齐声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71、万里河山英雄黄土 天下甫定, 刘晖登基为帝, 改年号为永安,十六州俯首称臣。 自d侯董卓入京以来的天下大乱终于结束。董卓的义子吕布带领许多年前的西凉军,再次恢复了治世。 刘晖尚小, 吕布救驾之功居首,以摄政王身份辅政。封温侯, 奋武神王,龙案畔设席, 监督百官, 总揽朝政。 吕布官居极品,再上一步便是龙位,然而他在龙椅前停下了脚步, 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百废待兴, 休养生息,西凉、荆扬、益州居民再次迁回中原。 于赤壁之战时失踪的周瑜再现, 封琅邪王, 坐镇徐北。 赵云携刘禅前往辽东,封辽东王,自此幽州境外,百姓安居。 一月后,六月清晨。 第一缕阳光从未央殿外透入, 麒麟睁开双眼,阳光如此炽烈,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燃烧殆尽。 他微一动, 吕布抱着他的腰的手臂略紧。 “去何处?”吕布紧张道。 麒麟道:“去看看早饭。” 吕布迷迷糊糊道:“再睡会儿,待会一起去,不许离开我半步。” 麒麟哭笑不得,只得再次睡下。 吕布呼吸均匀,熟睡的面容像个大男生,麒麟以手摸着他的脸,又迷恋地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我很快就回来,再回来时,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麒麟心中默念。 他小心地抽身下榻,全身赤\裸,走出殿外,干净的脖颈,白皙的少年背脊,直至赤着的脚踝,沐浴在晨光中,完美无可挑剔。 麒麟侧过头,看了吕布一眼,横过右掌于面前一挥,六魂幡喷出千万层黑布,裹住他的身躯,最终重重收拢,归于一点,化为虚无。 吕布醒来时,枕畔空空荡荡,只剩一枚金珠。 吕布坐起身,问:“小黑呢?小黑。” 吕布茫然地叫道:“小黑,回来。” 殿外进人服侍,吕布道:“都下去,退出去,谁也不能进来,把门关上。” 宫人又低头退了出去,吕布晨醒后,衣服也不穿,坐在榻上,每隔一会,便朝着空气唤道:“小黑!” 他从早上坐到晚上,直至太阳下山,一切重归寂静,麒麟再没有出现。 吕布滴米未进,在寝殿里等了三天三夜。 阳光在窗格中划过,周而复始,一个月过去。 刘晖坐于天子座上,案前设了把椅子,吕布双目茫然,陷在椅中,如同一尊雕塑。 贾诩躬身道:“摄政王如何看?” 吕布点了点头,道:“按你们的意思。” 刘晖转头看了吕布一眼,道:“温侯,那便……迁都了?” 吕布眼眶微微发红,猛然觉醒,忙道:“不行!不能迁都,改日再议!” 群臣茫然以对。 一年过去,吕布写了第一封信。 小黑吾妻: 他们说要迁都,我不想迁,他们一定要迁,我没法。 你回家时,在邺城看不到我,记得来长安,修了新的官道,沿着官道直走就到了。 我把赤兔留在邺城,出寝殿你就能看到,骑着它,自己过来。 我知道你喜欢长安,先回去布置好,等你回家。 夫:奉先 车马启行,吕布是最后一个离开邺城的,他在马上将信烧了,漫天黑灰飞旋,离开时如同梦游,单戟孤马,游荡于官道上。 又一年过去。 小黑吾妻: 这些年,战死的将士们名字都刻在石碑上了。 你回来了么?是已经回到中原了,找不到路过来?我派人去找你了,如果找不到路,随便寻个地方先住下,我总能寻到你的。 夫:奉先 小黑吾妻: 伯符驻琅邪,孙权上表称臣,我封了他个吴王。 摄政王当得真没劲,过几年待刘晖长大,我就回西凉了,等你回来,一起去并州草原打猎。 夫:奉先 小黑吾妻: 刘备死了,居然躲在交州,诸葛孔明回了南阳,陈宫与贾诩亲自去劝,花了很大一番功夫将他劝到益州,帮着治理蜀中。 郭嘉逃到南疆,几次劝蛮王孟获出兵,都被诸葛亮平定,今年听说是病死了。南疆气候不好,又去了个对手。 赵子龙和伯符说,让我别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会起来匡扶汉室的。 