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缘》
第1章
楔子
嘉康七年,锦城出了件大事,锦城第一世家永宁侯赵家被贬斥了。
赵家自国朝开国封国公以来,屹立了三百余年,世受朝廷恩宠,虽然已经日渐衰败,远离京畿,但在锦城还是第一世家,如今却卷入了宁王谋逆案,赵家大老爷已被逮捕入狱,其余人等或被贬,或去职,均受波及。
永宁侯赵,一夜之间便衰败了下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叫人费解,赵家这永宁侯的头衔,在这样的大案里,却依然屹立不动,并没有随着赵大老爷的被捕而夺爵。
第一章
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这些日子,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此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黄嬷嬷心中想,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连名字都没有跟着姑娘们的排行走。
九姑娘虽然才十四,却已经长的高了,比她的姐姐们都高半头,在姑娘里算的十分高挑的了,黄嬷嬷跟她说话也得仰着头。
虽然不清楚九姑娘到底为什么跟别的姑娘不同,不过黄嬷嬷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老了的人,心中总要多些计较,对这位刚从别院回来才几日的九姑娘说话便格外仔细些:“是田家夫人和少夫人,听起来好像是来退亲的,老太太才请九姑娘来说话,九姑娘心中有个数才好。”
九姑娘赵如意点点头,耳畔一颗莲子大的南洋珠耳坠子跟着乱跳:“我也想着是这码事,不然这会儿来做什么呢?”
她的神情也很镇定,虽然从小就养在外头,倒也依然有赵家嫡女的气派,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听到消息时虽也镇定,却透着几分苍白,倒是这位九姑娘连容色都很寻常,她含笑对黄嬷嬷点了点头,便走进去了,站在屏风跟前听。
田家果然是来退亲的,连理由也说的毫无诚意,只说拿了两人生辰八字去大方寺请高僧合吉凶,便说两人八字不合云云。
家败如此,对这样勉强的借口,赵老夫人并不动容,没有接这话,却好似还在与田太太在说家常:“老太太身子还好?也有三年没见了。”
见问候婆母,田太太恭敬的微一欠身,道:“原是还好的,不过这春夏交的时候染了时节,略咳喘些,大夫说在家里不宜,如今在千岛湖别院养着,这次出来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问候老夫人呢。”
赵老夫人轻轻点点头,却说:“是么?不过依我看来,田老太太只怕不知道你们来锦城吧?”
田太太脸上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老夫人说笑了。”
赵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转头问了丫鬟:“九姑娘来了吗?”
田太太一怔,没承想赵家会把赵九姑娘直接叫出来,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明丽的姑娘。
当初定亲的时候田太太在为自己娘家父亲守孝,定亲是由田老太太亲自操办的,田太太并没有见过赵如意,此时一见,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配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论起来她对赵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事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颇有些得意,赵家是锦城第一大世家,又有侯爵在身上,真论起门第来,田家还差着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赵家这是卷进了谋逆案,虽没有罪及满门,可到底是再难翻身了,有这样的忌讳,赵家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
纵是赵如意模样儿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赵如意上前见礼,近一点看更觉得明媚,肌肤如瓷,目如点漆,虽然明知道自己是来退亲的,可是镇定大方,礼数周到,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愤怒,或是哭闹。
赵家这数百年世家果然不是寻常,单看姑娘这份气度,做自己家媳妇只怕也不差。
田太太不无惋惜的想,只可惜赵家出了这样的事。
赵如意见过了礼,便退回到了赵老夫人跟前,赵老夫人道:“三年前我与田老太太订的这门亲事,论理,此事我也该与老太太面谈才是,不过这既是九姑娘的事,九姑娘若是应了,那也无妨。”
田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做主的,且这话里的意思,若是九姑娘不同意,那赵家便不同意,要老太太亲自来谈。
想到先前赵老夫人那句话,这赵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太肯定不会退亲的吗?所以拿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冷笑起来。
赵如意却没有觉得什么古怪,她柔和的说:“田太太的意思,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事想必和大方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是因着我们家近日的事,田太太才觉得我与令郎八字不合的吧?”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这在官吏富贵之家并不罕见,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无非寻一个普通借口略为遮掩,让双方面上都好看些罢了,一方已经家世衰败,只要肯退亲,自是不愿意得罪对方,大家和和气气留个情面,今后或许还有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撕破脸闹起来,如今这位九姑娘这样说,那果然就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吗?、
赵家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家凭什么敢不退亲,这位姑娘真是不识时务,亏她先前还觉得她有气度,原来也是不懂事的,真以为你不同意就能不退的吗?
听说这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果然差些儿,幸而不会娶她。
现在你们赵家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田夫人心中冷笑,面儿上还是和气的道:“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就是不宜婚配,不管贵府有没有事,有什么事,那都不能成亲,姑娘明白吗?”
这话说的这样,赵老夫人还是低眉垂目,好似没有听到,说了让九姑娘做主,那就真的完全不插手了的样子。
田家大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含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三年前家里为三弟定下了赵家的九姑娘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安宁了,她虽是长媳,可娘家只是在运城本地算得上有头有脸,放在外头就不算什么了,哪里比得上赵家,虽然早不在京畿,放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可终究也是侯爵。
作为大嫂,她以后怎么压得住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
而且三弟也比自己的丈夫出息,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后来送到京城读书,听说连皇上都看过三弟写的诗词。
其实婚期还有两年,并不用急着现在就要退亲,这个时候上门退亲,本就有点欺负人了,这会儿把话又说的这样,田大奶奶看着赵如意心想,这真是尴尬呀,这本该是父母长辈承受的事,现在却直接推了姑娘出来说话。
田大奶奶看看赵老夫人,却见她一脸平静,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赵如意却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认真的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就不能现在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三年前请大方寺高僧合的八字的札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我明日就可以与夫人一起去运城,请高僧解释一下,不过三年而已,这大吉怎么变成不合的。”
连赵老夫人都抬起眼睛看了九姑娘一眼,但又一言不发再次垂了下去,田大奶奶更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不由的去看自己婆母。
这位九姑娘也是在这样的人家养大的,怎么这样不谙世事,还跟这样敷衍的理由较起真来。
田太太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然的笑意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赵如意会说这样的话,她心中已经觉得恼怒了,而且还有些鄙夷,这姑娘也不想想,自己家都这样了,她自己自也不再是以前的赵九姑娘了,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了吗?
真是好笑,再闹其实也不过是丢自己家的体面,是你赵家自己犯的事,既然我们好心为你遮掩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难道今日这样的境地,我田家还怕与你赵家撕破脸不成?
田夫人便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贵府大老爷犯了谋逆那样的重罪,贵府气运变了,和我们家就不合了,也是很明白的事,九姑娘难道还想不明白吗?九姑娘就是问遍天下高僧,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九姑娘也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田大奶奶更觉得赵如意傻了,亏得自己以前还忧虑只怕压不住她,原来真是杞人忧天。
她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赵如意了,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羞恼的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是赵如意并没有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田太太终于觉得有点愉快了,她说:“所以我们来退亲,想必九姑娘也能明白的吧?”
赵如意又点头:“听了田太太的话,我确实明白了,以前只听祖母说田家诗书世家,家风敦厚,今日才知其实名不副实,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之辈,若是早知如此,便是你们不来,我们家也要上运城去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看着田太太,说着退亲,却还带着笑容,田太太却一点也不愉快了,她甚至气的手都有点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还是每天九点,不见不散哦!
第2章 这叫真气人
第二章
她竟然敢这样诋毁田家!田太太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任是谁听到这样的话,脸色都不会好看。
更何况,赵家如今已经不是世家大族,朝廷虽然还没夺爵,那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彻底定案罢了。难道不应该是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吗?凭什么还敢说这样的话,还敢在自己跟前说这样的话?
田太太看了赵老夫人一眼,这老妇人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别说呵斥赵如意,竟是连看也没看这边一眼,泥塑木雕般的坐在那里,任凭九姑娘自己做主。
这还真是说到做到。
田太太开始恼怒起来,原本以为赵家已经落入了泥潭,自是直不起腰,说不起话,自己来退婚,他们定是不情愿,可是也不得不退,且还得客客气气的,自己随便给个缘由,也就退了。
就好像前头上赵家退亲的几家似的。
赵家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敢得罪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成。
可没想到今日上门退亲,当面就被打了一巴掌,田家在运城是数得着的大族,向来是被人恭维惯了的,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田太太的脸就沉了下来:“姑娘这是什么话!”
赵如意还是带着笑,眼睛明亮,一点怨恨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我这话不对吗?若是不对,田夫人再给我一个缘由好了。”
她认真的说:“退婚这样的事,总得要一个缘由的,怎么能随便退呢?”
那就是说,如果田家不承认自己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家,她就不会答应退亲?
虽然事实是这样,可叫人自己说,自己承认,却很难说得出口,田太太又尴尬又生气,所以不由的又看了赵老夫人一眼。
赵老夫人依然如泥雕木塑一般的坐着,对田太太的频频张望完全当不知道。
田大奶奶倒是心里明白,这位九姑娘说了这样的话,赵老夫人没有出言呵斥,那就是默认了,只是老夫人自持身份,没有自己说出来罢了,只让个小孩子来说,田太太再等,那也是不可能得到赵家人打圆场了。
如今的情形,更不可能挽回什么了,田太太那是定要退亲的,田大奶奶更觉得愉快,她想,其实便是认了这句话也就罢了,小姑娘这样说一说,待退了这门亲,出了这个门,她们回了运城,谁还知道呢?
所以田大奶奶不能让自己婆母继续这样晾着了,她带着那一点点愉快道:“九姑娘觉得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好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劳烦贵府到运城去退亲了,只要贵府现在拿出婚书来退了亲,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好?便是今后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着办,是不是?”
这是在暗示赵家现在败落,很有求人帮忙照看的可能了,能有机会说出这句话来,她觉得更愉快了一点。
赵如意对她笑了一笑:“你家太太还没应,你就先说了这样的话,不怕你家太太恼了吗?”
田大奶奶也只是笑了一笑,并不答这话,她在田夫人跟前伺候也有好几年了,自是看得出眉眼高低,知道这是打圆场的时候,不然也不会贸然开口,田太太果然觉得自己不愿意开口的话,由这个儿媳妇出头说了才好,便道:“九姑娘虑的倒多,只是我们家的事,和九姑娘是再无干系的了。只管把婚书还回来便是。”
赵如意笑,便请赵老夫人取出婚书和当日送的礼来还给田太太,然后笑道:“我逼的田太太应了这个缘由,就是退了亲了,您也很生气是不是?肯定想,你们家都这样了,凭什么我们家还要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家才能退亲?”
田太太简直不愿意跟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再多说一句话,只当没听见,赵如意笑的更愉快了点,又说:“那今晚您的腿就要开始疼了是不是?瞧您现在的气色,想必要疼到明天晚上才会好一点。”
田太太再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话,不由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泥雕木塑般的赵老夫人和刚刚愉快的接过婚书的田大奶奶也不由的看向了赵如意。
“我看出来的。”赵如意温柔的说:“这毛病大概有三十年了吧,生气恼怒之后,到了晚间,你的右腿就会痉挛疼痛,彻夜不歇,无法缓解,如果我不是看出来这一点,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你们家既然要退亲,我当然不能再嫁过去。强扭的瓜不甜,我非要嫁过去那也没什么好处,想通了这一点,其实也可以和和气气的退亲的。”赵如意一直就这样不急不缓,和气的解释:“可是你们家也太欺负人了,成亲的日子还有两年,你们家偏要赶着这个时候来,实在太过分了。”
她的大眼睛明亮黝黑,先前那些认真的气色,那些看起来好似不谙世事的神态都敛去了,可赵如意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和气。
田太太是被气的更厉害了:“你……你……”
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如意笑道:“你可以来欺负我们家,我当然也可以欺负你,田太太现在是不是更生气了?你这样会发作的更厉害的,说不定要疼三天呢。”
田夫人更是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田大奶奶连忙道:“我们两家曾为姻亲,又是世交,九姑娘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母亲的隐疾,也是有的,只是如今拿出来取笑,也未免太过了些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田太太刚才被气的发昏,没想到这一层,此时被儿媳妇提醒了,顿时便道:“赵家也是世家大族,没曾想竟养出这样刻薄的姑娘来,便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也是不敢与贵府结亲的。”
赵老夫人也略微皱皱眉,她也觉得田大奶奶这话才是真相,不过连自己都不知道田太太这隐疾,赵如意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如意依然笑道:“这毛病根本不用打听,我是看出来的,我不仅看得出来,我还治的好,不过想必田太太是不会求我治的。”
还治得好?听到这个话,田太太一怔,不由的便有点犹豫起来,她原本是真觉得这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偶然知道了自己的隐疾,特意说出来气她的,可这会儿她就犹豫了,要真是她看出来的呢?那说不准她真治得好!
自己这个隐疾,已近三十年,也不知寻了多少大夫求治,可是再多的药吃下去,受了气还是疼,疼起来那种钻心的感觉,还真只有自己才知道,也不知道抱着希望寻了一个又一个有名大夫,又一次又一次失望,眼见得这有人说治得好……或许求一求她?万一真的就……
田大奶奶转头看向有些犹豫了的田夫人,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会有变数,田大奶奶便轻轻笑了一声道:“倒没想到侯府千金小姐还当起大夫来了!”
她是真的不信赵如意那话,赵如意定是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田太太这毛病,故意唬她的,她这毛病也有三十年了,就是不张扬,知道的人也自是不少,婆母一听她治得好,就慌张起来,不管不顾就要求人,也不想想这可能吗?
田大奶奶便赶着又道:“赵姑娘这样的年纪,也不知怎么学的这样信口开河,我们太太这点儿小毛病,连太医院的掌院老爷也瞧不好,赵姑娘倒是瞧的好了?我也知道,赵姑娘是不忿退亲这事,可是这事我们也不愿意有的,姑娘要怪罪,就该怪贵府大老爷才是啊。”
她这样一提醒,刚才犹豫了一下的田太太又觉得自己醒悟过来了,对呀,连太医院掌院老爷都瞧不好的毛病,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治得好,这明显就是这姑娘不愿意退婚,耍的花招呢,差点就上了她的当了!
田太太立即鄙夷的道:“赵姑娘不必费心了。”
赵如意依然柔和的笑着:“嗯嗯,我不费心,不过我知道你刚才差点就信了,回头你想起来差点就上了我的当,那可定然气的了不得,且回头了还会想,万一她真的能治呢?可又不好意思问,这还得撑着脸面呢不是?哎哟好气啊!气的腿疼!”
这姑娘说话简直叫人肝疼,真是死人都能给她气活,田太太脸上青了又青,连田大奶奶自诩见事明白,也都说不出话来,田太太想了又想,还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气的恨恨的道:“胡搅蛮缠!”
赵如意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道:“不管夫人信不信,横竖我是不会替你治的,左右不过是疼一阵子,又要不了命,是不是?婚书已经交给你了,我们家也不好虚留,黄妈妈,代祖母送客罢。”
田夫人拂袖而去!
田少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跟着出去了。
待田家婆媳走了,赵老夫人才终于说话了:“真是你看出来的?”
“对呀。”赵如意道:“华先生会医术,我觉得有趣儿,拜了师傅,也跟着学了,有时候我还跟着华先生出诊呢。”
华先生是赵家给赵如意请的女先生,跟着住在别院,教授赵如意念书,赵老夫人也不知道她竟然会医术,不过赵老夫人也没有追问,只是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她甚至并没有对今日退婚之事说上一句话,没有任何置评,赵如意也没有,这于一个女孩子最要紧的一桩事,她却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中,只是说:“祖母这些日子劳累着了,大概有点睡不好,我给祖母送点熏香来,晚上改用这个香,就能好些了。”
送客回来的黄嬷嬷垂手站在一旁,听了这个话,抬头看了看赵老夫人的神情,便轻声答了一声是。
只是等赵如意告退回房去了,黄嬷嬷倒了蜜茶奉给赵老夫人,说:“九姑娘会不会太过了些?既然肯退亲,又何苦得罪人呢?尤其是如今咱们家正在这要紧时候……”
赵老夫人接了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又放回去,半晌才说了一句:“咱们就是不得罪人,人家也一样上门来欺负的。”
赵老夫人嘴角勾起一点笑,她居然跟着赵如意说起了欺负这两个字了。
不过,田家确实是欺负人了,赵如意一点儿也没说错。
而且欺负不欺负,也跟笑脸无关,家败了,就是再有意结好,人家也一样能上门来欺负你的。
黄嬷嬷听了这话,便不再提了,只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来:“镇南王和王妃进京朝见,昨日晌午时分到的锦城,老太太是不是也该去给王妃请个安?”
永宁侯赵,还没有被夺爵,按礼数是应该去给路过锦城的王侯请安的,而且镇南王爷是进京,这谋逆案自也要问这位实权王侯的意见,有些可上可下的事,他说上一句话,大约比赵家在外面跑断腿还强。
黄嬷嬷深宅老婆子,对这些事情自是不懂,可见识多少还是有一点,都说大老爷是卷入了谋逆案,可这案子都杀了一批人了,抄家也不知道抄了多少了,赵家这个永宁侯还牢牢的长在头上,可见就是卷入了进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说不准就是那可上可下的。
若是镇南王爷肯替赵家说一句话……
赵老夫人却摇摇头:“这会儿去也太没眼色了,镇南王妃是见还是不见呢?反是不好,倒叫人为难,你去跟老二媳妇说,照往日的例备一份礼,命管家送去,就说我这些日子不大好,不能亲自去请安了。”
赵家出了大事,老太太不安,媳妇们侍疾,自是情有可原,不去请安也算说得过去,而且镇南王妃只怕也希望看到这样的礼数,黄嬷嬷应了,等了一下,见赵老夫人没有别的吩咐,才退下去吩咐了。
第3章 王妃召见
第三章
田太太铁青着脸在二门上了轿子,赵家也就一个管家媳妇跟在后头送一下,横竖九姑娘撕破了脸,那就破罐子破摔了。
田太太气的这会儿就开始觉得腿疼了。倒是田大奶奶走在她身后,嘴角含笑,眼睛有点发亮。
她们家在锦城没有别院,又不愿意住客栈,如今住在田太太的娘家一个表妹家里。
一时到了,田大奶奶下了轿,紧走了两步,亲自掀起帘子伺候田太太下轿子,却没有退开,倒是轻声道:“母亲这会子是回去么?”
田太太没好气:“不回去做什么,人家还留咱们吃饭么?”
田大奶奶素知田太太的脾气,此时见她拉了脸,也还是含笑道:“母亲,我看我们且先不回去,倒是去驿站给镇南王妃请安才是。”
“你说什么胡话!”田太太越发不自在,只觉这个儿媳妇怎么颠三倒四的,镇南王妃是什么人物,他们家又是什么人家,哪里是说去请安就能见到的!
镇南王一方藩王,镇云南一带边陲,乃是朝廷实权王侯,就是镇南王妃,虽是续弦,出身也不是平常人家,家兄也是甘陕总督,封疆大吏,运城在陕西,正是辖下,而田家老爷虽是赋闲,田家大少爷却在甘陕总督帐下行走,且因稳重勤勉,颇得总督大人看重。
她们昨日知道镇南王经过锦城暂歇,自是当遇见了金凤凰一般,早预备了厚礼,备了名帖递到了驿站,不过镇南王妃并未召见,也是意料中事。
倒是收了礼,这就算是赏体面了。
田大奶奶便笑道:“母亲忘了?咱们昨儿打发人去递帖子,回来不是说,镇南王招了锦城好几位名医去了吗?”
她也不等田太太说话便又低声笑道:“据说去了有七八位大夫,进了内室,虽隔着幔子没瞧见人,但是个三十左右的夫人,这是没错儿的,这样大的阵仗,除了王妃还能有谁?”
镇南王妃是镇南王续弦,算算年纪,倒是正好三十出头,田太太便道:“那又如何?”
田大奶奶见她还没明白,心中骂了好几句蠢,可面儿上还是恭敬的继续道:“几位大夫诊了脉,有说是体寒的,有说是上火的,还有说是思虑过重的,大约都没诊出病症来,听说都没请开方子,就送了出来,倒是还客客气气的,一人送了二十两银子的车马费。”
那送帖子的小子倒是事无巨细打听的清楚。
田大奶奶轻声道:“连王府伺候的御医都治不好的症候,外头那些久坐堂行医混口饭吃的怎么就能治得好了?镇南王爷那是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想必也是因着伉俪情深,心中着急,碰碰运气罢了。”
她看一眼田太太的面色:“只是请安,我们家自不好扰了王妃的清净,可这会子,谁叫我们遇到了一位神医呢?”
田太太终于明白了过来,伸手一拍腿:“哎哟亏的你说,这神医就在跟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上头来呢!镇南王妃既有大症候,我们既然知道了神医,怎么能不荐上去,给王妃和王爷分忧呢?她那么有本事,想必定能手到病消,替王妃解了忧,那也是我们的福分不是?”
也不知这位赵姑娘到了王妃跟前,还有没有那么厉害了。
田大奶奶笑着点头称是:“还是母亲明白。”
她的心倒是比田太太还热些,既然能推荐医生,自然能见一见王妃了,若是能得王妃的青眼,那可……且又能叫今日那嚣张的小丫头出丑,更是一举两得了。
不过田太太还有点担忧:“这小丫头不过是嘴头子来得,哪里会治病,咱们冒冒失失的荐到王妃跟前,只怕王妃反怪罪我们。”
田大奶奶胸有成竹,笑道:“母亲多虑了,那位神医话说的那样,那定然是比世人都强的,那些话可不是我们说的,这里一干人等都是听到的,咱们只管原样儿禀了王妃,请王妃定夺便是,就是王妃怪罪,哪里又怪得到我们呢,我们也不过是忧心王妃,才荐了她去,她虽是治不好,可王妃还是知道我们的孝心不是?”
田太太听她说的有理,就笑了起来:“果然如此,就是不知道王妃的这个症候,她到底能不能提前打听出来呢?”
“就是她打听出来了,那又要怎么治呢?这可真有趣了。”田太太越想就越愉悦了些,镇南王妃这遍访名医也束手无策的病症,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办法,田太太就是想着那个时候的情形,都觉得出气的很。
连腿都没有那么疼了似的。
她觉得赵如意见了镇南王妃,知道是要她治病,说不准会吓的哭出来呢!
赵如意从前头厅里出来,只觉得今日的事情十分无趣,不过那位田太太的症候倒是挺有趣的,她一边想,一边默不作声的往前走,身后跟着她回家之后,老太太赏的两个丫头玉叶和金叶。
那两个丫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三四年,都是极为稳重能干的,老太太这是挑的好的赏赵如意,此时见赵如意早没了先前那股子巧笑嫣然的样子,默不作声只往前走,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不由的担忧。
不管在人前,尤其在田家人跟前表现的如何有气势,这到底也是个闺阁姑娘,家里遭遇了这样大的变故,还被人上门退婚,便是再豁达开朗,也定然是难过伤心的。
圆脸的丫鬟叫玉叶,她口齿向来灵便,斟酌了一下便想开口劝慰,没想到赵如意正好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茫然的道:“我这是走到哪里了?”
玉叶也跟着茫然了,这边往前走一点便是姑娘们住的地方,九姑娘这是伤心的糊涂了不成?
她只得小心的道:“这里是明月榭,姑娘是想要去跟姑娘们说说话吗?”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赵如意眨眨眼,小声的自己嘀咕了一句,赵家的姑娘们只有小的时候才跟着母亲住,稍大一点便集中住在赵家后头园子里,各人有各人的院子,不过都围着明月榭一带。
只有赵如意因养在外头,在这一带没有院子,倒是在西北边上给她留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预备她偶尔回来住一回的。
她摇摇脑袋,张望了一下,指着前头一片蔷薇架遮住了,只露出一角小楼栏杆的地方问:“这是哪位姑娘住的地方?”
“那是三姑娘以前住的地方。”玉叶更糊涂了,老实的说:“三姑娘出阁后,那里一直空着的。”
她想了一想,忍不住问道:“九姑娘是不认得这边路么?”
“没有没有。”赵如意赶紧摇头:“我只是少回来,不大熟悉罢了,走走我就知道了。”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座小小的桥,连忙道:“我记得这里,七姐姐就在这桥旁边的那屋子住。”
玉叶:“……”
“这里住的是八姑娘。”玉叶道:“那边儿那雕着鲤鱼的桥旁边才是七姑娘的屋子。”
她终于确认了赵如意是真的不认路,这座桥跟七姑娘屋子旁边那桥完全是两码事,虽然少回来,可不记得跟分不出差别还是不一样的。
赵如意可不管那么多,她径直就往那桥上走去:“那就去八姐姐那里坐坐罢了,也是一样的。”
赵家几房主子,姑娘们年龄自也参差不齐,大些的早出了阁了,小的才几岁,如今到了出阁年龄,却还没有出阁的便是十六岁的七姑娘、八姑娘,接下来就是这位十五岁的九姑娘和只比九姑娘小两个月的十姑娘了。
七姑娘的婚期本来是今年九月,过完十七岁生辰便出阁,可赵家遇到这样的事,那家也赶着来退了亲,倒是八姑娘,夫家世代书香,家风清正,虽说赵家落败,却并没有来退亲,反倒打发人送了东西来给八姑娘,看了八姑娘一回,又与赵家当家夫人商议按时完婚的事。
这九姑娘刚刚退亲,去找七姑娘坐坐也罢了,去八姑娘那里说话,岂不是触景伤情?玉叶连忙道:“九姑娘要找七姑娘说话,往那边走就行了,也差不多儿远近的。”
赵如意随口道:“七姐姐八姐姐都行,我就坐一坐就回去了。”
说着,都走过了桥了。
玉叶和金叶没法子,只得赶紧跟上去。
她们哪里知道,赵如意原本压根就没想过要过来跟姐妹们说话的,她不过是不识路走错了不好意思,只说去坐坐掩饰一下罢了。
赵如意从小儿就不认得路,分不清方位,别说少来的地方,就是常去的地方,过阵子不去,就找不着地方了,可她偏又不好意思承认。
自己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能不认路呢!
赵八姑娘赵淑兰并不是一个人在屋里,七姑娘赵淑云也正在她屋里,两人年龄相近,住的也近,自是常走动说话的,此时听说九姑娘来了,都觉得讶异,今日田家来退婚,她们当然也听说了,赵淑云便正是来这里,与赵淑兰商议,是不是该去看一看九妹妹。
虽说九妹妹常不在家,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可到底也是妹妹。
没承想,赵如意自己倒走来了,她们哪里知道,赵如意这是在自己家里迷了路呢。
一时两人迎了出去,接了赵如意,寒暄了两句就进屋里坐下喝茶,赵淑兰见赵如意的气色,好似并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样子,那宽慰的话倒是不太好说似的,便去看赵淑云。
到底赵淑云被退亲了,自己没有,有些话赵淑云说起来会得体一点。
赵淑云那也是个伶俐的,轻轻的点了点头,拿了小几上的一碟精致的红豆奶糕递到赵如意跟前,笑道:“这是八妹妹亲自做的,原本想打发人给九妹妹送去,没承想九妹妹倒走了来,正好尝尝。”
见赵如意吃了一口,又问道:“我觉着不够甜,九妹觉得呢?”
“我觉得刚刚好。”赵如意道:“八姐好厉害,居然会做这么好吃的点心,比一品居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说完了这个,她才反应过来:“七姐八姐是想要来看我的吧?”
她除了不认得路之外,也就没有傻的地方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不懂呢,连忙笑道:“多谢姐姐们想着,恰巧我倒走来了。”
赵如意原本的打算,她在这家里的日子不多,和姐姐妹妹们都不大熟,若是姐妹们好相处,她就多坐一会儿说说话,若是是些刁钻古怪的,难相处的,她就寒暄两句就回自己院子里去。
这会儿见这两位姐姐都是温柔可亲的,且家中大变在此,依然还是镇定自若,于是她就愿意留下来说话:“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事情,要说是好事,当然说不上,不过也算不上多大的坏事。七姐八姐倒不必替我担忧,七姐自个儿也不用想太多,你想,这样的人家,见我们家出一点事,就忙不迭的要撇清关系,这幸好是还没嫁进去,要是嫁进去了才出事,那不是惨一百倍?我还活不活了?”
八姑娘噗的一声笑,然后又止住了去看七姑娘,七姑娘赵淑云慢慢的道:“九妹妹想的这样透彻,倒不必我们说了,可不是九妹说的这样吗,这样的人家,嫁进去了那也不得安生,倒不如早离了他们,倒是好。就是一辈子不嫁人,那也落的干净!”
话说的这样愤懑,大约心中还是有些伤怀的。
赵如意又去吃奶糕,一边道:“倒也不至于这样,天下男人多的是,今后挑个好的也就是了。不过,咱们不愿意嫁他们家,那是咱们的事,可这退婚还是个打脸的事,所以,还是要给他们点教训才是。”
“什么教训?”赵淑兰赵淑云都没想到赵如意还有这样一番言论,不由的就追问了一句。
赵如意笑了笑,说自己打人脸总是不好意思,便叫玉叶把先前那事儿说了一通。
两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本事,惊叹之余,也是跟老夫人一样的疑问:“这真是九妹你看出来的?真的治得好?”
“看当然是我看出来的,不然,我闲着没事打听她?”赵如意得意的笑道:“师父精望气之道,又精五运六气之术,别说看出她现在身上的毛病,就是几年后大约会有什么毛病,也能看出个**不离十,我就差了些,还没学通呢。”
她笑嘻嘻的承认:“不过开方子我就平常了,这毛病不诊脉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引起的,能不能治那更就两说了,不过,横竖她没脸求我治,我说一说大话也不要紧嘛,反正气到她就行!”
两人不由的都莞尔,觉得这个少见面的小妹妹真是有趣极了。
赵如意少有和同龄姐妹说说笑笑的经历,不由的就在这里耽搁了,眼见的快要饭时了,她正预备告辞,突然见二夫人跟前的丫鬟茉莉找了来:“原来九姑娘在这里呢!”
八姑娘先说话了,她是二房庶女,跟茉莉自是相熟,笑道:“茉莉姐姐是来寻九妹妹的吗?”
茉莉忙道:“刚才府里接了帖子,镇南王妃召我们夫人今日下晌午去驿站,帖子上还指了九姑娘,夫人打发我把帖子给九姑娘送去,我找了一圈儿,没承想在这里。”
“咦?”赵如意先就奇怪了一下,她不知道这里头的曲折,自然纳闷儿,怎么七姐姐八姐姐十妹妹不叫,光叫她了呢且他们家现在这样,别人避都来不及,怎么王妃倒要召见了呢?
她接过帖子看了看,果真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九姑娘呢。
莫非……
镇南王府路过锦城,别的没做,请了锦城几位有名的民间大夫去,赵如意倒是知道的。只是镇南王是怎么知道她的呢?她以前只是跟着师傅,可没有自己出诊过呀。
不过,当赵如意随着二伯娘王氏在驿站里下车的时候碰到田氏婆媳,她就有点明白了。
而且田太太还一脸笑的说:“赵姑娘今日可要得王妃的青眼了啊。”
赵如意就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赵如意笑道:“什么王妃青眼呢,田太太说笑了,我也不明白。倒是夫人的黑眼圈有点重啊,这可比青眼要紧。”
她关切的问道:“昨晚没睡好吧?腿疼的厉害吧?”
田太太脸上的笑立刻再也挂不住了。
第4章 领情
第四章
虽然是驿站,但因如今是王侯下榻,也显得与平日不同,单是跟前伺候的人就没有驿站那些粗手大脚的媳妇婆子,全是镇南王府随侍的十几岁青葱水嫩的小丫头,端上来的杯子也都是一色儿珍窑青底描金莲花的。
镇南王妃坐在上首,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做了十来年镇南王妃,自有一种端华贵气,且肤白貌美,说话柔声细气,又软又甜,这会儿她跟前的客人,只有田氏婆媳,再有便是赵家二夫人带着王妃指名要见的赵如意。
王妃的帖子上虽说也请了姑娘们,但因特地指名了九姑娘,赵家人商量之后,谨慎起见,只带了赵如意,就是这样,二夫人还有些不安,赵家已经给镇南王府送了礼,说明了老夫人病倒的事,镇南王府收了礼,可转眼偏又打发人来下帖子,要请二夫人和赵如意过府,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家如今风雨飘摇,可再经不起一位王侯的怒火了。
不过这会儿看着镇南王妃还是和风细雨的,坐下上了茶,还关切的问起了赵老夫人的病,二夫人才算放下了一点心,连忙起身答道:“回王妃的话,家慈只是偶感了风寒,养了这几日,已经见好了,不过到底上了年龄,身子弱些,也没好齐全,若是见了王妃,过了病气,便是万死了,这才不敢来请王妃安。”
镇南王妃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夫人言重了,老夫人有恙,正该养着,我原是想去看望老夫人,也是事务繁杂,竟是动弹不得,这才请二夫人过府叙叙,听到老夫人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还请二夫人回去后替我问安罢。”
赵二夫人连忙站起来道:“不敢。”
镇南王妃这样屈尊客气,赵二夫人心中难免不琢磨,这还没琢磨出个由头来,镇南王妃已经寒暄完了,目光转向了安静坐着的赵如意:“听闻赵九姑娘擅岐黄之术,不知……”
“啊?”赵二夫人意外极了,甚至难以自制的出了声,虽然声音不大,可依然成功的打断了镇南王妃的话,镇南王妃看一眼赵二夫人一脸错愕,心中开始不悦起来。
难道竟不是真的?
镇南王妃也有点意外,这田太太先前说的如此言之凿凿,怎么会这样不对呢?
先前田太太所说的那些话,赵九姑娘一没诊脉,二没问诊,单看气色就能说出她腿上的症候来,是以自己虽然觉得一个十五岁的侯府千金会医术,甚至医术很厉害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愿意让她来试试的。
当然,除了因为她觉得田太太不可能这样信口开河之外,也是因为这症候实在很痛苦很难受,让她宁愿相信这话。
田太太这样的身份,怎么敢这样黄口白牙的在镇南王府胡说呢。
赵二夫人这声小声的惊呼,让田太太心花怒放,立时便笑道:“二夫人难道不知道?赵九姑娘可是神医呢!”
赵二夫人也不是个傻的,昨日田家婆媳来退亲的事,她当然也知道,两家人说了些什么也基本都知道,当然,她也同样认为,赵如意说出那样的话,定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田太太的隐疾,说出来气她的。
昨日赵二夫人还觉得心中畅快,这会儿就开始惶恐起来,这误会可真大了啊!
田太太不等赵二夫人说话,立刻又道:“昨日我上贵府给老太太请安,赵九姑娘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隐疾,还说能给我治好呢!这可是太医院掌院的徐老大人瞧过都说没法子的症候呢,没承想九姑娘竟然能治好。这样本事,二夫人怎么不知道吗?这可是亲侄女不是?”
“要我说。”田太太含笑看向镇南王妃:“赵九姑娘既有这样的能耐,我既然知道了,不能不与王妃解忧,二夫人也不要藏着掖着,想来也劳累不了九姑娘太多。”
被田夫人这一顿抢白加表功,赵二夫人脸色有点发白,昨日这确实是赵如意说的话,被她拿来做了文章也得想个解释的由头,她强笑了一下正要说话,赵如意伸手过来按住了她的手,看也没有看田太太一眼,只站起身来,温柔的笑道:“既然王妃问了我,我自该与王妃解忧。”
一屋子人,连同镇南王妃在内,都没想到赵如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如意明丽的脸上神情十分认真:“先前没敢仔细打量王妃,这会儿王妃问了我,我才看了一回,王妃这症候其实不大,只是睡不好罢了,不过虽不是大症候,却十分熬人。”
众人愕然!
这没有诊脉没有问诊,张嘴就敢说王妃的症候,这到底是神技还是胆大啊?赵二夫人不安的很,连忙道:“九姑娘还是先诊脉罢,光看气色怎么准呢?”
她们家这九姑娘在外头养了这么些年,还真学了医术?
可是镇南王妃愕然之后,竟是笑了,连忙追问:“那我这症候到底如何医治?”
那就是真的是睡不好了?众人更惊了一回,田太太和自家儿媳妇对看了一眼,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赵如意笑了一笑,竟敢不答这句话,却是问道:“是田太太告诉您我会医术的是吗?”
“是的。”镇南王妃道:“田太太说九姑娘只看了她一回,就知道她有隐疾,十分高明。”
“那田太太有没有告诉您我没有给她医治呢?”赵如意继续问。
“也说了。”镇南王妃也真沉得住气,并没有催着她诊治,倒是一问一答,都十分认真。
镇南王妃沉得住气,赵二夫人和田太太却沉不住气了,赵二夫人着急赵如意不去诊治,反说起这前因后果来,这分明是拿乔,不是明摆着得罪王府吗?
可是镇南王妃在说话,赵二夫人却不敢张口随意打断,而且,她甚至也不太敢呵斥赵如意。
赵如意虽然没有养在家里,可老太太怎么待赵如意的,谁都看得出来,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当家奶奶就更清楚了,这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就是几年不见面,那也是心头肉。
而田太太更是一脸错愕,难道这赵如意是真的自己看出来的吗?
田大奶奶也有点掌不住了,前后左右的看来看去,怎么也看不出这个才十五岁的侯府千金真的会医术。
而且还那么神!那要是真的……田大奶奶脸色开始有点褪了血色,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了。
赵如意笑着看了田太太一眼,笑道:“昨日我说我能医治田太太的隐疾,田太太不信,只说我是在外头打听到的她的症候,我根本就不会,怎么这到了王妃身上,田太太就信了呢?还把我荐了给王妃。”
“唔。”赵如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她口齿伶俐,见田太太张口要辩驳,立刻就抢在她之前,一拍手笑道:“哎哟我明白了,田太太这是要王妃替她试药呢!”
“咳咳……”赵二夫人本来正拿喝茶来挡着思索怎么办,不成想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就呛住了,咳的说不出话来,站在身后伺候的大丫鬟茉莉连忙上前替她抚拍,一边不由的还忍笑。
这九姑娘说话可真刁钻啊。
赵二夫人那是喷茶,田太太就要喷血了,她脸都白了,这话那是把镇南王妃往死里得罪啊,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了,连忙就道:“赵姑娘怎可胡说,我是忧心王妃的安康,只想着但凡有一点可能,也要试一试,说不准那是医缘到了呢,那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赵如意笑嘻嘻的说:“是啊,但凡有一点可能,王妃就试一试,替田太太试一试嘛,万一好了呢!田太太也就好来找我治了,是吧?啧啧,田太太真够矜贵的。”
“你!你!”田太太就像昨日在赵家一样,又一次被赵如意气的有点语无伦次,田大奶奶,知道不妙,见婆母没有急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起身说道:“赵姑娘多虑了,家母其实也不是不信,家母没有请赵姑娘诊治,是因着我们家得罪了姑娘,若是请姑娘出手,姑娘医者仁心,断没有不肯出手的,可心中难免委屈,就是我们强人所难了,且家母病症虽疑,却不险,好生养着倒也无碍,这才不请姑娘出手的。只王妃千金之躯,有了不适自要早些诊治,因家母想着姑娘定是愿意为王妃诊治,才举荐姑娘的。还请王妃明鉴。”
这位大少奶奶说话倒是有章法,赵如意笑着点点头,不再跟田家人啰嗦,转向镇南王妃,含笑道:“就是这么回事,王妃想必明白了。她们家得罪了我,我是不会记这个情的。”
镇南王妃这样好涵养,都差点笑出来,这位九姑娘这话说的是真有意思,她先前一句话不多说,张嘴先就说出了自己的症候,不仅是把别人震慑住了,也让自己必须要听她说话了,然后在治病之前,就先摆明了态度,田家得罪了我,她们推荐我来不怀好意,我不会领情。
赵如意是医者,她有什么可领情的,这是说是她治好了镇南王妃,镇南王妃自也不能领田家的情了。
这分明表示她真治得好,否则,又有什么情可领呢?
最有意思的是,她能逼的田家自己说出得罪了她的话,连嘴上官司都不必打了,既然田家推荐赵如意是因为有宿怨,不怀好意,那么镇南王妃就难免思量了,你想收拾赵如意,却打着为我治病的旗号?
这就是不拿我当一回事啊,那自然也就是不拿镇南王府当一回事了!
镇南王妃当然没有真的笑出来,她只是点了点头,对赵如意道:“我明白。”
镇南王妃明白了,赵如意就放心了。
田氏婆媳的脸色却更白,镇南王妃看向她们的目光都冷冷的,再不是先前那种有礼而含蓄的样子了,镇南王妃这样的人物,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她只是淡淡的道:“我这里有客,就不留几位了,送客。”
田夫人心中又悔又急,嗫嚅着还想说话,可她又无急智,只会说:“王妃,我真的没想别的,就是想王妃能大安啊。”
田大奶奶更是百般的后悔起来,她自是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这样厉害,这得罪了镇南王妃,自己丈夫那……早知道,自己出什么主意要一举多得啊,那腿疼也不疼在她身上,静悄悄回运城就好了!
田大奶奶手心里都是汗,这会儿也想不出法子来了,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没想到镇南王妃还吩咐女官:“先前那礼就不收了,请田太太还带回去吧。”
田太太脸色惨白,一头是汗,还想再求两句,镇南王妃已经请赵如意到内室诊治去了。
第5章 治病
第五章
赵如意不知道是来治病的,什么也没带,诊脉连腕枕都没有,幸而王府有备,她是女子,给女眷治病倒没那么多忌讳,气色她先前就看了,这会儿诊了脉,又看了舌苔,想了一想道:“王妃这睡不好的症候有一年多了吧?也不是完全不能睡,可每日只能断断续续睡上一个时辰左右,也太熬人了。”
王妃跟前伺候的丫鬟连忙道:“姑娘说的神了,真是如此,好似亲见一般,倒不用我们说了。”
赵如意道:“那时候,王妃是不是小产了一回?”
镇南王妃道:“确实如此,九姑娘果真神技。”
赵如意笑了笑:“这症候就是从这上头来的。不要紧,我开个方子用了就能好了。”
她说的这样笃定,镇南王妃却好像还犹豫了一下,赵如意看的清楚,便道:“怎么?王妃是有什么禁忌吗?先告诉我,我好斟酌方子。”
那丫鬟显然是镇南王妃跟前得用有脸的,说话也胆子大些,见状忙笑回道:“倒不是禁忌,只是先前府里行走的几位老爷也是这样说的,都说王妃这症候是从这上头来的,只偏开了方子,药吃了几个月,还是不见好,倒是说……”
“说什么?”赵如意追问。
“说是王妃自己放不开,才药石罔效的。”那丫鬟道。
赵如意总算是听明白了,笑道:“我明白了,想必王府的老爷们是说那一回小产后王妃睡不好,是因为小产后伤怀,郁结难解,思虑伤神所致?其实不是的。”
王妃小产,王府御医自然是知道的,小产后接下来就是失眠,自然就归结于小产后郁结难解所致难以入睡。
赵如意笑道:“我看王妃气色,虽因睡不好有些倦怠烦躁之意,但神色还属平和,且眉间开朗,想必从来都是爱笑之人,这小产之事,大约虽然当时难免伤心,但王妃天性定是很快就释怀了。”
那丫鬟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姑娘说的这样么。”
镇南王妃是续弦,虽说不算老夫少妻,镇南王也比她大着十几岁,待这小妻子算得上如珠似宝,十来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去年再有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加上小产后有镇南王宽慰,在府里地位稳固,是以小产后也很快能放开心怀,并没有郁结在心。
赵如意虽不知道这个中情形,却说的一清二楚,镇南王妃到底矜持些,只是微微点头,她跟前的丫鬟们就都个个惊讶不已了:“姑娘真是说的清楚明白,倒比我们常在跟前的还清楚些了。”
赵如意笑:“王妃这症候是从小产上来,却并不是因着小产后抑郁难解,而是胞宫血脉受损,胞宫留淤,伤及冲脉,因冲脉起于胞宫,上至于头,胞宫淤阻循经随冲脉上至心脉脑络,才引得王妃夜不能寐的,以前王府的老爷想必开的是解郁的方子,自是无效,如今只要用逐淤的方子,王妃就能睡得好了。这症候我以前见过,只要对了症,吃一副就能见到效应了。”
一边解释,一边提起笔来开方子。
“原来是这样。”赵如意没有咬文嚼字说脉象,倒是说的十分形象,解说的十分明白,镇南王妃立刻就听懂了,笑着点点头。
赵如意写好后略微斟酌,便双手奉上开好的方子:“请王妃斟酌可用不可用。”
赵如意虽然是第一次给这个级别贵人们看病,却一点儿也不陌生,知道规矩,不管谁开的药方,可用不可用,那都是要几位御医共同斟酌的。
丫鬟忙接过去奉上,镇南王妃接过来看了看,先就见一手娟秀的小楷,却没有署名,显然是因为是闺阁笔墨的缘故。
镇南王妃笑道:“九姑娘还没诊脉,只看一眼就知道我这是个什么症候,哪里还错得了,定是可用的。”说着便递了给跟前的丫鬟。
听镇南王妃这样说了,赵如意便起身告辞,也免得叫人觉得她粘着不想走,师父早说过,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要少说少看,看了病就走最好。
难道师父也给这些贵人看过病吗?以前赵如意没有想过,现在倒有点好奇起来。
华先生本来是来教她读书的,可有一次她得了病,请了好几位大夫,喝了半个月苦药汤子都没好,倒是华先生喂她两次药丸竟就好了,她便觉得有趣起来,就要缠着学医术,华先生也不推辞,一样教她,且她觉得,师父对医术上还更上心些,教了她三年医术才让她拜师,且闲暇时说些掌故旧事,那也多半与医术有关,这给贵人看病的规矩,就是师父闲着提起过的。
见她告辞,镇南王妃却笑着留她道:“九姑娘且等一等,我还有两句话问一问,且先前我心急,九姑娘来了半日,连茶也没有喝一口。”
这王妃难道是还不放心么?赵如意倒是知道病人常常是想的多些,要问个透彻的心理,便站住了脚等她。
镇南王妃的排场当然跟普通人不同,她留了客,跟前伺候的丫鬟早预备了大铜盆等请赵如意洗手喝茶,鱼贯送上来四甜四咸八色点心,镇南王妃与她对坐闲话,其实也不过是问些锦城的景致特产,名山大庙的,却没有问她这症候的事,赵如意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又不好又提告辞,只得坐在那里与镇南王妃说话。
幸好这镇南王府虽然是在外头,可显然带了个好厨子出来,八味点心都不是什么珍奇东西,无非就是红枣糕绿豆酥之类,偏偏做的精致味美,赵如意颇有兴致的每一样都吃了一块。
这份儿精致供奉,赵家那显然是比不过的。
镇南王妃微笑,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她看起来有气派,见识明白,遇事镇定,说话也有文有路,一看便知道是大家子精心教养出来的,镇南王妃见过那么多豪门贵胄家的姑娘,跟她们比起来,这位赵九姑娘也丝毫不逊色。
但她偏又没有那种矜贵之气,颇舍得下脸面说得出话来,就好像她这吃东西的样子,只要自己有兴致,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倒有些像朝里几位公主的做派,当然,那是另外一个层级的人物了,公主们是没有人敢有什么眼光,这一位,大概只是不在意罢了。
赵如意喝完一杯茶,每种点心都吃了一块了,见镇南王妃还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这锦城的景致都说的快要说到他们家门口的石狮子是一景了,赵如意只得接过话题来,主动说起了养生护肤的话题。
这个话题屡试不爽,没有女人不爱听的。
在这方面,赵如意算是专业人士,她师父平时随口教她的都能写一本书了,赵如意道:“吃丸药是不必的,除非实在体弱常病才要这样调养,王妃性情开朗,自然容光焕发,哪里用吃丸药呢,是药三分毒,还是慎重用药才好,依我看,王妃实在想用呢,那每日里喝一杯调配好的花茶就行了,我记得,有一种茶就合王妃用,回头我做一份儿给王妃送来,不过那个不比药,不是吃了就见效的,慢慢用上一两个月,总能觉出点儿好来的。”
镇南王妃笑道:“那就多谢九姑娘了,九姑娘这样医术,也不知哪里学的,这样高明。”
“王妃过奖了,不过是对症罢了,哪里说得上高明。”赵如意笑道:“原是教我念书的先生会医术,我觉得有趣儿,就跟着学一学罢了。”
这里一头说着,先前接了药方的丫鬟回来了,赵如意扭头一看才明白,原来镇南王妃不放自己走,是因为要王府的大夫斟酌方子去了,这规矩可真不小,那丫鬟回道:“王爷已经看了脉案了,几位太医老爷也都说可以先服两剂,还要问一问赵姑娘,这药还是饭后用么?可有什么避忌的?”
赵如意道:“跟平常用药是一样的,用药这几日,少食辛辣也就罢了,其实,吃了也关系不大,不要紧的。”
她倒是洒脱,镇南王妃一笑,这才起身亲自把赵如意送了出来。
赵二夫人还在厅上喝茶呢,喝的忐忑不安,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此时见镇南王妃一脸笑的把赵如意送出来,赵如意也一脸轻松,赵二夫人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诊病是没有包治得好的说话,也不是真的治不好就要杀大夫,可先前赵如意是借镇南王妃立了威,若是治不好,那可就得罪镇南王府了。
镇南王妃又吩咐人送上了几盒点心,几盒茶叶并一盒十方京制绣花棉纱手帕算是随礼。上了马车,赵二夫人忙问赵如意,赵如意是个省事的,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说:“王妃的病症不要紧,我开了方子了,吃两剂应该能见好的。”
“阿弥陀佛。”赵二夫人念了句佛,也没多问了,在她看来,如今的赵家,只要不多生枝节,就是好事了。
至于赵如意对老太太解释的那句话学医术的话,赵二夫人也是后来从丫头那里听说了,虽然她觉得侯府千金学这些东西有些古怪,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老太太都不追问,不置评,她这隔房的伯娘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九姑娘的事,只当不知道,这已经是多年来在赵老夫人治下,赵家人的共识了。
第6章
赵如意回到赵家,自与赵二夫人去见赵老夫人回话,又送上镇南王妃送的回礼,赵老夫人没问别的,只听她说的十分有把握,只要两剂药就能开始见好,好似就放了心,对赵如意说:“这也就好了,这也是想不到的事。”
赵二夫人听到这个话,就抬头看了看赵老夫人一眼。
赵如意也有点觉得,听起来,祖母是不愿意自己给人看病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她向来是不怕什么的,心里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祖母是说,我不该给人诊病吗?”
赵老夫人眼睛垂着,好似想了一想才说:“你若是自己愿意,那也是无妨的。”
听起来赵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是说这次去给镇南王妃诊治,是事先不知情,被田氏婆媳暗算的,可赵如意何等伶俐的人,总是觉得这句话里头还有点别的意思,但是有什么意思,却又好像蒙了一层纱,一时间说不出来。
于是赵如意坐在那里发呆,没说走也没说话,赵老夫人看了她两回,见她都没有动静,也没撵她走,倒只转过头去跟赵二夫人说起话来:“前儿我交给你的地和铺子都卖了没有?总共交割了多少银子回来?”
赵二夫人忙回道:“只还有城里西街上两间大铺子还没卖,那里贵些,仓促之间不好脱手,只怕卖的太急,卖不出价来。其他的都交割了,总得了十一万四千二百两,咱们家还有三万多现银子,也就凑了有十五万两了,不如先送过去使着,这里卖了再送过去一样。”
赵如意回过神来,听到了后面一段,立刻就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
赵家出了大事,赵大老爷如今还在大理寺大牢里关着呢,赵家在京里没得力的人,要活动运作只能使银子,而且还不是一点子银子能跑下来的事,谁家也没有那么大一笔现银子,自然只能卖房子卖地卖铺子凑银子了。
赵如意就插嘴道:“老太太,我在那边有两个庄子,都是好位置好地的,想必好卖,不如一齐卖了应个急。”
老太太还没怎么,赵二夫人倒给她唬了一跳,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庄子?
可赵老夫人显然心中有数,听她这样说,却缓缓摇摇头:“你那些是华先生送你做嫁妆的,我们家哪能卖那个地来用呢。”
赵如意还笑的出来:“这不是嫁不成了吗?”
赵二夫人心中暗暗点头,看向老太太。
“我知道你的孝心。”赵老夫人道:“不过城里的那两个铺子也能卖个四五万,凑了二十万两,想必也够使了,不必再添,若是这些使了也不够,那也就不是银子的事了。”
“哦。”赵如意嘴里应了一声,心里觉得有点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来,呆坐着听赵老夫人和赵二夫人又说起家事来,坐着也没意思,就起身走了。
待赵如意走出去了,赵二夫人才对老太太道:“其实九姑娘的庄子就是不卖,先当出去也是好的,回头铺子卖了,再赎回来一样,咱们也从容些。”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却是毫不犹豫的说:“铺子该贱卖就贱卖,不要盘算别的,她的东西别乱动。”
赵二夫人只得应了,果然这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只怕连大老爷这亲儿子也得靠后呢。
赵二夫人主持中馈也近十年了,看的明白,满府里那许多儿子孙子连同姑娘们,没一个比得上九姑娘的,虽然九姑娘的用度从来不走公中,想必都是老太太的私房给的,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但看九姑娘在那边别院用的人手就知道不同,单是先生就有四个,姑娘们在家里念书,才两个先生教着呢。
就一点赵二夫人想不明白,老太太这么疼九姑娘,怎么从小儿就把九姑娘养在外头,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回,有两年连过年都没回来。老太太说的是看到她就想到早逝的五老爷夫妇,心里难过,不忍相见,可那也没有这样一年到头都不想见的吧。
且与家里的叔伯婶娘姐妹兄弟都不太熟悉,更无从谈起什么感情了,她又是无父无母的,五老爷也没留下个儿子,就她一人,越发像是孤女一个了。也不知老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疑问赵二夫人只是在看到赵如意的时候偶尔想一想,也当然不会去问老太太。赵如意从老太太这里出来,照例在府里转了大半圈才找到路回自己的小院子,几个丫鬟迎了出来,这都是在别院里就伺候赵如意的,当先的一个叫丁香,年纪最大,跟着赵如意的日子也最久,此时笑道:“姑娘去给王妃请安,去了这么半日了。”
这次赵如意是回来长住的,别院里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是赵家的丫鬟,自然也都跟着回来了,加上老太太又赏了两个丫鬟在这里,赵如意屋里的丫鬟比别的姑娘整多了一倍。
赵如意不大爱管事,在别院里她屋里的杂事就都是丁香统领着,院子里另有两个积年的嬷嬷,如今回来了,她也照样不理论,倒是丁香与金叶玉叶不知道怎么样商量了一回,但凡赵如意在这府里走动出门拜客,都是金叶玉叶跟着,她们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三四年,都是老太太跟前有体面的丫鬟拨过来的,在府里等闲主子还得叫一声姐姐,不像丁香几个长在别院,自是生疏。
回了这院子,伺候的事儿就交给丁香几个,倒是各司其职,看着也安稳。
赵如意见她们都商议好了,也并不干涉,她是个大方疏朗的人,遇事想的开,她们都能说好,只要自己平时支应得动人,没有人绊手绊脚的,她就不理会了。
这会儿进了院子,丁香几个迎上来,金叶玉叶就把镇南王妃跟前的事交代给了丁香,丁香笑道:“她们也是井底之蛙,不懂事儿,这样小看我们姑娘,要说咱们姑娘的本事,华先生都是赞的,说姑娘有天分,念书是不行,这医术上可是多少年没见这样好苗子了!”
赵如意就瞪了她一眼,几个丫鬟连同玉叶金叶都笑起来,天气正好,都是十几岁鲜嫩美貌的姑娘们,笑起来莺声燕语,鲜亮明媚,赵如意也跟着笑了,先前那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难受就随之消散了。
玉叶金叶把赵如意交给了丁香几个,就算完成了交接,刚要回后头屋子去歇着,赵如意却道:“两位姐姐等一下,镇南王妃送的那些东西,我分一分,劳烦两位姐姐叫几个小丫头子各处送一送罢。”
府里待字闺中的一共是两代八位姑娘,最小的才一岁多点儿,另外还有几位伯娘并嫂子,长辈送茶叶,嫂子和姑娘们送手帕,小的送点心,玉叶在一边看着,笑道:“姑娘留一点儿自己使罢。”
赵如意笑了一笑:“不要紧,这是头一回,送一送也就罢了,回头镇南王妃自是还要送来的。”
另一个别院跟着回来的丫鬟莲心也笑道:“今儿是诊病,过两日王妃好了,那定然还会打发人来请姑娘的,那送的礼自也不同的,我们姑娘诊金很贵的!”
这几个别院来的丫头信心倒是很足,玉叶金叶便都放了一点心,赵如意道:“哪有很贵,有时候我也不收钱的。不过王妃不一样,那是千金之躯,值钱的很,送的少了,那就是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不是?”
莲心嗤一声笑:“姑娘歪理最多。”
赵如意鼓鼓腮帮子不理她了,分完了东西交给玉叶和金叶,她又打开妆奁,拿出几张银票来交给玉叶:“把这个给二伯娘。”
玉叶一看,盛昌票号全国通兑银票,每张两三千两不等,几张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两了,玉叶吓一跳:“姑娘这是……”
“也没什么,家里有事要使银子,我这搁着也是搁着,给伯娘拿去使,也是我的心意,你送过去就是了。”赵如意倒是轻松随意,并不多说。
那几个别院来的丫鬟看着,也一个个不说话,不过看神情,倒真没觉得多大事似的,玉叶是丫鬟,自然没有她多说的,便只应了一声,就去见赵二夫人了。
丁香等丫鬟提都没提这个事,只是笑道:“先前姑娘不在,庄子上带了信来,说蕊寒香打花苞了,今儿一早就开始摘了,可惜姑娘去不了。”
“哎哟,那可不!”赵如意提到她的花儿,就什么都忘了:“过两日镇南王妃定要遣人来请的,我不好不在,唉你说她早不来晚不来,这蕊寒香栽了三年了第一回打花苞她就来了,简直跟算好的一样!”
说着,又迁怒了田氏婆媳:“都是她们有毛病,非觉得我看不好病,要看我出丑,活生生的把王妃给拖进去,要我是王妃,就找人来乱棍打她们出去,还客客气气的打发走呢!”
莲心笑道:“那是人家是给王妃荐大夫的,不是下毒的,当然不好打出去,不然谁还敢给王府办事呢?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可到底是荐了好大夫不是?这不就是华先生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不唯心?姑娘说是不是?”
一个尖脸的小丫头,也跟她们差不多儿年龄,正从外头拿东西进来,听到就笑道:“莲姐姐快别揭短了,姑娘上课的时候打瞌睡呢,哪里记得这样难记的词儿。”
“胡说,这个词儿可不是上课说的!我记得呢。”赵如意倒不反驳丫鬟取笑她上课打瞌睡,一本正经的说:“华先生的新鲜词儿倒是多,偏是真有道理。”
想到师父,赵如意笑容总是很舒展,可惜师父旧年里就出海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新走进的丫鬟叫青黛,平日里管着赵如意的东西,赵如意就吩咐她:“把配雪黛茶的东西找出来,我要配几袋出来。”
雪指雪颜,白的能发光,黛指乌发,头发浓黑亮泽,这花茶有这两种功效,便称雪黛茶,青黛听说了,便道:“姑娘要配多少?别的都还多,就是红巧梅没多少了,估摸着就够半个月的量了。”
“这可不够。”赵如意道:“怎么得也得给人三个月的量才好说,少了可就瞧不起人家了,咱们上街买点去吧。”
“我去就是了,姑娘今儿劳精费神的给王妃诊治,就不说看病,单见人也费精神,这刚回来还不歇着呢么?”青黛忙笑道。
莲心这个牙尖嘴利的,在一边笑道:“姑娘难得在锦城,往年回来一次三两日,府里都没逛过,更别说出去了,如今在这里长住了,府里先逛了几回了,还不想出去逛逛吗?你偏拦着!依我说,今儿先歇着,配茶也不是非要这会儿,明日一早出去买花儿,也趁便逛逛才好。”
“还是你理解我啊!”赵如意笑嘻嘻的说。
丁香和云实一起上来伺候赵如意换衣服取簪环,莲心又捧着大铜盆过来,赵如意换了家常衣服,才坐下来喝茶,又对青黛说:“你查查咱们备的常用药材,有哪些不多了,都列个单子,明儿一并买了。治伤治病的不用太多,我在这里又不大给人瞧病,倒是那些平日里使的花草药包膏丸,多预备一点,保不齐就要送人。”
青黛应了是,又说:“那也用不着那许多,姑娘那边庄子上种的多是这些东西,每一种都是华先生吩咐的数目,想必都是算着配的,或许就是预备着姑娘回来了免不得要用这些呢。”
“那可不!”赵如意点头道:“师父最是通透明白的一个人,可惜太明白了,算着我要今年冬天才开始回来长住,自然明年才用得上,东西大都是今年才开始收成,看那红巧梅,我那回自己种的那几株这才开始收,师父吩咐种的明年才能打花苞呢。可不就预备着我明年好使吗。这会儿还得现买了用。”
师父待她最是周到,事事都替她想到了,可惜却没想到赵家会出这样的事。
第二日一早起来,赵如意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说了要出去买些东西,给镇南王妃配药茶,赵老夫人也不拦她出门,只说多叫几个媳妇婆子跟着,又叫几个常在外头跑腿的小子小心跟车就是了,赵二夫人在一边听了,忙叫管家去安排。
跟着出门的小厮头儿叫曹贵,赵如意叫他到窗子边上来说话,问他锦城哪里热闹,哪里好买药材,那曹贵知道是伺候九姑娘,那是府里最有体面的姑娘,自然格外的殷勤小心,听了问话忙笑回道:“要说热闹,自然是西边北边两个大集市热闹,生药铺和医堂是各边上都有的,大的几处,回春堂,千金坊,仁善堂,在东南西北都是有分店的,看姑娘想去哪里了。”
“千金坊!”还有分店呢?赵如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千金坊总店在哪里?”
“那就是西面了,姑娘去那里吗?”曹贵忙问。
“嗯,就去那里。”曹贵吩咐了一声,一行人就往西边集市去了。
车里伺候赵如意的是丁香,她当然知道赵如意此时的心思,抿嘴一笑道:“倒没想到这里也有千金坊,听起来好似还做的不小呢。”
赵如意笑道:“是呀,我还只跟着师傅去过江城那边的千金坊,不知道这里也有。”
千金坊乃是五年前赵如意出资一万两,交给师父华先生一手筹划开办的药铺,不过赵如意当时只是听师父吩咐,跟她说:“你既然有志于医学,身份又不能坐堂问诊,那开个药铺自是最好不过的营生了,银子搁着反是无益。其实,终究还是可惜了你这资质。”
赵如意当时才十岁,似懂非懂,不过她极为信赖华先生,师父这样吩咐,她就拿了银子给师父,至于怎么经营,在何处经营,她是不大理会的,倒是从第三年起,师父每年都给她银子,三五千两不等,只说是千金坊的利润,她也不理,只管收下罢了。
不然这会儿她哪里拿得出一万两银子来呢。
马车辚辚的在锦城热闹的大街上穿行,外头颇为热闹,带着市井惯有的朝气活力,赵如意这样不老实的人,当然不会好端端的坐着,从头到尾都只管掀了窗帘子到处看。
她从小儿养在别院,少在锦城,后来大些了,跟着师父也颇去过一些地方,不过西南这一带,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得过锦城的繁华了,赵如意觉得看什么都新鲜,酒楼都比别处的高。
车行了半晌,到了一条繁华的大街上,一个四间门脸,上下两层的大店,四壁都立着赵如意最为熟悉的药柜,另有药酒的大瓶子等,长长的柜台,柜台后站着有七八个伙计,抓药的人也不少,叫赵如意奇怪的是,门口还坐着两位大夫。
她的千金坊不是医堂,怎么有大夫?
曹贵隔着窗子回道:“九姑娘,这里就是千金坊总店了,九姑娘要进去瞧瞧,还是拿方子叫他们抓药?”
赵如意当然要进去,她的铺子,总要看看是个什么样子,她带着丁香和青黛进去,青黛自去拿着单子配药,赵如意在抓药的别人后头跟着看看药的成色,转过头又去看了十几罐子泡的药酒,这边却听青黛好似了提高了点声音说:“什么,连这几样都没有?”
赵如意自然知道青黛的性子,这是急了,不由自主的就提了声音,她便走过去看,青黛见她过来了,忙忙的说:“姑娘你瞧,这几种都说没有。”
柜台后头站着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见就知道赵如意才是正主儿,便解释道:“并不是没有,只是这些东西贵重,且不是常用药,店里没有现货,这类货都是要先订了才能拿货的。”
“你们这样大的店,连这几样都不备的?”青黛说:“也不知你们这是怎么开店做生意的!”
青黛知道这是给镇南王妃配药茶,自然着急。
赵如意倒不急,不疾不徐的说:“不要紧,我们去别家买好了。”
她心里却想,师父这供货有问题吧,这几样没有的东西,都是她常用的几款药茶里要用的,到这里却成了需要订货才有的东西,真让人奇怪,是怎么搞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她虽是大老板,可一贯没有管这千金坊的事,那师父出海之后,这千金坊到底谁管事呢,师父走的时候没有交代,这下子赵如意连问人好像都找不到人问了。
她一边想,一边就要往外走,刚走了一步,却听那伙计说:“这些东西我们这里订货还能有,别家别说订货了,只怕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些东西,姑娘不信,只管去看看。”
最后,他还加了一句:“我们这千金坊可是安郡王他老人家的买卖,西南这一带论东西论价钱,哪还有比我们强的店呢?”
这话一说,赵如意就停住了脚,安郡王的买卖?
这不是她赵如意出银子开的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加更,两章并一章发,大家周末愉快
第7章 安郡王
第七章
她微微皱眉,回身问那伙计:“这是安郡王开的店?”
那伙计咧嘴笑:“我就知道姑娘是富贵人家,少来外头,这锦城谁不知道咱们千金坊是安郡王爷的买卖?要说安郡王他老人家那可是有名儿的善心人,虽然开了药店,那也不全为着银子,咱们这店药材全,品相好,从无假货,价也不贵,且若是真遇着那些差点儿银子买不起药的,舍一副两副药那也是常有的事,满城里谁不说咱们千金坊好?都愿意上咱们千金坊来抓药呢。就是安郡王爷他老人家的长生牌位也不知道立了多少了。”
赵如意想了想,笑道:“安郡王不是不在锦城吗?怎么想起到锦城来开这买卖吗?别是你们自己说的罢。”
打上王爷的旗号,做生意自然更顺利,上门来闹事也得掂量掂量,赵如意倒是明白这个道理。
赵如意这样的贵家姑娘,这伙计平日里自是难得一见,且又如此美貌动人,这般和气的愿意攀谈,那伙计也就越发说的来劲了:“我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胡乱借安王爷他老人家的名号啊,找死不成?这真是安郡王爷的买卖,姑娘想想,咱们千金坊做的这么大,各城都开了分店,就是安郡王爷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家分店,要是敢胡说,他老人家嘴里漏一个不字来,咱们也得关张不是?倒是他老人家干嘛开在锦城来,那小的就不知道了,横竖凭是安郡王爷,别说开的锦城,就是要开在皇城,那皇上也得让他开不是?”
这小子还真是会说话,赵如意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别看这小子一口一个安郡王他老人家,人家其实才二十岁,一点儿也不老,说起来,这位安郡王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是本朝护国长公主的独子,护国长公主原封号为福安公主,从小儿就爱习武,长的大了,生的英姿飒爽,美貌过人,先帝盛宠,公主不爱那些世家出身的翩翩佳公子,却只倾心于当年的西北军先锋将军,下嫁后琴瑟和谐,很快就诞下一子。
今上初登基,匈奴犯边,直打到了山西大同府,今上御驾亲征,却不慎落入陷阱,五万大军被围,危急之时,皇弟端王留镇朝廷,公主偕驸马星夜驰援,救今上于危难,血战之后,仅余两千人马脱围。
且乱军之中,驸马为今上挡了一刀,伤的重了,终于不治。
经此一役,朝廷元气大伤,无力再战,匆匆签下城下之盟,割地赔款和亲,了结了战事。
回京后,福安长公主救驾有功,改封号为护国长公主,独子封安郡王,成为朝廷数得着的异性王爷之一。
以安郡王的恩宠,那还真是想要开在皇城,皇帝也会让他开的。
但是为什么她赵如意的铺子,现在变成了安郡王的了呢?赵如意见这伙计也说不出别的来了,知道他这样的伙计知道的也有限,便不再问了,叫青黛把有的药材抓了,又出去各处生药铺子逛了一圈,还真买不到那些药材,便吩咐人回千金坊去订货,她自己却不再去了。
赵如意在想,这件事她该问谁呢?
赵如意想了一下,问丁香:“旧年冬天,我这里还收了千金坊五千银子是不是?”
丁香既管着赵如意的事,自然清楚:“是的,是千金坊的大掌柜送来的,以前是交给华先生,不过那会儿,华先生已经出海去了,大掌柜说了,华先生吩咐直接交给姑娘,是连账册一起送来的。”
想了一下,丁香还说:“大掌柜还说,千金坊做的好,去年的利润比以前哪年都高,其实不止这个数,不过因筹划今年还开分店,所以留存了一部分,账上都是清楚的。”
筹划?赵如意琢磨着这个词儿,她以前一直以为是华先生管着千金坊的事,可华先生出海去了,千金坊照样运转,华先生也并没有交代她管这事儿,要不是今儿去千金坊听到个意外的消息,她还没往这里头想呢。
现在想想,从自己拿了银子给华先生开千金坊起,华先生哪里像个开铺子的样子呢?也照样在那别院里,只管看书研究医案,有时候带着自己到处走走,就是去过一次千金坊,她也像是参观似的。
就跟自己现在一样嘛!
赵如意醉心医学,不爱管闲事,华先生还不是一样吗?
那这个铺子到底是怎么开成这样大的?
丁香管事,青黛管钱,两人都算是明白事情的,青黛便道:“帐我收着都是看了的,极为清楚,没有错漏,不管在哪里开分店,都是买的铺子,不是租的,这买铺子就是不小一笔数目了,姑娘单看着锦城总店的位置大小,没有一两万两是置办不下来,这些房契都是交割后缴了过来的,华先生都给了我,姑娘好似也见过一回,只是没理论吧?”
她这样一说,赵如意就想起来了,她对这些没兴趣,一万银子给她,都不如师父给她看一个医案来的有意思,她就只吩咐收着就是了。
“所以……”青黛沉吟了一下才说:“现在一共有七个铺子分在三个城里,姑娘当初给了一万银子,这才五年,好像赚不出这么多数目的吧?”
赵如意跟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的意思是,其实是我跟安郡王合开的?是我占了人家安郡王的便宜?而且我还不知道!”
青黛老实的点点头,她还真这么想的:“以前我没这么想过,就以为是华先生收了姑娘的银子,药铺分了姑娘一份儿股,后来一股脑儿就是姑娘的了,华先生是老师,又当姑娘是亲姑娘那么待,产业给了姑娘其实也不奇怪,只不过今儿听起来,倒是安郡王……”
千金坊打了安郡王的招牌,估计也是人家安郡王的人在管理,毕竟华先生和姑娘都压根不理会,回头人家房契也是姑娘的,每年还交银子来,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姑娘占了人家安郡王的便宜啊!
就是听起来觉得太古怪了点。
赵如意自己也觉得古怪,她是什么人,能占人家安郡王的便宜?可是看起来事实就是这样子,她的一万银子,现在都变成十万了,这药铺简直像是卖仙丹的!
丁香在一边听了半日,这会儿才笑道:“既如此,横竖不是咱们吃亏,倒也不急,安郡王那里,咱们也问不着人,再说了,也不能听个伙计说这么一通,就问到人家安郡王跟前去不是?依我说,这事不管如何,也是华先生安排的,华先生走的时候没有吩咐,如今又没有变故,就不必管了,姑娘想是不是?”
也就只有这样了,赵如意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不管师父是怎么安排的,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也没什么好说,倒是若是有机会见到安郡王,问一问也罢,这会儿想问还问不到人呢。
路上说着话,转眼就到家了,玉叶正在院子门口等着,她对赵如意道:“回姑娘,我把银票送了给二夫人,二夫人不敢收,打发了人去回老太太,老太太说了,府里这么多姑娘,没得单用九姑娘银子的例,二夫人就打发我回来,叫还给姑娘收着。”
赵如意嘟了嘟嘴,嘀咕了一句:“那不是因着我有来银子的路子吗?”
玉叶以前只知道老太太宠爱九姑娘,但凡不舍得给府里别的姑娘的,都舍得给九姑娘,就是不舍得给府里几位哥儿爷们的,也舍得给九姑娘,单就是她跟金叶两个,老太太平日里也是使着顺手,舍不得给人,这九姑娘回来,那也就拨了过来,这体面可不一般。
可就是以前知道,这九姑娘回来这几日,那她也觉得九姑娘真比自己想的还要有体面些,她就笑劝道:“老太太自是知道姑娘的孝心的,可是府里姑娘这么些,性情参差不齐,偏九姑娘就拿一万银子出来,叫人知道了,怎么想呢?老太太不肯收,那自是疼姑娘的一片心。”
这道理浅显的很,连玉叶都明白,赵如意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会儿赵家遭了难,她出头儿给了银子,其他姑娘自也不好白坐着,可她拿一万两出来容易,其他姑娘要拿一千两出来都难,自然是招怨的事。
赵如意既然知道,还拿出来,自然是不怕招怨,只是一心想要赵家能度过这一关,只有赵家好了,一家子姐妹才能好,若是这个道理都不懂,反还怨恨她来出头,这样的人,她也就懒得理会了。
只是老太太却不肯收,赵如意只得把银票收回来搁着。
药材没买到,给镇南王妃的药茶只配了半个月份的,赵如意也没办法,过了才两日,镇南王妃已经遣人又来请赵九姑娘了。
这一回跟第一次不同,不是驿站的小厮来送帖子了,这一次是镇南王妃跟前有品级的女官,亲自上门来送帖子请赵九姑娘陪镇南王妃去锦城外青山听禅礼佛。
这于赵家自然是一件好事,镇南王妃去听禅,自然锦城府尹以下有品级的官员,部分原本朝中官员因种种缘故去职后在锦城的,连同锦城数得着的世家的女眷们,挨得上去的那定然都要去。
只要镇南王妃对赵如意表现出一丝亲热之意,这些人自然都会看在眼里,也自然都有考量,赵家还没倒,赵家还有镇南王府撑着,这对于赵家在锦城的处境就会好许多。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赵家落败了,自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踩上一脚的。
这些,都不出赵老夫人的意料,不过出于她意料之外的是,竟然是赵如意为赵家带来了第一次转机,面对镇南王府上面来态度恭敬的女官,赵老夫人居然在心中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第8章 复诊
第八章
镇南王妃下了帖子请赵九姑娘去听禅,甚至是只请了赵九姑娘一个人,连赵二夫人也没请了,这在赵如意意料之中。
这些贵人们得了你的好处,是绝对不会装聋作哑的,他们身份贵重,所以嘴上不会挂着感谢,但却一定会给你好处,不会让你白出力。这也是师父曾经随口说过的。
横竖对平常人来说天大好处,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平常,就好像这一次邀请听禅,对赵家来说就极为重要。
不过赵如意还是叹了一口气:“果然没有这么容易,看来还要想别的办法。”看来镇南王去了京城是不会直接把大伯父捞出来了,否则就不用这样邀请她了。
幸好她之前就没有把这件事想的太容易,镇南王到底是在外的藩王,行事谨慎,不会愿意沾上谋逆案的边。
赵如意这样叹息,却有别的人艳羡的很,甚至不服气的很,就连老太太没有收赵如意银子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赵四夫人听跟前伺候的丫鬟说这事儿的时候,她的两个嫡亲的姑娘,七姑娘赵淑云和十姑娘赵淑秀都在跟前,七姑娘还没什么动静,那位十姑娘先就撇嘴了:“总还不是老太太偏心,要不是老太太说,镇南王妃能知道她?还下帖子请呢!就是这银子,还不是老太太给的私房,这会儿倒拿出来献勤儿博名声了。”
七姑娘瞪眼:“就是老太太给的私房,给了九妹妹那就是九妹妹的,不管她拿出来献勤儿也好,博名声也好,她也拿出来了,你不服气,你也拿一万出来,我只说你的好!”
十姑娘悻悻的道:“我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我可不是她,会哄老太太,私房都给了她,吃的穿的比我们强十倍子,连使唤人也多那么些个,好像就她一个才是孙女似的!”
十姑娘赵淑秀只比着赵如意小两个月,一般大的姐妹,自然是比起大些的姐姐,小些的妹妹,最容易被人拿来与赵如意比较,偏又处处都比不过,以前赵如意在外头养着,没在府里,只偶尔提及,倒还罢了,现在赵如意回府长住了,眼见耳听多了,那自然就越发叫十姑娘不自在了。
就连前儿王妃下帖子,别的姑娘都只是捎带,单只有九姑娘那是特别点了的,二伯娘也就只带了九姑娘去,这还不是老太太给王妃说的?不然王妃怎么知道九姑娘呢?要不是那一回知道了九姑娘,今儿又能给九姑娘下帖子了?
十姑娘那日听到这个话,当时就气的摔了个杯子。
七姑娘听了十姑娘赵淑秀这话,顿时冷笑一声:“那谁叫你不会哄老太太呢?”
十姑娘又想摔杯子了,可在七姐姐跟前,还真不敢摔,她敢摔,七姐姐就敢收拾她,连她娘也拦不住。
她便只得咬咬牙算完。
她算完了,七姑娘还不算完,一边拣起个榛子剥,一边道:“瞧你那样,也就敢背后说说人,正经干得了什么?要我说,既不忿,那就多去孝敬着老太太,说不准老太太看你勤谨孝顺,也赏你银子,偏真到了跟前,傻子似的坐着,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背地里话这么多!”
赵四夫人在一边看着皱眉道:“叫人替你剥吧,当心掰了你指甲。你妹妹不过随口说两句,你非要跟她一个针一个眼儿的做什么呢!”
“就是随口说的才叫得罪人呢。”七姑娘顺手把榛子丢回去,正经的跟她娘道:“谁不是正经姑娘?妹妹看着眼热,谁不眼热,可各有各的缘法,九妹妹自小没了爹娘,又没兄弟,老太太多偏疼她些,给点银子,有什么要紧的,眼红什么呢?谁愿意这样吗?一万两银子有多少,娘私底下给妹妹攒的嫁妆没那个数目吗?还这么眼馋肚饱的,你不服气,只管把那些都拿出来,还怕老太太不疼你?”
一席话说的赵四夫人都没了声气,赵十姑娘更是早闭了嘴不敢说话了,七姑娘才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九妹妹肯拿银子,自是为了这个家,咱们家好了,咱们才好的了,咱们家不好了,你就是把九妹妹踩下去了,又有什么好的?这些日子的事情还看不明白吗?自己舍不得就别说话,倒看不得人家舍得了!就是人家讨得镇南王妃的喜欢,那也是咱们家的福气!娘也少娇惯妹妹,也该教教她,不管镇南王妃请了咱们哪个姑娘去,对咱们家也是好事,我看她这么傻,今后怎么得了,到了夫家,谁还跟在家里似的让着她?”
七姑娘赵淑云把妹妹连带她娘都教训了一通,气呼呼的摔帘子走了,她向来跟八姑娘走的近,自己嫡亲妹妹倒是在少在一处儿,真没想到她比赵如意才小着两个月,做人行事却差着那么些,也好意思跟人比!
赵如意不知道这里头的曲折,只管收拾了东西,第二日由镇南王府的马车接了出去,车先去了驿站,王府女官亲自在门口迎她,进了内室,自有丫鬟通报,高高的打起了帘子,就听镇南王妃在里头笑道:“我不请你,你就不来看我,竟还要我下帖子呢。”
听着像是嗔怪,表达的却是亲热,赵如意当然不至于这都不懂,还去解释你不请我我就不好来这话,便笑道:“我昨儿就想来瞧王妃的,偏这药茶里头有一味药竟没有了,我满锦城找了一日,也没找着,还耽误了来呢,没承想王妃就打发人叫我了。”
她一头说一头往里走,既然镇南王妃给面子,她也乐的不拘束,笑着福身行了礼,就打量镇南王妃的面色,见她穿了一件杏黄色缠枝花锦缎袍,头上一根翡翠的簪子绿的好似要滴出水来,大约是睡的好了,气色极好,肌肤越发显得柔白,笑吟吟的看着赵如意。
赵如意就笑道:“我不用诊脉,单看气色就知道王妃睡的好了,是不是?”
其实看王妃给她下帖子也就知道了。
镇南王妃笑道:“你是神医,吃了你的药,自然就好了。”
经历了一年多难以入睡的日子,这突然每日能睡足四个时辰了,那种舒心惬意,实在是非言语所能表达,镇南王妃这几日心情极好,这会儿看着赵如意,更是越看越喜欢。
这小姑娘知情识趣,会说话会治病,实在招人喜欢。
赵如意示意玉叶把捧着的盒子奉上:“这个实在没法子,有一种花儿满锦城都没有,我跑遍了全城去买也买不到,只有千金坊可以订货,还得等日子,我手里只存了半个月的量,王妃先用着,回头有了,我再送来。”
“这什么珍方这等不寻常,连东西都不好买。”镇南王妃随口道,命人收了盒子,笑道:“定然是极好的!我五日后就要启程进京,九姑娘得了,就打发人送到驿站,自有人送的。”
赵如意应了,又说:“虽说看气色就知道王妃好了,我还是为王妃诊一诊脉,更放心些。”
一边的丫鬟连忙上来伺候,赵如意诊了脉,笑道:“果真是好了,那方子我再增减一下,王妃再用三剂,就不用再用药了,再养上一年半载的,还能再生个小王爷呢。”
镇南王妃噗嗤一声笑:“你小孩子家,倒说这样的话,也好意思。”
“我是大夫嘛。”赵如意笑道:“大夫百无禁忌,自然是什么都要交代清楚的,要不然,师父怎么就不让我坐诊看病呢。”
赵如意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没有在外头坐诊的那一天的,看起来,赵如意还真是觉得挺遗憾的。
镇南王妃也清楚,自不再说这个话,只是笑道:“前儿我得了一副南洋珠的头面,我不大用那样子的,倒是九姑娘生的清丽,正配珍珠,你便拿去使罢了。”
她这样一说,跟前伺候的丫鬟立刻就应了声,显然是预备好的,立时就有丫鬟捧了三个大红描金莲花的锦盒上来,里头是一整套的赤金南洋珠头面,从簪子宝钗到耳坠子手镯,戒指都是四五个,珠子有大有小,最大的有莲子般大,最小的也有黄豆大小,十分体面。
赵如意便笑着推辞道:“王妃召我说话,就是我的福气了,怎么还能拿王妃的东西?”
虽然镇南王不打算直接捞人,但今天的举动也很不错了,赵如意照样领情。
镇南王妃一笑,这个小姑娘当真伶俐,这话看着是推辞,其实是说,镇南王妃招她去听禅,就是给了她好处了,她心里明白着呢,这样聪颖的姑娘,镇南王妃心想,就是不治病,也叫人喜欢呢,她便笑道:“还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拿着赏人,也不算白陪我走一趟。这也是王爷的吩咐,就是你们家的事,回头王爷也是要问一问的。”
有这句话,就比头面好的多了,有镇南王过问,虽然不是捞人,但至少不会多加罪名了,赵如意便忙道谢。
另外还有四个丫鬟捧上来八匹润泽光亮的织锦缎子,镇南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如喜笑道:“这是今儿早上收的,王妃还没瞧过,我倒瞧着颜色花样都合着姑娘们使,就做主拿过来了。”
镇南王妃笑道:“好丫头,我都没见过的东西,你倒替我做主了。”
那如喜显然是有体面的,笑道:“那是因着赵姑娘替王妃尽心,咱们看在眼里,自是感念赵姑娘。”
她看了一回,见那缎子都是今年的新鲜花样,又是鹅黄湖绿之类的娇嫩颜色,便道:“九姑娘家里还有姐妹呢,正好也都热闹一番。”
赵如意这才道谢收了东西,吩咐玉叶先叫小子拿着送回家里去。回头一想,镇南王府又有金矿又有铜矿,有的是银子,诊金收贵一点也不要紧么。
这里复诊完了,镇南王妃亲自携了赵如意的手,一齐坐着镇南王府的马车,前往青山上的玉佛寺。
赵如意没有长在锦城,一年回来几日罢了,从来没有在锦城大大小小各种宴席各种花会诗会上露过面,伺候镇南王妃来玉佛寺的众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竟然没有几个见过她的,见从镇南王妃坐的马车上,跟着下来一个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镇南王妃还携着她的手,时不时的与她低声说笑,形容亲密,不由的都议论了起来。
第9章
第九章
“这是王府的郡主吗?”有人低声问。
“想必是吧?”有人就张望了一番:“瞧那身打扮,那通身的气派,不是郡主还能是谁?”
马车上下来的姑娘身材高挑,容色明丽,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在镇南王妃身边,姿态从容,十分自如,没有半分不自在,叫人觉得,定是生来就是贵重身份,不然哪里有这样的气度。
“王妃嫁过去才十来年吧,怎么有这样大的郡主?”有人听了议论,不由的就疑惑起来。
“莫不是前头王妃留下的?”立时又有了新的猜想,随即又赞道:“与王妃这样亲热,可见王妃待这郡主自是好的。”
一群太太奶奶们莫不赞叹起镇南王妃的好来,终于有个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的一个太太听到了,疑惑的道:“怎么我看着,这倒像是赵家的九姑娘。”
“赵家?就是那个赵家?”有人立刻就问道。锦城赵家,那向来是指那一家的。
那个太太是赵二夫人王氏的娘家嫡亲妹子,因一家子只有她们两姐妹嫁在锦城,自然亲密,走动的勤些,大约是过年的时候去过一回,见过赵如意。
这曾太太王氏就点点头:“他们家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的,少回来,我也就是旧年过年的时候见过一回,依稀记得就是这个形容。”
众人面面相觑,赵家的九姑娘?这赵家不是落败了吗?怎么镇南王妃还跟他们家这样亲密,这位九姑娘,那可是从镇南王妃的马车里下来的,显然是从镇南王府所下榻的驿站一起来的。
要知道,在场这些人,都是往驿站递了帖子的,可王妃差不多儿都没见,有些亲自往驿站送礼请见的,见到的也只是女官,这就算是体面了,可这位九姑娘,那可是在镇南王妃的马车里说说笑笑的呢。
难道赵家其实没多大的事?镇南王那可是实权的王爵,他的层面和众人自然都不同,要是赵家真坐实了谋反的罪名,那镇南王定然是一清二楚的,镇南王妃也不会这样的吧?
有人就补了一句:“我也记得王府的大郡主,已经嫁在京城了,王妃出的郡主还小呢。”
这里正说着呢,有靠的近些的,就听着王府的丫鬟赶着那美貌的姑娘叫九姑娘,态度又恭敬又亲热,十分殷勤。
各人就都默然了,各自心头就琢磨开了,有些原本有的想头都偃旗息鼓的,有的想着,回去要赶着跟家里的男人说一说,凡事宁可慎重些,看明白了再说。
还有的人看着几家太太奶奶们的目光就颇为耐人寻味了,那几家人,原本是赵家十姑娘的未来夫家,和赵家五少、六少的未来岳家,这几家都是在锦城的,当时一听到赵家出事的消息,就忙忙的赶着去赵家退了亲。
有人就笑着想,连赵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都没清楚,这些人家就赶着去退亲,要是这赵家没事儿了,这几家可颜面无光了。
爷们还好些,那两家姑娘可就难寻夫家了。
这么一想,顿时有人就想起一件事来:“哎你们可听说了没有,运城的田家,也上赵家去退亲来着。”
曾太太王氏道:“那不就是九姑娘的未来夫家吗?我这些日子家里母亲有点不大好,我心里不清净也没出门,竟不知道。”
“是吗是吗?”说话的那夫人激动起来:“哎哟怪不得,听说那田家也是有体面的人家,退了亲第二日,去给王妃请安,王妃还见了呢,可没想到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惹恼了王妃,打发了她们出来,连礼都没收,都叫人送了回去。”
镇南王府那边儿的动静,不少人家都是时刻注意着的。
“那可真是恼了啊。”有人就帮腔,这些贵人的规矩都是差不多的,见人当然不是都见,有心的,在门口请了安就是了,但通常礼是要收的,也算是赏面子,横竖敢去送礼请安的,都是自忖有些身份,有这个体面的。
可是这礼都没收,那王妃就是不肯赏面子了啊。
众人不由自主的就望向了那边正与王妃低声谈笑的赵如意。
而那几家人,脸色就有点发白发青了。
赵如意正在笑道:“我跟着您进去烧支香,听禅就不必了,我是个坐不住的,倒是听说这里的素斋最好,我去观摩观摩。”
镇南王妃笑嗔道:“难道还少得了你吃的,那种地方,就是清净之地,也是烟熏火燎的,有什么趣儿。”
“我去替王妃看看,那也是我的一片心不是?”赵如意借口倒是不少,镇南王妃这样级别的贵人在这寺里听禅用斋饭,那自然是要有王府的人全程警戒,吃喝的东西更是要小心。
镇南王妃听她这样说话,也就笑道:“也罢,你去看一看也就罢了,倒是这地方幽静,你自去逛逛。”
赵如意笑应了,镇南王妃又打发自己跟前的两个丫鬟一起跟着:“我在这里头坐着,用不着这许多人,你们帮着你妹妹们伺候九姑娘,别叫人冲撞了去。”
赵如意笑道:“怎么当得起。”
倒也没有推辞,她来这玉佛寺的目的不就是扯镇南王妃的大旗吗?王妃肯赏丫头伺候,赵如意正巴不得呢。
一时众人鱼贯进去烧了香了,又随着镇南王妃进殿听禅,只有赵如意悄悄的走了出来,她没有来过这玉佛寺,既然来了,自然也就逛逛。
玉佛寺是千年古寺,又建在山间,雄山大寺,参天古木,颇有古韵,赵如意慢慢的走了一阵,心中渐渐宁静,又在文殊菩萨跟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果真往后头厨房去了。
玉佛寺的素斋在锦城算得有名,不过赵如意听师父说,各地的大庙素斋都挺有名的,也不知是何缘故。此时厨房正在备菜,十分热闹,镇南王府果然有人在这里全程看着。
王妃跟前的丫鬟在府里自然都是有体面的,此时远远的见王妃跟前的两个大丫鬟伺候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过来,早有人迎过来笑道:“姐姐们怎么过来了,快坐一坐,刚煮了茶,姐姐们喝一盅。”
那个叫雁儿的丫鬟笑道:“原来是徐大哥在这里,九姑娘在寺里走了这半日,正还没喝茶呢。”
得雁儿这一说,这位王府管事就知道了,这位能让王妃跟前丫鬟伺候的姑娘,就是那位治好了王妃赵家九姑娘,连忙就笑道:“九姑娘且安坐,我这就打发人沏茶来。寺里自己摘了茶叶做得一种茶,虽没名字,我闻着倒是好的,正好九姑娘尝尝鲜。”
赵如意笑道了声有劳,就在厨房外头天井的那颗大桉树底下的石凳子上坐了,又笑道:“姐姐们也坐罢,玉叶姐姐,金叶姐姐也都坐,喝杯茶再走。”
几人便都坐下,片刻,那管事打发了两个小子,送了茶上来,又送上来几碟寺里做的素点心,因不敢与姑娘接近,便都退的远些。
山里好泉水,煮的茶也格外清些,带着栗子香气,赵如意喝了半盅,又吃了一块八宝卷酥,听玉叶说着这玉佛寺有几样素斋格外有名,府里太太奶奶们都爱吃,便笑道:“你们两个进去说一声,这几样都装两盒子,我回去也好送人,总不好单我一人出来,还空着手回去吧。”
玉叶金叶听了便应了,果然进去办这事。
这时候,赵如意见外头走进来几个人,中间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那男孩身着锦缎衣衫,脖子上挂着金项圈,记名符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牵着他的那妇人看衣着首饰想必是他的奶娘,旁边跟着的几个就是丫鬟了。
那奶娘牵着小男孩走到近处来,见有衣着贵重的美貌姑娘坐在那里喝茶,就没再走了,只一个丫鬟进去,想必是要点什么东西的。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自跟大人的起居不同,要吃要喝的时辰也不同,这会儿到厨房来,自然是这个缘故。王府的两个丫鬟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倒是赵如意多看了两眼。
她沉吟了一下,便拿起一块蜜豆糕来,对那小男孩笑道:“要吃吗?来姐姐这里吃。”
那奶娘早看见她了,知道是小姐,此时见她逗那男孩,倒也就跟着笑道:“大哥儿要吃米糕吗?姐姐请你吃呢。”
那孩子看着赵如意,没点头也没摇头,赵如意便指了指旁边那张空着的桌子道:“你们这边坐罢,没有人的。”
那奶娘道了谢,和那几个丫鬟都过来坐下了,把那小孩抱在怀里,赵如意就示意了一下,雁儿起身,端了那碟蜜豆糕过去。
那奶娘忙教小孩子:“快谢谢姐姐。”
那小孩子大概怕生,看了赵如意一眼,害羞的把头藏在奶娘怀里,不肯出来,那奶娘自忖身份,也不好跟赵如意攀谈,只等那丫鬟拿了水出来,倒是赵如意一手端着茶盅,一边再三的打量那个小孩子。
“怎么把哥儿带到这样地方来了!”赵如意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众人都一起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衣着富贵,穿金戴银的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带着几个丫鬟从那边儿过来。
那奶娘就忙站了起来,那小孩儿停了一下,跑过去抓着那女子的裙摆,赵如意心中就有数了,这想必是那孩子的娘。
奶娘笑道:“大哥儿跑了一阵,出了点汗,我想着到厨房来倒些水,又怕外头腌臜,自己看着煮的洁净些,又不敢把哥儿交给别人,就一起过来了,我们并不敢进去,只这外头也没味道的。”
这可是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赵如意这个时候终于出声道:“你可是这哥儿的母亲?”
那女子这时才看到坐在一边的赵如意,脸色突然一变:“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10章 种药
第十一章
咦,这个妇人居然还认得自己?赵如意都有点诧异,在锦城认得她的人可不多,既知道她是赵府的姑娘,那这话就更好说了,赵如意便笑道:“小公子长的真是聪慧可爱。”
这也是跟着师父学的,师父说,你虽然是想说人家孩子要得病,这话可没有人喜欢听,所以先夸一夸,叫人家觉得你挺不错一个人,再慢慢的说出来,人家还好接受一点,不然,遇到一两个蛮横的,只说你咒他,说不定还得挨打呢。
可没想到,这会儿赵如意这样笑吟吟的说了夸那孩子的话,那妇人却好似也并不怎么愿意听,只是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倒也没说什么,却也不理会赵如意,只问:“水得了没?快些前头去。”
赵如意碰了个软钉子,其实也不大舒服,不过想了一想,觉得孩子无辜,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位奶奶,我看令公子似有隐疾,不日就要发作出来,回去该请个儿科……”
她话还没说话,那妇人陡然就发作了,她猛的别过头来,打断了赵如意的话:“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突然变的又尖又细,眼睛也瞪大了,双手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身前的孩子,恼怒道:“你竟然敢咒我们家!”
赵如意没承想她反应这样大,还给她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只是解释道:“不是我咒令公子,实在是,”
那妇人根本就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此时目光看到了桌子上那一碟点心,心中突的一跳,再次打断了赵如意的话,问那奶娘:“这点心是哪里来的?哥儿用了没有?”
那奶娘显然没见过自家主母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有点畏缩起来,嗫嚅着说:“是……是那位姑娘给的……”
‘啪’的一声,那妇人扬手就给了那奶娘一耳光,气急败坏的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腌臜东西,你就敢给哥儿吃,哥儿要是有个不好,你……你……”
奶娘捂着脸不敢说话了,赵如意啧了一声,倒不觉得恼,只觉得这妇人真可怕,她见过不愿意人说有病的人多了,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爱听,可是不爱听到这种地步的,她还头一回见。
赵如意不恼,雁儿倒是恼了,这点心可是她端过去的,她腾的就站了起来:“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这里是你家吗,当着人就打起奴才来了,打给谁看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打人的地方吗?王妃的饮食在这里呢,这样要紧的地方,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得进来了,来人,都给我撵出去!”
赵如意又啧了一声,王妃跟前的丫头,骂起人来可真是什么也不怕的,真是越是奴才越惹不起,王妃总还要讲究个体面,这奴才恼了,才不管你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只要骂的着的,就敢骂。
在这锦城,雁儿这样身份的丫头,那就是骂了知府家老太太,那也是白骂,找不回来的。
这妇人果然有点懵了,犹豫了一下,还真没敢还嘴,显然是不敢肯定雁儿的身份,倒是那小孩子见奶娘挨了打,有点眼泪汪汪的拉拉他娘的裙摆,扁着嘴说:“没有,我没有吃。”
那妇人得了这个台阶,连忙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还说:“没吃就好,外头的东西再不许乱吃的。”
小男孩委屈的点头,那奶娘连忙追上前去抱了他起来,跟着出去了。
雁儿呸了一声,还恼道:“九姑娘这样的神医,好心跟她说,她还跟见了鬼似的,不识好人心!”
旁边那个丫鬟嗤的一笑:“雁儿姐姐这话,连自个儿都骂了,你骂自个儿也罢了,怎么还饶上九姑娘呢?”
雁儿得她提醒,连忙笑道:“我可没说九姑娘,她明是骂的我,可不与九姑娘相干。”
赵如意只笑了笑,可不是吗,这妇人自见了她,真的就跟见了鬼似的,倒也奇怪,好像那孩子在跟前,她就会暗算她孩子似的,她嘴里却道:“哎,没人愿意听人说得病的,也没什么,不找我治,我乐的清闲。”
“可不是吗!”雁儿连忙道,一时玉叶金叶也收拾好了东西出来,雁儿便又说:“王妃听禅想必也该好了,我们还是往前头去吧。”
果真她们回到前头的时候,讲禅刚刚结束,雁儿并没有把先前那妇人的事回王妃,赵如意也懒得说,只是陪着镇南王妃用了斋饭,才一齐下山去。
镇南王妃又打发王府的车送赵如意回了赵家,才罢了。
赵如意回了家,自去见赵老夫人把今日与镇南王妃出门的事说了一说,赵如意这样精乖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老太太虽然对她从来没有要求什么,更没有要她好生侍奉奉承镇南王妃,但心里却不是不关心的。
所以虽然老太太什么也没说,赵如意还是主动的把今日的情形汇报了一番,赵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跟赵如意说:“这些日子,观望的人家不少,王妃这样给体面,想必能安静些了。”
赵如意有点意外赵老夫人会跟她讲这些,按理说着向来不是闺阁姑娘该管的事,不过在别院的时候,师父什么事都跟她讨论,她的意外倒也不大,就只是笑道:“王妃给体面,那也不止是因着我的好处,终究咱们家这会儿还是永宁侯呢,若是事儿真犯大了,王妃也不会给我这样的体面,所以我觉得老太太还是该放宽心些。”
开玩笑,要真是谋逆罪坐实,镇南王妃最多就抬了银子来谢她,绝对不会邀她出去的。
赵老夫人听了点点头:“你说的很是。”
不过王妃给了体面,自然更能杜绝一些猜想,让赵家少些麻烦,这就是赵如意的功劳了。
这里说着话,却见赵四夫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笑道:“九姑娘在这里呢,我问一个事儿,我瞧着你院子那边在翻地种东西?九姑娘知道吗?”