你不在我身边,要和他们打起来,还真有点难说,不过我连摄政王也不想当,又怎会想管旁的琐事? 你回来罢,我生病了。 夫:奉先 小黑吾妻: 我的病好了,又是一年,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没收到我的信吗?还是被你师父他们藏起来了?不回来也没关系,给我回一封信。 我向陈宫学了你们的字,这么看兴许有点别扭,不知写错了多少。 刘晖长大了,今天我看到他的一对玉蝴蝶。 我可以告老回乡了。 夫:奉先 小黑吾妻: 我回到凉州了,你回家的时候,记得沿着邺城来长安,再沿官道前往西凉,现我住在陇西,沿路我派人种了树,立了指路的石头,赤兔还在邺城,寝殿外的马厩里等你。 有生之年,我要走遍天下,寻找你修仙的地方,你师父不让你离开也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 祝安好。 夫:奉先 小黑吾妻: 神州广袤,风土人情各异,奇景光怪陆离,百姓富足,一派升平盛世。 寻不见你的金鳌岛,正在四处打听。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夫:奉先 小黑吾妻: 今年匈奴进犯频繁,雁门关、并州遭了战乱,朝廷加急信报送至江东,让我重上战场。 我虽已四十四了,但还能打,可惜你没能赶上亲眼见我再穿战甲,雉鸡尾冠我没有戴,怕弄坏了。 我被射了一箭,幸好没事。没有你在身边总是容易冲动。 你快回来,很想你。 夫:奉先。 小黑吾妻: 我寻不到金鳌岛,你究竟在哪里?华佗说我的伤有点麻烦,不能乱跑,必须留在陇西静养,要摒弃杂念,不能大喜大悲。 不能大喜,你离开的这许多年间,吕奉先又何尝有过片刻欢心,短暂微笑?快点回来,或者给我写封信吧,告诉我金鳌岛在何处。 就算我明日将死,今日也得拖着这残破身躯上仙山去,将你接回家来。 夫:奉先 一年又一年,春来花开,秋去漫天鹅毛大雪,吕布烧了十九封信,每一封都化为飞灰,飘散于天地间。 仙人的信与凡人的信是不一样的,吕布不知道。 凡间的火,也不是麒麟指间弹出的三味真火,吕布同样不知道。 他的十九封信片片碎去,成为历史的尘埃。 小黑吾妻: 我可能撑不到你回来了,征战匈奴那次中的箭,留下了病根,躺了三年,一直起不了床。 赤兔前年就死了,它太老了。 我派人换了匹新马,在邺城的寝殿外等你,它可能不认识你,但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那匹新马是等着接你的。 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想你和我认识的八年,八年虽短,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是我太贪心,早知道该更珍惜些。 希望我还能再撑一年,我要活到九十九,能再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夫:奉先。 最后一封信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化为灰烬,永安十九年腊月廿三,摄政王吕布薨。 丧钟敲响,凉州全境千万军民相送,扶灵万里,沿陇西出官道,浩浩荡荡前往长安。 温侯自十六岁投并州刺史丁原麾下,二十岁拜中郎将,征战中原三十五载,刺董、诛袁绍、赤壁联军大败曹操、后江山平定。 吕布以一人之力,率二十万大军出雁门关,辗战长城,万里草海,匈奴闻风丧胆。 温侯辞世,天下缟素,盖棺长安地陵。 刘晖亲笔题碑:圣明刚武神王仁德吕布。 棺盖发出巨响合上,入陵,将这名绝世战神关进了永恒的黑暗中。 ——武将观察日记·终—— 72、青山依旧在·成败转头空 三千年后, 金鳌岛。 浩然和子辛凑在一处, 坐在一张小矮桌前,桌上是几枝毛笔,以及一个大调色盘。上面花花绿绿的颜料, 手边摆着几块石头。 “这个不错。”子辛端详片刻,点头道:“且看孤给你画个……” 浩然拿笔去画子辛, 子辛啼笑皆非,由得他捣乱, 像只花脸猫。 “你回来了?小黑!”浩然扔了笔, 喊道:“过来。” 麒麟不安道:“师叔、师哥你们在做啥?” 子辛抬头道:“画赤壁捡回来的石头,送你几块。” 麒麟道:“哦,谢了, 你们拣多少了呢, 怎么画这么久还没画完。” 浩然愕然道:“我们昨天早上才从赤壁回来啊,你忘了?出入口都是现世的时间点。” 麒麟嘴角抽搐:“那……我写了这么多封信……也是同一时间来的吗?” 子辛莞尔道:“你前几日刚走, 雪片似的信就刷刷来了, 太师父被你吓了个惨,忙这忙那,忙了足足五六天,饭也顾不上吃……去了赤壁一次,又去长安……” 浩然蹙眉, 子辛意识到说错了话,笑道:“太师父也刚回来,正睡午觉。” “哦。”麒麟点了点头, 转身沿着牌坊,走向金鳌岛后山的神器坛。 浩然道:“你不去碧游宫见教主?你师父正等着呢,他没午睡。” 麒麟道:“我……还有点事,先等等。” 麒麟行至金鳌岛神器坛,昊天塔被通天教主取去制轮回门,剩斧、壶、琴、鼎四器悬浮石柱上。 麒麟左右看看,伸手将炼妖壶取了下来。 鼎身环绕上古铭文,微微绽放青光。麒麟闭上双眼,喃喃道:“请借炼妖壶之力,以麒麟内丹献祭,毁我麟角、麟鳞,散去我开天辟地,岁星之魄。” 炼妖壶嗡鸣起来,鼎口喷出一道磅礴的青光,笼于麒麟身上,麒麟全身剧颤,咬牙闭上双眼。 一声痛苦的咆哮声于后山响起,霎时惊动了金鳌岛上所有仙人。 黑麒麟在青光中化为原型,龙鳞竖起,一片片被神器之力扯下,带着漫天金色血液。 麒麟双角断折,身周血如泉涌。 天地哀鸣,岛屿中央金鳌池内,一声幽远的长鸣,池内探出巨大鳌头。 “怎么回事?通天教主!”巨鳌一开口,登时如炸雷声响,遍布全岛。 闻仲怒吼道:“小黑!你在做什么!” 麒麟内丹光华流转,正要崩毁之时,一鞭跨越虚空狠狠抽来,将麒麟抽得直飞出去,摔在地上。 麒麟不住抽搐,全身痉挛,拖出一道金色的血痕。 午睡刚被惊醒的通天教主匆匆赶至,抱起麒麟,叹道:“这又是何苦?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闻仲怒道:“你们平时尽惯着他!惯出如此德行来!” 通天道:“罢了罢了……先把伤治好。” 闻仲气得浑身发抖,大步行至通天身旁,道:“我的徒弟,我来教导。照你们这般再惯下去,迟早惯出祸来!” “把他带去面壁!”闻仲喝道。 麒麟被关小黑屋了。 麒麟恢复人身,身体上伤痕愈合,静静侧躺在小黑屋的地上,面对墙壁,闻仲来了许多次,每次俱是严词训斥。 闻仲怒吼道:“你不想活了?!你要将内丹毁掉?!你要当凡人?!!要去陪那个叫吕奉先的?!为师现在便去杀了他!” 麒麟一句话也不说。 子辛在门外道:“师弟,你为何做这等事?” 麒麟道:“我想……和他一起……一起去转世……一起当凡人……一起老,一起死……” 浩然开了屋门,叹道:“你身上虽有天地初开时的混元之力,但岂是这么容易,说化掉就化掉的?万物造化都有定则,从盘古开天后就各司其责,先天混元一气无论在谁身上,都不能随意再次抽离,否则将造成世界的动荡,哪怕你只抽出一丝一分,都会令三界不稳。” 麒麟没有吭声。 浩然道:“万一你们都转世去了,都彼此忘了,遇不见呢?” 麒麟答:“你们可以来找我啊。” “他谁也没有,只有我。我还有师父,太师父,我轮回转世了,你们会来找我,我再去找他……” 子辛道:“出来罢,面壁结束了。” 麒麟道:“让我回去,师叔,你再开个玄门,让我回去吧。” 浩然欲言又止,麒麟可怜巴巴:“我回去看看,等他死了我就回来,成么?反正在你们这里也用不了半天。” 浩然手掌平推,钟声嗡鸣,虚空破开,现出万古玄门。 麒麟再不迟疑,纵身跃进了玄门。 时空的乱流纵横交错,麒麟逆流飞向建安十二年时间坐标点,那处一片漆黑。 “怎么没了?”麒麟难以置信道:“出口呢?!” 麒麟转身四顾,六魂幡猛地一冲,大吼道:“怎么没了!出口去哪了?!” 麒麟朝虚空一阵疯狂乱锤乱撞,绝望地大喊道:“出口去哪了——!” “出口被封住了。”闻仲追到时间隧道中,沉声道:“你还胡闹得不够!” 麒麟气息一窒,闻仲怒道:“我们将你养大,你连师门也不要了!就打算在那耗着,也不回来了?!你还是我的徒弟么?!” 