赵如意就点点头:“是啊。”
“是原本种的那些不合意么?九姑娘这是预备要种什么?”赵四夫人笑道:“我问明白了,好吩咐他们预备苗子东西。”
赵家是大族,在锦城也绵延数百载,几经扩建,占地极广,虽说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几十主子住在这里,也不逼仄,但赵如意住的院子又格外大些,虽然平日里不住,却也都年年修葺整治,院子前后种着四季花卉,一年到头都有花儿看,这如今南墙那一带的蔷薇正开的如火如荼。
赵家是赵二夫人主持中馈,三夫人四夫人都分管着一部分,四夫人正好就管着府里的苗木花卉等。
赵如意听了就笑道:“这个不必四伯娘预备了,我栽些药苗,是早就预备好的东西。”
赵四夫人便皱了皱眉:“药?那些东西,合该送到庄子上去种的,放到小姐的院子里种了那些,越发没个陪衬,叫人看着不像,别的姑娘房前屋后的都能看着那些花儿,九姑娘院里只有那些个,只怕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可说!”赵如意没说话,赵老夫人先说话了:“又不是只有花儿才看得的,九姑娘喜欢看什么样子的,就种什么样子的,你理会人说什么?你去把人和东西预备好,预备九姑娘使就是了。”
赵四夫人就低下了头应是,心中却是嘀咕,老太太这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以前五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因不喜欢院子里那一片矮海棠,要换成玉兰,老太太颇为不以为然,说了她两句,那也是二房嫡女呢,结果二嫂也没有许她换,这会儿九姑娘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把院子前后种的花树都掘了,翻了地要种药,老太太却这样说了。
这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儿,真是一点儿没说错,再没人比得上的。
赵如意见状,温柔的解释道:“不要紧的,不是什么古怪的药,只是香草为主,虽花儿不大,味道却好,因这些药苗精细,我也是才学着种,放到庄子里看不到,得种在我跟前,我才好料理。若是坏了规矩……”
她腼腆的笑着对赵老夫人说:“老太太……”
赵老夫人就安抚道:“不要紧,本就没有只许种花的规矩,那花儿种来也是为着姑娘们平日里看着陪衬的,你养药苗是正事,只管养去,缺什么东西,或是缺人了,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她就是管这个的,若是你院子不够大,花园子里头你看哪里好,也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就是了。”
老太太当面吩咐,赵四夫人也没话可说,只得对赵如意笑道:“是,九姑娘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多谢四伯娘。”赵如意应道:“若是缺了什么,自然找伯娘要去。”
赵四夫人抓住机会告了一状,没想到没告准,只得怏怏的辞了出去。
赵老夫人看她出去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家里风雨飘摇,还琢磨这些小节,能争些什么呢?”
赵如意微微一笑:“没有惶惶不可终日,就是好事了,就如祖母所说,有心思琢磨这些小节,是赵家之幸。且也是有分寸的,也就不要紧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是的,你说的对。”
赵如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种药了,她现在很忙,缺药很多,正苦恼呢。
第11章 送药
第十一章
赵如意的院子不小,前后院子的地空出来有半亩地,赵如意拿纸来照着样子画了下来,一点一点细细的描着分配,有哪些花哪有药是现在就要种的,哪些是秋天或是冬天才能种的,有的可以先种些别的,到了日子刚好能腾出地来,有的就不行,得预先留出地方来。
有些要种在地上,有些要搭架子,爬在墙上,还有些就更操心了,还得搭暖棚才行。
幸而师父留给她的手札上一样一样写的清楚,不然可真是抓瞎,赵如意想,幸好种类倒不是太多,只要好买的,就不必自己种。
花了好几天功夫规划的好了,东西也预备停当了,赵如意就叫玉叶去找赵四夫人:“你跟四伯娘说,我后院要搭两个暖棚。”
这还真是正好,赵四夫人送上门来,她倒是不必操心了。
她如今才知道,为什么在别院,师父年年都种药,当时她还纳闷呢,又不是没银子,为什么不去买,要自己种?原来根本就买不到!
既然连药铺都没有卖,那师父那是在哪里找到的药呢?又是怎么知道这药怎么用呢?
她那两个庄子里种的那些药,那些花,都是药铺里没有的,也都是千金坊需要订货才有的,咦?赵如意突然就想到了,千金坊是师父开的,这些需要订货才有的药,说不定就是师父供应的呢。
原来她常用的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常用的,甚至是极少有人用的。
莫非师父是什么古老传承的流派不成?
赵如意大大的好奇起来,她以前所习以为常的一切,那些常用的方子,常用的配伍,甚至是那些常使的药材,原来都是不常见的。
赵四夫人大概是被老太太敲打过了,又一次意识到九姑娘在这府里的地位,并没有迟疑,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拿着材料来给九姑娘搭暖棚了,这姑娘院子里搭暖棚,倒是新鲜,还很引得丫鬟媳妇们借各种送信送东西跑腿的时候上上下下的围观了一番,甚至还有家里的小孩子们。
赵家的小孩子已经不多了,赵如意是第五房,父母早逝,她算是一个孤女,三房伯父也去世几年了,如今三房的姑娘都嫁了,只有一个哥儿才刚十岁,自是在前院住着,大房在京里,就二房和四房还有小孩子,也都是姨娘们所出了。
倒是二房的三哥哥,前年已经娶了嫂子,虽还没生育,但看起来,很快赵家就会有下一代的宝宝了。
“哥儿跑去九姑娘院子里玩了会儿,那里热闹,正在搭棚子,九姑娘和气的很,逗着哥儿玩儿,还给我装了一盒子陈皮糖,说是合哥儿的体质,让我每日给哥儿一些吃。”一个圆脸的年轻妇人站在赵二夫人跟前回话,她是赵家七公子的奶娘,七公子是赵家目前最小的男孙,是二房常姨娘所出,这才四岁半,如今养在二夫人膝下。
“哥儿要去玩,就让他去,只是看仔细些,那些人到底粗枝大叶的,别让哥儿磕着了。”赵二夫人吩咐。
二夫人跟前的茉莉在一边听了就笑道:“那日还听说四夫人在老太太跟前说九姑娘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掘了花树,怎么今儿就打发人给九姑娘搭棚子去了,倒也真快。”
“那是九姑娘,当然快了。”赵二夫人笑了笑,这老四家的真是不自量力,去触老太太这霉头呢,且不说老太太怎么心疼九姑娘了,就是九姑娘如今立的这功,别说九姑娘翻自己的院子,就是要翻老太太的院子,那也会让她翻呀。
这里正说着九姑娘的事,外头当值的丫鬟宝珠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对赵二夫人笑道:“夫人,林太太给咱们家送帖子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镇南王妃带着赵如意走那一趟起的作用,镇南王妃这才启程进京后,赵家就接到了锦城知府府上送来的帖子。
林知府夫人四十整寿的帖子。
在以前,锦城知府的帖子,定然是不会少了赵家这一份的,这知府能在锦城这样的地方主政,那必然也是后头有人的,拐弯抹角的算起来,知府夫人李氏就亲亲热热的叫赵老夫人一声姑母了。
不过赵家出事以后,这位知府和夫人还没有上过门,没有递过帖子,当然,也没有像那些退亲的人家一样,忙不迭的来踩上一脚。
赵家也无力理会。
这会儿知府送了帖子来,至少表示在锦城这个地界上,赵家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如今只看京城里的消息了。
就连丫鬟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接了帖子就忙不迭的进来报喜。
赵二夫人露出一点微笑来,接过帖子看了,见日子是后日的,就拿着帖子去见赵老夫人了。
赵老太太沉吟了一下,吩咐:“我就不去了,老三、老四媳妇也不必去,就让老二媳妇带着姑娘们去吧。”
赵二夫人就笑道:“其实这样好天气,老太太合该也出去走一走才好。那么带哪几位姑娘去呢?”
赵老太太道:“这样的场合,谁爱去就带去,不爱去的也随意。”
赵二夫人得了老太太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回去了便吩咐丫鬟:“去姑娘们处问一问,谁要去的,就说一声,预备好后儿穿的衣服,用的首饰就罢了。”
那丫鬟答应着就出去了,刚刚走到门口,赵二夫人又道:“等一等。”
那丫鬟忙回转来等着示下,赵二夫人道:“九姑娘住在那一头,不在姑娘们那一边,别忘了过去说。”
那丫鬟忙笑道:“自然记得,哪里还用夫人特特吩咐,夫人也太小心了。”
赵二夫人淡淡的说:“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九姑娘才回来,又没跟姑娘们在一处儿,就怕送东西送信儿忘了那头还有位姑娘,回头叫老太太知道了,找不自在。”
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且不管怎么说,这赵家今日的局面也得益于九姑娘,可偏一府里人多,正事儿不见得做的多好,歪心肠小心眼的倒是有人精通,眼见得老太太偏疼九姑娘,心里头就不忿起来,暗地里下个绊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还真是保不齐。
赵二夫人当家久了,心中自然有数,眼见得四房那边又有小动作,二夫人又一贯小心,就借此敲打敲打,免得闹出事来,她这个当家主母,难免跟着吃挂落
看九姑娘办的事儿,可不是个省事儿的,别看这会儿见了人一说一个笑,一脸和气,又不大计较,只是真惹了她,只怕难收场。
得了赵二夫人那边的信儿,别人还尤可,最欢喜的是赵四夫人,她两个嫡亲的姑娘都被陆续退了亲,虽说都知道不是姑娘们的错儿,可也叫人发愁的很,开始几日,还忧心京城那边大老爷的事儿,不知道会不会连这个家也掀翻了,惶惶不可终日,虑不到这些事上来。
到的后来,眼见得宁王叛乱案开始尘埃落定,当先的几个,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后头又判了些流放、去职永不叙用等,这罪名显然是越来越轻的了。
而赵家这个侯爵还牢牢的竖着,半点儿没动静呢,赵家众人自然就多少定了些心,觉得大老爷这个事儿,大约连累不着太多,如今无非就是想办法把大老爷捞出来,能定个轻些的罪名也就好了。是以,众人又开始盘算起自己的事了。
能到知府的府上赴宴,对赵家的姑娘们来说自然是回归正轨的第一步,赵四夫人尤其着急的是七姑娘赵淑云,她今年下半年就十七足岁了,真是大姑娘了!
赵四夫人就忙忙的带着丫鬟找衣服,找首饰,收拾停当了又打发人交到赵二夫人那里去:“请二夫人看一看,别跟她姐妹们重了,倒惹人笑话。”
一时又想着送礼的事,知府夫人四十整寿,赵家公中定然要送一份儿礼的,可姑娘们上门,也不好素着手,当然也不必贵重,通常是送些针线之类,显得贤淑贞静,赵四夫人便道:“云丫头那点儿活计真拿不出手来,还是我这里预备两样吧。”
她跟前伺候的丫鬟锦儿忙笑道:“可也别太精致了,倒显得不像了。”
“那可不。”赵四夫人叹气。
赵如意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以前她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一贯是跟着师父出门做客,不管去哪,都是座上宾。
师父是救人的神仙,只有人家赶着上来的,没有他们上赶着的,赵如意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她刚得了千金坊送来的她的订单,每样药都是拿盒子装好的,可见都是贵货,足花了她近一千两银子呢!就是赵如意不缺银子使,也牙疼似的咧了咧嘴,幸而这是自家的铺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赵二夫人跟前的丫鬟来说去做客的事情,赵如意正在院子里摆开大阵仗配药茶香包呢,满院子药香,赵如意听了不由的一笑,便说:“锦城地界上有数儿的人家都要去的吗?”
“那是自然。”那丫头应道,知府可是锦城的父母官,哪家人在这里不给父母官几分脸面呢,赵如意就笑道:“好好好,我去。”
然后又吩咐丁香:“那就把新配那驱蚊虫的香包配个好看点儿的袋子装了去,眼见得要夏天了,总是实用的。”
她赵如意的风格,就是不管那些花俏的活儿,一律以实用为主,而且她亲自配的香包,味道又雅致,驱虫效果又好,还不便宜呢!这一回她亲自去买药,才第一次知道价钱,以前嘛,通通是师父付账啦。
丁香就笑道:“以前姑娘不是不喜欢去这样的场合吗?今日怎么竟喜欢了?”
赵如意说:“我得想办法呀,咱们家总不能总这样,这样的场合刚好!”
丁香不明白,这里都是锦城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可赵如意笑眯眯的,困扰赵家的这件事,她已经想到了办法了。
锦城这个地界,按照官儿来说,当然是知府最大,而且知府四品,在地方官里头,也确实是不小的官了,就是京官,三品也要称大员了。
可这锦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也很多,有曾在朝廷做到了封疆大吏,如今告老还乡,在锦城养老的原甘肃总督的李家,有如今是朝廷大员的礼部侍郎的本家康家,也有家财万贯,这几年还搭上了皇商的许家。
这些人家要论如今的头脸,那都是强过赵家的,不过是比不过赵家底蕴深厚,百年侯爵的名声罢了。
不过既然是在锦城地界上,这些人家自也都不会与知府交恶,这样的寿宴,那就定然是要给面子的。
还有知府治下的各级官员等,自然也都要来捧场,林知府也是大家子出身,如今虽说父母已经不在了,兄弟们也分了家,但住的都不算远,这样的事,自然也都回来了。
赵如意跟姐妹们一起,由赵二夫人带着,在林知府府上的二门下了马车,触眼便见花团锦簇,这已经是四月底了,正是繁花灿烂的季节,尤其玫瑰月季蔷薇等花儿开的一团一团,这些花又香又艳,蝴蝶蜜蜂绕来绕去,从进门到后头宴席的大花厅,摆了只怕有上万盆,端的是大手笔。
二门上迎客的是知府林秀的几个嫂子和弟媳妇,与赵家也是熟识的,二太太张氏就拉着七姑娘八姑娘的手笑道:“盈盈等你们半日了,打发丫头来问了三四回,我说你们来了就给她送进去,她还不放心呢。”
盈盈是林家小姐,也是林知府的独女,自小儿就如掌上明珠似的,一家子都十分宠爱。
八姑娘赵淑兰笑道:“盈盈定然是新扎了好花儿,藏不住要给我看,盈盈那一手针线是真再没人能比的了。”
这位八姑娘还是这么会说话,那林二太太心中想到,又丢下八姑娘七姑娘,拉了九姑娘十姑娘看:“这就是九姑娘了吧?哎哟好个齐整的模样,你们家的姑娘怎么都养的这样好。”
赵二夫人客气道:“这是二太太喜欢她们,其实哪里比得上人家。”
客气过了,赵二夫人带着姑娘们去给知府夫人李氏拜寿,大厅里已经坐了许多人了,李氏年四十,穿一身大红暗刻万字不断头锦缎长袍坐在上首,一张圆脸,看起来颇有福气的样子,她旧年里才给长子娶了儿媳妇,此时大约也在招呼人客,并没有在跟前伺候,跟前只有两个媳妇子并丫鬟,此时见四个水葱儿一般姑娘一齐来拜寿,越发笑的喜欢,一样样看姑娘们送上的小小寿礼,都赞上两句,又亲手给她们发红包。
递到赵如意跟前的时候,赵如意也跟她们似的送上自己的小礼物,精致的螺钿红漆盒子里装着两个小巧精致的锦袋,林知府夫人李氏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这袋子上绣的什么花儿,我竟不认得,却是精致的很。”
这是打发丫鬟们收拾的东西,老实说赵如意自己都没留意,这会儿听了这样说,她就伸头看了一眼,笑道:“这叫红景天,咱们这边没有,怪不得夫人不认得。”
她这个动作,旁边就有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妇人微微一皱眉,在旁边笑道:“倒是开了眼界,且九姑娘花儿扎的倒好,这等鲜亮。”
赵如意老实的很,随口道:“这倒不是我绣的花,我不擅长这个,拿不出手,我使的东西都是跟前人做的。”
这话一说,旁边近前的人都不由的看了赵如意一眼,这里来的姑娘,基本都是送各种针线活儿的,因是自己做的,小东西也才拿得出手,而且终究女子不重才,闺阁之间有诗词书画相赠的,但只是平辈,送长辈就不好拿出手了。
当然各人性情不一,不是每个人都精于女红的,只是有些姑娘就是拿不出合适送人的针线活儿,由家里丫鬟等代劳,当面却也不会这样说,甚至是周围长辈知道,那也不会揭穿,这不过是个场面功夫罢了。
没想到这位赵九姑娘这等磊落。
那妇人眼见得赵如意先前的举动,心中就已经明白这东西根本不是赵如意预备的,才刺了她一句,却没想到她竟然老实承认了,倒是出乎意料,林夫人就有点不满的看了那妇人一眼。
谁不知道有些姑娘不擅长这个,送的东西不是自己做的,可自己的寿宴,是指望着收这些小姑娘的针线吗?不过是一个人情体面,人家给面子来捧场,自己欢欢喜喜收礼,说这些干什么?
这会儿赵如意直接承认了,赵如意是有点丢脸,可也叫林夫人脸上有点下不来了。
赵如意接着笑道:“不过这里头的香药包儿是我自己配的,这原是前儿在镇南王妃跟前说起来的事,王妃最惧夏日蚊虫,偏只要左近有一个蚊子,别人都不咬,就爱咬王妃,可见王妃肌肤的好了,连蚊子都爱。”
这奉承镇南王妃的话,立刻周围人都跟着笑起来,赵如意才又道:“屋里也罢了,有门有窗,小心些出入,倒也阻得住,可到底还有在外头的时候,我见王妃这等苦恼,才想着替她配个驱蚊的香药包,带在身上,就再没有蚊子的,王妃那日得了,爱的了不得,立时就用了,当晚就在外头赏月呢。”
张口王妃闭口王妃,也不知是不是扯了王妃的大旗,可谁也不敢说没这事,前儿在玉佛寺,王妃与九姑娘那等亲热,谁都看在眼里的。
赵如意笑吟吟的道:“就是这个虽是好用,东西却难得,里头有一味料我满锦城寻了都买不到,连千金坊都订不了货,我手里这点儿还是以前从南边带回来的,如今送了镇南王妃,也就剩这两个了,平日里多得夫人疼我跟家里姐妹们,换是别人,我是舍不得送的。”
这一番说下来,林夫人顿时觉得脸上有光了,这可是镇南王妃都在用的香包,且如此难得,一时再配不出来了,那就只有自己才有了,那自然是比起普通针线来强了十倍。不管真假,横竖有了这话,别人再说不出什么来,就足够体面了。
林夫人便笑着拉她的手:“我的儿,亏的你有心了。”
众人纷纷凑趣,好半晌赵如意才退了下来,就有知府家的丫鬟上来引路,引着赵家一众人去后头宴客的大花厅喝茶,路上七姑娘赵淑云还悄悄的拉拉她:“这样好东西,怎么就不留着送祖母?”
赵如意嗤的一声笑,八姑娘赵淑兰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也悄悄笑道:“肯定不是最后两个,是吧?七姐姐也真老实。”
赵如意笑嘻嘻的伸出一个手指头来:“一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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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见赵如意这样,十姑娘赵淑秀又在一边撇撇嘴。
赵淑云悄悄拧她一下,赵如意看见了,只抿嘴一笑,只当没看见,她心之所好跟别人不同,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兴趣理会小姑娘的鼻子眼睛,横竖也并没有惹到她面前来。
倒是赵淑兰走在她旁边儿,轻声与她说:“刚才说话的那位太太是知府通判卞大人的太太,听说她的娘家表姐嫁在了田家,前儿来锦城,还是在卞家住的呢。”
哦她!赵如意就明白了,怪不得针对她,提到这个事,她才想起来笑道:“姐姐消息这样灵通,那位田太太今儿也没在,想必是走了吧?”
这亲也退了,镇南王妃也走了,田太太还留这里做什么呢?
赵淑兰是真佩服赵如意这心无旁骛,她自忖是做不到这样洒脱的,便笑道:“你是不理这些事,那日王妃把他们家的礼退了回来,田太太后来不知道走了哪里的门路,往镇南王府的一位管事那里送了一回礼,到底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倒是前日听说运城那边送了信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说是田太太看了信,不知怎么恼了,当场打了大少奶奶几个嘴巴子,又急匆匆的回运城去了。”
看来又是出事儿了吧,照着田家这种见高拜见低踩的做派,其实是挺容易得罪人的。
“哦唷。”赵如意笑道:“这一位想必腿得很疼一阵子了。幸好我没替她治呢!”
走到大花厅,丫鬟上了茶,姐妹在这边闲聊,赵二夫人在大花厅与人应酬,赵淑兰关切的往那边看了好几次,赵家现在虽然暂时稳住了阵脚,可到底赵大老爷还在大牢里没出来,也没消息,如今有敬而远之的,也有不明心理在打探的,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
赵家在锦城几百年,且别说家里人有省事的也有惹事的,难免树敌,就是有那等妒忌荣华富贵的,见赵家开始落败,自也难免幸灾乐祸。
甚至还有些眼浅皮薄想要谋夺赵家产业的,不一而足。
要不是还有永宁侯那个爵位在这里镇着,只怕有些人都已经动作起来了。
坐了一会儿,又有平日里相好的姐妹看到了她们过来说话,小姑娘的世界虽然也免不了妒忌啊争斗啊什么的,但终究要单纯一些,说话也更简单些,她们长期生活在锦城,互相认识,有脾气相合的慢慢成了好友。
赵家姑娘这些日子统共不出门,隔的日子久了,自然更亲热些,几个姑娘性情不一,有与这个好的,也有与那个好的,自然都有些悄悄话要说,连十姑娘赵淑秀都被两个姑娘拉了去了。
只有赵如意一个人也不认识,只管坐在那里。八姑娘赵淑兰还觉得不好走开,倒是赵如意笑嘻嘻的推她:“去玩去玩,也让我清净清净。”
赵淑兰好笑,这妹妹,她要怎么清净?
赵如意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她以前也跟师傅一起出席过类似的场面,师傅跟前说话的人多,难免撇下她一个人,她一个小孩子,自然觉得无聊,跟师父抱怨,师父就笑着对她说:“这样多人,你还嫌闷的慌?”
“我都不认识,又没话说,师父你跟人一说话就没完没了把我忘了,我怎么不闷?”赵如意其实也是惯于撒娇的,只是看跟谁罢了。
“笨!”师父也跟她十分亲昵,笑着捏她脸:“乖徒弟,有人的地方是最不闷的,你不认识人,正好仔细打量她们,你就看着,慢慢的你就知道她们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你看那边那个穿着红衣服绣蝴蝶衣服的女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赵如意老实的摇摇头,师父就笑道:“我也不认得,可我们仔细看看她,就会知道她的经历,她的脾气,她的性子。你看看能看出来什么。”
赵如意就仔细的打量那个女子:“嗯,看她的耳朵和脸颊带脖子,我知道她大概二十六到二十八之间,我也知道她没有生育过,她看起来有点抑郁。”
师父点头道:“还有,她跟面前的人说话没有很客气的词,穿的衣服虽然颜色花纹都不一样,但滚边的手法和针线很类似,所以很可能是一家人,那个人大概二十三岁左右,已经生育过两次了,跟她说话也不是很恭敬。”
当时师父就跟她说:“女子成亲通常在十七八岁,这样她嫁人已经十年左右了,可没有生育,所以她抑郁,她身边那个人很可能是她的妯娌,她家里有这样的妯娌对比,就会更加深她的抑郁,这样的人,脾气通常都不会好,很难宽容待人,所以最好是敬而远之。”
师父继续说:“可是你如果不得以必须要和她攀谈——世间总是有许多的不得以,乖徒弟你也不会例外。那么你就可以谈哪位太太心虔,三十了终于生了个儿子,嗯,三十五也可以。”
“喔,只要比她的年龄大就可以了!”赵如意说:“这样她会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会有转机,就会比较欢喜。”
“对!乖徒弟真聪明!”
那个时候,赵如意也就觉得很有趣起来,师父说:“当然,不一定都要去攀谈,但你只凭着看,就能知道那个你素不相识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什么样的经历,她现在大约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不是?”
“嗯嗯。”赵如意点头。
师父又捏捏她的脸:“而且,当你需要和别人说话交际的时候,你可以一句话让她高兴,觉得你真是个可亲可爱的人,也可以一句话就让她生气,让她尴尬,让她不敢惹你,这岂不是也很有趣?”
“那师父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赵如意突然问。
师父大笑:“当然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跟你都说真话!”
这还差不多,赵如意想到这里就微笑起来,所以她虽然一个人也不认识,却一点也不闷,她饶有兴致的随便看过去,这一位脸色有点发黄,该清肝才好,那一位胖的这等浑圆,这些年定然一直在吃补药,也该停一停了,咦,这个有趣,明明没有怀孕,为什么挺着个大肚子,旁边丫鬟还小心翼翼的扶着呢?
赵如意就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听人说话,真的是有人在聊孕期怎么保养,唔,快三十了,一直没有生育,这是打算抱一个回来吗?假装怀孕掩人耳目,以后才好当亲生的养吧?
赵如意轻轻的笑了一下,自不去理会别人家的事,又转头去打量别人,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高声道:“二夫人,听说你们家九姑娘是大夫呢?”
这声音显然是故意这样高的,就是在并不安静的花厅里,听到人也很多,不少人就转过头去了。
赵如意当然也跟着看了过去,唔,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肝火心火俱旺,定然月信不准,看她脸上有点亢红,显然心情颇好,正是春风得意的当头。
那女子见吸引了这么多人看过来,颇有点得意,笑道:“据说十分高明,还治好了镇南王妃的失眠?怪道能得镇南王妃的青眼呢。”
赵二夫人的脸色立时便有点不好看了,如今赵家在锦城稳住阵脚,那是与镇南王妃带着赵九姑娘出现有着密切关系的,镇南王妃的态度震慑了不少人,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赵如意给王妃治病的事了。
这里头自然是有个分别的,赵如意是大夫的身份还是赵九姑娘的身份,若是镇南王妃仅仅是因为赵如意治好了她的病,才待她好的,这里头的关节就要重新掂量过了。
这人不知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件事,此时故意选了人多的场合,锦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女眷都在的场合嚷嚷出来,那多半是不怀好意的了。
赵如意听的真切,心想,狐假虎威果真不长久,还是师父说的话通透。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这个女子几眼,终于来了!
她等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赵如意便也扬声笑道:“这位奶奶如此春风得意,想必是以为自己有喜了吧?”
以为二字大有文章,那女子脸色也微变,不由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这位奶奶小日子停了两个月没来,见不得荤腥,时时欲呕,定然是以为自己有喜了,请了大夫看没有?也说是喜脉吗?那我劝你还是换个大夫再看看吧。”
“你胡说!”那女子顿时就急了。
赵如意温柔的笑道:“你刚才还说我医术高明呢,怎么这会儿你又不信了呢?”
她认真又诚恳的说:“心胸狭隘之人其实是很难受孕的,真的,你再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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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斗阵
第十三章
顿时周围就有人在掩嘴低笑了,赵如意扫了一眼,他们赵家有各种或明或暗的敌人,那谁家不是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谁家又没有几个敌对?
这女子被赵如意这样一说,有些人的笑都笑的不太掩饰了,大约若不是在知府这大花厅里,要顾着点儿体面,都会笑出声来了。
那女子再掌不住了,恼道:“你小姑娘家,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浑话!二夫人也该教导教导才是。”
赵二夫人才不敢理这样的口角呢,赵如意笑道:“你都说我是大夫了,做大夫的当然要说实话,百无禁忌才对,该交代的都要交代,才能看好病啊,不然,像这位……”
她停了下来,果然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且不知是对头还是不怕的人笑着提醒她:“齐大奶奶。”
“嗯,齐大奶奶,自己不知道缘故,心胸又不肯放开,那就难以受孕,回头只怕还要怪医者无能,其实,咱们也真的没办法啊。”赵如意十分诚恳的解释。
那位齐大奶奶脸都气白了,她也算得口齿伶俐了,只停了一下就冷笑道:“赵姑娘治好了王妃的失眠,就自以为医术高明了?说的倒是头头是道,我可是不信的。”
她当然要说不信,不然不就承认了心胸狭隘了吗,赵如意可不想就此放过她,而且赵如意有她的计划,倒也并不是单纯想要随口奚落她两句出去。
是以赵如意十分配合的笑道:“那么齐大奶奶要怎么才肯信呢。”
那齐大奶奶就等着赵如意这话呢,顿时就指了刚才出头提醒赵如意的那位妇人,冷笑道:“你能说得出她有什么病,我就服你!”
真是越发热闹了,还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来做客的太太奶奶们横竖闲着,自然巴不得看热闹,立时花厅里的人目光齐刷刷都落在那位妇人身上,连知府家今日忙的跑上跑下的小子丫鬟们,能偷出空儿的都偷了空儿的来围观了。
赵如意一笑,看向那妇人:“这位奶奶可愿意让我看一看?”
那妇人还真有点怕了赵如意那张嘴,生怕自己身上万一有点什么小毛病,就被赵如意扯到什么性子心胸上去,像这位齐大奶奶似的,那脸可就丢大了。倒是旁边一群太太奶奶们看热闹看的欲罢不能,但凡能说上话的,都七嘴八舌的劝起来:“王妃还让九姑娘看呢,五奶奶你怕什么呢。”
“就是,若是真有点什么小毛病,九姑娘顺手给你一治,不就好了吗?”
“看看吧,看看!”
倒是赵如意气定神闲,看着那位齐大奶奶铁青的脸,只是微笑。
那位五奶奶眼见得众人围着不放,看起来不看好像不大行了,一边后悔自己干嘛出这个头儿,一边不大情愿的说:“那就劳烦九姑娘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不好。”
赵如意点点头,细细的打量了五奶奶一番,笑道:“五奶奶身体康健,正是福寿之象。”
这话一说,众人都有点失望,好像倒是这五奶奶没有病让这场热闹失色了一般,那齐大奶奶总算是抓住了机会,刚想说话,赵如意又笑道:“就是五奶奶这几日左边手臂每日睡醒之后,总是有点儿疼是不是?起来一会儿也就好了,五奶奶想必觉得不要紧,就没理会,是不是?”
那五奶奶就怔住了,众人看她脸色,自然明白赵如意这是说对了,这时候,看向赵如意的目光就很有点不同了。
这……这简直神乎其技了啊!
那五奶奶叫赵如意震住了,旁边有平日相好的就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忙道:“真的真的,九姑娘说的真是一点儿错也没有,简直好像亲见一般,真是……真是……”
她好似找不到话来形容了,真是了半日才憋出来:“真是神医啊!”
不把脉不问诊,单靠看,就能把这样的小毛病看的清楚明白,这简直叫人难以理解。
此时,众人自然都明白了赵如意大概是真的治好了镇南王妃,可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这样的神医,谁还敢得罪啊!
且不说谁也不知道自己家什么时候要求到人家跟前去,就是人家治好了镇南王妃,那今后说不准还能治好别的王妃、公主、甚至宫里的主儿们,救命之恩谁敢小看?那些人只要肯歪歪嘴,自己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赵如意这样神技,却还十分亲和,对那妇人笑道:“五奶奶这点儿小毛病其实是真无碍的,若是不理它,过些日子,到了伏天自然就好了,不过今后还发作不发作,我就说不准了。若是五奶奶想治呢,回头只管打发人到我们家来,我配一剂药抹几日,也就好了。”
“多谢多谢。”五奶奶欢喜不已,随手就把手上一对儿新金打的红宝石镯子抹下来,塞给赵如意:“得九姑娘这句话,我这心就安稳了,第一回见九姑娘,也没带的好东西,九姑娘拿着赏人罢。”
这做派显然也是有一半是为了下那齐大奶奶的脸面,可五奶奶得意的一回头,那位齐大奶奶见找不回场子,早趁着人人都赞叹赵如意神技的时候,竟悄悄的走开去了。
五奶奶‘瞎’了一声,觉得这样真不够出气的,顺手又推了推跟前交好的姐妹:“你也让九姑娘瞧瞧,要是有点什么不好,九姑娘替你治了,不比外头那些大夫强?且这是姑娘,到底细致些。”
女医的好处,这些奶奶太太们最清楚了,宫里还专门有女医呢,而且都是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医官,自然是为着有些男大夫不十分方便的地方能看起来方便些,只是女医大都医术普通,极少有正经学过的,也都不过是会些简单妇科,或是养生调养,真论起医术来,比起外头普通大夫只怕还不如。
就是旧年里宫里王婕妤难产,女医并接生婆闹了一宿没生下来,后来还是宣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的,只可惜孩子也没保住。
可如今这里竟有位这样医术的姑娘,多少人都心热起来,都已经存下了结交之心。
那位夫人叫五奶奶一推,也就顺水推舟的笑道:“对啊,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从善如流,转头也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这位姐姐别的没什么要紧,就是有点掉头发,这个跟姐姐旧年里吃的那几个月丸药有关,这个真没有别的办法,今年掉过了,到了明年,只要不再吃那丸药,那也就好了。”
有细心的人眼睛就亮了一下,这位赵家的九姑娘,是哪里生就的钟灵毓秀,先前斗阵,客客气气的只叫奶奶,如今眼见得善意了,她顺口就叫了姐姐,实在是聪慧的叫人赞叹。
“哎哟。原来是这样!”那妇人一脸的恍然大悟:“怪道呢,我还以为是饮食上有什么不妥当,正烦恼着呢,九姑娘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她大约是原本就预备了些东西一杯不时之需的,此时就有丫鬟捧上来一只赤金镶玉的宝钗来送赵如意,诊金嘛,赵如意倒收的很愉快的。
眼见得如此,有些人终于忍不住了,平日里身体还好的太太奶奶们也还罢了,那些平日里身子弱些,小毛病不断,或是这几日正好有点不自在的夫人们就坐不住了,自忖有头有脸,在锦城算得上头等人家,又与赵家没有仇怨的一位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妇人就笑道:“九姑娘也替我看一看?”
赵如意来者不拒,便笑道:“这会儿人多,我心里也不清净,小毛病也罢了,万一有点疑症,只怕看错了,倒误了夫人,不如寻个安静些的地方,我细看看。”
一边伺候的丫鬟早就飞报了林家管事的主子奶奶,此时也正在一边看热闹呢,听了这话,连忙就笑道:“这边过去不远的清芷园,原是收拾出来预备太太奶奶们晏息的地方,这会儿里头并没有人,赵姑娘不如就去坐一坐,也好替秦二太太看看?”
赵如意含笑点头,旁边好几个夫人都跟着点头了,赵如意一走,她们就都扶着丫鬟跟在后头,自然就是都有些顽疾或是隐疾的。
连知府家的大少奶奶,也在后头盘算着,等这些人看过了,她也该请这位赵九姑娘给她看一看,虽然她嫁进来也才一年,还没有人催着她生育,可若是能得赵九姑娘开个养生方子吃一吃,或许一举得男呢?
赵九姑娘这样神,说不定真有呢!
一时浩浩荡荡而去,熙熙攘攘的花厅就空了一半人了。
就是没去的,都毫无例外的在讨论这位赵九姑娘,这赵家又不是神医世家,怎么就出了位这样的神医姑娘呢?看她这点儿年龄,就是打娘胎里学起,那也才学十来年呢。
这些大家子,谁家没有几个身子不好,常年药养着的人?也或是正好染了时病的,此时都琢磨起来,看赵九姑娘这个做派,不认识的倒是客客气气,也好说话,若是对赵家怎么着了的,赵九姑娘也不手软。
有人在心中不由的就阿弥陀佛起来,他们家什么也没做过,想必求到赵九姑娘跟前,还是行得通的。
有的人就开始后悔起来,这怎么就得罪了赵家了呢?
那种后悔,倒比赵家没有落败前,还显得真心实意些。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女眷汇集的大花厅外头的一棵大树的枝丫上,浓绿掩盖之下,竟然蹲着两个男人,有一个穿着极为普通的青布短衫,好像是个普通武人侍卫的模样,左边那人却是锦袍玉带,剑眉星目,猿背蜂腰,十足英武之气,虽然是蹲在那里,偏又丝毫无损那贵气。看着赵如意前呼后拥的往后头清芷园走了,轻轻点了点头:“这么厉害,哪里还用我来看着她些,她自己就够能打了!”
旁边那人点头啊点头:“这简直像神仙下凡。”
“罢了,看来没事儿了,这下回去能交差了,走吧!”先前那人拍拍旁边人的肩,两人一猫腰,从树间窜了出去,消失在了围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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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贵人
第十四章
赵如意在清芷园直坐到了开宴,这会儿她不必炫技,安稳起见,便都老老实实的挨个诊脉,这些太太奶奶来的,多半都是有些不大自在的地方,但能出来做客的,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要紧。
大部分是各种时气,有过敏的,有受凉的,有上火的,都不算疑症,只要辩证明了,开方就简单了,到了开宴时分,林家大少奶奶亲自来请赵如意:“原是安心请九姑娘来我们家玩玩,看看花儿的,没承想反劳累着了,这也要开宴了,我母亲打发我来请九姑娘过去呢。”
赵如意也看得差不多了,笑着点头:“劳动大奶奶走这一趟。”
一边又对刚诊了脉的一位太太道:“许家姐姐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你院子里大约是栽了香椿树吧?把这树换了地方也就好了。”
“九姑娘连我院子里栽了香椿树竟都诊的出来,真是神了!”那太太连连惊叹,又见林家都来请了,也就不好多说,忙让开了。
赵如意诊金收了一堆,大部分人都给首饰珠宝等,厚厚的一份儿礼,自也存着结交的意思,也有人拿不出合适的首饰,索性送上银子,赵如意也照单收下,师父说的,出了力当然要收钱,天公地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过人家若是实在给不起,那也就算了。
林大奶奶等在一边,亲自陪着赵如意走过去,赵如意照例是带的金叶玉叶出门,留下一个收拾她今日得的一大堆诊金,只玉叶伺候在后头,走了半路,林大奶奶笑道:“九姑娘真正医术高明,我这两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依言打量她一番,又停下来握了她的手诊脉,然后笑道:“大奶奶没有什么,大约这两日为着林夫人这寿辰的事,操劳着了,过后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林大奶奶有点失望:“不必用药么?”
“当然不必。”赵如意有点好笑:“既没有事,吃药做什么,药又不好吃。”
林大奶奶应了一声,可依然显得有点失望。
赵如意觉得真是奇怪的很。
这没事就想吃药是个什么风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了,那天镇南王妃不也是吗?
又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到摆宴的大花厅了,林大奶奶忍不住又说:“听说有些方子调养女子最好,九姑娘定然知道的。”
赵如意刚想应一声,却猛然注意到这话中的女子二字,这林大奶奶特特的提到女子,这心思……
赵如意就有点明白了这位林大奶奶的热切,却是当不知道,笑道:“有不好才需要调养,大奶奶年轻,身子骨儿又好,哪里还须调养呢。”
林大奶奶颇为失望。
赵如意一进了花厅,顿时就有不少人,不管是刚才诊病的还是没去诊病的,都热切的招呼着“九姑娘来我这里坐!”
连那头上首桌上的寿星太太也招手儿叫赵如意,众人自也就不好再争了,横竖热情结识已经表达了,捧了九姑娘的场也就够了。
那边已经落座的七姑娘赵淑云就悄悄的跟自己妹子说:“你瞧瞧人家的本事,还有什么不服的,反倒该欢喜大家是姐妹,咱们能沾人家的光。”
赵如意这番风头,十姑娘赵淑秀自然是羡慕的,倒是那妒忌的心反倒淡了许多,通常无缘由的妒忌,只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可如今赵如意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赵淑秀连边儿也挨不上,反倒妒忌不起来了。
不过她嘴上却不肯认,只撇撇嘴不说话,气的赵淑云又拧她一把。
林太太便要拉着赵如意在自己身边儿坐,能坐这一桌的,都是锦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奶奶们低了一辈,一般都挨不上,赵二夫人也在这边桌上,她原度自己家败落,虽然有个侯爵的名儿,如今却有些不详,不想去招人眼光,便坐到别的桌上去,却不料被林太太并众人生拉了到这桌上来。
赵二夫人不由的有些感叹了,自己今儿进门来和如今的待遇可完全两样了,众人的眼光那也完全不同,可真是沾了九姑娘的光了。
连赵家沾光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如意笑道:“这里都是老太太、太太们,叫我坐这里,我胆子小,拘束的很,连菜也不敢吃的。”
众人都笑起来,这位九姑娘可够敢睁眼说瞎话的,她胆子小,那就没胆子大的了。
赵如意又道:“要我说,这里既还有空儿,不如让大奶奶坐罢,我刚替大奶奶把了脉,这几日显是为着林太太这寿辰,着实劳累着了。”
那也没有要坐到这里来的规矩,儿媳妇为婆母尽孝那是应该的,赵二夫人见赵如意说的不像,正要替她圆场,赵如意抿嘴笑道:“虽说大奶奶这等孝顺,自不肯坐的,只是这要是伤了腹中的哥儿,林太太岂不心疼?”
哥儿?林太太眼睛一亮,居然张口就说:“媳妇有身孕了?九姑娘诊出来是哥儿?”
这下子,赵如意尴尬了。
如今通行的惯例,但凡妇人有了身孕,人人都说好话,自然都说是个哥儿,再没有说是个姑娘的,赵如意嘴上也自然这样说,哪里想到林太太竟把她当了神仙,这才一个多月的身孕,自己能看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诊出来是哥儿还是姑娘呢?
旁边有人就看出了赵如意的尴尬来,忙笑道:“大奶奶有喜了?恭喜恭喜,今日可真真是双喜临门啊,林太太好福气!”
林大奶奶在一边站着,又惊又喜,看着赵如意还一脸感激。
那林太太也醒悟了过来,这儿媳妇这才诊出来有身孕,月份这样浅,坐胎还没稳呢,哪里就能知道男女了,自己果真是太心急了些,连忙就道:“有了身孕还操持我这点事,交给管家们不是一样吗,我难道还会怪你?赶紧着,扶你们大奶奶进里头歇着,把给我熬的那参汤端来,先叫大奶奶用。”
赵如意在一边就笑道:“大奶奶体热,先不要用参才好。”
“好好好。”林太太没口子的应着:“听九姑娘的!”脸上越发笑出一朵花儿来,硬拉着赵如意坐在身边,这样的好日子,赵如意又诊出媳妇有孕,让林太太看着赵如意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这么美貌,嘴又甜,又会哄人又会说话,先前既然已经诊出媳妇有孕,却没有说,留到这宴席上来说双喜临门,这显然是为着讨个好口彩,好体面!
花花轿子人抬人,谁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呢。
这林太太晚间就跟知府林老爷说起这件事来,又说:“赵家这大老爷的事到底有没有个着落?要是不妨事……”
“大事定然是没有了。”林老爷说:“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也请赵家的人来。前日我去给镇南王爷请安,还说起这件事,也是想问问情形,王爷的意思,进京了看一看,若是没有十分要紧的事,王爷还是要保一保的。那赵家老大不过才五品,没人管他也就罢了,王爷肯给他说句话,我看只怕不日就要出来了。”
林太太便道:“这可是赵九姑娘的面子了。我瞧着这赵家爷们都普通,倒是灵气都钟到姑娘们身上去了,往日里我见他们家几个姑娘都好,如今没想到一个养在外头的九姑娘更好,那医术也罢了,那说话,那心田,都剔透的了不得,实在招人喜欢。老爷,你看老二这亲事,求这九姑娘可好不好?”
林二少也是林太太的嫡子,今年十七了,林太太就这两个儿子,自然爱的什么似的,早早的在十五就定了亲事,没想到这刚开始商量婚期,那姑娘得了病,竟病死了,这亲事就搁了下来,想着冷一冷再重新说亲事,这过了两年,孩子也大了,林太太心里自然就惦记上了。
今日见了赵如意,怎么看怎么喜欢,也就拿出来说了,这赵家虽然落败了,可这爵位却还在的,底蕴也深厚,且这娶媳妇跟嫁闺女不同,只要姑娘好,娘家只要过得去也就行了。
林老爷道:“你既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只不过,这九姑娘父母早亡,只怕有点忌讳,老二又……”
他这样一说,林太太就踌躇起来了,林二少订的未婚妻去世,这会儿再订一个又是个父母双亡的姑娘,好像福气上是欠缺了一点,想一想,林太太又道:“那就再看看再说罢。”
林老爷便说起别的来:“今天接到京城里本家递来的信,说是南郑侯奉了密旨要到锦城,只是到底做什么却是不知道。只听说还带着夫人家眷,想必伺候的人不少,这些日子要约束底下人,不要在外头惹事,万一不认得人家的人,冲撞起来,就是麻烦了。”
林太太应了一声,便道:“那位南郑候夫人,就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嫡亲妹子的那一位不是?那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又是在太后娘娘跟前有体面的,差些儿的公主只怕都比不过她。”
林老爷点点头,同样是侯爵,南郑候与锦城的永宁侯赵家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南郑候那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太后娘娘没有亲儿子,自是宝爱这个侄儿,南郑候夫人又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妹子,贤妃娘娘有宠,便是皇后娘娘,那也要让她三分的。
第15章 病
第十五章
经过林知府府上那一场寿宴,随后的几日,赵家变的门庭若市,不管平日里有交情没交情的,都上门来看看九姑娘,其实是要请九姑娘看一看。
来的人都是听了亲友或者自家人讲了林家那些事的,只知九姑娘是高明的女医,只要九姑娘说看不出有什么病来,就能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甚至还有好几个上门来探口风想要说媒的,赵家现在看起来不要紧了,又不太在乎九姑娘父母双亡的,甚至也不乏想要捡漏的。
不过这求亲的事,倒和退亲的事不一样,赵老夫人并没有征询赵如意的意思,只一概回绝。
赵如意也听到了一耳朵半耳朵的,丝毫不在意,她现在忙着呢,并不急着嫁人。
谁上门来看病,她都给看。
莲心是个嘴快的,眼见得又送走了一个,不由的就道:“这些人,丁点儿大的毛病都来求姑娘看,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也不掂量掂量,亏的她们也有那脸,这也没个人拦着,以前华先生可没让姑娘这么着过。”
“你懂什么!”赵如意安稳的说,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丝毫看不出疲惫来:“这才是好事。”
现在这个局面赵如意很满意,就等着看到底哪个人要撞进来了。
丁香是个稳重的,没有问,只是在想,姑娘把这神医的名声传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也不过几天功夫,赵九姑娘神医的名声,如今在锦城有些身份和底蕴的人家已经传开了,只有那些与赵家当面交恶过的人家,终究是不好意思上门,横竖没有十分要命的病,倒也并不需要什么神医。
可是却有人家却有点坐立不安了,城南姜家,那也是在锦城数得着的人家,以前还差点与赵家成了姻亲,只不过赵家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家生怕连累到了自己,就赶着到赵家退了亲。
林家的那一幕,姜家的大少奶奶并没有亲眼看到,她的独子病倒了,她并没有去林家,可是听到丫鬟说的赵九姑娘单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病的神技,她不由的小声说:“难道是真的?她当时是真看出来宝儿要发麻疹了。”
她的这宝贝儿子自那日从玉佛寺回来,没过两日就真的发起热了,请了大夫来看,开始只说是风热,几服药吃下去没效,后来才有大夫诊出来是麻疹,可是这药吃下去,却是一点效验也没有,到如今,儿子高热惊厥,那疹子却还是没有发出来。
这麻疹的凶险就在这里,若是症顺,药吃下去疹子发出来了,也就发几天热,慢慢就好了,可若是疹子发不出来,一径这样高热好不了,那就几乎是难治了。
多少孩子都丢在这上头了……
姜大奶奶形容憔悴,好几日没有正经合眼了,双眼下都有浓黑的痕迹,眼睛也哭的红红的,可是儿子就躺在面前,却是人事不知,摸着都烫手,也不知还撑得多久,难道这真要着落在那位赵九姑娘身上了?
跟前伺候的奶娘就是那日在玉佛寺的那一位,自是亲耳听到了赵如意说的话,此时见大少奶奶这样说了,忙道:“各家都传开了,说的再细也没有了,那位姑娘实在神技,摸了脉别说症候,就是连各家院子里栽着什么花,平日里各人爱吃个什么,都能说个差不离儿,可把人吓一跳呢!”
她见大少奶奶还犹豫,心中着急,不由的又劝道:“前日在玉佛寺,那位姑娘连脉都没有摸,只看就说大哥儿合该小心些,这也是准的了,我这点小见识自是不大明白的,不过想一想,既然看得出来,这治总有几分拿手吧?”
姜大奶奶心中可不也是这样想吗,可是想归想,她依然十分犹豫,叹一口气,她跟前伺候的丫鬟是娘家陪嫁过来的,伺候了她十来年了,自是更明白她在犹豫什么,此时看看惊厥的哥儿,烧的红通通的,手脚还不时的抽搐一下,实在是凶险的很了,便轻声劝道:“哥儿都这样了,奶奶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呢?就是太太、老太太,那难道还不是亲孙子,亲曾孙不是?能有个不疼的么?再说了,无非就是个体面,前日老太太还说呢,赵家是泥菩萨过河了,哪里还敢得罪咱们家?如今大奶奶只管求了老太太,求着老太太去给人说几句软话,想必就好了,横竖是为了哥儿不是?”
这体面和儿子的命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很容易分辨,姜大奶奶就下定了决心,吩咐奶娘:“你先看着哥儿。”
自己带着跟前丫头出去:“先去求太太才好。”
赵如意这些日子门庭若市,人人都知她是神医,闲下来的时候她也觉得好笑,这些人真没见过世面,自己这两手就把她们唬的这样,要是她们看到师父的本事,还不吓死?
这会儿刚送走了一位太太,才坐下来喝杯茶,还没喝两口,就见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过来请:“老太太说,有人来请九姑娘看一看,请九姑娘去前头。”
这倒也奇了,赵如意这些日子来找她的多了,就跟以往的规矩不同了,总不好每个都老太太或者几位伯娘陪着,这家里还要不要过日子了?通常来了人,哪位伯娘或者三嫂子到二门上去迎一下,就陪着过自己院子来了就罢了。
饶是这样,还忙的不可开交呢,也幸而诊金收了不少,赵如意捡着东西只管送人,一家子伯娘嫂子姐妹的都送遍了,师父说,最不心疼的就是银子,咱们这辈子,总不会缺银子花。
师父向来大方,赵如意也不逞多让,手面一向不小,送东西不心疼,她觉得这道理最简单了,这收了东西,总是能少埋怨她两句吧。
不过,怎么这会儿老太太打发她去前头?
赵如意就站起来:“怎么不叫到我院子里来,何必扰了老太太的清净。”
那丫鬟就笑道:“人家一来,就来见老太太,且人家也是老太太来的,我们家老太太自也不好撵人不是?姑娘这些日子忙了,天天在屋里坐着也闷,就当散散心,走几步松散松散也罢了。”
既说来的是老太太,赵如意也就罢了,照例带着玉叶金叶往前头厅里去。
有人带路还是挺顺利的,赵如意走到她惯例听壁角的前厅屏风处,倒是好笑,七姑娘十姑娘都一串儿在那里听壁角呢。
不是很方便说话,七姑娘便向她点点头,十姑娘却是怒目而视,好像赵如意得罪了她似的。
回赵家也有一阵子了,像赵如意这样精乖的人,就是不刻意打听,只看平日里行动说话,也能大约知道各人的脾性,这四房里头,七姑娘是个明白人,十姑娘却不是个太明白的,她向来不耐烦管别人的眼睛鼻子,就只当没看见,轻声问道:“什么事呢?”
说着就张望起来,这一看当然就明白了,坐在客人位子上的几个人,其中那个穿绿的年轻妇人,不就正是那日在玉佛寺里碰见带着孩子的那个吗?
看来,是那孩子的病发作了吧?不然也不会来请她出来了。还饶着长辈,想来她也明白那一日得罪了自己,所以才请了长辈出面来请自己。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场面,师父碰到的也多了,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过这四房的两个姑娘怎么也来了呢?赵如意就停住脚,先问一问。
七姑娘说:“其实没叫我们,我们只是来给老太太请安,只没想到老太太有客,就没进去。”
她是这样说,十姑娘赵淑秀却是一脸愤懑,看起来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要不是有姐姐管着,她就能冲上来给赵如意一巴掌似的。
气的这样,连向来不大理会这种的赵如意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觉得自己安分的很,根本就没有直接得罪十姑娘的地方,若说是为了老太太偏心的事,也不至于看着她就恨的这样啊,前几天也不是这样的吧?
想不明白,她就直接问了:“七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我心里好有个数。”
七姑娘赵淑云打量了赵如意一眼,觉得她看起来好像是真不知道的,才轻声说:“这是姜家的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少奶奶。”
“嗯?”赵如意还是不明白,不过看起来,赵淑云的神情好像是她说了赵如意就该明白似的。
赵淑云无奈,只得继续解释:“他们家三公子原本是与十妹妹订了亲的。”
赵如意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在庙里遇见这家人,好心上去提醒孩子不大好,她们家只防贼似的防着她,原本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年轻,又是姑娘家,完全不像大夫,说话好似咒她们家孩子似的,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一层过节。
姜家知道得罪了赵家,才会觉得赵如意会害他们家孩子呢!
这会儿这十姑娘这样看着自己,显然是恨自己多管闲事了,不过也怪不得。赵如意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田家来退亲,自己都一肚子火气,但好歹是发了出来,这十姑娘这样的心眼儿,不知心里更恨的怎么样呢,而且她还没出气的地方,好容易见姜家倒霉了,偏自己要来插一脚,怎么不气呢?
想是这样想,赵如意却是小声对赵淑秀说:“恼有什么用,既没本事当面儿打回去,对着我瞪眼就能出气了?”
说着她也不再理会气的半死的十姑娘,堂而皇之的从屏风后头走出去了。
第16章 诊金
第十六章
那姜家几个妇人见了她跟见了观音菩萨似的,老太太还掌得住些,大太太和大少奶奶都不由的站了起来,那大少奶奶是当娘的,最是急切,不由的就出声道:“九姑娘,快救救小儿。那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我给您赔礼,只求您快去救救小儿。”
赵如意笑了笑:“令公子发病了?发病了七八日了吧,怎么这会儿才来?”
这话一说,那姜家几个妇人更是服的五体投地,那孩子的病,可不就是七日前开始发作的吗?这位赵九姑娘只看了哥儿一眼,不仅知道他要发病,还知道什么时候发病,这……这简直就是神技啊!
赵十姑娘在屏风后听着,气的指甲都要陷进肉里去了。
姜大少奶奶见这样问,只得道:“原本以为就是受了些风,不妨事,请大夫来看了看,用了药,没承想这都七八日了,竟没半点儿好,倒是越发……不好了……我便想起前日九姑娘瞧见哥儿的时候就看出他的病症来,这才来请九姑娘,九姑娘是神医,只有九姑娘能救我儿的性命了!”
说着就抹泪,气色看着也十分的憔悴。
赵如意还是那么和缓的样子,和气的笑道:“当日我就看出来令公子会发病,夫人当日不信,后来令公子果真发病了,夫人想必应该信了吧。”
那姜大少奶奶连忙点头道:“自是明白了,九姑娘竟是神医!再没有错的。”
赵如意接着笑道:“我是不是神医我心中有数,不过你既说我是神医,那令公子发病了,你又知道我早看出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来请我,是何缘故呢?”
姜大奶奶一怔。
她不等那姜大少奶奶说话,就笑着看了一圈姜家众人,说:“其实我们大家伙儿都很清楚,你们家是没脸上门来请我,对吧?”
姜家众人齐齐一怔,没承想这样和气的美貌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上门来退亲的时候赵家还算客气,想到赵家现在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想必就是不忿,也不好得罪自己家,姜家众妇人都显然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虽然觉得来请赵家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也没上门,那也只是为着自己的面子。可还是觉得如今上了门了,说两句好话,赵家九姑娘就会客客气气的前来治病的。
这显然是太不明白赵九姑娘了。
赵如意道:“这七八日,想必贵府找了好几位大夫了吧,能请来的好大夫都请了来,可就是治不好令公子的病,实在无奈了,才到我们家来的,是吧?”
那姜大少奶奶看了看自己的婆母祖母,见她们都脸色不太好看,只不说话,可她却不敢不说话,儿子是自己的,自己嫁过来这么七八年,怀了三回才得了这么一个独苗,她也快三十的人了,还能不能生儿子可说不准,于是她就只得道:“赵姑娘说的再对也没有了,如今只求九姑娘救小儿的命了!”
赵如意笑眯眯的说:“你早说救命,这话就好说了。”
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管是姜家众人,还是屏风后面的七姑娘十姑娘,都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赵如意和气的说:“这治病和救命价钱是不同的,前儿在那庙里呢,我说令公子要发病,若是当时就治,那就是治病,诊金十两银子就够了。不过……”
她笑着道:“现在可不同了,现在是救命,诊金可不同了。”
“是是是。”那姜大少奶奶没口子的应道:“自当如此,只求九姑娘移驾先去治一治吧。”
赵如意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指头:“一万两!是你们家求我救命的价码。”
“啊?”
“啊?”
“啊?”
连着三声不同的惊呼,分别来自姜家众人,屏风后的姑娘,连同屋里伺候的丫鬟下人。
唯一八风不动的,只有菩萨似端坐的赵老夫人。就如同赵九姑娘被退婚的那一回,她老人家照样儿如此。
“你!你这是敲诈!”姜家老太太腾的就站了起来,敏捷的简直不合她的年龄。
“对,我就是。”赵九姑娘笑眯眯的说:“谁叫你们现在指着我救命呢!”
姜老太太气的喘起了粗气,对赵老夫人道:“老太太,你们家教养的好姑娘!竟然做得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哦。”赵老夫人答应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掀,就再没下文了。
赵如意一点儿也不生气,占了上风的人很难生的起气来,她只是笑嘻嘻的说:“哎呀,别人能说下作两个字,怎么您老人家也有脸说啊,上回您上我们家来欺负我妹妹,怎么就不知道这两个字呢?”
赵十姑娘的婚期当然在她这个姐姐的后面,田家那是欺负人,这姜家当然也是欺负人了。
她说:“你们欺负人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求我们家的一天吧?现在既然指着我救命,那我自也没有白救的!一万两现银子,五千两给我妹妹,做她的嫁妆,算是你们家给她的赔偿,五千两我收了算是你们家对我无礼的赔礼。我就去救令公子的命。”
赵十姑娘没承想会听到这样的话,呆在了屏风后头,七姑娘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们家这九妹妹的心田真是不一般,怪道老太太格外偏疼她。
那姜老太太气的发抖,嘴唇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赵如意笑着看她:“老太太且歇歇脾气,你要是恼厉害了中了风,我再救你,那就要两万两了,到时候你们家卖起地来那可心疼呢!”
那老太太眼见得赵老夫人完全不说话,只凭赵如意做主,知道今日这是讨不得好了,用力的喘了两口气,恼道:“我就不信,天下就你一个大夫了,离了你赵屠户还就得吃带毛猪不成,我们走,再去请好大夫去!”
赵如意也不急,慢悠悠的说:“我还道姜家多了不得的人家呢,原来长子长孙的命还不值一万两呢,丢人啊!”
“走!走!”姜老太太气的连拐杖都不柱了,提在手里挥舞着,差点没打着后面来扶她的丫头。
“这可不是我见死不救啊。只是你们舍不得银子。”赵如意说了半日话有点口渴,左右看了一眼,就有伶俐的丫鬟连忙倒了茶小心翼翼的捧过来,这九姑娘可是家里一宝啊!
姜大太太有点为难,她也不想走,犹豫着站在那里,只有姜大少奶奶顾不得那么多,噗通跪下泣道:“老祖宗,母亲,我就宝儿这一个儿子……”
她膝行两步,拉着姜大太太的衣襟哭道:“母亲,宝儿是您的亲孙子啊。”
这七八日来请了七八个大夫,锦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她儿子还是药石罔效,到昨日已经昏睡的醒不过来了,若不是这样,她们家老太太怎么肯答应亲自上门来请赵家的姑娘呢。
再是觉得赵家不敢拿乔,那姜家还有脸面在那里呢!
姜大太太自也舍不得自己的大孙子,不由的就去劝道:“母亲,到底是嫡亲的哥儿……”
那老太太当然也还是爱曾孙的,不过是恨赵如意下她们家的脸面,此时见难以转圜,孙媳妇又跪下磕头,这脸面不丢也丢了,不由的长叹一声,道:“随你!我是管不着了。”
她也没脸呆在赵家了,把丢脸的活留给儿媳妇和孙媳妇,扶着丫头就自己回去了。姜大太太连忙吩咐自己跟前的管家媳妇好生跟着。
姜大少奶奶得了这一声,才委顿在地上,以手掩面,丫鬟连忙去扶她起来。姜大太太道:“既然九姑娘开了这个价,只要治好了我孙子,即刻奉上。”
赵如意摇摇头:“先拿出银子来我才去,你们家太下作,我信不过。”
姜大太太脸色铁青,可此时有求于她,只能当没听到:“那要是九姑娘治不好呢。”
“那我就还你。”赵如意笑道。
“可是我们也信不过九姑娘。”姜大太太心中有怨气,再是忍着也忍不住,终于还是说:“要是九姑娘没治好,又不肯还银子呢?”
“那你们可就吃大亏了!”赵如意爽快的说。
赵七姑娘在屏风后噗的笑出了声,十姑娘倒还呆呆的。
赵如意道:“现在是你们家求我,不是我求你们家,大太太怎么还不明白呢!”
那意思很明白了,这亏你们就是吃定了,除非真敢不求赵如意救命。
姜大太太也给她气的发抖了。
只有姜大少奶奶顾不得什么,管是什么脸面体面,都没有儿子要紧,她只得又道:“母亲,就给她吧。”
既然都要给钱了,还犹豫什么呢。
姜大太太也败下阵来,只得吩咐自己的丫鬟:“回去跟三娘说,不拘哪里的银子,凑一万两来,我在这里等着。”
她还是忍不住,带点讽刺的说:“盛昌票号的银票,姑娘信得过吧?”
“行!”赵如意笑道:“盛昌票号的信誉,比你们家那自然是强多了。”
姜大太太忍气,再不说话了。
赵如意又喝了一口茶,站起来吩咐这厅里不知道谁的丫鬟:“我先去歇着,银票送来了来告诉我。”
然后甜甜的,有礼的对赵老夫人说:“祖母,我先回屋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略有修改,不很多,有闲有兴趣可以重新看一遍,不过不看也没有太大影响。
第17章 南郑候夫人
第十七章
姜家等着救命,银子送来的很快,还没到晌午,赵如意就收到了银票,便依言要去姜家救命。
赵老夫人这会儿才说话了:“多带几个小厮跟着,人家家里,别吃了亏了才是。”
赵二夫人这如今是完全的服了这位九姑娘,忙忙的安排了四个粗壮有力的婆子跟车,又有四个常出门知道事的媳妇跟进二门伺候,还嘱咐玉叶金叶:“眼睛多看事,机灵着点儿,有什么不妥,立刻叫人。”
赵如意在一边笑道:“我去看病而已,二伯娘也太小心了。”
赵二夫人不是多话的性子,自也没怎么说,可心里在想,你虽是去治病的,可你刚敲诈了人家一万两银子呢,还把人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你就是救了人家的命,人家也得恨死你了。
待赵如意出门了,赵二夫人还是有点左思右想的丢不下,又倒回去见老太太,说:“九姑娘自是个好的,就是这性子也太刚强了些。”
太容易得罪人了,这样的性子,老太太不管她也就罢了,还事事纵容,让她做主,凡事由着她的性子来,这可如何得了。
赵老夫人知道她说的是这个理,赵如意这性子,自然是极容易树敌的,本该多拘着她些才好。可赵老夫人只点了点头,抬起眼睛,不知道望着远方哪里,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她既叫如意,自要让她事事如意才好。”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叫赵二夫人摸不着头脑,可赵老夫人却也再没有别的话了,也不再理她,她也只得悄悄退下。
姜家是大族,虽然分了家,但也少有搬出去的,大都还在城南大宅里住着,人口众多,家里规矩就要多些了,这麻疹是个极易传染的病症,家里大大小小还没出过疹子的孩子也不少,是以按照家里的规矩,但凡诊出来是麻疹的,一概都要送到城郊的别院去,以免在家里传染着了。
这长房的哥儿虽然贵重,却也不能免了这规矩。
幸而城郊别院并不远,赵如意的马车跟着姜家的走,走到驿站跟前的道路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赵如意掀开帘子张望了一下,前边道上站了四五个年轻精壮的汉子,穿着一色的黑底银纹锦衣,脸上的精悍之气都是差不多的,一个个都警惕的打量着周围,赵家伺候赵如意出门的高管事刚走到前头去问,就被挡住了,那人脸板的死紧,冷冷的说:“退后!这里暂不能过。”
高管事也是在赵家伺候多年,也跟着主子出过门,有见识的,赵二夫人也是仔细的挑过,才挑了他跟着赵如意出门,此时他见说话的人一双眼睛闪着精光,连同周围几个警惕的看过来的汉子,都颇像是某类大人物的护卫,而且这人一口京片子,又是这样的不客气,显然是极有底气的,护卫的定然不是寻常人物了。
锦城作为西南重镇,偶尔会有这样的大人物光临,就如前日途径锦城的镇南王爷,不过当时虽然也是整个驿站戒严,但却没有封路的,不像这会儿,连同驿站前的道路,也是护卫把守盘问的。
这排场,竟然比镇南王爷还大了!
高管事见状,当然不敢造次,退了回去,到赵如意的马车边上把刚才这话回了,又怕赵如意不懂,忙补了一句:“大约不是寻常人,只不知是谁。”
放在以往,有大人物来锦城,赵家肯定是有消息的,只是这些日子定然就不同了,赵家自顾不暇,消息闭塞,不太知道外头的动静。自然不知道是谁,而且高管事还有点担心,听说九姑娘脾气不大好,很不怕事,别一时恼了有人拦着,就要去理论,那就麻烦了。
不管这里头的是谁,这京城里出来能带着护卫的人物,别说现在的赵家,就是以前的赵家,那也是惹不起的。
赵如意又往那边望了一眼,除了他们,也有别的马车被拦了下来,还有些行人,都在好奇的张望到底是什么贵重人物,姜家跟车的人似乎也没有办法,很有点着急的样子,她就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等一等吧。”
原来九姑娘是这样随和的性子,那些人怎么胡说。高管事心想。
等了有一盏茶时候的模样,见那一头路上,整队的青衣佩刀的侍卫模样的人,席卷而来,扬起满天尘土,到了近处,迅速的分成了两队,一队立即散开警戒,把人又往外再驱赶了一些,另外一队直驰进了驿站里头,大约是进去布防了。
这样的阵仗,别说那些被拦下的人都不急了在好奇的张望,就是附近不赶路的闲人,也开始往这边围观了。
赵如意见人聚的多了,就说:“我们再退一点吧。”
高管事明显的怔了一下,好像觉得赵如意这样省事真是奇怪的很一样。
赵如意啼笑皆非,既然没有人恶意的针对她,她当然不会没事都惹是生非,赵家这些日子倒了霉,遇到的事太多,她刚回来就碰到那些事,好像还落下了个坏脾气的名声了。
其实,她可随和可省事了,向来不主动惹事的,连师父都说她脾气好。
她只是不怕事而已。
待那些人都就位了,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到外头围观的人喊着‘来了来了’,一辆华盖朱轮车从那一头慢慢的驶了过来,那车车身宽大,车壁装饰的璎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样出门用的车都这么奢华,也不知是哪位有权有势的贵人了。
赵如意好奇的张望着,这驿站不是寻常府邸,修建的不一样,里头没有下车的地方,所以很快就看到了从车上先出来的是女眷,两个丫鬟小心的扶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她带着帷帽,看不到脸,不过单看她伸出来的手指上两枚明晃晃的硕大的宝石戒指,腕间那一抹清亮的闪光,都知道这装扮的贵重。
周围人顿时都惊叹着议论起来。
这女子走的很慢,好像很没有力气,下马车更是慢的很,旁边几个丫鬟更是小心,赵如意就‘唔’了一声。
伺候着她坐在马车上的丁香心想,姑娘这是功力见长吗?以前都是望气,这会儿连脸都没看见,就知道了?
丁香说:“这是生了病了吗?”
“不严重。”赵如意说:“就是腹泻,随便找个大夫看看也可以了。”
大约没她什么事了,赵如意有点失望,这样大阵仗的贵人,就是锦城也来的不多的。
这位夫人走了进去,很快又有一辆车过来来,这回下来的是个年轻男子,金冠玉带,一样是前呼后拥的,在门口下车进去了,然后后面又跟出来七八辆小些的马车,显然是仆从坐的,待这些人和车都进了驿站了,那些护卫才集合收队,一时间又是马嘶人喊,踢踏起尘土飞扬,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不过看周围的人倒是意犹未尽,毕竟这样的热闹难得看上一次,这样的贵人更是不容易看见一次,还巴不得他们排场多摆几回呢。
“好热闹的排场。”赵如意笑着说,这个时候,他们的马车才又启程,往城外庄园去了。
这驿站是连连镇南王爷都住过的地方,南郑候自然也不能挑剔,而且南郑候夫人虽然是个挑剔的性子,这会儿却也无暇挑剔,她昨日在路上突发腹泻,原本预备在白阳镇住的,也不停了,匆匆的就赶到锦城来,她虽是在京城两宫面前都有体面,可到底品级在这里,却不能像镇南王妃那样有御医随行。
因想着白阳镇那样的小地方,自然都是些乡间郎中,能看些什么病呢?她这样金贵的人,别给治坏了,于是就忍着不适坐车连夜赶往锦城,想着锦城自有名医,定然无碍的。
没想到还真有,而且还是个才十几岁的出身富贵的姑娘。
南郑候驾临,知府夫人林太太自然是赶紧梳妆换衣,第一时间就到驿站给南郑候夫人请安,因南郑候夫人才到,还在安顿,她还等了一会儿,正好听说了南郑候夫人腹泻不止的事,心中顿时还欢喜了一下,她原想着南郑候夫人这样的人物定是不好亲近说话的,这会儿倒是有话说了。
林太太进了里头,请了安就道:“听说侯夫人身子不大好?亏的侯夫人明白,赶着来锦城了,在那些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能看些什么病呢?倒是我们锦城,有的是名医大夫,尤其是赵家的九姑娘,那真是神医,侯夫人请她来瞧一瞧,定然一看就好的,而且又是姑娘家,岂不比外头那些坐堂行医的大夫强?”
说着,就把前儿赵如意在自己的寿宴上的那些表现说了一说,又说:“也是那一日听人说了我才知道,原来镇南王妃途径锦城的时候,有些不适,也是请她去治的。侯夫人这定然不过是小症候,必然无恙的。”
“赵家?”南郑候夫人燕氏此时靠在床头,她容颜精致,平日里自是艳光四射,只是此时因腹泻脱水,看起来有点奄奄一息的样子,听了开头也兴趣不大,只听说镇南王妃也是她治的,才算有了点兴趣,随口就反问了一句。
她的床前坐了一个二十左右的艳妆女子——林太太不认得,她们也好像没打算介绍给她,只听丫鬟叫她蓉四奶奶,听她这样问,就笑道:“襄阳候家老三后头娶的那个填房,姐姐只怕不记得,娘家姓赵,就是她们家了。”
“你记性倒好。”南郑候夫人恹恹的说。
“我原也不记得的。”那蓉四奶奶笑着说:“只是今年年初那桩大案子,刑部牢里很关了些人,到这会儿还没审完呢,好像她们家就有人牵扯到了里头,姐姐知道,襄阳候夫人与我是远些的表姐妹,平日里也来往的,她就来求我,央我与姐夫说项,我那些日子事也多,就没理她。”
那知府林太太听到这样的事,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颇觉得有点不好,但见这女子随口说出来,南郑候夫人也毫不在意,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还是在京城里嚣张惯了,压根不怕人听到。
想想南郑候夫人的身份和体面,大约真是不怕人听到呢。这京城权贵的做派,真叫人大开眼界。
就是这跟前的这个被丫鬟称为蓉四奶奶的女子,一口一个姐姐,殷勤小意,明显是亲戚女眷,随着南郑候夫人出门的,林太太以前也曾在京城里住过,知道京城里那等真正的贵妇人,跟前总是有几个人常随着出入,跟着陪衬说话,这女子显然就是那一类人,可就是她,这嘴里说话,那也是不把襄阳候夫人当回事的。
那自然就更不必说赵家了。
这做派比起镇南王妃又是另外一种了,显然张扬的多,林太太就更小心了几分,笑道:“正是她们家,这位奶奶说的,想必是赵家的大老爷,不过赵家原是永宁侯,如今并没有夺爵,想必也没有大事。”
那南郑候夫人哪里理会这赵家如何,只说:“既是知道底细的人家,那就让她来给我看一看吧。”
那蓉四奶奶应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出去吩咐,林太太自己荐的人,硬着头皮也不得不说一句:“赵姑娘不是那等在外头挂牌行医的,侯夫人是不是吩咐拿着名帖过去?”
南郑候夫人还没出声,蓉四奶奶就笑道:“姐姐平日里请公主郡主说话,还不用名帖呢,打发个小厮去一趟也就罢了。”
说着一径出去了。
南郑候夫人斜靠在床上,闭着眼假寐,林太太没话说,又不好走,只得讪讪的坐在那里,深觉这贵人真是难伺候啊。
赵家府邸离驿站不算太远,骑马也就一刻钟罢了,林太太度日如年的坐在那里,终于见一个丫鬟匆匆的走了进来,站在当地轻声回道:“回夫人的话,已经去赵家召赵姑娘了,不过没有见到赵姑娘,赵家的人说,九姑娘不在家,到城外头给人看病去了,也没定什么时候回来,请夫人不要耽搁了病情,另请好大夫诊治才是!”
南郑候夫人眼睛倏的就睁开了,语气平平的说:“不是说不挂牌行医的吗,偏这会儿就给人看病去了?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啊。”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激烈的语气,可旁边坐着的林太太顿时就手心里出汗了,蓉四奶奶也冷笑了一下:“早知就拿姐姐的名帖去了,我竟忘了这不是在京城了,倒有人不认得咱们。”
林太太越发汗出如浆,肠子都悔青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建议南郑候夫人拿名帖去请赵如意弄巧成拙了,让她们以为是没有名帖才请不动赵如意的,甚至自己兴兴头头的推荐赵如意就是弄巧成拙了,这位侯夫人这样难伺候,她爱请哪个大夫就请哪个大夫,自己多嘴做什么!
可事以至此,她还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虽是没有挂牌行医,可前儿那一闹,差不多儿的人家都知道赵九姑娘是神医了,有人来请也是有的,赵姑娘又随和,虽说没有挂牌,那定然也是会应的。倒是我不察了,城东有位张大夫的医术也是极好的,离这里也近,平日里我们家也是惯请他的,我这就打发人请了来吧?”
南郑候夫人只当没听到她说话似的,语气不惊不怒:“你出去与钱大人说,我要请赵家九姑娘来给我看病,可九姑娘不肯赏脸,请他带兵去请一请,若是他也请不来,那就绑了来罢。”
林太太还是忍不住说:“大约是真的在外头的。”
这一次,南郑候夫人又好像听见了,随口加了一句:“那就去外头请过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设时间的时候大意了,忘了设小时,所以补一章
第18章 安郡王
第十八章
赵如意已经到了姜家的别院了,这几日,姜家早请了七八个大夫来看过了,这会儿还有三四个在这里守着大哥儿呢,有年轻的大夫,也有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大夫,有不知道的,见到赵如意,见她一身装扮,都觉得姜家这是急疯了吧,怎么请了个千金小姐来看病。
也有那知道林家那场轰动的热闹的,心里好奇之余,也未免觉得是不是太夸大其词了,这样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有那样匪夷所思的本事?
赵如意进门来一看,知道自然都是大夫,她就微微一笑,也不避人,只是以晚辈的身份行了一个礼。
那几人怔了一怔,没想到这位小姐这般客气有礼,反应过来才赶紧还礼,这些人都是锦城常年行医吃饭的人,这大户人家自也常去,医者不比工商,多半人家都要客气些,但终究比不得官身豪富,主家虽不是当下人般喝呼,可也是要小心伺候的,此时见赵如意这样客气,那这些人中年长的那位老者就忙道使不得。
这位可是赵家的姑娘,赵家虽然败落了,那也是侯门,不同寻常人。
赵如意并不多客气,只是笑了一笑。
那老者大概六七十的年纪了,颇有高寿之象,就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大夫?”
赵如意笑着点头:“是的,我真是。”
她虽然没有坐堂挂牌,可她学了这么多年医术,还治好了不少人,自己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夫。
那位老者不由的还自悔失言,觉得自己问的十分不妥当。他也是听到了知府家的那场热闹的传言的,他也觉得定是夸大的,并不能信。是以才有这一问。
医者看气色那是常事,望闻问切,望字排第一,自有道理,可望气能望到这样的程度,就他这样行医之人来说,也是觉得不太可能的,可是偏偏先前又听到姜家的丫鬟说了,大奶奶去请的这位姑娘,在小公子发病之前,只看了两眼,就说小公子很快会发病。
不由的将信将疑,这位姑娘,真有这样神?
可是真看到了,这样娇滴滴美貌的千金小姐,就更觉得难以相信了。
那姜大奶奶可顾不得他怎么想,好容易请来了赵九姑娘,那就是个救命的菩萨,连忙道:“九姑娘快看一看小儿。”
赵如意过去床边坐下,看看小孩子,她并没有托大,不仅观了气色,也仔细诊了脉,然后才说:“是麻疹。”
那几个大夫都点点头,他们自信是看准了的,也不信这小姑娘能看出什么花来。
赵如意见他们辩证都无误,却治不得这孩子,也是觉得奇怪,便道:“前几日的方子我看看。”
一边伺候的人连忙奉上脉案医方。
赵如意把方子看了一回,道:“这是几位一齐斟酌的方子吗?”
那老大夫便道:“是我开的方子,不过这几位也都是议过的。”
方子中规中矩,孩子高热惊厥,便以药清凉下泄热毒,很正统的思路,可是如今这疹子发不出来,才是致其高热惊厥的缘故。
赵如意谨慎起见,又摸了摸脉,摸的准了,便站起身来,把方子交还,姜大奶奶在一边拿着手绢子抹泪,紧张的问:“九姑娘可治得了小儿?”
赵如意现在的样子,又好像那一万两银子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似的,神态平和的很,她语气柔和的说:“我能治。”
然后就走到外间的桌子前提笔开方子。
见赵如意没有打算避开众人,几人就忍不住围观,都伸长了脖子看她开方子,赵如意提笔在手,第一味药便是——肥厚附片一钱!
顿时一群人都大吃一惊,其中一个中年大夫就忍不住,重重的道了一句:“荒唐!”
赵如意却没有理会,只管低头写方子,那人恼怒的说:“这位小爷高热如此,还开这样大热的药,这一剂下去,只怕就烧死了!”
他一着急,说话就顾不得忌讳,倒是把姜大奶奶吓的一抖。
那老者大概在众人里头年长,也较有威信,此时就道:“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那人不服气:“这样虎狼之药,岂能轻易用得,这……”
他瞪着赵如意,好像她在谋财害命似的。
赵如意写完了方子才说:“若是寻常高热,自该以清凉下泄为主,可是这高热却是因为发麻疹的缘故,麻疹此症,各位想必以前也治过,第一险便是发出疹子来,只要发的出来,就容易治些,若是发不出来,就像现在姜小公子这样,才叫凶险呢!”
这话自是正理,可却也没见过这样治的。
“只是姑娘此方,也确实匪夷所思。”那老者道。
“这一位是?”赵如意和气的问。
“鄙姓方。”
“方老大夫。”赵如意客气的说:“此方并不凶险,这只是以温补之法,鼓舞病人阳气,促发疹子,难道诸位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子吗?”
众人都摇头,那中年大夫还道:“哪有这样的说法!”
赵如意并不肯让步:“麻疹第一要促发疹子,然后才治高热,我的方子没有错。”
她跟着师父出诊,用这方子治好了好几个孩子,对于赵如意来说,这是麻疹验方,并没有风险。倒是这些人,这样如临大敌,才叫她觉得奇怪。
姜大奶奶在一边着急,她没有想到请来了赵如意,却是这样的场面,她说:“这到底用得还是用不得?”
“当然用得。”赵如意还是很坚持。
那个中年大夫却重重的哼了一声。
边上有个年轻一点的看着好像还不到三十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大夫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没见过,不过我好像听说过一回这样的事。”
众人自然都扭头去看他,他有点局促,想了一想才道:“那是两年前,我到江左一带买药,听说名医宁默师宁老正在江左,也是机缘巧合,在一家人家里见到了宁老,正好听到宁老与人谈起医案来,说宫里大皇子幼时出麻疹,十分凶险,也是好几日发不出来,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后来有人用温补之法促发,才保住了大皇子的,因提到了附片一味,是以我印象十分深刻。”
他看向赵如意:“今日见姑娘也用了附片,才想起那一日的事来。”
那位方老大夫听到这个话,便迟疑道:“这既然有人用过……”
他想说的其实是,能给大皇子医治的人,医术高明当然非他们这些民间医生可比,或许真是自己孤陋寡闻呢?
那姜大奶奶见他们争执不休,满耳里只听到凶险二字,实在胆战心惊,再忍不住了,问老者道:“方大夫,到底赵姑娘开的这方子能用不能用?”
“当然能用!”赵如意道:“一剂见效!”
众皆哗然,那中年大夫还有点不服气的说:“这也未免……”
方老大夫在回春堂行医已经四十年了,反而更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只是人命关天,他踌躇了一下才说:“既然清凉下泄的法子没有用,那可以用一用这方试试?我们且都守在这里……”
他看向赵如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也怀疑,这样的方子吃下去,若是真有不对,只怕他们守在这里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可是这些日子来,他们也确实束手无策了,下泄之方几次增减,也没有再改的办法了。他认为可用,其实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了。
药很快煎来了,孩子昏睡着,只能给他灌下去,赵如意也磊落,并没有走,只管坐在那里等着,那几人在一边轻声议论着那个年轻大夫说的医案,赵如意也好奇,她向来大方,直接就走了过去听,倒把他们都给吓一跳,那个年轻大夫正说道:“宁老并没有提名字,只说神医二字,又赞其用药举重若轻,配伍大胆,常有从未见过之配比,细究之下却严谨有度,又惯用生僻药,也常收出人意料之功,实有开一派之先的风范。”
那中年人嘀咕:“这些年没有听说京城里有什么神医啊,当得起宁老这样赞许。”
那年轻大夫见赵如意明亮的大眼睛看过来,反倒不敢说话了,赵如意想,怪不得师父要到处走,果然各地的流派用药都不同,要多见识才行。
赵如意看众人还很有些焦灼不安,就解释说:“这温补的方子并非个案,我师父曾与我说过此方实为验方,只是因药性凶猛,难以控制,怕出风险,如今敢用的人才不多。”验方就是早经人用过证明了有效验的房子,方老大夫得她这句话,也算放心了点。
做大夫要太平,方老大夫做了这么多年大夫,当然最清楚这个道理,而且他们这样的身份,又跟侯门千金不同,赵如意敢用这样的药方,他们却不敢用。
只是方老大夫还是忍不住提醒了赵如意一句:“姑娘用药大胆,或许自有奇效,只有些时候,能慢慢来,还是慢些才好。”就是验方,太为凶险了,也难说后果。
赵如意微笑,点头表示明白:“方老大夫说的对,若是此时不是要救命,我也不会开这样的方子。”
此时天色已晚,姜家后厨早整治了饭菜来请众位大夫用饭,赵如意身份不同,另外在后头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给她和她跟前的丫鬟使,她刚与几个丫鬟走到院子里头,却听见外头马蹄声震天而来,竟停在了姜家别院门口。
几乎是顷刻之间,别院的大门‘砰’的一声就被撞开了,骑马的人冲了进来,什么也不避,乱踏乱踩,顿时混乱起来,马嘶声人喊声,还有小丫头的哭声,混成了一片,这里头依稀听得到姜家的人在大声的喊着。
“干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姜家别院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然后听到有人喝问:“赵九姑娘在哪里?”
这是找赵九姑娘的?他们姜家哪里来的赵九姑娘啊?
被问的那个人,显然不知道这新请来的大夫就是赵九姑娘,一脸茫然,迟疑着不敢答话,顿时就被刀鞘一抽,整个抽飞了出去。
被吓呆了的姜大奶奶此时一个激灵,原来是来找赵如意的?她回过神来连忙喊:“赵九姑娘在里面,在这里面!”
这位赵九姑娘仗着会医术这么嚣张跋扈,定然是惹恼了什么贵重人物了吧!居然派兵来抓她了,姜大奶奶想。
那些兵士于是又冲了进来。
自己惹了什么人,赵如意这会儿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她却奇异的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她站在那里,看着一群兵士冲了进来,然后一个披着黑面红底绣着海纹的披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是禁卫军将军的服饰,他问:“你是赵家九姑娘?”
赵如意还有点好奇的问:“这是在干什么?”
身为禁卫军的钱大人想,真是很少见到这样有胆色的人,以往他们冲进谁的家里,那些人家,别说妇人姑娘,就是很多男人,都吓的痛哭流涕,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他说:“南郑候夫人请赵九姑娘去诊病。”
南郑候夫人?赵如意就想起来在驿站被拦下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女人,当然只有她才是南郑候夫人。
仅仅是一个腹泻而已……赵如意在心里想,她看着满院子的官兵,轻轻的笑起来。
在微暗的暮色中,赵如意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如春花绽放,她点点头说:“治病吗,那就去吧。”
果然不敢不去的,钱大人想,接到命令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担心,这是最简单的一趟差事,无非就是走一趟罢了,在这锦城,难道还有人敢不给南郑候夫人面子的吗?就是在京城,这样的人也很少。
“赵姑娘请。”他上前一步。
“这是在干什么?”跟先前赵如意问的那句话一模一样,从院门口传来。
钱大人遽然回首,这么多兵士,竟然没有人发现门口来了人。
赵如意也跟着看过去。
“下官恭请安郡王金安。”钱大人立即跪倒在地。
满院子的火光中,门口站的那个人黑色织锦袍,玉带金冠,背着手站在那里,浓重的黄昏之色勾勒出他的身影,越显得长身玉立。
赵如意好奇的打量他,安郡王?
安郡王点点头,不客气的问钱大人:“你是谁?”
这个时候,那钱大人满嘴苦涩,他以为最简单的一桩差事,现在变成了最难办的一桩差事,能惹得起南郑候夫人的人很少,但他面前就站了一个。
“下官禁卫军左武卫中郎将钱琦,奉南郑候之命,请赵姑娘去为南郑候夫人诊病。”钱大人躬身道。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把南郑候的招牌亮出来了。
“我以为。”安郡王说:“请大夫治病是用名帖的,南郑候为什么要用兵?他是想把赵姑娘绑去的吗?”
钱大人垂着头,没有说话。
把赵姑娘绑去虽然不是南郑候的意思,但是是南郑候夫人的意思,那也就是一样的了。
“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过规矩是我问话,你必须要答话,你是不懂规矩吗?”安郡王问。
钱大人只能回话:“下官是要以礼相请的,只是因为这里离锦城很远,怕路上有闪失,这些兵是护送赵姑娘的。”
“赵姑娘没空去,她在这里也是给人治病。”安郡王说:“你回去跟蒋二说,叫他另外找人给他媳妇看病去。”
钱大人说:“下官是奉太后娘娘懿旨由南郑候节制的,侯爷既有吩咐,不敢不听令行事,还请王爷赐下一道手令,下官才好覆命。”
安郡王亮出一口白生生的牙来:“你再啰嗦,我就去打断蒋二的腿,然后跟太后说,就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搬出蒋二来压我,我烦了才去打他的,你觉得到时候是你有面子还是我有面子?”
那钱大人一声不吭的带着人走了。满院子通明的灯火瞬间就暗了下来,只有丁香手里提着的油纸灯的光亮,和屋里透出来的一点光。
这些光照的安郡王的脸明暗不一,看起来鼻子格外挺拔,眼睛发亮,而且好像特别的英武。
赵如意还在好奇的打量他。
安郡王没有走,他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下来。
赵如意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也走下台阶,坐在另外一张石凳子上,两个人隔着一张石头桌子。
赵如意是真的好奇,所以换了角度,她忍不住又打量他。
这个角度和光线看起来,安郡王好像更英俊了一点,尤其是眼睛格外好看,她想。
安郡王被她不声不响打量的不禁皱眉。他见识过这丫头的本事,知道这丫头十分邪门,看啥啥有病,安郡王板着脸瞪了她一眼,他说:“你老实点儿!”
“我老实的很!”赵如意不服气,她只是看着他,动都没有动,还能怎么老实?安郡王看着她一脸警惕:“那你别看我!别给我说个毛病出来。”
“你没毛病。”赵如意赶紧说:“真的。”
既然没病,盯着他看什么?安郡王反而又问了一句:“真没有?”
“没有没有!”赵如意连忙摇着脑袋说。
安郡王这才总算放心了。
“就是有点上火。”赵如意慢吞吞的说:“我给你两颗药吃?”
安郡王不理会她了,站起来就要走,赵如意连忙说:“哎!”
安郡王站住了:“叫我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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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丁香
第十九章
“哦, 王爷。”赵如意很老实的照着叫,她问道:“王爷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是人家的私宅。”
“我路过。”安郡王说:“我只是看到他们欺负你一个弱女子,所以我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安郡王还说:“不过我一直都是这样侠肝义胆的, 所以就算我替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换成别的人被欺负, 我也会帮忙的。”
如果她赵如意肯信这样的话, 那师父肯定会说‘笨死了!’的, 赵如意笑了, 她说:“其实我更麻烦了。”
“你什么意思?”安郡王刚刚准备走,听到这句话就又坐下来了。
“这位南郑候夫人其实是我一直在等的人。”赵如意对安郡王解释:“我到处给人治病, 就是为了等她的。”
“你知道她会来锦城?”安郡王不肯信, 先前赵如意明显根本就不知道南郑侯是哪颗葱。
赵如意说:“我不知道她会来,可是锦城是个大城, 很重要的地方, 总会有人会来, 不是南郑侯的话, 或许有北郑侯呢。”
安郡王自然不笨, 立刻就明白了。
“我的大伯父现在在刑部的大牢里, 需要有人帮忙。”赵如意很仔细的解释说:“他的官职不大,所以我想,他肯定牵扯的事情也不大,想来很多贵人都会有办法把他放出来,我本来想给南郑侯夫人治好了病, 可以求她帮这个忙,把我大伯父放出来,可现在不行了。”
“你说的也很对。”安郡王说:“可就算你治好了她的病,南郑候夫人一定会答应帮你吗?说不定她赏你一块银子,就把你打发走了,实际上,她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你也看到了,她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赵如意笑着说:“我看到了。她要我去看病,却派了官兵来,这不是正常找大夫的样子,那想必来之前先去我们家找过我了,可我不在家。这样的巧合并不稀奇,南郑候夫人却不肯信,她以为是我推脱不愿意去,所以才要派兵来,说明她多疑,想的很多,而且很要面子。”
赵如意想了一想,又说:“大约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并不被人放在眼里,所以她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怀疑我是故意不给她面子的。”
“知道这一点,要说动她愿意帮忙,自然就不难了。”赵如意说。
安郡王想了想,不得不赞同:“她是贤妃的妹妹,不过她是庶出。”
“但长的很美?”赵如意又问了一句。
“你见过她?”安郡王反问。
“可能见过。”赵如意想起在驿站门口见过的那个京城里来的贵妇人,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并没有看见脸。”
“那你怎么知道的?”安郡王觉得,这个丫头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厉害一点,真的很像十七说的,好像神仙下凡!
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差事有趣起来。
说起来,当初来西南的时候,他娘给他这个差事是真的有点莫名其妙的。
他娘说:“你看着点儿那个小丫头!”
“这也很简单啊。”赵如意还是老实的说:“南郑侯是太后娘娘的侄儿,排场看起来很大,所以肯定是很受宠的,她又是庶出,要做这样的侯夫人,总得有点除了贤妃娘娘的妹妹之外的好处。南郑侯想必总不会是看中了她的才华。”
安郡王笑起来,他不常笑,可是笑起来出乎意料的好看,他笑了一会儿才说:“跟你还有点像!”
“哪里像?”
“真想想又不觉得像了。”安郡王居然很耐烦的跟她讨论起来:“打眼一看是有点,这会儿又不太觉得了,她蠢。”
“那现在怎么办?”安郡王还真被赵如意说服了,看起来自己真的碍了她的事,她也实在不必人看着她,他说:“我现在送你去给她治病去?”
他觉得关系不大,凭赵如意的本事,她想要南郑候夫人不生气,那她就能不生气了。
赵如意睁大了眼睛:“我不要面子的啊!”
她说:“刚刚还很气派的把人家派来的人赶走了,现在又赶着上去,那怎么行?既然已经对上了,那就不能再怂了!所以我才说我麻烦更大了。”
这果然又有一点道理的样子,安郡王又笑了,他今天笑的次数好像实在太多了点,大概是因为常常看着她,所以总觉得跟她很熟吧?面对一般人,他向来不怎么肯笑的。
如今既然笑了,他就生不起气了,所以他说:“怎么横竖都是你的理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赵如意说:“谁叫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威风凛凛的就来了呢?我又不能当面拆你的台,只能认了。”
“为什么不能!”安郡王觉得有趣,说:“你又不认识我,你把我赶走呀,然后你就可以去给南郑候夫人看病了,她要是知道你赶走了我都要去给她看病,她肯定觉得特别有面子的。”
“那你不要面子的吗?”赵如意说:“你是郡王,你比她大,我连她都不敢得罪,怎么敢得罪你。”
原来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错,他又道:“那到底要怎么办?”
“也不怎么办。”赵如意眼睛里也带着亮亮的笑意,她又兜回来了:“麻烦是我的,跟你又没有关系,但还是要谢谢你给我长了面子,刚才真是好威风。”
她双手捧着脸,回味了一下:“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大官,确实有点好处。”
安郡王刚刚停下来,现在又笑了,他还说:“那我去救吧。”
赵如意摇了摇头说:“你果然是个好人。”
安郡王啼笑皆非,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她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赵如意道:“我说我有这个麻烦,只是想要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个好人,但是不用你去救。”
赵如意说:“这件事,其实已经解决了。”
“南郑候夫人现在肯定很生气,又拿我没有办法,但她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让我后悔,让我去求她,肯定比对付你容易的多,所以她只会针对我,和我们家最大的麻烦。”赵如意解释说。
所以安郡王才说他去救人出来,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安郡王说:“蒋家在刑部有人,他们有的是办法。”
“但是我治好了镇南王妃。”赵如意笑着说:“镇南王不是很上道,他不太想搅进这件事里,毕竟谋逆这个罪名有点敏感,他又是在外的藩王。所以镇南王妃只肯在锦城替我做一下脸面,如果他们肯救人,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如果赵大老爷直接出狱回来,当然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当然,我也不能强求,能在锦城给我们家脸面,也是有用的。”赵如意解释说:“不过镇南王也还是表示,他会过问这件事。他大概只是不想直接就把人放出来,这样太显眼了。”
这样一解释,安郡王也就很清楚了,他说:“镇南王要过问的人,南郑候也要过问,那真让南郑候过问了去,那就太打脸了,镇南王也是要面子的。”
“您果然明白。镇南王的面子,自然不会比不过南郑候的面子,而且,我大伯父本来也没有犯什么大事。”赵如意说。
说完了这句话,赵如意又说:“一起去吃饭吗?”
连安郡王这样的人都怔了一下,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赵如意温柔的解释说:“你看,都这么晚了,你又帮了我的忙,虽然不是在我们家吃饭,不过这里我也可以请你吃饭的。”
我真的帮了她的忙吗?安郡王想。
“真的。”赵如意好像又看出来了安郡王在想什么,她说:“至少这件事解决的方式比我想象的愉快的多。”
那是说她不用去伺候南郑候夫人的意思了吧,安郡王觉得,这个小丫头的眼睛真有毒,不仅是看病,还有看人。
“不吃了。”安郡王说:“我还有事。”
笑容还残留了一点影子在他的脸上,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赵如意的头:“有什么事,只管叫人来找我。”
“好。”赵如意说
然后他就走了,赵如意很有礼的送他到了院子门口。
丁香提着灯跟在身后伺候,看安郡王走了,才说:“姑娘为什么不问千金坊的事?”
“不好问。”赵如意说:“他既说不认得我,我问了多尴尬啊。”
丁香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姑娘先前说那些,就不会……”
她觉得姑娘说的太多了,而且还说人家帮了倒忙,这样不是更尴尬吗?
赵如意笑着说:“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如果不说清楚,就不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千金坊还在他名下呢,我还是应该清楚一点才好。”
丁香还是不十分明白,她只得问:“那安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赵如意含笑说:“而且很讲道理。”
这句话要是让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听到,说不定会有一半的下巴都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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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王?”南郑候夫人声音都尖了起来:“安郡王把你拦住了?”
“是。”钱大人隔着幔子回南郑候夫人的话:“那位赵姑娘本来已经答应回城来给夫人看病了,可安郡王突然来了,就把下官拦住了。”
他把安郡王的威胁一一回明白了,当然是想要说明自己的不得以,不过这也说明了,安郡王真的敢来打断南郑候的腿。
至少这些禁军是这样认为的。
南郑候虽然是太后血缘上的侄儿,可安郡王是太后名义上的外孙,而且身份超然,在京城里就一向是横着走的。
虽然已经离京好几年了,京城里依然流传着安郡王的传说。
南郑候夫人紧紧的咬着牙,努力的抑制着不要失态,失态太难看了,这是姐姐说的,而且也无济于事。
姐姐说,你看谁不顺眼,谁得罪了你,谁让你不痛快了,你可以笑着吩咐人打她杀她,把她踩在脚底让她翻不了身,可以叫她难受,叫她痛苦,叫她一辈子都怕你,看到你就要恭恭敬敬赔着笑脸,这些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尖叫,不要摔东西,也不要打丫鬟。
如果你做不到叫她难受,那你的难受就成了笑话了,最好不要让人看见。
体面最要紧,姿态最重要。
所以南郑候夫人手指甲都陷进了嫩白的掌心里了,语调也平稳的说:“既然是安郡王的人,那自然不敢劳动,你下去吧。”
站在一边的蓉四奶奶有点不相信的说:“那位姑娘若真是安郡王的人,她怎么不求安郡王帮忙捞人呢?还至于求到我们家来吗?”
“所以她当然不是安郡王的人。”南郑候夫人慢慢的说:“安郡王不过是借机下我的面子。”
“我们的面子。”南郑候夫人补充了一句。
蓉四奶奶听出了一点儿不对,顿时不敢接口了,那林太太趟了这混水,在外间坐了大半日,又听到出了这样的事,急的团团转,差点儿没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南郑候夫人说:“安郡王的面子,我们自然不能不给,而且现在也不能动,可是那姑娘,那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不是还有个伯父关在刑部大牢里吗?”
“一个五品官儿罢了,只要侯爷修书一封。”蓉四奶奶忙道:“那自然是一切都是妥帖的。”
“这样的事哪用侯爷呢。”南郑候夫人柔声说:“侯爷是做大事的,些许小事,当然不值得劳动侯爷,写封信回去,叫潘成拿着侯爷的名帖,到刑部走一趟也就是了。”
她跟前的丫鬟就领命出去了,南郑候夫人说:“你叫人把这件事跟赵家说一声,把原委说的清楚一点,我想知道,那位赵姑娘到这里来跪着求我的时候,安郡王的面子在哪里。”
她确信,在刑部,安郡王说话就不是那么管用了,尤其是自己已经先动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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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郑候夫人打发出来的人,不过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媳妇,此刻却是在赵老夫人的跟前都是有位子的,她是那样人家出来的管事媳妇,自觉有头有脸,赵家当然比不上。
这媳妇的脸色都颇有些倨傲,她说:“是夫人吩咐的,赵九姑娘我们既请不动,就只好打发我上门来了。”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侯夫人吩咐了什么。”
“是侯爷接到了刑部蒋侍郎蒋大人的信,信里说贵府大老爷涉宁王谋逆案,刑部已经拟了斩立决,预备递到皇上跟前去了。”那媳妇倨傲的说:“侯夫人也看到了信,才打发我来跟贵府说这一声。”
赵二夫人的脸色煞白,前几天才接到京城里的信,说大老爷的案子不严重,应该很快会放出来了,可现在却要斩立决。
都是因为赵如意吗?
就知道九姑娘那脾气,果然迟早要出事的,现在竟然把南郑候夫人得罪了!赵二夫人恨不得立刻就找赵如意回来问个清楚,可是有赵老夫人在那里,还轮不到她说话。
赵老夫人脸色也有点白,不过她还是很镇定,还有点无话可说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哦。”
赵二夫人都快急疯了。老太太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大老爷要是真的斩立决,赵家就完了,这可不是单长房一房的事,整个赵家那都就崩塌了!
她们也跟着完了!以后的日子都难以想象了。
赵二夫人霍然站了起来。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坐下!”
“老太太!”赵二夫人急着说:“这……”
南郑候府那媳妇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来。
赵老夫人抿着嘴,很用力,抿成了一条线,神情非常严肃。这件事关系着整个赵家的前程,如果真的斩立决,赵家就完了,赵二夫人都明白的事情,赵老夫人当然不会不明白。
但是她还是叫赵二夫人坐下,老太太在这个家最有权威,赵二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又坐下了,赵老夫人说:“请这位大娘上覆侯夫人,多谢侯夫人提点,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了?
这就是回答了吗?那媳妇吃惊的张大了嘴,她当然不是南郑候夫人那样的人,不会掩饰的很好,所以几乎是立即就张大了嘴,这样生死攸关的消息,这样明显的威胁,就换来这样一句话?
赵老夫人说:“是的,我们知道了,大娘请回吧。”
居然是来真的?
那媳妇耀武扬威而来,还以为说了这句话赵家立刻会抱头痛哭,求上门来,连她也会得一点好处,没想到赵家会这样!
她先前设想的场面一点儿也用不上了,原本以为赵家会吓的什么似的,然后当场就拿银票来,求着她指点引荐,急着上门去求侯夫人,她还想,五百两都有点少,要是拿一千两,她就给她们一个痛快话。
可没想到赵家会这样,她着急了,也忘了要一千两才给痛快话了,立刻说:“侯夫人最宽厚的一个人,向来悲天悯人的,这才打发我来给贵府报个信儿,这可是大事儿,老太太只管带着九姑娘去求一求我们夫人,想必总是有点转机的。”
她还指点着:“侯夫人如今正在驿站住呢。”
南郑候夫人想要个什么场面,这媳妇当然很清楚,侯夫人说了,要说清楚一点,她在侯府伺候这么多年,当然就很明白这个意思了,可赵家不配合,她就急了,这样回去,侯夫人必然会怪她没有说清楚。
否则,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这赵家为什么没有立刻哭上来求?
侯夫人虽然娇娇怯怯的一个女子,可若是怪了她了……这媳妇子打了个冷噤,又连忙鼓励赵老夫人:“侯夫人只是一时恼了罢了,其实侯夫人最好说话的,而且最为怜老的。”
只要赵家去了,自己的差使就算办成了,至于到底侯夫人要怎么样,跟她就没有关系了。
赵老夫人还是摇摇头:“我知道了,大娘请回吧。”
这赵家这是找死吗?那媳妇从赵家出来,在门口狠狠的啐了一口。
大厅里没有外人了,赵二夫人又着急的问:“老太太,这可是要紧事,要赶着拿过章程出来才好。唉,唉,九姑娘到底怎么得罪了南郑候夫人的,闹的这样儿!”
她急的团团转:“要不赶着把九姑娘接回来问一问再说。”
赵二夫人想着接九姑娘回来,当然不止是问一问这样简单,先前那媳妇子说的清楚的很了,南郑候夫人是要九姑娘去赔罪,所以她想,南郑候夫人并不是真的要杀了赵大老爷,看来只要九姑娘肯下了气,去陪了罪,把南郑候夫人的气消了,那至少赵家这危机就能解除了。
这九姑娘的脾气,真是要命啊!
九姑娘没有回来之前,赵家多么安稳啊,赵二夫人觉得这才一个月不到,她的头发都急的白了一半了。
赵老夫人又想了很久,非常举棋不定的样子,然后才说:“那你打发人去看一看,如果那边儿好了,把九姑娘接回来也好。”
说完了这个,她还是不放心的说:“算了,不用你打发人了,叫老四媳妇去一趟吧。”
哪有老太太这样惯孩子的,赵二夫人心中很不忿,可是又不敢说话,好容易老太太松口了,她就赶着叫人去请了赵四夫人来。
赵四夫人听了这原委,比赵二夫人还吓的厉害点,眼圈都红了,连忙说:“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就要走。
赵老夫人说:“你急什么!你这么忙忙的样子,别吓着孩子,你看九姑娘那边儿完事了,再回来,路上小心些。”
还说:“把你姑娘们带上一起去。”
这还真怕吓着九姑娘了吗?赵二夫人心中想,可是她觉得,九姑娘只怕不容易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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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来了,大哥儿出疹子了!”姜家别院里,一直守着昏睡的姜小公子的奶娘惊喜的叫了出来。
“阿弥陀佛!”姜大奶奶先就念了一声佛,此时望向赵如意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还有敬畏。
姜家的面子也好,一万两银子也罢,都比不得赵如意医好她儿子的好处,赵如意过去看孩子,虽然还在昏睡,气息却平稳了很多,她又把了把脉,才点头道:“既然已经见效了,这一副方子就不要再用了,也不必我再开方了,就请方大夫再给小公子开方吧。”
疹子发出来,最凶险的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便是麻疹的常规治疗了,清热下泄那一套,那方大夫显然颇有把握,并不推辞。
赵如意显然是不打算再治的意思了。
知道的人心中都在想,这位赵九姑娘一副药方就值一万两银子,真是够值钱的啊!
还有,赵九姑娘还认识安郡王,这已经足够让姜大奶奶敬畏了,昨天晚上,安郡王神兵天降,把南郑候的人都赶跑了。
后来姜家人虽然不敢进去那院子,但也知道这两人在院子里坐了半天,有说有笑的。
姜大奶奶还听门口的等着的丫鬟说,赵九姑娘还请安郡王吃了饭才走,安郡王虽然没有吃,可是赵九姑娘还是送安郡王到了门口的。
赵九姑娘竟然有安郡王的这样硬扎的靠山?姜大奶奶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安郡王是什么人,那是在皇上跟前都有坐位的人,皇宫就像他的家,想近就近,想走就走,连皇子他都敢打,没想到居然和赵九姑娘有说有笑的。
难道赵九姑娘和安郡王有情?
姜大奶奶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想一想,又真觉得很有可能,赵九姑娘虽然身份差些儿,但美貌啊!
这个年龄的姑娘少有难看的,多半都鲜嫩的一朵花般,且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装扮起来,自然就更好看些,但九姑娘就是在锦城这么多富贵的姑娘里,也算得头一份儿的美貌,而且个头又高,穿着长裙,格外婀娜。
不说有本事做安郡王的正妃,那就是得个侧妃的位分,那也是正四品的位子了,要上玉碟的,而且若是今后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那前程又不一样了,这种福分的东西谁说的清楚呢,侧妃有福气正位的,也不是没有。
姜大奶奶越发在心里埋怨老太太真是老背晦了,当时急着退亲做什么,如今眼见得赵家也没事了,那个侯爵还是稳稳的,倒是白白得罪人。
三弟差点儿就做了安郡王的连襟了!这可足够姜家后悔一辈子了。
而且还差点儿就害了她儿子,若是赵如意坚持不肯来治,她又不是正经开业挂牌行医的大夫,她若是真坚持不来,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呢?那她的儿子,可就……
这样一想,姜大奶奶都觉得后背发冷,反而还觉得,赵如意肯收一万两银子来治病,还算是放了他们家一马了。
并没有得理不饶人。
姜大奶奶左想右想都觉得老太太实在太糊涂了,而且,赵如意这是真的得罪不起啊。
赵如意就要告辞回去了,姜大奶奶亲自把她送到二门上去,赵家这么大阵仗送她来了的那些人,都等在二门上,本来还以为说不定要跟姜家打一架的,这会儿却见姜家前倨后恭,大奶奶恭恭敬敬的送了九姑娘出来,这不用说,显然是九姑娘治好了这家的儿子,不由的个个都面有得色。
九姑娘真是神医啊,外头传的一点儿也没错!
赵如意刚刚出了姜家的门,连姜家别院都还遥遥在望,突然听到外头跟车的媳妇说:“九姑娘,四夫人来了。”
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掀起帘子,赵如意探出头看了一下,果然看见赵四夫人也停了马车,还跟着七姑娘和九姑娘。
赵四夫人说:“九姑娘这是治完病了吗?正好,我回了一趟娘家,经过这边,本来想去姜家问问九姑娘什么时候走,正好一起回去,也有个伴儿。”
赵四夫人得了赵如意五千两银子的嫁妆银子,就比以前喜欢她了。
赵七姑娘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只有十姑娘看起来有点别扭,到底是姑娘家,尴尬起来很难解决。
赵如意不认得路,并不知道赵四夫人的娘家不在这边,又看到七姑娘和十姑娘都在旁边,就实心眼的以为她拿了银子回娘家去说一说的。
赵如意知道赵四夫人娘家很普通,她又是庶女出身,她自己当初的嫁妆还没有五千两呢,这白得了这样一笔横财,不往娘家说一说,岂不是锦衣夜行?
她很理解的,不炫耀憋起来可难受了,而且对身体不好。
赵如意就笑道:“倒是正好,那边刚好完事,我正要回去呢。”
“那就快走吧。”赵四夫人催着她启程。
赵家的大厅上坐着不少人,连因为守了寡很少出来的赵三夫人也出来了,赵如意有点意外,然后她就明白了,她上前给赵老夫人行礼,把昨天的那件事说了一遍。
“并不是我不愿意去给南郑侯夫人治病。”赵如意解释说:“我都预备去了,可是安郡王路过那里,大约是看那些官兵打着火把,不像是正经请大夫的样子,安郡王侠肝义胆,就来把南郑候派来的人撵跑了。”
她说的当然是实情,因为安郡王自己就是这样说的。
赵如意想了一下,又说:“我当时也没办法说话,到底是安郡王的面子。”
这也是实话,安郡王的面子,并不比南郑候小。
赵老夫人眼神很复杂,她看着赵如意坦荡清澈的眼神,好像要说什么话,可是又没有说,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在望着他,赵老夫人最后终于说:“我知道了,你也没有办法,出去累了一日了,你且去歇着去吧。”
赵如意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句:“镇南王妃当日也跟我说过,到了京城后会问一问大伯父的事,所以我觉得应该不要紧的。”
赵家叔祖父那一房的三伯娘立刻就反驳说:“王妃那是贵人,只是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人家不见得就会放在心上,不然为什么那边还没有动静,反倒出了个这样的事?”
赵如意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才到京城吧?可能没有那么快。”
“可是这斩立决是已经到了!”另外一房的四婶娘也说。
“行了!”赵老夫人皱眉:“这也不是九姑娘的事,你只管去歇着吧。”
赵如意就行礼走了。
整个大厅的人都急了:“老太太!这样可不行!”
“对呀,就是不是九姑娘的错,可现在也只有九姑娘可以去了。”
“既然贵人恼了,咱们家孩子受点委屈也不要紧的。”
“就是,再说了,九姑娘也不是一点儿错也没有的!”
“老太太,还是让九姑娘去给侯夫人赔个罪吧。”
“到底是为了她的大伯父,也算不得委屈她。”
赵家一群人,嫡支旁枝,各房都有人七嘴八舌的说,赵老夫人纹风不动的坐着,她也有点没把握。
可是……
赵老夫人听着耳边嘈杂的劝说声想:就是老大真的死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赵家的命。
赵如意转回了自己的院子,留守的莲心兴兴头头的跟赵如意说:“药丸子全部做好了,茶包也都配好了,按照姑娘说的量我也装好了箱子了,姑娘看看?”
赵如意点头:“打发人送到驿站去交给陈大人吧,好给王妃送去。”
丁香就接了过来,笑道:“我去吩咐吧。”
她走到门口,叫了一个小丫头来吩咐,然后没有回院子,反而朝大厅走去,赵家闹的不可开交,老太太虽然坐在上首,却也抵不过各房的七嘴八舌,已经无力喝止了,只是唯一的一点,坚持不肯叫九姑娘。
已经有隔房的伯娘哭着问:“老太太,大老爷可是您亲生亲养的儿子啊,你再疼九姑娘,也不至于这点儿委屈都不能受吧。”
“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强横的人家,谁能不受点儿委屈啊!”有人立刻就说了。
赵家的二老爷,四老爷也都赶回来了,还有隔房的几位老爷和大爷们,丁香在门口看了一看,从走廊绕过去,绕到后门,接过门口丫鬟捧着的茶,走到赵老夫人旁边,恭敬的躬身奉茶。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接了过来。
丁香含笑轻声说:“既然是九姑娘惹出来的事,就让九姑娘自己去解决,老太太不要为了九姑娘伤神才好。”
赵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板起脸来吩咐众人:“都闹什么!老大自己做下的事,该怎么个结果也是他受着,若是罪不至死,皇上这样圣明,难道还能冤枉了他!”
这天下难道还没有几个冤死鬼了?
赵家众人都目瞪口呆,可赵老夫人不管那么多了,说了那句话,就叫丫鬟扶着,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黄嬷嬷跟在一边,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她在赵老夫人跟前伺候这么多年了,大约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赵老夫人了,丁香那样一句话,老太太这就真的好像是放了心似的了。
这九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嬷嬷心中第一次这么想。
不管赵家的家里怎么闹,这一天过去,赵家人终于还是没有上驿站去求见南郑候夫人,南郑候夫人的腹泻,找了锦城的一位姓胡的名医来,开了方子,只吃了三次就好了,显然是用不着什么神医的。
可是南郑候夫人的心情,却比腹泻的时候还要糟糕。
就是在京城,她也没有这样不被人放在眼里过。
应该说,在姐姐做了贤妃,自己又嫁进了蒋家之后,就再没有这样过了。
赵家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显然是不信她能左右赵大老爷的案子,这叫南郑候夫人恨的手心发痒。
蓉四奶奶娘家姓宋,是南郑候夫人娘家表妹,虽是嫡女,可夫家娘家都比不得南郑候夫人这样的威势,是以常在她身边伺候,早把她的脾气摸的精熟了,此时就劝道:“不过等些日子,到京城那边儿的消息传过来,姐姐只管去瞧瞧他们家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锦城离京城上千里路,一来一回,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哪里能有消息传过来呢,南郑候夫人这会儿就气的快要心绞痛了,哪里等得到那个时候。
她紧紧绞着手绢子的手指已经白的看得见骨节了,嘴里还是平稳的说:“我要见见她,这位九姑娘。”
不过这话听在蓉四奶奶的耳朵里,都已经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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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公主
第二十章
虽然南郑侯夫人身体不适, 但还好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所以到了锦城的第三天, 林知府设宴为南郑侯接风, 后宅也同样摆了宴席,宴请女眷。
就如同镇南王妃也要露一次面给锦城的太太奶奶们请安的机会一样, 南郑侯的排场也是一样的大。
这一次, 赵家同样有帖子, 也如同当日一样, 写明了要请赵九姑娘。
赵如意对赵老夫人说:“这一次还是不要去了吧,我们家真犯不着去, 南郑侯夫人不是个好伺候的, 谁去谁倒霉。她又特别不喜欢咱们家,去了只怕也只是填馅儿。横竖这样的事情, 随便指一个什么理由就不用去了。”
现在跟上一回不同, 上次去知府府上赴宴, 赵如意是存了心要散播她神医的本事, 而她觉得这一次不过是寻常应酬。
赵二夫人本来就惴惴不安, 听见赵如意还说不要去, 更是着急:“这是礼节,咱们家怎么好不去?这岂不是得罪人?”
赵如意笑着说:“已经得罪了,也不怕多这一次,我们家在锦城,又不是在京城, 素无来往,咱们只管闭门小心些,其实也不用怕的。”
“唉,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赵二夫人提着的那颗心就没有放下去过,可赵如意知道,凭着南郑侯夫人那样的性子,赵家实在是已经得罪了她了,别说这会儿去陪小心已经无济于事,就是前日真的去了驿站,那也是白去。
不过是让她解气罢了。
她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赵二夫人拿九姑娘没有办法,只得又指望老太太,可赵老夫人哪里指望的上,她只是沉吟了一下就说:“九姑娘说的有道理,不去也好,你备一份礼送过去,还是说我病了吧。”
老太太真是越发昏聩了!
赵二夫人忿忿的想,这也太惯孩子了,怎么能九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可是赵二夫人没有办法,在这个家里,还是只能听老太太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备了一份厚礼命人送过去,只说老太太病了。
不过赵家还有旁枝别府,虽比不得嫡支长房有侯爵的头衔,可也是从赵家分出去的,背靠着本家做什么的都有,自然也有过的好的,过的不好的,那有好的有头有脸的几房,不论与嫡支远近,自也有得了帖子了,知是与南郑侯夫人请安,都兴兴头头的上去奉承。
当然也不乏想要借此向南郑侯夫人求一求情的。
赵老夫人老糊涂了,不管自己亲儿子的死活,可赵家其他的人却不想赵家出个被处斩的大老爷,且别说牵连,就是见人那也抬不起头啊。
赵二夫人一早打发了自己跟前两个得力的媳妇去送礼,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个人回来了:“二夫人,侯夫人没收礼,吩咐了人把我们送进去的礼都丢出来了!”
两个人都有点惊惶的样子,有一个头发衣襟还有点散乱,好像被拉扯过一样,赵二夫人长叹了一口气。
贵人就是贵人,怎么得罪得起啊!早知道就是瞒着老太太,怎么也要去走一趟的!
那两个媳妇惊魂未定的说:“幸而二夫人没去呢,长宁东边府里的大太太三太太,还有西边儿府里的太太,连同隔壁那边的太太奶奶们倒是去的,那侯夫人听说是赵家的人,只问九姑娘来了没,一听说九姑娘没来,见也不见,叫人打出去了!”
“啊?”赵二夫人给吓着了。
这媳妇子说的那几家人,都是他们家分出去的,与她或远或近都是堂妯娌的关系,平日里也是各家行走有头有脸的,没想到竟然被南郑候夫人给打出来了!
真是幸好没去!
赵二夫人庆幸的想,这也太没脸了,可是转头她又发愁,现在把南郑候夫人得罪的这样,可怎么得了啊。
这样一来,赵家各房又一次要上赵老夫人跟前去哭求了,这九姑娘不去给南郑候夫人赔罪真的不行啊!
这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南郑侯夫人把赵家的人统统打了出去,知府家的后院里,来给南郑侯夫人请安的众位太太奶奶们都噤若寒蝉,不知道缘故的连忙打听,知道缘故的就不由的啧舌。
那位神医赵九姑娘胆子也真大啊!
而且赵家的胆子也不小啊,听说赵大老爷还在牢里呢,怎么就敢这样往死里得罪南郑侯夫人呢?
不仅南郑侯和夫人都在京城里是数得着的人物,就是蒋家,也是在刑部有人的,这个时候,不说赶紧着上赶着去求一求,反倒得罪南郑侯,这赵家是昏了头了吗?这会儿可不是讲风骨的时候啊。
就是在知府家的后院坐着,南郑侯夫人的脸色也再维持不住平静了,咬牙切齿,额头青筋都隐隐爆了出来,十分的狰狞:“京城里的消息什么时候才能送来?”
好几年没见她恼的这样过了,惯熟了南郑侯夫人性情的蓉四奶奶都格外小心的说:“驿站快马送去的信,这几天就该到京城了。”
南郑侯夫人牙齿咬的格格响:“我要等着看看……”
虽然没有说要看什么,但蓉四奶奶知道,她要看的无非就是赵家要怎么哭怎么后悔而已。
说真的,连蓉四奶奶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赵九姑娘好奇起来了。不过她只是认为,赵九姑娘和赵家敢这么硬仗腰子的做派,除了因为结识了安郡王,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为还不知道得罪了南郑侯夫人燕氏的后果。
要知道,上一回得罪她的那个宫妃,已经死了有两年了吧。
南郑侯夫人说:“打发人守着,有信递来即刻告诉我。”
蓉四奶奶连忙应是。
这个时候,用南郑侯的名义发回去的信,也确实已经递到了刑部了。
皇上的御书房虽然名字叫书房,但其实也是一处宫殿,殿里灯火通明,可是此刻回话的人,脸却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皇帝也没有去看他,只是看手里一封信的手抄件。
信不长,不过后面有南郑侯的印鉴,手抄件上也惟妙惟肖的画了上去,皇帝还欣赏了一下。
然后才问那个人:“就是说,因为如意得罪了燕氏,所以蒋欣荣从锦城写了信回来,要刑部把赵松的罪名改了。那现在刑部要把他怎么样?”
蒋欣荣就是南郑候。
那人的脸一直隐在黑暗中,语气却是十分恭敬的回答道:“刑部以莫须有罪议了斩立决!且若陛下慈悲,不勾决,发回刑部复议,那就由刑部议刑,刑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嗯。”皇帝简单的应了一声。南郑侯的面子,真比永宁侯的命还值钱呢。
黑暗中的那个人又说:“但是刑部议刑的时候,被镇南王拦住了,镇南王的意思,事涉不大,免职开释为好。如今因一时争不下,暂时搁着了,不过镇南王有点恼了,大约刑部也得退一步,到底南郑侯不在京城,只来了一封信而已。”
“镇南王这又是为何?”皇帝感兴趣的问,他显然没有想到素来谨慎的镇南王会在这样的谋逆案里来说话。
“是因为镇南王赴京的时候,路过锦城,小公主为镇南王妃治了病。”那人仔细的解说:“镇南王进京之后,开始没有怎么理会,只叫人去问了一次,但是现在南郑侯要治死赵松,镇南王反而出面了,想必是既然已经问了一次,刑部要拟斩立决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如意怎么治病的?怎么这么能干!”皇帝兴致勃勃的问,他这样的表现,倒好像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这样事情重要一样。
那人就详细的把赵如意给镇南王妃治病的过程说了一回,还说:“如今,整个锦城都知道小公主是神医了。”
“那么燕氏为什么要欺负她?”皇帝问:“如意那么乖,怎么会得罪她?”
“因为她是南郑侯夫人,所以没有把小公主放在眼里。小公主只是耽搁了一下,没有立刻赶到,她就觉得小公主得罪了她。”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皇帝突然说:“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燕氏得罪的是你似的。”
皇上永远是这么多疑,那人想,不过幸好现在在说的是小公主,每次说到小公主,皇上心情都很好,比什么时候都好伺候。
“是因为小公主确实很好,所以微臣才这样说的。这事总不会是小公主的错。”那人说:“皇上换一个人去看一看,自然也会这样说的。在陛下跟前,微臣是再没有一个字虚言的,请陛下明察。”
“你说的对。”皇帝很满意:“既然是因为如意惹的事,那么赵松就照着镇南王的意思免职开释吧。赵家也做的不错,永宁侯的爵位不夺爵了,也不降等,叫赵桦承袭了吧。”
赵桦是赵家留在锦城的二老爷。
“还有,暗示一下镇南王,找两个人参南郑侯妄为,干涉刑部审案。”皇帝想了想又说:“没有证据不要紧,也不必把他怎么样,就好发诏命他回京自辩吧。”
这样也就解了安郡王的围了,皇帝本来就不情愿让南郑侯去西南的,只是没办法,现在既然惹到了镇南王的头上,倒是刚好合适。
“燕氏也太没眼色了。”他退下去的时候,还刚好听到皇帝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然后就听到里头传了信儿出来,皇上吩咐,摆驾贤妃娘娘所居的凤仪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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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看病
第二十一章
赵家众人已经等不得了, 等不到第二日,就要上本家去哭求,说什么也要请九姑娘委屈点儿, 去给南郑侯夫人赔罪, 不过大家才预备好还没走到赵家本家去,已经听说九姑娘出门去了, 众人一打听才知道, 一早有个陌生男人上门来请九姑娘出去了, 九姑娘去跟老太太说了一声, 老太太就点头应了,还吩咐二夫人预备车子。
“九姑娘真的跟个男人出去了?”
“那还有假, 我亲眼看到的, 那个男人就在二门等着,九姑娘的丫头出来了一下, 然后就去回了老太太, 九姑娘就出门了。”
“怎么这样啊!”
“就是, 就是退了亲, 那也不能连体统都不要了吧!”
“是呀!人家难道不会说咱们赵家没有规矩吗?”
赵家的东府和西府都不是本家, 不过在锦城都算大户人家, 而且因为姓赵,在外头走动也自然常沾本家的光,也常被人视为一体,前日里东府西府数得着的主子们也都去本家哭了一回,只是老太太态度坚决, 所以无功而返。
这一回,东府里的大太太就忍不住了,前几天众人去本家说话,她觉得跟她们家关系不大,没有去。可她今天兴兴头头的去给南郑侯夫人接风请安,却因为是赵家的人,被打了出来,这才觉得原来关系这么大,她就叫人看了车,要去本家说话去。
在二门下了车,就有赵二夫人院子里的媳妇迎上来,大太太是常来往的人,自然多半底下人都是相熟的,见了那媳妇就道:“玲二嫂子,二嫂子这会儿忙过了么?”
她打算先去找当家的赵二夫人说一说,老太太是昏聩了,赵二夫人向来稳重的很,想必定然是不赞同的。
那媳妇一脸欢欢喜喜的样子,笑道:“不妨事,这会儿回事的人少了,二夫人在那边屋里,大太太只管进去。”
大太太走了几步,忍不住道:“我听说九姑娘今儿跟着个年轻男人出去了?”
“是呀。”那玲二嫂子笑着说:“这才出去一会儿呢。”
“这样怎么行啊!”大太太就道:“这叫人知道了可怎么说?”
玲二嫂子笑道:“怎么不行?我们九姑娘是神医,出去给人看病,是行善积德的事,再说了,那可是安郡王!”
是安郡王来请九姑娘,当然可以,而且也没有人能说什么,安郡王是慕九姑娘的神医之名来请的,这是九姑娘的脸面,而且也是赵家的脸面。
“啊?”大太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踉跄了一下,玲二嫂子赶忙扶住她:“大太太小心脚下,昨儿才下了雨,有些青苔。”
其实青石地面干干净净,刚刚才打扫过,什么都没有。
“安郡王?”大太太不可思议的问。安郡王亲自上门来请九姑娘?
就是九姑娘是神医,安郡王要请,只要打发人来请就可以了,怎么会亲自上门来?
难道……?
这九姑娘刚才才退了亲了呢……而且九姑娘长的也确实貌美。
虽然不是自己的姑娘,大太太心中也热切起来,九姑娘也是姓赵的,九姑娘得了安郡王的青眼,这赵家的脸上岂不是也有光彩,自己家的姑娘也就能跟着沾光了呢。
这真是……真是大好事啊!
大太太就忍不住打听:“九姑娘是怎么认得安郡王的?”
一边羡慕一边嫉妒,赵家有姑娘得了安郡王的青眼固然是件好事,可若这姑娘是自己的姑娘,那自然就更好了!
玲二嫂子面有得色,九姑娘有安郡王相请,那真是阖府都有荣与焉,连这些底下人都面有喜色,玲二嫂子就笑道:“这个怎么好打听呢?九姑娘没说,安郡王也没人敢去问呀。”
其实前几天九姑娘就说过了,她在姜家的别院看那孩子的麻疹的时候,南郑侯夫人来请她,偏安郡王路过,就进来管了一回闲事,大约就是这样,安郡王知道九姑娘是神医的吧。
九姑娘是神医,大家都知道的,这当然是真的,但那媳妇跟大太太想的一样,若是安郡王没有那个心,真要请九姑娘,自然打发一个人来也就是了,犯不着自己上门来请她不是?
是以虽然是治病,可安郡王说不得确实是有那份儿心的,大家想必猜的没有错的。
那媳妇想,咱们家九姑娘,那是多么美貌的啊,锦城里她哪家没去过,哪家姑娘没见过呢,那都是比不过九姑娘的。
大太太听了点头应承:“是的,是的,怎么好问安郡王。”
她还说:“老太太也真是的,这又不是坏事,早些说了,也免得我们悬心不是?”
这会儿大太太已经恍然大悟了,老太太坚持不肯让九姑娘去赔罪,必定是知道了安郡王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南郑侯是京城里的红人,安郡王却更红,而且爵位也比他高,要是让九姑娘去求南郑侯夫人,那岂不是得罪安郡王?
论起南郑侯和安郡王,那是都得罪不起的,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得罪了南郑侯了,当然不能再得罪安郡王。
就说老太太不会昏聩的连亲儿子也不要的。
大太太笑着说:“二嫂子事多,我就不扰着她了,我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罢,回头二嫂子闲了,我再去。”
这个时候,赵九姑娘正把一盒药丸递给安郡王。
安郡王说:“我不是来找你拿药的。我是找你看病的。”
那天见面她就说要给他吃药,这丫头什么毛病,这么爱发药!
“这看病不是要吃药吗,我说过你没病了。”嘴里这样说,可赵如意还是把盒子又递了一递:“你收着呗,你体质阳亢,容易上火,而且这眼看热起来了,你早上起来要是觉得嗓子干就吃一丸,又不费事。”
她认真的说:“我特意给你做的。”
安郡王顿时觉得有点烫手了,他说:“干什么!”这丫头花样很多,跟别的人不一样。
赵如意抿嘴笑,她说:“我只是想谢谢你。”
她说:“你看,我也不会别的,只有这个我倒是拿手,正好你也用得上。”
安郡王这才肯拿了盒子,赵如意才又问:“还有什么?”
“其实是我有个兄弟。”安郡王说:“我觉得他可能病了,可他说没有病,找了大夫来看,也说他没有病,我才想找你来看一看,如果他没有病,你也可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赵如意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可我只会看病。”
“那就先看病吧。”安郡王坚持的说。这丫头没见过南郑侯夫人都能说的那么准,哪里只会看病!
原来安郡王在锦城有一处小房子,是他到锦城来住的地方,安静的很,两个人在门口往里走,赵如意问他:“王爷到锦城来做什么的?”
“逛逛!”安郡王身高腿长,跨一步老远,赵如意跟不上,就差一路小跑了。
他还有空逛?
自从知道千金坊打了安郡王的旗号经营之后,赵如意就尽量的收集安郡王的消息,知道他四年前十六岁时就进入了军营,随即到西南地区整顿兵马,屯粮练兵,赵如意身在闺阁,身边也只是些丫头,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
不过安郡王虽是公主所出,其父却是武将出身,且为了救驾而殉国,自是一代武人的英武形象,安郡王十六岁入军营,自然也是热血男儿,想来不仅仅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想要为他的父亲报仇吧?
那一年,匈奴进犯到山西大同府之后,御驾亲征失败,最终割地赔款,不仅是奇耻大辱,就是这些年,匈奴照样年年犯边,朝廷难以遏制,每年送与匈奴的金银粮食等都不是个小数目,就是这样,边关依然时时告急,边关百姓常被劫掠屠杀,这样的事,赵如意倒是知道的。
她虽然不认识安郡王,可是只管想一想,安郡王以王爷之尊,本可安逸一世,却于十六岁入军营,那定然是有一番抱负的。
他哪有空闲逛!
安郡王要她看的人也是个年轻男子,他与安郡王不同,他生的颇为俊秀,但身材有点瘦弱,看起来就是个读书人,赵如意没有接近,远远的看了半日,这人哪里像安郡王的兄弟。
赵如意问:“这人是你什么人?”
“你看病就看病,问这么多干什么。”安郡王负手说。他身着锦袍,负手站在那里,一张俊脸又紧紧板着,看起来确实很有王爷的气派。
不过赵如意好像接收不到这种气派,只是她的脾气是真的好,一点儿也不恼,她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每个人身份不同,生活环境不同,就是相同的表现也可能是不同的病,你不说清楚,不好看的。”
“真的?”安郡王看着站在树下的赵如意,她的神情很认真,所以应该说的话也是很认真的吧?
不过这丫头不仅眼睛有毒,还会套话,轻易不能答她的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郡王又觉得有一点笑意。
“真的!”赵如意认真的说:“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书生,预备今年的秋闱的话,他就没有病。”
这个如果真是含义太多了,但安郡王还是说:“你看谁都有病,怎么他就没病了?”
“你说不说?”赵如意恼了,忍不住威胁他:“不说我走了啊!”
“他是我军营里的文书。”安郡王终于还是说了。
“那就是幕僚、师爷、智谋……这一类?”赵如意反问,军营里的文职,而且还得安郡王这样看重,称为兄弟,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文一武,地位非常重要,不会是普通文书。
“对!”安郡王说:“那他什么病?”
“他还是没有病。”赵如意慢吞吞的说,捏了捏手指,看起来特别像神棍:“王爷,你现在是有麻烦的事吗?”
她伸了一下头去看他的脸:“很麻烦?”
“而且很要紧?”
果真这丫头看得出来,安郡王反而又笑了,他问赵如意:“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是个大夫啊。”赵如意说:“我看一看就知道了。”
又胡扯!大夫看的是病,这怎么麻烦都看出来了!
赵如意说:“好了,我看完了,他真的没病,就是思虑太重,心血空耗,晚上睡不好,白天偶尔会晕倒,脸色发白,出虚汗,浑身无力,这个不算病,下次再这样,你就给他喝杯糖水就好了,平时要注意多吃东西,尤其早饭要吃,另外你叫人到我家来,我给他一盒熏香,晚上点屋里,会睡的好一点。”
这丫头虽然是神棍,可真的是个很有本事的神棍。
赵如意又说:“那你到底有什么麻烦?”
“关你什么事!”安郡王笑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只是停住了:“不要管大人的事。”
赵如意也笑了,她笃定的说:“南郑侯?”
安郡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对!”
“怪不得,我就说你不是路过的嘛。”赵如意得意的笑着说:“要不是南郑侯夫人来抓我,你才不会路过呢。”
哈,这丫头终于也有猜错的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安郡王觉得心花怒放。
安郡王的麻烦是南郑侯,赵如意能猜到一点点,可是她的信息太少了,朝廷是什么样的,有些什么派系,什么党争,甚至有哪些人物她都不知道。
所以她只能猜到麻烦是南郑侯,可没办法知道麻烦到底是什么。
南郑侯是太后的亲侄儿,安郡王显然是皇帝一派的,而且皇帝并不是太后的亲儿子,那么太后和皇帝是有不同的势力了,赵如意也就能猜到这里了。
赵如意发愁的说:“南郑侯我也见过。他没什么要紧的毛病。要是他能有点毛病就好了。”
她忽悠人的功夫不错,应该能把他弄走。
“不过他好色。”赵如意想了一想补充。
“是因为南郑侯夫人长的美?”安郡王问。
“当然不是。而且夫人长的美,那是他的福气,不是好色。”赵如意纠正说:“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有纵欲过度的体征,我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没什么用。算了,也不要紧。”安郡王说:“京城里谁都知道,倒是你,别被他看到了。”
赵如意睁大了眼。
她这会儿穿着男装,赵如意个头高,五官也是精致而非柔美的那一型,穿上男装颇有一点雌雄莫辩的美貌,叫人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安郡王这一看,就觉得她的肌肤又太白了些,仿佛梅花上的新雪,盖的薄了,透出一点儿粉红来,又好像呵一口气都会化掉似的。
这丫头生的不错,南郑侯夫人看起来跟她有一点像,可却还是不如她,尤其是那蠢样,没有这丫头看起来顺眼。
安郡王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他说:“我请你吃饭,然后我就送你回去。”
赵如意也不是第一次在外头馆子里吃饭,师父以前带着她出门,自然也常常下馆子,不过在锦城就是第一次了,锦城的美食十分著名,不仅是大馆子,就是一些明面不大的小馆子,也有拿手好菜。
赵如意发现安郡王在锦城很低调,没有去著名的红杏楼,太白居什么的,只去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小酒楼,还上了二楼。
“哟,凌爷来了!请坐请坐,凌爷要吃点什么?”跑堂的殷勤的上来招呼,看起来还好像是个熟客,这二楼很清净,上了茶后,就只有远远的角落里有一桌客人了,几个年轻精壮的男子,看起来也才来不久,还没上菜。
安郡王给她介绍说:“这家的河鲜做的不错。”
看起来,他对这锦城还挺熟的。
“你姓凌吗?”听到跑堂的喊凌爷,赵如意也不叫他王爷了,倒是好奇起来他的名字了。
赵如意还真不知道护国长公主嫁的那位驸马姓什么呢。
安郡王喝了一口茶:“你管这么多!”
也就是看他喝茶,赵如意才有一种他也是大家子养出来的公子的感觉,几年行伍,改变的不少,不过总还有一些痕迹。
但是气派却更强些,男人但凡染了铁血之气,就是要格外迷人一点。
这是师父说的,赵如意以前没有体会,这会儿看着安郡王,有点明白了。
没过片刻,馆子里就端上来的几个菜,很普通的豆瓣鱼之类,不过味道还真的很好。跟家里的做法不一样。
赵如意一点儿也不挑剔,师父以前带她出门吃饭,就爱挑这样的特色馆子吃饭。
吃完了下楼,听到楼梯响,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楼来:“这是我家的地方,虽然地方不大,东西倒还是洁净,侯爷要寻清净的去处,就在这里胡乱歇歇脚也罢。”
南郑侯应都没应一声,只管往上走,瞥见两个人正从楼梯上下来,抬头一看,顿时不由的半边身子一阵酥麻。
哪里来的这样的美人!
虽是男装,却也无损这美人儿的美貌,反更添两分英气,越发显得目若寒星,唇若点朱,叫人一见难忘,南郑候自诩自己赏鉴过的美人儿不少了,可这会儿依然觉得腿软。
“让让!”有人伸手推了他一把,南郑候才算回过神来。
后面跟着的人大惊,这什么人啊竟然敢推南郑侯:“喂,你!”
他正要呵斥,却听到南郑侯有点惊讶的说:“安王爷?”
“是郡王。”安郡王纠正他。
后面那人立时就把手收回来了,讪讪的闭了嘴。
在这锦城,能叫南郑侯让让的人基本绝无仅有,但安郡王肯定有资格,不过安郡王只是偶尔来锦城,大部分时候都呆在江城那边的军营里。
南郑侯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就笑道:“原来郡王爷也在锦城,那倒是正好,我还以为要去了江城才能见到郡王爷呢。”
果然南郑侯是要去军营的,赵如意很感兴趣的在一边听,这是太后的意思吗?或者是太后一派的意思吧?
他也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又去看赵如意:“这一位也是你军营里的吗?”
安郡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管得着吗?”
这个时候的安郡王,看起来又不像刚才那个安郡王了,赵如意在一边看的好笑,这个时候,他就像一个纨绔子弟,好像随时可以和南郑侯在街上干一架。
显然这样的安郡王才是京城里那个南郑侯认得的安郡王,他说:“要是军营里的,我当然管的着,皇上打发我来监军,郡王爷是得了旨意的吧。”
“你还没上任,少管闲事!”安郡王不耐烦的说:“走开走开别挡道。”
南郑侯还是忍不住去看赵如意,笑着说:“护国长公主知道吗?我听说公主很喜欢康二姑娘。”
他虽然动了动,让开了楼梯,但看起来就是想把话题转到赵如意这里的样子,安郡王突然伸手抓住赵如意的手腕,拉着她下楼去了。
南郑侯转头,眼睛扫过他们的手。
“康二姑娘?”赵如意眼睛亮闪闪,好奇的问。
“你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闲心问这个?”安郡王很有点无奈的看着没有丝毫警惕的赵如意说:“我也真是,好的不说,刚好说到他。”
“我也看出来了。”赵如意点点头。
南郑侯这眼光明显的随便哪个人都看得出来,何况赵如意,她说:“这位南郑侯通常会怎么做?”
“他的手段很多,而且通常都很下作。”安郡王这才想起来放开她的手:“你不能跟他单独在一个地方,不对,他的地方就不行,我听说过他用药迷了张家姑娘,张姑娘不愿意给他做妾,后来自尽了。可是太后护着他,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药?”赵如意反问,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才是用药的行家好不好!”
师父做药丸子,她一闻就知道了,每次师父都很高兴,说她真是有天分,可是师父也会跟着叹口气,说可惜了。
不过安郡王还是说:“你最好小心一点,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你真是好人。”赵如意语气很真挚的说。
那是因为我娘吩咐我照看你,安郡王毫无负担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加更,合并更新,大家周末愉快!
看到大家讨论的那么热烈,我也忍不住想说,大部分朝廷,都不会是一个势力完全的掌握住所有的人,朝廷派系,各种势力,基本都是错综复杂,此消彼长的,当然,最大最正统的势力当然是皇权,可是皇权也不能完全的肆无忌惮,很多时候也是需要做出一点让步的,或者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至于本文的斗争到底如何,慢慢往下看就知道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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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袭爵
第二十二章
“什么!”南郑侯夫人霍的站起来, 瞪着蓉四奶奶。
“侯爷看上了赵九姑娘?那个九姑娘?!”南郑侯夫人美丽精致的脸又一次难以控制的扭曲了,扭曲的显得几分狰狞,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显然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了。
他看上谁都不会让她这样恼怒,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赵九姑娘?那个赵九姑娘!
“就是那个九姑娘。”蓉四奶奶说:“我先前找侯爷跟前伺候的人打听过了,昨日江城县县令赶过来给侯爷请安, 因那边极为要紧, 侯爷接见了他, 后来还出去了, 就是在外头的时候,碰到了赵九姑娘。”
“其实倒不是她赶着去的, 赵九姑娘跟安郡王走在一起, 让侯爷碰见的。”她轻声说:“侯爷只见了一面,就赶着人去打听姑娘是谁了。”
连蓉四奶奶都觉得太巧合了, 所以去打听了一回。
南郑侯夫人手里还紧紧的捏着刚才喝茶的精致的茶盅, 看起来如果南郑侯在她面前, 她就能把这个茶盅子向南郑侯砸过去。
不过蓉四奶奶已经在他们家出入好几年了, 她是南郑侯夫人的表妹, 也是密友, 她很清楚,就是南郑侯真的在这里,南郑侯夫人也不能砸他一茶盅。
南郑侯夫人就是再恼,再愤怒,把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光, 她也不敢对南郑侯怎么样,甚至她还得照着南郑侯的吩咐,去把赵九姑娘给他请来。
蓉四奶奶虽然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有时候也难免心有不忿,可这种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同情可怜她了,同时又有一点微妙的幸灾乐祸的心情,不过脸上当然不会表现出来,能表现出来的都是恰到好处的表情。
南郑侯夫人才被赵家九姑娘不放在眼里的举动气的要命,满心里都想着等着京城的回信来了,或者邸报上的消息来了,要怎么叫赵家好看,叫赵九姑娘好看,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南郑侯看上了赵九姑娘!
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凭南郑侯的脾气和行事的习惯,不仅意味着南郑侯夫人根本就等不到京城来的消息,现在就要向赵九姑娘低头,去请赵九姑娘过府,还很有另外一种可能。
要是赵九姑娘愿意,那南郑侯多半会保下赵家,博美人的欢心的,那对于南郑侯夫人,那就是又一巴掌打在脸上了。
锦城这么大,这么多美貌的小姑娘,还有这么多愿意把美貌的小姑娘送给南郑侯的人家,为什么侯爷偏偏看中了赵九姑娘?
这也真是太巧了。
蓉四奶奶心中这样想,嘴里却还是劝道:“姐姐也不用恼,我瞧着那赵九姑娘不是个随和性子,孤拐的厉害,不见得能遂了侯爷的意。回头惹恼了侯爷,越发有她的好看呢。”
不过就是不会遂了南郑侯的意,可南郑侯夫人现在就要不遂意了,她尽力的平静了一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侯爷的意思是什么?”
在这样的事情上,南郑侯向来不太亲自跟自己夫人说的,这种时候,蓉四奶奶这样的身份就很好用了,蓉四奶奶其实也轻车熟路的不止一次了,她说:“也没有什么,侯爷说身子略有不适,听闻赵九姑娘是神医,是以请赵九姑娘来看一看。”
蓉四奶奶停了一下,才有点为难的说:“侯爷的意思,务必要请了来,且不能无礼。”
‘哗啦’一声,条桌上精美的陈设瓷器被扫到了地下,南郑侯夫人燕氏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蓉四奶奶退了两步,没有说话,等着她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侯爷是这个意思,那么侯夫人就是把房子也烧了,那也得有礼的请赵九姑娘来。
“那就去请!”等了许久,终究还是像蓉四奶奶预计的那样,南郑侯夫人牙缝里迸出来这样几个字。
“是。”蓉四奶奶连忙答,南郑侯夫人又说:“拿我的名帖去赵家请。”
她终究还是说了这句。
这南郑侯夫人不就是一个腹泻吗?听说请了大夫,定然是治好了才对。赵如意看着桌子上的名帖,随手就丢开了。
这是单独下给赵如意的帖子,请她去看病。
赵如意对赵二夫人打发来的丫鬟茉莉说:“你与二伯娘说,我这里有事,没空去,且我原本不是挂牌行医的大夫,比不得正经大夫,只怕耽搁了侯夫人,就这样回复了侯夫人罢。”
赵二夫人咋舌,若说得罪侯夫人,又不肯赔罪,她还明白一点脉络,现在的侯夫人和赵如意她都看不懂了,侯夫人怎么会突然送上名帖来请赵如意?
这赔罪是不用了吗?
且这明明是就坡下驴的事儿,为什么九姑娘还是回绝了呢?不过赵二夫人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呢。
不过她终究还是有这样一点好处,虽然觉得挺匪夷所思的,而且觉得赵如意不肯去见侯夫人,错过这个缓和矛盾的机会很可惜,但她并没有自持自己是伯娘,是当家夫人,就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她只是一边叹息,一边吩咐丫鬟:“照着九姑娘这话回了吧。”
赵如意的回绝,连蓉四奶奶都意外,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了,真的连京城里那些顶级的贵胄人家,都没有这等风骨的姑娘了,这下子,南郑侯夫人是真的难收场了。
虽然南郑侯夫人不好,对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处,可她还是很有点忍不住那种幸灾乐祸的想法。
南郑侯夫人就更意外了:“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她已经送了自己的名帖去请这位赵九姑娘了,在这种时候,对于南郑侯夫人来说,就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回绝的一天,她以为,不管这姑娘是神医也好,搭上了安郡王也罢,她的身份也不过如此,地位也不过如此,她怎么会回绝她的邀请?
她作为一个侯夫人,正儿八经的拿着名帖的邀请?
她甚至在早前,还特别打发了人去赵家威胁过,赵家应该很清楚他们蒋家在刑部的能量,他们明明应该得了这消息就赶紧扑上来的,这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可是不管南郑侯夫人怎么想,赵九姑娘回绝了就是回绝了,这让她开始觉得着急了,南郑侯的脾气性子她自然很清楚,南郑侯夫人踌躇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说:“预备轿子,我亲自去赵家!”
她不能不去,她不能不低头。
蓉四奶奶连忙应了一声,打发了跟前一个丫头出去吩咐了。她一边亲自带着丫鬟伺候南郑侯夫人梳妆换衣服,一边轻声道:“姐姐这回去,是为了侯爷的事,只怕还得和缓着点儿。”
她窥看了一下南郑侯夫人的面色,见她脸上虽然沉的水一般,但还算得上平稳,才又说:“依我看,那位赵九姑娘是个孤拐性子,年纪又小,哪里懂事呢?有点儿看病的本事,就当自己了不得了,原本是不必理会的,只偏侯爷……侯爷那脾气,姐姐没有不知道的,何必惹的侯爷不喜欢呢?”
南郑侯夫人一动不动的坐着,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不过蓉四奶奶心中有数,又低声道:“侯爷那脾气,能新鲜多久?姐姐只管顺了侯爷的意,把人哄了来,侯爷喜欢了,还不是念姐姐的好?过些日子,也就撂开手了,到时候要怎么着她,还不是随姐姐的意不是?如今就是为着侯爷,委屈一回,也是姐姐贤德啊。”
这蓉四奶奶当然不愿意南郑侯夫人得罪了南郑侯,南郑侯夫人一家不好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如今她在家里婆婆和丈夫跟前有体面,婆母不敢随意拿捏她,还不是因着她能在南郑侯夫人跟前伺候说话?
南郑侯夫人的亲自来访,让赵家人非常意外,赵二夫人亲自到二门上去接,一路送到大厅去见赵老夫人,就是赵老夫人,都要在门外的台阶上迎。
南郑侯夫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可是再不好看,她也不能发作,她只是没有耐心和闲心与赵家人客气,她只是说:“不知道九姑娘在哪里,我今儿是特特的来请九姑娘的大驾的。”
赵老夫人还是那八风不动的菩萨样儿端坐着,听了这话客气道:“侯夫人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吩咐一声,哪里当得起侯夫人亲自来呢。”
简直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南郑侯夫人送了名帖来请赵如意,却被赵如意回绝了似的。
南郑侯夫人都觉得火气有点突突的上跳了,可她终于只得按捺住火气,说:“侯爷身子原就不大好,这几年得圣上看重,又很往外头去了些时日,越发就差了,在京城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常打发御医来替侯爷看着调养,就是外头的大夫,有那等有本事有专精的,也是常赏了来看看,只是偏还是不好,这一回出来,太后娘娘原嘱咐过,锦城是大地方,说不得有那等有本事的神医,不妨请了看一看。”
南郑侯在太后娘娘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南郑侯夫人当然清楚的很,嘴里提了两回太后娘娘了,她自己倒是心平气和了一点,又道:“我来锦城就听说了赵九姑娘的大名了,这才打发人上门来请,偏九姑娘谦逊,不好来,说不得我自己来一回,亲自请九姑娘,也显得我诚心。不论治得好治不好,九姑娘肯去看一看就是给我们家面子了。”
这真的有点古怪了,赵二夫人这样的人坐在一边听着都觉得古怪,这位侯夫人前倨后恭,非要九姑娘上门去,莫非那位南郑侯真得了什么要紧的病症了不成?南郑侯可是京城里的红人儿,又在刑部有人,若是九姑娘去治好了南郑侯,那岂不是大老爷就有救了?
南郑侯夫人接着又说:“前儿大老爷的事,我们侯爷知道了也觉得这拟刑太严了些,已经写了信送回京城请人斡旋了,说不得回头就有好消息呢。”
南郑侯夫人简直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把自己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打回去,赵老夫人垂着眼睛听了,才说:“侯夫人亲自来请九姑娘,实在当不起,不过九姑娘能不能去,这个还得问九姑娘自己。”
说着就问跟前人:“去请九姑娘了么?”
黄嬷嬷忙躬身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既然老太太打发人来请了,赵如意还是给面子的来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安郡王嘴里蠢蠢的南郑侯夫人,南郑侯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把她的脸面扒下来踩在脚下的赵九姑娘。
这一个花儿般美貌的姑娘,可是南郑侯夫人指尖尖尖的指甲用力的抵着掌心,才能让自己不上前去给她一个巴掌。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南郑侯夫人不仅不能对赵九姑娘做什么,她还得赔笑脸,又把先前的话说了一通。
搬了太后娘娘出来,无疑就是要恩威并施的意思了,赵如意大眼睛亮闪闪的听着,听完了很爽快的说:“侯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侯爷的病是挺严重的,我知道。”
她记着安郡王跟她说的话,不要去见南郑侯,所以她当然不会去见。
她一向是很听人劝的,所以她开始都没想来见这个侯夫人。
不过她又想起来安郡王的麻烦,于是她就觉得这个送上门来的侯夫人提的要求还真是刚刚好。
赵如意爽快的叫南郑侯夫人都愣了一下,她来请赵如意看病当然是托词,南郑侯在京城,每十天就有太后赏的御医来请平安脉的,情况了如指掌,就是偶尔有点小病,那定然没有大病,不然怎么会出京来呢,她不由的疑问:“赵九姑娘还没去给侯爷诊病呢,怎么就能说侯爷病的很严重呢?”
赵如意说:“侯夫人既然知道我会医术,难道没听她们说我是怎么看病的吗?她们没给你说我只要看一看就知道谁有病没病,是个什么病吗?我昨天在外头恰巧和侯爷走了个对脸儿,我就看了一眼,自然知道他什么病了。”
南郑侯夫人是务必要把赵如意请回去的,心中虽是惊疑,却有点正中下怀的说:“那果然是来对了,就请九姑娘去为侯爷诊治罢。”
赵如意一脸的神棍样子,很认真的说:“侯爷的病,看病是看不好的,全天下的大夫去看,那也没用,侯爷这是水土不服,到了西南这一带就要得病,回京城去就不药而愈,完全不用看大夫。”
赵如意忽悠起人来,尤其是这个居然派兵来抓她的南郑侯夫人来,简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不把她打出去,已经算是她赵如意克制的很了。
南郑侯夫人直瞪着赵如意,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赵如意这话实在是意有所指:“九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肯去给侯爷诊治吗?”
“我都说明白了,看也没有用,侯爷早一天回京早一天好,留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发作了!”赵如意一脸诚恳。
这个侯夫人果然是有点蠢蠢的,赵如意想,看来安郡王看人还挺明白的,他又不可能常常见到这位南郑侯夫人,不常见都能看出来,可见这人眼睛有毒。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给对方下了同样的定义了。
赵如意想到安郡王说的那话,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就带了一点笑影子出来,这位王爷其实见事那么明白,偏偏常常要做出不明白的样子来,装傻装的那么纯熟,看来在京城里那个横着走的安郡王,也不是真的能那么横着走。
这样一想,前日他那么纨绔的对上南郑侯,就觉得很有趣了。
赵如意乐的抿起了嘴来,落在南郑侯夫人眼里,就还是觉得赵如意是在推脱,不肯去。
她什么时候对着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姑娘这样好声好气的恳求过了?可对方还不肯领情,南郑侯夫人心中的火气突突的往上冒,实在是按都按不住。
蓉四奶奶在一边看着,她很精熟南郑侯夫人的脾气,当然知道她的火气这会儿在往上冒了,连忙拉一拉她的袖子,开口道:“九姑娘好医术,侯夫人自是相信九姑娘所言的。不过还是请九姑娘拨冗去看一看,为侯爷诊一诊脉,自是更稳妥些不是?就是要回京,太后她老人家问起来,也才好回话呢。”
换一个人说话,还是张口太后娘娘闭口太后娘娘的,赵如意先前肯给她们好脸色,那还是为了想替安郡王忽悠人,这会儿就越发烦了,这侯夫人做了那些事,还真有脸上门来坐着?
好脾气的赵如意说:“诊脉也是这个说法,你们不信,只管等着看罢。”
这倒真叫南郑侯夫人和蓉四奶奶都有点惊疑不定了,赵如意的神技本来就很神,再经过口口相传,难免添油加醋的,就更神了一分,之所以是一分,那是因为太神了,不太有添油加醋的余地了。
那蓉四奶奶还试图劝道:“九姑娘,还是……”
赵如意打断她:“不去,你们还叫禁卫军来抓我呗。”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穿着葱绿坎肩的小丫头撒腿就跑上了大厅了,叫到:“老太太,二夫人!”
赵二夫人正要出声呵斥,那小丫头喊道:“咱们大老爷免职开释,命二老爷袭爵了!”
“嘎?”二夫人呵斥的那一声因为这个消息来不及收回来,又急着要问话,就很古怪的变了一个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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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弹劾
第二十三章
不过大厅里没有一个人笑出来, 就连向来端庄稳重的二夫人自己,也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调,她连忙问:“谁说的?”
屈爷爷, 应该就是永宁侯府的总管家屈大鮎。
“屈爷爷说的, 屈爷爷说是那个邸报……”小丫头显然不仅是腿脚快被选中,她虽然不懂自己说的是什么, 却也有条理, 说着就把手里拿着的邸报呈给赵老夫人:“大老爷事涉小节, 免职开释, 永不叙用,永宁侯爵位由二老爷平袭。”
平袭?赵二夫人听到这两个字, 心中重重的一跳, 欢喜的无可不可,脸上已经压制不住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赵老夫人看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
多少人家正经袭爵的时候, 因为没有什么功劳还得降等袭爵呢, 现在赵家这是涉事了, 这么大的事, 大老爷都给关了起来, 撸了爵位给兄弟继承,竟然还平袭,还能平袭!
“皇恩浩荡啊!”二夫人不由的合掌胸前,喃喃自语。
赵老夫人也激动的脸色略微有点泛红,但比起二夫人的失态来就好像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样子, 她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赵如意一眼。
幸好这麻烦跟九姑娘沾上了边,赵老夫人心想,真是因祸得福。
“是啊,皇恩浩荡啊。”于是赵老夫人也说。
赵如意抿嘴笑,看起来还有点胸有成竹的样子了。
赵家大起大落,这喜事就显得格外不一般,还不顾客人在呢,满大厅伺候的丫鬟媳妇婆子们就一起一起的上来给主子们磕头贺喜,唯一两个客人就显得特别显眼了。
而且脸色还特别难看。
蓉四奶奶要好些,说到底她只能算个帮闲,可南郑侯夫人的脸色就好像踩了屎一般的难看了。
她先前已经觉得自己说那些话像是在自打耳光了,没想到这一下耳光更重,她那天可是十分得意的吩咐人来跟赵家说,大老爷的案子已经拟了斩立决了!
现在邸报一出,就好像人人都挥着邸报给了她一巴掌似的,免职开释,平级袭爵!她这一辈子,甚至包括以前自己还是那个小心翼翼,无人看重的庶女的时候,都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
而那个时候,已经遥远的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赵家人都好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甚至连那些管事媳妇们都一样,有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怜悯。
大约在心里想,这位侯夫人真是赶趟,刚好在这个时候来请九姑娘,就听到这个消息了。
南郑侯夫人的脸色被这样的目光刺的比哭还要难看几分,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自己的信还没送到吗?
这是南郑侯夫人唯一能想到的了。
在座的人里面唯一知道一点内情的赵老夫人和气的说:“既然九姑娘已经把侯爷的病说清楚了,确实没有再去给侯爷诊治的必要了,就请侯夫人和侯爷再斟酌吧。”
南郑侯夫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赵老夫人不得不再次说:“我们家有一点事情,就不虚留侯夫人和蓉四奶奶了,老二家的,送客罢。”
这话真是一点儿不矫情,这么大的喜事,还真的不是一点事情。
南郑侯夫人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肿肿的,木木的,做不出什么表情来似的,眼见的今日定然请不了赵如意,这赵家更是没有脸待下去的,她只得站起来,蓉四奶奶连忙就跟着她站起来。
赵家这一回是真正的从地狱到天堂,尤其是赵二夫人欢喜的脸红红的,好像在发红光,这会儿对什么事都是‘好好好’‘是是是’,好像欢喜的都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赵二夫人居然拿出惯用的客气词来说:“今日招待不周了,赶明儿袭爵摆宴,再请侯夫人光临,侯夫人可不要推辞啊。”
赵如意嗤的一声笑出来。
老实人打脸,有时候意外的疼。
可是赵二夫人浑然不觉,真是典型的欢喜的过了头,南郑侯夫人当然是看谁都觉得人家在嘲笑她,不过也真的不少人在嘲笑她,走到外头二门上的时候,还听到有人站在一边儿闲聊:“上回还有人跑来说大老爷要斩立决了,非要九姑娘上门赔罪才给转圜,幸好老太太不信。”
“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啊,仗着咱们不在京城,不通消息,就跑来骗人。”
“可东府西府的太太奶奶们都信了啊!还来哭求老太太呢,说是什么京里有数的红人儿,最有体面的,哪里还会有假……哎哟,那红人儿来了。”
“哪个哪个?穿红的那个?看着也不像骗子啊,哈哈哈!”
“哈哈哈,还好意思上门来,哈哈哈!”
南郑侯夫人气的嘴唇都抖了,赵二夫人听到这个才好像想起来当初南郑侯夫人打发人来威胁过这个话,她就转头,诧异的看了南郑侯夫人一眼。
这一眼,叫南郑侯夫人终身难忘。
她在马车上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难道信在路上耽搁了?”
南郑侯夫人无论如何不肯相信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又不是她第一遭办这种事了,南郑侯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他要办的事,就是因为种种缘故不能完全办成,但各方多少也会给他一点面子,或是压着等一等,或是酌情加减一点,可绝对不应该出现赵家这样的情况啊!
刑部本来就是最方便动手的地方,而且赵家根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人家!所以南郑侯夫人才敢不通过南郑侯,自己吩咐人去办,自然是觉得一则南郑侯根本不会听到这样一件小事,二则,就是知道了,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并不要紧。
可是这事既然已经明载邸报,那就再没有错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信耽搁了?
蓉四奶奶后宅行走,勾心斗角之类倒是精通,这一点却也完全没有头绪,只得说:“按照日子,就是回信都该来了,也不能耽搁这么久吧?”
南郑侯夫人实在是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半日都消退不下去。
她回到驿站,刚下了车,就有自己跟前的管事媳妇迎上来,一边伺候她下了车,一边回话道:“先前侯爷打发人进来吩咐,请夫人别的事且不用理会了,收拾东西是正经,要赶着回京去呢。”
“回京?”南郑侯夫人停住了脚,诧异的问:“不是要来一两年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回京了?”
“侯爷打发人来吩咐的,奴婢自也不敢多问。”那媳妇赔笑回道。
南郑侯夫人还真松了一口气,不仅是不用再去请那个赵九姑娘了,还有,不用呆在锦城了,虽然上回那话是只跟赵家说的,可她却再明白不过,她并没有刻意遮掩,当然,那个时候她并不怕传出去。
甚至她很愿意传出去,有了赵家的榜样,谁还敢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可如今,赵家这事儿已经明载邸报了,先前传出去的那些话就成了个笑话了,她哪里还想在锦城呆下去?
能回京真是好事!
这简直是这些日子来第一桩好消息了。
南郑侯夫人就点头道:“既然这样,这就去收拾东西吧。”
那媳妇应了一声,又道:“听说今日侯爷有点儿不自在,也不知道突然想起来要查什么,先前还在打奴才呢。”
“哦。”南郑侯夫人就应了一声,南郑侯的事,她向来是不敢管的,南郑侯对她虽然素来不错,可是恼起来还是六亲不认的,很是吓人:“那吩咐底下人,仔细着伺候便是。”
一头说着,她就往里走,看着蓉四奶奶带着人收拾东西,蓉四奶奶知道她心情十分不好,想方设法的挑些高兴的事情来说,南郑侯来了锦城,各方各家自然都有东西送来,除了银票古董,当然也有首饰珠宝,绫罗绸缎这些,蓉四奶奶收拾东西,看到好的,新奇有趣的,贵重的,就捧过来给南郑侯夫人看,讨她的喜欢。
南郑侯夫人还是有些恹恹的,这些东西她早看惯了,并不当回事,哪里比得上今天的奇耻大辱,真是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心口出不了气。
闷的生痛。
这里正在气闷间,听到外头一阵声响,早有丫鬟惊慌的跑进来:“侯爷来了。”
侯爷来了有什么可惊慌的?真是越发慌慌张张的没个人样了,南郑侯夫人站了起来,蓉四奶奶也忙搁下手里的东西,打算往西边房里避一避。
南郑侯虽然好女色,跟前姬妾众多,养在外头的美人儿也不少,连烟花柳巷也有相好,可南郑侯夫人偏还是看不得有人多跟南郑侯说上两句话,她拿南郑侯没有办法,就会把火撒在别人身上。
蓉四奶奶是深知道的,也就格外注意避嫌,但凡南郑侯进房来,她就赶着出去,免得惹了南郑侯夫人不快。
只是今日南郑侯进来的特别块,蓉四奶奶掀开帘子就跟南郑侯走了个对脸儿,她只好打着帘子伺候,笑道:“侯爷来了!”
南郑侯一脸颜色不是颜色,理也没理她,径直往里去了,蓉四奶奶连忙放下帘子走开去。
只是还没走开两步,却听到里头一声尖叫,随即便是清脆的一下巴掌声音,把外头屋里的蓉四奶奶连同几个丫头都吓的噤若寒蝉。
“你做的好事!”南郑侯揪着燕氏的头发,正反几个耳光,把她摔在墙上,她站不稳,又打到桌子上,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桌子上放着的锦盒被扫下来好几个,滚圆的珍珠,闪烁着宝光的宝石,各色金银首饰,哗啦啦摔了一地。
燕氏完全就被打懵住了,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一只手捂着脸,有点茫然的看向怒火中烧的南郑侯。
南郑侯脾气暴戾,燕氏当然是知道的,而且成亲几年来,她也不是没有挨过一两回打,但她终究是正经侯夫人,南郑侯多少要给她一点面子,大部分时候撒气都不会找她,但只有这一回,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我做了什么惹恼了侯爷?”燕氏娇怯怯的说,泪珠涟涟,只可惜脸都肿了起来,头发也被扯散,披头散发,好端端一个美貌人儿,状若女鬼,哪里还惹得起人半点怜爱。
“你还不知道?”南郑侯恼怒起来一脸狰狞,眼睛都有点发红,看着十分吓人:“你背着我往刑部递的什么信?叫镇南王参了,现在皇上下诏要我回京自辩了!”
说着那火气又上来了,赶着又上前去踢了两脚。
燕氏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是自己递的那信出了事,那明明就是一件小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跪下来拉着南郑侯的衣襟哭道:“原是那赵家十分无礼,并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就连侯爷,也并不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今日我去赵家请九姑娘,尊了侯爷的意思有礼相请,只说请九姑娘来给侯爷诊脉,那姑娘也是理都不理,我打发人往刑部送信,也是为了给侯爷出气的意思,原想着那样的人家,一点儿小事,并不值得劳动侯爷,谁知道……”
“竟没想到办坏了事。”燕氏婉转的哭道:“我也不懂朝政是个什么样儿,并不敢说什么,只求侯爷看在我一片心为了侯爷的份上,饶了我这遭吧!”
南郑侯蒋欣荣一早得了朝廷诏旨,一头都是火,早忘了吩咐燕氏去办的九姑娘那事儿,这会儿听她说了才想起来:“她不肯来?”
说着就冷笑了一声:“好大的架子啊!”
“必定是因为搭上了安郡王的缘故。”燕氏连忙道:“有安郡王撑腰,那丫头早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这话还真说对了,南郑侯自然想起前日见到那美人儿的时候,她正与安郡王一起,再一想他到这西南的目的,如今刚来就被召回京自辩,这里头,无不透着安郡王的影子。
“怪不得这样不识抬举!不过,这刑部的事,那也必定是他了……”南郑侯自言自语的说:“不过他是怎么搭上镇南王的呢?那镇南王也真不是东西,平日里说的好,背地里捅我一刀。”
“那赵家袭爵,也定然是安郡王的手笔了!说不得也是为了那丫头。”燕氏连忙说。
“你懂个屁!”南郑侯道:“平级袭爵,哪是安郡王能干的,那是皇上的手笔,就为了拿这事儿参我呢,皇上这么着急,这西南定然有鬼!”
他为什么到西南来,燕氏当然不懂,可他心中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太后姑母也是费了大力气的,没想到刚到这里,还没动作,就叫皇上抓了他一个把柄,竟堂而皇之的召回去了!
这一招真是帝王阳谋,别说他一个外派,就是各地督抚大员,被弹劾要他自辩,也必须回京的。
想到这里,南郑侯又恼怒的一脚踢倒了燕氏:“蠢货!”
“快去收拾东西,明日就启程!”说着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徒留燕氏委顿在地,哀哀哭泣,外间的丫鬟和蓉四奶奶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发白,还得硬着头皮进去安慰劝解那位南郑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更新的很多吧,大家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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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南郑侯携夫人到锦城,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所欲何为暂时还不清楚,有想巴结的有想观望的, 甚至还有已经把自己家姑娘都已经送上去了的。
没想到这才十几日, 南郑侯还没来得及在锦城做点儿什么,就突然又匆匆的奉诏回京去了。
倒是在锦城留下了南郑侯夫人的传说。整整在锦城贵人们的口里议论了一整年。就是到了后头, 只要提到赵九姑娘, 都还会顺带捎上这位南郑侯夫人呢。
经过前期南郑侯夫人的宣扬, 后头赵家平级袭爵这件事, 就更显得热闹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议论着, 南郑侯夫人整治赵家不成, 反而让安郡王给整了,从头到尾, 都是因为赵九姑娘。
而且那位南郑侯夫人确实十分倒霉, 她走了不久, 京城里还传来消息, 她娘家的嫡亲姐姐, 宫中有宠的贤妃娘娘, 原是一品妃位,后宫四妃之一,却因某一日侍上不谨,被降了一等,封号也改成了丽妃, 这可不单是降等这样简单,谁都知道,这还意味着这位丽妃娘娘已经失宠了!
相比之下,赵九姑娘的运气那可就太好了!风头一时无两。
距离南郑侯夫人在锦城留下的传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赵大老爷虽然还没回来,但朝廷的圣旨终于送到锦城宣读了,赵家立时便挂起红来,不日,便是赵家为赵二老爷袭爵摆的宴席,赵家大门洞开,遍邀锦城各方,此事经过三四个月,如今尘埃落定,赵家大老爷开释,二老爷袭爵,在这样的大事里还能全身而退,实在叫人艳羡的了不得。
这能搭上安郡王,真是叫人羡慕啊!
赵二夫人在垂花门迎客,穿件大红织锦盘花锦袍,一脸喜气一脸笑,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这样的福气。
原本大老爷已经袭爵了,按常理,今后爵位也是大老爷家的了,跟二房无关,偏这会儿平级落在二老爷头上,她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了!这种福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九姑娘虽然已经名声大振,但因为毕竟出场太少,锦城还有些人没见过,但至少统统都听过了,这一回来赵家赴宴,不少人先就要看一看九姑娘。
作为主家,赵家的姑娘们当然都要招呼着来做客的姑娘们,那一边尤其花团锦簇,姑娘们总是要活泼一些,语笑嫣然,声音格外清脆。
那人群里比西南众多姑娘们都高半个头的那位姑娘就是九姑娘了!想看的人还真是一眼就看见了。
果真是美貌啊!
那亮丽的模样儿就不用说了,赵九姑娘个子又高,十五岁的姑娘已经发育停当,这初夏的当儿,阳光底下,穿了一身软缎窄袖长裙,越发显得腰是腰,胸是胸,完全是一副大姑娘的模样了。
怪道安郡王这样赏脸呢,赵九姑娘这容貌,这通身的气派,就是放在京城里那些出名的人家里头,也不比那些小姐们差的。
不少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不过也有人道:“别这样乱说人家姑娘!赵九姑娘认得安郡王,那是因着安郡王跟前有位要紧人物得了病,请了大夫瞧不出来,安郡王听说了赵九姑娘的名声,才来请的。”
那人道:“也是安郡王谦逊,想着人家九姑娘不是那普通挂牌行医的大夫,正正经经的侯门姑娘,所以才亲自上门来请的,可见公主府的礼数了,偏叫人看见了,倒生出那些话来。”
若是别的人说这话,有些人定然要争辩两句,不过这会儿说话的人是康四太太,这是康家留在本家的当家太太,康家老太爷原是国子监祭酒,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只偏出了个好儿子,三老爷不过才三十多的年纪,如今已经是朝廷的礼部侍郎,位居三品的大员,连带的康家顿时水涨船高,在锦城也成了数得着的人家了。
旁边的人就都微笑附和了:“自然是如此,人家赵家这么些年,出了这样多的姑奶奶,都是极为贞静贤德的,九姑娘自也不是那等轻佻人。只是医者仁心,有人得了病去看一看,那自也是应该的。”
康四太太又笑道:“再说了,今年秋季说不定又是朝廷选秀,赵家这几位姑娘年龄合适,又是名门,且只有八姑娘是许了人家的,那都是要进京待选的,要真是安郡王爷有心,公主府早该打发人来定下了才是了,凭九姑娘这样的人才,若是郡王爷爱重,难道公主还能不喜欢?”
这话听起来好似是在替赵九姑娘撇清,可有心人多少听出来一点儿别的意思,这话里头多少透着一点儿赵九姑娘虽然在锦城颇出风头,可怎么配得上公主府的门第的意思了。
难道康家配得上?
当然不是个个都是有心人,粗枝大叶,且不太关心的人也不少,反倒是康四太太说起选秀,反而更关注些。
说起选秀,众人才想起来忘了这茬。
赵家的几位适龄的姑娘,差不多儿都被退了亲了呢!
朝廷选秀并无定规年限,只看需要,不仅是选宫妃美人,还有各王府皇子妃等各品级的贵人等。四年前就有一次盛大的选秀,当时宫妃没选几个,显然主要是为了给当时已经过了十八岁的大皇子三皇子选妃和侧妃。
如今底下四皇子到六皇子也都到了可以赐婚的年龄了,各处人家略微一算,就知道这两年必定是又要选秀了。
按照上一回的标准,五品官儿以上连同各级勋贵人家适龄姑娘都要进京待选,是以各处人家都是有盘算的,虽有想要家里姑娘参选博前程的,也有那等疼爱女儿,只想嫁出去做个正头夫妻的,偏年龄算算合适,就早早的谋划着给她订了人家,便可报上去不选了。
当然也有那等有体面的人家,虽然女儿没有定亲,但在两宫跟前有体面,便想着若是到时候不合适,只管在两宫跟前递了话到时候只管落选出来的,不一而足。
大皇子三皇子虽然已经赐婚成亲,但还有侧妃侍妾等位子,后头三位皇子则还有正妃之位虚位以待,且这几位皇子很有可能里头还会出一位更有造化的人物,京城里一些自忖有一搏之力的人家,连同有些外头督抚之类的封疆大吏,倒反而家里几位嫡女都没有定亲呢。
而像赵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明白就是嫡女待选,自也不可能是正妃之位,又不愿意让自家的女儿去博这样的前程,便早早的给几个姑娘都定了亲,却没想到,临到这一年了,偏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再要定亲已经来不及了。
选秀当然是这些人家最关注的事了,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这上头去了。有人就急着问道:“这选秀的事儿已经定了今年了吗?”
康四太太含笑道:“想来**不离十了,太后娘娘前儿已经说起过了。”
康三老爷是礼部侍郎,从这里来的消息当然比别的地方准确的多了,立刻又有几位太太奶奶移了脚步走过来听这话,有人说:“上一回选秀,宫里就没有添主位娘娘的吧?”
“皇上向来不重那个,且当时不是还有贤妃娘娘吗?”康四太太意有所指的道。
“前儿贤妃娘娘不是才失宠了吗?”那人接着说。
康四太太就含笑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说话,心中却是想,蠢货,就是贤妃娘娘失宠,这一回说不定要封一两位主位娘娘,那怎么也轮不到你家啊!
“这一回京城热闹了。”有人家中显然没有合适待选之女,纯看热闹的心态:“今年刚好又是秋闱,说不得还能有一两桩才子佳人的妙事呢!”
“你这是书听多了吧?”与她一个相好的奶奶就在一边嘲笑道:“京城里那些人家,谁家不是高门大户,姑娘们出个门,别说丫鬟婆子,就是教养嬷嬷也四五个看着,哪里来的才子佳人?”
“说得也是,就是在咱们锦城,虽然比不得那样的人家,规矩却也没有松些儿的。”她一边说,一边不经意间就看到了比众姑娘都高半个头的赵九姑娘,也就是这个姑娘,常在外头,又有一手好医术,才能有安郡王亲自上门请的事情,闹出一曲公子佳人的传言来,换成别的姑娘,必定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个,她突然就想起来了,悄悄与自己的姐妹交笑道:“听说那位田家小公子,去年乡试取中了第二名?这可是难得的。”
“今年秋闱,若是能取中前三,那前程可就了不得了,也怪不得……”那人说到这里就住嘴了,眼睛只看着赵九姑娘,若真是中了,这退亲也就不亏了,赵九姑娘虽然品貌都是上上等的,可赵家这门楣比起来就还是差了一点儿了,最要紧的是,对田公子的前程也无甚助力。
怪不得赵家出事,田家急急的就大老远赶了来,说不定早就等着这样的机会了吧。
相比成了亲的太太奶奶们的关注点那么现实,姑娘们就不一样了,她们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最大的烦恼大约只是额头长了一颗痘,真是难看!
就是今后会变的心机深沉的那一部分,现在想的也不过是,她今天的首饰是新金红宝石的,把我比下去了,回头不能跟她坐在一起。
或是她的这条新裙子是京城里来的新花样,真是好看,回头我也要照着做一条!
所以赵九姑娘在姑娘们群里如鱼得水,她又会看病,又会看人,手面又大方,又一直笑眯眯的招人喜欢,谁来跟她说话,她都能说两句,一会儿说:“张家姐姐这个打什么紧,听我的,每日早起带着丫鬟去你们家那个大花园子溜两圈,一两个月下来,就什么都好了!”
一会儿又说:“李家姐姐这个倒是不能不管,今儿人多,我静不下心细看,赶明儿我给姐姐下个帖子,请姐姐来我们家坐坐,正好细看看,这个症候如今还只是小日子不准,赶着治了才好,不然,就怕今后时日长了,不好生养。”
姑娘群里说这个,自然说的许多人都脸红红的,可是又都知道这样事情的要紧,忍着羞也不肯走开,赵如意当然知道,不过她既然学了医,就要大方许多,笑道:“姐妹们这个年龄,能有多大的症候,都不打紧的,我看一看就好了,要真有事,都在我身上!还有,我闲着没事又配了些花茶,最是乌发养颜的,前儿镇南王妃要,我送了两盒子过去,还剩了些,且让我瞧瞧,哪些姐妹合用那个茶的,回头给姐妹们送去!”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怪道九妹妹这样好看,我算是明白了。”有姑娘抿嘴笑,给她捧场。
只要不蠢都知道,没有其他的必要,当然是和这位九姑娘交好才是好的。
不过赵九姑娘确实十分会养颜,姑娘们少见太阳,基本都养的一身雪白皮肤,可只有赵九姑娘,不仅皮肤白皙,还透着漂亮的光泽和润红,真是如花一般的有生气。
赵九姑娘身边很快就围了一群姑娘了。
还有与赵八姑娘交好的姐妹悄悄拉她笑道:“你家有个这样有趣的妹妹,你也不早些带着出来玩。”
八姑娘如今已经是侯爷之女,在这一个宴席上的姑娘中本该是主角,却被赵九姑娘抢了风头,可她一点也不恼,坐在那里只显得容光焕发,她本来也是清丽秀美的长相,此时越觉得眉眼舒展,含笑看了赵九姑娘那边一眼,见赵十姑娘赵淑秀端端正正坐在赵九姑娘旁边,一直听她如鱼得水的交际着,却也没有了往常那种不服气的样子,便笑道:“我妹妹那可是在外头学医术呢,如今大成了才回来的,以前我也见不着啊。你想想,像我这样光在家里坐着,能有这样厉害吗?”
“确实好厉害啊!”那姑娘知道赵淑兰的心胸,不是那等心眼小的人,也就不避讳的赞叹道:“我说,我姐姐嫁过去也有两三年了还没信儿,姐夫虽没说什么,可我娘提着就叹气,能不能也求九妹妹帮我姐姐看看去?”
“嗯。”八姑娘点头,又说:“这会儿人多,回头家去了,我跟妹妹说。”
一天下来,赵如意多了好几十个亲热的喊她妹妹或者姐姐的姐妹了。
在赵家这里开宴的同时,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又到了御书房里了。
“这次礼部选秀的名册里,有小公主,是不是拦下来。”他恭恭敬敬的说。
“那家该死的人家!”皇帝听到这个,就想起田家退亲这一茬来:“朕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不懂事的一家人,朕的小公主难道还配不上他们?这样的家教,能教的出什么好的来!”
关键是这样一家人,居然还是自己选的!皇帝恼怒的想丢东西,抓到玉玺,想想又算了。
那个人还恭恭敬敬的等着。
皇帝把玉玺放回去,想了一想说:“不用了,让如意来京城吧,我也真想看一看她的样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声音轻的有些听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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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田老太太
第二十五章
很快, 在六月底,朝廷奉皇太后懿旨,于民间并士官人家选秀, 民间采选三千名十三岁以上秀女充作宫女并下赐各王府公主府等, 士官人家则不定限额,放宽到六品以上官员及勋贵人家, 十四岁以上未定亲的姑娘于九月之前入京待选。
赵老夫人接到了通知还怔了一下, 随即就又恢复了平常, 与赵二夫人商议:“按说这家也离不得你, 不过老二既袭了爵,总是要进京谢恩才是, 你也要去给两宫请安去, 且这几个姑娘,这样要紧的事, 交给别人照管我也不太放心, 我也有些年头没动弹了, 不如一家子都进京去, 倒好些。孩子们常年累月的在这锦城, 去开开眼界也好, 横竖几个月大概赶年下也能回来了。哥儿们不用去了,他们今后自己能出去,就在家里读读书,预备过两年下场。”
赵二夫人点头应了,又说:“也不能没个男人照应, 就让原儿两口子一起去吧,也好照料妹妹们。”
赵家排行前头两位公子都是大房的,如今还在京里,在锦城最大的就是赵二夫人的嫡子三爷赵高原,前两年才成的亲,媳妇古氏是老太太亲自挑的,也是个麻利能干的。
“这样妥当。”安排庶务赵二夫人还是很周全的,赵老夫人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八姑娘,八姑娘没退亲,自然没有在待选名单上,但老太太说:“孩子们今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趁如今还在自己家里,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几个姑娘都要进京,也不多八姑娘一个,赵二夫人就应了,赵老夫人道:“你三弟妹自是不好出去的,家里就暂时交给她管着罢了。”
三夫人守寡之人,向来守礼持节,当然不好出门,这显然是连四房老爷太太也一起进京的意思了,赵二夫人无可不可,既然老太太说了,那就应下来。
她是管家的人,庶务精通,就跟老太太商量上了:“那么秋季应季的衣服,这就该拿了料子出来做起来,早些得了好带走,进了京就不便宜了。且既然待选,姑娘们还该多做两套,加些新样子首饰才好。”
“很是,平日每季四套新衣服,这次加两套吧,也不单是她们三个,八丫头也是大姑娘了,也算在这里头,首饰不必另外加了,我这里有好的,回头我叫人给姑娘们送去。”老太太吩咐。
赵二夫人心中有数,虽然公中是这样预备了,但九姑娘那里,老太太定然还另外有体己拿出来给九姑娘的。
赵如意不管这么多,要去京城玩她也挺高兴的,以前在外头,跟着师父到处跑野惯了,回了赵家,虽然老太太并不拘着她,她要出门就让她出门,可哪里有以前那么自由自在呢,且也没地方可去,这会儿虽然也还是在赵家,但好歹是出门,又是京城那样豪华的地方,去见一见多好。
赵如意懒得操心衣服首饰的,反倒是发愁她的药怎么办?她这里才搭上了暖棚种药草呢!这才三个多月。
青黛在一边出主意:“庄子上的郑师傅,种药最精通的,以往去庄子我瞧着,连郑娘子也一样在侍弄那些东西,想必知道些,不如打发人去跟郑师傅说了,姑娘不在家的日子,让郑娘子到侯府来,替姑娘管着那些,就是有什么不懂的,她回家问问不也便宜些?”
“这个主意好!”莲心听了就笑道,她嘴快,别人都没她说的快:“我早说这些事姑娘合该只是吩咐,哪用自己种呢?那郑娘子若是会种,今后回来了,索性给她个体面,一月也二两银子月例留在府里伺候才好。”
“我又没去翻地。”赵如意笑道:“哪里算是我种的。那就打发个人去庄子上说一声儿,再把庄子上收了的药送些来,合些常用的药丸子药膏带上,在外头买药只怕不那么好买。”
赵如意已经发现,她开的方子,用的药在她看来虽然是常用药,可是外面很难买,有的药店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经常只有在千金坊才能订货,到了京城,没有千金坊了,就更难买了,还是早做预备才好。
丁香听了就笑道:“下月才启程,合该再去千金坊定一些惯用的药材预备着,横竖搁在马车上,也不怎么占地方。”
赵如意得了这提醒,点点头:“我开个单子。”
因说起千金坊,她又想起来:“前儿那熏香,我说送的人多了,数目不够,只给了人家安郡王一小盒子,也该再做些。”
说着又把那些药材都添到单子上去。
过了些日子,赵如意把熏香做好了,打发人给安郡王送去,去的人回来却回赵如意:“听说小的是九姑娘打发去的,里头立刻就让进了,不过安郡王爷已经走了,里头人接了东西说会给安郡王送去的,还问九姑娘安,说九姑娘若是有事,或是什么事不方便使府里的人,要外头人手的,只管去他们那里吩咐就是了。”
赵如意嘟嘟嘴:“走了也不说一声。”
倒也就丢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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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过完了,天气开始凉爽起来,八月初,永宁侯赵府乱了两三日,收拾了数十个箱子,两房人一起,带了十几辆车,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往京城去了。
锦城有不少人家也有姑娘待选的,有的在京城有本家或娘家亲戚的,早已走了,有的也就跟赵府人差不多儿的日子进京,算着不违旨也就可以了。
七姑娘八姑娘都有手帕交要进京的,约了进京后一起玩。
赵家在京城亲戚不多,几代以来,陆陆续续嫁过来有四五位姑奶奶,有两位已经去世了,有两位是隔了房的,唯一亲近的就是赵二夫人的嫡长女,在赵家排行第二的姑奶奶,嫁在了襄阳候林家,是襄阳候第三子的正室夫人。正儿八经是姻亲了。
这也就算是嫁的不错了,襄阳候虽也不是京里的红人儿,倒比着赵家强些儿,以前二房又并不承爵,只没想到,如今竟倒成了侯爷嫡女了。
赵家向来疼姑娘,又有家底,嫁妆向来丰厚,当年嫁二姑娘的时候,赵二夫人是亲自来京城买地买铺子买宅子做嫁妆的,手面颇为大方,一幢三进的精致宅院就在落花胡同,在京城算得上好的地段了。
这一回赵家一家子就都预备着住在这里。
去京城要走水路陆路,赵家一家子坐的船在通州码头停靠,赵家的女婿,林家的三少爷亲自带着两个管事几个小厮并几个媳妇婆子侯在码头上,车也带了七八辆来,赵二夫人在船上见到这阵仗,先就舒了一口气。
女婿这样给体面,可见女儿日子过的不错。
见赵二夫人扶着赵老太太下船来,林三少就上前请安,又笑道:“玉娘听到祖母、岳母岳父大人并众位妹妹要来,欢喜的了不得,天天算着日子,这眼见得日子差不多了,这几日只是坐立不安,立逼着我早些来这里预备迎接,幸好倒没迟了。”
赵老太太坐船久了,精神不是太好,没有说什么,赵二夫人欢喜的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玉儿不懂事,你多担待些才是。”
林三少笑道:“玉娘原也要来的,只是她上月才诊出身孕来,这会儿月份还轻,母亲怕她劳累着了,不许她来,玉娘说了,还请祖母不要怪罪才是。”
赵二夫人听了,更是欢喜的无可不可的:“她竟也没说?她小孩儿家不懂,这种事自要小心些,果然还是亲家夫人明白。”
林三少笑道:“因是上月才诊出来的,想着岳母就要来了,送信只怕还错过了,索性来了再禀,是一样的。”
一头说着,又去给后头下船的赵二老爷,赵四老爷请安,又见过小舅子和几位妹妹,闹了一阵,才伺候着赵家一家子上车,林三少因没想到赵家带了这么多东西,车子不够,又要去码头上现租几辆车装箱笼,又要在那里等。
这码头是进京的水路,不停的有各地的船只靠岸来,卸货下人,向来繁忙热闹,别说赵家几位不大出门的姑娘看的眼睛都用不过来,就是以前常出门的赵如意也没见过这样热闹繁忙的码头,倒并不着急开车,好奇的只是张望。
她和十姑娘坐一辆车,赵十姑娘也是一样的忍不住往外头看,两人方向不同,赵如意就听到她‘咦’了一声。
她随意的回头看一眼,赵十姑娘说:“你别看了。”
“搞什么鬼?”赵如意真是拉着不走,赶着倒退的脾气,哪里忍得住,立刻就要转过来看,赵十姑娘这才说:“刚才依稀看着,好像是田太太一家子。”
听到那家人,赵如意就笑道:“她也是赶着我脾气好,我要是脾气不好,今晚她还得腿疼。”
十姑娘嗤一声就笑了,她也是觉得挺爽的。
赵如意挤过去看,那田太太还过来了,关键是她还扶着一个头发略有些花白的老妇人,赵老夫人精神不好,暂时还没上车,正在一边的凉棚里坐着透气呢,田太太扶着的那个老妇人,就是冲着赵老夫人去的。
赵如意眼珠子都不用转就知道这扶着的人,多半是田老太太吧。
田老太太年纪虽不小了,眼神儿倒好,挺远就看到了赵老夫人,赵家她也跟别的人不熟,就认得赵老夫人,立刻就走了过来,田太太跟儿媳妇在一边扶着,田太太嘴里还劝着:“这样的地方,也不好说话,既然知道在京城,回头打听了去拜访就是了,有的是日子呢。”
田老太太一张圆圆的团脸,看起来很是和气的样子,脾气也好,笑呵呵的说:“既然碰到了,说两句话,回头自然也是要去拜访的。”
她腿脚硬朗,拐杖拿在手里都不点地就过来了。
田太太根本拦不住。
“赵家老姐姐,赵家老姐姐!”田老太太笑呵呵的打招呼,赵老夫人没精打采的转头看过来,明显怔了一下。
“原来是田老姐姐。”赵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声。
田老太太却很实在的拉住了她的手,笑呵呵的说:“老姐姐也是进京的吧?是有姑娘待选么?还是哥儿秋闱?啊我记得你们家二姑娘嫁在京城吧,这都三年了,是不是生了哥儿了一家子也来逛逛?你们家姑娘看模样就是有福气的。定然是的,说起来,就上回二姑娘出嫁我们才遇见的吧,老姐姐看着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有福气的样子。那九姑娘呢?九姑娘来没来?”
赵老夫人本来就没精神,叫她这样一长串说下来,更萎靡了一点,简直插不进去话。
田老太太也不在意,接着又道:“你们家这回预备住哪里啊?上回老姐姐住林家,这会儿看你们家这么多人,只怕住不开吧,我们家在京城有两处宅子,虽不算很大,也还宽敞,老姐姐不如挑一处住,也不要紧,也是一家人嘛。”
赵老夫人就微笑了一下,看向扶着田老太太的田太太,田太太虽然脸色不太好看,紧紧抿着嘴,但也不算乱了分寸的样子,赵老夫人心中就有数了。
赵如意和赵淑秀的车子停的略远,码头上人又多,有些嘈杂,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赵如意就观察着那边人的表情神态,一边给赵淑秀翻译:“田老太太过来寒暄了,问好呢。”
“应该是邀请我们家了,挺诚心的,是个实在人。”
“原来她真的不知道退亲的事啊!”
“田老太太真是个热心人!”
赵淑秀连忙问:“老太太怎么说,怎么说?”
“老太太说了!”田老太太跟挨了一棍子似的,这神态真是太明显了。
赵淑秀幸灾乐祸的笑道:“这下田太太就有趣了!”
“她好像也不怎么有趣的样子。”赵如意又端详了一下:“看起来,这位田老太太在田家跟我们家老太太可不一样。”
“还有不一样的?”赵淑秀睁大了眼睛问。
这可真是小姑娘的问法啊,赵如意点点头:“田家要不就是田太太说了算。要不就是这是田老爷定下的事,总之,老太太是用来供着的。”
供着的那位田老太太这会儿倒不是气的发抖,而是浑身冰凉,她一字一句的说:“你去退亲了?”
田太太的模样镇定,真的不是很惧怕的样子,瞟了一眼赵家众人,轻声道:“老太太,这是老爷的主意,咱们回家再说罢。”
田家老太爷二十年前就没了,田家大老爷那个时候才二十多岁的年龄,就顶起了门户,家里大小事都是他做主,逐渐养成了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脾气来,田老太太也常是听他的,更兼老太太年龄也大了,越发颐养天年,不太理会了,都由着大老爷的性子来,就是三年前老太太去京城闺女家住些日子,莫名其妙就给自己儿子订了亲,大老爷就十分不喜欢。
自己那儿子可是从小儿就有神童之名的,小小年纪,写的文章是皇上都赞过的,田老爷一心要给他寻个大族淑女才好为助力。只是当时儿子还没下场,赵家虽不甚好,但终究是侯爵,加上老太太说是护国长公主保的媒,这才勉强认下的。
可去年,田小公子下场乡试取了第二名,大好前程在望,田老爷心里早埋怨了老太太无数次了,幸好赵家出了这样的事,才名正言顺的赶着来退亲了。
既然是田老爷吩咐的,田太太当然不怎么担心了。
田老太太呆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大怒,举起拐杖就给了田太太一拐杖,因为偷袭的太突然,众人连同下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田太太挨了第二下,众人才一哄而上,挡的挡,劝的劝,总算是隔开来了。
显然没有人猜到会有这样的举动,周围的人都被吸引看了过来,赵如意在马车上哈哈的笑:“老太太拐杖舞的虎虎生风,中气十足,是长寿之象啊!”
作者有话要说: 盐酥鹦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8 09:08:39
周末要去千岛湖别院啦!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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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事事如意
第二十六章
“老太太, 老太太!”众人一拥而上,田太太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动了拐杖,她四十多岁的人了, 做了十几年的当家太太, 婆母脾气好,并不刻意为难, 她还没在众人面前丢过这样大的人, 尤其还是当着赵家的面, 不由的又羞又气。
她看到赵家众人冷静在一边看着这场热闹, 不由的恼道:“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赵老夫人听到这句话, 没精打采的看过来:“关我们家什么事?”
这里耽搁了一会儿, 林三少已经带着车子过来了,指挥着人装箱笼, 赵老夫人抬脚就要走, 却见来路一片喧嚣, 一队人马疾驰过来, 几十人马均是高头大马, 青衣长剑, 到底这里的人见过世面,见这样的阵仗,知道是有贵人出行,行人都纷纷闪避。
这队人马后面跟着的是三辆车,前一辆八宝朱轮宝盖车, 车上明晃晃有着内务府规制,后两辆虽然只是一色的小的绿盖油车,车上却也印有公主府的标记,那车队人马到了近前,左右一看,赵家这里正好身处热闹漩涡,一看就看到了,当先指挥那人一挥手,众人勒马站住了,但都没有下马。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谁都往那边看过去,林三少见得多些,就笑着对赵二老爷道:“看标记,是护国长公主府的了,公主府向来低调,安郡王也不在家,倒是少见这样出来,说不得是迎贵客了,只没听说最近有什么要紧人物呀。”
又对赵老夫人说:“既然公主府办事,我们且等一等再走吧。”赵老夫人眉峰一跳,只没说话,田老太太也没再拿拐杖打人了,也都退的远了些,眼见得那马车上下来两名穿着锦袍的女官和四名丫鬟打扮的姑娘,袅袅娜娜的走到了跟前,齐齐行了一礼:“永宁侯老夫人。”
当先那年龄略长的女官笑道:“老夫人安好,公主听说老夫人一家来了,吩咐我来问一问,九姑娘可是一起来的?”
赵老夫人连忙还礼:“九姑娘也一起来了。”
在那边当翻译看热闹的赵如意,眼见得公主府这样的排场,正在好奇的当儿:“公主府这是干嘛?咦,那个认得老太太?老太太什么时候跟公主府的人认得了,我怎么不知道?”
赵淑秀也挤在一边看热闹:“你又不在家,能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像真认识,老太太说什么了?”
赵如意就是天大的本事,也看不出来她们在说九姑娘,但很快,赵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初翠忙忙的跑了过来请赵如意:“九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呢。”
赵如意意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想:这是安郡王回京了吗?
她笑了,这人真有良心。
赵如意跟着初翠下车过去,她身着出门穿的牡丹纹镂金丝蜀绣锦缎衣,银红暗花细丝褶缎裙,披着大红撒花锦缎斗篷,因为年轻姑娘,还带着帷帽,身姿婀娜,举止秀雅,看起来就很有气派的样子。
可田太太看着她,就有点觉得腿疼,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那女官和丫鬟们见了,连忙迎上来两步,行礼笑道:“这便是九姑娘了吧?长公主知道姑娘抵京,打发奴婢来请姑娘去公主府暂住。”
去公主府住?饶是赵如意天生的聪慧,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出,她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赵老夫人一眼。
那女官就笑道:“老夫人并众位老爷夫人姑娘们若是情愿,也请一起前往公主府暂住。公主向来爱热闹,定然喜欢。”
这说话的前后顺序十分有技巧,赵老夫人何等有眼色的人,听了这话便忙道:“亲家林府已经给我们家预备了地方了,一切都是便宜的,就不必打扰公主了。”
然后又对赵如意道:“既是公主请你去,你便去吧,你替我们给公主请安,今儿到京晚了,不敢打扰公主,明儿再去请公主安。”
赵如意这次是真摸不着头脑了,她一心以为是安郡王回京了,那人心蛮好,说不定就会跟她说两句话,表示在京城有事你也可以找我,哪里想得到会被请到公主府去住,她当然也听得出来,公主府的意思,是只请她一个人去的。
后头的都是客气话,这意思,这样大的阵仗,就是特地来迎她的!
难道是公主有恙?
赵如意也就这样一个猜测觉得可能一点了,安郡王知道她会医术,跟公主说了,所以才来请她。
师父说,有些贵人特别忌讳传出去得病,有些贵人呢又没病都要装病,所以,少理那些有毛病的!不管是装有病还是装没病。
赵如意也就只能点头答应了,随着公主府的女官去,公主府十分有礼,请赵如意上了那辆精致华美的大车,那车颇为宽敞,装饰得也十分华美,里头小桌上泡的茶还正是温热的呢,赵如意带着进京只两个丫鬟,丁香和青黛,都随着她上了那辆车伺候,那后头的丫鬟们就去拿赵如意的行李,那林三少十分有眼色,连忙叫自家小厮帮忙抬箱子。
很快,如同来时一样,还是那高头健马的护卫们开道,护着几辆车,风卷残云般往京城里去了。
只留下这边通州码头上,好几家人面面相觑。
林三少心中想,这位九妹妹到底是个什么缘分,公主府这样大动静来请,还直接到通州码头来接?