麒麟抽了抽鼻子,眼睛通红,闻仲马上改口道:“师父给你想了新法子……还能见面的。” 麒麟:“转世以后就不是他了!记忆都没了!” 闻仲:“……” 麒麟深吸一口气,酝酿完毕,正要大哭大闹,闻仲马上道:“那处还有个出口!教主开的,未曾封上。先过去看看?” 麒麟两眼泪汪汪,飘到不远处的另一个玄门前,跨了出去。 永安二十年春,长安城,芳草年年绿,春风吹又生。 麒麟跨出玄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吕布的墓室大门,上书:刚武神王仁德吕布。 犹如当头雷殛,麒麟一瞬间脑海中变得空白。 闻仲道:“回去罢。” 麒麟喃喃道:“我走走……我……这是多少年后了?” 麒麟在墓室外看了一会:“太久了……这是什么时候了?” 麒麟梦游一般转身,离开了墓碑,喃喃道:“看错了,去别的地方看看……” 西校场,万名碑前。 刘晖躬身,将一朵小花放在碑下,抬头时发现麒麟在不远处呆呆看着。 刘晖点了点头,麒麟也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麒麟问,他迷恋地盯着刘晖,那鼻,那眉毛,那唇,依稀又是那个熟悉的人。 只有灵秀双眼,令麒麟不想直视,然而眼中鹰隼一般的锐利神色,又令他不想移开目光。 刘晖答:“我来代人放一朵花,有人每年都到这里来,在石碑下放朵小花。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麒麟道:“这是一统天下时,凉州营战死的兵士名字。从前凉州营的军师,在这里放过一朵花,被人学了去。” 刘晖理解地点了点头,客气地问:“先生从何处来?” 麒麟答:“从来处来。” 刘晖吁了口气:“我倒是忘了……未曾听说有什么军师,兴许太多年了。” 跟随刘晖的一人,显是凉州营的老兵,开口道:“凉州营的军师……陛下,我可是一直记得呐……” 刘晖淡淡道:“五叔还记得?” 那人眯着眼,未曾发现麒麟,朝着石碑道:“自然记得……我在侯爷麾下当了不少年的勤杂……” “凉州营的军师是个神话,主公杀董贼的时候,他就在了。” “军师带我们到凉州去,寻了片新天地,主公才能发家,靠卖葡萄酒,卖铁,招兵买马。” “军师平定西凉三城,在风雪中救出了主公……官渡之战后剿灭了袁术,占到了咱们的都城……长安。” “军师带领我们,和江东联盟,挡住了八十万大军,把曹操打得丢盔弃甲,又挥军西去,灭了刘备刘皇叔。” “军师带着我们攻陷了邺城,陛下才安全回来。” “都说军师是个神话……”五叔缓缓道。 麒麟低声道:“碑下太多草了,你们也不清理。” 麒麟蹲下身,拔开名碑下荒芜的杂草,刘晖也蹲了下来,帮他拨开草丛。 一行行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延续到碑底。 底部光滑平整,只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奉先? 小黑 刘晖道:“中间那物何意?” “心,喜欢的意思。”麒麟起身说:“他还记得那个心的形状。” 刘晖抬眼望向麒麟,原先站在那处的少年已消失了。 三千年后,金鳌岛。 通天教主摆了家宴,众弟子围坐一桌,都不敢动筷子。 麒麟眼眶通红,泪水滚来滚去。 所有人默默祈祷,千万别哭…… 通天教主举杯道:“好,恭喜咱们家的小黑,顺利完成任务,经历了考验,帮助我们确立了时间轴,小黑同志在这次穿越的过程中临危不惧,经历了……” 一个时辰后。 通天教主仍旧举着酒杯:“……小黑同志排除险阻,历尽万难,尝遍了人类的丰富情感……” 两个时辰后。 通天教主:“所以,我们今天为小黑摆一桌出师宴……” 麒麟怯怯道:“太师父,我的手好酸,端着杯子四小时了。” 通天道:“我再补充一点。” 浩然叫苦道:“师父!” 通天:“好好,不补充了,大家吃!” 众人纷纷落筷,麒麟筷子在碗里划拉来划拉去,眼泪扑簌簌地朝下滚。 子辛一见势头不对,忙道:“小黑,师哥和师叔给你准备了出师礼!”说着从身后取了个盒子,麒麟泪汪汪道:“谢谢……我很喜欢。” 