赵家这次大难不死,莫非是因为护国长公主的缘故?
赵家众人至少知道安郡王那点儿渊源,想的大部分都跟赵如意自己一样,难道公主病重了?
不过公主也真的是十分有礼的,比那南郑侯夫人强了十倍了!
而田家,田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田太太和田大奶奶颇有点目瞪口呆。
当然田老太太曾说过他们田家与赵家原本没有来往,又因隔着千里,并不相识,在京城是因为护国长公主保媒,把他们两家招在一起说话,才与赵家订的亲。
可是没有人说过,赵九姑娘与公主有这样亲近的关系啊!现在想想,护国长公主莫名其妙把两家人召过来保媒,确实有点不寻常。
而如今,知道九姑娘要进京,竟这样大阵仗巴巴儿的到通州来接,这哪里是个侯府的九小姐,就是寻常公主出门,也不见得护国长公主要这样的吧?
护国长公主那可是国朝极为超然的存在,别说皇后娘娘也要叫姐姐,就是太后娘娘,那也得容让她三分的,国朝近两百年来,难道还找得出第二个星夜救驾,驸马殉国的公主吗?
护国长公主对赵九姑娘那是有多另眼相看啊,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原来这样,那其实不退亲也不要紧了,赵家虽然差些,可若是护国长公主肯说话,那儿子的前程那自然也是极好的。
那田大奶奶在一边扶着田太太,立刻就看出来婆母心中那点儿想头,便小声道:“说不定是公主有了什么症候,才来请那个丫头的,母亲想想,镇南王妃不是正在京城吗?”
赵如意治好了镇南王妃,有镇南王妃在这里,护国长公主知道赵如意倒也不稀奇了,可是田太太说:“就是有恙了,要请她去,那下个帖子就够了,哪里至于这样呢?”
这话说的也十分有道理,田大奶奶说:“可我刚才觉得,那丫头好像也挺觉得意外的。”
她又劝道:“不管如何,横竖已经退亲了,就不用理会了,倒是想着怎么劝一劝老太太才是。”
这么一说,田太太也点头道:“不过是护国长公主保的媒,又不是护国长公主的闺女,他们家那样的事出来,就是我们退亲,想来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的。”
田老太太此时已经在对赵老夫人说:“是我们家对不住贵府了,如今既然已经退亲,我也没脸再说什么,赶明儿我再来给老姐姐赔罪吧。”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她是完全没想到儿子会做出退亲这种背信弃义之事,而且还是背着她偷偷的办,若是想到,便是宁愿冒险,也要把当日的事情说清楚些才是,如今……
唉,也就只能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赵老夫人也看出她们家的情况了,她自然不会置喙,只是平和的道:“老姐姐也不必如此,既已退亲,也就罢了,这只是孩子们没有缘分罢了。”
田老太太真是只能叹气了。
眼见得赵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京城里去了。
通州进京也很有一阵子,赵如意到了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公主府占地十分广,正门巍峨轩峻,门口蹲着两只大石头狮子,别说正门了,就是旁边角门子,比一般府邸来的宽阔,马车直驶入进去,到了二门上,便有女官来请赵如意下车,换了一乘两人抬的绣着墨菊的亮轿,丁香和青黛跟在后头,沿着甬路往里头走去。
赵如意还是第一次来这种豪阔的人家,以前她跟着师父出门,见过最好的人家都比不上赵家,那自然就更不能与公主府比了,公主府处处透着大方大气,不似西南那般的风格,且小处又见江南园林特有的精巧,假山通幽,花掩墙门,赵如意一路看,一路发愁,真的要住这里吗?
这样大的公主府,要走多少回才能认路啊。
轿子抬进了公主所居的杏华园,有丫鬟上前撩起轿帘请赵如意下轿,赵如意出来一看,公主这正房前的院子颇大,铺着一色的青石板,沿墙种着香草,长的一团团的纠缠不清,发出清淡的香味来,如今到了秋季,开始结实,一颗颗艳红的小果子掩在那些藤蔓里,十分可爱。
台阶两边是两只半人高但极阔大的大缸,养着睡莲,正开着花,真是典型的北地风味。
听到外头请赵九姑娘的声音,帘子便掀开来,几个穿着各色锦绸比甲的丫鬟笑嘻嘻的涌出来迎:“是九姑娘到了吗?公主问了好几回了,可算来了!”
要论丫鬟的打扮,赵家倒是不输太多,跟前贴身伺候的有头有脸的丫鬟那也是穿金戴银的,尤其是赵如意自己的丫鬟,赵如意手松的很,又常常收礼,赏丫鬟的也不少,这会儿看着,丁香和青黛一身打扮,头上手腕上的首饰,甚至行动气度,也倒都不输这这些丫鬟。
进门是抱厦,转过一屏四扇百花争艳的双面绣屏风,赵如意已经看见坐在上首一个美貌女子,看着就好像三十余岁的人,鹅蛋脸,修眉凤目,嘴角看起来竟然有种坚毅的感觉,身着一身杏黄的锦袍,一脸笑的看着她。
这显然就是护国长公主了,赵如意先就打量了一下,她显然运动良好,身体康健,没有病症,她就更疑惑了,只得上前行礼,护国长公主坐着受了她的礼,就站起来拉她:“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看看你。”
“哎呀,真是长这么大了呢!出落的这样好了!看着就招人喜欢,我上回见你,你才几岁呢,你还记得我么?我跟你师父可好了,那年我去洞庭湖,还特地绕过去那边看她呢,那时候你就这么高点儿。”护国长公主说话十分爽利,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见面一句话就解释了今日把赵如意接过来的缘故。
她比了一下,还没到自己的腰:“小小的,特别乖,你师父出海去了,还写了信给我,叫我照应你呢,只可惜离的远了,我倒是给长寿说了一声,他可照应你没有?”
赵如意实在不记得自己在小小的时候见过这位美貌的长公主,但她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过去。
“长寿?”赵如意下意识的反问,难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安郡王,竟然叫长寿?
“我儿子呀!”护国长公主拉了赵如意坐下来,丫鬟已经捧了清茶上来,护国长公主笑道:“他祖母取的,当年他祖母不喜欢我,可又拿我没有办法,就在这种小节上气气我,我拟的名字通通不用,要是别的事,我也有办法,可这做祖母的非要给孙子取名字,我就是公主,也不能怎么样,好歹这里头还碍着个驸马的面子呢不是?”
虽然这样说,可长公主笑容还是很爽朗的:“当年我是不太爱用这个名字的,另给他取个小名叫,可后来他爹没了,我倒愿意用这个名字了。”
这自是希望儿子长命百岁的意思了,赵如意被她这聊天吸引了,不由的问:“那么老太太是不太喜欢安郡王爷吗?”
“也不算不喜欢,到底是孙子,不过总是嫌弃是我生的,成日里指望驸马能纳了他表妹再生一个,后来驸马没了,倒是对长寿疼的了不得了。”护国长公主说,她倒是不避讳,跟这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很是熟稔一般,十分大方。
这里头的心路历程,赵如意自然能想见一二,她说:“名字无论雅俗,总是父母心中盼望的。”
“那可不。”护国长公主含笑看着她:“你叫如意,自然是你父亲希望你事事如意的意思了。”
赵如意没有任何父母的记忆,不过这会儿让护国长公主一说,她也好奇起来,当年他们为什么没有按照赵家姑娘的排字走,却给她取名如意呢?
第27章 又遇
第二十七章
护国长公主笑道:“哎你看我一见到你就喜欢起来, 拉着你说个没完,你坐车又坐船,走了这么十来天, 自然是乏的很了, 你先去给你预备的院子里去,换换衣服, 洗把脸, 我打发人把膳食给你送屋子里吃去, 今儿你就不要出来了, 早些歇着,到了明儿有的是日子说话呢。”
说着护国长公主招招手, 先前迎了赵如意进来的几个丫鬟里就走出来两个穿着杏色和紫色坎肩的丫头来, 两个十七八岁的年龄,一个容长脸儿, 细细眼睛, 颇为秀美, 一个脸圆圆的, 大大的眼睛, 看起来就颇为活泼甜美的样子, 赵如意就猜到这是公主拨给她在这里使的丫鬟了。
赵如意虽是不认路,倒是认脸的,尤其是学了医术,对于人的骨骼形态,总比常人更明白些, 那个容长脸儿的姑娘,不仅是脸上轮廓,就是脸上的骨骼形态,看起来都与丁香颇为相似,简直像的如同一母同胞。
护国长公主笑道:“这两个,叫牡丹和山茶,原都是我跟前伺候的丫头,手脚都还灵便,心思也细,这些日子就打发她们两个在你院子里伺候,你要去哪里玩,要什么吃的用的,都只管打发她们两个去办,就是住着哪里不自在了,丫头婆子不好了,也只管跟她们说,就好了。”
两人连忙上前给赵如意磕头,赵如意就示意丁香去打赏东西,一人一个荷包,里头是两个十两的小银锞子,这在公主府才拿得出手。
那容长脸儿的丫鬟叫山茶,接了东西,却盯着丁香不放,露出些怔忪和疑惑的神态来,丁香却是微微一笑,在她袖子上轻轻拉了一下,山茶一震,低下了头。
赵如意和护国长公主在说话,倒是都没看见这一举动。
护国长公主拍拍赵如意的手,笑道:“去吧,你的东西我都送你院子里了,另外还有些东西,我早预备好的,也都搁你院子里去了,你可不要和我推辞。”
长公主请她来住,又说了是与师父是好友,那当然是要给她预备东西的,并不意外。赵如意就笑着点点头:“公主所赐,自然不敢辞的。”
且听说护国长公主是师父的好友,赵如意的好几个不解之谜倒是就明白了,看起来不仅仅是好友,师父是神医,说不得帮过长公主大忙,否则堂堂帝国第一公主怎么会如此折节下交,甚至惠及自己呢?也所以如此,千金坊才能打了安郡王的旗号经营。
不过长公主确实英姿飒爽,又如此亲切,赵如意觉得真是叫人很容易就产生亲近之感。
尤其叫她好笑的是安郡王,想想那么高大英武的安郡王的名字,赵如意就不由的想笑,怪不得上回问他名字不肯回答呢,还紧紧的板着脸,原来是这个缘故。
公主府给赵如意预备的院子,离公主所居的杏华园不远,叫玉荷阁,看起来是新修葺过的,小小五间屋子,都是合着地步打的黄花梨的家具,极为精致,前后窗纱和门帘都是一色的银红软纱,后面是大片的荷塘,如今正是秋季,随着凉风,传来一阵阵淡淡的荷香来,颇为宜人。前头院子里搭着蔷薇架子,也正开的热闹,墙根如同前头公主的院子一样,也种着许多香草,赵如意认得,这些都是天然驱蚊虫的香草,可见讲究了。
那牡丹是个伶俐会说话的丫头,一边打起帘子请赵如意进去,一边笑道:“这里以前是五公主住的,后来五公主出阁,另建了公主府,才搬出去的。姑娘小心门槛。”
赵如意就好奇道:“五公主怎么不是在宫里住么?”
“五公主是我们公主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自小就亲近的,我们公主出宫了,舍不得五公主,就与皇上——当时还是先帝说了,接了五公主来住,先帝又是极疼爱公主的,也就应了。”牡丹笑嘻嘻的请赵如意安坐了,丁香和青黛早去开了已经送进来的箱笼归置东西,山茶出去要热水来请赵如意梳洗。
牡丹就去倒茶,接着笑道:“就是五公主脾气大些,还跟我们老太太打过一回架呢!”
赵如意听了差点笑出声,五公主也就罢了,这位老太太可真是个有好玩故事的人啊。
牡丹说:“后来五公主出阁了,这里一直空着,这一回公主听说九姑娘要进京来,就想着要接了九姑娘来玩,早打发人收拾这里,立逼着内务府赶着两个月收拾好,王大人差点儿没上了吊。”
牡丹说的颇为有趣,赵如意也是第一次听这些豪门勋贵的趣事,很有兴致,师父以前虽然偶尔也提过,也不过就提一提去这家治病,去那家治病,当然不会说公主打架的事,可是,明明公主打架听起来比较好玩。
因本来就晚了,又一路舟车劳顿,公主府把晚饭送了来用了,赵如意连外头都没逛,就在前后院子转了转,看了看地势就睡了,山茶站在后头荷塘的边上出神,丁香慢慢的走了过来。
“姐?”山茶又是疑惑又是激动,声音微微有点发抖,丁香却比她平静许多,似乎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摸摸她的头,笑道:“长这么高了?爹娘都还好吧?”
山茶一把抱住丁香:“姐!”
其实,丁香的眼圈也泛红,不过她向来老成持重,并没有十分的形于外,这也是当年长公主为什么会选中她的缘故。
山茶激动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怎么会……”
她想问的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从小突然消失,一去十来年无踪影,没有消息,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了这位赵九姑娘身边,可丁香却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中要明白,你也不小了。又是在公主府当差,娘难道没教你吗?”
山茶连忙噤声,她们的母亲,是护国长公主跟前的丫鬟,伺候了护国长公主几十年了,向来得公主看重,山茶也是这个缘故才能近身伺候公主,此时想来,丁香也是这个缘故,才有这样叫人难解的差使。
这样一说,山茶当然不敢问了,心中也很明白,这位赵九姑娘的身份显然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宫廷秘闻四个字,听起来带劲,可真要是撞上了,随时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死掉,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山茶就红着眼圈笑道:“不管如何,你既回了京城,那就是好事,我明日就去与爹娘说去,接你回家玩。娘又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你可知道?”
“真的吗?”丁香听了也喜欢,又道:“明儿不见得能行,再看日子吧。不过看起来,我们姑娘在京城里也要呆一段日子,自有见面的时候,不过,在别人跟前,你可不能……”
“我知道我知道。”山茶也不是个傻的,当然知道没有主子吩咐,暂时不能相认这件事:“不过既然跟着姐姐一起当差,我叫一声姐姐,总不会有错儿。”
丁香微笑,又拥抱妹妹。
两人年龄只差一岁多点儿,从小儿一起长大一起玩,感情十分亲近,后来她被带走送到锦城附近的别院,便跟家中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思念家中父母姐妹?不过丁香也知道,自己被选中自是好事,不说长公主定然会照顾家中父母姐妹,就是自己,今后前程也会比别人强的多了。
这对亲生姐妹在夜色中说着多年没来得及说的话,御书房里,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弟,也在说话。
护国长公主道:“我已经把如意接到我府里了,既然来了京城,总不能叫她住到人家家里去。”
皇帝点点头:“皇姐想的周到。她,她长什么样了?”
“大姑娘啦!”护国长公主笑道:“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说话一说一个笑,特别招人喜欢。”
“我明天就去看她!”皇帝着急的说。
“皇上急什么。”护国长公主这么晚了还进宫,也是为了安抚皇帝:“您出宫一回,虽是微服,看着的眼睛也多,我今儿才接了她来,您就来了,叫有些人看见,难免不打听,反是不好。不如歇两天,横竖如意有个神医的名头,到时候在外头找个人让如意给瞧瞧病,顺便让您过去看看她,不在我那里,岂不是不打眼么?”
皇帝也知道自己那点身不由己,不由叹气:“那就有劳皇姐安排了,快些啊!”
“都在我身上!”护国长公主笑道。
皇帝又说:“长寿也要回来了,那边的事办的很好,很有眉目,他虽然给我送了折子,可又不能说的十分明白,我就想着,不如招他回来问一问。正好选秀了,皇姐趁这一回给他选个好的,也好叫他看一看,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儿,不叫他自己看看,怕他不满意,今后夫妻情分也不好。”
“皇上就是纵着他。”提到自己的独子,护国长公主也是忍不住的笑一笑:“叫他回来一阵也好,出去也有两三年了,他祖母天天念着他呢。”
皇上就是这点敦厚,护国长公主走出去的时候还在想,在先帝众多的子弟当中,皇上真的不算天资出众的,可一则他福缘深厚,不仅许多次化险为夷,还常常无意间说到什么就成了什么,次数多到叫人都觉得他是福娃化身了似的,二则先帝晚年,众子夺嫡,闹了整整十年,死的死,圈禁的圈禁,本来也没剩几个了,反是皇上的这点敦厚,倒叫先帝取中了。
护国长公主想,父皇曾说,守成之主,心正仁厚为佳,方为百姓之福,且既有了这样的好处,就没有了别的好处,事事总不能十全十美。
可偏先帝又留下个善使手段的太后娘娘……哎,其实也怪不得父皇,这位太后娘娘那也是皇祖父选的,父皇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把后族削弱到了极处了,如今只剩下了那位南郑侯。
不过后族一家子,还真的都没有蠢人,那南郑侯也眼看要成权臣了。
皇上登基后兢兢业业,勤奋认真,才堪堪平衡了朝廷的局面,若是皇上天资能更高一些,就像二哥……
唉还是不能像二哥,二哥去世已经快二十年了……
护国长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到了这么久之前的事,大概是因为如意的到来,难免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
护国长公主的肩舆刚刚到朱雀门外,便见迎面来了一队人,坐的是宫内的小轿,见到护国长公主的肩舆,就停了下来,从轿子里嫋嫋娜娜的走下来一个人福身给护国长公主请安。
护国长公主一看:“南郑侯夫人,免礼。”
南郑侯夫人嫣然一笑:“公主这么晚进宫来,也是来探望太后娘娘的么?真是谁也比不过公主的孝心的。”
护国长公主有点不爽的看她一眼,太后自夏秋交际之时就有点染了时气,不大自在,太医用药一个月了,也不见大好,皇后娘娘和各宫高品级主位娘娘连同大皇子妃二皇子妃也都进宫,衣不解带的侍疾,这位南郑侯夫人是太后娘娘娘家嫡亲侄儿媳妇,也几乎天天进宫来侍疾。
她这样一说,护国长公主不想去看太后,也得去看一眼了,而且她自然听得出这位南郑侯夫人说话中带着的那点儿讽刺,南郑侯夫人天天进宫,当然知道护国长公主并没有天天来,所以原本她完全可以不说那句话,只要请个安打个招呼就可以各走各的了。
护国长公主自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便道:“听说夫人进宫与丽妃燕氏一起伺候太后娘娘都十分精心,太后娘娘有意要赏燕氏复了贤妃封号?太后娘娘真是赏体面呢,不过皇上也挺赏我体面的,赶明儿我闲了,我也跟皇上说一说,燕氏侍奉太后娘娘勤谨,自该封赏,只是怎么眼里就没有皇上呢?”
说着还笑了一声,就吩咐往太后娘娘住的寿康宫去了。
南郑侯夫人脸色一变,顿时就觉得说错话了,在姐姐复位这个节骨眼上,做什么来招惹这位出了名不好惹,又偏偏身份超然的护国长公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啦,明天晚上才回来,周末不能加更了,还是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28章 太后娘娘
第二十八章
南郑侯夫人坐的小轿到了宫门口, 才换车回家,她虽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儿媳妇,跟前有数的红人儿, 但终究品级在那里, 进宫只能带一个丫鬟跟着,其他的丫鬟婆子等就只能在宫门等。``
在门口等着的一个丫鬟, 在南郑侯夫人回府进门之后, 在一边扶着她, 一边道:“夫人可知道, 锦城那个赵九姑娘也进京来了?”
提到锦城两个字,南郑侯夫人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厌恶的神情来, 而且还是赵九姑娘, 就越发好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受了,都懒得理睬。
那丫鬟又道:“听说护国长公主府今日摆了大阵仗, 把她接到府里去了。”
护国长公主今天是十分刻意的, 毫不避讳, 就是为了提高一点赵如意的身份, 不然在京城这个地方, 公卿多如狗, 赵家那点儿身份,真是没有几个人会把他们家放在眼里。
而护国长公主的身份就不同了,可没有人能小看她,她既然显出看重赵如意的样子,那别的人多少就要掂量掂量了。
敢动赵如意, 那就是打护国长公主的脸了。
南郑侯夫人听了果然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认得她?”
“您忘了安郡王?”那丫鬟也是跟着她去了锦城伺候的,自然知道那些事,便道:“安郡王既认得她,长公主认得自也不稀奇了。”
“这倒也是。”南郑侯夫人就想起来了:“莫非是为了安郡王?难道长公主真要认这个媳妇,倒也奇了,要论模样儿还算过得去,可门第差的也太远了。她也肯?”
就是仇人,见过了赵如意的南郑侯夫人也不由的觉得,这姑娘的容貌真是一等一的好。
“哎哟我的奶奶,长公主哪里能认这个姑娘做媳妇?能让她做个侧妃就是抬举她了。”那丫头笑道:“您忘了,这位九姑娘可是个神医呢,这宫里……”
南郑侯夫人天天进宫侍疾,怎么就想不起这一茬来?那丫头只得再说的透一点儿。
“原来是这样!”南郑侯夫人别的不懂,争宠斗心那也是从小儿厮杀过来的,顿时就竖起了眉头:“我们天天在宫里太后娘娘跟前侍疾,如此辛苦,她白不大来,来也就坐个一会子,动都不大动的。如今只要荐了神医,若是治好了太后娘娘,她功劳倒就是头一份了,把我们都压住了!她倒是好盘算!”
她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赵如意是神医了,到底在锦城听的多,确实挺神奇的。
“还有宫里丽妃娘娘的位分……”那丫头又提醒。
刚刚才被护国长公主威胁过,南郑侯夫人更觉得她是这个盘算了:“可不是,若是功劳都是她的了,我们有什么好?她既是头等的功劳,品级位分又赏无可赏,自然只能赏东西,那姐姐那里,太后娘娘就是有心垂怜,那也不好赏位分了,难道还能比赏她多?无非也只有些东西,这个月可不就白辛苦了?”
“横竖要荐她,还不如我们荐呢!”南郑侯夫人很快得出结论来了:“让姐姐开口说一说,到时候治好了太后娘娘,那也不是护国长公主的功劳了。”
南郑侯夫人越想越得意:“她白费劲,接了去也没用!气死她!”
这会儿她还忘了在锦城的脸疼了,得意的说:“亏得我在锦城知道她,不然还真要被长公主暗算了去了!明日一早进宫就去说。这才是我们家的脸面呢。”
简直恨不得这就天亮了好去邀功去。
是以,赵如意才抵京一天,护国长公主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她原想这些日子先带着赵如意往各府里走一走,亮亮相的,也叫人都知道赵家九姑娘是得了护国长公主青眼的。
因选秀在即,各地的闺秀们聚到了京城,自是各等人家,各种容貌,各样脾气的都有,京中也并非都是豪门重臣,自然也是什么人家都有,便有不少人家趁着皇家挑媳妇这样好的机会,趁便儿也想给自己家孩子挑个媳妇。
而且秋闱眼见也要开始了,这京城里除了佳人,还有才子,以及才子的爹娘呢。
所以京城的各种花会诗会等陡然就多了起来,一天各种等次的能有好几场,就连京城里外几个寺庙,这些日子以来也是人流如织,平白多了许多香火。
这样的地方,男女不忌,正是已经挑好了的人家可以再次相看,甚至是能让当事人也好互相见一见的好地方。
护国长公主就想带着赵如意去几处重臣勋贵家邀请的聚会上走一走,给赵如意提一提身份,至少在外头叫人知道她,多点儿忌讳。
这是她早就预备好了的,连帖子都挑好了,甚至连去这几处地方赵如意该穿的衣服都预备好了。
不过第二日一早并没有出门,赵家众人一早就来请长公主安了,按照赵老夫人的意思,她自己知道自己家的身份,所以原本并不想进京后就来给公主请安的,只怕叫公主觉得自己家仗着那点儿不能明说的缘故,不肯安分,非要贴上来。
只是昨日长公主主动过了明路,既然这样,不去请安,那就是赵家拿大了,莫非还等着长公主下帖子请不成?
赵老夫人拿捏这点儿分寸那早已是炉火纯青,是以一早就率一家子女眷到公主府请安来了。
这一回来的,还多了长房的赵大夫人和大嫂子二嫂子,还有一个没有出阁的庶出的六姑娘。
赵如意在里头陪着护国长公主吃早饭,听说赵家一众人来了,就亲自迎出去,也顺便给大伯娘等人见礼。
赵大老爷原是外放,后来入京,近十年来在家时日极少,赵如意也只见过大伯娘一回,此时见她不过才四十多岁的人,却鬓边都花白了,脸上也有皱纹,竟老的颇为厉害。
一样四十出头的人,护国长公主看着才如三十许人,而大伯娘就看起来有五十的样子了,或许就是这次大老爷卷入谋逆案,才这样的。
卷入这样的案子,轻重常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又常有宁枉勿纵的说法,抄家杀头都是有的,别说生死尽付人手,就是一道旨意下来,命女眷没入教坊司,那也一样是生不如死了。
这种时候,略有风吹草动自然就吓的了不得,有些人家的女眷,往往等不到判决就有自尽了的,大伯娘嫂子们能挺过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八姑娘赵淑兰见赵如意只是打量大伯娘等人,就在一边轻轻的拉拉她,赵如意会意,两人退后了两步,赵淑兰跟她咬耳朵:“你回头也看看大伯父去吧,大伯父在狱里很吃了一点苦头,如今还起不了身,住的也不好。”
赵如意听着有些蹊跷,她不是个有心庶务的人,不太明白,其实昨日到了通州码头是林家人来接,又住林家的别院,她就应该有点疑惑了,偏她没想那么多,又恰巧碰到田家的热闹,看的哈哈笑,越发没想那些事,这会儿才问:“大伯父在京城里没有买宅子?”
“原是有的,如今出了事了,就叫人给占了,把娘儿几个并哥哥们赶了出去,那会儿也不敢声张,还不是吃闷亏么?”赵淑兰细声道:“如今虽说免职开释了,一则到底也是有罪,低人一头,二则那家人有靠山,惹不起,老太太说算了,不过是死物,横竖大伯父也免职了,等身子好了,咱们家这里的事完了,一起回锦城去也就罢了。”
“那是一家什么人,这么嚣张跋扈?”赵如意问。
赵淑兰也是极为聪明的人,便道:“你也别问了,长公主这样给你体面,这种银钱小事就去找长公主出头儿,未免太不知分寸了,一幢宅子,不过万把银子,妹妹随手就赚回来了。”
就像姜家那一回,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这说的赵如意也笑了:“我不跟公主说,我就问问,心中有个数就行了。”
赵淑兰这才说:“听说是刑部的蒋侍郎,他最知道大伯父的案子,自然不怕的。”
这话很说得通,刑部可不就是最知道的吗,下手可以比别人快,也可以笃定赵家不敢怎么样。
蒋侍郎……赵如意琢磨了一下,不就是上回南郑侯夫人来他们家威胁的时候提到的那个什么人吗?赵如意后来听说了,这蒋侍郎并不是太后娘家的人,祖籍原是南边儿的,因着凑巧了也姓蒋,就想方设法的搭上了太后娘家,还联了宗,俨然一家人的模样儿,如今已经年五十了,终于爬到了刑部侍郎的高位上了。
赵如意便笑道:“原来是他,算了,不管了,就让他赚呗。”
说是这样说,赵如意还是悄悄跟丁香说了一声,叫她瞅空问一问大太太,倒不是不信八姐姐,实在是这种事,终究是大太太最知道来龙去脉的。
这里进了大厅,众人便公主请安,公主笑吟吟的给赵家的几位姑娘一人一对绞丝如意珍珠的镯子做表礼,刚刚归坐,丫鬟还正在上茶呢,宫里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来了,宣赵九姑娘去宫里给太后娘娘治病。
连护国长公主都没想到这一茬,赵如意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自己昨日才到京城,太后就招她去治病了,太后这是顺风耳吗?
她虽然在锦城有意的散播过名声,可京城没有呀,这倒真是奇了。
护国长公主就给自己跟前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请了那来传旨的太监到偏厅坐着喝茶,片刻后走了回来回道:“说是丽妃娘娘举荐的赵九姑娘。”
南郑侯夫人那位宫妃姐姐?
赵如意顿时就明白了,别人不知道她会医术,南郑侯夫人那是打过交道的,自然知道,昨天虽然他们抵京按理是无声无息,不会惊动到南郑侯夫人的,偏长公主给她体面,来了那么一出,自然就容易叫人知道了。
没想到来京城第一天就生事端,赵二夫人惯例的就忧虑起来,赵大夫人惊弓之鸟,又不知道赵如意的本事,越发显得不安,只是都没说话,只望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淡然自若,也一样的一言不发菩萨状,当初在锦城,南郑侯夫人上门威胁她都不动容,如今既然到了京城,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在锦城还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得会有什么意外,可这到了京城,那就自然有人做主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果然,护国长公主听了便笑道:“不用怕,我陪你一起去,你治得了就治,治不了就是治不了,一切有我呢。”
说着又对赵家众人道:“老太太不如先在这里歇歇,后头园子也不错,逛逛再走罢,我们去去就回来。”
赵老夫人忙站起来道:“家里还有病人,也放心不下,倒不如先回去了,过后儿公主闲了,再来请安罢。”
赵如意闻言,便走上去说:“这头完了,我就过来给大伯父请安,老太太只管放心。”
赵大夫人还云里雾里的,七姑娘已经走到她身边,轻声跟她说起赵如意来,听的大夫人将信将疑的,这九姑娘才这点儿年纪,真有这么厉害?
不管她怎么想,宫里的懿旨终究不能叫人等太久,护国长公主和赵如意都换了衣服,坐了车往宫里去了。
赵如意的院子里,有护国长公主提前预备的京城最近流行款式的衣饰,长公主的手笔,那自然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颜色鲜嫩,花色新鲜,正合年轻姑娘穿,倒是首饰,金子重宝石大,又是一色新金打的,亮闪闪的,赵如意觉得带着太亮了,可又不好拂了长公主的意,只得勉强挑了一只簪。
反是衣服,是今年京城新流行的款式,真是掐着腰做的,显得高挑纤细,十分合赵如意的身材,倒像是比着做的似的,还叫赵如意疑惑了一下。
不过也没有多的时间让她疑惑了,在车上护国长公主还说呢:“怎么这样爱素净,不过到底是年轻,就这样简单,也好看。”
这哪里简单了,赵如意无语,没接话,京城和锦城终究还是有区别的,锦城的姑娘都用细巧首饰为主,又惯常用鲜花,十分妍丽明媚,搁在这里,就成了素净了。
太后寝宫就更显得富丽奢华了,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赵如意也都这样觉得了,她第一次进宫,只在车上听了护国长公主说两句规矩,知道公主的规矩跟自己的规矩那必然不一样,自然谨慎,不好抬头,不过看那地上铺的毯子,也是波斯过来的,这么大满铺,自然奢华。
赵如意给两宫请了安,太后娘娘病着,倚在床头只嗯了一声,皇后娘娘却很温柔和气的笑道:“这么整齐的孩子,又这么个年纪,还会治病呢?这样能干,过来让我看一看。”
赵如意一脸腼腆的走了两步,看起来十分害羞。
旁边伺候的别的人也罢了,只有南郑侯夫人见识过赵如意的,脸是这张脸没错儿,只是这腼腆劲儿……
这也太会装了吧?
赵如意微微抬了抬头,扫了在场众多高品级主位娘娘们一眼,一眼就看到站的挺近的南郑侯夫人。
就知道有她!赵如意略微侧脸,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
南郑侯夫人燕氏不自觉的就后退了一步。
第29章 进宫
第二十九章
皇后娘娘已经拉了赵如意的手, 笑着赞叹道:“真是好个整齐的模样儿,怪道皇姐喜欢你,我见了也怪喜欢的。”
赵如意眨眨眼, 虽然护国长公主说过因她不是正经大夫, 乃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进宫虽是看病, 却也不是行医的那些规矩, 不过皇后这也太亲切了点吧?
她不好答话, 总不能说我也挺喜欢您的, 只得低头羞涩。
幸而皇后也没拉她多久,护国长公主已经催着她过去看太后了。
赵如意还是她的那一套, 先看面色神气, 太后一直闭着眼不动,神情萎靡, 看起来年纪不小了, 已经是六十几望七十的人了, 不过看起来保养有术, 身体还算不错, 就是有劳心之象。
联系到她出阁就是赐的皇子妃, 一直到为太子妃,皇后,正妻数十年却一生无子,赵如意就暗暗警惕了,心胸狭隘之人难受孕, 这可真不是她随口胡说的。
看了一回面色,赵如意就坐下来诊脉,这个时候,太后才睁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审视,但即刻就又闭上了。片刻后,赵如意道:“太后娘娘并没有要紧的症候,就是感染了时气,受了凉罢了,后来转为发热喉痛,也是这症候自然迁徙的症状,清热解毒也就好了。”
皇后娘娘在一边含笑听着,就问道:“太医也是这么说,只是这清热解毒的方子开了来,怎么就不见好呢?”
赵如意等了一等,没有听见第二个人说话。
她还以为会有人跟着说一句:“是啊,还说神医,也不过和太医院那些人一样么。”
往常她跟师傅去看病,常发现有这样的情形,大夫刚开始解释病症,话没说完,心急的家人就忙忙的询问,反驳,这种事都是常有的。
若是大户人家,家中人口多,妻妾多,儿孙多,有着种种争宠诸事的,往往还常有质疑,质疑大夫的本事,其实也就是质疑请他们来的人的心思了。
可这皇家,明明是人口更多,妻妾儿孙更多,争夺也最为激励的人家了,居然还没有这样的事,那绝不会是不会争,不敢争,而是此时不敢说话,这叫赵如意有点失望,她还指望丽妃娘娘出来说说话呢。
不过,对后宫有这样的掌控力,到底是这位温柔和气的皇后娘娘,还是半靠在床头神情萎靡的太后娘娘呢?
赵如意这个时候当然看不出来,便回话道:“若是无效,总是有个缘故,请赐太后娘娘医案方子,看一看才知道。”
皇后微微颔首,太后宫中自有专司负责这些事情的女官,此时就把太后从染病起到如今的方子尽数送了来,赵如意一一看过来,心中就有数了。
赵如意回道:“太医院老爷们开的方子并没有错儿,只是剂量略轻,想必是虑着太后娘娘有了圣寿,怕受不住药性,才这样开的。这也是医家行医者慈悲之处,慎用虎狼之药,免病者身体受药性伐旦,虽是看起来是好的慢些,却能尽量避免病者身子受了侵蚀,伤了元气,反为今后埋下病根儿来。欲速则不达,娘娘定然是明白的。”
赵如意赞不绝口,主要就是懒得开方子了,不过她这么一套一套说下来,倒叫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连太后娘娘都又睁开了一次眼睛看她。
看起来,这太医院治不好太后,不是罪,反倒是功了?
皇后娘娘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解释,看了太后娘娘一眼,才问:“那赵九姑娘的意思,还用这样的药?”
赵如意笑道:“正是,只管还用这方子就罢了。并不用改。”
护国长公主微微一笑,这孩子果真聪慧,这形于外的灵气也就罢了,可这行动遇事上才越发显出来这等的灵慧。
她这样一说,不仅是保全了太医院的颜面甚至是官职,也让丽妃想要拿着她做功劳的盘算给打碎了。
果然,丽妃娘娘就有点焦急了,忍不住道:“可是太后娘娘用了这么些日子的药了,怎么就好不了呢?别是你也不会治,才这样说的吧?”
“娘娘不要心急。”赵如意不认得丽妃,先前也没介绍,可是她认脸的本事不是白给的,只看模样与南郑候夫人的相象之处就已经猜出来这是丽妃了,她先前说那样的话,除了不想平白叫人太医院获罪之外,也是想要引出丽妃来。
南郑侯夫人都能想到的事情,赵如意当然能想到,丽妃想利用自己得功劳提位分,赵如意可不想她如意,果然这眼看没功劳了,丽妃就忍不住说话了。
赵如意便笑吟吟的说:“我可是丽妃娘娘荐了来的,您这样说,丽妃娘娘脸上多不好看啊?”
旁边就有人忍不住掩嘴笑起来,丽妃脸色顿时有点涨红了,护国长公主还真以为赵如意不认得丽妃,便笑道:“这位就是丽妃了。”
赵如意自己倒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您瞧,我也不认得您,就说错话了。您既然荐我来了,倒先不信我,既这样不信,又何必荐我呢?您说是不是?”
丽妃顿时就领教了妹妹所说的这个赵九姑娘的刁钻是个什么意思了,逮着这样一句话,立时就能翻出这么多意思来,还都说的通,这话落在太后娘娘的耳朵里,是个什么样的考评?太后娘娘自然是心中不快的,轻者觉得自己冒失,并不认得人,只听传言就荐了来看病,重者还会觉得自己一心拿太后娘娘的凤体做赌注,博自己的前程呢!
丽妃有点急了,连忙解释道:“锦城里早说赵九姑娘是神医,不是连镇南王妃也治好了吗,倒叫我一心指望你能替太后娘娘分忧,娘娘病了这一个多月了,只不见好,叫我们看着,心里如何不急呢?”
说着就拭泪。
赵如意又是嗤的一笑,倒是下完眼药,见好就收了。她笑着走过去两步,又去看太后娘娘的面色,笑道:“人得了病,自然是都是指望早些好的,那是人之常情,太后娘娘深体人心,当然是更清楚的,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既要病好,又要不留下病根儿,自然就要谨慎用药才好,太后娘娘且放宽心,照着那方子用下去,再吃三日也就能好了。”
这话说出来,别说在场众人个个惊讶,就是太后娘娘都猛的睁开了眼睛。
赵如意先前那些话,本来叫在场之人都觉得她果然只是个小姑娘,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过是会说话会应酬,也许碰巧治过好一两个简单的病症,就叫人吹捧了起来。
想来也是,才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呢?
自然有人在心中高兴,丽妃病急投医,狗急跳墙,想方设法的争这个功劳指望提位分,如今只怕落不了什么好处去。
一屋子的人话不敢多说,但心中的心思却是很不少的。
没想到赵如意耍了丽妃一把,这会儿倒露出真本事来了,众人齐齐一怔,有些聪慧些,心机灵敏些的人,心中便是一凛,立时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起来。
能够在看病这有限的范围之内,腾挪出这样的效果来,这小姑娘不仅是有本事有手段,也十分的有胆量啊。
这可是在给太后娘娘治病呢,除了为太后看病看的多了的几个老大夫,就是太医院新进的那几个,也都战战兢兢,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
太后病痛之中,倒是没有这么多心思,听到这句话,她有点不信的反问:“三天?”
她喉痛已有十数日,吃喝难以下咽,说话声音也颇为嘶哑,赵如意点头道:“是的,您只管放宽心养着,再吃三日药,就能好了。”
然后她又端详了一下太后娘娘,又道:“不过见太后娘娘病痛,我也心中着急,我这里有一点小办法,可以请太后娘娘用一用,叫这三日过的舒服一点,到这三日一过,娘娘也就大好了。太后娘娘可愿意用一用?”
这姑娘说话一次比一次惊人,太后叫这不算大病的病症折磨了有一个月了,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皇后娘娘觑她面色,知道她情愿,就赶着道:“既有这样的法子,就快试一试罢,母后这些日子着实不安,不止我们看着,就是皇上看着,也是着急难安的。”
赵如意嫣然一笑,她也不客气,并不像太医那样,诊脉施针用药都跪在床榻前,她倒是老实不客气的就坐在了床沿上,虽然看着莽撞,可这会儿太后急着想要解除病痛,没空呵斥她,别人自也不敢说话。
再说了,这是侯门千金,并不是太医,通天下也并没有一套侯门千金来治病该怎么样的规矩。
只能说,这姑娘比人想象的要大胆许多。
赵如意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白玉小圆扁盒子,打开来,里头是黑漆漆带一点银光的药膏,她拿一个小玉挑子来,挑出一点点,轻轻的抹在太后娘娘从太阳穴开始的几处穴位并双手双脚上,就盖好了盒子,放了回去。
众人都紧张的看着,赵如意慢条斯理的刚刚才放好她的盒子,就听太后咦了一声,她感觉到一股清凉舒适直冲上头,得病这些日子以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勒着她的头的感觉被打开了似的,脑中只觉一松,那种久违的舒服畅快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好舒服啊!这是什么药,竟这样有用?”太后娘娘竟不由自主的问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柔和起来,不再是先前那种烦躁不安的样子。
一个来月那种被勒着头的感觉无时无处不在,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难以体会那种难受,而一旦解除了,那种畅快的感觉,真是叫太后娘娘看谁都顺眼起来,当然,看着最顺眼的还是赵如意了。
各人都瞪大了眼,这还真是神乎其技啊!
赵如意便笑回道:“这是我自己配的一点膏药,配着麻烦,药材也极难找,有用是很有用的,我平日里也不舍得使的呢,只是见太后娘娘病痛不安,便也就只好拿出来使了。”
这话里讨赏之意真是人人都听得出来,可这会儿舒服了的太后脸上偏就露出笑容来,指着赵如意道:“说的这样精贵,可见你的孝心了,赏赵九姑娘!”
女官立即躬身领旨听赏。
赵如意忙退后两步,腼腆的道:“这是臣女分内事,哪里敢当太后娘娘的赏。”
这会儿,丽妃也得意起来了,还是有用的!还是有用的!
太后心情极好,笑道:“这样好孩子,年纪小小的就这样有本事,还是大家子的姑娘,只怕赏你一万两都不放在眼里呢。”
谁都听得出太后在玩笑,哪里有赏一万两的,无非就是些金银首饰缎子古董之类的东西,挣个颜面罢了,偏灵透的赵如意,这会儿就好像听不出来,听到这个话缝子便笑道:“不敢要太后娘娘破费一万两,只求太后娘娘一道懿旨,能把我们家被刑部封存的宅子赏还,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还没说话,护国长公主已经讶异道:“我记得先前你们家老太太说你们家那事已经是免职开释了,并没有查封家产一说啊?”
“我也不太清楚……”赵如意道:“祖母说虽然没有查封,可那终究是太后娘娘的面子,那宅子不过万把银子,咱们家就不要再去争了吧!”
她又说:“刚才太后娘娘说要赏我一万银子,我才想,倒不如把宅子发还我们家,我也得了好处,娘娘也不必另外破费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护国长公主呵斥道:“少胡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太后娘娘何等贵重身份,富有四海,什么没有,倒看上你那只值万把银子的破宅子了不成?真真是小孩子话。”
她又转头正色对太后道:“母后,这只怕是有人打着母后的旗号,在外头强占强夺呢?此事不可不查,年年冬夏两灾,母后都率后宫吃斋念佛,宁愿减自己供奉省出银子来赈灾,朝野谁不赞叹?可偏有那起子小人,念着母后慈悲,且不理外头事,就敢打着母后旗号来惹是生非,强取豪夺。知道的人,只说是小人作祟,不知道的,说不得还想着只怕是母后授意的!哪里知道母后的一片慈心呢?这会儿倒幸而这小丫头不懂事说破了,反是好事,有些人,知道却不说的,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想不是?”
护国长公主这样一说,太后娘娘心中就真起了点儿怀疑了,她目光慢慢的看向床边众人,这些人,多半都是深宫嫔妃,平日里只能见见家眷,自然对外头这样的事并不清楚知晓,不知道这样强占民宅的小事也很说得过,最后,太后娘娘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宫外女眷南郑侯夫人身上了。
“蒋燕氏,此时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慢慢问。
南郑侯夫人忙跪下回道:“臣妾并不知道。”
那不懂规矩的赵如意便在一边疑惑的插嘴问道:“不是说那人就是姓蒋吗?刑部的那个?”
第30章 赏功
第三十章
太后娘娘这会儿头也不太疼了, 有余力思考了,自然思路就清晰起来,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南郑侯夫人,便问赵如意:“赵九姑娘知道些什么?”
赵如意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 看起来极其纯良天真,很难叫人对她产生恶感, 她说:“我实在也不太清楚, 就是听长辈们闲聊了几句, 听到蒋侍郎三个字, 因着说的是我知道的人, 我才好生听了两句,不然我平日里其实也不大打听这些的。”
温柔和气的皇后娘娘道:“你小姑娘家知道的倒不少,你不是原本在锦城么?怎么又知道蒋侍郎了?”
要说这里头有座位的人,赵如意最看不透的是这位皇后娘娘, 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问题,对着她的亲切和气,说着太后时候的忧心焦虑,每一处表情都十分的恰到好处又有分寸。
而且在太后这宫里非常的克制,除了对太后娘娘的病情之外, 她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刚才对上丽妃的时候,赵如意自然顺便观察了众人的表情,皇后娘娘几乎是一副我什么也没听到的表情,既没有欢喜, 也没有好笑,也没有厌恶,别的低等的妃子还有别转头轻轻笑的呢,皇后娘娘却完全没有动静。
真是完全看不出丝毫她的个性来。
可没想到这会儿她偏说话了,这话听起来非常普通,可却是很会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这话一递过来,赵如意就能很顺畅的接下来说她想说的话了,没有这句话来引一下,赵如意想要说怎么认得蒋侍郎的,就显得太生硬和刻意了。
赵如意心中这样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嘴上还是笑道:“原是因为我的大伯父前儿下狱了,到底是为什么,我在家里坐着也不知道,想必总是犯了国法天条,朝廷也不会冤枉他,是以我们一家子就在家里等着,只等着看朝廷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她看着还是跪在地上没敢起来的南郑侯夫人,笑道:“没想到,朝廷的判决还没下来,倒是南郑侯夫人打发人到我们家来对我说,蒋侍郎给她写了信,说是我们家大伯父判了斩立决,她倒是愿意想法子替我们家转圜,不过要我去给她磕头赔罪去才行,就这么着,我就知道了。唉,要不然我哪里知道的蒋侍郎呢?”
南郑侯夫人跪在那里,如被针扎,冷汗只是往下流,锦城的事,当然并没有传到京城来,她做过的那些事,这边也没人知道,南郑侯当然不会把自己家的蠢事拿出去宣扬。
只有太后略知一二,知道和刑部一个案子有关,却根本没有在意过到底是什么案子。
可是南郑侯夫人哪里有赵如意的嘴皮子利索,根本还没来得及争辩,赵如意已经笑嘻嘻接着说道:“我们家吓的什么似的,可到底是朝廷判决,难道还能不公么?也没有办法,没想到过了些日子,我们家得了消息,京城里那万把两银子买的宅子给刑部查封了,我大伯父也就免职开释了,这才是阿弥陀佛呢!东西哪有人要紧呢,我也听祖母在跟伯娘们说呢,既是太后娘娘的家人,到底是太后娘娘的面子,我们家争什么呢?就当孝敬娘娘了吧。”
南郑侯夫人呆住了,连南郑侯夫人这样被安郡王品评为蠢的人都听了出来,赵如意这告状,主要只告蒋侍郎,只是说蒋侍郎用斩立决来吓她们家,目的就是要占她们家的房子,提到她那句,虽然不太好听,显得她是被利用了,但很显然,目的并不在她,只是捎带。
她都有点不太相信了,赵如意逮着了这样好的机会,居然不趁机踩她一脚?若是自己,那一定是毫不犹豫的。
赵如意看南郑侯夫人看过来的眼色就知道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却只装看不到,南郑侯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儿,且看起来十分受宠,今日若是连南郑侯两口子一起告了,太后娘娘心里第一选择,肯定是要回护南郑侯,那自然就连同蒋侍郎一起就护下了,既是一件事,自没有打一个护一个的道理。
可只告蒋侍郎,告他仗着和太后娘娘的关系,想要占人房子不说,还连南郑侯也利用了,这状就容易告的准些。而且,赵如意把南郑侯夫人摘出来,她要保自己,当然只能跟着踩蒋侍郎一脚了。
横竖这事儿总得有人背黑锅,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横竖占人宅子的事,可是真的!
太后娘娘听了也并不动容,却是问南郑侯夫人:“蒋燕氏,可是如此?”
南郑侯夫人果然如赵如意预料的那样说:“确有此事。”
这件事她自忖没办法说不,整个锦城都知道南郑侯夫人曾说赵大老爷判了斩立决,已经是悠悠众口了,略微一查就知道,当务之急,她当然赶紧为自己开脱:“臣妾并不知道刑部到底是怎么判决的,只是来往书信里知道了这事,想既然到了锦城,与人家说一说,万一还能转圜,救人一命也是好事,并不知道具体缘故。”
南郑侯夫人一股脑的就把那件事都压到了蒋侍郎的头上,倒好似她只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借机用一用罢了。
太后就想的更多一点,这个蒋侍郎是故意透露给蒋燕氏,利用她传话的吧?这个女人本来就不太聪明。
皇后娘娘自递了那句话后,就再没开口,笑容也一点没走样,闲闲的坐在一边。这会儿南郑侯夫人这样说了,她也只当没听到,并没有多说话,并没有趁机问一句南郑侯夫人干了什么?
护国长公主却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南郑侯夫人要赵九姑娘去给她赔罪。”
她转头问赵如意:“你怎么得罪她了么?”
赵如意笑,她若是说出来,无非就是说南郑侯夫人跋扈,可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做事还是要见好就收才对。
欲速而不达,可不单指用药。
赵如意就腼腆的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
不少人都有一口血噎在喉咙的感觉,包括南郑侯夫人。
她真的已经在想说辞想要解释了!
护国长公主微微皱眉,却没再说话了。
可是太后娘娘却很满意,这个小姑娘真是怪有眼色的,听得出来她是维护了南郑侯的脸面,这显然是看在自己的面上了。
真是懂事!
可是却有那样不懂事的,一把年纪了,还爬上了侍郎的高位,不仅做出强占人家宅子这样缺德事,竟然还是打着自己的旗号,这也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小姑娘都知道太后要脸面,他就不知道?
而且还连累南郑侯被参回京,太后娘娘想到这个,简直想要吐血,她使了那么大力,才把南郑侯弄到西南去,没想到,还没动手呢,南郑侯就叫人参了回京来了,这官司这会儿还在打!
为这个,太后娘娘找茬把丽妃骂了好几回,皇上降她位分,太后也没拦着,南郑侯夫人回京后,她更是连见也不想见她,还是她得了病了,南郑侯夫人殷勤侍疾,才渐渐转了点儿回来。
赵如意看太后神情,知道她心中显然已经转到了一个更叫她恼怒的方向去了,尤其是还瞪了南郑侯夫人一眼,心中有数,便又添一把火,笑道:“倒是后头我大伯父免职开释了,一家子欢喜的了不得,摆酒庆贺还给侯夫人发了帖子,偏南郑侯也不知道为什么早走了,实在可惜。”
这话一说,太后越觉得那蒋侍郎真是死有余辜!
太后哪里知道,她让赵如意利用南郑侯夫人来绕了一绕,就颠倒了因果关系,认为那个斩立决,是蒋侍郎搞出来目的是占人宅子的,结果不仅连累了南郑侯,还叫这个小姑娘当面告了一状!
何况,如今赵如意治病的功劳不能不赏,太后娘娘就吩咐:“这是朝廷的事,本与后宫无关,可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哪里能装不知道呢?于桂,把此事细细的回了皇上,就说我的话,这本不是为了赵九姑娘治了我的病,这只是因着此事事涉贪赃枉法,自该朝廷处置,是以回皇上知道。”
于桂便是寿康宫首领太监。
连太后也不再保他,那这人显然是死定了。
太后娘娘还说:“幸而小姑娘不知道厉害,不然只怕还不敢说呢!”
赵如意还是腼腆的笑,太后娘娘这话厉害,她要是真不想把那人怎么样,随口一句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就能把自己打发过去了。
南郑侯夫人真是立了功了!赵如意对着南郑侯夫人笑,要不是她跟着踩一脚,让太后以为那人不仅胆大妄为,还自作主张连累了南郑侯,哪里肯松口呢?
看到赵如意对着自己笑,南郑侯夫人就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南郑侯夫人跪在那里,太后一直不叫起,双膝都麻木起来了,赵如意自然看的清楚的很,有点遗憾的想,唉怎么这宫里铺满了地毯呢?要是大青石就好了!
当然太后还是要让她起来的,可是想起那件事太后娘娘还是很不舒服的瞪了她一眼,顺便还不大自在的看了丽妃一眼。
丽妃这些日子的殷勤,太后娘娘当然看在眼里,她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丽妃的心思,因丽妃素来很巴结这个太后娘娘,自家妹子又嫁在了蒋家,太后娘娘向来高看她一眼,是以本也想过这次病好后回复她的位分。
可这会儿,太后反而不自在起来了,这丽妃为了自己的位分,连根本不认得,不知道具体如何的人都荐进宫里来了,虽然确实得益,可丽妃的那用心就很不可取了。
这是要拿她老人家的身体来博前程啊!
太后娘娘这样想着,就对赵如意道:“你们家的宅子那是朝廷的事,跟你并不相干,来人,赵九姑娘有功,赏赵九姑娘白玉如意一对,贡缎十匹,金玉簪子各一对……”
宫里动赏,向来不太直接赏金子银子的,就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赏许多样,以表达太后娘娘对给自己解除了病痛的赵九姑娘的喜爱。
也亏的太后娘娘记性好,赵如意想,说这么一串,简直就像师父说的,只差没送面锦旗了!
赵如意看好了太后的病,赏她自然就是给自己体面,是以就格外多赏了两样。
太后又道:“护国长公主引赵九姑娘进宫,孝心可嘉,赏华缎四端,金玉一匣。”
丽妃娘娘脸色微微一变,忙低下头掩饰,旁边有些宫妃就跟着微笑了一下,谁都明白太后娘娘心中的考语了,赏护国长公主不赏丽妃,丽妃这次荐人,那只怕是适得其反了!
只有皇后娘娘脸上那点儿微笑依然一点不变。
赵如意得了赏,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便看向护国长公主预备告退,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外头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真是有运气,一来就见到皇上了,赵如意想,那可是九五至尊呢!
侍立在一边的掌宫太监于桂这原本还没出去,听了这一声,连忙出去迎,没想到皇上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并不是往常那样和缓,反是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于桂不妨,在门口就差点儿撞到了皇上,急急的往后退,狼狈的差点儿就坐倒在地上了。
“恭请皇上圣安!”
在场宫妃和命妇自然要都跪下去见驾,只有皇后娘娘和护国长公主站了起来。
皇上来了,年轻的宫妃都高兴的脸色泛红,她们到太后宫中侍疾,一大期望就是能碰见来探望太后的皇上,这会儿一个个目注皇上,都希望皇上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皇帝的目光只是粗粗一扫,只管找那个他唯一没见过的人!
赵如意好奇心一向很重,虽然跟着人跪下见驾,可还是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那位九五至尊。
天下人大约没有谁会不想看一看皇帝的样子的吧?赵如意理直气壮的想。
她以为自己悄悄抬头很谨慎,却不料抬头一看,皇上居然就正看着她!
低下头未免太欲盖弥彰了,于是赵如意就甜甜的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在山上就没下来!昨天一早才回来的
感谢大家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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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沈大人
第三十一章
天门訇然中开, 漫天星子闪耀!
皇帝怔在了当地。
太后的声音响起来了:“皇帝不认得吧?这是护国带进宫来的姑娘,别看她小小的年纪,医术却好,这才一会儿, 我就觉得舒服了许多。”
太后说话了,皇帝才算回过神来, 把眼睛勉强移开, 其实赵如意也就只是笑了一笑, 早低下头了, 她总不能老盯着皇帝看啊!
皇帝随手命众人平身, 早有小太监搬了凳子来放在太后床边请皇帝坐了,皇帝探身看看太后娘娘的气色,便笑道:“母后这气色看着就是好了许多了。皇姐素来是最有孝心的,如今母后病着, 皇姐自是寝食难安,母后既好些了,我与皇姐都欢喜的很。”
这话一说,又有人悄悄的去看丽妃的脸色,她平白算计一场, 这会儿太后完全当没她的事, 还在皇上面前这样说,那可真就是板上钉钉白筹划一场了。
说不得太后娘娘心里还要记她一笔呢,难免叫人幸灾乐祸。
丽妃只管低着头,谁也不看, 脸色虽然看着还是十分平和的,两只手却在袖子里把一块手绢子绞的稀烂。
南郑侯夫人站在一边,脸色比她姐姐还差远了,颇有点惴惴不安,她也知道蒋侍郎这次倒霉了,而自己还不得不踩上一脚,回头侯爷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气生。
可是她是真的不得已啊!她总不能对太后说,是自己要蒋侍郎拟的那斩立决啊。
皇帝当然没有留意到这底下的眉眼官司,他又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样能干?”
皇帝问话,赵如意便走出来一步答话:“回皇上的话,臣女是锦城人,二伯父是永宁侯赵桦。”
“好,很好。”皇帝一脸笑容:“几岁了?”
皇上真随和,不仅和太后完全不同,与皇后娘娘那种制式的温柔和气也完全不同,赵如意第一回得见九五至尊,居然一点儿震慑,惧怕,威严等等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就在心里琢磨开了,嘴上还规规矩矩的回答:“回皇上的话,臣女十五了。”
“好,很好。”皇帝又一脸笑的说。
十五有什么好的?赵如意这样的人都有点发蒙了,还是护国长公主一脸惨不忍睹的开口了:“皇上,赵九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医术却十分高明,母后得她用了药,这会儿看着精神都好多了!”
“好,赏赵九姑娘!”皇帝好歹还是个皇帝,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笑道:“朕为了母后的病情日夜悬心,赵九姑娘这是为朕分了忧了,赏赵九姑娘南洋珠、珊瑚各一匣,尚宝司上进秋季使的各色首饰等物,准赵九姑娘自行挑选。”
没说挑选多少件,那就是赵如意想挑多少就挑多少的意思了,这听起来有点古怪,赵如意便推辞道:“不敢当皇上的赏赐,太后娘娘已经赏了臣女了。”
“太后赏了就不许朕也有孝心了?”皇帝和气的笑道:“你这小丫头还跟朕客气呢,只管挑去。”
护国长公主就抿嘴笑道:“母后您瞧,皇上知道您这好些了,就欢喜的这样,回头真照赵九姑娘说的再用三天药就大安了,皇上不知道还多喜欢呢!”
太后这会儿心情颇好,虽然也觉得皇帝的赏赐有些不寻常,可她看赵如意也顺眼的很,便点头道:“皇上素来纯孝。”
可皇帝简直听不得赵九姑娘这三个字,忍不住又问:“赵九姑娘说再用三天药母后就能大安了?”
护国长公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得说:“赵九姑娘看了太后的药方儿,说太医用药并没有错处,原是出于谨慎,虑了母后的圣寿,这才是大医风范,只要照着药方再吃三日药,就能大安了呢!”
“真能干!”皇帝击节赞叹。
赵如意简直不知该如何答话,她就只能笑了。
当然,这会儿得了机会,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打量皇帝,皇帝并没有穿龙袍,只穿着寻常常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生的颇为俊美,身材偏瘦,看面相骨骼,果真与护国长公主有一脉相承之处,但看得出不同母,甚至连安郡王的容貌,也寻得出与皇帝相关的蛛丝马迹。
不过安郡王身量颇为高大,也健壮些,大约也是因着父系武将的缘故吧。
赵如意当然还看得出,皇上的情绪虽看着很好,但又有些不相和之处,很有点古怪。
皇帝既然来了,寒暄之后,太后就吩咐于桂把前头说蒋侍郎的话一一回了,当然隐去了南郑侯那一节,只说他伪造罪名,强占官员宅邸之事,皇帝果然大怒:“堂堂朝廷大员,竟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连累母后清誉,简直无法无天!决不能轻饶,来人,传朕的口谕,命大理寺彻查此事,命朱玉泉亲自去查,直接向朕回奏!”
朱玉泉便是大理寺卿。
随伺而来的勤政殿大太监吕英忙领命,吩咐人去传旨。
这一头,护国长公主觉得皇帝的心情,她再明白没有了,这第一回见到如意,再呆下去,真怕难收场,于是瞅了这个话缝子,就起身笑回道:“母后这会儿松散些了,只怕越发该多歇着才好,前些日子母后就是睡不好,我们在这里,只怕反倒扰着母后了。明儿我再来看母后吧。”
赵如意不是很懂规矩,这会儿没人问她,她也随口一句:“太后娘娘头疼,喉咙也疼,还发干,前阵子大约每天也就断断续续能睡着一两个时辰,所以好的慢呢,这会儿好些了,是要多睡睡才好。睡的足了,精神好了,就好的快些,这几日跟前不要这样人来人往的,更好些。”
她真是所有症状都说的半分不差,众人再无疑虑,太后这会儿看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就笑着点点头,并不呵斥她的无礼。皇帝自然就更不会,一脸笑吟吟的听了还说:“果真有道理,那就都先回去,皇后你瞧瞧留几个人在这里也就罢了。”
皇后含笑微微欠身应了一声。
赵如意又发现了,自皇帝来了之后,皇后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护国长公主自然也带着赵如意告退,换车出了宫门,才算长舒了一口气,又发了一下怔,过了一会儿才问赵如意:“你觉得皇上怎么样?”
我能觉得皇上怎么样?赵如意很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只得答道:“皇上很和气。”
不过,好像太和气了一点。
寿康宫的太后娘娘也觉得奇怪:“皇帝今日这样喜欢,莫非是有什么喜事吗?”
这会儿跟前没了别人,宫妃们得了吩咐,都不能一大群一起来侍疾了,只留了三五个,现在是由御香宫淑妃娘娘领着,且还都在外头偏殿坐着,不召唤不到跟前来,太后半靠在床头,听她说话的是掌宫大太监于桂。
于桂是大太监,九岁入宫,伺候人惯了,随时都是微微躬身的样子,此时便低声道:“听说皇上招安郡王回京了。”
“怪道呢。”太后淡淡的说:“他看那孩子,只怕比看自己的皇子还喜欢些,护国昨儿晚上那个时辰了还进宫,只怕就是为这个事吧?”
“是。”于桂道:“御书房的小秦子进去送茶,才听到一句话,皇上对公主说,有意在这回选秀给安郡王赐妃。”
“御书房真是越发严谨了。”太后不咸不淡的说,不过她现在也办法不多,皇帝登基十几年,已经不再是当年刚登基时候的样子了,自己对内宫的掌控力虽还在,可对御书房却已鞭长莫及,尤其是前年皇上杖毙了一个没有召唤就去送茶的小太监之后,御书房里的谈话,太后就只能得着片言只句了。
太后也就这样说了一句,就转了方向。
“这可不能由着皇上。”太后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能知道哪个姑娘好,哪个姑娘是什么性情呢?安郡王身份尊贵,姑娘若是不好,岂不是委屈了他?也委屈了护国,她就这样一个儿子。我得好生替安郡王挑个好的才好。”
到底身体舒服了,之前又许多日子没睡好,太后娘娘想着这件事,还没想出个头绪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于桂躬身等着,只听到微微的鼻鼾,连忙上前看了一看,见太后已经睡着了,连忙示意两边伺候的宫女放下帐子,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回去。
而此时在御书房,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又来了,赵如意虽然进京了,却也没有意味着他的这差使结束。
“前些日子,朕一直有点后悔。”皇帝对着黑暗中的那人说:“朕原本一心想要她远离这里,远离这些人,要她这一世不用再经历那些事,要她事事如意的过这一世,所以那时候把她远远的放在外头,竟也从来没有动过让她回来的心。”
“可是……”皇帝有些怔忡,黑暗中的那人当然知道皇帝并不是想要和他聊天,皇帝只是想要说,却找不到人可以说,毕竟此事知道的人实在有限的很,所以他只是恭敬的沉默着。
“可是那天,看到她就要进京了,朕却舍不得拦住,居然就顺水推舟了。”皇帝说:“所以,连着好几天,真是有点后悔的。”
那人想了一想,终于觉得再不开口有点不好了,才说:“陛下之心,本就是天下为父母者之心。”
皇上在子女情上本就一般,也就是对小公主不同,要是连这点儿情绪都没有了,那也就太可怕了。
皇帝突然笑了笑:“可是今天,就不后悔了!”
他很振奋的说:“如意真是可爱,真是乖!胆子又大,脾气又好,又会说话,又会办事,怪道皇姐说她特别招人喜欢,还真不是哄朕的!”
赵如意在寿康宫的那些事,皇帝自然一一洞悉,锦城的事,因为皇帝的特别关注而一切前因后果都比太后清楚的多,如意又能装又能扯,把太后哄的严严实实,还让南郑候夫人都跟着哄了,这办事的能力还真是不错。
关键是她这样的年龄,乍然对上了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不惊不惧,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而且她笑起来,就跟以前的那个模样一模一样!”皇帝记得那个笑,赵如意在一群人当中,悄悄的抬起头来偷看,发现被自己逮住了,一点不怕,就甜甜的一笑。如同以前他的小公主,知道爹爹宠爱她,知道爹爹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就是捣蛋被逮了,也不怕,她甜甜的一笑,理直气壮,就什么错儿都揭开了。
这一笑,揭开了多少当年的往事,皇帝的眼眶都湿润了,他是再没有想到的。
那人附和了一句:“这本就是小公主。”
小公主其实是大公主。
皇帝潜邸为晋王时,与元配王妃陈氏十分恩爱,只是王妃体弱,只诞下了一位公主不过一年日子就辞世了,晋王当时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又是心爱之人唯一留下之女,自是十分宠爱,常将她抱在怀中,称我的小姑娘。
倒是后来,登基之后虽然有了其他的公主,这一位反而成了小公主了。
只是小公主三岁时,在晋王的书房玩耍,因父亲溺爱,从不呵斥,她爬在案头,吃了案头几块点心,竟然就毒发身亡了。
晋王虽然又是一次化险为夷,却失去了他的小姑娘。
当时晋王大恸,而先帝大怒,联系到旧年里二皇子惊马身亡之事,终于由此事引发了大范围的调查和血腥清洗,持续了整整一年,三位皇子被圈禁,十数名高官勋贵或被免职罢官,或下狱流放,或赐自尽,同时还牵连了上百名各级官员,十年夺嫡终于画上了句号,当今这位向来不被看好的皇子获封太子,于三年后登基称帝。
可是皇帝一直为大公主之事难以释怀,直到第三年,元妃陈氏托梦,言公主魂魄离体后一直飘荡,如今已经托在了新的躯壳之上,并说明了方位,皇帝将信将疑秘密使心腹寻找,竟在那处荒庙中找到了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姑娘。
虽然才几个月大,那小婴儿就能张口说话,认得父亲,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父亲给她玩的玉蝈蝈叫她藏在了花盆底下,这自然是公主重生无疑,虽然此事极为骇人听闻,但皇帝欣喜若狂,与最为信任的姐姐,当年还未改名护国长公主商议,在西南寻了个稳妥的人家安置小公主。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太小,小公主渐渐长大,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只知自己是赵九姑娘。因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倒是将错就错为好。
作为极少数的知情人之一,那人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话,果然,叫那人一说,皇帝便笑道:“对对!本来就是朕的小公主!”
皇帝今日见了赵如意,兴致勃勃的都按捺不住:“当年她在梦里对我说应于西南,说如意在西南有奇遇,难道是说她的医术?”
虽然挂牌行医算不得什么高尚职业,但读书人中有擅医者倒也格外叫人敬重些,更何况赵如意这样的侯府千金,而且她还会的如此高明。
那人便道:“华先生确实算得小公主的奇遇。”
不仅仅是医术,华先生整个影响了小公主的性子,虽说聪慧天生,但总也还是需要人教导的。
皇帝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很是,华先生是当年皇姐到西南安顿如意回来的路上无意中救下的人,且她衣着谈吐都与世人不同,还不愿留在宫中为女医,反是宁愿前往西南,可不就是奇遇吗?”
“孝端皇后所言自是无虚。”那人说。
“不错,若不是她指点,朕也找不回来朕的小公主。只是降于侯门,终究还是亏欠了她了。”皇帝还是忍不住叹息。
那人道:“陛下天命所定,小公主又是因陛下大业才有这一劫,是以才有先皇后指点迷津,这本是陛下福缘,惠及小公主了。且微臣愚见,小公主养在西南,有陛下庇护,随心自在,事事如意,比起宫内诸公主并无不及。”
这话还真不是随口奉承的,他十几年注视着赵如意的成长,真的觉得她的日子过的比宫内的几位公主强的多了。
皇帝得了这样的话,又想起赵如意那可爱乖巧的样子,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可不免又想起一事来:“可她若还是公主,那家混账人家哪里还敢来退亲!”
实在是忍不住要耿耿于怀。
那人只得劝道:“此事小公主都不放在心上,陛下也不必再耿耿于怀,再者,就是不论别的,如今陛下已经亲见,便只论小公主的容貌才情,那田才哲虽有神童之誉,其实也是配不过的。”
这一下,皇帝简直深有同感,点头应道:“你说的很是,这一回,朕得好生给如意挑个好的!让皇姐先挑挑看。”
皇帝乍见如意,虽然不符往日容貌,可是也是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乖,兴奋的坐立不安,逮着个知情人就说了大半天,眼见得宫内都快下匙了,皇帝才终于肯放了他走。
御书房已经上了灯,此时灯光明亮,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终于走到了亮处,好像不太适应般微微眯了眯眼,这才看到这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有着一张极其瘦削的脸,让那深刻而英俊的五官莫名的带上了一种锋利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情又总带着几分阴郁,小太监只是给他引路,都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
这沈大人不过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为什么会给人这样阴冷的感觉?那小太监在御书房当值,见过的各品级大员不知凡几,只有这一个人,每次都会叫他思索个半日。
不过御书房规矩极严,便是思索也只能悄悄思索,谈话是一句也听不到的,这小太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员外郎好像不是个真的员外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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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迷路
第三十二章
前面有一片梅子林, 林边掩映着一点红墙绿瓦,赵如意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触目所及之处只有那里看起来有房子。
又迷路了吗?赵如意想,但也并不太沮丧, 她当然很清楚自己向来是不太认路的,虽然这里看起来不算太陌生, 可她还是不太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只有往梅子林走去, 那里想必有人, 可以问问路。
那房子在梅子林的边缘, 不是很大, 三四间房的小小院落,但修葺的很精致,看着像是后宅姑娘的院子,赵如意顺着院子的花墙绕到门口, 院子里一片笑声,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穿着大红金线撒脚裤子,同样的小衫子,露出一截莲藕般雪白的胖嘟嘟的胳膊, 正在和几个丫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捉迷藏。
小姑娘笑的很开心, 咯咯的笑声不断:“抓到你了!”
“抓到你了!”
“该我了该我了!”
赵如意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好像也觉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想走进去问路,可是门明明开着,赵如意却走不进去, 好像还有一扇无形的门一般,她明明看得到里面的人,听得到里面的声音,却怎么也走不进去。
赵如意急了,扬声喊起来:“哎!”
然后她就把自己喊醒了!
哎哟原来是做梦?值夜的丁香和山茶都被她这一声喊的进来了,看赵如意坐在床上,一脸茫然,丁香便道:“姑娘这是做梦了呢?”
山茶已经去倒了桌上的茶调温了送过来。
赵如意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这梦真是鲜明的古怪,一切看起来都真实又鲜明,连说话和笑的声音都仿佛就在耳边似的,而且还有一点说不出的熟悉感,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些人,可每个人的模样都十分真切,一点儿也不模糊。
她还没有做过这样古怪的梦。
丁香瞧着她坐了一坐了,才道:“还早呢,姑娘再睡一阵子吧。”
赵如意见天色还暗着,果然打了个呵欠:“嗯,你们也去睡吧。”
她有点没有睡意了,乱七八糟的想了不知道些什么,天刚亮就起身了,她对丁香说:“你先收拾,我出去围着院子走两圈散个步。”
这是赵如意跟着师父养成的习惯,每天早起散散步,走动走动,是养生之道,丁香常年伺候她,当然知道,就应下了。
赵如意沿着院子外的青石甬路走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那些事,走着走着,也没注意,然后她就迷路了……
这次是真迷路了,这里是哪里?
赵如意茫然的左右看看,原来公主府院子外头的青石甬路并不是围着院子的啊?可这是通往哪里的?
她回头一看,哎呀,还有岔路,赵如意顿时就泄气了。
连走过的地方,她都向来不太记得,何况这还是公主府,刚才她是自己走来的,可她心不在焉,根本就没注意啊!
好吧,就是注意了估计也还是不记得。
赵如意一脑袋雾水,看了半日,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有清晨的一点儿轻薄的雾气,倒越发显得一切都有点模糊了。
赵如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沿着这青石甬路走。
既然是修的甬路,终究是要通往有人的地方吧?这向来是赵如意迷路时候的秘方。
果然,沿着青石甬路走了有七八百米,她终于听到了一点声音,赵如意大为振奋,循着声音往前走,果然拐弯之后看到了一个院子,里面好像是……水声?
这是什么古怪?
赵如意绕到了院子前面,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院子里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男子站在院子里,正提起一桶水哗的从头淋下来。
安郡王?赵如意眨了眨眼,站在门口没动。
那人听到了动静,转头一看,四目相对!
“王爷。”
“你?”
安郡王给赵如意吓了一跳,连忙抓起一边桌子上放的长袍披在身上,旁边飞奔出来一个小厮:“哎这姑娘怎么来的?怎么不打招呼?”
这会儿的安郡王真是清新(?)英俊的叫人炫目,赵如意在这里见到安郡王并不怎么意外,到底是护国公主府,不过她居然走到了安郡王的院子,才有点意外。
她十分难得的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合适。
倒是安郡王挥了挥手:“这是赵姑娘,去倒茶。”
那小厮虽然才跟着安郡王回京,但也至少知道公主府住进来一位赵姑娘,他也不好说话了,悻悻然去倒茶,嘴里还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安郡王问:“你找我?”
赵如意摇摇头:“没有,我散步,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散步?”安郡王还第一次听到这样词儿,倒是还能明白大致意思,但他说:“你那边走过来小半个公主府了。”
“有那么远吗?”赵如意嘀咕:“怪不得觉得有点腿酸了。”
那小厮倒了茶来,安郡王又随口吩咐:“去端个凳子来。”
那小厮又嘀咕着去了。
赵如意笑问:“王爷什么时候回京的?”
“刚才!”安郡王都觉得意外,他进府才一刻钟,还没去见他娘呢,就进自己院子冲一下尘土换一件衣服的当儿,赵如意就站在了他的门口了。
赵如意这么会说话的人都无语了一下,才说:“王爷怎么突然回京来了?”
“皇上找我有事。”安郡王很简洁的说。
他身上没擦干就披上了袍子,很快就湮湿了,那小厮虽然嘀咕着,可腿脚却很勤快的放下凳子跑进去重新给他拿了一件袍子来。
安郡王正想换,看了赵如意一眼,见她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顿了一下,就走进去换了。
赵如意笑道:“其实我以前跟着师父看病,也是看到过的,也没什么。”
“我又没病。”安郡王隔着门说。
赵如意想一想,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安郡王换了衣服走出来,对赵如意说:“你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
“带我逛逛呗。”赵如意说:“我还没在公主府逛过呢。”
“有什么好逛的,无非园子大些,多几座假山罢了。”安郡王说,显然嫌麻烦。
赵如意道:“小气!亏我还帮你解决了个大麻烦。”
“什么麻烦?”安郡王还有点没想到。
“南郑侯啊!”赵如意敲敲桌子。
安郡王想了一下,虽然这是皇上安排人参的南郑侯,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赵如意,南郑侯夫人也不会写信到刑部,这样一想,倒也有点道理,勉强可以算是她惹出来的事吧!
安郡王眼睛里闪动着笑意:“可我刚回来,还要去见我娘。”
也对,赵如意一口气把半杯茶喝完,才终于坦率的说:“好吧,那你找个人送我回我院子里去,我不认得路。”
安郡王怔了一下,才明白了赵如意的意思,她哪里是想逛园子,只是想不动声色的回自己院子里去,很显然,她特别不愿意承认她不认得路。
安郡王眼睛里的笑意流淌在了脸上,终于笑的露出了一口白亮的牙齿来。
这样强要面子的赵九姑娘真是有趣!
安郡王就叫道:“双河,你去送一送赵姑娘。”
他还对赵如意说:“自我进了军营,就没丫鬟使了,你将就一下。”
那个嘀嘀咕咕的小厮又很勤快的跑了出来:“赵姑娘住哪里的?”
“玉荷园。”
走一走还真挺远的,一来一去颇花费了些时辰,玉荷园的丫鬟们早就在找赵如意了,不过丁香知道赵如意不愿意人家知道她不认路的秉性,也没有声张,只是自己带着人去找。
没想到赵如意居然被郡王爷的小厮送回来了,丁香忙取了一块碎银子赏了那小厮双河,等他走了才回头对赵如意笑道:“姑娘怎么走了那么远。”
赵如意嘟嘟嘴:“走挺久都没人,问都问不到。”
公主府就住着娘俩,其他都是下人,自然不像别人家那么热闹,尤其是房子院子很少,是以不是每条路上时时都有人。
丁香自然明白,便笑道:“明儿姑娘去散步,还是带上人吧,回头再叫王爷送回来,可怎么好。”
没想到丁香也取笑她了,赵如意特别不服气。
丁香向来稳重,只说了这样一句,就转了回来,说:“公主先前打发人来吩咐了,请姑娘到前头用早饭,听说老太太也来了。”
楚老太太?
驸马姓楚,并非豪门世族,家里人口也少,两个妹妹已经嫁了人,都不在京城,还有一个兄弟,在京城做了个小官儿,老太太就跟着他一家子过日子,护国长公主原本是要接了老太太在公主府住的,可老太太却不肯。
今日这么早就来了,莫非是来看孙子的?
想到这里,赵如意就想到了长寿这个名字,抿嘴一笑:“知道了,换件衣服就去罢。”
今日早饭摆在了小花厅里,赵如意带着两个丫鬟走过去,明显今天伺候的人多了,不仅是廊下、门口,连小径上都站着伺候的丫鬟,人虽多,走动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听到里头护国长公主含笑说:“长寿正跟我说,用了早饭,就去给老太太请安,没承想老太太自己先来了。”
赵如意走进去,先就见护国长公主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一头雪白的银发,一脸皱纹,看起来年纪不小,大概已经六十出头了,赵如意的眼睛向来毒辣,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早年辛劳,中年丧子后大约又抑郁难解,所以比同龄人显得老些,身子也不是十分的好。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金玉的中年妇人,这会儿还没坐下来,应该是她的小儿媳妇了。
安郡王楚长寿坐在一边,衣服换的比较正式了,那楚老太太正在说:“一早就有人来说长寿回来了,我哪里坐得住。”
提到长寿两个字,赵如意就对安郡王眯眼一笑,安郡王知道她这一笑的意思,就瞪她一眼。
赵如意顿时得意起来!
护国长公主这才介绍赵如意:“这是永宁侯府的赵九姑娘。”
楚老太太眼睛一亮,她的出身显然并不是护国长公主这样的阶层,说话风格当然也不一样:“好好好,好个姑娘。”
然后她又去看安郡王,点点头:“嗯,挺好的。”
赵如意这样的人,当然立刻就知道老太太这是误会了什么,颇有点哭笑不得,又不好说什么,就看向护国长公主,可护国长公主还没说话,偏安郡王听了这话,还一本正经的跟老太太逗乐:“可不是,平日里还不见人的呢,亏的您老今儿一早想着来了,才教您看见了。”
“没成亲当然要谨慎着点儿。”老太太对孙子说:“到底是姑娘,名声要紧,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别在外头说。”
“嗯嗯。”安郡王点头:“我听老太太的!”
老太太特别喜欢,然后又回头看赵如意,一脸笑的菊花般,看起来好像真的挺满意的样子,还说:“你看,我也没带什么东西来。”
护国长公主终于看不下去了,笑道:“老太太别听长寿的,他哄您的呢,赵九姑娘是进京待选,才暂时住我这里的。”
老太太脑筋转的还挺快,立刻就道:“待选不要紧啊,你去跟宫里主子们说一声,回头指给长寿不就行了?咱们长寿这个体面总是有的吧?”
安郡王终于笑出声了,在他祖母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两句,老太太才一脸疑惑的说:“真不是?”
“嗯,真不是。”
楚老太太又回头打量赵如意,惋惜的说:“可惜呢,好个姑娘。”
赵如意啼笑皆非,偏偏她再会说话,人家祖孙的私房话她也真没法插嘴,而且看安郡王哄老太太颇有一套,她也觉得好笑。
楚老太太又顺便唠叨上了安郡王:“你也不小了,怎么就还没个媳妇?你爹这个年龄,公主都怀了你了!”
护国长公主含笑听着,到底十来年了,提到驸马也没有十分伤感,等老太太唠叨了一会儿了,才笑道:“这回叫他回来,就是给他找媳妇的,不瞒老太太,我已经看好了几个,回头老太太替长寿掌掌眼。”
大约也是想着有赵如意在这里,护国长公主就这么说了一句,就转了话题,倒是赵如意突然想起来,康二姑娘?
于是她又对安郡王眯眼一笑,跟护国长公主道:“公主,我也帮您看去。”
“哎,你小姑娘家,看什么呢!”护国长公主笑起来:“理他的事呢!你玩你的去!”
那位估计是楚二太太的中年妇人跟看稀奇似的看着赵如意,她这辈子从七品官的圈子里混到了如今,进了五品官的圈子了,见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还是第一回见这样大方的小姑娘,倒是有些护国长公主似的做派。
赵如意笑道:“又不是上人家家里拉着手当面看去,不过就是去逛逛什么会什么寺庙似的看看,您带着我又不显眼,我还能替您瞧清楚些,郡王爷自己又瞧不到,心里着急,我回头还跟他说说。”
安郡王知道这小丫头就是想出去玩,怕公主不带她,就随口帮她敲一下边鼓:“那行,你看清楚些,回来跟我说啊!”
护国长公主其实本就早有安排,便笑道:“瞧你们两个!行,明儿宝兴郡主府上的桂花宴,如意跟我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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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康二姑娘
第三十三章
京城里的高官勋贵的府邸, 尤其是那有数的几家世家,都是颇有底蕴的,也各有特色,各有出名的景致。
宝兴郡主请的桂花宴, 其实正儿八经应该是陈家,只是因这一代的当家主母是宝兴郡主, 不仅身份在京城贵女中是数得着儿的人物, 交际上也是颇为活跃的, 所以护国长公主才随口就说是宝兴郡主。
到底是在京城, 陈家的园子其实比赵家在锦城的宅子的后园还小着一点儿, 不过颇具匠心,不知哪里引来的活水,从园中穿过,将整个园子分成了两半, 一边种着金桂,一边种着丹桂,都是至少百年以上的树龄了,如今盛季,开的极为繁盛, 不仅是这陈家, 便是陈家所在的整条街都飘着香了。
陈家的桂花宴便是摆宴在这水源两边的桂花树底下,一边男客一边女眷,隔着有七八丈远,又因树木粗壮, 绿荫浓厚,两边都看不见人,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儿声音罢了。
赵如意是护国长公主带来的,谁都知道护国长公主夫家身份低微,那边的姑娘她向来不会带到这样的等级的宴上来,而皇室血脉的这一边,人人都是有身份的,自也不用她带,这会儿带一个小姑娘来,只介绍是永宁侯赵家九姑娘,却也没说别的,这样的情形,倒是极为罕见的。
这里头不少人,老半天都想不起来哪里来的永宁侯。
不过底下议论一阵之后,终于都搞明白了,原来是锦城的一个闲散侯爵罢了,众人都不知道护国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护国长公主是飒爽惯了的人,一辈子没经历过这些后宅的算计,她只想带着赵如意在这些地方走一走,让人知道赵如意跟自己有些关系。
护国长公主是想让赵如意这些日子在京城走动,别人也不至于看轻了她,却没想到众人反而纷纷猜测起来了。
一些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猜测的简单些,想着是不是赵家从哪里攀上了驸马楚家,公主给个面子带着姑娘出来走一走,在这种地方露露面,自然有好处。
而有些想要和公主府有点关系的人,就难免觉得,莫非这位是公主给安郡王选的?
这姑娘虽然出自侯府,可只是那样一个闲散破落侯府,侯爷还只是个她的伯父,这样的姑娘,做郡王侧妃应该也算不错了,可是做不到正妃的吧?
郡王可以有两名侧妃,都是可以上玉碟有诰命的,多少大家子的嫡女还没这样的封浩呢,只是毕竟是为妾,自然许多人家都是不愿意的。
猜测的人多了,看赵如意的眼光也不少,但并没有人轻易接触,护国长公主在那边儿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在说话,赵如意就在看人。
京城的人,和锦城一样有趣。
赵如意正的有趣,却听旁边有人说:“阿,这不是赵家姐姐吗?”
赵如意不妨在这里有人叫她,下意识转过头去,果真是个锦城的姑娘,跟几个姑娘站在一起,那几个姑娘就一起都看了过来。
赵如意认人还是有记性的,见了那姑娘便笑着招呼一声:“康家妹妹。”她在锦城日子不长,大多数姑娘虽然认得,却没有多大交情,本来也就是点头招呼一声罢了。
然后人家就预备要走了。
这个康家的姑娘,是康家四房的嫡女,在康家行五,赵如意不太知道她的情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来待选的,不过康家的三老爷在京里颇为得意,赵如意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尤其是康二姑娘。
康二姑娘在康家虽然序齿二姑娘,却是三老爷的嫡长女,康三老爷年纪不大就已经是三品大员,自然前途无量,那康二姑娘自然也就前途无量了,赵如意打量了站在一起的那几个姑娘一下,这里头有三个是有较为明显的姐妹关系的。
这里头应该有那位二姑娘吧,赵如意就来了兴致,走了两步过去笑道:“五妹妹也进京来了,如今倒是热闹。”
见赵如意走了过来,康五姑娘也不得不介绍一番了,果然这里头有康二姑娘,穿着一身石榴红衫儿裙子,瓜子脸,单眼皮,樱桃小嘴,看着弱柳扶风,不过看在赵如意的眼睛里,这姑娘看着虽然娇滴滴的,腰肢柳条儿一般的细,但气色还好,身体没有什么病。
这是赵如意的品评标准,第一条,身体没有毛病。
旁边还有康家的三姑娘,和两位李姑娘,看起来是亲戚关系,三姑娘的身材就和二姑娘不同,像普通的小姑娘,略有一点柔弱,现在的小姑娘们都是一样的,坐的多,走动的少,自然都不会太结实。
不过那位二姑娘格外娇弱一点的样子。
听说是赵家九姑娘,这几个姑娘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估计也是不知道谁是谁吧,直到康五姑娘问:“赵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赵七姐姐八姐姐呢?不是一起上京来了?还有秀姐姐。”
赵如意说:“姐妹们都没来,我跟着护国长公主来的,公主到那边儿去了。”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果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康二姑娘康三姑娘都看了过来,这才打量赵如意。
那康二姑娘看起来十分矜持,想要问话,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就在后头轻轻碰了一下一位李姑娘,李姑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康二姑娘的眼色,就明白了过来,转头问赵如意:“赵姑娘跟护国长公主是亲戚?”
赵如意笑嘻嘻的说:“不是啊。”
她故意不多说,只又道:“公主叫我过去说话了。”
然后她就走了。
其实护国长公主根本没叫她,护国长公主只是在和宁国公夫人说话,宁国公夫人是亲王府正儿八经的郡主出身,封号安齐,是护国长公主的堂姐,这会儿正坐在那边说些家常事,赵如意坐过来,护国长公主就对安齐郡主笑道:“这是赵家九姑娘,如今住在我那里。”
这些人都是最懂得眼色说话的,见护国长公主并没有介绍跟她的关系,自然也不追问,只是笑道:“好个齐整的姑娘。”
赵如意笑着问了好,又转头看那边,果然见康家几个姑娘聚在一起说话,又在往这边看,而且碰到赵如意的目光就赶紧转开,这明显是在议论她了。
可是那位康二姑娘虽然是看了她两眼,可她的神情却并没有嫉恨,不满,恼怒这样的情绪,甚至连不安这样的情绪也没有,好像就只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一个可能和自己有点关系的人,只够她注意一下,并没有深究。
她坐在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旁边拉家常,心中倒是琢磨开了。
这位康二姑娘,对她的兴趣,甚至还没有那位康三姑娘对她的兴趣大呢。
那位康三姑娘轻声说:“这位赵姑娘,莫不是公主给郡王爷选的侧妃?”
康三姑娘可是知道,伯父和伯娘都是十分有意想要自己这位堂姐嫁做郡王妃的,三姑娘也巴不得,她自知自己是没有做郡王妃这样的身份的,可康家还没有分家,若是出了一个郡王妃的姐姐,那自己的亲事岂不是也更好选一点吗?
赵如意没有看错,那边的话基本都是康三姑娘在说。
康二姑娘却是心不在焉,她也就刚看了两眼罢了,柔声细气的说:“那又如何,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且这样的话,哪里是我们好说的?”
康三姑娘就撇了一下嘴,到底从小儿一个家长大,虽然后来境遇身份逐渐差了,可她到底多少还是明白一点儿。
她这位堂姐清高的很,不仅长的美,琴棋书画更是精通,在京城早有才女之名,这一年来,京城几次有名儿的诗会花会上,做诗都拿了彩头,且传到男宾那边,也都博的喝彩,更有名士唱和之作,那位有名的神童田小公子也唱和了几回,堂姐更是爱不释手,在嘴里念了不知多少遍。
听丫头说,还迎风洒泪,对月长吁呢!
康三姑娘父母没有什么前程,不得不早入俗世,一心为自己筹划,竟忘了自古美人如玉,爱的都是俗世翩翩佳公子,并不爱那等荣华富贵,郡王头衔。
她们说了一会儿,就有别的姑娘过来了,赵如意看的清楚,康二姑娘眼睛一亮,神情也变了,她对那里头的姑娘的兴趣,远比对自己大。
这真是旁观者清,要不是自己离的远些,也看不出这样细微的变化来。
赵如意看过去,新过来的姑娘里头,虽然都没有见过,但有一个姑娘偏偏有些眼熟,唔……看起来,有些像田太太的形容?
田大姑娘?
在通州码头遇到过她们家,赵如意当然知道她们在京城,不过竟然也来了这样的场合,倒叫赵如意有点意外。
护国长公主不是说这里都是京城里有数的人家吗?怎么有她们?
一靠近,康二姑娘就不自觉的拉住了田大姑娘的手,脸上带出了笑来。
过了一会儿,安齐郡主走开了去,赵如意才拉拉护国长公主的袖子笑问:“这里这么多姑娘,公主属意哪几位?”
护国长公主啼笑皆非:“你这小丫头,倒还惦记着这个!我是说来哄老太太的。”
赵如意摇摇脑袋就想明白了:“那您其实是已经选好了吧?”
“谁啊?”赵如意悄悄的问。
护国长公主笑着点一下她的脑袋,皇上的意思,并不想要如意今后留在京城,京城人太多,关系太错综复杂,且太后一党势力不可小觑,皇上并没有把握护的她周全,倒不如在外头自在如意。
是以,既然没有必要,护国长公主并不打算把京城的那些人家,那些形势一一的说给她知道。
护国长公主看了这几年,确实最有心康家二姑娘。
康三老爷康修瑾任礼部侍郎已经四年了,他进士出身,又有实干,皇上有意提他一级,外放大员,不过有些位置很是要紧,不是皇上有把握的人,皇上也不敢用。
那康修瑾也是聪明人,琢磨了一圈,康三太太就带着康二姑娘常去公主府给护国长公主请安了。
康二姑娘长的美貌又有才情,琴棋书画皆通,生的袅娜婉约,说话也柔声细气颇为温柔,尤其是性情体贴柔和,护国长公主也确实喜欢她。
长寿常在军营,回来还不得有个知疼着热的人么?
康家则更心热些,指望着拿下了郡王妃位,不仅女儿前程有了,自己的前程也更好了。
到底皇帝比太后娘娘年轻许多呢。
赵如意没打听出来,转头,护国长公主又跟另外一个贵妇人走出花厅,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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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出头
第三十四章
田大姑娘在京城这些姑娘们的圈子里, 居然意外的颇为受欢迎。
田家在京城里,可是说不上有什么名气的人家,唯一的名气,来自于皇上曾经夸过田小公子, 现在更近了一步,已经考到了乡试第二名。
不过在姑娘们这里, 名声就不完全来自于皇帝的夸奖和科举了, 更多的是来自于田小公子俊秀的长相, 潇洒的举止, 纵横的才气, 温润如玉的气质。
有这样一个兄长,田大姑娘便意外的发现,自己才刚进京,就很成功的进入了京城闺秀的圈子了。
田家有亲戚跟康家有亲, 田太太在京城安顿了下来,拐弯抹角的就上康家给康三太太请安去了,原本是想着这康家新兴,说不得勉强巴结得上的,如今大儿子的差使不得意, 小儿子的前程自是越发要紧, 这一回下场中了自是好事,可中了之后不管做什么,也还得有贵人提携才有前程。
不然苦巴巴在京里熬资历,得熬到什么时候呢。
一说起大儿子的差使, 田太太私底下嘴里又把赵如意的名字狠狠的拿牙齿磨了两回,自上回因为赵如意得罪了镇南王妃后,大儿子的差使就十分的不得意了,被打发去帐下抄文书去了。为这个,田太太把儿媳妇骂了不知道多少遍,那想到赵如意,那自然更十分不爽。
第一回上康家,田家的大姑娘就与康家的二姑娘十分相得,康二姑娘苦留田大姑娘在家里住着,这于田太太那自然是再没想到的好事儿,且过了两日,宝兴郡主往康家下了帖子,康二姑娘带了自己家妹妹们,也带着田大姑娘来了。
康二姑娘那点儿小心思,田大姑娘没过多久心中就明白的很了,田太太更是巴不得有这一说。
而且这还不是痴心妄想,田太太觉得,若是儿子真中了殿试前三,那就是配公主也是配得过的了!
当然,也不是定要配公主,康二姑娘就很可以了。
今日来了这里,田大姑娘还发现,今日在这里见了这么多人,那些骄傲的京城贵女们,原本都是不怎么把她这个外地来的人放在眼里的,可一听说她姓田,是田公子的嫡亲妹子,竟多少人都格外的高看她一眼,只管赶着她叫妹妹。
“郡主预备了诗会呢!过一会儿就要来请姐妹们了。”刚才进来的小姑娘们欢快的议论着。
“彩头我都看到了,有一只羊脂白玉的桂花簪子,听说还是宫里太后娘娘赏郡主的呢!”这是宝兴郡主娘家侄女儿,待定了亲,少不得也有个县主的封号。
“田公子,谈公子,蓝公子,许公子今日来的齐全,先前我听福宁公主笑说,今儿四位公子都来了,竟是难得的,这诗画品评定是要请他们一齐斟酌定名才好。且今儿这彩头原本只是一对儿红宝石的镯子,郡主听了这话,才又加了那只簪子呢!”
京城这两年最负盛名的四大公子,不仅个个都才貌双全,名声极盛,而且还都是出身世家,不过倒也都不算的顶级豪门勋贵之家,只或是书香门第,或是地方世家,也都还算看得过去。
而且这样的人家,既有这样出息的子弟,今后飞黄腾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越发繁茂起来,也是想得到的。
就如康三老爷这样,如今康家已经就把锦城赵家压了下去了,若是康三老爷能再进一步,又与豪门勋贵之家联姻,那在京城也就算数得上号的人家了。
“谈公子也来了吗?哎呀谈公子可是少来这样的地方的。今日定然是有好诗的!”
“蓝公子!前儿公主府海棠宴,蓝公子那副画,可真是技惊四座啊!听说驸马亲自收起来挂在书房了呢!”
“天啊,今儿是都来了吗?这可难得啊!哎我姐姐昨晚有些不大好,今日没来,知道了还不知道多后悔呢!”
一群锦衣少女们兴奋的议论着,鲜衣怒马的五陵少年,诗词风流,正是这个年龄花季少女们最关心的话题,当然,也是最害羞的话题。
她们议论诗,议论画,议论棋,只要在这样的话题里捎带上一下那人,就能羞的脸上粉红菲菲的,可是眼睛却是亮闪闪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梦幻。
康二姑娘嘴里念的也自然是田小公子的诗词,倒是田大姑娘此时脸色突然一变:“怎么她也来了?”
“谁啊?”
“什么人?”
好几个人都很捧场的问。
田大姑娘看了康二姑娘一眼,便道:“赵九啊!就是我哥以前有婚约的那个姑娘!”
“啊。”康二姑娘轻呼一声,先前她就看过赵如意了,可此时又十分在意的看了赵如意好几眼,虽然是知道田公子已经退了亲了,可想到这个姑娘以前曾经就是田公子的未婚妻,她也不能不在意她。
赵如意生的明艳照人,个头又高,且活动量够,肌肤看起来健康红润,很有活力,跟康二姑娘的弱柳扶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模样,康二姑娘顿时便想,难道田公子喜欢这样的姑娘?也不对,要喜欢,那就不用退亲了!
“你们不知道吧?她们家长辈因为宁王的案子入狱了,这样的乱臣贼子,我们家自然不能与他们为伍。自然是要退亲的。”田大姑娘跟他们说:“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娘礼数周到的去上他们家去,客客气气的,一句恶言没有,这个赵九恼羞成怒,竟然咀咒我娘得病!”
“啊?真的吗?”
“怎么这样!”
“太没道理了,看着这么斯斯文文的,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这家人怎么教的姑娘,我从来没见过会这样说话的呢。”
田姑娘是新朋友,而且还是想要笼络的新朋友,退亲的又是田公子那样的神仙人物,那这些仰慕田公子的姑娘们自然而然的成了一条战线了,都觉得赵如意实在太可恶了,明明就配不上田公子,居然还不老老实实的退亲,还说那么难听的话。
“她还哄上了护国长公主呢。”康三姑娘小声说,她不是太在意那位号称神仙人物的田公子,更在意的是护国长公主那一头,可是她又深知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扫了二姐姐的兴,于是迂回的说:“可见不知多花言巧语呢。说不定啊……”
她看一眼二姐姐和旁边几个姑娘:“说不准还不死心,要哄着长公主替她做主呢!”
“还会有这样的事?”田大姑娘倒先紧张了。
康二姑娘也绞起手里的帕子来了。
“这谁说得准呢?我就听说过有退亲重新定亲的。他们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康三姑娘含糊其辞的道,然后又赶紧说:“若是别人,或许也罢了,田家妹妹也说了,她那么不情愿,以前是没法子,可如今既然连长公主都哄住了,可难说了。”
她轻轻的说:“别人不知道,田家妹妹可明白吧,护国长公主若是真去你们家说话了,你爹跟娘要怎么回话呢?”
这话说中了靶心了,别人还不知道,田大姑娘那是知道的,那天老太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会儿还提不得这件事,老太太露出来的口风里,就说当年保媒的就是护国长公主,这要是护国长公主又去说,那老太太那里,是真要应下来的,老太太犟起来,她爹到时候能不能拗得过老太太,还真做不得准了。
田大姑娘就紧张起来了,她这样一紧张,自然连带着周围的小姑娘们都紧张起来了,康二姑娘声音细细的说:“那要怎么样才好。”
“是啊,就是我们知道这话,可怎么好说呢。”说话的是广平侯石家的五姑娘,石五姑娘虽长的身材粗壮,脸颊圆胖,可格外倾慕俊秀雅致的田公子,虽然田公子不太倾慕她,她也痴心不悔。
“我觉得,她定然是哄着护国长公主只说自己多委屈的。”康三姑娘说:“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个法子,田家妹妹不是说了她还咀咒田太太了吗?这个话,她定然不会跟长公主说的。”
“那当然,她又不是傻子。”田大姑娘立刻说。
“那不就好办了吗?”康三姑娘轻轻笑道:“只要让长公主知道她说了什么话,便是以长公主之尊,也不好再去你们家说合了吧?”
“对呀!”田大姑娘道:“不过要怎么说才好呢,只怕护国长公主被她哄着不信,二则,只怕也显得咱们话多了。”
不管私底下,或是姐妹间怎么说笑,在外头别家长辈跟前,还是要贞静的,这些姑娘不管心思如何,都是大家闺秀的教导,真不好忽刺巴儿的跑去护国长公主跟前嚼舌根。
“可以想想办法嘛。不过只得田家妹妹才行。”康三姑娘轻轻拉了田大姑娘一把,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康三姑娘急急的把田姑娘推出去,生怕自己姐姐用情太深强出头,在护国长公主跟前落了个不好的印象了。
护国长公主出去了一下,赵如意不太认识人,也没人来找她说话,她又开始看人了,京城的人嘛,倒是跟锦城的人一样有趣儿。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注意,突然就被人从旁边撞了一下,顿时就有个人叫唤起来:“哎哟!”
“你干嘛撞我啊!”
“啊,是你!”
赵如意给人撞了,这才转回身来,那人就已经说了三句话了,一气呵成,口齿灵便的很。
赵如意给撞到了腰,她伸手揉了一下,才看到撞她的人,也是个姑娘,个子不太高,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看在赵如意眼里,这是第二次眼熟了。
那姑娘揉着手臂,恼怒的说:“好好儿的我只当谁撞我呢,原来是你,我知道你记恨我们家,可是撞我也没用啊,事情早就过去了。唉算了算了,让你一回,这一回就算了,下次再这样,可就真恼了啊!”
这姑娘说话是真利索,又轻又快,咬字清楚,语速虽然很快,但每个字都能听的很清楚,换了人,别说插嘴,只怕听完这几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呢。
可赵如意反应过来了,这姑娘说了这么一通就要走,旁边帮腔的石五姑娘反应略慢,她要说出赵如意曾经诅咒田太太话还没说出口来。
田大姑娘却被赵如意一把拉住了:“田姑娘。”
赵如意想人想的很快,她立刻想起来,先前康家李家那群姑娘在那里,有别的姑娘过来,这里头就有这个眼熟的田姑娘。
那会儿她只是大概看了一眼,没有仔细去想,这会儿被人暗算,自然就不会再那么心不在焉了。
这田姑娘出场,不是个巧合吧?
赵如意很有点不爽,康二姑娘就算了,那是护国长公主的事儿,可这田家真是有毛病,有事没事惹上门来,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她赵九姑娘去田家退了亲呢!
“你拉着我做什么!”田姑娘没料到赵如意反应这样快,还没来得及走,已经被赵如意拉到了手腕。
不过有前头的铺垫,田姑娘也不怕,就说:“怎么,赵姑娘还不足性,还要再撞我一下吗?”
然后又给石五姑娘使眼色,那姑娘胖墩墩的,反应不够灵便,只照着剧本说:“是啊,你上次就诅咒田太太得病,现在怎么又来撞人啊!”
“我不是要撞你。”赵如意知道自己一个人,单靠说话定然说不过她们,反而把语速放的比平日里慢,她慢悠悠的说:“我只是想说,田姑娘印堂发黑,将有大凶之兆啊。”
“啊?”这里的动静虽然不算大,可还是有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见是两个小姑娘口角,也不过当一场热闹瞧,可没想到赵如意嘴里说出这样神神叨叨的话来。
所以,啊的不止是田姑娘,还有旁边的人。
田姑娘啊了一声,问:“你什么意思?你上次就这样说我娘,现在竟然又说我!”
赵如意认真的说:“有病不要怕大夫说。田姑娘身上不太好,只是此时还没真正发作出来,所以才说是预兆,田姑娘要小心啊。”
“你胡说!”田姑娘的语速快的好像尖叫了。
周围的人,也觉得赵如意有点古怪。
赵如意说:“真的,其实已经发作了一点点了,田姑娘自春季以来,是不是常觉心口疼痛?若不是,那就是我看错了。若是的话,田姑娘还要早些去医治才好。”
十三四岁的发育期,少女都会觉得胸部胀痛,可是知道别人也痛的人却没有几个。
这田姑娘身上也没有别的毛病了,赵如意有点遗憾的想。
果然,田姑娘一怔,脸上的神色就更古怪了。
谁都看得出,这显然是说中了。
赵如意点了点头,就要走开,这下换成田姑娘拉住她了:“那我这是什么病?”
“田姑娘可以去请个大夫来细瞧瞧吧。”赵如意很和气的说。
“你不就是大夫吗?”田姑娘不肯放她走:“你都看出来了呀!”
“我不是大夫。”赵如意笑道:“我是赵九姑娘。”
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了,这样的看病的热闹可不常见,谁还记得先前她们精心策划的赵九姑娘的报复这样的小口角。
第35章 田公子
第三十五章
这会儿哪里还有人记得两个小姑娘谁撞了谁, 都看起了热闹,赵如意的神乎其技,又只说结论,谁也没见识过, 一个个又是惊讶又是有兴趣。
“居然这样都看得出来?”
“可看那个姑娘的样子,是真说准了啊!”
“真有那么神?”
“这姑娘是谁, 竟没见过。”
“听说是外地进京待选的, 暂居在护国长公主府上, 今儿公主带来的吧。”
“都进公主府了, 还待选什么, 不是安郡王也回京来了吗?”
这人一多,话题就多,且越发的发散,众人一边闲聊打听, 一边就议论开了,都似乎心照不宣的认为,这姑娘说不准就要嫁给安郡王了。
可这身世,做不了正妃吧?
那一头,田姑娘说:“我知道你是赵九姑娘,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既知道我是赵九姑娘, 你还要我给你看病?”赵如意还是慢悠悠的说话,把田姑娘说话的速度都拖慢了。
“可这刚才是你说的呀!”大约田姑娘是认为,赵如意都说准了,那肯定能治。
“说归说, 我又不想给你治。”赵如意一脸无辜的道。
“你!你就是记恨咱们家!”田姑娘说,她倒是忘了先前一心就想要人知道赵如意记恨她们家。
“对!”赵如意干脆的说。
声音还不小,一点儿也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我伯父下狱了,你们家就迫不及待的来退亲,难道我还该欢喜吗?”赵如意振振有词:“退亲就算了,刚才我好好的站着,你还来撞我,太过分了!”
周围的人的脸色都有点古怪,又有人有点憋笑。
退亲都算了,可你撞我就是不对?
这小姑娘怎么这样有趣。
可有的人就听出来,这位赵九姑娘的意思,其实还是在算账,先前场面混乱,且对方先声夺人,辩驳起来颇有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可能,这会儿把场面拉了回来,说起话来就容易多了。
“我只是不小心。”田姑娘还算会审时度势,立刻改了口。
赵如意就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了。
田姑娘还是拉着她不肯放:“哎那我这病?”
“去找个大夫看看吧。”赵如意还是那么说。
这会儿,田姑娘的丫鬟已经很机灵的去请了田太太了,她走近了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变。
怎么是她?
真是田家的孽缘,走哪里都有她!
“这是怎么了?”田太太看自己的姑娘拉着赵如意不放,便说:“你要跟姐妹说话玩儿,只管说,你拉着人家做什么!”
“娘~~~”田姑娘顿时就委屈上了。
赵如意还是慢悠悠的说:“田太太也来了,想必很能体谅我不为令爱看病的缘故了吧?”
病?田太太脸色就更变了一下,这话可太不好听了,到底是当家的太太,自然不是田姑娘这样的姑娘家可比,田姑娘今年十四了,虽是进京待选,田家自然也有在京城里寻一寻有没有好人家的意思。
自从田小公子去年拿了乡试第二之后,田家的行情就看涨了一截,妹妹们的亲事选择余地就更大了,这些变化,田太太心中自然有数。
不过田太太并没有急着给女儿定下亲事,眼见得今年秋闱了,田小公子已经定了要下场,且书院老师早断言田小公子必中,且极有机会名次靠前,若是得了前头几名,进了三甲,那个时候再给女儿择亲事,就更好些了。
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女儿有病,这可不是个好事,若是不澄清说明了,人家只当女儿有什么隐疾,那可如何了得,再有兴趣的人家,只怕也要掂量掂量了。
这个赵九姑娘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当众说这样的话来。
可这样的形势田太太也只得忍气吞声的道:“自是不敢劳动赵九姑娘,只望赵九姑娘明示,小女这病症可要紧?”
赵如意于是就思索起来,思索了良久,思索到田太太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了,田姑娘差点就要哭出来了,赵如意才说:“去请个大夫看看吧。”
别说田姑娘和田太太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就是周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都给赵如意噎的不轻。
可赵如意说了这句话,就走了,田太太有心想拦,可是她又并不是像田姑娘那样的小姑娘不懂,这样的地方,她还真的不敢拉着赵如意不放,只得带着女儿往边上人少的地方走。
田姑娘却急的不行,好容易到了那头树底下,对田太太说:“真的,娘,我胸口疼,断断续续的,有时候疼的厉害些,有时候又不太疼,我是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症候啊!”
田姑娘看起来快要急哭了,田太太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女儿不知世事,刚才就是真有心口疼这毛病,那也不该认下来,便是天大的事,都该留在私底下说才是,尤其是对着那个该死的赵九姑娘,如今,不仅白叫人看了一场热闹,还落得这样个名声。
可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田太太心里也是着急的,赵如意的手段她知道,虽然人十分不地道,可本事是有的,她这样一说,田太太也就顾不得教导女儿了,连忙问道:“你怎么一直没跟我说过。”
“那,那个地方,我怎么好意思说嘛!”田姑娘红了脸小声道。
田姑娘十四岁,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胸部的异样变化叫她十分害羞,就是对着自己的亲娘,那也不好意思说。
“回头娘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给你瞧瞧,定然不要紧的。”田太太只得安慰女儿,又道:“今后在外头,别人再说这样的话,就是是真有,你也不要应,打回去才是。你想想,别人听到个一句半句的,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着的,难免猜疑,自然怎么想的都有。”
女儿已经是大姑娘了,田太太教导道:“女孩子名声最是要紧,任事都要仔细些。像赵家那个小丫头,恶形恶状的,你且瞧瞧她有个什么好名声。今后离她远点儿。”
田太太是真情实感的觉得赵如意的名声肯定好不了,哪有这样跋扈的,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姑娘呢!
田姑娘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怕被亲娘教训,就又拉了个挡箭牌出来解释道:“并不是我愿意去惹她,是玉姐姐心里想要她丢人,兰姐姐知道我们家跟她的事儿,就出了这个主意,我想着这样一点儿小事,我都不肯办,回头哪里还好去她们家呢,就是去了,人家也不知怎么看我呢。”
萍水相逢干不了什么,小姑娘的把戏就这么几种,田太太当然明白这个把戏,是要让人以为赵如意心胸狭窄,对田家怀恨在心就故意去撞田姑娘,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姑娘也难有更狠的手段了。
田太太就皱眉道:“赵家那丫头怎么惹上康家姑娘的?”
康二姑娘闺名千玉,三姑娘闺名千兰,田姑娘便道:“娘忘了前儿在码头上,护国长公主不是打发人来接了那丫头吗?今日又是公主带着她来这儿的,她们说,别这丫头哄的公主喜欢了,又来找咱们家,是以才……”
康家那丫头的想头田太太还是知道的,就明白了几分,这儿女亲事,纵然是父母之命,可疼爱儿女的人家,多半也要虑着些儿女的心思,若是有门第差的不那么远的,孩子们也有意的,往往是成全的比较多。对自己的小儿子,田太太心中那骄傲得意就不用提了,若不是自己家世差点儿,哪里还看得上康家这样的新贵呢!
田姑娘当然不知道她娘的想头,又说:“那赵家的小丫头故意到玉姐姐跟前说是公主带她来的,娘是没见她那点儿得意样儿,玉姐姐那样和气的人,都被她气的了不得,兰姐姐这才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也叫人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
和气?田太太便冷笑了一下,对自己闺女说:“我怎么养的你这样实心眼儿?康二姑娘待人虽是和气,你也要小心着点儿,今后再有这样的事,能推便推,可别自己挣着上去,你爹可比不得人家康二姑娘的爹,事事还得自己小心才是。”
田太太真替自己姑娘发愁,看自己的儿媳妇,这人家的闺女怎么就养的这么千伶百俐的,有好处只管往前站,有坏事儿就知道往后头缩,自己这个闺女倒好,这样的事还挣着出头。
第二日,田太太就托人打听了一番,请了京城回春堂的名医段大夫上门来诊脉,虽然昨儿哄女儿时候说了要去请御医,可田家确实不太请的动,就是这名医段大夫,那也是拿着亲戚家的帖子才请来的。
那段大夫有五十左右了,最擅妇人科,说话十分客气,蒙着手绢子给田姑娘诊了脉了,又换一只手诊过,还细细的问了饮食起居等,甚至田姑娘跟前伺候的大丫头还把田姑娘的经期日子长短都说了一回,那段大夫就点了点头:“小姐脉象是无碍的,只是略有些体寒,大约是夏日里用了冰的缘故,今后只管小心着些也就罢了,并不需要用药。”
田姑娘被男大夫诊脉,自然颇有点害羞,又听问经期诸事,越发不好意思说话了,此时听了这话,连忙抬了头,田太太在一边问道:“可是小女时常觉得心口疼痛,却是为何?”
“心口疼?”一个心一个胸,自然理解不同,那段大夫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这脉象上却是看不出来,让我再诊一次罢。”
再诊一次也诊不出来,但因着退亲的那层缘故,田太太也不好说赵如意已经看了出来,却不肯治病的那一层关节来,十分无奈,那段大夫既诊不出来,自然不敢开方子,也不好要诊金,还是田太太吩咐封了十两银子的车马费送段大夫。
可是自段大夫起,田家一连请了四五个大夫来,从回春堂,长春堂等大医馆都请了名医来,却人人说法都跟段大夫一样,段大夫好歹还诊出来一个体寒,其他人等都觉得田姑娘身体康健,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田家是吃饱了撑着的吗?
田姑娘惊惶起来了,拉着她娘的手哭道:“娘,我这是……这是什么病,怎么都诊不出来,我……我是要死了吗?”
田太太心中也有点慌,赵如意说的清楚田姑娘有病,且症状也说的十分对症,那就绝不会是信口开河,赵如意说准了自己的腿疾,又治好了镇南王妃的疑症,这绝对是有点真材实料的,但她又说这病还没真正发出来。
难道是因为还没发病,所以诊不出来吗?
这样一想,田太太更愁了。
正在这个时候,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在门口说:“三公子来了。”
田小公子虽然是田太太的第二子,在田家是行三的,丫鬟打起了门帘,一个衣着普通的青年公子走了进来。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青色的书生袍,可穿在他身上却好似特别好看一点似的,他身材颀长,天生了一张风流俊美的脸,薄唇微弯,便是不笑都似含着笑一般,此时进门来对着母亲妹妹带着笑,便似这屋里都好似亮了一点似的。
田大姑娘就跑过去拉住了哥哥。
有这样一个哥哥,做妹妹的当然从小就特别崇拜。
“妹妹怎么哭了?”田公子十八岁了,很有当哥哥的样子,也当然知道母亲只有这一个嫡出的女儿,平时十分疼爱,自然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
这样一说,田大姑娘立刻就哭出声来了。
田太太也叹了一口气,把这件事说了一遍。
自己的亲事已经退了这件事,田公子当然是知道的,父母为什么这么做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为了他的前程,这当然是很无奈的现实。
他在京城太学来读书已经有好几年了,到京城来读书,看起来虽然是读书,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培养人脉,现在,他在京城果然已经有了名气,连皇上都夸过他。
当然他再娶一个败落了的侯爵的侄女,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而且当时他的亲事是祖母做主定下的,并不是自己的父母。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田公子说:“母亲和妹妹不用急,我认得太医院王院判的孙子,我这便去请他帮个忙,请王院判来给妹妹看一看罢,王院判常伺候宫里的娘娘们,最是好脉息。”
田太太欣慰的点点头,儿子在京城几年,果然连这样的人脉都有了,实在是不错的。
可是没想到,第二日,连王院判都赏脸来给田姑娘诊脉了,田姑娘这病依然没有诊出来,田姑娘还疑神疑鬼,觉得心口更疼起来了。
这下子,田太太都着了慌,田公子也神情有些凝重,看着一屋子母亲,嫂子,妹妹都慌慌张张拿不出个主意来,他到底是个有决断的,想了一想,便说:“终究是妹妹身子要紧,我去请赵九姑娘吧!”
“你怎么好去!”田太太下意识的就说。
那个姑娘可不是个好说话的。
“母亲既不好去,那自是只有我去了。便是再有什么不好听的,那也让我听着好了。”田公子道。一个小姑娘,能厉害到哪里去?他并不觉得这一趟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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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打脸
第三十六章
这会儿, 赵如意还真在长公主府,自那日她出去了那一回,回来就跟护国长公主说:“别家这样的宴,我再不去了。”
护国长公主还笑问:“怎么了, 谁得罪你了吗?”
赵如意跟田姑娘那官司,护国长公主出去了也没见到, 赵如意没有告状的习惯, 而且也犯不着, 她只是说:“没有, 就是怪无聊的, 不好玩。”
她说:“比我们那边无聊多了。”
赵家在锦城算得上等人家,基本没有要有意刁难她的人,结交朋友都很平等,所以这样的场合, 其实还是很有趣的。
虽然她在锦城日子短,只出去了两三回,可也结交了不少新朋友了,这对于从小养在外头,身边只有师父和丫鬟, 没有同龄朋友的赵如意来说, 就是一件又新鲜又好玩的事情。
赵如意也很起劲,所以到了京城,也想护国长公主带她出去这样的场合,结交新朋友。
但她出去了一回, 就知道不同了,赵家在京城毫无底蕴,虽然护国长公主是有心介绍她,想别人看重她一点,可是赵如意与护国长公主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亲戚关系,谁会单因为她住在公主府就把她当公主呢?
没有平等的地位,就难做朋友,也谈不上结交两字,这是师父说的,师父还说,越是差距大了,你就越不要自己走过去。
而且京城派系林立,比锦城复杂的多了,护国长公主虽然自己身份超然,可是也不是人人都会那么给她面子,便是皇上的话底下的人还阳奉阴违呢,何况只是个公主。
赵如意看明白了,就不想去那样的场合玩了。护国长公主倒是也随她,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她倒是打算去外头看看京城的各大药坊去,看看要不要把千金坊开到京城来。
这会儿,赵如意刚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有丫鬟来报:“赵姑娘,田三公子递了帖子进来要见您。”
田……公子?那个田公子?
赵如意脑子转的快,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田家回去肯定是请了大夫来看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大夫,田姑娘没病,当然大夫们不能非说她有病,诊不出来什么病,那就不敢乱开方子。
但是田家大概是被自己吓怕了吧,大夫越说没病,她们就越怕,可是又不好意思来请自己去,所以这位田公子亲自来了。
这个是差点成了自己夫婿的人,便是赵如意这样的人,都不由的有点好奇,至少,去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吧。
赵如意便说:“请田公子到小花厅奉茶。”
丁香就不满意了,虽然她不像莲心那么嘴快,还是忍不住道:“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姑娘把他打出去才是!”
“见一见又不掉肉!”赵如意笑着说。
说着就要走。
“那姑娘换一件衣服吧!”丁香又说。
这心态真叫赵如意啼笑皆非,丁香不愿意姑娘去见田公子,可是真要去见,她又不愿意赵如意穿着家常半旧的衣服去见,一定要辉辉煌煌,华丽耀眼的去见,赵如意虽然能理解这种心态,可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
难道她还能与田公子重续前缘不成?
而且,自己就是再美再华丽,她也只是赵家九姑娘,永宁侯的侄女,田公子怎么可能会有一丝后悔可惜的心情呢。
赵如意便笑道:“换什么啊,随便见一见,脱脱穿穿的多麻烦啊。”
丁香拗不过她,只得跟山茶一起跟着她往小花厅去。
刚刚才转过月洞门,就看到小花厅伺候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赵姑娘,郡王爷回来了。”
郡王爷回来了有什么慌张的?赵如意就嗯了一声。
那丫鬟着急的说:“郡王爷打了田公子呢!”
啊?
“怎么回事?”赵如意立刻加快了步伐。
那小丫鬟来的时候就是用跑的,这会儿更跟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要抽空说话:“郡王爷……回来……进门下、下马,走到前头、前头垂花门,看到小花厅……奉茶,就问什么客人……”
赵如意截断她的话问:“郡王爷听说是田公子说什么了?”
“混账!还有脸,找她?”小丫头鹦鹉学舌。
赵如意摸摸额头,自己真是惹出事来了。
她幸好离的不远了,赶紧的过去,然后就听到安郡王声音怪凶狠的:“把他给我拎出去!”
里面果然有人应了是,赵如意连忙进去:“哎干什么,放手放手。”
动手的人,赵如意没有见过,并不是安郡王身边那个爱嘀咕的小厮,现在在小花厅里的,是几个精壮彪悍的护卫,他们哪里理会赵如意的话,完全视若罔闻,只消一个人,拖着田公子就往外走。
田公子半边脸上被打的乌青,嘴角也打裂了,有血迹滴落在青色书生袍上,这会儿叫人拖着,扎手扎脚的挣扎,可哪里挣扎得动一点儿,嘴里吚吚呜呜的倒是在说着什么,可又偏偏有嘴伤,连说的话都不太听得清楚。
赵如意喊:“王爷!”
安郡王才摆了摆手:“算了,拖回来!”
那护卫果真就把田公子拖了回来,田公子一脸狼狈,怒道:“我与王爷无冤无仇,执礼相见,王爷见面就这样动手,是何道理!”
安郡王进了小花厅,没有等他见礼,二话没说,就一拳挥上,打的他晕头转向,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说出质问的话来,这会儿勉强站直了,才终于问了出来。
安郡王露出白亮亮的牙来:“在我们家,我就是道理,谁叫你上我们家来?”
“岂有此理!”田公子虽然听说过安郡王的大名,可他到京城来的这几年,却正好是安郡王去了西南的这几年,听闻过安郡王有皇上溺爱,无法无天的霸王的大名,却没有见识过霸王的风格。
直是气的眉毛也竖起来。
安郡王理直气壮的说:“不服气?不服气来打过啊!”
就是不用侍卫,单看体格身手,安郡王也能一只手解决这位著名的温润如玉的田公子。
那田公子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去单挑安郡王,只是冷冷的道“安郡王如此无礼,无故殴打在下,在下必是要请问公主,要一个说法的。”
他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人,且在京城也是有众多同学老师,若是振臂一呼,说安郡王无故殴打他一介书生,相信必会引起物议,这厉害,相信护国长公主也不能视若罔闻罢。
“我娘不管我的,你问不着,你还是去告御状吧,皇上才管我呢!”安郡王说:“何况,这不叫殴打,这叫斗殴!”
他还鄙夷这位著名的才子:“也不知道读的什么书,这都分不清!”
他又没有用侍卫,一对一,凭什么说殴打了。
安郡王看了一眼自拖回了田公子就站在了门口没有再说话的赵如意,脸上神色一整,冷冷的说:“你自以为能写两首诗,能哄几个小姑娘,这满京城就数你面子大了?退了亲还有脸找上门,还不就是仗着女孩子斯文,最多骂你两句不痛不痒!就该挨揍!”
赵如意在门口轻轻笑了,这个看起来鲁莽的安郡王,这是怕她被这才子哄了,故意说给她听的罢。
“这与安郡王有何相干!”田公子道,论辩驳道理,他自是不怕这莽夫,安郡王难道敢说他和赵如意有关系吗?
赵如意走了两步笑道:“这话是我对郡王爷说的,我说有些人就是仗着女孩子弱些,打不了人才不怕的,活该挨揍!安郡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在是英雄。”
这是那日在姜家别院,安郡王随口胡扯的话,偏偏赵如意记住了,安郡王听她这样一说,不由的一笑,赵如意也笑着看他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这样的笑,看在田公子眼里,那可真就是眉来眼去了。
赵如意本就生的明艳,今日在家里没出去,只做家常打扮,又没有为田公子特意梳妆,头上除了一只白玉簪子,便只簪了一朵新鲜的花儿,反给她那明艳的容颜更添了一分鲜亮,顾盼谈笑之间,眉目飞扬,十分灵动。
可在田公子眼里,却十分碍眼,尤其是和安郡王的眉来眼去,他生的俊雅,举止温文,又有才名,说话也是斯文温柔,为他倾心的女孩子不知凡几,那些眉眼向来都是围着他转的,这安郡王一介莽夫,又有纨绔之名,如何与他相比!
赵如意这一笑,看在田公子眼里,实在是碍眼至极,他便不悦的道:“赵姑娘大家闺秀,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赵如意随口应道:“田家书香门第,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安郡王又在一边笑,随便的坐在了椅子上,吩咐人给自己上茶。赵如意的口齿他是领教过的,这位风流才子看着就温吞,哪里能说得过她!
但赵如意也不想跟他磨牙了,便说:“我请安郡王揍你,你往哪里说都喊不了冤,还是老实吃了这亏吧,横竖今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挨不了第二回,是不是?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所以我们还是说说令妹的事吧。”
田公子当然不蠢,既然这样说话了,论权势论理由,他也只得忍这一次了,何况他还有求于赵如意,便道:“还请赵姑娘明示,家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田姑娘没有病。”赵如意很老实的说:“我吓她的。”
“吓她的?”田公子都懵了一下:“可家妹说确有症候啊。”
“小姑娘长大了,都有那点儿不自在的地方。”赵如意道:“可以请田太太问一问差不多大的姑娘,让田姑娘说清楚些,其实就知道了,你们请的大夫诊不出来病症,那是正常的。这是因为面对男子,田姑娘自然说的不太清楚,不像我,身为女子,自然清楚的多了。”
妇科病最难治,就在于此,女人面对男性大夫,根本羞于描述自己的病症,全靠诊脉,田姑娘这笼统的所谓心口痛,大夫根本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如何想得到这上面去呢。
田公子听明白了,便觉得又尴尬又愤怒,妹妹本来没病,叫这赵姑娘一说,一家子惶惶不安,他还因为这个赵姑娘信口开河,上门来请,挨了揍还被羞辱了一番,不由的拂袖而起:“赵姑娘这样信口开河,胡编乱造,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站起来,安郡王也站起来了,还把拳头捏的骨节作响,威慑之力彰显。
其实田公子哪里有动手的意图,他当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
“这也还是有缘故的。”赵如意温和的说:“你与我已经退了亲了,可令妹还生怕我要再跟你们家定亲,故意来与我口角,想要叫人觉得我记恨你们家,我不想和她吵架,所以就这样说的,谁叫她就信了呢!”
赵如意诚恳的说:“真的不是我找上门去说她的。”
田公子气的发晕,好一会儿才冲口而出:“可赵姑娘也确实记恨寒家了。”
“对呀。”赵如意承认:“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们吗?”
“那你……”
“我记恨是我的事。”赵如意道:“我确实讨厌你们家,这话我说出来理直气壮,可我没有拿出去宣扬啊。”
“是令妹居心不良,怪不得我。”赵如意是真的理直气壮,噎的田公子跟他娘一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安郡王坐在一边喝茶,看吧,他就知道这田公子什么鬼才子之名,绝对说不过这丫头,没几句话就被绕进去了。
赵如意说:“好了,我话也说清楚了,田公子请回吧!”
她看起来真的一点儿也不招人恨的样子,笑着说:“田公子为了田姑娘的病忧心忡忡,如今知道田姑娘没有病了,田公子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这么恼怒呢?难道要真有病才好吗?”
安郡王差点笑出声来,太有趣了,他在京城还少遇到这样有趣的事呢!
田公子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真的是一脸气恼,可一想妹妹没有病,总是好的,还是勉强道:“既如此,就多谢赵姑娘说明了。”
既然如此,自然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田公子好歹算是圆满了此行,就鼻青脸肿的告辞出去了。
咦,安郡王想,这小子还是挺忍得住的嘛,其实说实话,赵如意真不肯明说,又不肯去治病的话,这田家也拿她没办法。
这田公子想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这么一想,赵家这小丫头还真是心胸挺开阔的,换个别的人,拿着你田家退亲这个由头不理会,别人也挑不出她的错儿来。
姑娘被退亲,可不是件小事,上吊跳河的都有呢,可见赵如意虽然嘴里说着记恨他们田家,可见心里真没把田家当多大点儿事。
赵如意看田公子走了,转头对安郡王笑道:“哎,谢谢你帮我出气啊!”
她说:“我早想这么揍他了,可是又揍不着,谢谢你啊。”
“骗人!”安郡王说。
然后他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赵如意对着他的背影笑,哎呀这个人,居然把她看的这么明白,样子却这么莽撞,名声还那么纨绔,真是太会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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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直郡王妃
第三十七章
赵如意去林家的别院给赵老夫人问安, 是赵老夫人打发人来接她的, 说是姑娘们今日要去京城著名的皇家大寺奉国寺拜佛,请赵如意一起去。
赵老夫人带着姑娘们来京城,除了待选的事, 其实更是想让姑娘们趁着还是自己家人, 走一走看一看。
不得不说, 赵老夫人是这个时代,算得上少有的开明而又平和的老人了。
所以姑娘们来了京城, 那些诗会花会的不怎么去,倒是京城著名的几处地方安排去看一看。
前两回, 因见护国长公主安排了赵如意去了花会, 赵家不敢打扰,这连着好几日没见赵九姑娘出门去参加那些会了,赵老夫人心中有了点分数, 今儿要去最大最有名的奉国寺, 便就打发人去接赵如意了。
那别院地段好, 离公主府这样的地方也不过离了两条街罢了, 不过买了这么好地段, 房子就小些, 只有三进,赵家来了十几口人, 连同丫鬟婆子,就显得有点挤了。
不过走进去,居然没有什么声响, 连在院子里扫地的小丫鬟都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弄出什么声音来,赵如意就好奇的望了望,赵老夫人跟前的黄嬷嬷已经迎了出来。
“九姑娘来了。”黄嬷嬷赶着上前问好:“老太太在里头屋里呢。”
赵如意四个丫鬟都带在身边,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问:“难道姐妹们都已经出门了吗,怎么没听见人说话呢!”
黄嬷嬷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压的有点低:“大少爷在这里读书呢,还有几日就要下场了,这不是都怕扰了大少爷吗。”
秋闱就是这几日了,秋闱过后便是选秀,京城这个季节真是格外的热闹。
赵大老爷免职,却没有获罪,是以赵家子弟依然可以参加科举,赵家大少爷原是上一科中了举,秋闱却没中,其实能够中举,在世家子弟中就已经是十分出息的人了,而且赵如意听说大哥哥生性稳重,处事也周全,原本是可堪做家主的,只是没想到大伯父出了这样的事。
是以这一次秋闱自然是还要下场的,而且赵家如今的情形,那自然对这功名更看重的多了。
赵家这个样子,赵家的子弟当然更得自己博前程了。
赵如意便随口问:“大哥哥怎么搬到这里来了,咱们家的宅子不是发还了吗?”
黄嬷嬷陪着赵如意往里走,一边轻声道:“原是发还了的,不过也并没有搬进去,老太太的意思,这宅子招眼的很,不如卖了干净,就是今后咱们家还有人要在京城的,再重新买一个宅子也好些。不过,大老爷当日租的宅子因是慌慌张张租下来的,有些吵闹,只是统共也就这么一两个月了,也不必再挪动,就让大少爷搬到这边来暂住一阵子罢了。”
说着黄嬷嬷又笑道:“九姑娘前儿送来的药实在是好使,大老爷用了,通晚上没咳嗽一声,这眼见得就快好了。”
赵大老爷不过是又惊又怕,且狱里阴暗潮湿才染的病,并不是疑症,赵如意那一回看了,只道不要紧,就送了些熬好的药膏去。
她就笑道:“那感情好,过两日我再去看望大伯父罢。”
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走到了里头正房,赵老夫人不在正房上头,倒是坐了一屋子姐妹,都安安静静的坐着,见赵如意进来,赵七姑娘就往左边稍间努努嘴儿,赵如意会意,便走了进去。
赵老夫人穿了件酱红色五谷丰登纹软缎袍儿,正歪在软榻上,跟赵大夫人说些家务话,见赵如意进来倒坐直了,赵如意笑着行礼道:“给老太太请安,给大伯母请安,老太太气色真好,您就歪着不用管我呀。”
赵大夫人站了起来,拉了赵如意的手:“九姑娘快坐。”
她虽不知实情,可赵老夫人亲自挑的赵家宗妇,却也不是蠢人,早对赵如意带出了一份对别的姑娘都没有的小心来,何况,这位赵九姑娘不仅是住在护国公主府,且那日问了一回,进宫一趟,宅子就发还了,那位蒋侍郎也眼看着出了事。这里头的关节赵大夫人隐约知道了一点,那对赵如意当然是另眼相看的。
还有,老爷的那病,这位九姑娘来看了一回,送了药膏来命化了酒用了,才几天就眼见的要好了呢。
这些日子,赵大夫人的气色都明显见好了。
赵老夫人斟酌了一下,才说:“我正与你大伯母说起你姐妹们选秀的事,你十一妹妹也到了年龄,也是要选秀的,我的意思,咱们家的姑娘,最好还是能落选出来,自行聘嫁才好,到底我们家不上不下的。”
赵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丁香两三眼,好似十分为难,可是又不能不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要紧人家,可孩子们都是娇养大的,做惯了小姐,哪里懂事呢,自也不懂挣什么前程了。”
“回锦城去吗?”赵如意笑道:“好!我是不是问一问公主去?想必公主有法子吧。”
赵老夫人连忙道:“说一声你就要问公主去,急什么,待我们先在外头打听打听,看看情形,真是要紧的时候了再说罢。”
说着,赵老夫人又看了丁香一眼。
丁香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如意倒没有留意到这样的目光,既然老太太说不必这就惊动公主,她也不反对,赵老夫人也就状似无意间在赵如意跟前说了这样两句话,就没再说了,起身领着一家子女眷一起出门去。
奉国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也是皇家寺庙,住持是受过朝廷册封的,且皇上潜邸时的替身寄名师父也是在这里出家,皇上登基后,这寺庙又翻修了一回,越发修的恢弘,前殿塑有金身,后面又有塔林碑林,据传这里有一处偏殿供奉的送子观音颇为灵验,是以香火十分旺盛。
这一季京城来了许多人家,有诚心向佛的,前来烧香拜佛的,有或是胸有大志的听说过奉国寺名气的前来许愿的,当然,也有如赵家一样,既来了一回京城,到这里来烧一次香,也观光一下的。
秋高气爽,沿路的野菊花都开了,空气中弥漫着菊花那特有的淡淡药香,赵如意还是和十姑娘赵淑秀坐一辆车,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十一姑娘赵淑琴。
十一姑娘是长房的庶女,与赵如意和赵淑秀同年,只比赵淑秀又小着两个月,她的生母不是在西南一带的人,是赵大老爷当年外放陕西时纳的姨娘,所以她的容貌身材没有秉承赵家其他几房姑娘那样的精致细腻小巧的西南姑娘的长相,个子也要略高一些,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和赵家的姑娘们都是一样的。
长房的前头几个姑娘早就嫁了出去了,底下也没有更小的姑娘了,现今只有大少爷的长女,今年也才两岁,十一姑娘一个人惯了,这会儿乍然来了这么多姐姐,又都大不了多少,自然颇为喜欢,她在京城四五年了,熟悉的多,一路上就在与她们介绍着京城风光。
“奉国寺常年香火最旺的,每年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要来礼佛一回的。”赵淑琴说:“通常都是三月的时候,咱们这会儿也看不到这样热闹。”
“不过若是姐姐们选上了,那在京城里的时日也就长了。”赵淑琴想起来笑道。
赵如意便道:“我看不会,刚才我进去碰巧听到老太太在跟大伯娘说起这件事呢,说是想法子要落选下来才好,一家子都回锦城去呢。”
那两个姑娘大概第一次听到这个话,赵淑琴想了一想,她到底清楚些,便道:“那也好,咱们家自然是比不得别人家的。怪道老太太吩咐把那宅子卖了呢,原来是这样。”
赵淑秀虽是知道这话的意思了,但既然话题转到这上头了,便好奇的问:“听说选秀也不都是进宫里去,还有几位皇子王爷府上也要选人?”
这个就赵如意也不是十分清楚了,倒是赵淑琴笑着道:“说是大殿下、三殿下府里都要添人,或许有侧妃的位分吧,母亲没有细说,我也不很清楚,如今中宫皇后娘娘无子,无嫡尊长,大殿下想必是最尊的了吧。”
二殿下是已经早夭的,后头长成的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这一次都大约要指正妃,除此这三个正妃之外,其他的虽然听起来都是有品级的位分,可那有封浩也是妾,赵家没有那样的野心,也舍不得女儿去做妾博前程。
这马车上正说着话,只听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呼啸而来,从她们的马车边上经过,赵如意本来就一边跟她们说话,一边掀着一点儿窗帘子看外头,早见一队佩剑的青衣侍卫从那头疾驰而来,这通往奉国寺的道路颇为宽敞,用石板铺的颇为平整,可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不过看到这青衣侍卫这样的声势,赵家的马车忙又往旁边让了一让。
赵淑秀也好奇的往窗子外头看,赵淑琴道:“这想必是哪位贵人去奉国寺礼佛吧。”
果然这青衣侍卫之后,便是几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但制式看起来不同,或许并不只是一家的女眷。
赵如意眼尖,看到其中一辆车跟车的丫鬟婆子,四个里头有两个见过,哎哟,这不是南郑侯夫人的人吗?
她吊在后头第三辆,莫非前头人身份更高些?
“好像是和安公主府的车架……”赵淑琴看了半日才这样说。
“和安公主与大殿下是一母同胞的,是静敏皇贵妃所出。”赵淑琴说,只听这个名号,都知道这是谥号了,既是这样,那南郑侯夫人的车架跟在这后头,那也就正常了,她再怎么着,也是越不过公主去的了。
不久,赵家的车马到了奉国寺,如今这寺庙来的人多,富贵人家也不少,他们这样的人家,如今车马都进不去寺里,只能让车夫在外头寻个地方停了,她们自己慢慢的走进去。
这寺庙极大,建寺的时日也长,树木不少都是一人合抱粗细,遮天蔽日,一色的水磨大青石铺地,原本颇有一点静谧之感,不过因着人多了,却只觉得熙熙攘攘的热闹。
只这热闹也就是在外头,正殿早已经清场,侍卫布防,不许人进了,幸而赵家头一日就打发人来打点过,赵家虽然没权,好歹还有钱,使了银子,在那边偏僻一点儿的地方留了一个小小禅院,原本预备烧了香歇一歇的,这会儿倒先用上了。
奉国寺的知客僧道:“请各位太太小姐暂且在这里坐一坐,喝杯茶,那头是和安公主来上香,一时不好进去,待几位贵人上过香了再去吧。”
既是公主进香清场,赵大夫人便应了这一声,不过到底是给了银子的,那知客僧又道:“本寺后头有眼灵泉,原是本朝□□爷亲自赏的名字,在那泉边净一净手,能保百病不侵,平日里人很多,这会儿预备着安和公主要去净手,正没人,公主正在前殿拈香,只怕要过会子才去,若是太太小姐们要去净手,倒正是时候。”
这么一说,那姑娘们都要去看一看,赵如意这样好奇的人,当然也不例外,那灵泉倒是离小禅院不远,转过一个小院子就到了,大约那知客僧也是算过时间能错的开的,灵泉是用大毛竹从山壁上引下来的,浸凉清冽,一部分汇成一眼清泉,一部分又分成数股,引到近前,供人洗手,灵泉前爬满绿叶的石壁上又有前人诗文等。
百病不侵当然不会,不过这里倒确实是一处幽静所在,还真托了和安公主的福了,平日里来显然不会这样幽静无人的。
可这念头转过才不过半刻钟,赵家的姑娘们刚从那灵泉处出来,还没来得及拐弯,迎面就撞见了一大群人,而且这群人还乱哄哄的。
“王妃!王妃!”
“可不要乱动王妃才是。”
“这可怎么得了!”
“快去传太医!”
“……”
居然还有什么王妃妃,赵如意漫不经心的想着,却不妨听到一句:“赵九姑娘!那是赵九姑娘,快叫她来!”
在一大片乱哄哄的,杂乱的声音里,突然跳出赵九姑娘四个字来,不仅是赵如意,连赵家众人都惊吓了一跳,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齐转过身去。
叫着赵九姑娘的,是南郑侯夫人,那和安公主也转头看了过来,赵如意进宫为太后诊治的事情,虽然并没有传开,但和安公主显然知道,便说:“就是那个赵九姑娘吗?”
“是的,就是她。”南郑侯夫人道:“我在太后娘娘跟前见过她。”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锦城的往事,只好往太后娘娘跟前说,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安公主连忙吩咐人:“快去请赵九姑娘过来!”
显然这是有人病倒了,王妃?赵如意一脸莫名其妙的被请了过去,只见两个丫鬟跪在地上,一个衣着首饰很是华贵的女子面如金纸,被一个丫鬟揽着头搁在腿上,意识显得有点模糊,额头细细密密都是冷汗,两个丫鬟都是一脸惊惶着急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赵如意立刻就俯身把脉,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问。
和安公主道:“直郡王妃先前都好好的,一路说笑,走到这里,却突然说腹痛,就发作起来了。”
赵如意一边听着,一边空着的一只手去轻轻按直郡王妃的下腹,直郡王妃下意识的就蜷起身子躲避,没有被抓住的一只手也伸过来推拒。
流产先兆!
还有药物反应!
赵如意脸色微变,这不仅是急症,还是险症,而且说不定还涉及了其他东西。
赵如意斟酌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对和安公主说:“王妃这是险症,王妃已经有了四十多天身孕,但是胎位不对,只怕孩子是保不住的。”
这话一说,和安公主的脸色变的极其难看,直郡王妃好像模糊中也听到了,不由的便挣起力气叫道:“不行,不行,你胡说!快传太医,传太医来!”
太医肯定是早就飞马去传的了,但这里显然是来不了这么快的,和安公主恼怒的道:“怎么回事,王妃有了身孕怎么竟没有诊出来,太医院十天一次请平安脉是干什么吃的!”
赵如意又琢磨了一下,她实在不愿意多管闲事,尤其是皇家的闲事,可是此事偏又事关一个年轻女子的生命,她既然已经诊出了药物反应了,终于还是上前一步,轻轻提醒道:“王妃腹中胎儿保不住的,否则只怕伤及王妃。”
和安公主的脸色就变的更加难看了,赵如意说的这样,她也确实不敢放手让小姑娘诊治,这小姑娘看着这样的年龄,手段有也只怕有限,太后那里说不准也是碰的运气,这万一太医诊出来,王妃和孩子都能保住呢。
可是太医一时来不了,直郡王妃看起来也很痛苦的样子,和安公主犹豫了一下才说:“王妃这样,只怕太医一时到不了,赵九姑娘有没有办法暂时施用一下?”
和安公主也确实十分焦急,今日她邀直郡王妃到这里上香,偏直郡王妃出了这样的事,她回去如何好面对弟弟?
南郑侯夫人自然没有听到赵如意密陈的那句话,只是听到了和安公主的问话,此时见赵如意没有动,不禁道:“赵姑娘这样高明的医术,怎么还不去救治,若是王妃有个什么,可怎么了得!”
赵如意就是被她看见才搅进这桩事的,见她还说这样的话,越觉得心烦起来,不客气的道:“闭嘴!你行你就上,不行少说话!”
“你!”南郑侯夫人就是在皇后娘娘跟前,还没被赏过这样不客气的话,顿时眉毛倒竖,可是这会儿直郡王妃那样,和安公主也确实没心情和平日一样维护她的体面了,并没有理会。
赵如意更不再理她,只是想了一下,还是拔下头上那支惯用的羊脂白玉的簪子,从里面抽出一只银针来,对和安公主道:“我去为王妃施针,可暂时缓解一下,等到太医来,公主最好还是早做决定为好。到底王妃要紧,且王妃年轻,今后还有机会的。”
她是真的不想趟这样的混水,可是终究不能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她虽不是挂牌行医的大夫,但这点医心终究是有的。
直郡王妃的两个丫鬟此时反倒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她,赵如意低头施针,并不再多说话,这件事终究不是她能做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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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药物
第三十八章
闹了一阵, 太医院王院判听说是直郡王妃出了事, 亲自带着几个太医飞马而来,赵如意施针后,直郡王妃的症状确实大有缓解, 疼痛减轻, 意识也清醒了, 已经叫人扶着坐上了软轿,赵如意把先前的症状一五一十的交代给了御医们, 只没有说药物反应的那一点,见他们都上前去了, 便不声不响的退了出来。
她被请过去的时候, 丫鬟就早去那边小禅院请了赵老夫人了,此时见她神情,老太太有点担忧:“不是好事吧?”
得病当然从来就不是好事, 但赵如意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摇摇头:“横竖与咱们无关, 现下太医也来了, 我该说的也都说过了。”
这样一说, 赵老夫人就更担心, 她是见过世事的,当然明白赵如意所谓的该说的是些什么, 说真的,这样的事,分寸极难掌握,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可是,赵如意从来不是她可以教训的,是以赵老夫人只是叹了口气,说:“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还是先要保全自个儿才好。”
赵如意想了想,这话实在很有道理,可真有这样的事,自己却还是做不到一点提醒都不做,她也就只得跟着叹口气:“嗯,我知道了。”
姑娘们不知厉害,反倒都有点兴奋和惊讶:“这就是直郡王妃啊。”
大殿下于赐婚当时获封直郡王,直郡王妃便是皇长子妃。
“九姐姐好厉害,九姐姐施了针,瞧着直郡王妃果然好得多了!”这是没在锦城见识过的十一姑娘赵淑琴说的。
“原来九姐姐这簪子有机关呢,前儿我瞧着好看,还想也做一只呢,九姐姐给我看看!”这是爱比较的十姑娘赵淑秀。
七姑娘赵淑云便道:“你做来做什么,你又不会用!”
“我又不往里头放针,我就做外面这样子的,光好看就是了!我那里还有一块上好的坯子,我做两只,也给姐姐一只!”赵淑秀笑嘻嘻的说,接过赵如意递过来的簪子翻来覆去的瞧。
这簪子是师父给她的,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蝴蝶簪子,雕工也是一流的,确实单看外头也是上好的一只簪子。
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赵如意就显得沉默些。
这种药物反应,师父曾经教导过她,同时教给她的,还不止这一种。她记得那一天天气极好,她跟师父坐在花园子里喝茶看云,师父突然说,我要出海去了,有些东西我要交给你。
接着,师父就拿出了那精致的木盒,教她辨识这几种药,她觉得古怪是因为这几种药明显和其他的药不同,用精致的白玉小瓶子装着,一共五瓶搁在一个同样有着精致雕花的木头盒子里,也不知道师父以前搁在哪里的。
赵如意那么淘气,师父什么玩意儿都让她翻过,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盒子。
这些药的教导过程也与其他不同,师父让她看,让她闻,也让她尝,告诉她怎么制的这样的药粉,用的哪些药物,功用如何,加减效果如何,但是没有适用症状。
因为这不是治病的药,赵如意倒也不是奇怪这个,不治病反而得病的药以前师父也教过她,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是小姑娘,这样子行走江湖,多少要有点自保的手段,师父就会这种手段,其实也并不害人,只是叫人惹不起而已。
但是这一次师父拿出来的几种药不是用来自保的,这是害人的药,赵如意学会了这几种药,就很清楚了。
师父要出海去了,没有交代给她别的东西,没有交代给她千金坊,也没有告诉她以后该过怎样的日子,甚至没有说她会不会回来,只是教给她这几种药。
师父为什么这样做呢?赵如意以前没有深思,可今天在直郡王妃身上诊出了其中一种药物,赵如意觉得有点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但一时之间她却抓不住。
正在这个时候,那头有人大步走过来,居然也是浩浩荡荡的,京城一霸的安郡王,回到了京城,自然不会安静低调,不出两日,已经呼朋唤友起来,七八个锦衣玉带,金冠束发的纨绔贵胄子弟,还有小厮侍卫跟着,当然就是一大群人了!
“好几朵姐妹花!”廉郡王长公子,与安郡王是表兄弟,一眼就看见了那边的赵家姐妹,她们本就不是北地长相,又都穿着差不多儿款式花色的衣裙,尤其人人都有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很容易看出来就是一家子的姐妹。
“不是京城人家吧!”威远侯第三子薛和,生性格外跳脱:“京城人家要有这样几位姑娘,哪里还能没见过啊!定是来待选的,那就多半有点官身了。”
京城的姑娘们聚在一起会害羞的谈论着才子,这些贵公子也难免会论一论佳人了,而且大胆很多:“待选就更好了,不就是选来指给咱们的吗!”
这些人都是京城数得着的人家,与皇家关系亲密,在两宫跟前都是有体面的人家,本来也有些人家已经想着趁这一回,有看好的姑娘,求个赐婚的体面。
自然不是所有人家都非要求大富大贵人家的姑娘,媳妇是娶进门来的,有些人家看重容貌性子反是超过家世门第。
何况来待选的,自然都有点官身在身上,最差那也有六品了!
“郡王爷看见没?”薛和笑嘻嘻的说:“你看那个个儿高高的姑娘,穿红的那个!比我娘替我看的那些个强多了!”
安郡王转头看了他一眼,大步就往那个个儿高高的姑娘那里走过去了。
“郡王爷霸气!”
“薛老三你学着点!”
薛和摸摸头:“郡王爷这一招,真是……醍醐灌顶啊!学着,学着!”
赵如意有点意外:“王爷也在这里。”
“有什么事?”安郡王问:“我听说奉国寺这里宣了太医院,想到你也在这里,就拐过来看一看。”
护国长公主要他照看赵如意,他一直记得。
“是直郡王妃。”赵如意说,也不知怎么的,她看到安郡王走过来,心里居然就舒服了一点了,这件事到底和她无关的,她就算窥的一点边缘,其实也不是她的事。
“要紧吗?”安郡王问。
“暂时还不要紧,但是很蹊跷。”赵如意想了想,跟安郡王实话实说,她觉得,如果在京城里还能对谁说这件事,也就只有他了。
有千金坊的事情在前,赵如意明白,至少师父是觉得安郡王靠得住的,那么当然她也就这样觉得了。
“我是说你。”安郡王有一点诧异的看向赵如意:“直郡王妃有蹊跷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如意这样的人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才说:“没有事。”
大概是因为她想的时间有点长,安郡王狐疑的问:“真没有?”
“真没有。”
“那你也没有嚷嚷她有蹊跷吧?”安郡王想了一下又问。
“我是笨蛋吗?”赵如意又好气又好笑:“我只是提醒了和安公主,病情可能会怎么发展,其他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那就不要紧!”安郡王说:“他们最多猜一猜,能有什么。”
他们在这里说话,那头的几位锦衣公子也都没闲着,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上前去给赵老夫人、赵大夫人、二夫人等请安套近乎,虽然不认识,可那一口一个老太太喊着,当然立刻也就知道了这是来自西南锦城的永宁侯的家眷。
这样的身份,说高当然不算高,说低那也可以说不低,永宁侯出了那样的事情还能平级袭爵,这在京城也都能算一个新闻了,这些人虽然看起来纨绔,消息却是比谁都要灵通的。
要说这会儿这些人对赵家的姑娘能有多大想头,其实还说不上,不过既然遇上了,认识认识也没什么不好,窈窕淑女,就是看看也不错呀。
安郡王问明白了没有事,照例留下那句:“有事叫人来找我。”就带着那群人走了,赵淑兰这才笑道:“没想到,安郡王这样和气。”
“和传闻完全不一样嘛。”赵十一姑娘笑道:“都说他是霸王呢!从小儿算得跟着皇上,在御书房长大的,偏皇上又纵着安郡王,想怎么着便怎么着。”
七姑娘赵淑云笑道:“到底是郡王爷,再怎么着礼数是有的,九妹妹又在给公主调养身子,是公主府的客人,郡王爷自然是懂礼的了。”
赵老夫人对人解释的口径是赵如意懂医术,是以公主府请她暂居,为护国长公主调养身子,女医原本盛行,且本来就重调养,倒是个十分自然的说法。
姑娘们说笑着离了这是非之地,还是去奉国寺大殿烧了香了,又各处供奉着菩萨的殿都一一看过了,还在奉国寺用了素斋才走的。
那个时候,和安公主府的人早已走的无影无踪,奉国寺各殿依然人来人往的烧香磕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
安郡王真是说到做到,晚间回来见到了,他真的并没有问一句直郡王妃的蹊跷所在,好像只要赵如意没有沾上这件事,就跟他完全无关了。
赵如意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有一个人一起知道了这件事,却能不当一回事,还真的让赵如意心理压力减轻了许多,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
赵如意只是把这件事跟护国长公主说了一回,长公主倒是跟安郡王一样,听了也就算了,只说了一句:“这也与我们无干。”就把赵如意给打发了。
赵如意回了自己住的玉荷园去,倒是丁香在门口只说去拿个什么东西,只叫山茶和牡丹、青黛跟着赵如意回去,一转头,就回了护国长公主这里。
“还有事?”护国长公主倒是先问了。
丁香便把先前赵老夫人在她跟前说的话回了,她说:“姑娘听了,说要来回公主,老太太还把姑娘拦住了。”
“这就很知道分寸了。”护国长公主轻轻点头,赵家这许多年来,并没有因为赵如意的关系,来要过封赏,要过恩典,就是赵家大老爷出了那样的事,赵家也只是在静静的等着。
护国长公主觉得,她果然没有看错这位赵家当家的老夫人,赵老夫人很明白上位者的心态,只要你替他办好了事,给了他好处,尤其是这种不太好宣扬的好处,上位者心中自然记得你的功劳,该给你的恩典,那也不需要你伸手去要。
还反而会更好些。
就如这一次赵家的事,赵家若是仗着有赵如意此事,急急忙忙就往京城里护国长公主处想办法,这样摆明了功劳要恩典,一切算的清清楚楚,护国长公主或许能想办法捞了赵大老爷出来,只是也就是如此了。
哪里比得过如今得了皇上一句赵家不错的考语,而平级袭爵呢?
能替上位者办事,其实是极难得的机遇了,就是一时看起来没什么动静,没给什么好处恩典的,可心里能记得你是个会办事又懂事的人,就有的是好处了。
须知上位者那是最不怕给你好处的人,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若是不给,今后谁还实心替你办事呢。
赵家的老太太,显然就很知道这样的道理,就是今日这个落选的话,护国长公主也听出了别的意思,老太太是怕孩子们被选了皇上宫妃,或是皇子侧妃等,才递的这样的话,毕竟这算得上是恩典,万一皇上要给这样的体面呢?
这老太太真是个聪明人。
护国长公主就对丁香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还别说,护国长公主想,自己原本还真想给皇上提一句,选赵家不拘哪个女儿进宫,进宫就封主位娘娘,也好提一提赵家的身份。
如今这样一说,她当然就不再提了。
护国长公主还寻思,难道赵老夫人料到她的心思了不成?
丁香从公主正房出来,绕过回廊刚走到后头,却见赵如意正站在垂花门那里,与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说话呢。
丁香紧走两步赶到跟前,他们刚好说完话,那男子举手一辑之后走开了,丁香一句也没有听到,只见到一侧那极漂亮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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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谈公子
第三十九章
丁香赶着问:“这是谁啊, 姑娘认得吗?”
赵如意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很认得, 那年我跟师父出去往洞庭湖方向走, 你们都没跟去么, 在路上救了个天热发病的老太太,就是这位公子的祖母,他当时也在跟前的, 其实萍水相逢, 就那么一回么,没想到今儿他居然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
赵如意赞叹道:“好眼力!”
丁香只默默的想, 您长成这样, 年轻公子认出来能有什么奇怪吗!
“这位公子怎么来公主府了?”丁香伺候着赵如意回去, 还走在前头, 生怕她不小心又走错了地方。
赵如意笑道:“谈公子是来见安郡王的。”
安郡王也奇道:“你怎么来了?你是不知道你在这京城里名气多大吗?叫人看见你来,还不知多少风言风语呢。”
那位谈公子长了一张风流佳公子的脸,极温文尔雅的道:“我又不是大家闺秀, 来见一见您能有什么风言风语呢。”
安郡王道:“要真是姑娘, 只怕言语还少点儿。”
谈公子道:“眼见得就要秋闱了,我来拜见护国长公主,还不是正经礼数吗?要不是有这个节骨眼儿,我也不来了。”
科举虽是考试, 但其实关节极多,到贵人处走动,也是非常必要的, 谈公子轻笑道:“我还趁机往各处都跑了一回,颇有收获,只是你也懒得听,我就不说了。”
说着随手就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与安郡王的纨绔子弟之名不同,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谈公子,不管在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一举一动都是极其优雅的。
听说就是在青楼听琴,也是一样。
安郡王说话则永远是他的调调:“你这几年在京城,也是混出名气来了,去哪家都能登堂入室了吧?”
谈公子笑起来色如春花:“亏的我长了一张好脸。”
“不是才气纵横吗?”安郡王差点笑出声来:“还得靠脸!”
谈公子道:“才气略微吹捧也就有了,就是要作诗……”他露出一点惨不忍睹的神色来,似乎很不堪回首。
随口扯了几句,谈公子才说:“我正是来与王爷商议秋闱过后的事的。”
“秋闱你有几分把握?”
“这个难说的很。”谈公子道:“真论文章,所谓四大公子也就是田才哲读书算是有真才实学了,许君昊只能算是有捷才,文章其实就那样,小蓝仗着会画两笔,也算才子,我就全靠脸了!”
“你也知道,每科都要闹几年这个,这才子嘛,光文章诗画好,算得什么才子,长的五大三粗一脸大胡子,文章写的再好也不要。”谈公子说:“且也不能家世差了,可着日子才来京城,住个破庙,谁理会你?没有个三五年的时日耗在京城里走动,哪里来名声呢?”
安郡王道:“那只是你懒得读书罢了,那样的文章,难道还能难得住你!”
谈公子斯文的笑,毫不客气的道:“你说的也对。”
“不管秋闱如何。”安郡王道:“你进户部是定了,一则这京城里你有了局面了,离了可惜。二则还有个要紧的事,前儿搁下了,我想了些日子,也就只能交给你办了。”
“怎么搁下的?”谈公子的脸上神色不变,眼中却有光芒闪动。
“人死了。”安郡王直截了当的说。
“哦。”谈公子轻轻应了一声,眼中光彩更盛,他不是听不出这三个字里含着的无限危险,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能叫他有兴趣。
谈公子说:“既然如此,那秋闱你就要设法了,不能叫我落到同进士去,不然不好行事。”
“或者索性不中也罢。”谈公子说。
同进士便如同如夫人,就是得了官,也叫人低看了,安郡王便道:“这我知道,不过听说这一科点的是李方,不是太好行事啊。”
这一科皇上点了大学士李方为主考官,礼部侍郎康修瑾、翰林学士薛林宇为副主考,李方就如同他的名字,素来端方,也有点迂腐。
谈公子道:“找康修瑾吧,他们家不是早看上你了吗!”
“岂止他们家,看上爷的不比你少!”安郡王瞪他一眼,丝毫不觉意外,连南郑侯都说得出康二姑娘,谈公子更是只怕早就知道的不耐烦了。
不过既然谈公子这样说,安郡王便也决定去找康修瑾设法。
没想到谈公子又说:“康二姑娘我也见过,要论容貌才情,其实还比不过赵姑娘的。”
赵姑娘?安郡王跟他大眼瞪小眼。
说起康二姑娘,为什么又扯上赵如意了?那个康家的丫头,安郡王也见过,尖尖的下巴,细细的眼睛,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一脸自觉是仙女的样子,跟赵家那丫头,完全是两个样嘛。
谈公子看着安郡王,他是何等人物,立时就明白了过来:“赵姑娘并不是公主为郡王爷选的侧妃?”
侧妃?安郡王继续瞪着他。
“那可好了!”谈公子微笑道:“赵九姑娘既然父母俱亡,亲事想必是由祖母做主了,赵氏一家住在落花胡同,明日我就可上门去给赵老夫人请安了。”
“你少公器私用。”安郡王随口道,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事无巨细都知道的清楚,可见差使确实办的好,安郡王琢磨了一下才问:“外头都这样说?”
“那是自然。”谈公子道:“赵九姑娘与公主非亲非故,虽说赵九姑娘医术高明,住在公主府是为给公主调养身子,可若真是调养身子,其实不必住在公主府的,还带出去饮宴。如此看重,岂不让人物议?”
谈公子微笑道:“而郡王爷年已二十,跟前还没放人,这一回选秀,不仅要选郡王妃,那两个侧妃的位分,放一个也是应该的,赵九姑娘论身份门第,做郡王妃好似又略差了一点。”
他娘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呢?安郡王这会儿有一点疑惑了,他当然知道赵如意跟她娘的关系,那越是这样,越不该让人这样议论她呀,不然叫人家赵家怎么议亲?
安郡王自然是怎么也猜不到,因为有了田家这样的事,皇上已经恼了,这一回选好了人家,就要直接下旨赐婚,不留余地了。
既然要赐婚,外头的一点议论自然无关紧要,因为并不用别人来选赵如意,反而是赐婚旨意一下,被选中的人家倒要猜想护国长公主到底有多爱重赵如意,竟然替她讨到了赐婚这样难得的体面来加重身份。
他娘那是疏忽了吧?安郡王想了一下,也就只能这样解释了,护国长公主从来飒爽,不计小节,而且她是公主,从来没有人能议论她的,自然就难设身处地的为赵如意那样的身份考虑了,只管一门心思接来也就是了。
这样可不大好,安郡王道:“你想个法子,别叫人乱议论这个。”
“还有,你少打她的主意!”安郡王说了这话才又想起来,说:“你在哪里见过她?”
“先前在进来的时候。”谈公子说:“还有三年前我去回家去的那一次。那时候,赵姑娘形容尚小,这一回见了,赵姑娘温柔可爱一如当日,却已经长的大了,越发叫人一见难忘了。”
温柔可爱,安郡王听见这四个字,想了半日,真觉得这么普通的四个字,偏偏就那么的合适她,竟再也没有更合适的四个字了,且也再没有人配得上这普通的四个字了。
安郡王道:“她才被人退了亲呢,还是你认识的人。”
“这个我也知道。”谈公子说,这简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田才哲做了十年神童,到了京城又被捧的高了,心热的很,自觉才华无双,一心要挣一个开府建牙,登阁入相,眼睛里哪里搁的下赵家,就是天仙下凡,托生在赵家他也不能要啊。”
谈公子有点美滋滋的说:“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我去赵家求亲,还是挺合适的。”
“不行!”安郡王毫不犹豫的说:“像什么样子!你只管出去……”
说到这里,安郡王突然停住了,他摸了摸下巴,眼睛看看外头又转回来,琢磨半日:“不对,拦什么拦啊,只管叫人议论!”
谈公子一双眼睛清朗如星,洞察世情。等了一等,他点头笑道:“我明白了!”
安郡王也笑着点头:“我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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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王一大早逛到了赵如意住的玉荷园,赵如意去陪长公主用了早饭,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坐着拣花儿配茶。
看到安郡王走来,赵如意笑着问:“喝茶吗?我也给你配个?”
安郡王又想起了温柔可爱那四个字,赵如意明明生的明艳,可那大眼睛笑眯眯的时候弯起来,偏又觉得可爱。
怪道那么多人喜欢她。
“喝什么花茶。”安郡王说:“要出去玩吗?”
赵如意当然没想到安郡王会说这样的话,可也雀跃,笑道:“王爷今日有闲?去哪里玩?”
“城里逛逛,你到京城来,还没出去逛街吧。”安郡王说:“不过城里人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合自己出去逛。”
赵如意听的好笑:“好啊!”
便见安郡王脸上的神情都松了一松。
赵如意道:“明日大哥哥要下场,我配了这份儿茶给他,趁便儿我先送去,明日就不回去送大哥哥了。”
秋闱是大事,一家子都是要相送的,安郡王道:“那就先去送药吧。”
“是茶。”赵如意纠正。
安郡王不置可否,这丫头手里出来的,就是茶也是药了。
安郡王骑马,赵如意坐车进了林家别院,这里就像赵如意那一天来那么安静,看起来赵大夫人已经收拾了下场一应应用的东西,打发人送了过来,这会儿还都堆在廊下,赵如意自也不去打扰他,便只进去见赵老夫人。
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都在跟前,见安郡王一起进来了,连忙都起身行礼让座,安郡王这会儿就很有郡王爷的派头,只抬了抬手:“夫人们只管坐着罢。是九姑娘要回来送东西,我就便儿送她来罢了。”
赵如意偏头看了安郡王一眼,她还第一回见到这位郡王爷,这位第一次见就叫她要叫王爷的郡王爷,摆出这样王爷的派头来。
还真是很像一个王爷的!
赵如意就笑了笑,把东西交给赵大夫人:“给大哥哥配的一点儿花茶,只用代茶饮就是了,最是提神醒脑,还能防寒怯湿,下场这些天里头不好照应,大哥哥要自己想着些用。”
秋闱三场,不能出来,吃喝都在里头,人又多,是最易得病的,赵大夫人忙收了东西,笑道:“九姑娘最想的周到了。”
赵如意笑道:“我住在那边儿,明日就不来送大哥哥了。”
赵大夫人也忙客气应下,安郡王那么大个王爷站在哪里,她还能说什么呢?再说了,就是安郡王不在,赵九姑娘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
待他们两个走了,几位夫人都面面相觑,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位九姑娘回个家,安郡王还要一路送,这是个什么路数?
只有赵老夫人不动容,低眉垂目的说了一句:“你们不用理会这种小事。”
“起哥儿那头东西你收拾清楚了没有。”赵老夫人接着说。
赵大夫人立时就抛了九姑娘这事儿,转头说起下场的事来,对她来说,当然是这件事,比侄女儿出个门的事要紧的多了。
安郡王隔个一两天,就来带赵如意出去玩,逛街喝茶听琴,赵如意都纳闷儿了:“王爷怎么这阵子这样闲了?”
这闲的都找她玩了,得有多闲啊,赵如意感叹。
安郡王以前对着赵如意觉得很轻松很舒服的感觉,说话也特别随便,好像说什么赵如意都会笑眯眯的明白。
这会儿突然觉得不好说自己到底是闲还是不闲,总觉得说闲也不对,说不闲也奇怪的样子,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我是想着你难得到京城来一回,总是坐在屋里多没有意思。”
“那多谢王爷啦!”赵如意果然笑眯眯的说:“王爷真有心。”
赵如意觉得安郡王是真的挺好的,虽然号称京城一霸,其实为人意外的和善又体贴,只是那种体贴并不是形于外的罢了。
赵如意解释说:“今天不能出去玩了,襄阳候夫人五十寿辰,昨儿老太太就打发人来跟我说了,我还得去坐坐。”
然后她想起来:“今儿还是秋闱放榜呢,我家大哥哥也下场了,一家子都等着信儿,我也要问一问呀。”
今日秋闱放榜?安郡王突然一笑,想起来了:“那你赶紧去,今天还有乐子瞧呢。”
“嗯?什么?”赵如意等着他说,可安郡王不说了,这么贵重的一位王爷,居然说:“我去替你瞧瞧出门的车套好了没有!”
那样子,就好像他兴兴头头的催着赵如意出去,有什么好戏看似的,赵如意还似乎隐约听着他哼起了西南一带的小调了。
他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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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秋闱放榜
第四十章
这会儿赵家的姻亲襄阳候夫人五十大寿的好日子, 赵家不能不去,可偏今日还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赵家只有一个大少爷下场, 赵大夫人就已经很有点坐立不安了, 一早打发人去守着,若不是林家这侯夫人是五十大寿这样的要紧日子,不来实在说不过, 说不得就不来了。
女眷的宴席设在林家的花园子里, 秋高气爽,花园里大丽菊开的如火如荼, 又在各处路边摆了上千盆各色各样的菊花, 看起来热闹的很, 赵如意看一会儿菊花, 又听着身边的人在说话,今日这样的日子,连女眷们嘴里议论的都是秋闱这件事。
京城在这一点上和锦城略微不同, 京城的姑娘们几乎都是读过些书的, 有些家中还设有女学,请了先生来教,且家中又多半都有子弟读书科考,议论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其中主考官的偏好当然也是议论的一个焦点了。
王家嫡次女在女学中就是书念的最好,家中兄长去年乡试没中,还要等下一科, 这一回反而更关心些,正与高家姐儿说:“李大学士为人端方,喜平实实际的文章,倒不用太过华丽。而康侍郎最重实务,应以切中时事为佳。”
旁边有人插嘴:“听说薛大人最喜人才,去年看了田公子乡试的文章,还夸过田公子的文章好呢”
洪家少奶奶是今年才嫁过来的新媳妇,娘家父亲又是翰林,自然更清楚些:“薛大人还夸过许公子的,不过说起来,田公子文章的确四平八稳,且刚来京城的时候,就去请教过李大学士的,李大学士喜他才华,亲自指点过他的。”
“那田公子这一科岂不是必中了?”
“中那是定然中的,只是看中第几名罢了!”
林家六姑娘也对赵淑琴笑道:“大表哥今年也下场了吧?我父亲前日教训我哥哥还提到大表哥呢,说大表哥学问扎实,比我哥哥强了十倍子!”
她知道赵家的情形议起这个来,就不提田公子了。
赵家大少爷赵高起中了举人,在亲戚人家中早就是著名的出息子弟了,赵淑琴细声细气的道:“是呀,今儿放榜呢,今日要不是来你们家,母亲哪里肯出来。”
林家的五姑娘是襄阳候夫人所出,因是老生女儿,从小儿养的娇,又在宁国公女学附学,也难免跟着其他姑娘一起,仰慕起京城的四大公子起来,小姑娘的心思,常有些莫名其妙之处,觉得赵如意何德何能竟能做田公子的未婚妻呢?就是退了亲,她也做过了,竟比自己还强,看赵如意就百般不顺眼。
这会儿见话说到这里,林六姑娘跟赵十一交好,不提田公子,她便笑吟吟的说道:“听说田公子以前还与赵九姐姐订过亲?偏退亲了,真是可惜,若是没退亲,今儿说不得便是双喜临门了。”
这话说的,连林六姑娘都有点尴尬了,赵如意不大想理会她,只觉倒霉,这田家沾了一次,简直就要臭十年!
林五姑娘见赵如意没吭声,还追着问一句:“赵九姐姐说是不是?”
赵如意的眼睛已经看见赵大夫人跟前的丫鬟脸涨的通红,几乎是跑的进来寻赵大夫人,虽然离的不近,赵如意还是把她脸上的神情看的很清楚。
情绪十分亢奋,心跳很快,兴奋激动的脸通红,脸上的笑容非常明显,赵如意点点头,说:“中了!”
林五姑娘不妨她突然说出这两个字来,自然还没想到,下意识的问:“什么中了?”
“大哥哥中了。”赵如意说。
十一姑娘赵淑琴嘴里道:“真的?”一边就跟着赵如意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赵大夫人竟然毫无仪态的霍的就站了起来,旁边坐着的二夫人和四夫人脸上又是笑又是惊讶的。
赵如意道:“名次还很高吧?”
赵淑琴还要打发丫鬟:“快去问问什么事。”
赵如意已经满面笑容的站起来:“不用问了,我们一起过去嘛。”
她们才走出去两步,那处已经炸开锅了,她们已经能清晰的听见传过来的声音:“传胪!赵大公子中了传胪!”
两人对视一眼,赵如意尤可,赵淑琴的就已经是满脸喜色了,传胪那是二甲第一,俗称亚元,这可是极佳的名次了,赵高起能中传胪,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可以说,连赵家也因为有了出息儿郎,外头人都要高看一眼。
这世上的人,权势煊赫的固然得罪不起,自要巴结,但这有潜力的,家有出息子弟的人家,别人交往的时候也都要高看一眼,谁能说得准十年二十年后,人家是不是就比你强了呢?
所以这赵大公子高中传胪的消息一递进来,赵家众人固然欢喜的无可不可,赵大夫人一脸坐立不安的简直巴不得要立刻回去的样子,其他各家的太太奶奶们也都来恭喜赵大夫人了,那一处,俨然就成了整个花园子里最为热闹的一处了。
赵如意也笑着对赵淑琴说:“恭喜。”
赵高起只是她的堂兄,却是赵淑琴的亲兄长,赵高起高中传胪,对于赵淑琴来说,当然也是意外之喜,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赵淑琴欢喜的脸也有些泛红:“大哥哥多年苦读,终究是好了啊。”
赵家这里乱作一团,不一会儿,另一边也有一位夫人得了信儿,她家的哥儿中了三甲同进士,虽然比起高中传胪来差了不少,可世家子弟能中那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偏这一回叫林家的姻亲赵家比着,竟就差上了,当然也有人上前来恭喜,笑道:“三甲那也是皇上点的,也是出息的很了,回头谋了官放出去,那今后的前程也是好的。”
那家人姓胡,此时听人这样一口一个三甲的,心中未免酸溜溜的,嘴里还挣着道:“要说我们家哥儿,也算不得什么才子,自比不得人家高中了传胪的出息了,不过好歹名次还在田公子前头呢。”
“田公子?”旁边有人立刻问道。
“田公子也只中了同进士?”别说比这胡家公子中同进士的话,就是比赵家公子高中传胪,这田公子落到三甲同进士,那也是新文儿。
胡太太跟前先前来传递消息的丫鬟就笑说道:“可不就是田公子么?先前过去抄榜,我们家三公子的名字,恰恰好和田公子挨着呢,田公子还在我们三公子后面呢!”
四大公子之一的田公子,满京城的人说起来都恨不得要拿状元的样子,就中了个同进士?
不止是林家这酒宴上众人立刻感兴趣的议论上了,京城这一放榜,那也就处处都议论上了,田家当然也早早打发了管事带着小厮候着放榜了,别说田太太,连田大老爷都没有出门,只在屋里等着,待得那管事回来道:“三公子中了三甲第七十八名。”
田太太差点儿没晕过去。
田大老爷呆了半日,才说:“三甲?怎么会是三甲?”
这科考中了就再不能重考,他儿子这天才神童,今后就是个同进士了?一直是个同进士!
在同僚里头,同进士这资历都低人一头,还谈什么抱负,什么出息!
“怎么回事?莫非是忘了避讳?或是抬错了格?”田大老爷不比田太太这样的妇人家,当然知道这是不太寻常的,自己儿子的文章是京城有名书院的老山长看过的,就是坐师里头的李大学士也点评过的,甚至连翰林院的几位名士,也是去请教过的,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断断不会让他今科下场。
原本打量着,一甲三名当然不是必中,但也有希望,二甲则是必中的,怎么也落不到三甲去,却不料偏偏就只中了三甲第七十八名!
田公子一篇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原是自觉必中的,此时也有点懵了,心中又急又气,早不是早前那样信心十足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也不敢肯定的道:“我细细的查过的,应该是不会忘的。”
“还是要打探一下缘故才好。”田大老爷思前想后,便吩咐人备轿,前往康府求见康三老爷。
田大老爷到底是掌门户,在外头做事的人,既然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就不得不去问个清楚,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还有别的缘故,那就更要弄清楚了。
康家三老爷康修瑾是副主考,田家原本还有意避嫌,半个月都不太过去走动,这会儿自是顾不得了,田大老爷去康府,康修瑾还没落衙,田大老爷直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在康家的书房见到了康修瑾。
康修瑾这次得选副主考,就算得一任坐师,有了门生,对今后的仕途那自然是极有好处的,是以虽然半个月来忙的人都瘦了些,精神却是极好,见了田大老爷寒暄了两句,那田大老爷就把来意说了。
“……实在是想不透彻,莫非是一时疏忽,错了格了?还请大人略微指点为是。”
康修瑾道:“其实就是大老爷不来,我闲了也要打发人去说一声的,大老爷来了就更好了。”
康修瑾这样的年纪就做了三品大员,那自是历练的不知多精明的,心思比世人都通透些,皇上的意思,那更是揣摩的十分清楚,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前儿御前奏对,皇上说话的模样儿,那简直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晓得的模样,他自然不能不叫皇上如愿。
李方是不会拿出去说的,薛翰林读书有一套,揣摩圣意不晓得行不行,康修瑾拿定了主意,便道:“其实前日我们三个坐师取名次,令公子是排在一甲第三的!”
“啊!”这话一说,田大老爷都有点失态了,探花!
少年探花!
这份儿荣耀,一朝一代都难出一个,田大老爷单是这样想一想,都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那怎么就……”怎么就落到三甲去了呢?田大老爷更急了。
康修瑾不紧不慢的说:“我们取了名次,连文章一起,自是要奏与皇上的。皇上是最重取士的,连三甲的文章也是都看了,然后才召见我们,皇上没说文章,倒是先问了一句,朝廷科举取士,为的是什么?”
李方是主考官,资历也比他们高,便起身回奏道:“朝廷取士,为的自是天下万民。”
皇上点头道:“取士是为着封官,封官是为国为民,那这取士,该先重才还是先重德呢?”
这样的奏对有点不寻常,康修瑾当时就琢磨出了一点儿味儿来了,答道:“若是德行无亏,自然以才为上,若是德行有亏,则越是才高越不能取,历来各朝各代,为祸百姓者,无不是有才无德之人。是以以前只以德取士,只是德行向来不似文章易考评,如今便以文章为上了。”
这话说的似琉璃般光净,前因后果都很清楚,皇上微微颔首,便拿出田公子的文章来:“这篇文章单论才是有了,只是这人原与人有了婚约,中了举人后,便借口女子伯父被执,强要退亲,这样的人,德行如何?”
那薛翰林老实的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大约并不是自己做主的。”
李方却道:“便是父母之命,有父如此,家教如何,就可见一般了,这样失德之家,自难教养出有德之士。”
康修瑾看一眼李大学士,有点琢磨不透这李学士是真的端方还是参透了皇上的意图了。
可是皇上已经轻轻点头了,康修瑾连忙奏道:“此人既有如此失德之举,为国为民,都不可取他,是微臣失察了。”
“原来你不知道的吗?”皇帝随口一句,就让康修瑾心如擂鼓,倒也没多说,便道:“既说是父母之命,那也不全是他失德了,不取似有些过了,朕看,放到三甲去吧。你们三位主考觉得如何?”
这田才哲到底做了什么?康修瑾心中一凛,这皇上是要整他啊!
若只是不取那也就算了,大约就是皇上听说了那件事,厌弃这家人背信弃义不是什么好人,可偏又放进三甲里,这同进士的资历有了,田才哲这辈子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皇帝乾纲独断,随手又指了三甲的第七十八名:“把这个提到二甲,就是传胪吧!这人虽才学平些,却是家风淳厚,有德端方,朕所深知,为官自能造福一方。”
就这样,赵高起从三甲提为了传胪,原本定的传胪就上了一步成了探花,而原本的探花田公子,得了个三甲第七十八名。
皇上既然比出了德行来,有理有据,三位主考官都只得敬服,康修瑾把皇上那句朕所深知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只觉得这里头文章不少,出了宫便吩咐人去查这个赵家,结果叫他大吃一惊。
被田公子退亲的就是赵家!被退亲的姑娘,就是这位新任传胪的堂妹,而在不久之前,赵大老爷卷入了宁王案被下狱,最终免职开释,虽是夺爵,却又由其弟平级袭爵。
单看一件事,好似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是几件事连在一起看,就绝对不是个巧合了!
这赵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这赵家的事情,康修瑾当然不会那么好心的跟田大老爷说了,他只捡着皇上说的田家德行有亏来说,田大老爷脸上顿时青白。
竟然是因为退亲?
田大老爷觉得有点天旋地转,儿子光明的前程,竟然是毁在这样一件小事上?
退亲当然是个不好的事情,可是田家人并没有想过竟然会上达天听,皇上日理万机,这样两家普通人家的儿女亲事,放在皇上的事情跟前,那根本就不能算个事啊!
康修瑾根本没打算让他太明白,道:“皇上首重德行,这一回如此取士,想必也是要朝臣反躬自省的意思吧。”
这话也很说得过去,可是难以抚慰田家人的心,田大老爷失魂落魄的回去一说,田公子呆若木鸡,田太太顿时就哭的要晕过去。
田大奶奶,田大姑娘、田二姑娘也都跟着哭,连丫鬟们都跟着拭泪,田大奶奶边哭边道:“若是当时没订这门亲事就好了!”
若是没定亲,当然就不会有退亲,田太太心中顿时怨恨不已,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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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相悦
第四十一章
田家哭声震天, 赵家却是欢喜无限,自是要摆酒庆贺, 赵家在京城虽然没什么根基, 但赵大老爷在京城做了几年五品官, 自也有些走动的人家,这一回不再是卷入了宁王案不好走动的时候了,赵大老爷已经开释, 大公子高中二甲第一名, 当然是都要来贺喜的。
赵家没买新宅子,别院又小, 便借了林家的宅子摆了两日酒请客。
赵家向来有分寸, 请客的帖子并没有递到护国长公主府上, 但公主府还是打发人送了一份儿礼过去。
没有受邀的安郡王思考了一番, 一大早就在玉荷园外边碰到了绕着园子散步的赵如意,赵如意现在独自走在玉荷园附近已经不迷路了,这会儿碰到安郡王, 反倒是奇怪, 他也会迷路吗?
安郡王面不改色的道:“我在那边校场练了武正要回去。”
赵如意向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当然也不知道公主府的校场在哪里,就只笑着点点头,安郡王跟着她走了两步, 才说:“前儿有趣吗?”
说起来,赵如意就是特别奇怪这一点,为什么安郡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自己就很清楚的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就笑起来:“太有趣了,我往哪里过人家都多看我一眼,我猜想田太太的腿要疼好几日了。”
安郡王也想起这个典故来,随口道:“那是没跑了。”
“咦。”赵如意偏头看他:“您也知道田太太的腿疾?”
安郡王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可是他脸上倒是丝毫都不会露出来的,很镇定的说:“这也不算什么机密的事。”
这倒也是,赵如意煞有介事的点头,当初她看出来的时候,田家婆媳就认定了她只是听说,可见外头知道的人不少,安郡王这样的人,不管是怎么知道的也不奇怪。
想起那一日他说的话,赵如意笑嘻嘻的道:“您是早知道了的吧,也不告诉我。”
这两人说话都是没头没尾的,也亏的他们两个能顺顺当当的聊下去。
安郡王转头看她:“你又没有念念不忘,我怎么告诉你?”
赵如意这样会说话的人都不由的噎了一下,这位安郡王说话做事,甚至是见事的眼光,都有一种与常人不同之处,角度十分别致,可偏是这种不同,细想起来又十分的有道理,就连他的嚣张霸道,都处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界限之内,怪道护国长公主向来不大管他,十分放心的样子。
“说的也是。”赵如意点头。
安郡王接着说:“退亲虽然不太好听,可那样的人家,退了反而是好事。”
赵如意就接着点头。
安郡王最后结尾:“我就不会做这种事。”
“嗯?”赵如意终于发现自己有一次听不懂安郡王这没头没尾的话了。
她转头去看他,安郡王说:“我若是订了亲,那就绝不会退亲。”
“哦。”赵如意点点头,安郡王停住了脚,对她说:“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
赵如意又哦了一声,见安郡王站住了,她也跟着站住了,看向他。
赵如意个子高挑,只比安郡王矮着半头,安郡王记得,他刚到西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在那个庄园里跟着她的师父挑玫瑰花,那个时候的阳光澄澈,她还是个小女孩,没有这会儿这么高,眉眼也还没有长开,自然没有如今这样的明艳动人,可是眼睛又大又亮,清澈如星,在那花间笑起来……
谈公子那温柔可爱的四个字又浮现了出来,这个家伙实在太会说话了,他说的总是对的,安郡王尤其能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
那个时候,他只是远远的看她几眼就走,从不出现,不知不觉,数年里眼看着她慢慢长大,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间他就总是会想到去看她了,横竖是他娘吩咐他照应她的。
那么,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当然也应该是他的!
安郡王这样想。
赵如意不知道安郡王在想什么,只是她的目光扫过,突然发现安郡王的耳根有点泛红。
察言观色是赵如意的看家本事,这下子她有点怔住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向来伶牙俐齿会说话的赵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郡王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觉得多失望,他只是又一次说:“有事就叫人来找我。”
然后就走了。
几乎每一次,他都是这样结尾的,赵如意笑了。
安郡王走了半日,赵如意都还有点心不在焉的,青黛进来拿东西给她看,一套上用的文房四宝,是预备回家去送大哥哥赵高起的礼,她笑着对赵如意八卦道:“二夫人说咱们家老太太和田家老太太素来有来往的,早前还打发人往田家送了帖子,请他们家今儿来吃酒呢。”
看来赵家这一连串的事儿,二夫人面儿上不说,心里也记的,不然怎么送这样的帖子去。
可赵如意也只嗯了一声,很有一点无动于衷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活络,说一两句俏皮话,青黛就看了丁香一眼,丁香只摇摇头。
去林家的路上,丁香才悄悄的跟青黛说:“先前姑娘一个人绕着园子散步,我从窗子上瞧了一眼,不知怎么郡王爷也来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姑娘回来就有点闷闷的。”
青黛道:“莫非郡王爷说了什么?只姑娘这看着倒是也不像恼怒的样子。”
丁香也这样觉得,两人对望一眼,她们又没有赵如意那样观气的本事,自也看不出赵如意那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赵如意其实想的是,这原本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安郡王虽然没有明说,可赵如意就忍不住想了一想,这一想她竟然觉得,好像她还确实挺喜欢他的。
至少第一次见到他,赵如意就觉得他身上染的那点儿铁血格外迷人。
而且,她觉得他亲近,跟他说话,总是觉得自在,这一点就太难得了,她平常跟人打交道,嘴里虽然不说,可是心里常常觉得那人傻,比如田公子……
傻的叫她不自在。
可安郡王就不一样了,她说的话他明白,他说的话她也明白。
赵如意自己没有察觉的微微一笑,不由又想起安郡王说南郑侯夫人蠢的样子……
她会心一笑。
只这一笑很短,她与安郡王身份悬殊,她又无意做妾,今日这一笑,那也不过就一笑罢了。
师父说,你虽叫如意,却要知道,世事总是有太多不如意,能叫你笑就很好了,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她现在终于明白师父这话的意思了。
所以,笑过之后,赵如意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安郡王没有明说,赵如意还真希望他再不要说了,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直到她回锦城,反而更好些。
赵家的喜宴,请的大半都是差不多儿的平日里走动的人家,也有林家的亲戚,另外就还有些赵大公子这一科的同窗,摆了几十桌,也是热热闹闹的,晚间待人客都散了,襄阳候林夫人把自己儿媳妇叫到跟前说话:“这两日摆酒,有些人家来跟我打听你妹妹们。”
赵淑玉肚子还没有显怀,不过林夫人也赏了她座儿,坐在身边,赵大公子中了传胪,连着赵淑玉在林家也要叫人高看一眼,赵淑玉柔和的笑道:“有些什么人家?祖母的意思,原是预备落了选回锦城去的,不过前儿我听母亲的意思,到底京城人家多些,有好人家那可以看一看的。”
赵大公子这中了传胪实在是意外,有些决定就要随着改变了,尤其是子女们的婚配,很可能就能配的更高一点了。
林夫人道:“你那位九妹妹,就是被田公子退亲了的那一位,蓝太太昨儿当着那么多人跟我夸了她半日,央我去问问呢。”
居然是九妹妹?赵淑玉有一点意外,按理说,大哥哥的亲妹子赵淑琴才该更叫人看在眼里吧?年龄也差不多儿,只是十一妹妹是庶出,或许有些人家挑这个,也是有的。
蓝这个姓不多见,不过这会儿就有一位名动京师的蓝公子,赵淑玉迟疑了一下才道:“蓝家哪位公子?”
林夫人含笑道:“自然是蓝小公子了。”
四大公子之一蓝小公子?这热闹真是一出接一出啊,田公子巴巴儿的退了亲,却没见飞黄腾达,只中了个同进士,满京城议论的热火朝天,这蓝小公子倒是中了个二甲,偏却又要去向被田公子退亲的赵九姑娘提亲?
这是四大公子别着劲儿打脸吧?这样一想,那挑了九妹妹那也就想的明白了。
林夫人笑道:“蓝太太还说,原是前儿铁佛寺张大师说,赵九姑娘是一等一的旺夫命格,田公子就是跟赵九姑娘订了亲,这在京城才声名鹊起的,那还只是订了亲,若是成了亲,今科一个状元那是没跑了,只偏田家竟然去退了亲,田公子就只中了个同进士。”
这话,林夫人当然就当个玩笑说罢了,赵淑玉也笑道:“听说蓝太太最信这些个,在他们那边儿常年供奉着的,点福灯的庙就有四五个呢,这今年进了京来了,也是常去烧香的,张大师说的话,她自是最信的。”
“蓝家那有的是银子,有什么要紧呢。”林夫人道,蓝家是盐商的底子,是为了子孙能科举特特分出来的一支,儿孙中选那聪慧能读书的仔细培养铺路,如今还真养出了个进士来了,蓝小公子二甲四十一名,算得上很不错了。
四大公子三个都在二甲,只有田公子在三甲。
林夫人道:“说起来这是门好亲事,蓝小公子如今出息了,家里又有那样厚实的底子,今后前程还怕铺不出来吗?且那样的人家,论银子,比京城哪家都不差了,我瞧着蓝太太看起来跟菩萨似的,也不大拿人。你说是不是?”
停了一停,林夫人迟疑的道:“只是你九妹妹如今在护国长公主府住着,是不是公主要给她做主的意思?”
赵淑玉笑道:“这也不要紧,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明儿就去落花胡同给老太太请安去,问一问老太太就知道了,有老太太掌着事,断没有错的,且如今大哥哥中了,家里事多,我也该回去看一看。”
“还有些人家打听你其他几个妹妹的,不过都没有那么实心,再等等看,真心实了再去说,也免得闹出笑话儿来。”林夫人又说。
赵淑玉就笑应了。
蓝家那是出了名的有银子的人家,银子多自然好办事,消息也更灵通些,皇上前儿点科举的那番话,并没有十分避人,说的光明正大,略微有心就知道了,江南的蓝五公子此时也在京城,使了银子将皇上的原话几乎都知道了个八,九分,他思忖了一番,又吩咐自己家的人在京城几处打探了一番,就让蓝太太在林家去说了那一番话。
蓝家这是分出来的一支,跟本家其实关系是非常紧密的,这位蓝五公子表面上只是蓝小公子的远房堂兄,可在他们家说话却是很能算数的。
虽然蓝家满京城里只说赵九姑娘好,模样齐整,有福气,又是旺夫的命格,但也并没有真的去赵家提亲。
赵家这是奉诏待选来的京城,就是真的要上门提亲,那也要等赵家的姑娘落选下来才行,不然岂不是和朝廷过不去吗。
多少人家都这样想着等落选,可是偏偏原本预定于秋闱过后十日的九月十七开始的选秀,又因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命暂缓了,且还不知道到底要暂缓到什么时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后宫选秀不见皇后娘娘,也确实不能成事。
事已至此,既然耗在了京城,不少人家就索性私下相看起来了,只等落了选便可行事。赵家适龄的姑娘不少,尤其是赵七姑娘眼见得就要十七了,那是被退亲耽搁的,就得快些策划起来。
赵二夫人就去回赵老夫人:“前两日请了酒,这有要回请的,也有家里有寿辰喜事的,还有请去赏花的,每日都有三四张帖子,也有些人家托了人来问姑娘们的。”
如今赵家跟以前不同了,赵老夫人也就松了口儿,并不一定要回锦城才说亲事了:“孩子们的事,你细致些,打听清楚,不要急,这些帖子,你挑着去几家就是了。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那些高官勋贵人家的诰命夫人们要常入宫问安,就是平日里热闹的饮宴也都识趣的暂停了,倒是这些中下等官儿和普通世家等,天高皇帝远的也惹不了忌讳,照常请客,京城也照样一片热闹景象。
赵二夫人道:“也有问九姑娘的。”
赵老夫人又垂了头:“九姑娘的事,就不用应了,前儿护国长公主吩咐了,她老人家要给九姑娘做主。”
“难道真是……”赵二夫人自然也听到过隐约的传言,护国长公主挑中了赵如意做安郡王的侧妃,不由便试探着问道。
赵老夫人轻轻摇摇头:“不要打听这个。只是有些雅致些的去处,就打发人去公主府请九姑娘就是了,别的都不用理会。”
赵二夫人便忙应了。
蓝家有一艘新画舫今儿下水了,因搭着林家的关系走动了两回,蓝家的姑娘就下了帖子请赵家的姑娘们去坐画舫,赵如意也去了,她在公主府也闲着没事,安郡王这些日子好似有点忙,有时候好几天不见人,不回公主府,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护国长公主向来不管他,也不理会。
京城在西郊有一片极大的湖,湖那边就是皇室的方山猎场,虽比不上行宫那头的平林猎场,但在京城附近是不错的了,离的又近,京城贵人们平日里要跑跑马,常去那里头。
蓝家家底厚实,新下水这艘画舫三层高,正经挺宽大豪华的,里头一色儿桃芯木装饰,器具都是特特在景德镇的名窑里专门烧制的,连窗幔子也是苏州采买的,在水边就引了不少人围观议论。
今日是蓝家姑娘们专门请姐妹们来玩,除了底下开船和护卫的,上头伺候人等清一色都是江南采买的眉清目秀的丫头们,连厨房茶水都是用的厨娘,姑娘们上了船,除了奉上咸甜八味点心的莲子型八宝攒盒,又端上来一碗甜甜的八宝茶,再看着外头清秀水色,颇有一种置身江南水乡的感觉。
赵如意跟着师父坐过两回船,不过是在洞庭湖,又是那种普通小船,哪有这样的大船开阔平稳,简直不像是在坐船似的,她坐了一会儿,便颇有兴致的走出去看水,蓝家十四姑娘蓝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姑娘们或是吟诗作画,或是钓鱼取乐,或是两三个的坐一起说话儿,她也就离了席,走出去陪赵如意说话。
这是五哥吩咐了要着意结交的姑娘,五哥那样看重的人物,她自然不敢怠慢,而且蓝十四姑娘也有一点好奇,这位赵九姑娘,乍然看起来温柔和气,见谁都带笑,可真正时间略长一点,便总觉得她带一点疏离感,好像从小就是自己独个儿玩耍,并不是姐妹们一起长大的。
而且她好像也很能自得其乐,并没有觉得自己有疏离。
画舫没有往湖中心去,是沿着比较近湖边的水路而走的,不过到底湖大,看起来依然水天开阔,叫人身心舒畅,赵如意独自站在栏杆边上,不妨身边走过来一个姑娘,也站定了,转头对着她笑了一笑。
赵如意也笑了笑,她记得这是主人家的姑娘,行十四,比自己略大一点。蓝家结构极其复杂,不是家里人是分不清的,排行也排的远,今日出来招呼客人的,便是十四姑娘,十八姑娘,十九姑娘。
蓝甄是个会说话的姑娘,笑着介绍道:“今日咱们这船,是要沿着湖走一圈的,你看前头这个山坳过去,就转向西了,那边看得到方山猎场,再转过去,那边沿着湖是一带别院,其中不乏名士修建的,颇有景致。”
京郊那边沿湖还有这么多别院,赵如意也不知道,便笑道:“蓝姐姐见识真广。”
蓝甄道:“那是因为我们家在那边也有两处别院啊,院子后头有码头直通湖上,我们偶尔也坐小船到湖上玩一玩。”
这有钱的叫赵如意都开了眼界了一般,而且蓝家虽然有的是银子,地位却不高,并不张扬,只是随口一两句话,便透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富贵来,丝毫不显得炫耀,不会叫人不舒服。
蓝甄颇会说话,赵如意也有那一种跟谁都能聊起来的天赋,两人站在栏杆边说说笑笑,画舫转过了山坳,看见树木葱郁的方山猎场,远远的,还看见里头好似有队人在跑马。
离的远都看见是一队人,那人数就很不少了,等船再过去一点,蓝甄就看出来前头领头的人了:“是诚郡王。想必是出来跑马的罢。”
三皇子诚郡王。
赵如意不熟这些,蓝甄却好似知道的不少:“三殿下文武双全,自然爱这些,去年随皇上行宫出巡,平林猎场大狩猎,三殿下还拔了头筹呢!”
赵如意笑道:“真不愧是殿下。”
这话说的蓝甄都笑了起来:“说的也是,三殿下是德妃娘娘所出,也是该拨头筹的。”
说着两人对视一笑,颇觉脾气相投。
皇后之下四妃,贵淑德贤,贵妃淑妃位本就暂缺,贤妃娘娘又失宠被贬,也就只有这位德妃娘娘袁氏了,只是德妃娘娘年纪略大,原是皇上潜邸的老人儿,前头怀了两胎都没保住,到了近三十了才终于得了这位皇三子,若不是如此,只怕如今的大殿下直郡王也居不了长了。
德妃娘娘五十的人了,比皇上还年长着几岁,虽然已经无宠,资历脸面却是有的,等闲连太后娘娘都不好给她没脸,且母族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人家,家中却有一位袁大将军在外头领军,三殿下比起母妃已经没了的大殿下,隐隐有着压了一头的样子。
诚郡王今日是带着一帮世子爷们出来跑马射猎的,天气极好,收获丰富,诚郡王心情也就颇为不错,一转头看到南郑侯立着马在林子边上往外看,便也跟着看一看,就笑道:“这是哪家的画舫,倒是有些意思。”
身为皇子,见惯奢华,这蓝家画舫虽好,也不会叫他放在眼里,能叫他放在眼里的,当然是这位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儿南郑侯蒋欣荣。
在蒋家,蒋欣荣算得出息,不过他那一宗好色的毛病,也一样出众的很,诚郡王没有不知道的,那画舫上凭栏站着两个姑娘,远远的看着面目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蒋欣荣这样儿,诚郡王就明白了几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人家,你还弄不到?”
蒋欣荣的脾气,蒋欣荣的手段,还有太后娘娘的宠爱,诚郡王都清楚的很,说起来,蒋欣荣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不过也有分寸,京城里有数儿的贵重人家的姑娘他见了有礼的很,绝不会去惹,家中子弟有出息的人家他也会斟酌,不肯为了美色给自己家族树敌。
但凡出手他都是调查的清楚,只那些破败的人家,低级的官员,甚或是那些普通平民人家,可以轻易拿捏的,都不用太费劲。
就是上月,一家进京待选的五品官儿的姑娘,叫蒋欣荣看见了,要纳了做妾,人家不肯,他便不知怎么弄了那姑娘父亲一个错儿,下了刑部大狱,到底让那家人把姑娘送了来,才放了人。
这还算是风骨硬挺些的人家,有些人家有姑娘叫南郑侯看中了,还喜不自胜呢!
南郑侯蒋欣荣这会儿说话都有一点儿咬牙:“这一个,攀上了楚长寿了!”