盒子里是几个画成帆船的赤壁鹅卵石,十分精致漂亮。 闻仲咳了声,道:“喝酒,庆祝小黑终于出师了。” 通天教主笑道:“太师父也给你准备了点出师礼,你看?” 通天交来一叠照片,正是先前去赤壁秋游时拍的。 “谢谢太师父。”麒麟勉强道,抽了照片叠来叠去查看。 第一张:甘宁一脸痞笑,捏凌统的下巴。 第二张:拍照角度从下到上,马超和张辽吃惊的表情 第三张:高顺温和的微笑。 第四张:赵云脖子上骑着阿斗,阿斗乐不可支,赵云抬眼朝上望,一脸担忧,握着阿斗的小脚,一副生怕他摔下来的表情。 第五张:吕布正襟危站,面瘫相,对着镜头摆了个“耶”的手势,手指头修长漂亮,身后背景是熊熊燃烧的赤壁船队。那是麒麟亲自给吕布拍的。 麒麟看了三秒,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子辛与浩然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朝后退了一步。 通天道:“那个……小黑?你今天出师了,等于也是长大成年了,这个……哭鼻子的习惯可要不得……” 麒麟抽了下鼻子。 子辛与浩然又朝后退了一步,继而道:“跑——!” 瞬间子辛背着浩然,狂奔出碧游宫,通天碰翻了碗筷也忘了收拾,六魂幡一抖,跑了。 闻仲道:“等等——!” 麒麟哭了。 “哇——!” 轰一声犹如万古洪雷迸裂,碧游宫爆成斋粉! “哇——!”麒麟大哭起来。 刹那间风雷阵阵,天地晦暗,犹如灭世雷霆,音波横扫出去,如同飓风般将金鳌岛牌坊吹得粉碎。 来不及跑的闻仲首当其冲,被音波一撞,瞬间眼前发黑,一口血吐了出来,两手乱抓,要寻东西去堵麒麟嘴巴,奈何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物件都在堪比开天辟地的洪流中扫得粉碎! 麒麟:“哇——啊啊啊——呜呜呜——哇哇哇!” 金鳌岛轰一声,犹如九天坠落的陨石,隆隆声不绝,朝凡间坠了下去。 金鳌池中央,万年神鳌头晕眼花,口吐白沫,从水中冒出头,大叫道:“小黑——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通天教主!就不能让你徒孙儿消停几天吗?!” 麒麟被间接骂了,识趣收声,却终究悲恸难抑,抽泣个不停,小范围音波将闻仲撞得保龄球般飞过来,又弹过去。 麒麟终于止住哭声,神鳌咬牙发力,金光铺展,金鳌岛稳住下坠之势,闻仲又咕噜噜滚到一根断柱前,脑袋磕了个大包。 “师父——”麒麟抽鼻子。 闻仲一手无意识地挥了挥:“小黑……为师给你……也准备了件出师礼。” 麒麟站在废墟中央,通天教主现出身形,打了个响指,粉碎的碧游宫破砖烂瓦自发归位,浩然与子辛一头黑线地回来了。 通天:“嘿嘿嘿。” 浩然:“嘿嘿。” 子辛:“嘿。” 闻仲:“……” 通天:“幸好跑得快,你的徒弟,怎么不亲自教导了?” 浩然子辛附和道:“就是就是……” 闻仲终于缓得口气,被小黑一哭,其恐怖程度不亚于万年一见的千煌雷劫。 闻仲道:“小黑。”说着伸手,将麒麟抱在身前,摸了摸他的头,沉声道:“哭一哭,就过去了,旁的事不要再多想。为师给你准备了个徒弟。” 麒麟:“……” 闻仲放开麒麟,认真道:“师者行教化之责,你太师父于时空乱流中寻得天地造化的灵物,未得教化,然资质极佳,堪比太古灵兽。” “待得他日灵智开后,于金鳌岛上修炼千万年,当可化为天界五爪金龙,我与教主商量后,你也是神兽……嗯……” 通天补充道:“有共同语言。” 麒麟点头,暂时忘记了悲伤,道:“好吧。” 闻仲道:“为人师表颇不容易,须得耐心,关爱,然教不严,师之惰,亦不可任其胡来。” 麒麟扁着嘴道:“好的,是什么玩意?” 通天道:“是条小蛟儿,带回来后,便被我扔进金鳌池里了。” 麒麟微觉蹊跷,闻仲又扳着麒麟肩膀,让他转了个向,道:“这就去吧。” 麒麟走了,闻仲作了个“拜神”的手势,如得大赦,松了口气,道:“吃饭。” 这年头,带个徒弟也真不容易。 麒麟到了金鳌池,叫道:“鳌神,我来拉!” 巨鳌从水里冒出头,那太古神鳌成型尚在天地开拓之前,乃是混沌之外的物种,不受天地规则管辖,平日俱在金鳌岛中央的池子里睡觉,亦不管封神之战时仙人们争斗,但对龙麟凤龟这等神兽,自是十分照顾的。 