赵如意进京的事,蒋欣荣不知道,但赵如意进宫给太后治了病,太后娘娘跟前的事,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这丫头治了一回病,就扳倒了蒋侍郎,南郑侯一则是恼蒋侍郎眼皮子浅,手脚做的这样不干净,二则倒是越发对那个丫头有了更大的兴趣了。
这会儿远远看着,虽不清楚,蒋欣荣却想起那个明艳照人的身影来,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刚刚才长成,不谙世事,眼睛清亮,最是清新鲜嫩的时候,肌肤如凝脂般饱满,娇艳如玫瑰,便是宫里那以美貌盛宠后宫的丽妃娘娘,容貌最盛时,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丽妃娘娘到底是近三十的人了,哪里还比得过新长成的小姑娘呢,就是自己的夫人燕氏,这年岁渐长,那也不如当年了。
诚郡王看不清赵如意的模样儿,他在这上头也没多大兴趣,只是却笑起来:“怎么,你怕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加更,合并更新,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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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计策
第四十二章
诚郡王跟安郡王那点儿心结, 南郑侯蒋欣荣也是心知肚明了,可就是这样, 他也被诚郡王这话拱出了一点儿火来了。
并不完全是因为赵如意的美貌, 还有在锦城的那次交锋, 南郑侯被安郡王赶回了京,不仅是没脸面,在太后娘娘跟前, 还被骂了一回, 这对于南郑侯来说,当然很值得恼怒了。
这头本就有点**辣的放不下赵如意这样的美人, 且心里又想着若是把赵如意弄到了手, 那安郡王会多么没脸, 南郑侯心里头那点儿火就比先前还大些了, 只他心中虽有意动,嘴里却道:“我自是怕安郡王的,难道三爷不怕?安郡王虽不是皇子, 只怕在皇上心里, 他比皇子还强着些儿呢!”
诚郡王的年龄与安郡王差的不远,只差了一两岁,可皇上从小儿宠爱安郡王,对自己的皇子反差着些, 知道的人说起来,安郡王简直就是在御书房长大的!
自己是亲儿子,还比不过外甥, 诚郡王从来就看安郡王不顺眼,小时候两人还扭在一起打过几次架,到了后来都大些了,明面儿上才算好了些,不过诚郡王若是有整他的机会,那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这些年,安郡王去了西南,这些金枝玉叶的事儿,才算消停了一点。
果然,南郑侯这样一说,诚郡王就冷笑了一声:“那还不是因着咱们没出息,比不过他!”
“那也不过是仗着长辈的功劳罢了。”南郑侯随口道,他望着那艘已经缓缓又开远了些的画舫,心中已经在思索,要怎么样弄到美人儿,又能不沾惹麻烦。
赵家不算个什么,虽说出了个今科传胪,要成气候也还早,而且赵如意如今都传着是护国长公主给安郡王挑的侧妃,自然不能像往常那样的手段,不能明着纳了她,那赵家自然也不会知道。
啧,这样一想,南郑侯还觉得有点不甘心。
诚郡王在一边道:“这就是护国姑母给我表弟挑的侧妃吧?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明面儿的法子不成,护国姑母恼起来,别说皇上,就是太后娘娘,只怕也不能给表叔做主了。”
南郑侯是皇上的表弟,皇子们自然称呼表叔了。
这关节,南郑侯也是想的明白的,而且听起来,这位三殿下好像已经有了法子,他便笑一笑道:“那是,那姑娘虽算不得什么,可那也是公主挑中的人。”
诚郡王的容长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护国姑母的面子,表叔委屈一点,也算不得什么,且私底下得了美人儿,难道那美人儿就不美了么?再说了,表叔若是喜欢,放到哪里养起来,也是一样。”
南郑侯便等着他出主意,诚郡王笑道:“表叔可记得前朝有宗奇案?前朝宣德帝为太子选妃,本已选定了宁国公长孙女为太子妃,可在诏书下来的前夜,这位名门闺秀却失踪了。”
因涉及了太子,这失踪案颇闹了一阵子,有人猜测这位准太子妃与人有情,私奔了,可宁国公却叫起了撞天屈,说是宫里有姑姑前来,奉淑妃娘娘之名招了孙女进宫说话的,因那位姑姑也是在淑妃娘娘跟前见过的,便让孙女进宫了。
这样一查,淑妃娘娘跟前的女官确实也同时失踪了一名,淑妃娘娘吓的了不得,也一样叫起了冤枉,只说这宫中女官出宫招人宣谕等,是要皇后娘娘的旨意,而且女官虽然在她跟前伺候,却是内务府分派过来的,并不是她的人。
宫内大肆搜查,可最终也是没有找到那位失踪的准太子妃,皇后娘娘因治宫不谨被申饬了,淑妃娘娘贬三级为昭仪,可是人却真的消失了,再也没有找到。
南郑侯听到诚郡王比出这个案子来,就摇了摇头:“不妥不妥,此事极难成事,就是前朝此事,只怕也另有蹊跷,不像记录上那样容易。”
若是大家闺秀这样容易便骗了出来,那也没人敢出门了,姑娘们本就不轻易出门,便是出门,那也是前呼后拥,有专管出门的丫头婆子小厮跟着,略大一点的人家,还有护卫跟着,就是谋划好了,想要骗去某处,那动静自也很大,极易走漏风声。
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仔细策划,大量人力物力倒也有可能做到,可有这样的本事,谁会拿来对付一个小姑娘呢。
诚郡王笑道:“自是不容易,不过为着表叔,那也就顾不得了。且那姑娘不过是暂住在公主府,又不是公主,出门难道还有公主仪仗不成。”
南郑侯便有一点心动了,诚郡王又道:“我这还有个巧法子,听说前儿大嫂在奉国寺偶有不适,便是这位姑娘给诊治的,如今再请她去复诊,想必也是应该的罢?既与咱们都无关,表叔还担忧什么呢?”
三殿下再三鼓动,还有一点便是这事儿就算出了纰漏,只为着一个这样身份的姑娘,他们也不会伤筋动骨,若是后果严重,自然就不会这样筹划了。
南郑侯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了,击掌笑道:“不错,不错,不管成与不成,横竖是直郡王的首尾,和别人可没关系。”
心里却在想,怪不得这位三殿下今日这样鼓动他,原来也是憋着劲想趁机阴直郡王一把,他既比出了前朝的例子,那定然是在直郡王妃跟前有使得着的人,此事一办,若是事机不密,叫人识破,那就是直郡王的事儿,若是真把人弄了出来,到时候只管把办事的人送出京去安置起来,那护国长公主要找,也照样只找直郡王了。
不过说起来简单,要做到这样能和自己完全撇清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三殿下在直郡王妃跟前能放这样一个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居然肯为这件事废了,南郑侯觉得还真得承他这个情。
南郑侯便笑道:“也亏你舍得,此事若是成了,我买十个美人儿谢你!”
诚郡王见他明白了自己这份儿厚礼,便也笑道:“说什么谢!若是为着别人,再怎么着我也不舍得的,只平日里表叔那样照看我,为着表叔,我自是再没有舍不得的。”
两人相对而笑,南郑侯觉得这位三殿下真是历练出来有本事了,这明明说的要他今后照看,却只说平日,而且,他能怎么照看金枝玉叶呢?那自然只有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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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赵如意正在屋子里翻看师父留下的医案,山茶进来回道:“直郡王府打发人下帖子来请姑娘。长公主请姑娘去前头。”
直郡王府?赵如意自然想起那一天的事来,问:“说什么事?”
山茶道:“说是直郡王妃有点不自在,御医瞧了,也效用不大,前儿姑娘给王妃诊过,便想着请姑娘再去看一看。”
赵如意微微皱眉,上一回直郡王妃的毛病,她当时就说的很清楚了,孩子不能保,必须将胎儿流产了,才能保得住大人,直郡王妃就不太相信她的样子,只想等太医,这会儿怎么突然又想起她来了?
难道她现在又舍得不要孩子了?赵如意那天是给她诊过脉的,知道药物发作,真到了必须取舍的时候,还应该有些日子,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赵如意便有点疑惑了,她换了衣服便往前头去了,护国长公主亲自接见了直郡王府的来的女官,那女官显然公主也认得,赵如意去的时候,公主正在问:“你们王妃这是怎么着了?”
那女官神情看起来还有点焦急,对赵如意道:“王妃前几日还是好的,只如今宫里皇后娘娘有恙,王妃进宫侍疾,不知是不是略劳累了些儿,前儿晚间就有点见红了,一夜也没怎么好睡,到了昨儿早上,越发不好了,招了太医院的老爷来瞧过了,四五位老爷用了药,那血也没止住,还是和安公主说了前日赵姑娘给王妃瞧过,倒是有效验些。王爷听了,便打发奴婢来请赵姑娘,好歹移步去看一看,回头王妃好了,我们王爷自然亲自来谢赵姑娘。”
“不敢当。”赵如意道,既然是侍疾劳累着了,那提前发作也有可能,看来这皇子妃可不好当,有着身孕还得侍疾。
护国长公主微微皱眉,那女官道:“郡王爷说了,公主向来最疼子侄的,不为别的,只为小皇孙,也要请公主能替我们王爷请一请赵九姑娘。”
请公主去请这话就是纯属客气了,直郡王这样客气的吩咐人来请赵如意,当然是因为她是住在护国公主府的,若是随意召唤,那就是不给护国长公主面子了,这话说的,那自然是为了让护国长公主点头。
话说到小皇孙的份上,护国长公主也真不能不理会了,推脱不了,她便道:“这可是你们王爷第一个孩子,也确实轻忽不得,如意你去看一看罢。”
那女官恭敬的道:“这便是公主疼侄儿的心了。”
这一头,山茶和丁香带了赵如意不太带出门的医箱,一起伺候赵如意去直郡王府。
照着往常出门的例,公主府照样儿是除了跟出门的丫鬟,另有四个婆子跟车,赵如意身份不到,却又不好用侍卫。
直郡王府礼数周到,请赵如意还带了车来,只用的不是王府规制的宽辙马车,只是一辆朱轮油盖车,那直郡王府离的不很远,那门头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大,赵如意从车窗看出去,只看到关着的大红漆门,比不上公主府巍峨,但也算得气派了,这京城到底寸土寸金呢,赵如意想,连王府占地好像还没有赵家在锦城大。
赵如意坐的车从角门子驶进去,在二门上下了车,早有两个粗壮婆子抬着一乘喜鹊登梅的青绿小轿在二门上等着了,两个穿着红绿比甲的丫鬟上前,请赵如意换轿往里去。
轿子慢悠悠穿过两进,又转过月洞门,赵如意透过窗子往外看去,这郡王府看起来精致华美,花木极多,白日里还罢了,还能显出一丝儿清凉,若是到了晚上,说不准就是鬼影幢幢的,不常来的只怕还害怕呢。
这轿子走的虽是甬路,但也并不是正路,眼见得房屋格局也不像是往上房去的样子,赵如意不由的问那跟在小轿旁边的丫鬟:“这不是去王妃的上房吗?”
那脸尖尖的丫鬟听了便笑道:“赵姑娘想来是没给贵人瞧过病的吧?自然没有一来就进门儿看病的,咱们王府的规矩,请赵姑娘先到正房后头待客的蝴蝶轩喝杯茶,姑姑禀告了王妃了,王妃什么时候要瞧了,自然有人来请姑娘的。”
赵如意听的皱眉,这王妃自己要看病,还是这么个看法,倒是比太后娘娘的规矩还大了,她便说:“我也真没常给人看病,确实不太懂的,不过上回给太后娘娘瞧了一回,倒是没有王妃的规矩大。”
那丫鬟被噎了回来,眉头一竖,差点就要发作了,不过好歹忍住了,只在心中想:倒真是伶牙俐齿的,就看你能伶牙俐齿到什么时候,回头有你哭的!
赵如意也懒得跟个丫鬟计较,横竖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下次再不来就是了。
一时小轿抬到了蝴蝶轩,直郡王府的两个丫鬟请赵如意进去里头屋里坐了,便笑道:“赵姑娘宽坐,我们先去前头禀报,回头再来请罢。”
赵如意打量了一下,这里只小小的三间屋子,装饰的也不奢华,家具都是半旧的,她点点头,坐下来,那两个丫鬟走了,很快又有丫鬟来送茶并点心。
茶色碧青,散发着清淡的茶香,屋里有个半旧的嵌金如意八宝香炉,有一缕香烟袅袅上升,带出一缕清香来,赵如意安然的坐在那里,等送茶和点心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在门口伺候了,屋里只有丁香和山茶的时候,她便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箱子,从最里头拿出来一个黑漆的小盒子,缓步走到那香炉跟前,揭开了盖子,从那小盒子里取了一块看起来是香的模样的东西,放进香炉里了。
看到自家姑娘这旁若无人的模样,丁香伺候日子长,还好些,山茶脸上就露出了痕迹,忍不住问:“姑娘放了什么进去?”
赵如意轻轻笑道:“还说是王府,原来是个狼窝呢。”
丁香和山茶悚然一惊,看赵如意一脸平和的样子,甚至连刚才搁东西之前,两人都没从赵如意脸上看出半点不对头,好像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举止似的。
偏说出话来竟然如此惊人。
赵如意以前和师父出门,是不带丫鬟的,丁香没有跟出去过,显然这才是第一回见识,她镇定了一下:“姑娘看出什么不对了吗?”
“这熏香不太对,叫人手脚酥软的。”赵如意轻声道:“茶也不能喝,点心也别吃,就等着吧。”
她仰头望望屋顶,这屋子的窗是封死了的,赵如意点点头:“这里应该不是直郡王府吧。”
这件事极其蹊跷,实在叫人想不到,赵如意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先不说自己有没有得罪直郡王府,就是真得罪了,直郡王府要怎么着她,有的是办法,偏要当着公主的面把她骗出来,这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不管如何,先要出去了再说,赵如意想了想:“说不准的很,不过现在肯定出不去,等等看吧。”
丁香颇为懊恼的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就不该出来的,横竖姑娘又不是正经行医的大夫。”她只盼着公主府早些发现不对,前来救人。
赵如意倒笑道:“这算什么,从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既然有人存了这样的心,今日就是请我不去,后儿也照样有花样的,除非我一辈子不出门,不然哪里防得住呢!且这也不是普通阵仗,咱们以前哪里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儿?”
连公主府跟着出门的丫鬟和婆子都在这个过程中无声无息就没了动静,显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赵如意都纳闷儿,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厉害的人?
赵如意还笑嘻嘻的拍了拍丁香的肩:“别怕,有我呢,没点儿本事,我还敢出来走江湖吗?”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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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砸
第四十三章
山茶在公主府伺候了这么些年, 自是见惯了京城各方都给护国长公主面子的,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不由的道:“直郡王妃做这样的事, 就不怕公主恼了吗?”
赵如意随口道:“他们做这样的事,自然是预备好的,只怕今儿上门的人,这会儿都已经送出京去了, 哪里还找去呢?且朝廷还有矫诏的呢,何况一个女官一张名帖?说不准,直郡王妃这会儿就叫起撞天屈来了。”
“再说了。”赵如意心中一动:“还真不见得就是直郡王妃呢……”
这人用的迷药,赵如意自己的药箱里都有, 熟的要命,说了这几句话, 赵如意把茶倒进了花瓶里, 又丢了几块点心进去,瞧了瞧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丁香和山茶都到墙边坐着只当迷了过去,她自己也伏在桌子上。果然不久, 外头伺候的丫头听见里头没了动静,轻手轻脚的掀开门帘探头进来一看,就忙忙的出去通报去了。
过了片刻,外头响起来靴子走在青石地上的声音,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还没看清里头的情形, 只觉鼻端一甜,心里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眼前就开始模糊了,脑子中反应也便的迟钝,只茫然的往前再走了两步,一头栽倒,顿时就不省人事了。
两个丫鬟用帕子捂着口鼻,都超佩服的看着赵如意,这身手真是敏捷,打人闷棍的镇定和迅速,哪里像是千金小姐,倒真是成了积年行走江湖的人了。
赵如意把手里的‘动手专用’的又厚又大的帕子收起来,不由的有点心疼,因为知道对方人力物力极强,定然是高等级的人物,应该只有在以为这屋里三个人都倒下的情况下才会独自出现,所以大概也就这一个机会好放倒他,赵如意保险起见,往这帕子上倒了好多师父秘制的特效迷药,这花费可不小,连赵如意这样的人,都有点心疼起来!
尤其是用在这种混蛋的身上。
收好了帕子,赵如意知道局面在自己这边了,便叫她们去查看。
“南郑侯?”丁香惊讶的说。
原来是他!赵如意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怪道当初在锦城,这南郑侯夫人那样低声下气也要来请她去侯府看病,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个人在锦城就有了这种算盘了,没想到在京城里又使了出来。甚至还能假直郡王妃的名义,这样大的权势,也难怪他们压根没把赵九姑娘当回事,这是因为住在公主府,所以才做些手脚,假直郡王妃的名义来请她,若是住在赵家那边别院里,说不准就如同在锦城一样,派人来绑了去了。
可赵九姑娘是把自己当回事的,赵如意笑。
赵如意又打开她的箱子,拿出来俩个药瓶子,每个瓶子拿出一颗药来塞进南郑侯嘴里,随手一捏,他在昏迷中也咕咚一声咽了下去,赵如意就掀开了门帘,光明正大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南郑侯进门,早把人打发到院子里头去了,这会儿喊了两声,才有一个先前没见过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见赵九姑娘和丫鬟都好端端的站着,南郑侯却倒在地上,越发一脸慌张:“侯爷,侯爷!赵姑娘你……”
“别碰侯爷。”赵如意笑道:“我给他吃了药了,碰了就死,让他躺着就行了!”
“你,你竟敢!”那丫鬟结结巴巴的说,赵如意笑道:“我就是敢了怎么样?你不怕,你来碰一碰他?”
那丫鬟哪里敢碰,赵如意作势要碰一下,那丫鬟顿时就尖叫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你别碰啊!!!”
赵如意轻笑起来:“去回你主子,打开门,送我的丫头回公主府去禀报公主,我不走,我就在这等着,看看谁来。”
有南郑侯这人质在这里,赵如意特别稳得住,那丫鬟哪里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人,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了看赵如意脚边昏迷不醒的南郑侯,果然就跑了出去,过了片刻,又跑回来说:“门、门开了,姑娘只管出去就是了。”
“我不走!”赵如意笑眯眯的说:“我又不着急,山茶你回去禀公主罢,我在这里坐坐。”
她当然不会走,这样的事,要闹出来才是证据,才会有人查,又是直郡王府又是南郑侯,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关节,她可不知道。
可她却不能吃这样的闷亏。
坐在那里等着的时候,赵如意还很有兴趣的找那小丫头拉家常:“你是南郑侯府上的人吗?”
那小丫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这个宅子里伺候了也有两年了,被送进这里的姑娘,有撞墙自尽的,有哭闹不休的,也有想尽一切办法要跑出去的,可像这个美貌小姑娘这样直接把南郑侯放倒在地上,还坐着不肯走的,却是第一次看见。
“姑娘快走吧。”她只能哭着说。
“急什么啊。”赵如意笑着问,这边还是除了这个小丫头没有来一个人,赵如意问:“这里没人吗?就你一个人?”
小丫头只是哭,也不回答,赵如意猜想,这南郑侯来,定然带了护卫等人,不过这会儿被她下药怕了,没敢出来,是去禀主子去了,现在这样的情形,没有人做主,他们大概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如意等的也不算太久,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反倒安郡王浩浩荡荡的就来了。那小丫头见来了这样多人,早一边哭一边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倒是也没人拿她当回事。
“给我砸!”安郡王第一句话就说。
安郡王带来的,并不是公主府的侍卫,而是一队兵士,大约有七八十人,个个高大彪悍,应该是精挑细选来的,赵如意不太懂,也不知道这隶属于哪里。
那些兵士轰然应诺,立刻散开来开始砸墙砸屋砸东西了,在砸东西的灰尘和声响中,赵如意看安郡王一脸的懊悔,走上来就是一脚,把南郑侯踢的差点没飞起来,可就是这样,还没踢醒他。
“唉,你别打死了啊。”赵如意坐着不动,就说了这样一句。
“死了也是活该!”赵如意还真是第一次见安郡王这样懊恼的样子,除了懊恼赵如意竟然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在懊恼他不能真的打死南郑侯。
赵如意说:“唉你别气了,以前我不就跟你说过,我跟师傅两个人都出去走动呢,自然也有点自保的本事的。这算得了什么!”
“那也不能这样!”安郡王是真的恼的了不得:“今后再不准去给人看病了!”
赵如意啼笑皆非:“哎你讲点道理。”
“天下哪有那么多坏人!”赵如意安抚他:“以前我跟师父给人看病,那孩子啊颈骨扭折了,我师父给他正骨,你不知道多惊险,那孩子脸扭了过来,可没气了,一家人都闹着说我们把他孩子给治死了,闹的整村的人都来了,举着锄头刀的,要我们给那孩子偿命,我师父一把药撒出去,站在近处那些,退都退不及,顿时就站不住了往下倒,哪里还有人敢上来。后来等孩子回过气来了,还不是好了?那场面,比起今儿这样,可凶险多了!”
“你!”安郡王被她气的半死。
“没两招散手,我还敢给人治病呢?”赵如意看到砸旁边墙的一道烟尘飘过来,便站起来走开两步,安郡王就喊道:“先砸那边儿的,这里有人呢看不到吗!”
旁边那一个彪形大汉连忙停了手往一边走,却好奇的忍不住看两眼这位脚边躺着个侯爷,在砸墙声中还能镇定自若的跟郡王爷聊天的美貌女子。
赵如意说:“唉你真别气了,这个怎么办啊?”
她也踢一踢躺着还没醒的南郑侯。
“你给他吃的什么药?”安郡王问。
“有迷药,也有□□。”赵如意答非所问:“你说用哪一种药好,我就用哪一种。”
这样一说,安郡王更恼了,他不能周全的保护她,这会儿还要她来帮忙,真是气死人!
赵如意也有点恼了,这个人,哄了半天了还这模样儿!
她就瞪着他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这样子,谁跟你过的下去啊!如今这是事出有因,人家筹划好了的,没想到也不稀奇,再说了,各人又有各人的本事,难道我撞了墙抵死不屈等着你来救,你心里头就舒服了不成?”
师父说,这越有本事的人毛病越多,果然是真的,赵如意心中不忿的想。
叫赵如意这样一恼,安郡王那点儿脾气和恼怒就偃旗息鼓了,只是还不忿的又上前踢了南郑侯两脚说:“□□就先解了,弄个吃了倒死不活的药就行。”
赵如意笑道:“有一个应景的,怎么样?”
应景?安郡王就笑起来:“这个好,就用这个!”
赵如意就蹲下来忙活了一阵,笑嘻嘻的说:“好了,这个长效的,包他受用!”
安郡王转头吩咐:“来人,把南郑侯拎到马车上去,这里给我砸干净!”
立刻就有人提小鸡一般提了南郑侯出去。
安郡王伸手去扶赵如意:“来,我们出去,这里快塌了。”
这里这样大的动静,外头早有许多人在围观了,指指点点的议论着,外头有一个仰头看的年轻男子,已经示意了人散布着这里头的事儿,到得南郑侯被拎了出来,安郡王和赵如意一起出来,更是引起无数人的围观。
安郡王不理周围的人,上了马,弯腰对赵如意说:“你先回去,我送了南郑侯再回去。”
赵如意才不信他那么好心亲自送南郑侯呢,便道:“我干嘛急着回去,使个人回去跟公主说一声,请公主放心也就是了,我跟你去看热闹。”
这人太伶俐了也不好,安郡王在心中感叹,简直没法哄!
安郡王砸房子的本事真不是白给的,去了南郑侯府,一句招呼不打,七八十人涌上去,轮着锤子木棒,就把南郑候府的门脸儿砸了个稀烂,侯府自也有家丁护卫,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可哪里有安郡王特意到东山大营里调来的人那样精悍能打,一边砸门户,一边拳打脚踢,两边不误。
南郑侯夫人面都没敢露,只急急的打发人去宫里报信儿。
半个时辰不到,根本没等宫里禁卫军来,南郑侯府的门脸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侯府的牌子都被扯了下来丢在地上砸成了几截。
不过侯府太大,安郡王也没打算整个砸完,只把门脸儿砸了,就吩咐人把南郑侯丢回去,安郡王冷冷的说:“等你们侯爷醒了,跟他说,这里我砸的,人也是我打的,不服气只管跟我去御前辩去,我等着!”
还是权势有用啊,看安郡王这砸的多么理直气壮!
看完了砸南郑候府,赵如意寻思着该回去了,砸了两处房子,今天也该够了,可安郡王说:“急什么,直郡王府还没砸呢!”
“那不见得关他们的事。”赵如意说,且不说她没有那么得罪他们,就是真的 ,那有这样着痕迹的呢?
“他们府里使的人,哪里不关他们的事!”安郡王说:“他就是皇子,也得给我个说法!再说了,他要是真是冤枉的,那他找皇上说去,我是不听的!”
赵如意听懂了这个话,安郡王大概也觉得他们是有点冤枉,可既然那女官是他们府里出来的,他们怎么也有点责任,而且砸了直郡王府,直郡王定然要喊冤,这事儿就不再单纯的只是南郑侯抢姑娘的事了,这借直郡王的名义宣人的事儿就要放在明面儿上来查了。
这不仅是把事情往大了闹,更是往深了闹,目的其实最终对准的还是太后,
能在直郡王府动手脚的,那自然不是普通官员办得到的,这样的人当然要揪出来。
果然,这安郡王的纨绔霸王,向来就不是明面儿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霸王,在他看似霸王,不管不顾的举动之下,其实却是一位郡王爷该有的那样缜密的心思。
这样一想,直郡王大约巴不得安郡王来砸王府了。安郡王一砸,不管是谁整他,朝廷也不得不查了。
听说赵如意出事,护国长公主急的坐不住,得了安郡王打发人回来报的信儿,只说是平安,可没见着人,又哪里放心的下。
可安郡王到处砸人府邸,足足一个半时辰了还没回来,护国长公主急的道:“这孩子,怎么心就那么大!”
她跟前的杨嬷嬷是在宫里就伺候公主后来带出宫的,闻言便笑道:“我看赵九姑娘倒是个好的,要是别的姑娘,也不知怎么怕呢,偏她不怕,倒也有手段。”
谢天谢地,也真亏了当年小华愿意去教导她,护国长公主这会儿真是后怕,皇上对如意的这心思,护国长公主是知道的,不仅仅是因她是陈氏所出的唯一小公主,更是因为皇上对小公主的愧疚,皇上的化险为夷,代价是小公主,皇上的皇位,也是因着小公主的死而开端,没有小公主的死,哪有如今这些皇子们虎视眈眈的九五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觉得张铁口是真铁口吗?
第44章 查
第四十四章
皇上儿女虽多, 却只有如意最特别,皇上如今还口口声声小公主,却又只能将她放在外头, 既不能承欢膝下,也不能荣耀加身,连个金枝玉叶的名分都不能占,那原本的那点儿愧疚, 自然就更加深了。
是以皇上总想着要她事事如意,要她这一世远离纷争,远离那些权谋与计策,在赵家的这些年确实做到了, 赵家在锦城是望族,赵家也清净懂事, 还有小华这样的奇女子做先生, 这十几年眼见的赵如意成长的确实如意,养成了这样大气又可爱的性子。
皇上也是眼见如此,才给了赵家这样的殊恩吧,而皇上想要给赵如意的状元夫君, 却是走了眼,也就是从田家起,小公主好似就不那么如意了,今日还遇到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幸而她倒能自保,不然此事要掀起皇上多大的怒火?
护国长公主这样的人都有点不寒而栗了, 幸好幸好!
护国长公主有点出神的想,这世事果真有轮回,上一世如意死于□□,这一世她偏成了用药的大高手,这难道也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吗?
直等到天都黑了,才听到外头声响,赵如意一边走,一边还笑着在说什么话,护国长公主都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了,赵如意进门儿一看,忙赶紧上前道:“吓着公主了吗,我好好的呢。”
安郡王在一边,也觉得他娘真的吓着了,拉着赵如意的手,都有点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这可叫安郡王吃惊了,他娘当年可是敢星夜驰往战场的人,今儿竟然因为赵如意吓的这个样。
他娘这样喜欢如意吗……在这样感人的时候,安郡王却有点不合时宜的在心里想,那他要娶如意做王妃,他娘应该不会太反对吧?
赵如意扶着护国长公主坐下来,笑道:“这只是意外罢了,谁会想到在城里出入,会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呢,且又想着是直郡王府,离了这里才两条街罢了。”
护国长公主早后悔了无数次了,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疏忽,想着到了京城了,又是在自己府里住着,出入之间,有自己府里的管事媳妇婆子们跟着,谁也会给几分脸面,自是无碍,便没有给她派护卫,实在是太托大了!
谁会想到有人偏偏就会想到钻这种空子呢!
她就跟安郡王道:“明日你选十名护卫给如意使。”
“这可当不起。”赵如意在一边道。
可安郡王已经在一边说:“好。”
“今日的事。”护国长公主对安郡王道:“也交给你了。”
安郡王说:“我已经办过了,直郡王府都给我砸烂了,今儿晚了些,明日我进宫见皇上,也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
赵如意看他们一递一句的说话,完全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心中也知道,这件事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的事的,这其中,暗算公主府,暗算皇子,层次早就升了上去了,所以她懂事的,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并不插言。
还是护国长公主吩咐完了才说:“如意今日受了惊,早些去歇着,再有什么,都明日再说吧。”
闻言,安郡王也跟着站了起来,极其自然的送赵如意回去,护国长公主是不拘小节的人,也没注意,倒是杨嬷嬷在一边看着,待他们都走了才轻声道:“郡王爷好似对赵九姑娘格外不一样些似的。”
护国长公主闻言,反是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却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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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王送赵如意的路上,他想了一下才对赵如意说:“这件事其实不会有什么明面儿上的结果的。”
这件事是针对赵如意,安郡王觉得要跟她说清楚才好。
“我知道。”可是赵如意一点儿意外的样子都没有,笑道:“若是真能定了那王八蛋的罪,还用什么药呢!”
赵如意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是并不天真,她见安郡王让她用药,见安郡王到处砸房子,就已经明白了,就凭自己,凭这件事,明面儿上,那是绝对扳不倒南郑侯的。
南郑侯那是蒋家承爵之人,太后娘家的核心人物,并非普通官员可比,只看南郑侯夫人的气焰就可以知道他的地位了,太后娘娘做了二十年皇后和近二十年太后,如今虽然算不得权倾朝野,但也足够与帝王制衡,而且还占着一个孝字,若是让赵如意这样轻轻巧巧的就扳倒了南郑侯,那也未免太小看这位太后娘娘了。
安郡王虽然是主动要跟赵如意说这个,可看到赵如意这样明白,还这样笑着说出来,完全没有要哭的委屈的样子,安郡王很莫名的觉得有点不爽,很没有成就感。
赵如意说:“政治就是妥协和制衡,我很明白的!不过我的药他们可不会明白,你只管放心!”
安郡王想了半天,连一句‘我今后一定会给你报仇’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灰溜溜的说:“我明天还是会进宫去喊冤的!”
赵如意含笑点头:“那是,闹还是要闹一闹的!”
这么明白这么懂事,真是,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安郡王悻悻的想,就不能弱不禁风一点吗?
安郡王那是有皇上吩咐进宫不用先递帖子通报的,这也算是殊荣之一,他一大早就骑着马进宫去,到了朱雀门上都不下马,两边侍卫来拦,被他一边一鞭子抽过去,忙不迭的躲开,就冲了进去。
这宫里的侍卫,与禁卫军不同,几乎都是勋贵人家子弟,消息一个赛一个的灵通,这会儿差点挨一鞭子还不恼,反而笑着说:“安郡王这是气疯了吧?”
“谁不气?”另外一个也心知肚明:“满京城都知道赵九姑娘是他安郡王今后的侧妃,偏那位南郑侯失心疯迷了要去动他的人,这可是泼天大仇啊!换谁忍得住!”
“这位赵九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好奇的很了。”那人道:“安郡王说是还年轻,倒也罢了,南郑侯可是见过世面的罢,还能缺了美人儿?偏明知是安郡王的人还要去动!竟就这么撂不开手?说起来,上回的那什么桂花宴我其实也去了,要早知道,我也该去看看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只当个热闹看,但御书房里气氛却完全两样,安郡王直放马跑到了御书房的院子门口了才肯下马,把马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忙上前说了一句:“大爷也刚来,郡王爷是不是略等等?”
安郡王还没说话,只听得里头‘啪’的一声响,听起来好像是耳光的声音?
安郡王和那小太监面面相觑,那小太监缩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安郡王这样纨绔霸王的一个人,也有点懵了。
直郡王八成是被人给设计了,安郡王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直郡王要来喊撞天屈,也是意料中事,安郡王不信皇上想不透这个,所以听到这一声,都有点不大信自己的耳朵了。
等他走进去,刚到台阶,御书房的掌宫内相何权大约是得了消息匆匆的迎出来,低声对安郡王道:“皇上在教训大爷,郡王爷只怕还是略等等,这会儿不太好进去。”
看来真是大殿下挨了打了,安郡王也觉得还是等一等的好,便站在廊下的梧桐树下等,何权又说:“昨儿闹那么一出,皇上恼的一夜没睡好,郡王爷回头说话还是体恤着皇上些。”
这事儿多半是皇子之间的攻訏,只是做的这样□□裸的下流,这样难看,也真是叫皇上丢尽了脸了,安郡王随口应道:“我就是请皇上做主罢了,能敢说什么?”
您有什么不敢说的?何权在心中腹诽,只不敢说出来,又轻手轻脚进门去伺候,见皇上正发作直郡王:“自己平日里搁在脸面儿上用的人,出了这么大纰漏,说一句不知道就完事了吗?你这是学前朝淑妃喊冤呢!淑妃那是深宫妇人,你是什么!办了这么多年差了,你不知道事?还有脸到朕跟前喊冤!”
皇上气的都哆嗦。
直郡王直挺挺跪着,脸上一个巴掌印子隐约可见,皇上这是真下了力打的。
“就你这样的,能办得好什么差使?一个郡王,连跟前使唤的人都拿不住,那今后国家朝廷的要紧差使还敢让你办?”皇上恼的脸上铁青:“废物!”
差点没又一脚踢过去。
直郡王听着,一句也不敢辩,可是父皇虽然打了他一巴掌,倒是把他打的心情舒畅了些,只要父皇信了他这事儿不是他做的,那就好了。
皇上自来温文,就是对着儿子们严厉些,也没见发这样大的脾气,何权那是在御书房伺候老了的人,心里也在打鼓,可眼见的不像了,硬着头皮也要上去禀报打个岔:“皇上,安郡王求见。”
“叫他滚进来!”听到安郡王来了,皇帝这气又起来了,这皇姐怎么也这样大意,在锦城还安排人看着,到了京城,反而还不派侍卫了!
虽说看暗中那人的手段,大约就是派了侍卫也要被人收拾,可现在皇帝盛怒,怎么也要到处迁怒。
其实他最恼怒的是自己,他那上天垂怜才得回来的女儿,差一点儿竟又没了,皇帝又是后怕又是懊悔又是恼怒,胸口一腔怒火仿佛要爆炸了一般,他贵为天子,竟连保护女儿的本事也没有!
他当日就不该让她回京城来,就为了想要看一看她如今的模样,看一看一别十几年的女儿,他明知道京城派别林立,波诡云谲,竟然又一次置她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若是在锦城,她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危险!
都怪那个该死的田家!
皇帝恼怒护国长公主没有护的小公主的周全,也恼自己没有本事护的女儿周全,更又恼上了那因为退亲导致了小公主要进京待选的田家了。
皇上到处都发了一腔火了,当然他最为恼怒的,还是府邸被砸了个稀巴烂的南郑侯。
安郡王进门也挨了一脚,皇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安郡王还以为皇上在算昨儿他满京城砸人府邸的事呢,忙奏道:“昨儿出了那样缺德的事,微臣实在恼了,才砸的,这又不是我挑起来的事儿!人家赵九姑娘如今暂住我们家,就有人敢到我们家来骗人,这也太不把我们家放眼里了,别人都往我跟前伸手了,还不许我打下去吗,皇上也替我想想……”
“砸的好!”皇上面无表情的截断了他的话说。
安郡王还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心里一边琢磨,皇上难道是得了什么信儿了,知道这后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想是这样想,安郡王还是奏道:“昨日的事,实在骇人听闻,堂堂南郑侯,竟然假直郡王的名义,意图骗奸有爵人家的姑娘,这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且证据确凿还请皇上命有司查办!”
“查?”皇上面无表情的说,皇上拿起御案上一份大理寺连夜上的一份折子丢给安郡王:“有人已经查了!”
安郡王接过来打开一看,这是大理寺呈奏,昨晚有人前来投案,说是自己因见赵九姑娘美貌,为了讨南郑侯欢心,买通了直郡王府的女官,骗了赵九姑娘去一处民宅,再邀请南郑侯前去赏美人,南郑侯实不知情等话。
这样一看,当然是漏洞百出,凭一小民,如何能买得通直郡王妃跟前得用的人,甘心做出这样会被赐死的事来,可是连那女官也投案承认,两人口供一模一样,这显然是太后一系临时抛出来的替死鬼,只为了给明面儿上的交代罢了。
这是安郡王昨日就已经想到的事情,他是料到太后一系会抛出替死鬼来,可没想到竟然就一个小民,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太后娘娘这些年来真是顺风顺水惯了。
他知道皇上的状况,更知道朝廷的局势,当年皇上并不是先帝属意的太子,只是机缘凑巧,算得上仓促登基,从小儿以来,就不是当储君来教导的,是以登基之后,既无几个过心臣子,也缺乏手段资源,才致使太后一系坐大。
这些年皇上历练的多了,比起当年自有不同,可内有太后占了一个孝字,外有张阁老为首的一干太后系朝臣,多年来,提拔门生,联络姻亲,已经形成了势力,这样的形势之下,皇上自然是仍是处处制擘,政令难通了。
安郡王看来一眼皇上的脸色,就把奏折递给了直郡王。
直郡王跪在那里,跪的膝盖都发麻了,可是父皇没有吩咐,他又不敢起来,只跪在那里读完了奏折,冷笑道:“这艾永元只当天下人是傻子吗,用这样的东西来搪塞!”
然后他眉峰一跳,看了安郡王一眼,轻声对皇帝说:“父皇,有此奏折,此事更是不可不查!”
“嗯?”皇帝看着他。
“此事既是算计儿臣,儿子不肯认这大理寺的查证,父皇吩咐儿子去查也是名正言顺!”直郡王咬牙道:“后头是谁其实可以慢慢查,今后密奏父皇,但这会儿,就借这奏折,正好整顿大理寺!”
安郡王也立刻明白了:“艾永元轻慢朝廷,往轻了说,这是玩忽职守,往重了说,就是欺君妄上了。”
艾永元是是蒋家的姻亲,直郡王作为皇子,当然希望父皇能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太后分权,对于皇子来说,自无益处。
皇帝轻声说:“此事极易藏匿证据,能查出来吗?”
太后娘娘已经插手了这件事,皇上当然是有顾虑的,安郡王心想,虽然昨日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还是有点不甘心的劝道:“大爷说的是,且就是查不出什么来,可也该大张旗鼓的查才对,便是没结果,那至少叫人知道南郑侯做了这样下作的事!”
安郡王又说:“人家赵九姑娘还是闺中小姐呢,名节是要紧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帝摆了摆手:“你急什么,当然要查!”
皇帝说:“只是虽然查艾永元,那蒋欣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咦,这话大出安郡王的意外,他还以为皇上有顾虑呢,没想到皇上先就不肯绕过南郑侯。
皇帝好似咬了一下牙,说:“这就拟旨,直郡王领刑部差事,主持查冒名案,命大理寺即刻移交。南郑侯帏薄不修,命暂停一切差使,在家读书养德,待此案查实,再行处置。”
没想到皇上这一回肯这样硬挺着要当面跟太后对上,安郡王眼睛一亮,连忙说:“皇上,把养德改成养病才好,就是太后娘娘过问,皇上也好说话。”
“什么病?”皇上问。
“具体病发什么样儿,我也不太清楚。”安郡王笑道:“但肯定有病,而且正好是那宗事儿上的毛病。”
他得意的小声说:“昨儿如意就做了手脚了,她可能干了!”
皇帝的眉眼因为这一句话舒展了许多,笑道:“你小子最会弄鬼,这旨意赏你去宣罢!”
第45章 奇病
第四十五章
安郡王就笑嘻嘻的磕头领旨, 又看了直郡王一眼,直郡王会意, 安郡王退出片刻他就立刻追了过来。
这宫里,大约就御书房这里清净些, 两个人站在这御书房的院子门口说话, 把一众伺候的人都赶远了些,直郡王才道:“昨儿的事,王妃自要亲自去给赵九姑娘赔罪才是。”
“那是,你没看把人姑娘吓成什么样了!”安郡王道:“也太大意了。你那府里也该整顿整顿了。”
“是是是。”直郡王没口子的应道:“我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兄弟你没有不知道的, 母亲去的早, 到我开府的时候, 府里伺候的人,总没有个我自己去挑人的, 自是宫里指派, 内务府办,谁的人没有呢?连十叔那么老实不管事的, 还往我府里塞了个人呢,就是后来成了亲, 你大嫂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安郡王才说了一句, 直郡王还先诉起苦来了,不过安郡王知道,这话虽是叫苦,说得倒也没错儿。大殿下出身也算得不错, 母亲也是皇上潜邸侧妃,薨逝前封静敏皇贵妃,只是去的太早了些,直郡王能平安长大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没有母妃操持,这些小节上确实也挺难为的。
封王,赐婚,开府,虽是皇上下旨,可这挑人的事儿,总不能叫皇上和皇子去相看姑娘,去挑太监宫女吧。直郡王妃出身自是好的,先帝嫡亲胞妹嘉柔大长公主的孙女儿,可是秉性柔弱,没什么主见,且身子也弱,一年倒吃半年药,成亲这么几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倒是事佛越发虔诚了,天天拜观音菩萨。
他与安郡王自来相合,真真假假诉一回苦,也就罢了,昨儿安郡王暴怒,砸了他的王府大门,砸的他松了一口气,今日一早就进宫来喊冤,虽然挨了父皇一巴掌,可却得了那样的旨意,真是得大于失了!
也真亏的安郡王在一边说话,父皇向来宠爱楚长寿,这真不是假的。
安郡王笑道:“我看皇上这一回是真恼了,我昨儿还在想,这事儿多半不了了之,我出不了气,才趁着事儿闹出来,到处砸房子出口气,要知道今儿这样,我就不去砸表哥的府邸了。”
直郡王忙说:“哪里的话,再怎么着,我也有个制府不严的罪,兄弟要出气,砸了也是应该的。”
砸个门而已,直郡王无意再说这个,他想说的是:“难得这次父皇乾纲独断,命我去刑部,我虽不是第一次办差,却是第一次办这样要紧的差使,偏我手里得用的人少,兄弟跟前有得用的人,荐几个与我使?”
这表面是说荐人,其实是与安郡王商议到刑部去怎么办事,直郡王第一次主持一部,虽是好事,但心里也有点没底,安郡王向来得父皇宠爱,十六岁就单独办差了,问一问自有好处。
安郡王笑道:“大哥你这是得罪了我,还好意思要我的人使?”
安郡王这虽是玩笑话,可直郡王心里还是颠了个个儿,昨儿那事,长寿这心里还真是颇有芥蒂啊,可见传言不假,安郡王心里只怕很是喜欢那姑娘。
安郡王接着说:“我这边也没什么人,倒是有几个文书档案上的人闲着,大哥去刑部,这样的人总是要有得使的,不如就带了去使,差使办完了,荐几个外放的差使给他们,也算是给个出路。”
文书档案?直郡王心里就琢磨了起来。
御书房皇上发了一通脾气,在寿康宫里太后娘娘也恼怒起来:“荣儿到底是怎么了?”
南郑侯夫人燕氏哭的眼睛红红的,说:“也不知道被人做了什么手脚,昨儿侯爷叫安郡王送回来,就迷过去了,吓的臣妾了不得,连忙去请太医院的王大人来瞧,幸而用点水倒也就醒了,只后来……”
说着又掩着脸哭。
“到底怎么着,侯夫人说明白一点儿,别吓着太后娘娘了。”德妃在一边坐着,柔声劝道。
她是个温柔和婉的女人,原本出身不高,父亲当年只是个五品官儿,因母孝耽搁了婚配,二十岁了才进了皇上潜邸伺候,不过到底容貌出众,性情又温婉,得了皇上青眼,除了正妃陈氏,也就是她最有宠了。又是皇上妃妾里头最早有孕的,可偏又命不太好,连着两胎都小产了,到了近三十了才得了个皇三子。
否则,她只怕就是皇长子的生母了,元妃陈氏,皇后郭氏都无子,本该她占先才是的。
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卧床静养,太后年事已高,便谕四妃中唯一还在的德妃暂且管着六宫诸事,她到寿康宫给太后回事儿,正预见南郑侯夫人燕氏进宫来哭诉。
旁边还有进宫才五年的肃妃杨氏,她是四川总督的女儿,进宫就有主位,前年生了皇子,就晋了妃位,杨氏活泼大方,颇得太后娘娘喜爱,也常在寿康宫奉承。
南郑侯夫人看了好几眼,见太后娘娘都没有让德妃和肃妃都出去的意思,只得哭着道:“瞧着是好了,侯爷也说没什么异样,王大人诊了平安脉,也是好的,就是……就是,到了晚间,侯爷招了钱氏侍寝,竟是……”
南郑侯夫人脸通红,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到底太后娘娘是年纪大了,比年轻人不一样,不由的皱眉道:“是没动静吗?”
“倒也不是。”南郑侯夫人忍着羞也只得说:“竟是龙虎精神,就下不去了。”
啊?众人都是成了亲的妇人,倒是都听懂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病症,太后追问道:“一直那样儿?”
“是。”南郑侯夫人道:“先前我也不知道,侍妾只说是侯爷龙虎精神,又招了一个来,只是一夜了也是那样儿,才觉出一点儿不对,天明了又请王大人,王大人说了那许多,臣妾也不懂,只知道是惊惧,又开了药来,侯爷吃了药,竟没效用,王大人便说他也寻不到药来解,解铃还须系铃人。臣妾没法子,只得来回太后,思来想去,侯爷本来是好好的,怎么昨儿出了点儿事,昨晚就偏那样了呢,只怕有点干系罢。”
一众人都听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真正是谁也没见识过有这样的手段,太后总是见事多些,比众人都镇定些,皱眉道:“王院判的意思,竟是那小丫头的手脚了?”
“王大人只说说不准。”南郑侯夫人道:“到底回来的时候,只是没醒,却又没这症候,到了晚间了才有的。又说或许是几种药冲撞着了,横竖没一句实在话,只是臣妾觉得,哪里有那样巧的呢?是以才来讨太后娘娘示下,侯爷昨儿虽是无意,不知道是那位赵九姑娘,可到底也算得罪了她,我们去请,只怕护国长公主那里……”
太后这会儿就理的清楚了,太医院语焉不详,大概是怕安郡王那个煞星去砸了太医院,可躲躲闪闪的意思里都是赵如意给南郑侯下了药了,如何听不出来。
蒋欣荣那可是他们蒋家第一要紧的人物,又偏是在这上头,蒋家在子息上向来艰难,几代以来都是女儿养的多,男丁却少,连蒋欣荣这一代也没有兄弟,不然,怎么会有太后坐镇在这里,朝臣里太后一系的首领却只是蒋家姻亲张阁老呢?
蒋家人才凋零,一致如此,蒋欣荣也是近三十岁的人了,中间又经历了了元配去世续娶填房的事儿,到得如今才只有两个庶女,儿子却是一个也没有,如今听说赵如意竟敢在这上头做了手脚,太后娘娘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就直窜上了头,怒不可歇的道:“怎么会这样不知廉耻!这是哪家人教导出来的!来人!来人!”
德妃娘娘端坐在一边,柔声劝道:“母后快别恼了,小心身子。要我说,这位姑娘虽然是胆子大些,做的也算不得大错,就是拿出去议一议,也当得起刚烈贞洁四个字了。”
德妃一句话就提醒了太后,她要是真的为了这个事情把赵如意怎么样了,这外头一说,赵如意就真的刚烈贞洁了,而她,立时就成了逼良为娼,这样的名声,就是她是太后,她也是不敢有的。
德妃又说:“倒是南郑侯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母后合该下旨命他在家里反省,读一读书,修身养性,才是正道。还有赵九姑娘受了惊吓,也要抚慰。不过如今南郑侯身子不大好,虽是有错儿,话也得分两头说,还该赏了御医去诊治才是。”
太后终究是太后,也是在这宫里浸淫了这许多年的,先前关心则乱,这会儿德妃几句话一说,她就冷静了下来,不管自己如何宠爱南郑侯,他昨日的举动那是明明白白有证据的,叫人抓了个正着,还闹的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个丫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自己若是立即就为南郑侯出气,那么一个昏聩的评语立刻就有了。
而且,这个时候,她先处置了南郑侯,不仅是应该的,更是必要的,先堵了众人的嘴,回头不管做什么,也都容易的多。
再说了,皇上那边,也要敷衍一下脸面。
太后点点头,她也不愧是太后,便道:“你说的很是,可见你是个明理的。我倒是太急了些。”
肃妃坐在一边,头都没动,只是眼角瞄了德妃一眼,这位娘娘,为了讨太后娘娘的欢心,那真是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太后想了一想,接着说:“我这会子有点头疼,也懒得想事儿,你现今统领六宫,你下谕也就罢了。”
这个老虔婆!德妃没想到太后得了提醒,一转头就把这事儿丢在她的头上来了,不过,德妃盘算了一下,倒也无妨,这是下旨处置南郑侯,不是处置赵如意,倒也名正言顺,就是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来,且叫人看着,她敢下旨处置太后娘娘的亲侄儿,又抚慰赵如意,也可见她处事公平公正了。
这样一想,德妃娘娘就微笑着应了。
肃妃也笑了一下,对太后说:“要我说,太医院那些太医,都是些混饭吃的太平医,叫他们请脉开药,来来回回都是那两句话,药也是些太平药,一剂好药不给人吃,生怕人病好了似的。娘娘打发他们去给侯爷瞧病,能有什么用呢?倒不如人家赵九姑娘那样一个小姑娘,倒有本事,前儿母后那症候,她来看了一回,说再吃三剂药就好了,可不就大好了么?我看啊,命她去给侯爷诊治,说不得才有效用呢。”
这话就合到了太后的心里去了,南郑侯的那症候,既然是赵如意动的手脚,那当然就要赵如意去治才好。
德妃娘娘咬着后槽牙,脸上神色虽然不动,心里头早把肃妃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贱人,明显就是挖了个坑给她跳了。
吩咐赵如意去给南郑侯治病,外头人见到这样的旨意,会怎么想?会怎么议论她?
护国长公主又要怎么想?
肃妃只看了德妃一眼,心中颇为得意,叫你讨好太后,又想得了好,又想得了好名声?真是想的美了。
可太后既然疑心了南郑侯的那毛病是赵如意的手脚,当然会应,便对德妃道:“今日荣儿虽然对她有些无礼,却也没把她怎么样吧,你把她叫过来,与她说明白,就打发她去侯府罢。”
南郑侯夫人燕氏忙起身谢恩。
肃妃又嫣然一笑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她天天去看南郑侯,也是难为她了,我瞧着,侯府地方那么大,倒不如收拾出一个院子来,请赵九姑娘住下来,静下心慢慢诊治,才是好的,这也正是请大夫的礼数了,且若是旨意上吩咐了赵九姑娘治好了再回去,赵九姑娘自然要放出手段来,精心为侯爷诊治了不是?如此,母后自然就能放心了。”
这话再次说上了太后的心坎上了,这赵如意敢对南郑侯下手,那自然是个胆大的,说不得是有护国长公主在后头撑腰,她才敢如此妄为,太后自然也担忧她仗着这靠山,说一句治不好,不理会了,她本来不是大夫,也不能像对御医一般治罪,如今肃妃说了这么个主意,那倒是好了。
连燕氏也忙说好,太后就笑着点头道:“你年纪虽小,倒是个明白孩子。”
德妃心里头简直要破口大骂了,可是一看太后的模样,她就知道太后是真的听到了心里去了,这个时候要反对,只会招一头灰了。
这个坑,她是不跳都不行了。
从太后娘娘跟前出来,肃妃扶着丫鬟的手,摇摇摆摆的往自己住的瑶华宫走去,走过了一大丛雏菊,眼看着附近只有一两个宫女,离的还远,便停下来,只当扶簪子拉衣服,轻声跟丫鬟说:“你悄悄儿的去跟你哥说,让他紧着些去禀安郡王,就说德妃娘娘向太后进言,要命赵九姑娘去给南郑侯治病,且还要她住到侯府去。”
那丫鬟有一分错愕,刚才她也在跟前伺候着,明明听着是自家主子进言的,自是为着讨好太后娘娘,这会儿怎么又要去告诉安郡王?不由的就有点迟疑着没动。
“傻丫头。”肃妃杨氏轻轻笑道:“安郡王既那样看重赵九姑娘,这会儿我悄悄递个信儿去,他自会记得我的好处,这种善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用处了呢?”
她轻轻的叹口气:“人啊,不能过的太实心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
有些话,连对着跟着她的丫鬟,她也不能说,今日不过一句话罢了,既讨了太后的欢心,又给德妃挖了个坑,且回头悄悄一说,还能在安郡王那头得个善缘,有这样的好机会,为何不做呢?
至于那位赵九姑娘,当然就顾不得了,再说了,就是安郡王护不住她,她也不过就是去治个病罢了,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这样想着,肃妃便觉得心中舒服了一点,随即她又自嘲的想,什么时候她不再为了这样的事不安,大约在这宫里就能过的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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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相知
第四十六章
安郡王一早进宫去了, 赵如意早上去与护国长公主吃早饭,又提起这个事儿, 倒是护国长公主笑着说:“虽说动静大些,也不要紧,横竖咱们占着理, 任是谁, 面儿上也要让咱们过得去。”
提到这件事,赵如意便想起那一日奉国寺的事来了,她到底还是缺乏真实的政治经验,不由的道:“这和安公主和直郡王妃去上香, 还邀了南郑侯夫人,难道不怕皇上知道了不喜欢吗?”
她推测皇帝和太后有党争,原本以为直郡王和南郑侯是一路人,可如今看起来, 又不像了,南郑侯随手就能在背后捅一刀。
护国长公主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哎呀,你这可真是孩子话呢。”
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慈爱,好像才觉得这个平日里懂事的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她笑着说:“南郑侯是太后娘娘的侄儿, 皇上是太后娘娘的儿子,便是皇上也要给南郑侯体面,何况皇子呢?”
她知道赵如意聪慧, 只是涉事未深,没有实际经验而已,便教导她:“朝廷局势不仅复杂,而且还多变,若只是谁与谁走动的多些便是一路人的想法,那未免太孩子气了。直郡王是皇子,自也要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心,又要在皇上跟前尽孝心,是以你瞧,连这孝心都是不一样的了,何况与别人的交际呢?”
赵如意若有所思,却追问一句:“那就没有始终如一的吗?”
“那自然也是有的。”长公主笑着说:“可是很少呀,且有的人大约是一心一意的,有的人只是上了船下不来罢了。”
赵如意笑,长公主这说话的格局,真是像她师父,不过她师父从来不跟她说朝廷政治,而她又觉得离自己太远,也并没有理会过。
只是这一次之后,赵如意觉得自己应该学起来。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安郡王,那也不能傻乎乎的。
昨日安郡王来救她,来砸房子的时候,恼怒的大发了一番脾气,这当然是着急的,赵如意这样观气的高手,看的比任何人都格外明显些,而且,见惯了安郡王平日里霸王的模样,这样懊恼的样子,赵如意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个样子,还是为了自己那么着急的样子,赵如意平生仅见。
好像一只暴躁的大狼啊!
赵如意觉得太可爱也太喜欢,好似在不知不觉中,那喜欢又多了一层似的。
她想了一夜,前些日子想的那事儿也就决定改一改了,既然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了,那不做一点努力就放弃,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她赵如意是懂得努力的人,师父也说,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想办法去取,坐着不动,天上是不会掉下来的。既然喜欢他,那为了他也要试试看,想一想办法才对!
当然,侧妃还是不行的,这是原则问题,可是做郡王妃的话,能有什么办法吗?
还有,是不是该跟安郡王说清楚啊?可是要怎么说啊,哎呀,好害羞!
不知不觉间,赵如意越想越远,脸儿红红的,倒是把第一个步骤定了下来。
杨嬷嬷伺候了护国长公主这样久了,自觉是很知道护国长公主的了,见今日护国长公主说了这样透彻的话,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里自也有琢磨。
待赵如意回玉荷园之后说:“赵九姑娘自是个好的,医术也好,就是这医术好了,反倒常抛头露面,难免叫人看见,竟不是个好事,放在小家子倒是不要紧,只若是……”
她这话没说完,护国长公主已经道:“她不是你可以议论的,你下去吧。”
杨嬷嬷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顿时就涨红了,从宫里还是姑娘的时候伺候到如今,护国长公主少有这样不客气的说话,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呐呐的就退了下去。
等她下去了,护国长公主才对跟前的丫鬟说:“去外头吩咐大管家,杨嬷嬷年纪大了,赏了银子让她回家养老去吧。”
想了一想,到底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了,护国长公主还是有一点不忍,又说:“她上回说起她的外孙女儿也有十五了,选了进来放在外头院子里当差罢。”
那丫鬟低眉顺眼的听了,面上没什么动静,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的,杨嬷嬷这样的体面,就因为背地里说了赵九姑娘的不是,暗示今日这件事,是赵九姑娘自己惹出来的祸事,竟然就被公主给打发回家养老去了!
若不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只怕还没有这外孙女这一茬呢。
自己的身份和情分,比起杨嬷嬷来,那自然是差的远了,那更要小心伺候赵九姑娘才是,难道,公主真是要选了赵九姑娘做郡王妃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那也不能得罪赵九姑娘,公主今日处置杨嬷嬷这事儿在府里一传,只怕就人人都会知道了。
的确,不过半日就传遍了,连厨房里也格外小意巴结,晌午送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两个媳妇子送了几个食盒来,揭开来一看,一个盒子里是两种粥,甜的桂圆莲子红枣糯米粥,咸的鹌鹑山药粳米粥,再有四碟精致下粥小菜。
另外的盒子里,则是一碟鸡丝银耳,一碟桂花鸭,一碟炸的乌梅鱼条,因赵如意是西南来的,最喜食辣,还特地上了一碟辣椒炒八宝兔丁,还有一碗火腿乌鸡汤,并一大碗皇庄上进的珍珠米饭。
赵如意看了,吩咐青黛拿了碎银子赏厨房:“他们送这么些,倒都是我喜欢的。”
正在这个时候,安郡王拉着个脸大步走了过来。
这进宫喊冤还受了气了么?赵如意想,她本就想找他,便笑对安郡王道:“王爷来的倒巧,我这里刚刚送了东西来,有这样多,就在这里吃一点倒便宜,我请王爷。”
青黛牡丹就连忙摆碗筷,赵如意道:“今日天气这样好,摆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吧,前儿买的那坛子桂花酿拿出来,我请王爷喝一杯。”
赵如意笑吟吟的,安郡王拉着个脸,两人对比格外明显。
安郡王看起来就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倒也果真坐在那石头凳子上了。
还没等赵如意落座,安郡王就说:“我得了消息,宫里要发谕旨,命你去给南郑侯治病,而且还要住在南郑侯府上,待他好了才能出来。”
“唔。”赵如意答应了一声,却亲手舀了一碗火腿乌鸡汤递给安郡王:“乌鸡安神,郡王爷今日受了惊吓,喝一碗定定神。”
安郡王啼笑皆非。
这喜欢的姑娘这样子,也真叫人没有成就感,安郡王没有指望赵如意一见他就扑到他怀里哭泣,可多少要给人一点安慰的空间啊,她这样叫人哪里说得出一点安慰的话来。
可是赵如意眼睛亮亮的,笑吟吟的样子,却又格外的好看,安郡王接过她递过来的碗想,若她真是遇了事就哭哭啼啼,六神无主,那又有什么意思?这样的姑娘姑娘,他见的还少吗?
赵如意本来就是跟其他姑娘都不一样的!
安郡王一口气喝了半碗汤,又吃一筷子兔丁,又嫌辣再喝汤,然后才对赵如意说:“谕旨还没来,你先不要出门。”
“不出门就行了吗?”赵如意问:“旨意来了,我要怎么着呢?尊还是不尊?”
“就说昨儿那事儿,吓病了!”安郡王道:“难道还能押着病人去看病不成?”
“这当然也算个法子。”赵如意说。
两人又对望一眼。
“我还有个法子!”安郡王说。
“其实,我有个想法。”赵如意几乎跟他一起说出来的,安郡王便道:“那你说。”
赵如意转头一看,丫鬟们都立在跟前伺候,不由的便挥挥手:“你们先下去。”
青黛就更好奇了,可是也只得下去。
安郡王道:“什么想法,要这样说?”
赵如意脸上红菲菲的,特别不好意思的慢吞吞的说:“你说,我要是去跟太后商量,我去治好了南郑侯,太后娘娘就给咱们赐婚,行不行的通啊?”
青黛远远的看着姑娘跟安郡王说了一句话,随即那边儿就像凝固了一样,姑娘望着安郡王,安郡王也望着姑娘,两人又不说话又不动,她便好奇的琢磨,这姑娘到底说了什么话,能有这样的效用。
青黛还没琢磨出来,就叫安郡王突然叫了一声,纵身而起,在院子里翻了十个八个跟头,然后就落回到桌子跟前,一把拉住了姑娘的手。
哎哟!这是在干嘛?
安郡王大喜:“你说真的?”
赵如意粉红着一张脸:“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当然愿意。”安郡王先前那些不爽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不由自主的说:“我想好久了!”
“好久?”赵如意疑惑,安郡王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他说:“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次起。”
原来长成安郡王这样,也是会说甜言蜜语的啊!赵如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打岔:“你要说什么?”
“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安郡王说:“不过我想的是,去请皇上给我赐婚,你做了郡王妃,她们就不能这样对你了!”
他停了一停说:“我又担心你觉得我乘人之危。”
赵如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脱口而出:“那你现在觉得我乘人之危了?”
安郡王怔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赵如意瞪着他,可是过一会儿,她也跟着笑起来,敲敲桌子:“别笑啦!”
“说正事!”赵如意说。
“好吧。”安郡王一本正经的道:“说正经的,你的法子比我好。”
赵如意鼓着腮帮子瞪他,其实她哪里真的会去这样跟太后说,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这家伙明明就心中明白,反倒取笑她。
可是想到两个人刚才要说的是一样的话,赵如意不由的还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且既然有了这个心,其实倒可以慢慢来了,所以她说:“唉,宫里才刚出了这样的旨意,你就去请皇上赐婚,且别说皇上肯不肯,就是肯了,那也好像是皇上有意要跟太后娘娘打擂台,这叫皇上多为难啊。”
如意居然还这样向着皇上?安郡王微妙的有点吃味儿了。
“其实,南郑侯那毛病,也就管三日。”赵如意又说。
安郡王道:“那你还说是长效的?”
“三日还不长效?”赵如意目瞪口呆,这还要多长效?
安郡王悻悻的说:“那真是便宜他了。”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着?”赵如意想了一想问。
安郡王道:“其实,有太后在那里,我知道最终是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如今因着这事儿,皇上吩咐查刑部和大理寺了,又停了南郑侯的差使,实在是比意料中还强些,可就是想到这混蛋毫发无损,实在太便宜他了。”
“不是砸了他的府邸了吗?”赵如意问。
“那也不够啊!”安郡王一想到南郑侯那样算计赵如意,如果不是赵如意能干,后果不堪设想,单砸个房子,哪里够出气呢!
赵如意便说:“宫里的旨意,不是一定要我医好南郑侯吗?可是我就是医不好,那是不是该想想别的办法啊,比如……”
赵如意笑着说:“请大夫会诊呗,全京城的大夫都请来看看嘛,横竖我有旨意,奉旨医治南郑侯,谁敢不来?”
安郡王与她对望一眼,也笑起来:“参观三日,也不用医,不药而愈!”
两个人都觉得很有趣,摩拳擦掌等着旨意,可是直等到天黑了,宫里的旨意还没下来,安郡王还有点不满的说:“这就只能参观两日了。”
这时候,公主府才得得到消息:皇上下了旨意,停用德妃娘娘印信,笺表,暂停德妃理事之权。
接着又有第二道旨意,皇后病重,宣赵如意进宫诊病。
赵如意跟安郡王大眼瞪小眼,赵如意说:“你哪里来的消息,一点儿也不准啊!这是去给皇后娘娘看病啊!”
“居然是假的?”安郡王摸摸下巴,肃妃那边,就是肃妃之父也跟自己从来没有来往,今儿莫名其妙来这个消息,难道是挑拨离间?那女人什么毛病?
皇帝一脸阴郁的坐在御书房,对着那永远把脸藏在阴影里的沈大人说:“是我想错了吧,以为如意远离这里的一切,便能事事如意。”
“是。”沈大人恭敬的说。
“嗯?”皇帝皱眉。
沈大人道:“小公主绝世明珠,光彩如何掩得住,便是在锦城已经大放异彩了,与在不在京城无关。”
“你说的对。”这样一说,皇帝的心中就高兴起来,如意这样能干,怎么会埋没得了:“果然是我想错了!”
“现在还来得及!”皇帝说:“那干脆还是留在京城吧,给她抬个身份,朕再给她挑个好孩子,好歹离朕还近些,又有朕亲自照看着,那自是就好了!”
“皇上所虑甚是。”沈大人道。
“太后那里,还是要去一趟的。”皇帝又道,他今日得了消息,毫无预兆的停了德妃之权,太后那里,大约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47章 养病
第四十七章
皇上去的刚好, 太后正在听消息,于桂说:“今儿其实也是凑巧了, 午后皇上从前头议事上下来,就去看皇后娘娘,娘娘今儿不是很好的样子, 咳的厉害, 一句整话说不出来,皇上就颇为忧心。”
“前日不是说好些了吗?”太后接过宫女奉上的燕窝羹慢慢的舀着,问,于桂弓着腰, 递着帕子又说:“前儿新宣了太医院才选的马大人来给皇后娘娘请脉,新用两副药,瞧着是要好些,但到了昨儿晚上, 就好似又不大好了。这样的事儿,常有反复的,也说不准。”
“这倒也是。”太后点头道。
“皇上看了一回,听说太医院的太医都不中用,一时好一时歹的,很有点恼怒,娘娘跟前的人就说, 听说上回太后娘娘欠安,护国长公主带进宫一个小姑娘,倒是说的十分准, 说是三日好,果真就好了。”于桂柔声细语的说:“这么一说,皇上就想起来了,便吩咐去护国长公主府宣那位赵九姑娘。”
太后垂目道:“那怎么又恼上德妃了?”
“所以才说凑巧呢!”于桂道:“皇上打发的人到了门口,刚撞见德娘娘打发人去护国长公主府宣旨,两下里在宫门口碰上了,这两道旨意撞上了,也就都没出宫,扯着回来,因着皇后娘娘欠安,皇上本来就心中不喜,越发就疑心德娘娘是赶着要打发赵九姑娘去给南郑侯诊病的。”
于桂觑一眼太后面色,才又补充了一句:“皇上颇为恼怒,问德娘娘,南郑侯倒比皇后还要紧了?”
说到这个份儿上,太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皇后无子,但稳坐中宫之位十几年,皇上也很尊重,而德妃虽说年纪大了无宠,可一则有潜邸伺候的情分资历,二则又有三皇子,且贤妃被贬后,就是四妃唯一一个了,再加上如今袁大将军在外领军,母家身份也比以前强了。
说句诛心的话,皇上疑心德妃袁氏觊觎皇后之位,那也大约有几分准的,这不仅仅是皇后之位,更是三皇子的嫡子之位,平日里皇后好好的倒也罢了,如今病的这样,都说起不来了,那心里说不准也就有点梦了。
而且皇上素来又是个多心的。
这里说着话儿,外头一叠声的通报:“皇上驾到!”,皇帝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给太后请了安,早有宫女搬了凳子来搁下了,皇帝坐到一边,有点忧虑的道:“有件事儿来跟母后说一声,皇后有些不大好,我想起来前儿给母后来瞧病的那小丫头,那日看她说的倒准,是个有本事的,我想着打发她来给皇后瞧瞧,也是个法子。”
这话自是名正言顺的很,太后便点头道:“她?倒也巧了,今儿一早德妃也提起她来了。”
皇帝就知道太后已经得了信儿了,便道:“是吗?那是母后吩咐德妃下的旨意,打发她去给南郑侯瞧了?”
太后含笑道:“旨意倒是没有,只是也是德妃提到上回那事儿,我才想起来,只是虑着她是个小姑娘,不好叫她去给个男子看病的,不过她们都说,医者无忌,我想着也是,且诊病不过是诊脉望气,不设其他,其实倒也无碍的,就应了。”
太后接着说:“不过既然皇帝要打发她来看皇后,那自然是先紧着这头,皇后自是要紧些,南郑侯那边,虽然昨儿叫人算计了得罪了人,说到底也是我的亲侄儿,皇上看我面上,先赏他两个御医瞧瞧,若是再瞧不好,待那姑娘瞧过了皇后了,再吩咐她去就是了。”
太后有备而来,把皇帝的话都堵死了,且句句有理,说到底还是要赵如意去诊治,还把德妃择了出来,皇帝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可是他心里就是不愿意,咬着牙不肯接这话茬,这寿康宫慢慢的弥漫起一股古怪的尴尬气氛。
只是太后好似一无所觉,只是笑吟吟的。
皇帝心想,自己是真错了,早些给如意安排个好身份,这会儿就有话说了。先前下的决定的心就更坚定了,就是好孩子不好挑,有些外头瞧着好,有才有貌,却不是个好东西,真叫人犯愁。
正在这个僵持的时候,外头进来通报:“安郡王求见,赵九姑娘也来了。”
居然是安郡王送赵九姑娘来的?太后和皇帝一起皱皱眉,太后想的是这混小子是真要娶那丫头做侧妃吗,那就越发不好收拾了。皇帝想的却是,如意关这小子什么事,护国怎么打发这小子送如意进宫来?
不过来也来了,既然是宣进来治病的,还是要赏脸见一回的,太后命宣,安郡王和赵如意便一起进来,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此时已经天黑了,赵如意接了旨就进宫来,没有耽搁,宫里掌着灯,两人乍一进来,灯下一看,竟是颇有金童玉女之感,太后就皱了皱眉。
皇帝一心琢磨着未来女婿的事,倒是没注意。
太后已经先说话了:“皇后娘娘昨儿咳的厉害,还要赵九姑娘尽心诊治,皇上自然赏你,还有南郑候今儿一早也说不大好,他虽得罪了你,也是被人给算计的,赵九姑娘看在本宫的份上,也去替他看看,回头他好了,我打发他来给赵九姑娘磕头赔罪。”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简直就是把赵如意架在火上烤,而且根本不能辩驳,换成别人,只怕早跪在地上回话了,偏赵如意一径笑吟吟的道:“臣女奉了旨意,便是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诊病的,且还正好有一件事要回太后娘娘。”
“什么事?”
“昨儿我就见过南郑候了,太后娘娘定然知道。”赵如意温柔和气的说:“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会看人罢了,我昨儿一看,便知道,南郑候这些年大约是少了些节制。”
对这个宝贝侄儿,太后娘娘觉得他是哪里都好的,就是那一宗好色的毛病儿,放在蒋欣荣身上,那也不算得什么毛病,那些江南的盐商茶商,这样下贱的身份,还一屋子妻妾搁着呢,南郑侯屋里多几个人,能算的什么,是以太后娘娘自己不觉得不好,且还不愿意叫人说。
这会儿就皱眉道:“那又如何?”
赵如意笑道:“古人讲养生惜福,那是有道理的,不管哪一条,放纵了就难免亏空,便是花钱如流水,那也得亏空银钱不是?人的身体,越发比银钱要紧的,且也比银钱难得的多了,像南郑侯这样的重臣,更要善自保养,才是朝廷之福。”
安郡王低着头,嘴角咧起来,这小丫头忽悠起人来,真真假假,听着就特别像那一回事。
赵如意口齿灵便的道:“昨儿我一见就知道不太好,蒋大人这些年想必去了一两回闽岭一带?颇中了些热毒,若是这么着下去,要不了两三年,阳气耗尽,压不住那热毒,发作出来,蒋大人就难免不好了,就是药保起来,那也比不得以前,我本来想要跟蒋大人说的,可蒋大人哪里肯听,反上来动手动脚起来,我原柔弱,哪里比得上蒋大人……”
说到这里,赵如意眼睛弯弯的一笑,安郡王差点笑出声来,柔弱?
可安郡王到底掌住了,赵如意接着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用些医者常用的手段,回头一想,这到底是蒋大人,朝廷柱石,我就是受了委屈,也不能瞧着他这样子吧,便给他下了点儿药,诱他趁着如今身子还好,受得住,发作出来,除了这隐患,待这药效过了,蒋大人再善自保养,今后就不会发作了。”
一屋子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连安郡王都意外的偏头看了看这丫头。
这可是太会说话了,这样一听,理全是她的,她被南郑候欺负,受了委屈,虽然动了手,可却是救了南郑候,这功劳可是大大的了!
太后娘娘这样的人听了都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的意思,这药是为他好了?”
赵如意腼腆的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自是为他好了,到底现在热毒发作出来,蒋大人这会儿的身子还受得住,若是过两年让它自然发作出来,就难免伤身子了。只虽是这样,太后娘娘也不用赏我,一点儿药罢了,不要紧的。”
安郡王嘴角越咧越大,又怕人看见,只得努力收敛,拼命低着头。
这丫头天花乱坠一说,她本来就占着理了,这下太后娘娘就更没法追究了。安郡王是很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的,蒋欣荣想要强占赵九姑娘,就是天下人都觉得赵九姑娘动手教训他做的对,太后也不会这么想,说不准就会说出些,虽然南郑侯是不该强她,可以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哪里就至于还动手害他之类。
赵如意看都不看安郡王,接着说:“就是蒋大人那里,真是要好生保养了,我是不懂朝廷的事儿,不好乱说,只若是可以,蒋大人这次事儿完了,最好寻个山清水秀,林子多的地方好生将养个一年半载的,不要劳心,不要近女色,那就好了。我只知这治病上头上的事,好与不好都说出来,奏与太后娘娘和皇上,至于使得使不得,只有请太后娘娘和皇上裁度了。”
太后将信将疑,这丫头说的煞有介事,真是很像真的,尤其是上回她说自己三日就能好,那真是第三日就好了,真是叫人不能不信,蒋欣荣去过福建的事,也果然是两年前,实在说的准,可若真是真的,她又难以相信,南郑侯想要这样强占她,她还能这么好心主动给他治病?
这也太不合世情道理了吧?
太后觉得十分矛盾,不想信又不敢不信,可皇帝就没有这样纠结了,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胸,实在难得,就是太后不赏你,朕也要赏你才是!来人!赏赵九姑娘宫缎十端,金玉如意各一对。”
皇上赏的倒不多,可这样一赏,太后本来将信将疑难以决断,此时也不得不跟着赏了,自也就是认了赵如意救了南郑侯了,皇帝便含笑道:“你若是治好了皇后,朕还有重赏。”
赵如意忙谢赏,又腼腆笑道:“哪里敢当皇上的赏,这原是分内事。”
皇帝笑道:“你又不是太医,哪里是你分内事呢。你若是不肯给人看病,那也不能强着你去看呀。”
太后又微微皱眉,皇帝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借题发挥罢了。
皇帝又道:“既然是你给他治病的药,什么时候能好呢?”
赵如意抿嘴笑道:“还有两日,自然就好了。”
“好!”皇帝道:“今儿一早我原是赏了南郑侯在家养病,如今一看,这几日养病自是不够了,南郑侯不仅是国家重臣,更是母后的侄儿,平日里又多有疼他,自是与别人不同的,若是有点不好,母后岂不是伤心?便是为着母后计,也要慎重些才是。传旨,南郑侯户部的差使由安郡王暂理,其他零碎差使由有司荐人接管,赏南郑侯到太湖养病一年,有要事准飞马回报。”
真要养病一年,而且还是远远的放在太湖去养病,这可和在京城里养病是不同的,不说别的,太湖离京城快马也要好几日,有什么要事报过去也就成了不要的了,若是放在平日,太后仔细斟酌,是不肯应的,可这会儿被赵如意活灵活现一说,心里头将信将疑,到底还是怕真应了赵如意这一说,也就没拦着了。
到底就这么一个侄儿,要是真不好,可就要紧了,横竖才一年罢了,养好了什么都有了,太后也就没拦着皇上尽孝心。
安郡王楚长寿便磕头接旨,皇帝说:“知道南郑侯无碍了,朕心中着实舒快了些,赵九姑娘这便进去替皇后娘娘看一看罢。”
赵如意忙应了,心里却在想,今儿护国长公主只是轻描淡写一说,还没多深认识,这会儿见皇上要打着尽孝的旗帜,才能挪动一下南郑侯,可见这体面是如何了,怪道先前传言宫里要吩咐自己去给南郑侯治病呢,说不准真干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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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给皇后看病
第四十八章
安郡王这是特地进宫来当赵九姑娘的侍卫的, 这会儿虽有宫里太监宫女的一大群送赵九姑娘去里头中宫处,安郡王也照样跟了出来:“微臣也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皇帝没拦着, 可也皱眉, 这臭小子, 真没规矩。
皇后的寝宫红烛高烧, 在门口就听到里头一阵阵的咳嗽声,安郡王想,这还真挺严重的, 可赵如意听了却想, 这声音清浅,不过是点咽喉不适罢了,先前皇上在太后那里, 说的简直好像皇后要死了似的。
皇后跟前的女官已经迎了出来, 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大约是中宫得用的女官, 虽然因皇后病重, 穿的素净, 但衣料首饰都是精致的, 此时一脸的焦虑,赵如意也就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安郡王自来在宫中厮混长大的,尤其是以前年纪小,更是到处乱跑,与皇后娘娘自然也很熟, 进去便打千儿请安,还胆子很大的撩了一点儿幔子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才道:“娘娘气色是不太好,不过不要紧,我请了赵九姑娘来,她来看一看,也就好了。”
他还给自己打起包票来了!赵如意瞥他一眼,见他很随意的就坐在了一边椅子上,宫女送上茶来,他就在那里问皇后娘娘这病什么时候得的?不是说不很要紧吗?怎么拖到这样儿了之类的话。
赵如意大大方方的走进去,看气色真没什么大病,不过这蜡烛底下,自没有阳光底下的气色看着准,她便坐下来诊脉,皇后娘娘掩着心口,咳了两声道:“有劳赵姑娘了。”
这位皇后还真客气,赵如意笑着应了不敢,便噤声诊脉,两只手诊过了,微微就带出点儿疑惑的神情来了,只是却没有立即说话。
师父说,那些贵人,有些有病要装没病,有些没病的又要装有病,少理他们些!可是这是皇后啊,能不理吗?
赵如意就有一点踌躇的样子。
皇后娘娘笑道:“在我这里,九姑娘你有话只管说就是了。”
有这样一句话,赵如意才道:“娘娘这是咽喉觉得又干又痒罢?白日黑夜都差不多儿,痛倒是没有?反是有点头疼?有点心口疼,是不是?太医院大夫给开的什么药,让我看一看。”
皇后含笑点头,那女官忙道:“果真赵姑娘说的准,就是这样子了。”
说着又送上太医院来人诊病的脉案来,赵如意看了一回,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说:“等我一下!”
然后她就自顾自站起来,走到外头,安郡王还在那坐着呢,赵如意靠近了他掩着嘴轻声说:“娘娘这是装病,怎么办?”
安郡王那是听到了这句话,可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都一时没有明白意思,眼前是赵如意侧过来说话露在他眼前的一颗鲜红的珊瑚耳坠子,衬出一段雪白的肌肤,耳边有微微热气,带过来一段非麝非檀的香味儿,可是偏偏又甜的要命,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甜的香味儿。
甜的叫人把持不住,以前是没有靠的这样近吗?怎么那会儿就没有觉得她这样甜呢?
要不然就是因为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所以才放松了下来,便连感觉都变的敏锐了吗?
可是没想到第一次的敏锐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可真是太不合时宜了。
“嗯?”赵如意见他发呆,轻轻推了他一下。
安郡王动了动,掩饰自己身体那一点不算太明显的变化,才努力的回想起赵如意的意思,说:“你只管看出什么就说什么,看娘娘怎么说就是了。”
这人怎么回事?赵如意端详他一下,就看明白了,她有一点惊讶,又有一点脸红,便忍着笑又推他一下:“出去凉快一下,回头再进来。”
赵如意这是医者本能,虽然有一点脸红,反应却确实与别人都不同。
媳妇儿这本事太大真叫人懊恼,安郡王这样的霸王都觉得有些吃不消,瞪了她一眼,逃也似的夹着尾巴出去了。
他在门口就碰到皇上带着人进来,见安郡王狗撵似的跑出来,好像没看见皇上似的礼都没行,就跑院子里头不知道哪里去了,皇帝宠他,倒是不计较他这失礼,且刚打发了蒋欣荣的差事,心中舒畅,便只摇摇头笑道:“这混账小子。”
进门便见赵如意站在当地,也在往外看,抿着嘴笑。
红烛高烧,她站在灯下笑着,亭亭玉立。
也不知为何,皇帝觉得心中微微一点酸痛,也有一点怔忡。
赵如意看见皇帝进来了,便退了一步行礼,皇帝摆一下手,笑问:“看什么呢?”
这皇帝真是无端的让她觉得亲切,倒也不是因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君威自是有的,可是赵如意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怕人,就是难以形容的亲切,可能是因为皇上每次都帮着她说话还赏东西吧?
赵如意想,她也不由自主的语气随便的道:“我看郡王爷呢。”
“他怎么?”皇帝背着手,站到了赵如意身边,跟她一起看出去。可外头黑虽也有灯,却没有屋里亮,其实什么也看不大清楚。
“他!”赵如意忍着笑,自也不好说:“他也没有什么,就是突然跑了。”
可是她笑靥如花。
这便是皇帝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如意事事如意,日日欢喜。
宫女已经奉上茶来,皇上接过来,却又递给赵如意:“先前在太后宫里说了半日了,喝杯茶。”
赵如意笑着推回给他:“我进来这里就喝了一杯了,皇上您喝。”
停了一下她又说:“哎皇上您也别喝了,您昨儿晚上没睡好,这个时候喝茶就不好了,宫里有没有预备麦石茶之类的?给皇上换那个。”
一边的宫女虽然恭敬的低着头,可眼睛却忍不住的往上看,还没见过这样大方胆大的小姑娘呢,皇后娘娘这里,常年有各家勋贵高官的女眷出入,那些小姐们个个规矩腼腆,问一句话说一句,哪里有这样活泼的还就做主了的小姑娘。
伺候着皇上过来的大太监何权,当然比这些宫女会看皇上的脸色的多,他瞟了一眼,就忙大着胆子接口道:“没有听说过那个茶,不过有酸枣仁茶。”
赵如意笑道:“那个不大对症,皇上没有心血不足的症候,龙眼总有吧?拿些龙眼来,加点冰糖焖一杯,睡前喝一剂也行。”
何权连忙打发人去取,皇帝就只站在一边笑。
他满心说不出的舒服舒畅,简直都舍不得开口问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还是赵如意比较记得,便回道:“臣女刚为皇后娘娘诊了脉,娘娘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只是有些时气,娘娘肺气上自来弱些,时气最易转成咳嗽,咳的厉害了,就牵引的头疼,胸腔疼,这些都不十分要紧,只要止了咳嗽,就好了。”
皇帝点点头:“那这咳嗽,怎么止呢?”
“这个病来的慢,去的也慢。”赵如意说:“且昼夜天气,外头花开花落都是有影响的,自是难免反复,我看过脉案了,马大夫开的那方子就是对症的,接着用就是了,说真的,我看病还行,开方子真的挺普通的。”
她想了一想又说:“这个病算是慢病了,平日里最要注意生活细节,第一条,屋里不要熏香,少沾染香粉,不过这个有点难,我进宫来两回,都香的我好想打喷嚏。”
赵如意好像在跟皇帝拉家常似的絮絮叨叨的,皇帝也半点没有不耐烦,只含笑听着,还附和着说:“各种香是宫里采买的大头,大都是江南那边进上来的,不止后宫要用,就是一般屋子里也要熏香的,平日里往外头赏东西,也常有这个。”
“皇上真是知道民生。”赵如意巧笑嫣然的赞一句:“娘娘这症候就是要离这些远些儿才好,只能尽量少沾染些吧,还有这屋里摆的花儿,就不要了吧。”
皇上点头,看了旁边恭敬听着的皇后宫里的掌宫太监和女官们,那太监李桂连忙就吩咐:“把这屋里各色花儿都撤了,再吩咐咱们这各屋里的人,不许熏香,不许用香粉。”
赵如意又加一句:“平日里多开窗吹吹风儿就好。”
皇上又跟着点头,李桂连忙又应是。
说完了这些注意事项,赵如意笑道:“娘娘只管安心养着就是了,这症候只要不发作,那也就好了。”
大夫这样的结束语说了,通常就是表示病看完了,我可以走了,可是皇上没有发话叫她走,她也不好就走了,便时不时的往外看两眼,好容易才看到安郡王走了回来,皇帝便对他道:“行了,你娘娘的病也看完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满后宫的窜。”
赵如意听了这话,也跟着站起来,她还在莞尔,皇上跟安郡王说话,还真像跟自己儿子说话一样,可见安郡王的得宠,说他从小儿算是宫里长大的,真是没错儿。
可是见赵如意这里站了起来,皇帝却又转头对她说:“如意就暂且留下吧,皇后这里还离不得你。”
这话说的,不仅轻了好几个声调,连语调都跟和安郡王说话不同了,女孩儿果然是得优待的,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么精灵的赵如意居然没仔细想,就很老实的说:“可是娘娘这里真的不要紧,不用我了。”
安郡王连忙拉了她一把,赵如意一顿,立刻就明白过来了,闭了嘴。
皇帝便笑了笑,转头看李桂,李桂忙回道:“已经收拾下给赵姑娘住的屋子了,应用的东西一应都是新的,只是怕赵姑娘不惯,若是要去公主府宣平日里惯用的底下人,惯用的东西,一概都吩咐我便是。”
赵如意忙道不敢,还是安郡王说:“这里都是伺候娘娘的,赵姑娘是知礼的,怎么好支应,反倒束手束脚,不如还回去传两个她平日惯用的人进来伺候,该带些什么东西,她们想必是知道的。娘娘如今病重,留赵姑娘在这里伺候,也不知道要多少时日,怎么好委屈了人家。”
“你倒是想的周到。”皇上笑道:“到底在外头办过差事了,就是不一样,横竖是去你们家,你去办这件事就是了。”
安郡王道:“李公公打发两个人和我一起去吧。”
安郡王走出去两步,回头想要嘱咐赵如意一句话,却见皇上看着赵如意,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安郡王怔了一下,脚虽然在往外走,可心里却不由的琢磨开了,他在皇帝跟前厮混了这么多年,觉得皇帝这神情便总觉得有些不对。
回想先前说话的样子,他对如意也未免太和蔼太随和了吧……对!安郡王突然一激灵,刚才皇上直接叫如意了!
皇上说,如意暂且留下!
如意!先前在太后娘娘跟前倒是说的赵姑娘,可这会儿在皇后娘娘这里,放松下来,竟然叫了一次如意!
他老人家怎么可以这样叫她!难道皇上也喜欢如意?安郡王满脑袋的大逆不道,那怎么行,皇上都什么岁数了,好几位公主都比如意年纪大了,他都可以当如意的爹了!
可是安郡王也知道这根本不是理由,宫里年年进人,进来的哪个不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虽然都说皇上不看重这上头,可是后宫也不能太寒碜,如今妃嫔主位都空着好些,母亲就说今年大约要选封几位主位娘娘,这也是给前朝官员的荣耀。
如意那么好看,又那么可爱,只要一靠近她就会被她吸引住,就是皇上也难说啊!安郡王心中此时升起无限的危机感了,如意说暂时不要急着去求赐婚,免得让太后觉得皇上这是在打擂台,他也觉得有理,可现在他觉得没理了。
他早些儿去跟皇上说了,皇上一把年纪,女人又多,肯定不会好意思跟自己争了吧?而且皇上向来疼他的,安郡王觉得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意家里身份虽是差一点儿,可架不住自己愿意嘛,其实并不要紧。
这样一想,安郡王回了公主府,让公主府女官陪着宫里来人去了玉荷园,他就心急火燎的去见护国长公主了。
护国长公主刚刚梳洗过,听说儿子来了,就又穿上了袍子,安郡王两步跨进来,第一句话就说:“娘,我想娶赵九姑娘。”
第49章 门第
第四十九章
这话震的护国长公主屋里的蜡烛都跳了一跳, 长公主更是意外, 她看着英武俊美的儿子站在门口, 张嘴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真是再也没有想到的事。
因为驸马没的早,公主为驸马守节到如今, 安郡王并没有兄弟姐妹, 母子关系向来亲近, 虽然没有说是无话不说的地步儿,但不少事确实都是肯说出来的,安郡王也知道母亲见事多了,自有她的政治智慧,有事也常常与她商议。
不过这样一句话……护国长公主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定了定神,对儿子招招手:“你先进来。”
又往左右看了一眼, 屋里伺候的女官和丫鬟们都心领神会的悄悄的退了下去。
护国长公主想了一下要怎么委婉的跟儿子说:“你怎么想起这么一回事了?”以前她没有发现过征兆啊。
“难道娘没有觉得她好吗?”安郡王很笃定的说, 他觉得他娘也是很喜欢赵如意的, 而且赵如意这样讨人喜欢。
好有什么用,护国长公主想, 以前田家刚去赵家退亲的时候,她就已经试探着提了一回了,长寿与如意年貌相当, 可以直接赐婚, 可皇上不肯,她自然是不能再说了。
其实,她也是很清楚皇上的意思的, 皇上说过不止一次两次,根本不愿意赵如意留在京城,皇上一心想的是寻一个远离京城的世家,在当地是数得着的人家,孩子又有出息知道上进,这样既远离京城皇权的种种是非,又不委屈了如意。
到时候朝廷赐婚,明晃晃的金边加上去,那家子也不敢怠慢如意,自然就好了。
护国长公主知道,先帝晚年的十年夺嫡,那些血那些人命,那些阴谋那些算计,是深刻的刻在了皇上的血脉里头了,防不胜防四个字,大约没有人比皇帝了解的更深刻。
皇帝这样一个并不出众,看起来并无夺嫡希望的皇子,都一样有人谋害他,而且背后种种算计极其错综复杂,因为小公主之死而掀起的调查,一点点深入,里头的种种触目惊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算计,有自己的目的,而在这些算计后面,是一条又一条的人命,人命轻贱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当年三位皇子被圈禁,十数名高官勋贵或被免职罢官,或下狱流放,或赐自尽,同时还牵连了上百名各级官员,阴谋和权术织就的网可谓层层叠叠,难以理清,便是到了最后,也难以准确的界定谋害晋王的具体原因和事件是什么,太多的阴谋和算计,除了一个夺嫡的大方向,每个人都还希望在这里头获得一点什么。
皇权如此诱人,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庞大了。
作为当年的亲身体验者,护国长公主非常能理解皇上这种心态,皇上对如意有愧疚有补偿,当然希望这个孩子再也不要经历这一切。
眼见的这一代的皇子在渐渐长大了,依然是这样诱人的九五之位,当年的一切难免不上演,何况如今还有一位强势的太后娘娘,这是难以避免的,儿子少了,担心养不大,偌大江山无人托付,儿子多了,自然要争,为君为臣,那是天渊之别,争才是人的本性。
兄友弟恭,那纯粹是妄想。
可是这些话,都不能告诉儿子,护国长公主想了一下说:“如意自然有她的好处,可娘觉得,她不是很适合你。我已经替你看了两家姑娘了,都是好的,过两日请她们来,你也看一看。”
“如意怎么不适合我了?”安郡王没想到他娘拒绝的这样干脆:“无非就是出身低一点,可这有什么关系?我也是王爵,办差办事,在朝廷立足,难道还靠老婆不成?”
这孩子骄纵惯了,说话就是这样,还怀疑起护国长公主了:“娘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这会儿怎么反这样说了?”
这样一想,先前的怀疑就又想起来了,安郡王在他娘跟前是什么话都敢说的,不由就低声道:“难道……难道是皇上要纳了如意?我看就不对的很,皇上一见如意就笑,比对我都好,还叫她如意!皇上那么多嫔妃……”
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国长公主兜头一巴掌:“胡说!”
“不算今日,皇上就见过如意一回!”护国长公主道:“就能有那样的心思了?你在皇上跟前长大,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形,皇上还能有那个心思?真是越发纵的你,张口就胡说!”
“也就在您跟前说一句罢了。”安郡王挨了一巴掌,心里安定了一点,既然不是皇上要如意,那也就好多了,先前真是叫他着了急了。
这会儿想想也是,皇上确实是不太热衷后宫的,据说就是年轻那会儿也不热衷,他总是比别人听到的消息要多些,上一回选秀,皇上纳进宫的四个主位娘娘,两个是二品外放大臣之女,一个是京畿兵马司统领之女,还有一位是工部侍郎之女。全是实职高官,一个勋贵大臣都没有。
就是这一回,据说也是要选几位高官之女纳入后宫的。
护国长公主道:“这种话是你说得的?”
安郡王叫他娘一巴掌打醒了,倒也明白自己是胡思乱想了些,还不是因为自己心太热,如意没有到手,生怕被人叼了去不是?是以他又说:“那既然不是这样的缘故,那还能有什么?您就成全了我啊!”
护国长公主头疼。
赵如意是真好,护国长公主想了半天才勉强说了个理由:“她性子太刚强了,容易替你招祸,且你自己就不是个肯让人的,如何得了?你如今与她见的少,自然看到她种种好处,若真是成了夫妻,相对的多了,两个都要强,为着些小事便争执起来,再多的好处都要磨没了。还是要一个柔和懂事的姑娘,知道隐忍容让的才好……”
“我让她!”安郡王截断了护国长公主要列举温柔和顺的姑娘的好处,非常干脆的说:“我是男人,让得起她。”
护国长公主真是头疼,安郡王又说:“如意又不是不懂事的人,我看娘也喜欢她的,比起娘平日里见的那些姑娘,她有哪一点不如?”
赵如意千好万好,那也娶不到啊,皇上拿她当掌上明珠,那可真是一点儿夸张都没有。赵如意的亲事,便是护国长公主也最多只能议一议,哪里做的了主,护国长公主真觉得冤枉,她是真心喜欢如意,而且她也提过,可是人家的爹不肯应啊!
安郡王道:“往日里在我们家走动那些姑娘,我见过十次八次也半点感觉没有。”他到底是正经教导出来的,看着纨绔霸王,却也不会背地里议论人家姑娘的性情容貌,只是说:“只有她,我喜欢。”
“那也不行。”护国长公主都找不到说辞了,赵如意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又大方又懂事,可是不能娶她的理由,偏生又看不见,还不能说出来,护国长公主思前想后,要断了儿子的妄想,只得独断专行的说:“她那样的门第,你不能娶她!”
他娘还真的很少有这样蛮横的时候,安郡王恼的霍的一下站起来:“没想到娘也是这样看重门第的人!”
然后他就摔了帘子走了。
护国长公主苦笑,要说门第那是不假,如意若是没有那样的门第,她立刻就能答应儿子,去赵家提亲去!
安郡王一脑门子官司,也不想回屋去,骑了马就出府去了,一个人不带,跑了半日,跑到一处眼熟的门脸儿前头,想起来这里是个酒楼,便骑了马进去,这会儿天不早了,院子里掌着灯,一个人没有,安郡王就下马来把马随手栓在院子里。
这里刚刚栓好,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气:“关门了关门了!进来做什么,还把马给栓院子里头?”
安郡王正没好气呢,回头骂道:“御书房的院子爷也能栓马,你这算个屁!”
那人提着灯一看,看清楚了,立刻笑道:“哎哟是郡王爷,小的眼瘸了,哪里想得到郡王爷这个时候来赏脸呢!”
说着就颠颠儿的上来搀,低声说:“谈爷也刚来,原来是来等郡王爷的?”
这是真巧了,安郡王没想到谈公子也来了,倒是正好,便道:“在哪里?”
“里头雅间呢。”那人忙笑道:“小的领爷进去。”
这不算个多大的酒楼,上下两层,只是每一层都特别高,这会儿晚了,只有楼下有几个人在喝酒,谈公子在楼上雅间凭窗而坐,跟前桌子摆的却不是酒,而是茶。
安郡王一进门,谈公子回头一看就笑道:“郡王爷昨儿做了那样率性的事,看着砸的那么爽快,狠出了一口气,今日怎么反倒看着恼起来。”
他是风流倜傥的人物,这冷清月下一身白衣,便是在这样的小店里,也不减风华。
安郡王不爽,也不答话,坐下就吩咐:“拿酒来,到这里来喝什么茶!”
“我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喝酒的。”谈公子笑道:“本想给郡王爷留两句话,没承想正好碰到郡王爷,就刚好了。”
“要什么?”安郡王问。
“要人手。”谈公子笑道:“还要钱。”
“除了要钱要人,想来你也没有新鲜花样。”酒上来了,安郡王仰头就喝了一杯,谈公子不急着谈事儿,反倒取笑道:“一看就是为情所困。”
安郡王瞪他一眼,喝了第二杯酒才说:“我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谈公子问。
安郡王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点着桌子思索,先前与母亲说的那些话,一句句的重新回想了一遍。
他对谈公子说话向来不怎么遮掩,这家伙,看起来风流天下,可实际上,心思缜密,心狠手黑,且自前年接手了暗地里那些事后,铺排开来的线越来越密越来越长,手里简直什么消息都有,哪里的话都听得到。
安郡王怀疑,自己就是不告诉他,他也不知不觉就能知道了。
所以安郡王也把自己怀疑的那些话说出来:“母亲的态度,有些古怪,显得……”
“生硬?”谈公子说。
“对!”
“显然,公主也觉得赵九姑娘好。”谈公子说:“其实我也觉得。”
安郡王就瞪他一眼。
“京城里除了几位公主我无缘得见,其他府里这么多姑娘,身份高低不同,容貌各有好处,可真就是这位赵九姑娘是个尖儿,那手匪夷所思的医术就不说了,单是那份儿遇事的沉着,说话的大方,就把人都比下去了。”谈公子说。
如意的好处还用他说?安郡王早便觉得如意有些与众不同,这在锦城还不十分显眼,到了京城,连遇了几回事,便越发显出她的好处来了。
“其实越是多事之秋,越能显出赵姑娘的好处来。即便如王爷所说,公主是虑着身份门第配不上,那也该提一句,可以聘为侧妃,为什么没有这句话呢?”谈公子果真是个抽丝剥茧的高手,立刻就看出了漏洞。
“她的师父与母亲有救命之恩,或许母亲不愿意委屈她为妾?”安郡王道:“想着给她寻个正头夫妻去呢?”