巨鳌道:“哦,小黑,哭完了吗?这次又为什么哭?” 麒麟道:“以后不哭了。” 巨鳌山峦般大小的脑袋点了点,麒麟又道:“太师父让我来接我徒弟。” 巨鳌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一事,道:“哦,半边金蛟剪,前几日教主将它扔在池子里吸天地灵气来着,也该化形了,你等等哦!” 麒麟心不在焉,没注意听,随口嗯了声,想了想,既然徒弟也是兽,自己人型,说不得大家都用兽型方便交流。 麒麟化为原型,蹲在草地上,狗一般地坐着,片刻后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滚了几圈,无聊地抖掉身上草。 巨鳌没有再出水,半晌后,水面冒出来一截金灿灿的蛟龙脑袋,灵兽似乎也不大,头和麒麟差不多。 黑麒麟好奇打量片刻,这就是蛟?与龙区别这么大? 蛟龙傻乎乎地看着麒麟,麒麟莫名其妙地看着蛟龙,四只眼睛对着看了一会,麒麟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蛟龙唔唔点头,麒麟以蹄子挠了挠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蛟龙:“嘶嘶嘶——”一边叫一边卷成弹簧,在水上蹦来蹦去。 麒麟:“???” 麒麟:“便便?” 蛟龙“唔唔”摇头,麒麟道:“粪便?粪?” 蛟龙猛点头。 蛟龙:“嘶嘶——”作了个波浪形扭动的动作,蛟头四十五度朝天,蛟身缓缓扭动,飘飘欲仙。 麒麟这次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了,又问:“你会写字么?” 蛟龙看着麒麟,眼里冒红心,不点头,也不摇头。 麒麟又问:“徒弟,你会变人么?” 蛟龙想了想,点了点头。 麒麟道:“人的嗓子好像能说话,试试?” 麒麟摇身一变,恢复人型,赤\\裸裸地站在池边,反正那蛟龙也是兽,赤身相见没什么好害羞的。 说时迟那时快,蛟龙幻化为一个男人,哗啦一声出水,跃上池畔,单膝躬地蹲稳,继而长身而立,歪着头打量麒麟,朝他暧昧地笑了笑。 那男子侧脸略显瘦削,两道浓黑的眉毛如折刀般粗糙,双目深邃。 鼻梁是塞外民族式的高挺,略作鹰钩,男子躯体轮廓完美,肩宽腰间,肌肉有力,小腹上更有健硕腹肌。 麒麟:“……” 未央宫外朝霞万道;姻缘石边花灯千盏;青宛殿中满厅俱寂;赤壁江前山摇地动,陇西城外漫天飞雪…… 长安的笛声西凉的月,镜湖的雪水江东的歌。 无数零碎片段在他们面前闪过,稍纵即逝,麒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捕捉,它们倏然远离,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麒麟喃喃道:“我叫小黑,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含糊道:“奋……仙。” 男人伸了舌头,呸地吐出一枚金珠,落在掌中,拈着在胸口擦了擦,擦掉口水,递给麒麟,道:“凤仙。” 麒麟道:“珠子哪来的?你一直含着它?” 凤仙答:“不知道,生下来就有了。” 麒麟接过珠子,道:“送我了?” 凤仙道:“以后都是你的了。” 麒麟伸手,凤仙也伸手,他的手指修长温暖,彼此牵在一处,麒麟又红了眼眶。 麒麟:“徒弟跟我来……我……嗯,带你去我的窝里玩。” 凤仙漠然道:“哦,你的窝住得下两个人么?” 麒麟道:“挤一挤估计还凑合。” 凤仙:“晚上也可以抱着睡。” 麒麟越听越不对劲,试着问道:“我走了……这么久,你没想我么?” 那一句登时害凤仙儿炸了毛,只听他委屈地咆哮道: “你说去看个早饭!看了二十年!是什么意思!都老死了你还不回来——!我差点就给死没了!” ——神器图鉴·六魂幡·终(全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