“真要如此,王爷都开口了,公主何不成全了王爷?”谈公子笑,安郡王原本也是一心认为母亲疼爱赵如意,只要自己开了口,必定是成全的,没想到却是这样。
母亲也并不是真看重门第的人,否则当年怎么会下嫁给父亲?
“成不成事且不说,只说这郡王侧妃是要上玉碟的,封四品诰命,看赵家历代姑奶奶,有几个有这样的诰命?委屈定然是说不上的。”谈公子说:“且这是王爷一心想要之人,虽然王爷不愿意委屈赵姑娘为妾,可由公主提出来,却是应该的。”
这意思便是,虽然安郡王肯定不会答应,可公主提一句才是正常的现象,可是公主压根没提,只是一径不肯应,所以才显得古怪。
“想必有一个不能娶赵姑娘,又不能告诉你的缘故。”谈公子下了定论。
安郡王想了半日,也点了点头。
“我去查一查罢。”谈公子说:“总得找出缘故,才能解决。”
安郡王又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门几日,存稿箱发文,最近晋江很抽,如果有没有发出来或者锁住的情形,请在微博私信我。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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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公主
第五十章
谈公子笑道:“公器私用啊, 郡王爷!”
安郡王瞪他一眼:“我没钱!”
谈公子还是笑, 在月色下, 他这俊秀无双的笑,看在安郡王眼里十分的碍眼,谈公子说:“我知道你没钱, 不止你, 就连皇上, 也是捉襟见肘啊。六部从上到下难驭使,做什么都难。”
“嗯?”这小子又知道什么了?
“我有眉目了。”谈公子说:“不然我怎么好意思来找你要钱要人呢。”
“真有那事儿?”安郡王登时连赵如意都抛到脑后去了,简直是精神一振。
“东西定然是有的。”谈公子道:“这个消息还是准的,可是对方看的紧,根本没法打听,就是这会儿有钱有人了, 我想办法安置人进去, 没有个几年功夫也难见功。”
“何况我见你给钱也难。”谈公子说。
谈公子等了一下又说:“还有个法子, 光是白嘴张嘴要钱,我今儿也不来这里了, 横竖你那也拿不出来,小蓝愿意出钱,不过想要给他妹子谋个前程。”
“进宫?”安郡王问。
“直郡王府。”谈公子摇摇头道。
“他们家有点意思。”安郡王笑道:“放长线钓大鱼呢这是?”
“以女眷为晋身之阶, 这是最不显眼的做法。”谈公子道:“也是最便捷快速的路了, 而且要抽身也最容易。”
舍弃就行了。
这样残忍的话轻描淡写的从谈公子嘴里说出来,京城那些仰慕他的姑娘们也不知见到了会怎么花容失色。
谈公子却丝毫没有想过这些,他笑对安郡王:“这可不是小蓝能做主的事, 我听说,蓝五公子也在京城。”
连安郡王这样没有和蓝五公子打过交道的人,也听说过他,蓝家有的是银子,蓝五公子知道的事,不见得比谈公子少。
“这件事我知道了。”安郡王并没有立即就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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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除了后宫,自然是京城各家也都知道了,诰命们纷纷递牌子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如今德妃娘娘毫无预兆的被停了管理六宫的权利,太后便吩咐六宫诸事由丽妃为主,荣妃、肃妃协管,此时已经下谕各方,皇后娘娘要安养,准三品以上诰命入宫请安,其他女眷诰命于宫门磕头就是了。
其实就是三品以上的诰命,进宫来也不见得能进到皇后娘娘寝宫去,不少也不过就是在院子里请了安就是了,能进到里头的,不过是各府王妃诰命、公主们、皇后娘娘的娘家亲戚女眷,还有就是几位阁老夫人等有体面的高官勋贵的夫人。
赵如意在这些天里拘在这里,倒是把本朝差不多儿的有名女眷都见了个遍,她是有心人,既然已经有了那个心,也就把她们里头种种关系来往都梳理的一清二楚,横竖娘娘只是看起来病重,她虽然在那里,其实也是空闲着的。
这会儿,皇后娘娘床跟前坐着的只是个六品官儿的太太,连诰命都没有,可在这宫里,谁也不敢小看了她去,白瑶琴是娘娘从娘家带进来的宫女,满了二十五岁娘娘赏了恩典,七品女官身份放了出去嫁人,婚后也常进宫来伺候,皇后娘娘如今病重,更是天天一早就进来。
这位白太太,简直就是京城人情脉络的一本活典,没有她不认得的太太奶奶,没有她不知道的姻亲关系,甚至就连有些人家家里哪个姨娘有宠,哪个姑娘怎么着,都能说些门道出来。
果真是在这宫里浸淫十年的,在宫里这样的地方,过了十年,还能有那样的恩典放出去,定然是不可小觑的,而且这位白太太待她意外的和善,细细说来从无不耐烦,赵如意这些天颇觉得受益匪浅。
皇后娘娘病了有近一个月了,这重病也有七日,御医束手无策,幸而有赵九姑娘妙手回春,到了今日,终于把皇后娘娘的病情稳住了。
皇上大喜,下旨赏赵九姑娘。
赵如意笑道:“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就是。”白瑶琴怪同情的说:“拘了这么些天了,也不好出去。”
“其实娘娘待我好,我倒没觉得怎么着。”赵如意笑着说:“反是看娘娘每日这样,才是辛苦。”
这会儿跟前没请安的诰命,她们说话随便,皇后娘娘也就起身疏散疏散,闻言笑道:“我不过就是睡觉,有什么辛苦的。”
有赵如意的医治,皇后已经不太咳嗽了,不过偶尔咳一声两声的,有时候来了人,就只管睡觉,赵如意便笑:“这样睡觉,也不容易啊。”
得病不容易,装病也不容易,赵如意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装病,想来定然是有理由的,白瑶琴也在一边说:“幸好有如意在这里。”
她们这些日子处的好了,个个都叫她如意。
皇后笑道:“可不是,若不是有如意在这里,可怎么好,要怎么谢你才好呢。”
“皇上天天赏,我都不好意思了,娘娘还这样说。”赵如意连忙推辞。
“皇上赏那是皇上喜欢,我谢你那是我喜欢。”皇后笑。
赵如意向来嘴甜:“皇上和娘娘是夫妻,从来夫妻一体,皇上赏了那就是娘娘赏了,哪里还能分你我呢。”
这话说的皇后莞尔,白瑶琴就是这些日子见惯了赵如意的伶俐,心中也不由的赞叹,这姑娘说话做事都这样妥帖聪慧,也不知道赵家那样破败的人家是怎么教导出这样的姑娘来的,实在是讨人喜欢。
白瑶琴便笑道:“娘娘向来喜欢女孩儿,和安公主出了阁,虽然也常回宫来请安,到底是有数儿的,跟以前自是不同的,如今这现成一个姑娘在跟前,赵九姑娘也早早的没了母亲……”
大皇子与和安公主的生母去的早,皇子还好些,本来就不由宫妃教导,女孩儿却又不同,按照成例,和安公主从小儿便是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另外还有一位四公主,就养在德妃娘娘的宫里。
这些,赵如意现在已经门儿清了,所以她听到这话的意有所指,吓了一跳:“白姐姐这话哪里说起,我怎么当得起。”
皇后娘娘笑道:“这话倒有意思,要论可人意儿,如意比起和安可就强的多了,和安从小儿就憨吃憨玩,说话哪有如意这样和软好听,这些日子有如意在跟前,我倒是常笑笑,连病都不想好了!”
白瑶琴扑哧一声笑出来:“可见我是旁观者清了。”
皇后娘娘的面相,赵如意这些日子早看了十遍八遍了,娘娘确实心胸不开,有心事郁结在心,赵如意不好问,只得给她开了一套食疗方子用,茶饮与饭食都有,要论这些体贴,赵如意向来是做的自然叫人舒服。
她这会儿连忙道:“这是玩笑话,我可经不起。”
“什么玩笑,也说给朕听听。”窗外传来皇帝的声音,因着皇后娘娘病重,皇上伉俪情深,说是怕外头声响大了扰着了皇后,早吩咐不许如往常一般高声通报,这会儿无声无息就在窗子外头接了口,赵如意和白瑶琴都连忙站了起来。
锦帘高高打起,皇上一脸笑的跨了进来,何权微微弓着身,在门口伺候。
见两人行礼,皇上随和的一摆手:“免礼。”
两人还是福了一福,白瑶琴在皇后殿里伺候了十年,自是常见皇帝的,此时见问,大着胆子笑答道:“臣妾见皇后娘娘那等喜欢赵姑娘,赵姑娘又有这样大功,如今娘娘跟前也没个贴心的姑娘,便想着说娘娘何不收了赵姑娘为干女孩儿呢?”
皇帝抚掌笑道:“这是喜事啊!”
白瑶琴见皇上也喜欢,便笑着补充了一句:“倒是赵姑娘不肯呢。”
赵如意连忙道:“哪里是不肯,只是当不起。娘娘若是喜欢我,我常进宫来伺候也就是了,别的真是当不起。”
她是真的没想到有这一出,皇后娘娘收义女,当然不是公主的位分,可是也不是一桩寻常的事,十分瞩目,也难免叫人猜疑,而且到得今后赐婚,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怎么说也有郡君或是县主的位分了。
这也是有例的,前朝有太妃收了义女,皇上也赏了个乡君的位分呢,何况这是皇后,自然又高一层了。便是公主之女受朝廷封赏,也不过是这个位分,且还不是成例,公主之女没有封号的也多了去呢。
她这样一个出身,叫皇后收为义女,外头要怎么议论,而且尴尬的是,她要是真的救了皇后娘娘的命倒也罢了,这演了几日戏,就得这样大个恩典,她真的觉得受之有愧。
“你这孩子。”皇后娘娘笑着嗔道:“平日见你疏朗大方,这会儿怎么反这样扭捏起来,我既喜欢你,有什么当不起的呢?”
皇帝也在一边点头笑道:“说的很是,皇后性子素来都是淡淡的,难得跟朕求过什么,今儿既然开了口,那说不得是要应的,且赵姑娘不仅这一回救治了皇后,上一回还治了太后娘娘不是?”
皇后笑道:“既是我的女孩儿,皇上叫如意也就罢了,又亲热又好听,岂不是好?”
这就是当权者,随口说出来就是事实了,赵如意苦辞不允,白瑶琴早强拉着她给皇后娘娘磕头了。
这大约也是作势的一环了吧,赵如意想,要强调娘娘病重复苏,所以让自己白捡这样大个便宜吗?
丫鬟铺上了大红锦缎垫子,她便也只得磕头奉茶,叫了母亲。
皇后娘娘笑着应了一声,接茶的时候,好似无意般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含笑看着赵如意,只有像她这样坐了这个位子十多年的人才看得出来,皇上的那目光,看着赵如意如珠如宝。
喝了茶,皇后娘娘便笑道:“去开了库,把那副金累丝蝴蝶的头面拿来给你们姑娘,再有前儿那斗篷,我说只合姑娘们穿,可惜跟前没个女孩儿使,这倒是巧了,一并拿了来。”
那头面是整套的,不是寻常的一簪两钗两朵鬓花,这一套总数有二十几件,从步摇簪子到钗子鬓花发梳耳坠手镯戒指一应俱全,俱是拉出来极细的金丝做的蝴蝶样,每一件上都嵌有小颗红宝石点缀,手工极其精巧,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且东西虽然贵重,却是精致而不沉重,最是适合年轻女子用。
那一件鸾鸟朝凤金银织锦镶毛斗篷,粗看不是十分出奇,可赵如意见惯了好东西的,见这斗篷上如水般的光华,微微一动便似在流动一般,便知道贵重了,还说合小姑娘用,一般的小姑娘只怕连见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不过这既是认母亲,这贵重也收得,赵如意便磕头谢恩,皇帝笑吟吟的看着,说:“这套东西以前好似见皇后戴过一两件,搁在这两年也难见这样的手工了。”
白瑶琴笑道:“这还是娘娘当年出阁的时候舅老爷特特去江南寻回来的,便是天宝坊,如今大约也没有这样精细的东西了。”
“叫皇后比下去。”皇帝笑道,心情极其愉悦的样子,皇后娘娘笑道:“皇上自有好东西赏的,我哪里比得上。”
“皇后这样一说,我不拿点儿好的就不行了,如意心里头定然说朕小气。”皇帝笑着说。
赵如意笑道:“皇上赏什么都是给我的恩典。”
皇帝随口笑道:“如意既是皇后的女孩儿,也该叫我一声父皇。”
赵如意只当皇帝随和,哪里敢真这样叫,只是抿着嘴笑。
皇帝没等到那一声,也不好再说,便道:“西山脚下那一片庄子,就赏了如意罢。”
赵如意一怔,没想到皇上给个这样实在的东西,她这辈子礼收的不少,除了师父替她置过产业,连赵家,因为还没到出嫁办嫁妆的时候,也没给过她产业,收的大都是衣料首饰玩器,偶尔也有古董字画,这收礼收一个庄子,还真是画风别致了。
“果然是好的。”皇后笑叹道。
赵如意也不能推辞,只得磕头谢恩。
皇上又吩咐:“晓谕各处,皇后娘娘大病初愈,准在京诰命入宫请安,并谕赵九姑娘拜皇后为母所事。”
安郡王听到消息,差点吓一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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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锦瑟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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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抢手
第五十一章
如意成了皇后娘娘的义女了?安郡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宫里到底在做什么?
皇后娘娘装一回重病,到底是为了什么,安郡王不知道, 而且除了德妃被贬斥,也没看出明显动静来。
这倒也不奇怪,后宫历来深不可测, 为了什么都有可能,无功而返也很有可能,总之就是什么都有可能, 反倒是赵如意这件事看起来还更奇怪些,外头人只当皇后娘娘是真差点死了被赵如意救回来而酬功,可安郡王却知道, 这纯粹是白捡的。
不过不管如何,这门第就不是问题了吧,安郡王刚要乐颠颠的去找他娘, 转念一想, 如意如今既然是皇后娘娘的义女了,她的亲事没有不问过皇后娘娘的,倒不如跟娘娘说去。娘娘素来疼他,说不定就会应了, 再说了, 虽说如意门第还是那样,可她身份可不同了呀。
赵如意脸都笑僵了,各诰命太太奶奶们来贺喜说话, 她虽不是真正主角,却是面儿上的主角,怎么着也得在这里做贞静状,话说的倒不多,笑容是一丝儿不走样的,好容易这会儿是个缝子,她溜到屋子后头,对着院子里一株玉兰揉脸。
安郡王大步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利落的打了千儿笑道:“娘娘今儿气色看着是真好,果真是大安了。”
“赵九姑娘呢?”还没等皇后娘娘说话呢,他接着就来这一句。
皇后娘娘笑道:“又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她?如意如今是我的女孩儿了,你可再不许欺负她。”
谁能欺负得了她!安郡王笑道:“娘娘说哪里话来,就是以前,我哪里就欺负她了?她呢?”
安郡王又问了一句。
白瑶琴指指后头:“坐了这半日了,我瞧着赵姑娘那是个活泛性子,坐的久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这会儿没人了,才去后头松散松散。”
安郡王笑道:“我跟她说句话去。”
说着大踏步的就往后头去了,白瑶琴往后瞅一眼,看看皇后娘娘,轻声道:“这郡王爷,看起来……”
皇后轻轻点点头:“看着像。”
情之萌动,自是真情流露,真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赵如意站在后院的玉兰底下,因天气渐冷,她换了夹衣,白底红花的裙子,亭亭玉立在那玉兰树下,明艳中都显出几分清雅来。
“这是怎么回事?”安郡王走近了问。
赵如意就是有知道安郡王这没头没尾的话里头意思的本事,她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从治病开始,我就莫名其妙到现在。”
“我也是。”安郡王说:“而且外头也没动静。”
“不过,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小看。”安郡王又提醒了她一句:“在宫里要谨慎。”
“我特别谨慎!”赵如意说:“我一步也没出去过。”
“一定要小心!”安郡王再三嘱咐:“前几日,你不过是赵家的姑娘,来给娘娘看病而已,这会儿就不一样了,娘娘给这样的恩典,自是好事,可自然有人看着不大爽的,哪怕你没得罪她呢!”
“我知道啦,嫉恨嘛!婆婆妈妈的!”赵如意说:“我早十年八年就遇到过了,这世上嫉恨的理由千奇百怪,我跟你说,我上回听说过一个事儿,就为着一朵珠花,差点儿两条人命呢,何况这回这样荣耀的事儿,满京城的姑娘都会嫉恨我的!”
她还得意上了!安郡王说:“还有这样的事?”
“那可不!师父告诉我的,那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哪里没见过一朵珠花?可就是不忿啊,凭什么老太太赏她不赏我?”赵如意聊天没什么前因后果,说的安郡王云里雾里的,不过大概还是听懂了:“师父跟我说这个,就是要我小心着点儿,说不准在什么不知道情形下,就把人给得罪了。”
“师父说的对!”安郡王十分赞同。
“那是我师父!”赵如意给他一个白眼,安郡王说:“有什么区别。”
“今儿咱们这事儿,跟娘娘说说?”
“怎么不跟公主说?”赵如意奇道。
安郡王不想跟赵如意讲自己母亲的态度,母亲平日里那么疼爱赵如意,只怕她知道了,心里过不去,便含糊的道:“母亲那里怎么着都不要紧,倒是如今你的事,还得经过娘娘不是?”
“才认了母亲就说这个?”赵如意道:“也缓两日吧。”
“我着急!”安郡王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抢手!被人抢了去怎么办?”
“哦,康二姑娘!”赵如意笑着点头:“我差点就忘了她,我有阵子没见她了,那也不会今天就定下来吧?这两日娘娘跟前人多,都是来磕头贺喜的,且娘娘也没大好,你别急这一两日,过了后儿来。”
两人站在树下嚅嚅细语,不知不觉就说了个没完没了,浑然没注意到白瑶琴探头来看了一两回,便对皇后娘娘点头笑道:“看着真是一对儿。”
“倒也般配。”皇后笑道。
“不过……”白瑶琴走近了两步,声音放的低了点:“前儿太后娘娘亲自来看娘娘,我在外头伺候,听到几句风声,太后娘娘的意思,她老人家不太喜欢护国长公主看中的康二姑娘,有意把张家的大姑娘赐给安郡王呢。”
张家大姑娘能够得上郡王妃资格的,自然是张阁老的孙女,蒋氏姑奶奶的嫡长女了。
“那与我有什么相干呢。”皇后娘娘安稳的说,白瑶琴心里头就有点叹气,她伺候这位娘娘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娘娘的这点儿冷心冷情,只是她在这里与赵如意相处了这几日,虽是进来做戏的,心中却不由的有点真心喜欢这个姑娘了,所以才试探着在皇后娘娘提了一句,这话虽然也算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失望。
作为知情人,白瑶琴知道,皇后娘娘不过是发现了皇上对赵姑娘的另眼相看,才借着这一次病,向皇上提出她喜爱赵九姑娘,想收她为义女的谋划,目的不过是为了试探皇上,断绝这位赵姑娘入宫的可能性罢了。
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情绪变化向来体贴入微,皇上喜爱赵姑娘那绝对是没有假的,皇上若是不允,那定然是想要纳她入宫,这就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若是皇上允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谁也没吃亏。
是的,皇后娘娘向来擅长把事情处理的皆大欢喜,就如这一回,娘娘目的达到了,皇上也很喜欢,赵姑娘也没吃亏,谁会觉得她不好呢?
正因如此,皇后娘娘在位十数年无子,却依然得皇上敬重,连太后也觉得她好,向来给她体面。
不过就是白瑶琴这样明白皇后娘娘,也想不透为什么后宫明明已经有了如此多美貌小姑娘,娘娘向来不理会,却偏这样忌惮赵九姑娘呢?
白瑶琴自不敢问,她不敢劝说皇后娘娘,琢磨了一下,瞅着晚饭的那一点儿空,悄悄的把太后娘娘的意思,提点了赵如意一句。
还真的抢手呢!赵如意心中嘀咕了一下,便思索起来,晚上打发了山茶出宫去公主府替她取制好的药膏子。
第二日安郡王又绝早来请安了,皇后笑着看了白瑶琴一眼,便道:“倒是你的孝心虔,天天惦记我。这样早,只怕连早饭还没用吧,叫人打发早饭来,你去后头吃去。”
赵如意便笑道:“趁这会儿没人,我去看一看药房里煎的药去。”
虽然皇后娘娘是装病,赵如意还是架势做的十足,每日都亲自守着熬药,这会儿做了皇后的义女了,更不能松懈下来,皇后娘娘便笑道:“那边烟熏火燎的,你略站站就出来罢。”
两个人都指着事出去了,皇后才对白瑶琴道:“你倒是喜欢她。”
白瑶琴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便笑道:“横竖不与娘娘相干,说一句话儿罢了,也不值什么。”
这倒真是,对皇后娘娘来说无可无不可,倒是赵如意在外头杏华榭门口的花架子旁边站定了,审安郡王了:“你早知道吧?怪道你说抢手呢,一个康二姑娘没闹清,又添了个张大姑娘了,老实说,还有谁?”
“我真不知道!”安郡王叫起了撞天屈:“我只知道母亲看了几个姑娘,可并不知道是谁,我也没去看过。”
原来还真不止几个呢,赵如意鼓起腮帮子,看的安郡王手痒,好想捏一把,可现在还没赐婚,安郡王就把手背在身后。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又纨绔又霸王,可实际上,他还真算得上循规蹈矩,又特别有礼的人,安郡王觉得,要论出格,自己还不如赵如意呢!
通天下都再找不出赵如意这样的姑娘了,她是独一无二的。
两人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这互相爱慕的人大约真是觉得世上无难事的,安郡王这会儿才说:“娘娘怎么说的?”
“娘娘什么都没说。”赵如意慢慢的道:“是白姐姐悄悄与我说的。”
悄悄两个字,十分有文章,赵如意道:“看来不能求娘娘做主了。”
安郡王点点头,很明显,皇后娘娘说着喜爱赵如意,可并没有真的把赵如意当一回事,她若是肯为赵如意做主,那自然就会问了,便不会是白瑶琴悄悄的来说。
安郡王道:“我去求皇上吧,皇上待我一向是好的。”
“我也去!”赵如意说,她的眼睛亮如星辰:“虽然我统共没见过皇上几回,可我总有一种又奇怪又笃定的感觉,我求皇上什么,皇上都会答应我。”
她笑着说:“说不定你还没我中用呢!”
安郡王哪里肯信,只当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可是赵如意真的是全天下最不讲这世上规矩的人,而且,安郡王舍不得拒绝她,便带着她一起去见皇帝。
终其一生,霸王般的安郡王都舍不得拒绝赵如意。
很久之后,安郡王真是信了感觉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那个时候,赵如意还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进京才一个多月,只见了几回皇帝,竟然就能有那种感觉,确实叫人相信,这是有父子连心的说法了。
皇帝向来勤勉,这个时候刚下了早朝,就宣了几位肱骨大臣在御书房议事,何权见了安郡王不怎么奇怪,可见赵如意也跟着来了,才觉得奇怪,当然这里并不禁女子,只是女子主内,向来是来的极少的。
何权也只是心中诧异,只笑着道:“郡王爷有事?我这就通报去,也就这会儿是个空儿,再过会子,几位大人来了,就不好说话了。”
如意也来了?皇上大为诧异。
可是真的来了,赵如意第一次涉足这御书房,还忍不住的打量一番,当地一张极大的紫檀书案,推满了奏折节略,一个青玉笔洗里树林一般插了许多狼毫笔,墙上没有挂画儿,只有勤政爱民四个字。
安郡王无奈,悄悄的拉了一下赵如意的衣服下摆,赵如意才回过神来。
她真是觉得皇上随和,就这么大胆呢?
皇上看着赵如意就一脸笑:“你们怎么碰上了?如意有什么事?”
毫不掩饰的就把安郡王给撇开了,可赵如意就是再与众不同,再觉得皇上随和可亲,那也终究是个小姑娘,哪里说得出口这话来,枉费了安郡王期待的看着她,她眨了眨眼,说:“我想着皇上晚上向来睡不大好,制了一盒香给皇上使,这会儿就好换上了。”
安郡王万万没想到,先前还百无禁忌的赵如意这事到临头了,突然就露出这小女儿的娇态来,好像她虽然受宠,虽然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可她还是个娇羞的小公主,此时害起羞来,娇娇的就说起别的来了。
安郡王被放了鸽子了,还拿赵如意没办法,可皇上显然很吃这一套,连忙吩咐人来换熏香,赵如意笑道:“我来就是了,您别理我,只管和郡王爷说话就是了。”
皇帝笑着点头,看她走的近了,大约也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和安郡王一样还是稳住了,只是转头问他:“你又有什么事?”
又?皇上对上他,怎么就不一样了,安郡王又去看赵如意,可赵如意好像铁了心撒手不管了的样子,安郡王好歹是个男人,便道:“皇上,微臣心悦赵九姑娘,斗胆请皇上赐婚。”
什么?!皇上霍然站了起来,楚长寿?
第52章 慈父心
第五十二章
楚长寿?!说实话, 纵然楚长寿是王爵,又是从小儿看着长大的孩子, 皇帝还是多少有点嫌弃的。
皇帝对安郡王那是对子侄的喜爱, 真正说起喜好来,皇上向来是喜欢读书人的, 所以他觉得这个不爱读书的只爱耍枪弄棒的混小子,他要求娶如意?
他哪里配得上如意!
皇帝一脸挑剔的看着这个外甥, 这小子有多惫懒, 有多混不吝, 他可知道的清楚,而且又是个霸王性子, 如意这样娇弱的姑娘,跟他一起也不配啊!
皇帝很自然的就去看赵如意,见赵如意虽然背对着他们在摆弄那香炉, 就好像没听到似的, 可是看得到她耳后直到脖子都有点泛红。
皇帝十分的意外, 原来如意不是碰巧碰上这个混小子的, 他们这是一起来的?来求赐婚的?
咦, 如意竟然会喜欢这个凶神恶煞的霸王似的楚长寿?她不喜欢那些温文尔雅, 斯文俊秀的书生吗?
皇帝已经有两个女儿出嫁了, 作为公主, 私下里挑一挑驸马,选一个心悦的人,那也无可厚非, 两个女儿选的都是文质彬彬的俊俏公子,皇帝便觉得,女孩子当然都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哪个女孩儿会喜欢舞枪弄剑的粗鲁武夫呢。
所以皇上从三年前替赵如意选夫君时起,就没考虑过那些不爱读书的家伙!
他的如意还真与众不同啊。
不过皇上自诩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只要女儿喜欢,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而且,前头两个女儿能挑一挑驸马,这一个女儿当然也可以,他也不管安郡王还跪在地上,只问赵如意:“如意愿意吗?”
赵如意耳朵更红了,亏得她还以为自己说得出做得到,比世人都大方呢,先前没进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这会儿叫皇上一问,就不知道为何害羞的这样,半晌都不肯转身答话。
安郡王急了,跪在地上喊:“她也情愿的!”
“你闭嘴!”皇帝说:“又没问你。”
赵如意不说话,其实就是默认了,不然早就说不字了,这一点皇帝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当然不会去逼她,只是有点不甘心的挑剔的问安郡王:“你不会欺负她吧?朕是知道你的,你脾气不太好。”
“当然不会!微臣脾气好着呢!”安郡王说,他心里嘀咕,皇后娘娘认了赵如意做义女,娘娘还没怎么着当回事呢,这皇上在这儿过什么当爹的干瘾了?
他又补充道:“皇上还不知道如意的吗?谁敢欺负她!”
“说得也是。”皇上满意的点头,女儿有本事,当爹的当然高兴。
既然是女儿情愿的,皇帝便斟字酌词的说:“你是朕看着长大的,跟朕的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你既求到朕跟前来,说不得朕也要成全你。你且起来吧,老跪着干什么。”
赵如意竖着耳朵听到了这句话,还是没转过身来。
安郡王大喜,连忙道:“多谢皇上,不过皇上这会儿能赏旨意吗?”
“你急什么!”皇帝说。“你刚刚才说了,朕就要下旨?”皇上瞪着他,虽然不是那么嫌弃了,可想想这就要把姑娘交给他了,也未免有点舍不得。
微妙的心态,让皇帝下意识的就想拖两天。
“不是微臣着急,实在是听到个事儿,微臣听说太后娘娘有意给微臣赐婚。”安郡王说。
“谁?”皇帝皱眉,太后惯用这一招拉拢朝臣,姻亲之利,也确实有用,没想到这会儿连安郡王她也要赐婚了,还要抢他们家如意的心仪之人!
这会儿皇帝就不挑剔安郡王不是他老人家心目中的理想女婿了,他的这个女儿,受了这么多苦,吃了这么多亏,连个公主封号都不能有,太后还要抢她的人?
皇帝满心不自在。
安郡王道:“听说是张阁老张老大人的孙小姐。”
“蒋氏的女儿?”皇帝随口就说:“那姑娘我见过,哪里比得上如意!”
“可不是!”安郡王道:“皇上圣明!”
听他们一唱一和,赵如意简直想要溜出御书房算了。
张阁老便是太后娘娘联姻手段的经典之作,十八年前,皇上刚登基,张阁老还只是个从四品官员,太后娘娘就看中了他,将蒋氏长房嫡出第四女与他家联姻,嫁给了张阁老的嫡长子,从那以后,一则有太后一党扶持,二则张阁老自己也有过人之处,短短十年,历任户部侍郎,户部尚书,最终登阁拜相,官居一品,成为太后党如今的旗帜性人物,且任了两任座师,门生满天下,提拔了不少人起来。
现在,他的孙女,已经在谋求与郡王联姻了。
且就是抛开这个不说,那个姑娘在新年的时候随母进宫,皇帝也在太后宫里见过,一张容长脸儿,吊梢眉,还算清秀,可比起赵如意的明艳大方,那就差的远了,皇帝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偏见。
安郡王说:“要是太后娘娘先下了懿旨,就什么都晚了,皇上您说呢?”
安郡王见皇帝还不大想这就给圣旨的样子,又说:“早上我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就碰到张家的车了,听说是娘娘大安了,张家大太太进宫给娘娘问安。”
赵如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一早上也没见张大太太来给娘娘问安呢。”
虽然说的是这样无关紧要一句话,可这帮腔的意思是明明白白的,皇帝见女儿都帮腔了,可见十分情愿,那他自己情愿不情愿也就不算什么了,再说了,安郡王除了不爱读书,别的都还不错,肯办事,会办事,也有手段,不是个蠢的,不然也不会十六岁就把他放到西南的军营里去。
姑娘长大了,自然就外向,横竖都是要答应了,非要拗着多拖两天有什么意思,反倒叫如意不喜欢,皇帝想。
于是皇帝便道:“那也罢了,这会儿就赏你吧!”
说着便吩咐草诏,记档。
安郡王道:“那太后娘娘那边儿?”
既有太后娘娘在朝,这赐婚圣旨按例是要加慈谕的,皇帝道:“无妨,这点儿主朕难道还做不了?晚间朕去给太后请安,说一说,明日就去你府里赏你。”
外头几位大臣已经等了有片刻了,何权只说安郡王先一步来了,在里头有要紧事跟皇上商议,只能在外头等,然后便见安郡王一脸笑的白牙都露出来了的样子走出来,见了几位权臣,团团辑拜了一下,还对张阁老笑道:“您老人家可好?前儿有人给我送了两盆天贵卷兰,说是什么珍奇品种,我这样的粗人是不懂的,想着您老人家爱兰,明儿我就打发人给您送去。”
“郡王爷还惦记着我好的这口儿呢?多谢郡王爷了。”张阁老笑,颇为自得,也自觉自己有这个脸面。
而且这位安郡王眼见得快要成为自己的孙女婿了。
“谢什么。”安郡王笑道:“您老不恼我就行了!”倒说的张阁老有点莫名其妙。
赵如意嫌跟着安郡王一块儿出来显眼,留在里头跟皇上说话,赵如意害羞的说:“今儿多谢皇上成全。”
皇上是真好,安郡王提了这件事,皇上一点没提门第之见,可见疼爱楚长寿那是真的,也替她留了体面。
皇帝笑着摆手:“你也是我的姑娘,这自是应该的。”
他笑的极之温和,真真是慈父模样,赵如意从小儿没有父亲,并不知道父爱是个什么样子,可是这会儿她心中暖暖的,却是没假。
她不好意思再提这个,便道:“前儿我送来的茶包,您记着每日喝一杯没有啊?那个要常喝,连这个冬天一起喝过,您头疼的毛病就不太会发了。”
皇帝对着赵如意,笑的是最温和的:“他们天天早上都记得泡一杯的。”
“还有两个药膳方子,我一起交给何公公了,隔三差五吃一回有好处。”赵如意又说。
“还以为如意做了请我呢。”皇帝说。
“我不会呀。”赵如意说:“我就是纸上谈兵,那些又是火又是油的,师父从来不许我碰。”
“那就别碰了,你师父说的对。”皇帝笑道。
“外头还有好多大人等着见皇上呢。”赵如意笑眯眯的说:“我又扰了皇上半日了,那我走了啊!”
她说的轻松写意,走出门来才想起,皇上在她跟前说话随意,也不称朕,你呀我的起来,她也不知不觉的什么规矩都忘了,简直就像在跟安郡王说话一样了,真亏的皇上脾气好呢!
赵如意想。
她特意避开不跟安郡王一起走,没想到安郡王毫不掩饰的就在院子里的青石大方地上站着等她,见几位大人都鱼贯进去了,赵如意才说:“你自己走你的呗,站着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还要去娘娘那里吗?”
安郡王诧异的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啊,你难道认得路?”
“宫里还少人引路的吗?”赵如意说。
“咦。”安郡王说:“你这会儿在别扭什么,旨意都下来了,咱们名正言顺啊!就是前儿还没名正言顺的时候,你也不这样啊。”
这人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赵如意赌气的鼓鼓腮帮子:“那还不走!”
这是什么毛病,安郡王难得这样摸不着头脑,只得算了,如意平日里不这样,偶尔一次罢了。
安郡王和赵如意一起,刚走到怡和门处,便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表哥!”
这声音一来,安郡王就头疼起来。
可是就是头疼,他也只得停下来,转头行礼:“给公主请安。”
赵如意见状,也就跟着行礼。
“表哥这样客气!以前都不这样,出去几年就好像不认得人了似的。”四公主嗔道,安郡王在宫里混的多,跟谁都挺熟,四公主与他说话也随便。
不过却当没看见赵如意似的,压根不理她。
宫里公主的身份地位当然可以不把别人当回事,赵如意是被皇后娘娘收了义女了,可这跟正经公主比还差的远呢,她当然不会真拿自己当公主,便也不恼,就站在一边不做声。
“公主是大姑娘了,再别提小时候那些营生。”安郡王只得说。
跟前一溜站在四个女孩子,待他请了安,两个穿着樱红杏白的姑娘也跟他见礼,有个叫了一声表哥,有一个叫了一声郡王爷,中间站着那个穿着鹅黄公主服饰的,便是宫里大名鼎鼎的四公主。
安郡王看了几位姑娘,旁边两个一个是安郡王的姑表妹,一个是两姨表妹,都是皇室贵胄,四公主平日里交际的,都是这样的身份,差些儿的,哪里入得了她的眼。
另外那一位姑娘,安郡王就给赵如意使了个眼色,赵如意接收到了,只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注意的打量了一番,这个姑娘骨骼匀称,身材不错,头发乌黑浓密,皮肤莹白有光泽,也像大部分贵女一样缺乏运动量,所以略微气虚血虚,其他就没什么毛病了。
挺正常一个女孩子啊!安郡王叫她看什么?赵如意不解,不过这会儿也不好问的,只好还站在那里看安郡王跟人说话。
这位四公主生母位分不高,只是个贵人,只跟着德妃娘娘住在昭玉宫,不能自己养孩子,正巧当时先帝去世,今上初登基才一年多,太后娘娘因思念先帝而抑郁,皇上纯孝,便吩咐把四公主送去太后宫中抚养,以慰慈心,四公主因祸得福,有了这一层,自比别的公主多了一层体面。
后来太后娘娘年长,精力不济,那一年得了一场重病,又吩咐将四公主送回昭玉宫,不过即便如此,因有太后娘娘疼爱,四公主在宫里的体面那也是独一份儿的,自然也就比旁的公主骄纵些,安郡王当年出京的时候,四公主才十一岁,熊的天怒人怨,可又打不得骂不得,就是安郡王这样的霸王也拿她没办法。
难免头疼。
四公主今年也刚十五,她生的随她生母,一张小圆脸,瞧着就喜庆,连身形都是这样小巧圆润的,只是不很美貌,她生母曹美人承宠一回就怀了她,才把位分提到了贵人,这些年也无寸进,自是因为家族身份不高,模样也不很美貌的缘故。
可偏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喜庆的小圆脸女孩子,所以对四公主颇为疼爱,反是见不惯那些脸儿尖尖的,眼睛水灵灵的美人,只说是狐媚子。
大约是因着先帝当年盛宠的贵妃娘娘是那副形容的缘故吧。
四公主个子不算高,要扬起脸来看安郡王,她伸出小巧圆润的手腕,笑道:“表哥瞧,好看吧!”
安郡王从西南回来,当然各处都要送些礼,除了西南土产,给家里表姐表妹们的,另有珍珠有玛瑙有青金石,因都不是上品,便不是十分贵重的东西,不过这玛瑙红的晶莹剔透,给小姑娘们玩儿还是不错的。
却没想到四公主竟拿去嵌了一对儿赤金的手镯子戴了。
四公主样子生的普通,不过一身肌肤却是欺霜赛雪,且她生的略微圆润,越觉得丰盈柔润,一对儿亮晶晶的新镯子,鲜红欲滴的玛瑙衬着,单是瞧着都觉得想必柔软滑腻。
安郡王便忍不住的瞄一眼赵如意,如意好似不够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每天都有更新你们肯定没有想我吧?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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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两宫
第五十三章
安郡王随口道:“你戴这个好看。”
四公主的小圆脸笑开了花:“这是表哥给的东西好看!”
咦, 这几年不见,四公主是真长大了吗?说话有文有路, 安郡王的心里这位公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刚刚长大些的那位四公主, 仗着有太后娘娘疼爱,骄纵跋扈, 大约因着自己母家差了,格外在意这一点, 略微差一点的家世的姑娘她都看不上。
安郡王没法打小姑娘一顿, 便尽量绕着她走。
安郡王笑道:“公主喜欢就好。”
说着又想走。
可四公主问他:“表哥这是慌着去哪里啊, 难得见表哥一次,就这么忙?”
安郡王自不能解释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索性笑道:“听说皇后娘娘大安了,我都进来了,正好去给娘娘请安去。”
“请安哪时侯不能去, 偏要凑在这会儿。”四公主就撇嘴, 还挑剔的瞄了赵如意一眼:“那边人多着呢, 人人都去贺喜, 都去母后那攀高枝儿去了, 表哥这会儿去, 只怕排不上呢!”
旁边几个姑娘就掩嘴笑一笑。
贺喜当然说的是赵如意的事了, 说的是人去攀高枝儿, 其实就是在讽刺赵如意攀高枝儿,这就是公主了,当面就敢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种程度的话,实在算不得什么,赵如意只当没听见,倒是安郡王皱了皱眉,说:“不要紧,我去磕个头就走,我进都进来了,难道回头再来一回?”
四公主那话说的不好听,不过倒是以前那副调子,她在宫里的公主里头也多少算是攀了高枝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忌讳,最看不惯别人也攀到高枝儿,安郡王向来不跟小姑娘计较,他也没身份管教公主,只当没听到。
不过四公主跟他还是亲热的:“不如咱们去太后娘娘跟前说会儿话,不就混过去了吗?”
四公主笑着说:“太后娘娘先前打发人来跟我说,新进宫一个厨子做的八宝乳鸽最好,吩咐我去寿康宫用晚饭呢,表哥也在那边吃去,用了晚饭再去给母后问安,不就清净了吗?”
多说两句话安郡王就觉出来了,四公主是长大了些,面儿上看着是像大姑娘了,内里还是一样,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提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给她吃了什么,赏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那明晃晃的炫耀之意,就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在太后娘娘跟前得宠。
安郡王干笑一声,他跟四公主不同,不爱在太后那边混,当然,太后娘娘那又不是小家子那种计较,不会亲疏明显,对安郡王这个外孙,只要去了,也是一叠声叫着端果子端点心的,平日里也一样赏东西,看着那也是慈祥外祖母的样子,只是实际上没什么亲近话说,终究就是个面子情儿。
哪有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混起来自在呢,安郡王便笑道:“我晚饭有地方吃了,就不去扰老祖宗清净了,娘娘那儿若是人多没空见我,我就在院子里磕个头就是,后儿得空再来。”
说着安郡王就要走,四公主又道:“表哥不去就罢了,那赵姑娘去吗?张家姐姐也去的,你们原本还没见过吧?今儿正好亲热亲热,说说话儿,也知道些脾气,回头更好相处些。”
四公主笑着看向赵如意,其他几个姑娘也都在笑,那个刚才叫郡王爷的姑娘,更是一脸浅笑看着赵如意,透着两分矜持,两分审视,几分自得,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挑衅。
张家姐姐?赵如意终于明白了刚才安郡王给她一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位就是太后娘娘要赐给安郡王做王妃的张家大姑娘了啊!
赵如意觉得这些小姑娘真无聊,她们挑衅自己,无非就是因为外头传她是护国长公主给安郡王挑的侧妃,可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收了她做义女,她就是真的是原本的侧妃人选,现在也不可能了啊。
也就是说,如果张氏能笃定她能做安郡王的王妃,那自己就不可能嫁安郡王,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挑衅个什么劲儿!
不过她倒是终于感觉到安郡王的抢手了,见他憋笑,真想白他一眼,随口说:“这倒不用了,我与张姑娘没缘分。”
赵如意大方惯了,难以体贴小姑娘那点儿小心思,别说这会儿皇上已经答应赐婚了,完全没必要斗气,就是没赐婚,这样口角几句,又有什么用?赵如意口齿虽然伶俐,却向来是不在这种毫无益处的口角上争个胜负的。
她这话一说,这位四公主连那位张姑娘都颇有一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的感觉,这位赵九姑娘,根本就没有体会到他们这话里头的精巧的讽刺之意吧?
安郡王更不惯这些,就有点不耐烦了,随手拉了一下赵如意的手腕:“公主快去吧,别耽搁了。”
拉着赵如意就走的飞快。
眼见着这一幕,四公主冷笑道:“瞧瞧,这大天白日的,就拉上手了,真当自个儿要做郡王妃了不成?”
张大姑娘细声细气的说道:“既有皇后娘娘做主,自然能想一想了。”
原本以为这姑娘会是侧妃,如今看来,她说不准就想做正妃了,只可惜谅她也是白费心机。
这话张姑娘自然不会说出来,可四公主就是个百无禁忌的,说道:“什么了不得的!干女孩儿有多少都能有,难道她还真能做了公主不成?她有皇后娘娘做主,锦慧姐姐还有太后娘娘做主呢,还能不如她?”
她是向来亲热的叫锦慧姐姐的,刚才故意说给赵如意听的,才叫了一声张家姐姐。
张大姑娘便腼腆的笑,她当然也觉得是这样,皇后娘娘就跟宫里供着的菩萨似的,既不擅权,也不太做主,哪里敢对太后娘娘说不呢。
“要是真当自个儿就是公主,那可就真成笑话了。”旁边穿红的那个姑娘就接口道,她是当今的弟弟平郡王家的琼姑娘,因宗室大多一个姓,不好称呼,便带了个名儿在前头。
平郡王是有名的吃喝玩乐的王爷,单王府里就纳了十几房姬妾,养了二十多名子女,前头几位嫡出的还有封号有前程,后头那些本来就是庶出,朝廷的爵位也不是大白菜,落不到她们身上,只能自己想办法。
能奉承上四公主,今后出路自然好的多了,琼姑娘见四公主望着往皇后去处的路,酸溜溜的道:“真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偏就看上了她。”
琼姑娘心中不忿至极,一个破败侯府的姑娘,莫名其妙就成了皇后娘娘的义女,这身份这体面,就能跟她这正正经经的宗室女孩儿比肩了,今后出阁的时候,皇上再瞧着皇后的面子赏个封号,只怕就把她都比下去了。
她凭什么!
见原本不如自己的人,突然竟比自己强了,心中最为嫉恨,反而是四公主这样天生就比她强的人,难以比较,才不会有嫉恨之心,只会趋附,这也是人之常情。
四公主嗤笑一声:“不管看上了她什么,那都是她造化来了,公主她是当不上,可今后说不准还能赏个封号,比起你这样正经宗室还能强呢!”
她是正经公主,赵如意肯定是比不上的,可是四公主跋扈惯了,想说什么就说,就是琼姑娘常年奉承她,也不当一回事,丝毫不给人留脸面,琼姑娘自不敢说什么,旁边那穿杏白的姑娘是公主府嫡女,底气更足些,此时便道:“理她呢,小门小户的,无非仗着会奉承,又会医术罢了,就是娘娘喜欢她,还能硬仗腰子不成?回头公主闲了,只管招她来看看,也让她瞧瞧真正公主是个什么气派!”
四公主就爱听这样的话,顿时笑起来,琼姑娘连忙捧场:“那只怕会吓着她吧!”
几人说笑着就往太后所居的寿康宫去了,这会儿人不少,放眼一看,基本都是与蒋家有关的女眷,南郑候夫人燕氏,还有两个隔房的叔伯妯娌,另外就是蒋家几位嫁出去的姑奶奶。
蒋家盛产姑奶奶,有些嫁在了外头,两三代嫁到京城的也有七八位,只是有些当年看着不错,但过了些年,夫家渐渐败落了,但有些就是越来越好,如今看起来,最好的,当然是嫁到张阁老家做了宗妇的四姑太太蒋玫了。
她是个富态的妇人,在家的时候是嫡女,自然日子好过,出嫁的时候看着嫁的低,但也有好处,婆母不敢刁难,夫君斯文俊秀,事事以她为尊,她一进门就把原本的通房丫鬟都打发了,七八年也没第二个,还是到了这两年,她年纪大了些,有了两子两女,不大理会了,夫君才收用了个把丫鬟。
大约也有夫家渐渐显赫的缘故,张大太太蒋玫心中还是很有数的,公爹入阁拜相,丈夫也做到了从三品大员,已经是太后这一系的旗帜性人物了,再也不是当年仰仗太后娘娘扶持的人家了。
当然对她还是很尊重的,蒋玫日子过的舒心,看着就年轻,与女儿一式一样的容长脸儿溜光水滑,肌肤柔嫩白皙,看着倒像是两姐妹,这会儿坐在太后娘娘跟前,眼见得女儿跟四公主一起进来,便笑道:“我说进来才坐一会儿就不见人,姑母先还问呢,我就猜到你是去找公主玩去了,可见我的卦再没错的了,也没点儿规矩。”
太后慈祥的笑道:“她们姐妹一向要好,我们说些家事,她们听着也无趣,还不玩去么。”
“姑母向来纵着她。”张大姑娘笑着挨到太后身边去,太后便搂了她,蒋玫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早该学着那些家事了,还这么憨吃憨玩的,今后出了阁,难道婆母还能这么仔细教着么?”
太后娘娘笑道:“虽说事情是定下来了,不过下月慧儿才及笄,离出阁也还有两年呢,你慢慢教就是了,再说了,咱们家的女孩儿,凭是婆母是公主呢,难道还能薄待了她去?”
这样一说,姑娘们大都红了脸,只有四公主到底是公主气派,反笑问道:“锦慧姐姐是要做郡王妃了吗?”
“你果然是个精灵鬼。”太后很喜欢的笑着说:“便是安郡王了。我先前已经打发人去跟皇后说了,这事儿原本上月就要提的,偏皇后不大好,也怕她劳动费心了,想着横竖不急,这会儿我看她也好的差不多,想必不要紧了,才说的。皇后也说这是喜事儿,明日就宣了护国进来,与她细说了,就好下旨赐婚呢。”
这样一说,张大姑娘一脸娇羞越甚,把脸埋在太后娘娘怀里不肯抬起来。
太后原本是真的不急的,护国长公主在相看姑娘的事她知道,大约看中了康家那个她也知道,连赵如意或许是侧妃人选也清楚,只偏昨儿皇后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刺巴儿的认了赵如意做义女,太后才觉得这事情必须要办了。
她深宫浸淫数十年,当然深谙这里头的门道,给一个适龄姑娘提身份,多半与婚嫁有关,联系到赵如意的侧妃人选传言,太后有点怀疑这是护国长公主运作的,原来不是选的侧妃,而是改主意要她做郡王妃了吗?
所以皇后收义女这才第二日,太后就把蒋玫和南郑侯夫人燕氏都召进宫来,谈了这件事,又去与皇后说,皇后果然赞了好,并表示一力承办,她去说,太后才算放了一点心。
这里正说着,太监来通报皇帝驾到,宫里一干女眷连忙都站了起来,皇帝满脸笑容的进来,先给太后行礼,众人行礼他也随和的命免,便笑道:“有一件喜事要与母后说。”
太后也笑道:“皇上也有喜事?真是巧了,我也正有喜事要与皇上说呢!”
若是平日,皇上当然会请太后先说,可这会儿皇帝是知道这里头正在议什么的,这件事因是要下旨了,太后也并没有特别避人,所以皇帝只当喜不自胜的笑道:“先前长寿来求朕,说是心悦赵九姑娘,求朕成全,朕想着那姑娘品性好,连皇后都喜欢,做个郡王妃还是当得的,他既喜欢,便应了他,这可不是喜事不是?”
这一说,直如石破天惊,在场众人脸上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娇羞的张大姑娘更是腼腆都顾不得了,露出了一脸错愕来。
张大太太蒋玫最先反应过来了点,知道这会儿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就下意识的去看太后娘娘,太后的脸色变的很不好看,先前她还打发了人去跟皇后说了,又在这宫里当着这么多人说了这样的话,好像事情已经彻底定了下来一般,这会儿皇帝一说,就如同把刚才那些话一巴掌都扇了回来,悉数打在了她的脸上。
皇帝抢先说那话,说是已经应了,就是要堵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赐婚的话来,可是太后是做惯了太后的,尤其是这些年,不仅在朝廷势大,又有个孝字压着,皇帝在她老人家跟前都是恭敬孝顺的,极少会说不字。
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太后也就不太记得妥协这件事了,她沉着脸缓缓的道:“真是巧了,我这桩喜事竟和皇上是一样的,我也是看着张姑娘好,想要赐给长寿为郡王妃呢。赵氏女我知道,身份也太低了些,哪里配得上我的外孙,皇上旨意既然还没下,那不如就撤了回来罢,长寿那里,我亲自跟他说!”
皇帝脸上还是笑容,心中却叹息了一声,他赶着来说这件事,无非想着自己已经下旨,太后还只是议一议,既然落在后头,自己说出了口,还说了楚长寿心悦来求,这样既占了先也占了理,太后也该明白,就当没这件事也就罢了,大家体面。
可没想到太后强硬如此,连撤回圣旨的话也说得出来,可见平日里实在是恭敬太过了。
皇帝也不由的就挺直了腰,往日里作为帝王的种种思考和顾虑褪色了一点,而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态和对女儿的愧疚占了上风,就是要正面对太后,他也不能叫如意对他失望。
“这就是母后的一片慈心了。”皇帝微笑道:“母后这样疼长寿,连母后娘家的孩子竟然也舍得。不过诏书已经记档了,自不能撤回了,好在长寿是郡王爵,有两个侧妃的位分,张姑娘是张阁老的孙女儿,德容言功想必是教导的好的,自然知道恭敬侍上,敬服主母的。”
太后强调郡王妃,没想到向来恭孝的皇帝不肯应,却张口就要赐为侧妃,这简直就是打脸,太后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还有一点青白颜色,霍然站起来道:“皇帝怎么可说这样的话!张氏为阁老嫡亲孙女,怎么可为郡王侧妃!未免贻笑大方。”
“朕的话有哪一点儿不对呢?”皇帝诧异的道:“朕的诏书已经记档,自是不能撤了,母后若是定要把张氏女赐予长寿,那自然只有侧妃之位。若是母后觉得郡王位低,看在母后面上,晋位长寿为亲王也可。”
皇帝看一眼张大太太蒋玫,说:“亲王侧妃是正三品,倒比张蒋氏的诰命还高些,也就不委屈了吧。”
蒋玫虽然是阁老的儿媳妇,太后的侄女儿,自己的夫君却还只是个从三品,她的诰命当然没有那么高,可是这完全是两码事啊!
太后冷笑道:“那就封赵氏女为亲王侧妃,她不过是个侯爵的侄女,这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赵氏女为皇后义女。”皇帝还是笑着说:“且已随赐婚旨意封县主。儿子恕不能从命。”
说着,皇帝已经咬紧了后槽牙,吩咐道:“何权,立刻把旨意送护国长公主府!”
“站住!”太后厉声道。
何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他在宫里伺候多年,哪里见过皇帝和太后这样撕破脸的样子。
皇帝也沉了脸:“太后是要随旨赐张氏女为侧妃吗?如此朕即刻拟旨,便是蒋家众多姑娘,朕也可统统赐婚到各王府公府为妾!”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多更一点!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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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太后
购买率满50%即可看见正文, 72小时更换,请支持正版! 赵如意笑了笑:“这症候就是从这上头来的。不要紧, 我开个方子用了就能好了。”
她说的这样笃定, 镇南王妃却好像还犹豫了一下,赵如意看的清楚, 便道:“怎么?王妃是有什么禁忌吗?先告诉我,我好斟酌方子。”
那丫鬟显然是镇南王妃跟前得用有脸的, 说话也胆子大些, 见状忙笑回道:“倒不是禁忌, 只是先前府里行走的几位老爷也是这样说的,都说王妃这症候是从这上头来的, 只偏开了方子,药吃了几个月,还是不见好, 倒是说……”
“说什么?”赵如意追问。
“说是王妃自己放不开, 才药石罔效的。”那丫鬟道。
赵如意总算是听明白了, 笑道:“我明白了, 想必王府的老爷们是说那一回小产后王妃睡不好, 是因为小产后伤怀, 郁结难解, 思虑伤神所致?其实不是的。”
王妃小产, 王府御医自然是知道的,小产后接下来就是失眠,自然就归结于小产后郁结难解所致难以入睡。
赵如意笑道:“我看王妃气色, 虽因睡不好有些倦怠烦躁之意,但神色还属平和,且眉间开朗,想必从来都是爱笑之人,这小产之事,大约虽然当时难免伤心,但王妃天性定是很快就释怀了。”
那丫鬟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姑娘说的这样么。”
镇南王妃是续弦,虽说不算老夫少妻,镇南王也比她大着十几岁,待这小妻子算得上如珠似宝,十来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去年再有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加上小产后有镇南王宽慰,在府里地位稳固,是以小产后也很快能放开心怀,并没有郁结在心。
赵如意虽不知道这个中情形,却说的一清二楚,镇南王妃到底矜持些,只是微微点头,她跟前的丫鬟们就都个个惊讶不已了:“姑娘真是说的清楚明白,倒比我们常在跟前的还清楚些了。”
赵如意笑:“王妃这症候是从小产上来,却并不是因着小产后抑郁难解,而是胞宫血脉受损,胞宫留淤,伤及冲脉,因冲脉起于胞宫,上至于头,胞宫淤阻循经随冲脉上至心脉脑络,才引得王妃夜不能寐的,以前王府的老爷想必开的是解郁的方子,自是无效,如今只要用逐淤的方子,王妃就能睡得好了。这症候我以前见过,只要对了症,吃一副就能见到效应了。”
一边解释,一边提起笔来开方子。
“原来是这样。”赵如意没有咬文嚼字说脉象,倒是说的十分形象,解说的十分明白,镇南王妃立刻就听懂了,笑着点点头。
赵如意写好后略微斟酌,便双手奉上开好的方子:“请王妃斟酌可用不可用。”
赵如意虽然是第一次给这个级别贵人们看病,却一点儿也不陌生,知道规矩,不管谁开的药方,可用不可用,那都是要几位御医共同斟酌的。
丫鬟忙接过去奉上,镇南王妃接过来看了看,先就见一手娟秀的小楷,却没有署名,显然是因为是闺阁笔墨的缘故。
镇南王妃笑道:“九姑娘还没诊脉,只看一眼就知道我这是个什么症候,哪里还错得了,定是可用的。”说着便递了给跟前的丫鬟。
听镇南王妃这样说了,赵如意便起身告辞,也免得叫人觉得她粘着不想走,师父早说过,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要少说少看,看了病就走最好。
难道师父也给这些贵人看过病吗?以前赵如意没有想过,现在倒有点好奇起来。
华先生本来是来教她读书的,可有一次她得了病,请了好几位大夫,喝了半个月苦药汤子都没好,倒是华先生喂她两次药丸竟就好了,她便觉得有趣起来,就要缠着学医术,华先生也不推辞,一样教她,且她觉得,师父对医术上还更上心些,教了她三年医术才让她拜师,且闲暇时说些掌故旧事,那也多半与医术有关,这给贵人看病的规矩,就是师父闲着提起过的。
见她告辞,镇南王妃却笑着留她道:“九姑娘且等一等,我还有两句话问一问,且先前我心急,九姑娘来了半日,连茶也没有喝一口。”
这王妃难道是还不放心么?赵如意倒是知道病人常常是想的多些,要问个透彻的心理,便站住了脚等她。
镇南王妃的排场当然跟普通人不同,她留了客,跟前伺候的丫鬟早预备了大铜盆等请赵如意洗手喝茶,鱼贯送上来四甜四咸八色点心,镇南王妃与她对坐闲话,其实也不过是问些锦城的景致特产,名山大庙的,却没有问她这症候的事,赵如意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又不好又提告辞,只得坐在那里与镇南王妃说话。
幸好这镇南王府虽然是在外头,可显然带了个好厨子出来,八味点心都不是什么珍奇东西,无非就是红枣糕绿豆酥之类,偏偏做的精致味美,赵如意颇有兴致的每一样都吃了一块。
这份儿精致供奉,赵家那显然是比不过的。
镇南王妃微笑,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她看起来有气派,见识明白,遇事镇定,说话也有文有路,一看便知道是大家子精心教养出来的,镇南王妃见过那么多豪门贵胄家的姑娘,跟她们比起来,这位赵九姑娘也丝毫不逊色。
但她偏又没有那种矜贵之气,颇舍得下脸面说得出话来,就好像她这吃东西的样子,只要自己有兴致,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倒有些像朝里几位公主的做派,当然,那是另外一个层级的人物了,公主们是没有人敢有什么眼光,这一位,大概只是不在意罢了。
赵如意喝完一杯茶,每种点心都吃了一块了,见镇南王妃还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这锦城的景致都说的快要说到他们家门口的石狮子是一景了,赵如意只得接过话题来,主动说起了养生护肤的话题。
这个话题屡试不爽,没有女人不爱听的。
在这方面,赵如意算是专业人士,她师父平时随口教她的都能写一本书了,赵如意道:“吃丸药是不必的,除非实在体弱常病才要这样调养,王妃性情开朗,自然容光焕发,哪里用吃丸药呢,是药三分毒,还是慎重用药才好,依我看,王妃实在想用呢,那每日里喝一杯调配好的花茶就行了,我记得,有一种茶就合王妃用,回头我做一份儿给王妃送来,不过那个不比药,不是吃了就见效的,慢慢用上一两个月,总能觉出点儿好来的。”
镇南王妃笑道:“那就多谢九姑娘了,九姑娘这样医术,也不知哪里学的,这样高明。”
“王妃过奖了,不过是对症罢了,哪里说得上高明。”赵如意笑道:“原是教我念书的先生会医术,我觉得有趣儿,就跟着学一学罢了。”
这里一头说着,先前接了药方的丫鬟回来了,赵如意扭头一看才明白,原来镇南王妃不放自己走,是因为要王府的大夫斟酌方子去了,这规矩可真不小,那丫鬟回道:“王爷已经看了脉案了,几位太医老爷也都说可以先服两剂,还要问一问赵姑娘,这药还是饭后用么?可有什么避忌的?”
赵如意道:“跟平常用药是一样的,用药这几日,少食辛辣也就罢了,其实,吃了也关系不大,不要紧的。”
她倒是洒脱,镇南王妃一笑,这才起身亲自把赵如意送了出来。
赵二夫人还在厅上喝茶呢,喝的忐忑不安,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此时见镇南王妃一脸笑的把赵如意送出来,赵如意也一脸轻松,赵二夫人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诊病是没有包治得好的说话,也不是真的治不好就要杀大夫,可先前赵如意是借镇南王妃立了威,若是治不好,那可就得罪镇南王府了。
镇南王妃又吩咐人送上了几盒点心,几盒茶叶并一盒十方京制绣花棉纱手帕算是随礼。上了马车,赵二夫人忙问赵如意,赵如意是个省事的,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说:“王妃的病症不要紧,我开了方子了,吃两剂应该能见好的。”
“阿弥陀佛。”赵二夫人念了句佛,也没多问了,在她看来,如今的赵家,只要不多生枝节,就是好事了。
至于赵如意对老太太解释的那句话学医术的话,赵二夫人也是后来从丫头那里听说了,虽然她觉得侯府千金学这些东西有些古怪,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老太太都不追问,不置评,她这隔房的伯娘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九姑娘的事,只当不知道,这已经是多年来在赵老夫人治下,赵家人的共识了。
赵如意也看得差不多了,笑着点头:“劳动大奶奶走这一趟。”
一边又对刚诊了脉的一位太太道:“许家姐姐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你院子里大约是栽了香椿树吧?把这树换了地方也就好了。”
“九姑娘连我院子里栽了香椿树竟都诊的出来,真是神了!”那太太连连惊叹,又见林家都来请了,也就不好多说,忙让开了。
赵如意诊金收了一堆,大部分人都给首饰珠宝等,厚厚的一份儿礼,自也存着结交的意思,也有人拿不出合适的首饰,索性送上银子,赵如意也照单收下,师父说的,出了力当然要收钱,天公地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过人家若是实在给不起,那也就算了。
林大奶奶等在一边,亲自陪着赵如意走过去,赵如意照例是带的金叶玉叶出门,留下一个收拾她今日得的一大堆诊金,只玉叶伺候在后头,走了半路,林大奶奶笑道:“九姑娘真正医术高明,我这两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依言打量她一番,又停下来握了她的手诊脉,然后笑道:“大奶奶没有什么,大约这两日为着林夫人这寿辰的事,操劳着了,过后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林大奶奶有点失望:“不必用药么?”
“当然不必。”赵如意有点好笑:“既没有事,吃药做什么,药又不好吃。”
林大奶奶应了一声,可依然显得有点失望。
赵如意觉得真是奇怪的很。
这没事就想吃药是个什么风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了,那天镇南王妃不也是吗?
又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到摆宴的大花厅了,林大奶奶忍不住又说:“听说有些方子调养女子最好,九姑娘定然知道的。”
赵如意刚想应一声,却猛然注意到这话中的女子二字,这林大奶奶特特的提到女子,这心思……
赵如意就有点明白了这位林大奶奶的热切,却是当不知道,笑道:“有不好才需要调养,大奶奶年轻,身子骨儿又好,哪里还须调养呢。”
林大奶奶颇为失望。
赵如意一进了花厅,顿时就有不少人,不管是刚才诊病的还是没去诊病的,都热切的招呼着“九姑娘来我这里坐!”
连那头上首桌上的寿星太太也招手儿叫赵如意,众人自也就不好再争了,横竖热情结识已经表达了,捧了九姑娘的场也就够了。
那边已经落座的七姑娘赵淑云就悄悄的跟自己妹子说:“你瞧瞧人家的本事,还有什么不服的,反倒该欢喜大家是姐妹,咱们能沾人家的光。”
赵如意这番风头,十姑娘赵淑秀自然是羡慕的,倒是那妒忌的心反倒淡了许多,通常无缘由的妒忌,只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可如今赵如意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赵淑秀连边儿也挨不上,反倒妒忌不起来了。
不过她嘴上却不肯认,只撇撇嘴不说话,气的赵淑云又拧她一把。
林太太便要拉着赵如意在自己身边儿坐,能坐这一桌的,都是锦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奶奶们低了一辈,一般都挨不上,赵二夫人也在这边桌上,她原度自己家败落,虽然有个侯爵的名儿,如今却有些不详,不想去招人眼光,便坐到别的桌上去,却不料被林太太并众人生拉了到这桌上来。
第55章 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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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夫人才不敢理这样的口角呢, 赵如意笑道:“你都说我是大夫了, 做大夫的当然要说实话,百无禁忌才对, 该交代的都要交代,才能看好病啊, 不然, 像这位……”
她停了下来, 果然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且不知是对头还是不怕的人笑着提醒她:“齐大奶奶。”
“嗯, 齐大奶奶,自己不知道缘故,心胸又不肯放开, 那就难以受孕, 回头只怕还要怪医者无能, 其实, 咱们也真的没办法啊。”赵如意十分诚恳的解释。
那位齐大奶奶脸都气白了, 她也算得口齿伶俐了, 只停了一下就冷笑道:“赵姑娘治好了王妃的失眠, 就自以为医术高明了?说的倒是头头是道, 我可是不信的。”
她当然要说不信,不然不就承认了心胸狭隘了吗,赵如意可不想就此放过她, 而且赵如意有她的计划,倒也并不是单纯想要随口奚落她两句出去。
是以赵如意十分配合的笑道:“那么齐大奶奶要怎么才肯信呢。”
那齐大奶奶就等着赵如意这话呢,顿时就指了刚才出头提醒赵如意的那位妇人,冷笑道:“你能说得出她有什么病,我就服你!”
真是越发热闹了,还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来做客的太太奶奶们横竖闲着,自然巴不得看热闹,立时花厅里的人目光齐刷刷都落在那位妇人身上,连知府家今日忙的跑上跑下的小子丫鬟们,能偷出空儿的都偷了空儿的来围观了。
赵如意一笑,看向那妇人:“这位奶奶可愿意让我看一看?”
那妇人还真有点怕了赵如意那张嘴,生怕自己身上万一有点什么小毛病,就被赵如意扯到什么性子心胸上去,像这位齐大奶奶似的,那脸可就丢大了。倒是旁边一群太太奶奶们看热闹看的欲罢不能,但凡能说上话的,都七嘴八舌的劝起来:“王妃还让九姑娘看呢,五奶奶你怕什么呢。”
“就是,若是真有点什么小毛病,九姑娘顺手给你一治,不就好了吗?”
“看看吧,看看!”
倒是赵如意气定神闲,看着那位齐大奶奶铁青的脸,只是微笑。
那位五奶奶眼见得众人围着不放,看起来不看好像不大行了,一边后悔自己干嘛出这个头儿,一边不大情愿的说:“那就劳烦九姑娘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不好。”
赵如意点点头,细细的打量了五奶奶一番,笑道:“五奶奶身体康健,正是福寿之象。”
这话一说,众人都有点失望,好像倒是这五奶奶没有病让这场热闹失色了一般,那齐大奶奶总算是抓住了机会,刚想说话,赵如意又笑道:“就是五奶奶这几日左边手臂每日睡醒之后,总是有点儿疼是不是?起来一会儿也就好了,五奶奶想必觉得不要紧,就没理会,是不是?”
那五奶奶就怔住了,众人看她脸色,自然明白赵如意这是说对了,这时候,看向赵如意的目光就很有点不同了。
这……这简直神乎其技了啊!
那五奶奶叫赵如意震住了,旁边有平日相好的就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忙道:“真的真的,九姑娘说的真是一点儿错也没有,简直好像亲见一般,真是……真是……”
她好似找不到话来形容了,真是了半日才憋出来:“真是神医啊!”
不把脉不问诊,单靠看,就能把这样的小毛病看的清楚明白,这简直叫人难以理解。
此时,众人自然都明白了赵如意大概是真的治好了镇南王妃,可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这样的神医,谁还敢得罪啊!
且不说谁也不知道自己家什么时候要求到人家跟前去,就是人家治好了镇南王妃,那今后说不准还能治好别的王妃、公主、甚至宫里的主儿们,救命之恩谁敢小看?那些人只要肯歪歪嘴,自己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赵如意这样神技,却还十分亲和,对那妇人笑道:“五奶奶这点儿小毛病其实是真无碍的,若是不理它,过些日子,到了伏天自然就好了,不过今后还发作不发作,我就说不准了。若是五奶奶想治呢,回头只管打发人到我们家来,我配一剂药抹几日,也就好了。”
“多谢多谢。”五奶奶欢喜不已,随手就把手上一对儿新金打的红宝石镯子抹下来,塞给赵如意:“得九姑娘这句话,我这心就安稳了,第一回见九姑娘,也没带的好东西,九姑娘拿着赏人罢。”
这做派显然也是有一半是为了下那齐大奶奶的脸面,可五奶奶得意的一回头,那位齐大奶奶见找不回场子,早趁着人人都赞叹赵如意神技的时候,竟悄悄的走开去了。
五奶奶‘瞎’了一声,觉得这样真不够出气的,顺手又推了推跟前交好的姐妹:“你也让九姑娘瞧瞧,要是有点什么不好,九姑娘替你治了,不比外头那些大夫强?且这是姑娘,到底细致些。”
女医的好处,这些奶奶太太们最清楚了,宫里还专门有女医呢,而且都是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医官,自然是为着有些男大夫不十分方便的地方能看起来方便些,只是女医大都医术普通,极少有正经学过的,也都不过是会些简单妇科,或是养生调养,真论起医术来,比起外头普通大夫只怕还不如。
就是旧年里宫里王婕妤难产,女医并接生婆闹了一宿没生下来,后来还是宣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的,只可惜孩子也没保住。
可如今这里竟有位这样医术的姑娘,多少人都心热起来,都已经存下了结交之心。
那位夫人叫五奶奶一推,也就顺水推舟的笑道:“对啊,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从善如流,转头也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这位姐姐别的没什么要紧,就是有点掉头发,这个跟姐姐旧年里吃的那几个月丸药有关,这个真没有别的办法,今年掉过了,到了明年,只要不再吃那丸药,那也就好了。”
有细心的人眼睛就亮了一下,这位赵家的九姑娘,是哪里生就的钟灵毓秀,先前斗阵,客客气气的只叫奶奶,如今眼见得善意了,她顺口就叫了姐姐,实在是聪慧的叫人赞叹。
“哎哟。原来是这样!”那妇人一脸的恍然大悟:“怪道呢,我还以为是饮食上有什么不妥当,正烦恼着呢,九姑娘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她大约是原本就预备了些东西一杯不时之需的,此时就有丫鬟捧上来一只赤金镶玉的宝钗来送赵如意,诊金嘛,赵如意倒收的很愉快的。
眼见得如此,有些人终于忍不住了,平日里身体还好的太太奶奶们也还罢了,那些平日里身子弱些,小毛病不断,或是这几日正好有点不自在的夫人们就坐不住了,自忖有头有脸,在锦城算得上头等人家,又与赵家没有仇怨的一位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妇人就笑道:“九姑娘也替我看一看?”
赵如意来者不拒,便笑道:“这会儿人多,我心里也不清净,小毛病也罢了,万一有点疑症,只怕看错了,倒误了夫人,不如寻个安静些的地方,我细看看。”
一边伺候的丫鬟早就飞报了林家管事的主子奶奶,此时也正在一边看热闹呢,听了这话,连忙就笑道:“这边过去不远的清芷园,原是收拾出来预备太太奶奶们晏息的地方,这会儿里头并没有人,赵姑娘不如就去坐一坐,也好替秦二太太看看?”
赵如意含笑点头,旁边好几个夫人都跟着点头了,赵如意一走,她们就都扶着丫鬟跟在后头,自然就是都有些顽疾或是隐疾的。
连知府家的大少奶奶,也在后头盘算着,等这些人看过了,她也该请这位赵九姑娘给她看一看,虽然她嫁进来也才一年,还没有人催着她生育,可若是能得赵九姑娘开个养生方子吃一吃,或许一举得男呢?
赵九姑娘这样神,说不定真有呢!
一时浩浩荡荡而去,熙熙攘攘的花厅就空了一半人了。
就是没去的,都毫无例外的在讨论这位赵九姑娘,这赵家又不是神医世家,怎么就出了位这样的神医姑娘呢?看她这点儿年龄,就是打娘胎里学起,那也才学十来年呢。
这些大家子,谁家没有几个身子不好,常年药养着的人?也或是正好染了时病的,此时都琢磨起来,看赵九姑娘这个做派,不认识的倒是客客气气,也好说话,若是对赵家怎么着了的,赵九姑娘也不手软。
有人在心中不由的就阿弥陀佛起来,他们家什么也没做过,想必求到赵九姑娘跟前,还是行得通的。
有的人就开始后悔起来,这怎么就得罪了赵家了呢?
那种后悔,倒比赵家没有落败前,还显得真心实意些。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女眷汇集的大花厅外头的一棵大树的枝丫上,浓绿掩盖之下,竟然蹲着两个男人,有一个穿着极为普通的青布短衫,好像是个普通武人侍卫的模样,左边那人却是锦袍玉带,剑眉星目,猿背蜂腰,十足英武之气,虽然是蹲在那里,偏又丝毫无损那贵气。看着赵如意前呼后拥的往后头清芷园走了,轻轻点了点头:“这么厉害,哪里还用我来看着她些,她自己就够能打了!”
旁边那人点头啊点头:“这简直像神仙下凡。”
“罢了,看来没事儿了,这下回去能交差了,走吧!”先前那人拍拍旁边人的肩,两人一猫腰,从树间窜了出去,消失在了围墙之后。
永宁侯赵,一夜之间便衰败了下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叫人费解,赵家这永宁侯的头衔,在这样的大案里,却依然屹立不动,并没有随着赵大老爷的被捕而夺爵。
第一章
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这些日子,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此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黄嬷嬷心中想,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有点忙,不能加更了,周一周二加吧,还是祝大家周末愉快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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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拒婚
购买率满50%即可看见正文, 72小时更换,请支持正版! 幸好她之前就没有把这件事想的太容易, 镇南王到底是在外的藩王, 行事谨慎,不会愿意沾上谋逆案的边。
赵如意这样叹息, 却有别的人艳羡的很,甚至不服气的很, 就连老太太没有收赵如意银子的事, 知道的人也不少, 赵四夫人听跟前伺候的丫鬟说这事儿的时候,她的两个嫡亲的姑娘, 七姑娘赵淑云和十姑娘赵淑秀都在跟前,七姑娘还没什么动静,那位十姑娘先就撇嘴了:“总还不是老太太偏心, 要不是老太太说, 镇南王妃能知道她?还下帖子请呢!就是这银子, 还不是老太太给的私房, 这会儿倒拿出来献勤儿博名声了。”
七姑娘瞪眼:“就是老太太给的私房, 给了九妹妹那就是九妹妹的, 不管她拿出来献勤儿也好, 博名声也好, 她也拿出来了,你不服气,你也拿一万出来, 我只说你的好!”
十姑娘悻悻的道:“我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我可不是她,会哄老太太,私房都给了她,吃的穿的比我们强十倍子,连使唤人也多那么些个,好像就她一个才是孙女似的!”
十姑娘赵淑秀只比着赵如意小两个月,一般大的姐妹,自然是比起大些的姐姐,小些的妹妹,最容易被人拿来与赵如意比较,偏又处处都比不过,以前赵如意在外头养着,没在府里,只偶尔提及,倒还罢了,现在赵如意回府长住了,眼见耳听多了,那自然就越发叫十姑娘不自在了。
就连前儿王妃下帖子,别的姑娘都只是捎带,单只有九姑娘那是特别点了的,二伯娘也就只带了九姑娘去,这还不是老太太给王妃说的?不然王妃怎么知道九姑娘呢?要不是那一回知道了九姑娘,今儿又能给九姑娘下帖子了?
十姑娘那日听到这个话,当时就气的摔了个杯子。
七姑娘听了十姑娘赵淑秀这话,顿时冷笑一声:“那谁叫你不会哄老太太呢?”
十姑娘又想摔杯子了,可在七姐姐跟前,还真不敢摔,她敢摔,七姐姐就敢收拾她,连她娘也拦不住。
她便只得咬咬牙算完。
她算完了,七姑娘还不算完,一边拣起个榛子剥,一边道:“瞧你那样,也就敢背后说说人,正经干得了什么?要我说,既不忿,那就多去孝敬着老太太,说不准老太太看你勤谨孝顺,也赏你银子,偏真到了跟前,傻子似的坐着,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背地里话这么多!”
赵四夫人在一边看着皱眉道:“叫人替你剥吧,当心掰了你指甲。你妹妹不过随口说两句,你非要跟她一个针一个眼儿的做什么呢!”
“就是随口说的才叫得罪人呢。”七姑娘顺手把榛子丢回去,正经的跟她娘道:“谁不是正经姑娘?妹妹看着眼热,谁不眼热,可各有各的缘法,九妹妹自小没了爹娘,又没兄弟,老太太多偏疼她些,给点银子,有什么要紧的,眼红什么呢?谁愿意这样吗?一万两银子有多少,娘私底下给妹妹攒的嫁妆没那个数目吗?还这么眼馋肚饱的,你不服气,只管把那些都拿出来,还怕老太太不疼你?”
一席话说的赵四夫人都没了声气,赵十姑娘更是早闭了嘴不敢说话了,七姑娘才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九妹妹肯拿银子,自是为了这个家,咱们家好了,咱们才好的了,咱们家不好了,你就是把九妹妹踩下去了,又有什么好的?这些日子的事情还看不明白吗?自己舍不得就别说话,倒看不得人家舍得了!就是人家讨得镇南王妃的喜欢,那也是咱们家的福气!娘也少娇惯妹妹,也该教教她,不管镇南王妃请了咱们哪个姑娘去,对咱们家也是好事,我看她这么傻,今后怎么得了,到了夫家,谁还跟在家里似的让着她?”
七姑娘赵淑云把妹妹连带她娘都教训了一通,气呼呼的摔帘子走了,她向来跟八姑娘走的近,自己嫡亲妹妹倒是在少在一处儿,真没想到她比赵如意才小着两个月,做人行事却差着那么些,也好意思跟人比!
赵如意不知道这里头的曲折,只管收拾了东西,第二日由镇南王府的马车接了出去,车先去了驿站,王府女官亲自在门口迎她,进了内室,自有丫鬟通报,高高的打起了帘子,就听镇南王妃在里头笑道:“我不请你,你就不来看我,竟还要我下帖子呢。”
听着像是嗔怪,表达的却是亲热,赵如意当然不至于这都不懂,还去解释你不请我我就不好来这话,便笑道:“我昨儿就想来瞧王妃的,偏这药茶里头有一味药竟没有了,我满锦城找了一日,也没找着,还耽误了来呢,没承想王妃就打发人叫我了。”
她一头说一头往里走,既然镇南王妃给面子,她也乐的不拘束,笑着福身行了礼,就打量镇南王妃的面色,见她穿了一件杏黄色缠枝花锦缎袍,头上一根翡翠的簪子绿的好似要滴出水来,大约是睡的好了,气色极好,肌肤越发显得柔白,笑吟吟的看着赵如意。
赵如意就笑道:“我不用诊脉,单看气色就知道王妃睡的好了,是不是?”
其实看王妃给她下帖子也就知道了。
镇南王妃笑道:“你是神医,吃了你的药,自然就好了。”
经历了一年多难以入睡的日子,这突然每日能睡足四个时辰了,那种舒心惬意,实在是非言语所能表达,镇南王妃这几日心情极好,这会儿看着赵如意,更是越看越喜欢。
这小姑娘知情识趣,会说话会治病,实在招人喜欢。
赵如意示意玉叶把捧着的盒子奉上:“这个实在没法子,有一种花儿满锦城都没有,我跑遍了全城去买也买不到,只有千金坊可以订货,还得等日子,我手里只存了半个月的量,王妃先用着,回头有了,我再送来。”
“这什么珍方这等不寻常,连东西都不好买。”镇南王妃随口道,命人收了盒子,笑道:“定然是极好的!我五日后就要启程进京,九姑娘得了,就打发人送到驿站,自有人送的。”
赵如意应了,又说:“虽说看气色就知道王妃好了,我还是为王妃诊一诊脉,更放心些。”
一边的丫鬟连忙上来伺候,赵如意诊了脉,笑道:“果真是好了,那方子我再增减一下,王妃再用三剂,就不用再用药了,再养上一年半载的,还能再生个小王爷呢。”
镇南王妃噗嗤一声笑:“你小孩子家,倒说这样的话,也好意思。”
“我是大夫嘛。”赵如意笑道:“大夫百无禁忌,自然是什么都要交代清楚的,要不然,师父怎么就不让我坐诊看病呢。”
赵如意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没有在外头坐诊的那一天的,看起来,赵如意还真是觉得挺遗憾的。
镇南王妃也清楚,自不再说这个话,只是笑道:“前儿我得了一副南洋珠的头面,我不大用那样子的,倒是九姑娘生的清丽,正配珍珠,你便拿去使罢了。”
她这样一说,跟前伺候的丫鬟立刻就应了声,显然是预备好的,立时就有丫鬟捧了三个大红描金莲花的锦盒上来,里头是一整套的赤金南洋珠头面,从簪子宝钗到耳坠子手镯,戒指都是四五个,珠子有大有小,最大的有莲子般大,最小的也有黄豆大小,十分体面。
赵如意便笑着推辞道:“王妃召我说话,就是我的福气了,怎么还能拿王妃的东西?”
虽然镇南王不打算直接捞人,但今天的举动也很不错了,赵如意照样领情。
镇南王妃一笑,这个小姑娘当真伶俐,这话看着是推辞,其实是说,镇南王妃招她去听禅,就是给了她好处了,她心里明白着呢,这样聪颖的姑娘,镇南王妃心想,就是不治病,也叫人喜欢呢,她便笑道:“还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拿着赏人,也不算白陪我走一趟。这也是王爷的吩咐,就是你们家的事,回头王爷也是要问一问的。”
有这句话,就比头面好的多了,有镇南王过问,虽然不是捞人,但至少不会多加罪名了,赵如意便忙道谢。
另外还有四个丫鬟捧上来八匹润泽光亮的织锦缎子,镇南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如喜笑道:“这是今儿早上收的,王妃还没瞧过,我倒瞧着颜色花样都合着姑娘们使,就做主拿过来了。”
镇南王妃笑道:“好丫头,我都没见过的东西,你倒替我做主了。”
那如喜显然是有体面的,笑道:“那是因着赵姑娘替王妃尽心,咱们看在眼里,自是感念赵姑娘。”
她看了一回,见那缎子都是今年的新鲜花样,又是鹅黄湖绿之类的娇嫩颜色,便道:“九姑娘家里还有姐妹呢,正好也都热闹一番。”
赵如意这才道谢收了东西,吩咐玉叶先叫小子拿着送回家里去。回头一想,镇南王府又有金矿又有铜矿,有的是银子,诊金收贵一点也不要紧么。
这里复诊完了,镇南王妃亲自携了赵如意的手,一齐坐着镇南王府的马车,前往青山上的玉佛寺。
赵如意没有长在锦城,一年回来几日罢了,从来没有在锦城大大小小各种宴席各种花会诗会上露过面,伺候镇南王妃来玉佛寺的众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竟然没有几个见过她的,见从镇南王妃坐的马车上,跟着下来一个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镇南王妃还携着她的手,时不时的与她低声说笑,形容亲密,不由的都议论了起来。
大部分是各种时气,有过敏的,有受凉的,有上火的,都不算疑症,只要辩证明了,开方就简单了,到了开宴时分,林家大少奶奶亲自来请赵如意:“原是安心请九姑娘来我们家玩玩,看看花儿的,没承想反劳累着了,这也要开宴了,我母亲打发我来请九姑娘过去呢。”
赵如意也看得差不多了,笑着点头:“劳动大奶奶走这一趟。”
一边又对刚诊了脉的一位太太道:“许家姐姐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你院子里大约是栽了香椿树吧?把这树换了地方也就好了。”
“九姑娘连我院子里栽了香椿树竟都诊的出来,真是神了!”那太太连连惊叹,又见林家都来请了,也就不好多说,忙让开了。
赵如意诊金收了一堆,大部分人都给首饰珠宝等,厚厚的一份儿礼,自也存着结交的意思,也有人拿不出合适的首饰,索性送上银子,赵如意也照单收下,师父说的,出了力当然要收钱,天公地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过人家若是实在给不起,那也就算了。
林大奶奶等在一边,亲自陪着赵如意走过去,赵如意照例是带的金叶玉叶出门,留下一个收拾她今日得的一大堆诊金,只玉叶伺候在后头,走了半路,林大奶奶笑道:“九姑娘真正医术高明,我这两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依言打量她一番,又停下来握了她的手诊脉,然后笑道:“大奶奶没有什么,大约这两日为着林夫人这寿辰的事,操劳着了,过后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林大奶奶有点失望:“不必用药么?”
“当然不必。”赵如意有点好笑:“既没有事,吃药做什么,药又不好吃。”
林大奶奶应了一声,可依然显得有点失望。
赵如意觉得真是奇怪的很。
这没事就想吃药是个什么风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了,那天镇南王妃不也是吗?
又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到摆宴的大花厅了,林大奶奶忍不住又说:“听说有些方子调养女子最好,九姑娘定然知道的。”
赵如意刚想应一声,却猛然注意到这话中的女子二字,这林大奶奶特特的提到女子,这心思……
赵如意就有点明白了这位林大奶奶的热切,却是当不知道,笑道:“有不好才需要调养,大奶奶年轻,身子骨儿又好,哪里还须调养呢。”
林大奶奶颇为失望。
赵如意一进了花厅,顿时就有不少人,不管是刚才诊病的还是没去诊病的,都热切的招呼着“九姑娘来我这里坐!”
连那头上首桌上的寿星太太也招手儿叫赵如意,众人自也就不好再争了,横竖热情结识已经表达了,捧了九姑娘的场也就够了。
那边已经落座的七姑娘赵淑云就悄悄的跟自己妹子说:“你瞧瞧人家的本事,还有什么不服的,反倒该欢喜大家是姐妹,咱们能沾人家的光。”
赵如意这番风头,十姑娘赵淑秀自然是羡慕的,倒是那妒忌的心反倒淡了许多,通常无缘由的妒忌,只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可如今赵如意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赵淑秀连边儿也挨不上,反倒妒忌不起来了。
第57章 朱雀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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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康七年,锦城出了件大事, 锦城第一世家永宁侯赵家被贬斥了。
赵家自国朝开国封国公以来,屹立了三百余年, 世受朝廷恩宠,虽然已经日渐衰败, 远离京畿,但在锦城还是第一世家,如今却卷入了宁王谋逆案,赵家大老爷已被逮捕入狱,其余人等或被贬,或去职, 均受波及。
永宁侯赵,一夜之间便衰败了下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叫人费解, 赵家这永宁侯的头衔, 在这样的大案里,却依然屹立不动,并没有随着赵大老爷的被捕而夺爵。
第一章
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 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 这些日子,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此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黄嬷嬷心中想,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连名字都没有跟着姑娘们的排行走。
九姑娘虽然才十四,却已经长的高了,比她的姐姐们都高半头,在姑娘里算的十分高挑的了,黄嬷嬷跟她说话也得仰着头。
虽然不清楚九姑娘到底为什么跟别的姑娘不同,不过黄嬷嬷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老了的人,心中总要多些计较,对这位刚从别院回来才几日的九姑娘说话便格外仔细些:“是田家夫人和少夫人,听起来好像是来退亲的,老太太才请九姑娘来说话,九姑娘心中有个数才好。”
九姑娘赵如意点点头,耳畔一颗莲子大的南洋珠耳坠子跟着乱跳:“我也想着是这码事,不然这会儿来做什么呢?”
她的神情也很镇定,虽然从小就养在外头,倒也依然有赵家嫡女的气派,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听到消息时虽也镇定,却透着几分苍白,倒是这位九姑娘连容色都很寻常,她含笑对黄嬷嬷点了点头,便走进去了,站在屏风跟前听。
田家果然是来退亲的,连理由也说的毫无诚意,只说拿了两人生辰八字去大方寺请高僧合吉凶,便说两人八字不合云云。
家败如此,对这样勉强的借口,赵老夫人并不动容,没有接这话,却好似还在与田太太在说家常:“老太太身子还好?也有三年没见了。”
见问候婆母,田太太恭敬的微一欠身,道:“原是还好的,不过这春夏交的时候染了时节,略咳喘些,大夫说在家里不宜,如今在千岛湖别院养着,这次出来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问候老夫人呢。”
赵老夫人轻轻点点头,却说:“是么?不过依我看来,田老太太只怕不知道你们来锦城吧?”
田太太脸上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老夫人说笑了。”
赵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转头问了丫鬟:“九姑娘来了吗?”
田太太一怔,没承想赵家会把赵九姑娘直接叫出来,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明丽的姑娘。
当初定亲的时候田太太在为自己娘家父亲守孝,定亲是由田老太太亲自操办的,田太太并没有见过赵如意,此时一见,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配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论起来她对赵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事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颇有些得意,赵家是锦城第一大世家,又有侯爵在身上,真论起门第来,田家还差着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赵家这是卷进了谋逆案,虽没有罪及满门,可到底是再难翻身了,有这样的忌讳,赵家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
纵是赵如意模样儿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赵如意上前见礼,近一点看更觉得明媚,肌肤如瓷,目如点漆,虽然明知道自己是来退亲的,可是镇定大方,礼数周到,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愤怒,或是哭闹。
赵家这数百年世家果然不是寻常,单看姑娘这份气度,做自己家媳妇只怕也不差。
田太太不无惋惜的想,只可惜赵家出了这样的事。
赵如意见过了礼,便退回到了赵老夫人跟前,赵老夫人道:“三年前我与田老太太订的这门亲事,论理,此事我也该与老太太面谈才是,不过这既是九姑娘的事,九姑娘若是应了,那也无妨。”
田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做主的,且这话里的意思,若是九姑娘不同意,那赵家便不同意,要老太太亲自来谈。
想到先前赵老夫人那句话,这赵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太肯定不会退亲的吗?所以拿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冷笑起来。
赵如意却没有觉得什么古怪,她柔和的说:“田太太的意思,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事想必和大方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是因着我们家近日的事,田太太才觉得我与令郎八字不合的吧?”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这在官吏富贵之家并不罕见,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无非寻一个普通借口略为遮掩,让双方面上都好看些罢了,一方已经家世衰败,只要肯退亲,自是不愿意得罪对方,大家和和气气留个情面,今后或许还有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撕破脸闹起来,如今这位九姑娘这样说,那果然就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吗?、
赵家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家凭什么敢不退亲,这位姑娘真是不识时务,亏她先前还觉得她有气度,原来也是不懂事的,真以为你不同意就能不退的吗?
听说这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果然差些儿,幸而不会娶她。
现在你们赵家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田夫人心中冷笑,面儿上还是和气的道:“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就是不宜婚配,不管贵府有没有事,有什么事,那都不能成亲,姑娘明白吗?”
这话说的这样,赵老夫人还是低眉垂目,好似没有听到,说了让九姑娘做主,那就真的完全不插手了的样子。
田家大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含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三年前家里为三弟定下了赵家的九姑娘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安宁了,她虽是长媳,可娘家只是在运城本地算得上有头有脸,放在外头就不算什么了,哪里比得上赵家,虽然早不在京畿,放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可终究也是侯爵。
作为大嫂,她以后怎么压得住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
而且三弟也比自己的丈夫出息,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后来送到京城读书,听说连皇上都看过三弟写的诗词。
其实婚期还有两年,并不用急着现在就要退亲,这个时候上门退亲,本就有点欺负人了,这会儿把话又说的这样,田大奶奶看着赵如意心想,这真是尴尬呀,这本该是父母长辈承受的事,现在却直接推了姑娘出来说话。
田大奶奶看看赵老夫人,却见她一脸平静,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赵如意却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认真的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就不能现在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三年前请大方寺高僧合的八字的札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我明日就可以与夫人一起去运城,请高僧解释一下,不过三年而已,这大吉怎么变成不合的。”
连赵老夫人都抬起眼睛看了九姑娘一眼,但又一言不发再次垂了下去,田大奶奶更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不由的去看自己婆母。
这位九姑娘也是在这样的人家养大的,怎么这样不谙世事,还跟这样敷衍的理由较起真来。
田太太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然的笑意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赵如意会说这样的话,她心中已经觉得恼怒了,而且还有些鄙夷,这姑娘也不想想,自己家都这样了,她自己自也不再是以前的赵九姑娘了,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了吗?
真是好笑,再闹其实也不过是丢自己家的体面,是你赵家自己犯的事,既然我们好心为你遮掩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难道今日这样的境地,我田家还怕与你赵家撕破脸不成?
田夫人便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贵府大老爷犯了谋逆那样的重罪,贵府气运变了,和我们家就不合了,也是很明白的事,九姑娘难道还想不明白吗?九姑娘就是问遍天下高僧,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九姑娘也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田大奶奶更觉得赵如意傻了,亏得自己以前还忧虑只怕压不住她,原来真是杞人忧天。
她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赵如意了,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羞恼的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是赵如意并没有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田太太终于觉得有点愉快了,她说:“所以我们来退亲,想必九姑娘也能明白的吧?”
赵如意又点头:“听了田太太的话,我确实明白了,以前只听祖母说田家诗书世家,家风敦厚,今日才知其实名不副实,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之辈,若是早知如此,便是你们不来,我们家也要上运城去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看着田太太,说着退亲,却还带着笑容,田太太却一点也不愉快了,她甚至气的手都有点发抖。
永宁侯赵,一夜之间便衰败了下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叫人费解,赵家这永宁侯的头衔,在这样的大案里,却依然屹立不动,并没有随着赵大老爷的被捕而夺爵。
第一章
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这些日子,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此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黄嬷嬷心中想,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连名字都没有跟着姑娘们的排行走。
九姑娘虽然才十四,却已经长的高了,比她的姐姐们都高半头,在姑娘里算的十分高挑的了,黄嬷嬷跟她说话也得仰着头。
虽然不清楚九姑娘到底为什么跟别的姑娘不同,不过黄嬷嬷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老了的人,心中总要多些计较,对这位刚从别院回来才几日的九姑娘说话便格外仔细些:“是田家夫人和少夫人,听起来好像是来退亲的,老太太才请九姑娘来说话,九姑娘心中有个数才好。”
九姑娘赵如意点点头,耳畔一颗莲子大的南洋珠耳坠子跟着乱跳:“我也想着是这码事,不然这会儿来做什么呢?”
她的神情也很镇定,虽然从小就养在外头,倒也依然有赵家嫡女的气派,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听到消息时虽也镇定,却透着几分苍白,倒是这位九姑娘连容色都很寻常,她含笑对黄嬷嬷点了点头,便走进去了,站在屏风跟前听。
田家果然是来退亲的,连理由也说的毫无诚意,只说拿了两人生辰八字去大方寺请高僧合吉凶,便说两人八字不合云云。
家败如此,对这样勉强的借口,赵老夫人并不动容,没有接这话,却好似还在与田太太在说家常:“老太太身子还好?也有三年没见了。”
见问候婆母,田太太恭敬的微一欠身,道:“原是还好的,不过这春夏交的时候染了时节,略咳喘些,大夫说在家里不宜,如今在千岛湖别院养着,这次出来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问候老夫人呢。”
赵老夫人轻轻点点头,却说:“是么?不过依我看来,田老太太只怕不知道你们来锦城吧?”
田太太脸上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老夫人说笑了。”
赵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转头问了丫鬟:“九姑娘来了吗?”
田太太一怔,没承想赵家会把赵九姑娘直接叫出来,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明丽的姑娘。
当初定亲的时候田太太在为自己娘家父亲守孝,定亲是由田老太太亲自操办的,田太太并没有见过赵如意,此时一见,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配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论起来她对赵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事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颇有些得意,赵家是锦城第一大世家,又有侯爵在身上,真论起门第来,田家还差着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赵家这是卷进了谋逆案,虽没有罪及满门,可到底是再难翻身了,有这样的忌讳,赵家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
纵是赵如意模样儿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赵如意上前见礼,近一点看更觉得明媚,肌肤如瓷,目如点漆,虽然明知道自己是来退亲的,可是镇定大方,礼数周到,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愤怒,或是哭闹。
赵家这数百年世家果然不是寻常,单看姑娘这份气度,做自己家媳妇只怕也不差。
田太太不无惋惜的想,只可惜赵家出了这样的事。
赵如意见过了礼,便退回到了赵老夫人跟前,赵老夫人道:“三年前我与田老太太订的这门亲事,论理,此事我也该与老太太面谈才是,不过这既是九姑娘的事,九姑娘若是应了,那也无妨。”
田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做主的,且这话里的意思,若是九姑娘不同意,那赵家便不同意,要老太太亲自来谈。
想到先前赵老夫人那句话,这赵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太肯定不会退亲的吗?所以拿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冷笑起来。
赵如意却没有觉得什么古怪,她柔和的说:“田太太的意思,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事想必和大方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是因着我们家近日的事,田太太才觉得我与令郎八字不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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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基本法
第58章 处置
第五十八章
可太后就是病倒, 朱雀门事件却仍然迅速的传开了, 不仅是官宦之家, 就是民间都传开了,太后娘娘独断专行, 将有婚约的姑娘赐给郡王爷做侧妃, 姑娘节烈不肯, 于宫门自尽。
自然也有人话本子看多了的, 以往是郡王爷看上了人家姑娘,巧取豪夺,以权势压人,然后立刻就有知道内情的人半炫耀半八卦的讲着这上层的八卦来,毫无疑问,舆论当然是站在安郡王和侯姑娘这一边了。
这样的八卦, 谁不爱听,直讲了一年, 甚至好几年后,安郡王妃和侯姑娘各自都有孩子了, 还偶尔有人讲起这件事来, 此为后话。
但朝廷上就不单是八卦了,这件事事关太后,又有女子贞烈自尽之事, 不是一件小事,当然不会置若罔闻,不过第一个上表的, 不是当事人安郡王,而是衍圣公。
这一位虽然列班上朝,可朝廷大事很少掺合,基本算个精神象征,那礼法这一块,就算是衍圣公的专长了,他的奏折里,只一笔带过太后赐婚一事,而是盛赞侯氏女节烈,不慕富贵,堪为天下妇女表率,朝廷宜为表彰,赐表匾额等。
这算起来,大概算是衍圣公分内事了,上表倒也不稀奇,不过立刻就有朝官出列驳道:“侯氏女或是因言语不慎,致太后气恼,畏罪自尽的。”
“什么言语?”衍圣公问。
那朝官立时嗫嚅起来,侯宝如面见太后,就是为了辞赐婚,又不是专程为了气太后才进宫的。
那她说出来的言语,那自然就是节烈的言语了。
那人只得说:“下官并未亲见,只是想或许言语不恭敬呢!”
且又有朝臣道:“若是表彰侯氏女,便是彰显其抗旨之行,此例一开,今后但凡有朝廷旨意不愿尊的,即于宫门自尽,朝廷尊严何在?”
“朝廷尊严便是在夺人婚姻?若是无端抗旨,自有律法严惩!”也有人称
可是出言阻拦的朝官前仆后继,皇帝一贯的风格是坐在朝堂上听各方出言,最终形成决议,这一次,皇帝也是耐心的听完了十几个大臣的阻拦之后才说:“刚才说侯氏女此举还算不得烈女的诸位爱卿,朕这就下旨,爱卿家里已经婚配的公子,若是有嫡亲表妹的,朕也可赏为令公子妾侍,并赏五品诰命,想来你们家的儿子也不敢与安郡王比肩吧?如此若是有姑娘自尽不从的,朕既表彰,那时候,诸位还会说此举算不得烈女吗?”
皇帝语气并不激烈,却一言惊人,还温和的说:“便是令嫒,也可照此办理,想必多半都是有表哥的吧?”
那些人没想到皇帝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了,不由面面相觑,张阁老不得不出列道:“皇上此言,未免太过儿戏了。”
皇帝勃然而怒:“儿戏?张卿何不以此言劝阻太后!”
皇帝当庭发难,随即第二日就有新的奏折弹劾太后:太后慈视天下,天下以孝事之,却以太后之权,夺人婚姻,逼得官员之女为保名节,宫门自尽,实为本朝从未有之骇人听闻之事。后世将如何评价太后之名?亦甚或累及先帝英名!思及太后曾母仪天下,自必是受小人蒙蔽,应非本意,朝廷应大肆搜捕,清理太后身边小人,以慰慈心。
弹劾太后的奏折极为罕见,开本朝之先,立刻便有官员出列奏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太后为天下之母,岂可弹劾,应治妄言之罪。
又有另外一位官员出列奏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太后既有悖行,自也该弹劾。何罪之有?”
官员们引经据典辩了半个时辰,也没个定论,皇帝也不表态,只是吩咐此事明日再议,先去处置别的事情。
日复一日,在这些辩来辩去的奏折里,只有安郡王的奏折是股清流,安郡王不提侧妃之事,只是上折表示,若无侧妃,便无今日之事,他本来心仪赵氏,无意纳侧,只愿今后都无纳侧之事。
群官鄙夷,这里朝廷都要吵翻天了,你这当事人还只顾着你那后宅之事。
不过这其实也表明了太后这赐侧妃,压根不是因为疼爱外孙,人家都说了无意要侧妃了!
事发十日,朝廷上依然是天天奏折互相辩驳,事件好像在皇帝不肯表态如何处置中开始发酵,几乎席卷了整个朝廷,有些明眼人已经隐约觉得,皇帝似乎是在有意纵容这件事体的扩大。
按理说,此事事关天家颜面,事关太后体面,本来应该控制在小范围里,甚至一开始就不应该拿到朝廷上来说,私底下招了侯家人进宫处置此事也就罢了。
虽然对外舆论控制不了,但至少不会在朝廷上这样青天白日的大肆讨论,如今这样一讨论,这便从一件新鲜事,变成了一件大事了,人人皆知。
在康修瑾的书房里,坐着一个长的极其漂亮的年轻人,这样的秋叶枯黄的天气,他还风流倜傥的拿着一把白玉骨扇,面对这位三品大员,谈公子轻笑道:“寿康宫赐婚这一场风波,老师怎么看?”
康修瑾是这一任副主考,自然也就是老师了。
康修瑾不是个毛头小子了,官场打滚近二十年,地方官京官都做过,当然不会那么沉不住气,这位名满京城的谈公子虽然是他的学生,但自也不会轻易说的太过。
康修瑾便笑道:“季明问这个,是要合纵联名吗?”
谈公子不答这句,反而说:“老师在御前伺候也有七八年了吧,皇上向来看重,又点了这一科恩师,想必定然是深谙圣意了,老师有没有觉得,皇上是有意让此事闹大的?”
“只是这也是伤天家颜面的事,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学生百思不得其解,才来寻老师解惑。”谈公子目若晨星,看向康修瑾。
康修瑾这样的人自然也已经发觉了,心中当然也有猜想,只是不可能这样就跟谈公子说,便道:“皇上圣明天纵,不是你我可妄自揣测的。”
不过他也说了一句:“天家颜面虽是要紧,此事也确实骇人听闻,太后娘娘悖行,不过是遮掩与不遮掩罢了。”
谈公子见康修瑾表了态,便也就笑道:“张阁老老矣,南郑侯又难成气候。皇上等这一个机会等了很久了罢?”
康修瑾微微有点皱眉,谈公子又笑道:“昨日与安郡王喝酒,郡王爷还问我,你老师就不想取张阁老而代之?我为老师打算,今日才特地来说两句罢了。”
谈公子丢下这样一句话,并没有打算等答复,便举手告辞而去。
康修瑾在书房里直从黄昏坐到了深夜,便开始伏案写起了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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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寿康宫里极少有人说话,太监宫女们无不惴惴不安,他们都很清楚,近身伺候主子当然是荣耀,也有权势,可是一旦主子出事,被株连起来,他们也是没地方喊冤的,皇帝晾着寿康宫这几日,他们也就只能惴惴不安的过这几日。
太后枯坐在寿康宫,她的消息还没断,还知道朝廷每天都在讨论和辩驳,每天都有新的奏折,每天都有人在表态,就好像每一天都在将她反复的示众,这叫她极其焦躁,极其恼怒,但又毫无办法。
这些难熬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在回想以前那些过往,那个时候,她多么小心,多么谨慎,哪怕有一丝可能出错,都不敢妄动,太后娘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自以为这只是出一口气,只是后宅小事,如今却被升到了礼法的高度了。
“今后再不能这样了,再不能这样了!”太后喃喃自语。
太后也看懂了皇帝的手法,她以礼法的孝字立足,皇帝就以礼法的贞烈来对抗,可是她还不能停止辩驳,不仅是她,就是张阁老都很清楚,辩驳是不断的有人被搅进,可是皇帝搅出的这个漩涡,一日没有处置,就一日停不下来。
张阁老府上每日里灯火通明,人马川流不息,十数名心腹官员和谋士天天议事,奔走拉人,安排第二日的辩驳,太后不能倒,张阁老深知。
不管为此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张阁老是个清瘦的老人,长须飘飘,极有风度,只是这些日子显出了一分衰老来,对跟前人说:“今日康修瑾也上了奏折了!”
前几日的朝廷奏辩中,几乎都是四品以下官员,三品以上的大员们差不多都三缄其口,不肯轻易掺合,今日康修瑾以礼部侍郎身份上折,弹劾太后娘娘,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千字,堪称檄文,这是一个重要的风向,康修瑾不仅为礼部侍郎,而且还是新任副主考,他这一份奏折,如此旗帜鲜明,必然要影响不少人。
张阁老叹息一声,太后这几年刚愎自用,又有许多人有意无意的挑唆怂恿,真的再不是当年的决断了,就因为和一个小姑娘置气,毫无益处,反闹出这样现成的把柄来,当然,若是这姑娘胆子小些,性子弱些,从了旨意倒也算不得大事,可偏又刚烈,真是凑了巧了。
他也是极为精明之人,宦海多年,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点感觉,他们被皇帝拖入到这场漩涡中来,多年辛苦营造的局面,大约是不得不损失一部分了。
朝中大员开始纷纷上折了,事发后十日,各地的奏折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京城,镇守闽浙一带的盛大将军称,前有楚驸马殉国,后有楚氏教导之女贞烈,楚氏家风清流,堪为表彰。
楚驸马早年便是与盛大将军在同一军中,本有同帐之谊,且楚驸马已经殉国,家里遇到这样的事,不免叫人有唇亡齿寒之感,身为军人,谁敢担保自己没有那一日呢?
西北大将军陈元亮是皇上的元妃,后追封为敬贤皇后陈氏的兄弟,正儿八经的小舅子,也同样上了一封弹劾太后的奏折,措词更加严厉。
连镇南王都上表称应表彰侯氏女贞烈,只是没有提太后。
只有东北的袁大将军,上表绕过了侯氏女贞烈一事,却是言不可表彰,免开抗旨之风。
待各方面将军、州府道都上了奏折了,便有了一个月之久,朝廷天天议,却天天悬而未决。
抗旨还是贞烈,朝廷如何处置?
太后自那日后就病而闭门,除了自己家的人一个不见,皇帝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去后宫了,好像不知道太后病倒了一般,每日都宿在御书房,连续不断的召见朝中官员。
只是御书房铁桶一般,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召见朝中官员都说了些什么话,不过朝中辩驳慢慢的开始倾向于表彰侯氏女贞烈了。
一个月下来,朝中势力分布已经有了端倪,而纵观文帝执政的生涯,皇帝与太后并权臣对朝政掌控的角力,便是以著名的朱雀门事件为分水岭,自那一个月的朝廷奏辩开始,可以较为明显的看出,文帝多年韬光养晦,已经开始逐渐接管局面,朝局开始向帝党倾斜了。
太后老了,张阁老也开始老了,接班人迟迟未见,南郑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不能回京。
而皇帝年方四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这一个月后,朝廷终于有了决定,表彰侯氏女节烈,赐表,匾额,缎匹等,并准其与沈家继续议亲。又以楚家家风清正,御笔亲书清正二字赏赐,准了安郡王上奏不纳侧的奏折。
又太后所为是因小人作祟,命将寿康宫首领太监于桂杖毙,其余一等太监宫女均罚入浣洗处,其余伺候的太监宫女散入其他各宫伺候,命皇后重新为太后选人伺候。张蒋氏利用太后顾念家族的慈心,挑唆太后夺人婚姻,命慎刑司前往张府掌嘴四十,永不许进宫,其夫失德,免了差事命回家读书。
至此,闹起了轩然大波的朱雀门事件尘埃落定,太后装病装成了真病,真的病倒了。
安郡王本来天天往宫里跑,也常来别院看赵如意,这一日领了个年轻男子到林家别院来见过赵九姑娘,这人叫张越,是安郡王奉公主之命为赵如意选的十个侍卫的小头目,便来拜见赵九姑娘。
安郡王说:“前儿忙起来,没来得及办这件事,如今你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没人看着实在不行。”
赵如意自己都纳闷儿,她到京城才两个多月,怎么就得罪那么多人了?而且得罪的人还不能都怪安郡王,当然,她觉得,主要还是怪安郡王的。
这张越容貌普通,体格精悍,一看就是以一敌十的主儿,不过面对姑娘,却是小心翼翼,轻拿轻放,走路都好像有点别扭。
在这上头,赵如意就没经验了,她轻轻拉一拉安郡王的袖子轻声问:“我是不是该给点儿见面礼啊?”
安郡王道:“公主府给开了俸禄的。”
可是她又不是公主府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嘛,赵如意思索了一下,吩咐丁香:“去把那盒子六香和拿来。”
一听这名字,安郡王都有点诧异了,这明显就是药的名字,赵如意这看谁谁有病的毛病,还以为到了京城消停点儿了,没想到这还没好呢!
不过安郡王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干涉她,且不管怎么说,她看人有病送药这也是善缘,那个什么张铁口不是说了吗,人家赵九姑娘这一等一的命格,就是从她平日里结的善缘里化来的福气,她的夫君,那是沾她这福气的光。
赵如意对张越说:“我不太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不过那里湿气太重了些,且好像还常年阴冷,你这样的差使又比常人容易受伤些,寒湿之气从伤口进入,积在体内,或许这三五年还不显,日后年龄稍大,就容易得痹症,你要小心一点。这个药不是吃的,是闻的,若是有同住的人,你每日选了人都齐全的时候点一只,能驱散你体内寒湿之气,用完了再来拿。不过最好的法子是尽量换地方住。”
这位姑娘的风格真是与众不同,见面先赏药,可是偏偏说的跟亲眼看到了一样,张越听的有点发呆,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抬头去看安郡王,安郡王琢磨了一下,见张越看了过来,便点头道:“赵九姑娘这药可是秘方,外头都见不着,还不谢过九姑娘。”
张越忙就磕头,安郡王琢磨着说:“你这几年,是在军营里住的吧。”
“回郡王爷的话。”张越说:“标下原本隶属通州骠骑营。”
“好,我知道了。”安郡王道:“你下去吧,用心办差。”
张越又磕了个头,才接过丁香递来的盒子,里头还搁了张银票,丁香温柔的笑道:“和兄弟们打杯酒吃。”
这张越在军营多年,哪里见过丁香这样美貌的丫鬟,鼻端闻到一阵细细的香风,拿着盒子的手细白柔软,真是眼都不敢抬,呐呐的应了一声,忙接了东西就退了出去。
安郡王若有所思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就道:“出门叫上张越,他们小组是训练过的,就是真的遇到了人多抵挡不住,至少报信是绝对做得到的。”
赵如意当然知道有人使唤的好处,她也不推辞,笑道:“行,我知道了,我可是温柔的姑娘,又不爱动手,有人替我动手最好了!”
她总是能说的自己笑起来,安郡王就真的笑了一笑:“你说的对,你今天还要去看表妹吗?”
“好是好了,可还是要去看看。”赵如意笑道。
就是好了,也要做出没好的样子来,安郡王就点头道:“行,我要进宫去,顺路送你过去吧。”
“嗯嗯。”赵如意乖巧点头。
看她这样乖巧,安郡王觉得她实在可爱的要命,简直想要伸手却捏捏她的脸,可是又不好伸手,只能接过丁香递来的披风给她披上,赵如意就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
这个笑容无往而不利,皇上看到了心中又酸又涩又甜,到了安郡王这里了就只剩了甜了。
侯宝如的伤倒是早就好了,她本来就伤的不重,只是为了显得伤重,还不得不在家里继续养伤,只可惜就是有赵如意的妙手,侯宝如的心口上还是留了个疤痕,她倒是不十分在意,跟赵如意笑道:“今后嫁过去了,要是他欺负我,我就撕开衣服给他看,这是为了嫁给你留的疤,你不足性索性再刺一回!”
赵如意哈哈大笑:“你那点子力气,哪里撕得动衣服?瞧瞧这缎子,上好的苏缎呢,等你慢慢解开来,哪里还有什么气?索性拿把剪刀还快些!”
侯宝如也哈哈的笑。
侯宝如自尽有伤,赵如意几乎天天来看她,两人虽然看起来一个明艳爽快,一个秀丽娇柔,偏骨子里都是差不多的人,性子十分相投,颇为投契。
便是在这说笑间,侯宝如的丫鬟春燕跑了进来,把今日朝廷刚下的旨意说了一回,她当然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说法,不过意思还是说清楚了的,尤其是处置的些,侯宝如笑道:“没想到我这点事儿闹的这么大,真是不好意思。”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赵如意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一口,道:“我瞧啊,皇上是借这事儿立威抓权呢。”
太后有权臣支持,赵如意虽然不太清楚,但看太后的所作所为,也有了个感觉,太后势大,皇上必然制擘,这是最简单的此消彼长的道理。
赵如意说:“这件事在礼法上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能做文章的就是抗旨两个字,不过站脚也不硬,若是成了,皇上就好立威,就是不成,那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且又涉太后又涉张阁老,这样的机会,皇上不定等了多久呢!”
侯宝如闺阁女子,读的都是女四书,贞洁节烈是明白的,这话就不太懂了,好奇道:“姐姐怎么知道的?”
“此时其实没有太多要辩驳的,你这节烈之名站得住脚,合着礼法,皇上若不是要闹大,哪里至于拖一个月呢?早就可以乾纲独断了。皇上这是以前容让惯了,这回故意拖着,他们就以为还有的辩呢!”赵如意说。
“然后越辩越大,越辩越大,越辩人越多!”赵如意笑嘻嘻的把手比了个好大的圈圈。
侯宝如似懂非懂,只是笑道:“姐姐真有见识,我就不懂了,我只是想知道,那位张太太不安好心要整治咱们,这会儿得了这个旨意,是个什么样儿,阿弥陀佛,真是现报呢!”
她大约也是在家里憋闷久了,不由的撺掇赵如意:“咱们去看看?”
侯宝如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幸灾乐祸有什么不对,她都差点儿被这蒋玫治死了呢!要不是她豁了出去,回头真做了郡王侧妃,这一辈子就没意思了。
这可是一辈子呢,她当然要幸灾乐祸。
“哪里看得到。”赵如意说:“人家慎刑司不至于把人拖到门口来打,自然是在后头,你我进得去吗?早被人家打出来了。”
“没意思。”侯宝如笑道:“真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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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心虚
第五十九章
正说着, 外头两个丫鬟进来院子里,捧了几个包袱, 笑着对院子里头侯宝如的丫鬟荷花儿道:“东北本家那边送了东西来, 我们公子爷打发我们给大姑娘送些来。再问一问大姑娘伤可大好了,我们也给大姑娘磕个头。”
侯宝如定亲的那沈家, 是侯家的远房亲戚, 老家在东北的,她们在里头就听荷花儿笑道:“多谢沈公子惦记了, 姑娘现在里头坐着呢。”
听这样说,荷花儿就带了两个丫鬟来磕头,那两个丫鬟穿着红绿比甲,手腕上是鎏金镯子, 头上带的簪子也是金包银的, 看起来比侯家丫鬟穿戴还强些, 赵如意就知道这沈家富贵了,她们也极会说话的, 笑道:“这是我们公子爷的分例,公子爷说, 叫送来给姑娘挑, 喜欢哪件就留下哪件,若是不喜欢, 赶年下有了好的再送来。要是都喜欢,便请姑娘都留下最好。”
侯宝如笑道:“你们公子东西都送来了,还想着要拿走吗?小气, 打开我瞧瞧!”
那丫头就忙上前打开来,见是两张皮子,一张紫貂一张白狐,都丰厚光润,另外还有几条毛条子和零料,还有一包野山参,倒也均匀,根根都有大拇指粗细。
侯宝如笑道:“刚好两张皮子,见者有份,如意姐姐,我们一人做一件斗篷才好。”
也没等赵如意答话,就对那边丫头说:“多谢你们公子爷费心想着,我都收下了。”
又吩咐荷花儿:“带她们去喝杯茶吃果子,一人封个上等封儿。”
赵如意这才笑道:“人家巴巴儿的想着你,送来让你做了过冬穿的,你给我做什么,我不要。”
“不要不行!”侯宝如瞪她一眼:“明日我就打发人去给姐姐量尺寸去,我这里一齐做好了就是。”
这点东西倒也并不要紧,赵如意不太在意,她只是拉拉她:“你这主做的倒也光明正大,当着人家丫头的面就这样说,也不怕人恼。”
人家小公子的情谊,巴巴儿的送了东西来,她转手就送人,赵如意觉得有点不太好似的,要是安郡王给的,她就是要送人,也回头再送。
“一点儿东西有什么好恼的。”侯宝如诧异的说:“我就做了主了怎么样?我为了他,连命都肯不要呢!”
“少来,哪里就真能死了。”赵如意说。
“那我不管。”侯宝如笑道:“横竖这就是一辈子的把柄了,我这辈子都拿这个来辖制他!看他敢说个不字!看他敢娶小老婆!”
说是这样说,可是侯宝如眼角眉梢都好似堆了蜜一般,笑的甜甜的,可见口是心非了。
赵如意一阵嘲笑,她是没表现出来,可是心里也不免甜蜜蜜的,他们家安郡王,可是自己说不纳侧的。
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赵如意在回家的车上一路都在想,安郡王比她想的还要好,还叫她意外。
不过……赵如意有一点点小心虚,其实她是真的很佩服侯宝如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的,这样一个小姑娘,面对上权势熏天的太后娘娘,中间隔了多少层级啊!就是安郡王给她保证,那也难说有没有意外,到底安郡王怎么能比太后呢?
赵如意觉得,若是嫁不了他,大约会很可惜,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侯宝如那样为了嫁给他愿意对抗太后,愿意破釜沉舟,在这件事之前,她甚至没有想过安郡王侧妃侍妾的问题,侯宝如的事件,她想到的只是嫡亲表妹今后就难处理了。
所以安郡王那个时候的表白不要侧妃侍妾,赵如意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才是感动。
这会儿这样一想,赵如意觉得,安郡王对她真好啊!可她好像就……她也只有对自己,才会有这样一点小心虚。
可是她是女孩子嘛!赵如意一边心虚一边又理直气壮的想。
走了一路,赵如意突然闻到一阵浓郁而诱人的香味来,连忙叫道:“停车停车,停一下!”
马车果然停下来了,丁香忙忙的过来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赵如意道:“你瞧瞧是不是李记饼铺,我闻到重阳糕的味儿了,前儿我在外头吃过,怪好吃的,听说李记做的重阳糕是京城独一份儿,你去买几盒,咱们锦城没有这玩意,老太太她们说不准都没吃过呢。”
丁香笑道:“姑娘鼻子真灵。”
那边果然看到了斗大的李记字样,丁香就取了些钱打发两个小子去买了十盒。
这边过去没多远就是林氏别院了,一群人伺候赵如意下了车,就有个媳妇笑道:“郡王爷来了,说是有事儿寻姑娘,等了有一会子了。”
赵如意便取了一盒重阳糕,吩咐丁香:“那些你送老太太那边去,我先去看看郡王爷有什么事。”
安郡王是常客,这别院的屋子小,院子也小,但院子打理的好,安郡王看着颇有闲心,还在那台阶底下的大青花缸子旁站着看鱼呢。
赵如意进来,笑嘻嘻的说:“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什么事?”安郡王还真觉得巧了。
“没事儿我不能找你吗?”赵如意嗔道:“看你说的什么话。”
如今已经进了十月,赵如意换上了短袄儿,竖起的领子一直扣到下巴,看起来越显出一张雪白明艳的脸来,安郡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但凡看见她,就老觉得手痒,总是忍不住要动手动脚,不过这会儿青光白日的,他好歹忍住了,看赵如意一脸甜丝丝的笑,献宝似的捧着一盒子糕点:“我前儿吃了一回这个,觉得可好吃了,今天看见,就买了一盒给你。”
安郡王那是甜到心里去了,赵如意从第一回见面就冷静自持,言语厉害,办事靠谱,从不大惊小怪,比平日里见过的姑娘都成熟大方,甚少露出这样娇俏的样子来,这献宝的模样儿,竟比平日里可爱了好几倍的样子。
两人也不进去,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子边上坐着,盒子打开来,浓香诱人,赵如意说:“我还没吃,就想找你一起吃呢。”
安郡王张嘴就是一整块,哎哟,这糕里放了得有半斤蜜糖吧。
“好吃吧?”
“好吃!”安郡王已经吃了两块下去了,赵如意才咬了一口,甜而不腻,香软细腻,倒是不负盛名。
“你慢点儿嘛。”赵如意语气软软的说,叫丁香:“快倒茶来,别噎着我们郡王爷。”
安郡王吃的第三块有点举在半空中落不下来了,他刚才乍然之间叫赵如意甜的跟吃了一罐子蜜糖似的,颇有点飘飘然,这会儿却回过味儿来了。
赵如意这甜蜜的,软软的样子,如此眼熟,他见过!
那个时候,是在江城附近的别院里,他因为母亲的吩咐,要他暗中照看赵如意,所以他不仅打发了侍卫注意着那边的动向,他自己闲了也往那边溜一圈儿。
别院里是那个叫赵如意的小姑娘,和几位教她的先生,其他的先生是隔一阵子来上几次课,只有那位女先生是住在别院里的,和小姑娘常在一起,小姑娘软软嫩嫩的,长了一双大眼睛,能说会道,嘴巴特别甜。
不过她嘴巴最甜的时候,最软嫩的时候,是在她惹的女先生恼的时候,这姑娘胆子大,手脚也利索,偶尔也会闯闯祸,就像寻常的小孩子一样,她又似乎最会察言观色,见自己惹恼了师父,倒不像一般小孩子那般显得可怜兮兮的。
赵如意这个时候最为殷勤,声音软软的,甜的不像话。
安郡王眼熟的要命,有好几次,他坐在大树叉上,提着一壶酒,撕着从别院厨房里顺的烧鸡,看那个小姑娘甜蜜蜜的哄着她师父。
就跟现在简直一式一样!
只不过换成了自己。
安郡王道:“你又闯祸了吗?”
“什么?”赵如意道:“等等,哪里来的‘又’?”
“没有吗?”安郡王歪头。
“当然没有!”赵如意特别理直气壮的说:“我这样温柔的人,能闯什么祸!”
安郡王疑惑的说:“那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看起来特别心虚似的呢?要真闯了祸,你早点说,横竖我会替你撑腰的。”
我的娘,这人眼睛真是有毒!赵如意想,太难糊弄了!
她笑眯眯的说:“真没有!你放心嘛,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这样好!”
“我怎么好的?”安郡王问。
“就是那个侧妃的事儿嘛……”赵如意说。
安郡王‘啊’了一声:“都一个月了,你突然觉得我是对你好了?”
“我早觉得了。”赵如意笑眯眯的说:“就是不好意思说,偏今儿在宝妹妹那里提到这些事,我突然觉得你好的不得了。”
这话叫安郡王心情舒畅,他得意洋洋的再次表白:“我既要娶你,当然就不会再要别的女人,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两个人说了这半日话了,赵如意才问:“你不是有事找我?”
“啊对。”安郡王想起来了:“我特特的来找你的,竟就忘了。”
明明是有事,看到赵如意这样甜软的样子,竟然就忘了,这个时候,安郡王就很觉得以前那些昏君实在是有值得原谅之处了。
安郡王说:“今儿康修瑾特地来跟我说,他家姑娘不好了有阵子了,家里常走的两个大夫看了,也没有大好,十分忧虑,我瞧着他的意思,是想我来请你去看一看。”
赵如意如今是赐了婚的准郡王妃,又是皇后的义女,身份早不一样了,一般人也不敢当她医女般直接来请,以前在赵家,略有些权势的人家,只要把礼节做的强些,不是待寻常大夫的样子,就足够了。可这会儿,便是如今皇帝跟前的红人儿礼部侍郎康修瑾,也不敢托大,要特特的来找安郡王说。
赵如意就想起那位弱柳扶风的康二姑娘,虽然模样儿娇滴滴的,可到底年轻,身上没有什么不好,不过赵如意也就那一日见了她一回,也有两个月没见了:“有说怎么着了吗?”
“自然没有。”安郡王道,康家当初有意巴结安郡王妃的位子,护国长公主也有意,不过虽然最终没成,那是皇帝赐婚,康家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看如今这样一闹,就是皇帝不赐婚,那只怕太后也要给安郡王赐婚的,康家也照样巴结不上。
而且康修瑾如今越得皇上赏识,眼见得就要升官了,那就是正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了,前途大好,唯一的嫡女哪里还愁出路呢,康修瑾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而不满安郡王,反而是越加亲近。
康修瑾亲自来说女儿的事,除了真心想托安郡王请赵如意,自然也透着一股子信任和关系亲近,表示毫无芥蒂。
赵如意道:“康大人没有在太医院请御医吗?我记得太医院的高大人,也是常给宫里的娘娘们请脉的,前儿五公主有点不自在,还是高大人给看的呢。”
“这个时候,康家哪里好去太医院请大夫。”安郡王说:“太后病好了,就要开始选秀了,正是要使力的时候,请大夫来叫人怎么议论?”
赵如意何等精灵,一点就透:“这位二姑娘,是预备着要做皇子妃吗?”
安郡王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揪了一下她的辫子:“我跟你说话,大概能比跟别人说话少说一半!”
简直不用解释嘛,赵如意立刻就懂了,真是心有灵犀!安郡王满意的想。
康修瑾大约赶年底就要升任东北总督,掌东北三省地方大权,他唯一的嫡女,做皇子妃自然不算幸进了,不过今年适龄的皇子是三名,而有资格做皇子妃的姑娘自然不止三个,要是在外头传着康二姑娘身子不好,那自然就不太妙了。
“看看病又不算什么,你说该去看我就去!”赵如意笑着说:“我都听你的。”
心上人说的这样甜蜜蜜的,顿时叫安郡王飘飘然起来,不过他还是解释说:“卖康修瑾一个人情,没什么不好,你不觉得不自在就好。”
我有什么不自在的?赵如意这一次还真有点莫名其妙,然后她才想起来,护国长公主喜欢康二姑娘,本想给安郡王做王妃的,这是怕她吃醋呢?赵如意便笑起来:“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姑娘也不见得就看得上你了。”
安郡王说:“你不理会就好,我管她看得上看不上我呢,与我有什么相干。”
有时候赵如意都不知道安郡王这是天生的会说甜言蜜语,还是真心这样想,总之他说出来的话又认真又正经,还真不像有意说的甜言蜜语,他说:“哪怕这世上都看不上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若是没有你,便是有天仙下凡来呢,那也没有趣儿。”
伶牙俐齿的赵如意也说不过他,而且他还不止说,他还这样做了,赵如意越发觉得感动,便想着,好吧,要是她是遇着侯宝如这样的境地,她说不定也肯拼命了。
不过现在只是去给人看病这样的小事,赵如意想,简直太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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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戏太多
第六十章
康家如今虽是新贵, 但康家早年还是在京城里有几十年的,后来逐渐落败了些, 才渐渐的回了锦城, 是以康侍郎在京城住的宅子,也是百年老宅, 地段也不错, 虽然不近皇城,但也是大街上, 占了有半条街。
安郡王一早亲自来接的赵如意,并陪着去康家,康家三夫人早得了信儿在大厅里等着,因康修瑾被皇上召了去说话, 这会儿长子并媳妇领了四五个管家媳妇并丫鬟, 在二门上迎, 康公子请了安郡王去书房喝茶,媳妇宋氏便请赵如意坐了亮轿往里头去。
宋氏是新媳妇, 也才十六岁的年龄,比赵如意大一岁罢了, 生着一张团团的笑脸, 她的丈夫是姨娘养的,她在康三夫人跟前伺候也格外小心些, 笑的多,不太说话,康三夫人却是个口齿灵便的, 虽然跟赵如意才见了两三回,话都没说的超过十句,这会儿说话却格外亲热。
康三夫人道:“这孩子平日里身子骨儿还好的,这一回原以为不过是犯了时节,略养一养就好了,没承想请了大夫来看了几回,眼见着好些了,过几日又不大好了,断断续续也有一个多月了,急的我了不得,只怕是什么疑症,不然也不敢劳动赵姑娘。”
赵如意也不仔细问,便道:“夫人客气了,既如此,我先去看一看二姑娘吧。”
康三夫人便亲自陪赵如意去康二姑娘的院子里,赵如意现在已经很记得京城有些名气的家族和人物了,她知道,这位康三夫人出身不算很高,嫁给三老爷的时候,他也才中了举,只是老太爷慧眼识珠,给她挑到了好夫婿,不过康三夫人这样的福气有了,子女上的福气就差了一点儿,只生了个姑娘,就没了动静,没有嫡子。
是以康三夫人对自己这个女儿,那真是爱如掌上明珠一般,要一给十,只差捧到天上去。
康二姑娘住的院子都是最好的,院子里种着斑竹,萧萧一片,颇有仙气,屋子里没有大红重金等色,好像生怕沾染了俗气,处处都求一个雅字,还真是从头到尾的孤高傲世的才女范儿。
赵如意觉得,就连长相都是那一类的范儿,不过这会儿看起来不是上回见到的那样细白如脂玉,而是正在病中,泛着红。
她细细端详了一下康二姑娘康千玉的气色,康千玉看了她一眼,那眼睛差不多翻到了天上,看着赵如意,那简直好似看着仇人一般。
赵如意不由的都纳闷儿,她统共就在那个桂花宴上和皇后娘娘那里见过这姑娘,满打满算才两回,话连五句都没有,这康千玉是怎么就对她这样大仇怨的?
难道真是安郡王说的,她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体质不成?不应该啊,赵如意觉得特别安分守己。
赵如意一边纳闷儿,一边还是很认真的坐下来,给康千玉诊脉,康三夫人在一边窗下的椅子上坐着,康千玉很顺从的由着丫头拿了她的手出来给赵如意诊脉,她眼睛不看赵如意,望着帐顶轻声说:“你做那样的事是会有报应的。”
赵如意随口应道:“什么事。”
“你害了田公子。”康千玉还是轻声的说,可是神情有了点变化,看起来是努力抑制,但抑制不住,真情实感的愤怒着。
“我怎么害他了?”赵如意八风不动继续说。
“若不是你密告,皇上怎么会知道退亲这样的事。”康千玉声音还是很小,但开始质问。
“不是我密告的。”赵如意想了想,还是这样说,该不该密告是一回事,她只是犯不着乱背黑锅。
康千玉显然不信:“你为什么这样记恨?你本就配不上田公子。”
“对。”赵如意毫无情绪波动的干脆的说:“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她诊脉结束了,站了起来,对康千玉笑道:“不过他活该。”
“你!”康千玉顿时被激恼了,一下子撑起身子,好像就要拿那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手指甲挠赵如意,可是康三夫人看到赵如意诊脉结束,已经两步走了过来,赵如意适时的转身面向康三夫人,道:“我诊过了,不过还要看一看之前用的药。”
这是应有之义,康三夫人自然早预备了,立刻有丫鬟呈了上来,赵如意仔细的看了从开始到如今的脉案,药方,心中便有了分数,赵如意想了想,既然安郡王是受康修瑾所托的,她也就卖康修瑾一个面子,对康三夫人说:“二姑娘是这些日子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发热,面红是不是?”
赵如意没有问诊,只是观气和诊脉,就说的这样准确,康三夫人连忙道:“果然如此,用了药,好几天,就又发起热来,两三个大夫来看,有说血热的,有说受寒的,偏用了药也都有些效验,就是断不了根。”
赵如意便点头道:“论理,我其实不好说这个话,不过安郡王是受康大人所托来请我的,我若是不如实说清楚,只怕反是不好。这个其实怪不得前头的大夫们,二姑娘不是吃了药好不了,其实,是不吃药就能好。”
康三夫人一脸的不明白,赵如意道:“夫人查一查二姑娘应用的物件吧,我知道有一种药丸,吃了血流加快,脸色发红,引发低热,虽说这药对人坏处不大,不过是药三分毒,能不吃最好就不要吃。二姑娘只要不乱吃药,就不会再发热了,这些药其实不必吃的。”
康二姑娘嘴唇紧紧抿着,眼神若是能放箭出来,赵如意早就万箭穿心了,可是赵如意背对着她,完全接收不到,她瞪也是白瞪,反是康三夫人不由的脸色又青又白,又难堪又尴尬,可是赵如意肯给她说实话,她还是只能感激。
赵如意若是诊不出来,或是敷衍她,后面要如何,就更难说了。
赵如意还一脸同情的说:“二姑娘心思重,夫人还是要多关心她才是,有什么事说出来,不比吃药强吗?”
“是是是。”康三夫人没口子的应是,又请赵如意去前厅喝茶,又亲自送赵如意出门,一边说:“小女这点儿小病,还请赵姑娘代为保密才是。”
赵如意笑道:“我能往哪宣扬去呢?夫人放心,我现在在家里做绣活,连门都不大出的,若不是郡王爷吩咐,我今日也不出门呢。”
康三夫人笑着应承,心里却在想,怎么人家的女儿养的这样千伶百俐的,自己家的却是这样淘气不懂事?
看这准郡王妃,也就跟玉儿一般年龄,说话做事无一不妥帖,眼见的自己家姑娘做的这样的傻事,人家也不明说,只提安郡王,这自然就是在替安郡王要人情了,她保密这件事,康家记安郡王的情,这是何等的伶俐!
怪道这样微不足道的出身,不仅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还得了安郡王的青睐,康三夫人这会儿心里是服气的,自己女儿只爱在那琴棋书画上下功夫,虽然挣了个才女的名气,看着气质温婉清雅,可真正跟人赵九姑娘比起来,连她这个一心宠爱女儿的母亲都知道比不过。
自己是把她宠的太过了!
康三夫人一边想着,一边带着人走到后头女儿住的院子里去,脸色铁青,进门吩咐女儿院子里伺候的四个一品丫鬟,八个二品丫鬟,连同院子里跑腿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都到院子里跪着,怒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姑娘的?姑娘的药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即刻招来,再有一个字隐瞒,立刻送到庄子上发卖去!”
丫鬟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康千玉冲了出来:“娘,不关她们的事,她们不知道,我悄悄吃的!”
“你!”康三夫人原本听赵如意的话,只信了一半,这会儿见女儿沉不住气跑出来,越发气的发抖:“你好端端的装什么病,你到底要做什么!”
康三夫人向来宠爱女儿,康千玉并不怎么惧怕:“我要做什么,娘还不知道吗?我早对娘说过了,我不要去选秀!”
她如天鹅一样仰着头,骄傲的说:“我不想做皇子妃,我不稀罕那些东西!是你们爱富贵爱权势,不管我情不情愿,只想把我往那火坑里推,可我不愿意!”
康三夫人被她气的发抖,康千玉还痛苦的说:“娘,您以前那么疼我的啊,为什么就为了一家子的荣华富贵,为了爹的前程,您就舍得女儿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了?就要女儿去做皇子妃!娘啊,您就疼疼女儿吧!我是您的亲女儿啊!”
两行清泪从康千玉秀丽的脸上流下来,康三夫人先前还气的手抖,这会儿变的目瞪口呆起来。
她一直以为女儿只是还小,不懂事,也舍不得拘着她多学习,但是至少是聪慧可人的,就是于世情上少理会些,平日里见人说话也还是很有礼数,想来大些了,自然就明白了。
可如今看来,她是书念多了念的傻了,还是撞了邪了?
康三夫人定了定神,吩咐道:“把姑娘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开院子们!把青竹绿韵给我带到前头花厅去!”
她不能不仔细审一审这些丫头了,这两个向来是女儿房里最有体面的丫鬟,康千玉出门也常带着她们两个,康千玉这些日子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大概就这两个丫鬟最清楚了。
院门关上,康千玉大哭的声音隐约传来:“娘啊,疼疼女儿吧!”
康三夫人的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赵如意是被康三夫人亲自送到二门上的,安郡王听了信儿,已经到了二门上等她,出了康家门才道:“怎么样,看好了吗?”
“我出马,还能不好?”赵如意笑道:“又没有大病,是装的。”赵如意便把今日这看病的事儿简单说了几句。
“装病做什么。毛病!”安郡王皱眉,早知道是装病,就不要如意来看了,白瞎功夫。
“我瞧着康二姑娘颇有点清高。”赵如意随口说:“当初看不上你,如今估计也看不上皇子吧。”
这样一说,安郡王立刻就明白了,康二姑娘想用装病这一招避免选秀,这样自然也就不会嫁给皇子了。
“她当自己是仙女吗?”安郡王嘲笑道,然后才想起这句话:“她看不上我?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呀。人家喜欢才子呢!”赵如意笑道:“自古美人才子才相配,人家那么美,怎么看得上你这个莽人。”
安郡王顿时不服气:“她哪有你美?再说了,我哪里就莽人了,我很讲道理的!”
“一言不合你就砸了直郡王府,还把田公子打了一顿,人家康姑娘不定怎么心疼的哭呢,心里只怕骂了你无数句,哪里还看得上你!”赵如意哈哈笑:“她还以为是我告诉皇上田家退亲的事,害得田公子就只中了个同进士,把我也骂了一回。”
安郡王也哈哈笑:“那傻子活该!”
“居然还有人眼瞎看中他!同进士才子。”安郡王笑过之后说,赵如意笑道:“就是,他哪里比得上你!”
安郡王还笑道:“康修瑾这样精明,没承想他们家姑娘是这样,倒也好笑,回头我得跟我娘说说,也问问她老人家,当初是怎么看的人。”
“你真是找不自在。”赵如意笑道:“这姑娘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在外头自然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难道是一样的吗?在外头无非招呼见礼,安安静静坐着,没有遇事儿,哪里看得出心里到底如何呢?谁看着都差不多,要不然,为什么要选门第家世呢,而且康二姑娘生的秀气,正是公主喜欢的那种模样儿。”
这样一说,安郡王也想起来了:“你说的倒也对,我娘自己是那样儿,倒是喜欢那种风吹吹就能倒的姑娘,就是宝妹妹,我娘喜欢她也是因着她是外甥女儿。”
这样一说,安郡王狐疑起来:“为什么我娘偏那么喜欢你呢?竟比疼宝妹妹还强些儿。”
“有吗?”赵如意没比较过不知道,只是道:“大约是因着我师父罢?”
安郡王也觉得只有这个解释了,可提到喜欢这个话题,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来:“皇上吩咐我,得空带你去看看前儿赏你的庄子。”
咦,皇上怎么也那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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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刁难
第六十一章
赵如意吹嘘她做绣活不出门, 其实她从来不耐烦干这个事儿, 她师父就不耐烦,她的一应应用东西都是家里绣娘做, 或是自己跟前丫鬟做。
不过她确实不好出门,便只在家里玩, 虽然姐妹们没有从小儿长在一起, 不十分亲密, 但串串门说说话还好, 这一日都聚在一起喝茶,随意闲话, 七姑娘赵淑云说:“我娘前儿跟二伯娘去看了一间大宅子, 听起来大约要买下来了。”
“差不多定了吧?”八姑娘是二房的, 显然更清楚一点:“那家是蓝太太家里什么亲戚,因外放了江南那边的缺, 一家子都要跟去,才脱手的, 蓝太太知道咱们家在看房子,就跟母亲说了,地段比不得这里好,但好歹大些,五进院子,又前年人家家里娶媳妇才修葺粉刷过一回,如今都不必怎么大动,略整修也就好了。”
赵如意也知道这蓝家跟赵家这些日子走的勤, 不过没想到买房子这样的事,蓝家也来帮忙。
十姑娘赵淑秀道:“可算是要换地方了。”
林家这别院小,姑娘们都挤在一个院子里,虽还能一人一间房,但东西箱笼就搁不下了,丫鬟们值夜也都只能打地铺,赵淑秀娇养惯了,锦城那么大房子住着,单她的院子就有这别院一半大,哪里惯呢,而且这选秀一日拖一日的,开始在京城的新鲜感没有了,越发觉得逼仄。
七姑娘道:“你知道什么?老太太的意思,九妹妹要做郡王妃了,总不好在这别院里送嫁,不说别的,就是礼部往这里送东西叫人看着都不像。又不好叫郡王爷去锦城接,在京城里有个大些的地方,才便宜,且大哥哥说不定也要留在京城的,总得有地方才好。”
自小被比着长大的九姐姐,不声不响就成了郡王妃,十姑娘赵淑秀心里还是忍不住又羡慕又嫉妒,不过一想到她做的事自己做不到,到底就没有了以前那种嫉恨之心,而且有个做郡王妃的姐姐,终究还要跟着沾点光呢。
赵淑秀说:“不管是为了什么,能换好点儿地方住总是好的。”
赵如意笑道:“岂止是我,难道你们不是?八姐姐那是要回锦城去出阁的,可七姐姐和十妹妹就难说了,四伯娘在挑女婿呢,当我不知道吗?”
八姑娘道:“你知道便知道,说出来干什么,你今后可是要嫁进公主府的,这么口无遮掩,当心公主不喜欢。”
“怕什么。”赵如意笑道:“我这样招人喜欢!”
赵淑兰笑道:“你当然招人喜欢,不过小姑娘跟儿媳妇可不同,你如今在那边给公主调理身子,公主自然是客气的,进了门儿,那就不一样了,你仔细些才好。”
赵如意觉得果真有点道理,她很知道,护国长公主确实喜欢那种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的,就像康二姑娘。
说起康二姑娘,前儿赵如意去看了病回来之后,康家又打发人送了一份儿厚礼来,赵如意听说,康家二姑娘的病要养一阵子,已经送到湖边的别院里去了。
看起来,康家大概是放弃了让康二姑娘做皇子妃的计划了?难道真的愿意把她嫁给田公子?
不过赵如意也就这样想一想,并不关心。
没过两日,赵家果然各房里都吩咐了,收拾东西换地方住,那一边宅子果然大了不少,虽然比不得锦城大宅,姑娘们还是聚在一起住,但好歹宽敞了不少,后头也有花园子可供走动。
赵家刚刚安顿好,就得了信儿,皇太后已经大安了,十月十七姑娘们入宫选秀。
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十一姑娘是待选的,赵如意给她们每人送了一个小荷包:“那个红色的锦缎小袋儿是驱虫的香包,这个日子看着是没有蚊虫了,不过宫里花多,到处又香喷喷的,说不得哪里还有,预备着好些,小盒子里是丸药,天气冷了,若是冻着了,或是吹了风赶紧着热水送一丸,就好了,小瓶子里的药粉是金疮药,是预防万一的,横竖带着不碍事。”
赵老夫人听了都点头,进了宫不比在家里,宫里都是贵人,不见得个个讲道理,要是哪里看你不顺眼了,或是什么无心之举,你也只得受着,在外头站上半个时辰,吹了风,能有几个小姑娘受得住的?
其他的首饰衣服,进宫应用的银票零碎银子等,那自然就是有赵二夫人预备了,跟赵如意无关。
因为太后娘娘大安了,赵如意这准郡王妃和皇后义女的身份,还要进宫去给太后磕头问安。不过她偏又是个姑娘,不好自己单独进宫,便只能由永宁侯夫人带着侄女儿进宫去。
太后娘娘病了有一个月出头了,赵如意也曾几次来请安,都没见到太后,这一次一见,太后娘娘很瘦了一圈,原本就不是很富态的样子,越发显得颧骨高耸,法令纹极深,把原本掩藏的厉害都显在了面相上了。
看到赵如意,计较起来,她算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不过太后娘娘没有额外的特殊的表情,也没有多的话,就是晾着她在院子里等和在殿里跪的时间也不离谱,并不比别人多。
当然,赵如意自然是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对头的,太后看她不顺眼,她对太后自然也非常不喜欢,压根没想过要讨太后的欢心,只要这面子上过得去,就足够了。
说了两句问安的话,赵如意就琢磨着太后该打发她走了,偏偏那位活泼的肃妃娘娘在太后跟前伺候,这会儿笑道:“有阵子没见赵姑娘了,赵姑娘医术这样好,早些来给母后问安,说不得母后也会早些好呢。”
这话一说,赵如意还没说话,赵二夫人已经在心里念佛了,她可是深知道自己家这位九姑娘的脾气的,只盼着她能在太后娘娘跟前略收敛点儿,别惹出事端来。
可赵如意当然不知道赵二夫人的期盼,她垂着眼皮,不大看肃妃,只是说:“肃妃娘娘说的是,不过病情迁延并不仅仅是药物的效用,还有病人的心情,心情好了,病也容易好,心情若是不好,原本要好的病,也会好的慢的,还望肃妃娘娘体谅。”
赵二夫人在心里叹口气,果然!
在一边坐着的德妃就抬起眼看了肃妃一眼,肃妃显然没想到她这样的话里,赵如意也能翻得出文章来,脸上顿时就红了一片,德妃心中暗笑,这个赵九姑娘口齿厉害她是听说过的,不过这样厉害还是第一次亲见。
这话若是不加最后那一句,听起来也不过就是个大夫在谈康复的事,可是加了那一句,就是说大家都知道,太后生这病是因为我,看到我不喜欢,不过别人都不说,就只有肃妃娘娘故意要打太后娘娘的脸。
德妃又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便打圆场笑道:“赵姑娘只怕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吧?”
这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也特别不想看到她,便吩咐:“那你就去吧。”
赵如意巴不得这一声,早想出去了,便忙起身告退,才刚走出门口的时候,倒正撞见四公主,带着那回的两个姑娘一起进来,就没有张大姑娘了。
张太太被朝廷处罚,说的是她挑拨太后进谗言,其实也就是替太后受过,朝廷自是不好处置堂堂太后的,不过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依然是一件丢人的事,张太太很快就送去了别院养病了,张大姑娘也跟着去伺候,大约是要这事情冷两年再说了。
赵如意见了四公主,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四公主本来跟张大姑娘交好,又有太后跟前的体面,此时见了赵如意,那当然是一万个的看不顺眼,这会儿见赵如意行下礼去,只当没看见,也不叫起,跟旁边的万年跟班琼姑娘和福宁公主府嫡女长孙静说话。
在太后这里,多多少少会有刁难,赵如意心里是早就有数的。就是太后心机深沉,不露在表面,也不在小节上不痛不痒的把她怎么样,可奉承在太后周围的人,为了种种利益,体面,或是只是单纯讨好,都想踩她一脚给太后看,这简直是必然的。
就如先前的肃妃,和现在的四公主。
而这样级别的刁难,也几乎可以预计是早晚会遇到的,简直能算是必然了。师父早与她说过,但凡上位者或是长辈,最简单方便又不容易出问题的刁难方式,就是在礼数上做文章,这是他们天然的优势,又简单又好用。
师父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忍气吞声,否则,只要人家第一次奏了效,就必然有第二次。
是以,就算要暂时吃一回亏,也要闹上一闹,闹个两败俱伤,必要叫对方今后用这种办法的时候心存忌惮。
师父当时笑着与她说:“你今后多半是要有婆婆的,且你们这的婆婆,差不多都会用这一手拿捏儿媳妇,你可不能着了道儿!不然师父说不准就要亲自出马去下药了!”
赵如意当时哈哈大笑。
而这个时候,赵如意抬头看过去,那长孙静笑吟吟的跟四公主聊着什么新进的蜀绣的花纹,眼睛正好跟赵如意对上,那眼神又是轻蔑又是嘲笑又是得意,真是十分传神。
那好吧,就是你了。
赵如意突然轻呼一声,整个人一歪,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合身扑到了长孙静身上,事出突然,长孙静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身上叫人狠狠一撞,手肘突然很尖锐的麻痛了一下,整条手臂就木然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自己指挥。
然后长孙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完全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一巴掌扇到四公主身上,不过因为距离和身高的问题,倒没有准确的扇到四公主的脸上,只从她脸侧扫过,长长的指甲勾住了一点头发,四公主尖叫着踉跄了一步。
琼姑娘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着四公主,又惊又怒的斥道:“你在干什么!”
“竟然敢冒犯公主!”
赵如意这才站直了,无辜的说:“不是我,是这位长孙姑娘打的。”
四公主狼狈的站住了,恼怒的捂着被拉扯到的那边:“大胆!”
长孙静也吓的不行,且这会儿那只手臂还又酸又麻,连忙说:“是你扑到我身上来,撞了我,才不小心碰到公主的。”
赵如意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一时腿软!”
“你找死!如此胆大犯上!”四公主怒道:“传慎刑司!把她拿下!”
“给我传板子来!”四公主觉得自己可找着机会了。
赵如意微微一笑:“公主要打长孙姑娘吗?我可没碰着公主一个手指头。”
赵二夫人吓的一直在后面拉赵如意的衣襟。
赵如意不理。
四公主怒道:“若不是你撞了她,她怎么会碰到我?”
“那我怎么知道?”赵如意道:“谁知道她是不是不喜欢公主,趁机打您呢?”
“你胡说!”长孙静连忙说:“明明就是你撞到我,我才不小心碰到公主的。”
“我撞到你怎么了?谁叫你要去撞公主的?你又不是公主,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赵如意笑着说,有意说给四公主听:“横竖有眼睛的都看到我只撞到你,又没撞到公主,别说叫慎刑司,就是叫大理寺来也治不了我。”
赵如意如今虽然还没有封号,但她是皇后义女,又是圣旨赐婚的安郡王妃,就是还没成亲,有圣旨护身,论起等级来,太后皇后不提,别的人,除了正儿八经的公主和亲王妃,就是郡主或郡王妃也不过与她平起平坐罢了。
长孙静不过是公主之女,还不是公主呢。
这便是赵如意敢这样收拾她们的原因,她若是没有赐婚,她就连长孙静和琼姑娘都不好撞,说不得就要吃哑巴亏了。
赵如意冷笑道:“倒是长孙姑娘要小心些,这一回还好只抓乱了公主的头发,下一回若是碰到脸了,可真是万死莫属了。”
长孙静脸色煞白,简直不敢置信,这个赵如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然还敢当面威胁,这威胁不止是说给她听的,更是说给四公主听的。
四公主气的半死,怒道:“没有你撞长孙姑娘,她就碰不到我,究其缘故终究还是你所致!任你舌绽莲花,今日我也要你知道规矩!便是母后来了,也护不了你!”
赵如意只站着笑,这就是两败俱伤了,她说:“那咱们就去娘娘跟前辩去,不然就是慎刑司来,也不敢为了我冲撞长孙姑娘而拿我。”
“你当母后疼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么?”四公主当然以为赵如意的有恃无恐是因为皇后义女身份。
赵如意却笑道:“去太后娘娘跟前辩也行。”
只是赵如意的目的,不过是要让人都知道此事是四公主的刁难引发的。
四公主哪里比得过赵如意的段数,自忖自己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尤其是太后肯定特别不喜欢赵如意,立时道:“这就去!”
“走!”赵如意从善如流,刚要走,突然听到来路有人问:“去哪里?”
众人回头,皇帝来了!
在场众人忙都行礼,只有四公主喊道:“父皇!”
皇帝自来是个严父,不过对公主总比对皇子要温和,四公主说:“我们是去见太后。”
皇帝吩咐起来,在皇帝面前,赵如意特别老实的道:“我刚才撞到了长孙姑娘,导致长孙姑娘不小心碰到了四公主,公主恼了,要教导我规矩。”
四公主,长孙静都意外,没想到赵如意突然就这样老实了,句句是实话。
赵如意接着说:“皇上,我真是不小心的,我给公主请安,半个时辰了公主还不叫起,我实在蹲不住了,是腿麻了才撞到长孙姑娘的,谁知道长孙姑娘会撞到公主呢。”
刚才还以为她老实了!四公主一听就恼了,她竟然敢胡说,便立刻纠正道:“哪里有半个时辰,明明才半刻钟!”
赵如意抿嘴一笑。
连皇上都不由的眼中有笑意浮动。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第62章 父女
第六十二章
皇帝背着手, 缓声问四公主:“你为什么要让赵姑娘这样行礼?”
长孙静连忙拉四公主的衣服, 四公主这才回过味儿来,不过她并不害怕, 赵如意不过是皇后的干女儿,就是赐婚, 那也不过是父皇的外甥媳妇, 怎么跟她比?她可是父皇的嫡亲的女儿呢!
四公主便道:“父皇, 人家只是没有注意到罢了, 我在跟长孙姐姐说,父皇的万寿要到啦, 我要亲手做个好东西给父皇呢!就是说着这个, 我就没注意到赵姑娘行礼了。”
她也总算还知道这中间还夹着安郡王的面子, 父皇向来宠爱安郡王,自己不能当着面儿理直气壮的说不给赵如意体面, 便寻了个这样的说辞,便撒娇的拉拉皇帝的袖子:“父皇, 我今后再仔细着些就是了嘛。”
皇帝看着安静站在一边,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赵如意,心中有说不出的酸痛来,当年那个穿着大红软缎麒麟小衫儿的小姑娘,热乎乎的手掌搂着他的脖子,也曾经耍赖的说:“父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啦!”
赵如意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天下敢不给公主面子的人不多, 但她绝对是其中一个,她就是有胆子向人家的父亲告状:“公主没看到我倒是记得清楚有半刻钟?我可不信。”
在皇帝的脑海中,清脆的少女嗓音,自动转成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王,她欺负我!”
“若是被冒犯了,你就该按例责罚,无缘无故使这等下作手段!嬷嬷是如何教导的?”皇帝收回了眼睛,淡淡的说:“你去给赵姑娘赔礼,赵姑娘肯让你起来,你才能起来。”
“父皇!”四公主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我给她赔礼?我可是公主啊!”
公主……
皇帝在心中念了这两个字一遍:“公主更应为仕女典范,你哪有半分公主的气派?去赔礼!”
皇帝向来不很宠爱自己的子女,即便是公主,比待皇子略温和些,能偶尔撒撒娇,但也不到敢耍赖的地步,四公主磨蹭了一下,就去看赵如意。
这会儿,她指望赵如意识趣的主动表示不敢受公主的礼。
可惜她实在不了解赵如意,赵如意这会儿正一脸有趣的等着看看公主是怎么赔礼的呢。
这一招,肯定不是第一回使了,之前不知道多少人吃过这哑巴亏了,赵如意大概在师父的熏陶下,虽然明白尊卑,可没有那么的根深蒂固,少些敬畏,此时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又是期待,又是好玩,还有一点儿明晃晃的活该的表情来。
简直明亮又生动。
她有趣的看着极其不情愿,极其难堪的四公主慢慢的转过身来,皇帝却在看着她,她的神情生动的皇帝几乎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四公主脸涨的通红,又转头去看皇帝,见皇帝一脸冰冷的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终于是知道不能幸免了,她咬着牙,简直快要哭出来似的对赵如意福身:“赵姑娘见谅。”
赵如意嘴角一翘,坏心眼的不还礼,不过也不站在那里受礼,倒是走了两步,走到皇帝身边去,笑问道:“皇上是去给太后娘娘问安吗?”
赵二夫人鹌鹑般站在一边,亲眼看着胆大包天的赵如意连公主的脸面都敢踩,心里反而什么想法都没有,一片空白。
皇帝也看出赵如意的心理了,她有心要四公主得教训,但也不会逾越,实在是又有分寸又胆大包天,皇帝便顺着她,也不再去理会四公主了,反是转过身,不往近在咫尺的太后的寿康宫去。
赵如意不假思索的就跟了上去,皇帝心中便觉得熨帖:“我是来找你的。”
咦?赵如意笑道:“这怎么当得起,皇上有事吩咐人传我去就是了。”
皇帝也笑,他确实是有事情预备吩咐人传召赵如意的,自从上次为了赵如意与太后闹了一场之后,皇帝就留了个心眼,特别安排了人,只要赵如意进宫,就要全程暗中护卫,若是情况紧急,可以直接出手,若是不紧急,就报御书房。
终究赵如意身份在那里,皇帝也已经发现赵如意这招事的体质了。
所以刚才得了禀报,皇帝索性亲自来找赵如意了。
眼见得赵如意轻轻松松就跟皇帝走了,赵二夫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着急的不行,还是御书房内相何权周全,过来说:“侯夫人若是不再拜见宫里的主子了,要出宫便只管去,皇上有事问赵姑娘,回头再送赵姑娘回去就是了。”
赵二夫人自知做不了赵如意的主,巴不得这一声儿,便连忙就走了。
何权看了那边的四公主一眼,也没说话,摸摸鼻子,默默的追随皇帝走的路走了,四公主僵在那里,委屈的哭出声来。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她竟然敢……竟然敢……哇!”四公主这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折辱,不敢骂父皇,就对赵如意咬牙切齿。
这样一点小事,她就敢这样告状!就敢怂恿父皇这样罚公主!
她可是公主啊!这样的小刁难,谁没有过,根本没人敢吭声儿,又没怎么样伤筋动骨,还不就是受着就是了,只有这个刁货!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四公主气的大哭,长孙静和琼姑娘赶紧上来劝慰,四公主那公主脾气上来,恼的一推道:“滚开,都滚开!”
长孙静是公主嫡女,自是有底气有脾气的,就是不如公主,那也不很怕公主,她被收拾了一番,本就不大舒爽,又听了这话,越发烦躁,也不理会那么多,负气走了,只有琼姑娘到底没底气,不敢甩袖子,只得站在那里。
赵如意没有听到四公主的哭声,她与皇帝说话言笑晏晏:“皇上真是严父!”
皇帝无奈的看她一眼,赵如意笑道:“不过公主总是要人敬着的,凶一点不要紧,皇上教导教导也就得了。”
伶牙俐齿,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可爱呢?
皇帝说:“不用理她。”
赵如意笑眯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皇帝跟前,她好似看不懂那帝王的威严,总是容易放松,说话说过头,她说:“怎么能不理?好歹是公主呢,不过公主就是这点不好,宫里关久了,哪里都不能去,常常转不过弯来,要我说,还不如咱们呢!”
皇帝便转头问她:“那你的意思,做公主其实不好?”
如意嘻嘻一笑:“没有没有,我是觉得,天下没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做公主当然好啦,天之骄女,金枝玉叶,又有皇上您疼她们,要什么不能有呢?不过也有不大好的地方啦,在这宫里头出不去,天长日久的就对着这宫墙高门,多闷多没意思啊。再说了,见识的少了,当然就傻乎乎的啦!”
她吐吐舌头,笑道:“我可没说四公主傻啊!”
皇帝也跟着笑起来。
赵如意探头探脑的看皇帝的脸色,见他老人家一点儿恼的样子都没有,才又笑着说:“而且宫里规矩又大,人又多,什么心思的人都有,应付她们,麻烦死了,您说是不是?”
想一想她进宫来,总是遇事,皇帝也真替她心累。
“不过呢,到底是公主,比起这宫里的其他人,又总是强些,这不是还有您疼着她们,护着她们不是。”赵如意说:“再说了,皇上您也不容易啊,又要当皇上,又要当儿子,又要当爹,多难啊,这天下,真是再没有人能万事如意的。您看您是皇上,天下至尊,可这一个月累的都上火了,睡的也不够,回头要泡杯黄芹枣花儿茶喝喝——不知道的人指不定想做您这样的多容易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说个不字?”
皇帝觉得他的小公主替他说话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是以我觉得,不管皇上也好,公主也好,郡王爷也好,我这样的也好,不管做了谁,那也都是天意,谁也改不了变不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儿,都有好处,也都有坏处,谁也不占便宜,也犯不着非要做谁!”赵如意说。
赵如意只仗着皇上随和,不知不觉间就说了这么一串,她自己其实都没意识到怎么在皇上跟前,她就是一点儿敬畏天威的心都提不起来呢?
不过她的话,一句一句都听在皇帝耳朵里,多年来,皇帝又愤怒,又愧疚,又心疼,又伤感的心仿似冰山见了阳光般,缓缓的融化了。
虽然经历了那些事,虽然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她如今这样活泼,这样聪慧,她的心境大方而明亮,她就是那一束阳光!
皇帝终于觉得,虽然有过那样的不幸,可他的如意获得了另外一种补偿。
皇帝耿耿于怀如意失去的那一些东西,直到今日,才明白,如意已经获得了原本不是她的另外一些东西。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书房了,赵如意这才说:“皇上是真找我有事?”
“我想问一问,直郡王妃的事。”皇帝说。
他没有直接进书房去,反倒在院子边上的大树底下的石桌子旁坐下了,说:“直郡王妃最近不太好,我听说你给她看过一次病?”
赵如意诧异,她给直郡王妃看病的事,早在那一回南郑侯事件里,皇帝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没有问一声儿,怎么这会儿想起来问了呢?
赵如意想了想说:“是在奉国寺,我偶然碰见直郡王妃不自在,又被人认了出来,不得不去看一看,不过我也没有开方子,只用了一次针,后来太医就来了。”
她便把那一日怎么碰到的,怎么看的病,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说了,她记性极好,没有一丝错漏。
赵如意是极聪慧的人,便问:“是这两天发作的吗?”
赵如意算一算时日,觉得是差不多了。
皇帝说:“那一日你就认为,直郡王妃这一胎保不住了?”
赵如意斟酌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皇帝,然后又斟酌,最终她才说:“这话我原本不该说,不过皇上既然问了,我也就说了,这不是直郡王妃身子的问题,这是直郡王府的问题。直郡王妃是中了毒。”
按理说,这样大胆的话,是真不该跟皇上说,可是赵如意却好像觉得,什么都可以跟皇上说,说什么都不要紧,而且她觉得,皇上不问安郡王,亲自来问她,就是希望她能跟他说。
她不想皇上觉得失望。
皇帝心里果然五味杂陈,如意这样信任他,才两个月罢,难道真是父女连心,一点儿也不假。
皇帝觉得特别欣慰。
皇帝说:“你的意思是,这是不能挽回的了?”
赵如意解释:“这种药,我以前见过,药性缓慢,很难推断出到底什么时候下的药,但确实难以挽回,直郡王最好先是肃清后宅才好,直郡王还年轻,总要虑着今后。”
“那么直郡王妃呢?”皇帝又问。
赵如意觉得皇上是真的很关心长子的后嗣问题,不过想一想,不想要直郡王妃生孩子的,除了直郡王的姬妾,其实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别的皇子,她能想到,皇帝当然也能想到。
这关系到储位,关系到天家兄弟阋墙,当然算是朝廷头等大事了。
赵如意说:“在当时若是就处理了的话,其实最好,当时身体受毒素侵害还不深,肃清毒素,调理身子,王妃还年轻,恢复好了也较易受孕,但这会儿已经发作起来了,那身体受伤就重了,如今再调理,总是不如那时候好。”
赵如意也挺无奈的,直郡王妃那回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心怀不轨要谋害她似的,吓的那个样,赵如意自不好多说,只能提醒和安公主,让他们斟酌。且想着既然有御医来了,自己看得出,御医想必也看得出,自会有合适的方式医治。
且这一两个月没有动静,赵如意还以为御医已经处理好了呢,没想到这事儿在这里等着她。
这样想着,赵如意就解释了一句:“当时其实我已经把直郡王妃的状况回了和安公主,且想着王妃非同寻常,又还有御医在。”
皇帝摆一摆手:“这自是与你无关。”
皇帝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想要你再去替直郡王妃看一看,一则瞧瞧直郡王妃的情形,就是孩子保不住,直郡王妃身子也要好生调养,这件事,你去办,我才放心。二则,你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皇帝这是商议的口吻,赵如意心领神会,便笑道:“既如此,我去看看也罢。”
皇帝仿似诉苦一般的跟她说:“直郡王母妃去的早,这封王建府赐婚诸事,都是太后、皇后等一体操持,如今这样子,我就怕他怨我。”
赵如意眨眨眼,皇帝这样的父亲口吻,倒是少见。
不过直郡王妃她就见过奉国寺那一回,那样的情形,除了见她紧张自己的肚子之外,没看出别的来,这些日子,不论是在皇后太后那里,都没见到她,也没听到什么议论,大约除了病之外,这位大皇子妃没有什么值得议论之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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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婚期
第六十三章
皇帝有吩咐, 赵如意便预备去办这件事, 皇帝没有明着下旨意,是护国长公主派人来请, 亲自带着赵如意去直郡王府的。爱玩爱看就来
姑母疼爱侄儿,这样看起来不显眼。
赵如意道:“皇后和太后娘娘相继有恙, 都没见直郡王妃侍疾, 只说养身子, 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处理过了, 正在调养呢。”
以前因为想到赵如意是不会留在京城的,是以护国长公主以前没有把京城的形势细细的说给她知道, 这会儿自然就不会瞒着了:“大殿下是最谨慎的, 最有贤王风范, 各方各处,都照应周全, 任谁也说不出他个不好来,只一点, 大殿下成亲快四年了,却还没有子嗣。”
怪道那日直郡王妃挣着也要保孩子,昨日皇上又亲自吩咐她去看,赵如意明白了,所以才有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因为护国长公主亲自来了,直郡王亲自到门口去迎,这位大皇子,生的颇为儒雅俊秀, 行动斯文,说话不温不火,不过此时脸上也有几分焦急不安的神情,进了正房,护国长公主才开口问王妃的情形,直郡王便道:“实在不是太好,不然也不敢惊动姑母,姑母去看一看便知道了,这位,便是赵九姑娘吧?”
赵如意便行礼。
直郡王道:“有劳赵姑娘了,那一日得赵姑娘为王妃诊治,那日原是好了些,只没想到这两月断断续续的总是不大好,到前日就更不好了,实在不得以,虽然知道赵姑娘不是那等挂牌行医的大夫,也只好冒昧惊动了。”
这事儿已经过了御前,但在场的人没一个这样说,只当是赵如意是直郡王府自己去请来的。
直郡王说话十分客气,赵如意便道不敢,还是护国长公主说:“赵姑娘只是在家中先生处学了些把脉开方等事,要说比太医院那些积年诊脉看病的御医们,自是比不过的,那日她回来也与我说过了,不过是碰巧罢了。如今叫她再看看也罢,只是到底怎么样,只怕也要看情形了。”
那一回的情形,和安公主一五一十都细细的说过了,尤其是赵如意说的有限的几句话,更是几乎一字不差的说了一回,直郡王心中是有数的。
是直郡王妃当时自己不肯请赵如意诊治,赵如意口口声声这孩子不能要,直郡王妃听着只觉刺耳的很,心里先就不喜了,尤其是回来之后,招了御医诊治,御医就很谨慎的表示,先保一保看吧。
御医这样说了,直郡王妃就更不信赵如意的说法了,在直郡王跟前都说了两回:“到底是小姑娘,会一点儿手段,治好了一两桩病,人家拿几句好话给她听了,就当自己是神医了,这样鲁莽。果真这大夫,还是要老成的才持重。”
直郡王自然也希望自己有嫡子,御医认为可以保胎,当然就保胎,没想到保了一个多月,却越发糟糕,这几天来,已经见了红了。
直郡王听了护国长公主的话,便道:“姑母说的是,不过连宫里娘娘都说赵九姑娘高明的很,想必自不会错的。”
客气话说过了,直郡王亲自陪着护国长公主和赵如意一起进入内室,直郡王妃的所在自然是华丽奢华的,一色黄花梨的家具,全是可着屋子大小做的,十分精致,南边窗下打着大炕,一套四扇的玻璃嵌双面绣彩蝶炕屏有御制的字样,这个时节了,炕桌上还摆着一盆盛开的牡丹。
赵如意也就扫了一眼,便去看直郡王妃,她脸色苍白,微微闭着眼,床前侍立着四个丫鬟,其中两个,赵如意在那一日都见过,却一个太医也没有,赵如意不由的觉得有点奇怪。
便是那日在姜家,也有好几个外头请的郎中守着,这里是王妃,难道御医还不得来巴结吗?
赵如意也就只是想一想,自然不会问这些,便细细观察了直郡王妃的面色,暗中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把脉,直郡王妃睁眼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一句什么话,最终也没有说出来,赵如意把了脉,问了这几日的起居饮食和症候,又退出内室,要了太医这两日的方子看了。
太医开的方子都是保胎的,赵如意在心中暗暗摇头。
到了外头正厅里,她这才对直郡王道:“王妃这症候,我那一日已经回过和安公主了,我今日诊了脉,也是一样的,王妃这一胎实在保不住,再拖下去,只怕连王妃也要伤的厉害了。郡王要早做决断才是。”
直郡王皱眉道:“太医说只是动了胎气。”
“那一日是只动了胎气。”赵如意道:“但究其缘故,王妃实是血於少腹而使胎位不正,又动了胎气才发作起来的,便是那一日不发作,再过些日子也是要发作的,这本就是保不住的。”
赵如意又犹豫了一下才劝道:“王妃到底还年轻,这一次小产后,好生保养,今后多注意些饮食起居才是。”
赵如意这话说的症候是胎位不正,可回头却又说要注意饮食起居,这意思其实就很明显了,直郡王也是聪明人,当然听得出来,便问:“这症候是起于饮食上的?”
这药的用法,师父教过她,还是要吃下去才有效,赵如意左右看了一下,直郡王便屏退了下人,这里只有护国长公主、直郡王和赵如意三人,赵如意才说:“这原本不该我说,不过皇上吩咐了,我也就直说了吧,王妃这不算真的中毒,这药物不会致死,只是通过致王妃血於而小产,说实话,脉象上异常极小,寻常也就认为是王妃胎位不正罢了。”
赵如意这样解释,是觉得怪不得御医,不过直郡王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赵如意一眼,赵如意伶俐便多解释了一句:“这药物我见过,所以才知道。而且这药物积在王妃体内,若是不调理好了,今后只怕也难了。”
直郡王立刻抓住了重点:“那王妃这还能不能有孕?”
赵如意迟疑了一下:“这要先调养了,再看情形,这会儿我也不好说。”
赵如意留下了两个方子,一个是用于小产的,一个是小产后调养的:“能不能用,还请郡王爷斟酌。”
该说的她也说过了,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皇帝想要查的蛛丝马迹,当然并不是让赵如意,她有什么本事在直郡王府看个病就能查出问题来?皇帝的意思不过是暗示赵如意让直郡王知道实情,直郡王自然就会查。
赵如意理解的很透彻,说的也很清楚,直郡王完全听明白了。
父皇这样看重,这样信任这么一个小姑娘大夫,直郡王有点意外,但是心中对赵如意又看高了一层了,并不仅仅是未来的安郡王妃。
直郡王又亲自送护国长公主和赵如意出门,眼见得马车走了,直郡王才自言自语的道:“长寿真是有福气。”
过了几日,直郡王妃小产了的消息,就各处都知道了。
赵如意没有把握直郡王妃会恢复成什么样子,那位郡王妃身体较为柔弱,而且秉性柔弱的人多少都有些心胸不开阔,常有郁结,想的多,又做不了什么,很难发泄出来,这就更不利了。
不过这件事赵如意就只是这样想,自不会多说。她有自己的事要忙,朝廷派人来宣旨,奉了慈谕,以皇后义女例,封赵如意为嘉宁县主。
这个宁是,是取赵如意能让人安宁之意。
赐婚的旨意没有慈谕,而封县主却加了奉慈谕之语,差不多都能看出如今大势上的此长彼消了,太后毫无疑问退了一步,赵如意由赵二夫人带着循例入宫谢恩,宫里的宫女太监等,都客气殷勤了不少。
太后的寿康宫是惯例的热闹,嫔妃们花枝招展的站了半间屋,在这里,只有皇后和几位主位娘娘有座儿,太后慈和的赏赵二夫人和赵如意也坐了个瓷墩儿。
太后娘娘这里,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嫔妃们每日依然来请安奉承,谁也不敢怠慢,毕竟就连皇上,那也是都要来请安的。
听着莺莺燕燕们的说笑,赵如意一径只是抿着嘴笑,一句话也不说,赵二夫人在心里念佛,指望这一趟入宫再不要出一点儿事才好。
赵如意的那脾气,经常让她心惊胆战,幸好运气好,每次都平安过关。其实赵如意自己也不想惹是生非,她又不爱出风头,长的也不凶相,真不明白为什么偏她事多。
这会儿她没说话,太后也要问她:“前儿直郡王妃的症候,是嘉宁去诊治的吧?”
太后倒是从善如流,旨意下来,就改口称她嘉宁了。
赵如意欠身答道:“不算是臣女诊治的,直郡王妃一直有太医院的老爷们请脉诊治,只是因着那一回直郡王妃不自在的时候,臣女刚好碰到,前儿直郡王才招了臣女问一问当日情景。”
太后慈和的笑道:“听说用的你的方子嘛。”
她也就这样说了一句,就对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夫人笑道:“嘉宁脉息极好的,前儿皇后病的那样儿,御医用了十几日药都没效应,还是嘉宁看了才好的,有她给婉儿诊治,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赵如意倒是认得这些人了,这一位就是嘉柔大长公主的儿媳妇,直郡王妃的母亲薛氏,旁边还有她的小一点儿的女儿。
薛氏便笑道:“既是有嘉宁县主在,自然是放心的。”
赵如意连忙客气,心里嘀咕,谁看病能包医百病呢,又不是神仙,直郡王妃好得了好不了,还真是很不好说的。
要是放在奉国寺发病那个时候,赵如意还有八成的把握,这会儿可实在难说的很了。
看她们坐的那么近,形容亲近,赵如意才突然想起来,这位薛氏,母亲也是姓蒋,与太后正是姐妹。
皇长子妃的外祖母姓蒋,她又想起三皇子妃的母亲也是姓蒋,是南郑侯蒋欣荣的亲姐姐,赵如意回过味儿来,太后势大,除了朝臣,联姻是很重要的一环,安郡王也差点就要娶有蒋家血脉的姑娘了。
想来如果不是蒋家男丁少,蒋欣荣的两个女儿都还没长大,这皇子妃大概直接就姓蒋了。
蒋家尊荣,也就生生不息了。
不过这蒋家女儿,也真不少,幸好这女儿嫁出去,总还是以夫家为主的,赵如意乱七八糟的想着,眼见得坐了有一阵子了,就想告退,没想到皇上来了,后面还跟着安郡王。
安郡王大约是又有什么差事出京去了,赵如意也有十来日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他今日回来,居然在宫里碰了个巧。
太后还笑道:“长寿来的巧了。”
语气轻松,带一点儿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取笑,简直就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赵如意实在佩服的很,这样的城府,她是做不出来的。
安郡王看了赵如意一眼,笑道:“是么?老祖宗这里是有新鲜点心留着给我么?正好我赶着进城,早饭没得好生吃,正饿了呢,皇上那里又什么也没有。”
太后笑道:“牛乳玫瑰糕,御膳房新做的花样儿,我尝着倒香软,给安郡王送一碟来,再装一盒赏护国长公主。”
果然是一副慈祥外祖母的样子,安郡王随意一坐,就坐到了赵如意旁边,赵如意很嫌弃他这样打眼的举动,抬头一看,果然好些人都掩着嘴笑一笑。
太后就问皇帝:“选秀的孩子们皇帝都看过了,可有看好的?”
这个话题一起来,嫔妃们全都竖起了耳朵。
皇帝道:“此事再议罢。倒是先说说长寿的事,先前礼部把吉日呈了上来,给母后看一看,定个日子才好。”
礼部一共送上来三个吉日,分别是明年的二月十六,五月初八和七月十二,此事已成定局,太后犯不着沾手,便道:“皇帝觉得哪个日子好,便是哪个日子。”
安郡王刚吃下一块糕,这会儿听了便说:“我瞧着二月那个好,五月和七月都热起来了,那喜服里三层外三层,得多热啊。”
赵如意这样的人都脸上发起烧来,忍不住就踢了安郡王一脚。
皇帝道:“少胡说。”
太后呵呵的笑着道:“长寿着急,那就二月也好,横竖也是吉利日子。”
皇帝却不愿意,对太后说:“二月太近了些,七月是有些热,倒是五月好些,月初也不热。”
如今是十月下旬了,若是二月,那就不到四个月,这样仓促,说不定就不够周全,委屈了如意。
太后说:“长寿,五月好不好?”
赵如意众目睽睽之下又踢了安郡王一脚,他才说:“那也好,您替我挑的,当然是好的。”
于是就把成亲的日子订在五月初八,众人纷纷说着恭喜话,赵如意只是红着脸,横竖任何姑娘这个时候都会红着脸不说话。
从宫里出来,安郡王还说:“其实二月挺好的,哪有什么来不及的。”
他们刚刚走到宫门口,赵如意说:“行了,我知道你是给我面子。”
看他这样的表现,现在大概谁都觉得是安郡王喜欢赵九姑娘喜欢的不得了,才闹出这么一大堆的事来。
剔透心肝的赵如意说:“我领情的很,所以就五月吧!”
安郡王这细心出乎赵如意的意料,她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安郡王足够多了,可没想到还是会觉得出乎意料。
安郡王咧嘴笑,正要再标榜自己一下,却见一顶不太华丽的小轿子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丫头扶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下了轿子,要往宫里去,她穿着也不算华丽,看着就是不显的样子,身材微丰,脸略有一点儿方,额头左边有一条一寸左右的伤疤,略微显眼。见到安郡王,显然认得,笑着上前来行礼请安。
安郡王居然认得,道:“许夫人回京来了?这是去给娘娘请安么。娘娘先还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是时辰回宫去了。”
“正是要进宫伺候,没承想见到郡王爷,就便儿也跟郡王爷请安了。”那妇人笑着说。
说了两句话,那妇人告了罪便进去了,安郡王一转头,却见赵如意看着那妇人的背影,眉毛微微皱着,一副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你不会认得吧。”安郡王随口说。
赵如意还是没有收回目光,口气难得疑惑的说:“我觉得没见过她啊,不过我看着那额头那点儿伤怎么觉得又见过似的。”
安郡王说:“这倒奇了,你往哪里见过去?这是原本皇上潜邸伺候大姑娘的奶娘,后来大姑娘没了,她又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了些年,娘娘向来慈悲,她不知怎么求着娘娘给她男人选了个官外放了,这大约是回京述职,就来给娘娘请安的。”
赵如意眼见的人都走远,才收回目光,可脸上那点儿疑惑没消,只是说:“我当然没见过。倒是你居然这么点儿事都这样清楚。”
“我在宫里混大的嘛。”安郡王说:“她在娘娘跟前伺候,也是常见的。”
安郡王带一点儿回想的神情说:“我还记得她手很巧,拿草编的蝈蝈蜻蜓都跟真的似的!”
第64章 朝廷局势
第六十四章
赵如意也不过就是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什么蜻蜓蝈蝈之类, 她更是想不出什么来,两人在宫门口说了几句话, 安郡王就送她回去。
走了一半儿,安郡王叫停了车, 打发人到街边铺子里头买了几盒点心和糖, 递进车里:“这个也是老字号, 味道跟家里厨子做的不同, 你尝尝。”
松软的糖糕,一咬一嘴糖粉, 吃着不雅相, 赵如意只打开来看了一眼, 没吃又包回去,笑道:“你也喜欢吃这个呀!”
“太甜了。”安郡王说。
不过他记得赵如意喜欢吃这种松软又香甜的点心, 她在别院的时候,攒盒里八样点心, 她就挑这一类的吃,那厨子做的比这街市上卖的精致,小巧的多,上头还有花瓣。
安郡王就很记得有一种雪白的,做成小小的四方块,洒着细细的不知道什么粉末,闻着有一股玫瑰的香味儿,他吃着觉得太甜了, 可是赵如意却好像喜欢。
赵如意奇道:“你觉得甜还买了给我?”
安郡王晃晃脑袋,得意的笑,好像这是一个有趣的秘密,只有他知道,她自己却不知道。
赵家的新宅子离皇宫更远些,但离护国长公主府却相对近了一点,安郡王送赵如意到了家,不进去:“进去了不好不去见见人,又闹半日,我刚回来,我们家老太太那里难免要走一趟。”
“这倒也是。”赵如意很理解的说:“那你快去吧。”
赵二夫人很识趣的没有上前来邀请安郡王,一切都由赵如意做主。
“嗯。”安郡王答应一声,却骑着马在那里没有动,马儿前脚刨地,打着响鼻,小范围的动来动去。
赵如意仰着头看他,安郡王心里居然有一点不满意。
太善解人意的好像也有一点不好,她觉得很有道理,就果然不请他进去。
安郡王想了一想,还是转头走了。
赵如意有一点莫名其妙。
不过今日赵家有喜事,赵如意进门就听说了,大哥哥赵高起选了官,要外放到山东去,下月就要启程,连年也不能在家里过了。
那赵大夫人当然是一脸喜气,正打发人放赏,赵如意就跟着赵二夫人往正厅里去,恭贺赵大夫人。
赵大夫人就对赵二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官儿,且上回中了就摆了几日酒,我就回了老太太,这一回也不必大摆了,就在园子里摆一日,请一请自己家亲戚也就是了。”
赵二夫人看老太太也赞同,便道:“咱们家在京城亲戚不多,倒是把常来往的几家也请一请才好。”
赵大夫人从嫁过来起不过在锦城住了一两年,就跟着大老爷外放了,虽然曾经是宗妇,并没有主持过这样大家族人家的中馈,反不如赵二夫人门儿清。
赵二夫人见她有一点尴尬,便说别的话题:“刚才在寿康宫,正巧皇上也来了,跟太后娘娘说起安郡王婚期的事,已经定了五月初八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来:“那大约明后日,礼部就要来说话了,我们家也要预备起来。”
老太太看起来是慈祥祖母的样子,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的想头,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十几年如履薄冰的努力维持的正常祖孙关系,正常家庭关系,她努力不让赵如意在她的孙女中显得太过于不寻常,赵家其实也付出了很多。
赵老夫人深知,一个偏心的父母或者祖父母,很容易给一个家庭,给她的孩子们带来深远的影响,她唯有尽力的去消弭这种影响,可是还是不能完全让赵如意和自己家里其他的孩子一样。
上面给的名字,不能不用,上面给赵如意的东西,不能不给,还不能分给别的人,就是赵如意长期生活在别院,也是饱受议论的,幸而这么多年,赵如意长大了,她的子孙们也长大了,孩子们虽然各有各的一点儿小心思,但总算都还是正常的成长的,赵家平稳的度过了这十几年。
到了明年五月初八,赵如意就不再是赵家的责任了,赵老夫人想到这里,心里除了如释重负,却意外的有些舍不得,赵如意虽然不是亲近的孙女,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叫了她十几年祖母。
而且这个孩子又宅心仁厚,有的人这样被放在外头独居十几年,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恨,可赵如意心境明亮,是真的把自己当了这个家的孩子。
这是个实实在在可人疼的孩子。
赵如意不知道赵老夫人心中的想法,她只是坐在那里没走,老太太也惯例的不撵她,二夫人、四夫人看惯了老太太对赵如意的溺爱,没什么意外的,大夫人也没轻易说什么,倒是大嫂子二嫂子第一回见这样的姑娘,看了好几眼。
赵老夫人心里想着这些事,听了几句赵二夫人在说宫里说起婚期的来龙去脉,才装聋作哑的问赵二夫人:“先前你说的是哪一家来着?”
赵二夫人有一点意外,看了赵九姑娘一眼,见她不说走,反而睁大了眼睛好奇状,又见老太太特意说起,她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十几年的人了,知道老太太不仅是明白事理,甚至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便琢磨,这是有意要让九姑娘知道?
她如今也是侯夫人了,成了宗妇,跟以前总是不同,九姑娘不仅仅是九姑娘,还是准郡王妃,这代表的不仅是姻亲,更涉朝局,而结亲之事,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单纯嫁女娶妇,所以,现在不仅仅是赵家自己的事,大约也要顾及安郡王的意思吧?
这样一想,赵二夫人就知道说什么了,她说:“袁大将军的太太托人来问十姑娘,是说他们家五公子,我问了一下,哥儿不是大太太养的,姨娘也还在,至于哥儿是个什么情形,不好只听人说,便也没细问,老太太觉得要打听的话,那就再打听去。”
袁家大老爷是德妃娘娘的嫡亲兄弟,这儿子虽是庶出,那也是三殿下的表弟,要论以前,赵家是攀不上这样的亲事的,不过如今赵家出了个传胪,又出了个郡王妃,是以连这样的人家都问来了。
赵二夫人留了心,果然见这样一说,赵老夫人就看了赵如意一眼,赵如意却误会了,笑道:“老太太吩咐郡王爷打听去,他认得人多。”
赵老夫人说:“哪里好麻烦郡王爷,而且这样的人家也不合我们家,秀姐儿性子要强,脾气也犟些,这样的人家,又是姨娘养的哥儿,难免夹板气,是难过的,还不如给她挑个门第低些的人家,反松泛些。”
她这样说着,看着赵四夫人:“若是七丫头,我就不这样说了。”
两个都是自己养的姑娘,赵四夫人想一想,不由的也佩服老太太的眼睛会看人,便起身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秀姐儿养的娇,比不得她姐姐。”
“其实就是七丫头,我也觉得犯不着嫁那些贵重人家去,那些人家,哪家是轻与的?何苦来去过那样不省心的日子呢?不过到底是你养的,七丫头也是个掌得住的,我也便不想多说话了。”赵老夫人道。
赵如意在一边笑道:“老太太偏心,懂事的孩子怎么还要多吃亏了呢?”
赵如意原本在家里就是最没人管的那个,如今地位不同了,更没人说她了,赵四夫人还赶着忙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也想着,女孩子不必挣前程,只要自己日子好过才要紧。”
赵大夫人坐在赵老夫人下首,就轻轻挪动了一下,有一点不安的迹象,她的长子中了传胪,那是意想不到的喜事,她这些日子经历的多了,连侯夫人的头衔都没了,眼见得没了指望,没想到却绝处逢生,叫她看到了希望。
转头赵九姑娘又得了皇后青睐,收了做义女,还赐婚郡王爷,越发叫她心里活动起来,一个传胪,虽然叫人看重,但真要成气候,且不说行不行,就是真的行,没有个一二十年功夫那也是不成的,可若是有姻亲提携,定然就要好的多了。
不过她跟前只有一个庶女,虽然养在她跟前,到底也只是庶女,倒是四房还有两个嫡女,都被人退了亲,正是适龄的时候,这些日子赵大夫人跟赵四夫人走的近,很是相看了些人家。
所谓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大夫人自然是指望着这两个姑娘也能嫁入高门,多些姻亲助力。
赵大夫人此时便道:“琴姐儿的亲事,我也相看了几家了,只我瞧着,都不大好,虽说人家是好的,只都如老太太说的,或是孩子不很好,或是家里几层婆婆,性情不一,日后只怕不轻省,便都没应。”
赵大夫人笑道:“琴姐儿姨娘不在了,从小儿养在我这里,越发要给她挑个好的,我才舍得她呢。”
赵如意笑吟吟的听着,她看出了赵大夫人的那一点儿被揭穿了心事的尴尬。
所以过两日,安郡王又来她这里喝茶的时候,赵如意就跟他说起来:“大哥哥中了个传胪,大伯娘就心思活动的很了,自己家姑娘嫌少,就琢磨上了七姐姐和十妹妹,真是,哪里犯得着。”
她觉得这位大伯娘心不小,自己今后是郡王妃,她还嫌不足性呢。
赵如意说:“亏的我们家老太太掌得住。”
安郡王喝一口茶,说:“大伯娘大概还不知道,赵高起是怎么中的这个传胪,若是叫她知道了,担保她不敢再打这样主意。”
赵如意就好奇。
安郡王把那一日点秋闱的御前奏对拣要紧的说给赵如意听,当日安郡王虽然没在跟前,但他倒也知道的明白:“皇上说的明白的很,把田才哲放到三甲去,是德行有亏,不堪大用,把赵高起放到传胪是家风清正,先重德再重才,这才是赵高起的立身之本。”
赵如意还挺护短的:“这也只是大伯娘的一点儿想头,大哥哥只怕不知道。而且有老太太在,大伯娘也就只能想想也罢了。”
安郡王说:“赵高起倒也罢了,我看还算明白,到底是大伯父教导出来的,性子倒是一样的。”
赵如意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说咱们家家风清正,给个这样的脸面呢?”
这可不是寻常的脸面,三甲的同进士,比起传胪,那今后的前程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田公子那事儿就罢了,赵如意也不关心,可皇上对赵家的评价,赵如意就关心了。
安郡王说:“大伯父因为谋逆案入狱的事,你不知道里头情形吧?”
直说了这么多话,赵如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安郡王口口声声的大伯父大伯娘,真是把自己当了赵家女婿了,赵如意只是笑了一笑,才说:“那时候我还没在锦城呢,就是有了这个事儿,才回去的,家里那一阵子那样儿,消息来的也乱,说什么的都有,连底下人都跑了十七八个,我倒是真不知道究竟是涉了什么事。”
“其实就是一封信。”安郡王说:“大伯父当年在庆州府做同知的时候,与在宁王府当差的同窗有信件来往,其中语涉宁王,我后来看过那信,是回答宁王某件差事上的问话。”
这些事情赵如意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睁大了眼睛听,安郡王心里却知道赵如意做了郡王妃,今后就是不直接接触这些事,心里也要明白才好,便仔细给她解说:“宁王是先帝嫡亲弟弟,做了二十几年皇弟,十几年皇叔,领过许多差事,他有问话,又事关民生,大伯父特地写信去答话,仔细分说百姓和当地情形,其实也是为着当差仔细的缘故。只是一点儿疏忽了,因着说他的同窗在信中提及,而不是宁王直接问话,大伯父便也就在信上直接答了,没有用公文回话,就成了把柄,被治了个与逆王私下联络的罪来。”
赵如意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些,但到底聪明,便问:“那皇上怎么又说家风清正呢。”
安郡王说:“宁王被捕后,那些信并没有抄出来。”
“被人拿走了?”赵如意明白了,这样的信,不止自己伯父那一封,宁王在朝几十年,积累起来的东西不少,写信这些人,有些大约已经去职,甚或去世,有些却依然在朝,甚至可能从小官变成了大官,不管是谁拿走了这信,可以做的文章也太多了。
安郡王说:“没有从宁王府抄到这些信,但大伯父这一封却在卷宗里头,因此获罪,这显然是有人胁迫了大伯父无果,拿大伯父杀鸡儆猴,皇上若是不清楚这里头的关节,怎么会在后来让大伯父免职开释,却让永宁侯平级袭爵呢?所以皇上这一句家风清正的评判,其实是这个意思。”
赵如意这才彻底明白,大哥哥其实已经有了最好的考语了,只是大伯娘不知道,还想钻营。
安郡王道:“我怀疑这些信是被太后娘娘的人拿走了。”
赵如意福至心灵,问道:“莫不是这一回,有些人原本不应该说话的人,都站了出来为太后辩驳?”
安郡王笑,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哎呀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赵如意虽然不上朝,可她只凭有限的几件事,已经发现了太后与皇帝有党争,皇帝不想做受制于太后的皇帝,太后同样也希望大权在握,不想事事都仰仗皇帝,这是难以避免的,别说这不是亲母子,便是亲母子,在有机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太后有多年积累,皇帝借赐侧妃一事,沉重的打击了太后的威信和势力,现在局面占优,可是太后显然是不会就此认输的,原本就有根基,再用这些信做做文章,今后局势会怎么样也很难说了。
赵如意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替皇帝忧心起来:“这些信会藏在哪里呢?”
“这我哪里知道去?”安郡王说:“其实就是这些信,我也是才确定了确实存在,已经被人拿走了的,以前都只是猜测。”
“好难办。”赵如意忧心忡忡,安郡王笑:“瞧你那样,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皇上的亲姑娘呢!只怕皇上的亲姑娘还不会去想这个。”
“谁叫你说呢!”赵如意不满的很,她又不是木头做的,既然知道了,难道不去想一想吗?
赵如意当然也明白,安郡王不是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的,成亲日子已经定了,她作为今后的安郡王妃,要面对的自然就多了起来,后宅看似家中琐事,可是各种来往,走礼,交际,也与前朝形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若是不懂,说不定在一件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就会栽跟头。
妻贤夫祸少,古语总是有些道理的。
安郡王不动声色随口在她的家事上引入朝政,让赵如意特别明显的感觉到她就快要成为安郡王妃的事实,赐婚不单单只是圣旨了,变成了近在咫尺的事了。
赵家一家人这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的年,不仅仅是赵如意要在这一年的五月出嫁,赵家的几位姑娘从选秀中落选出来后,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的七姑娘赵淑云也订了亲,十二月就换了庚帖,同样是要嫁在京城了。
赵淑云的未来夫君,说起来也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上一届秋闱的四大才子之一,中了二甲进士的蓝小公子蓝和。
这说起来,好像是一个轮回一般,田公子嫌弃赵家的门第,退了亲,却只中了个同进士,可赵家自己却出了个传胪,被退亲的九姑娘成了郡王妃,而同样是才子的蓝和,中了进士,却求娶赵家的姑娘。
幸而求的不是九姑娘,不然简直就是给田公子的凌空一巴掌了。
说不定蓝公子还觉得很遗憾,他跟田公子不和,这可不是一个秘密,不过赵如意还是觉得这婚姻轮回,真是挺奇妙的。
经历了康二姑娘的事之后,赵如意对京城的闺秀热爱才子的传统颇为了解了,就取笑赵淑云:“你别出门了,当心挨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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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聘礼
第六十五章
才出了正月, 护国长公主府就来下聘, 虽然是旨意赐婚,又有礼部操持, 这聘礼还是要自己预备,小厮们穿着一色新裁的衣服, 大红的腰带, 抬着几十抬绑着大红绸花的聘礼吹吹打打的往赵家送, 沿路引来许多围观之人。
对于这样在云端的人物, 围观的普通群众提不起比较的心和妒忌的心,纯是来看热闹的, 几乎都在说赵家姑娘命好, 才被退了亲, 一转眼就成了郡王妃。
有人说这才叫有福啊,要是田家没去退亲, 这位赵姑娘如今就是同进士之妻了,跟现在这会儿比起来, 那可真是天渊之别,果真这有福气的人,阴差阳错都会有福,连退亲这样的倒霉事,都会变成福气。
说的人当然也顺口嘲笑了两句名满京城的田才子,在中了同进士之后,田公子名声更振,几乎比在秋闱之前名声更响些, 不止是读书人和士官之家,就是更底层些的也当了个闲话听听,跟着笑上一笑。
踩人的感觉一向叫人愉快,尤其是这种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又有明显的瑕疵,踩起来理直气壮。
这随口奚落田才子的话,落在人群里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的耳中,实在刺耳之极,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那个女子,帷帽下的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就要上前争辩两句,她旁边的女子十分明白她,见她微微一动,就连忙拉着她的袖子,轻声道:“姑娘别理这样的蠢人,他们能懂什么,这里人多,万一有一两个去过咱们家的人认出我们来,就不好了,姑娘正事要紧。”
若是赵如意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来,这位娇弱的女子,便正是康家那位仙女二姑娘康千玉,她旧年里那样闹了一回,康修瑾极其精明而谨慎,不敢再为女儿谋皇子妃位,当机立断让她继续装病,甚至送到别院疗养,免了选秀,这样的办法,在别人家不行,但作为礼部侍郎的康修瑾却是易如反掌。
如今选秀早已结束,康千玉就用不着装病了,装太久叫人议论起来,未免身子太弱了些,自也不好听,便在年前就接了回来,只是还没出门罢了。
这一次,却显然是自己溜出门的,康千玉听丫鬟这样说,就转过了弯来,低声道:“是了,你说的不错,我们赶紧着去那韵秀阁才是。”
只是今天偏偏碰到护国长公主府往赵家送聘礼,看热闹的多了,太档路,康千玉本就娇柔,越发走的慢,眼见得跟田姑娘约好的时间都到了,却还到不了。
康千玉心中着急,生怕田姑娘等的不耐烦了要走,她自从上一回在家里大闹了一阵之后,母亲大发雷霆,审了她的丫头,知道了情形,就再不跟田家来往了,田太太往康家递了两三回帖子都被拒之门外,康千玉哭了许多回,母亲都无动于衷,康千玉眼见得打动母亲无望了,只怕就要被爱权势的父母送去高门结交权贵,便决定自救。
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康千玉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名唤红菱的,恰巧与田姑娘跟前一个丫鬟有表亲,那一日悄悄的给康千玉递了信儿,田姑娘约了康千玉在二月初六这一日,在康家外头不远的那条西街上卖胭脂水粉的韵秀阁见一见,田姑娘暗示,她的哥哥会陪她来。
康千玉心中小鹿乱撞,激动的什么似的,果然在这一日,支开自己跟前的大丫鬟,只带着红菱伺候,只说在后头园子里逛逛,红菱早买通了守角门子的婆子,悄悄的溜了出来。
康千玉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期待着能见到田公子的心情,还有违抗母亲的那一种禁忌又叛逆的心情,又复杂又新鲜。
眼见得已经看见了韵秀阁的招牌了,康千玉心跳都快了好几拍,帷帽下的脸娇羞的如红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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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长公主府的聘礼送了来,先都堆在二门上,阖府的下人,不管有事没事的都围着看,赵家的主子也不喝止,这样的喜事,当然不怕人看,尤其是公主府家大业大,聘礼丰厚,极有脸面。
单是照着单子核对东西,都核了大半日,赵二夫人才吩咐人抬进库房去,然后一一的去回赵老夫人:“有些东西不好估,是上等的,只怕拿着银子没地方买,其他的我与管家一起大约估了一回,不下三万两,单金子打的万事如意的锞子,一两一个的,就有一千个,整装了两箱。”
赵家也是家底丰厚的大族了,赵二夫人嫁自己嫡女的时候,单自己房里添给女儿的就有近万两,可也对护国长公主府的大手笔咋舌,这还没算上那一盒盒的各种宝石和南洋珠珊瑚玛瑙,那宝石且别说别的宝石,最贵重的红包,一盒二十颗,每颗都至少拇指大小,足够打一整套头面,南洋珠颗颗光润,光泽极佳,且每盒里头都是一样大小,十分难得。
赵二夫人见过的东西多了,很有眼光,这珠子一颗两颗容易,一盒子十二颗、二十颗均是一样大小浑圆,那就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这皇家气派,果然是不同的。
这安郡王是独子,怪不得如此大手笔,可这样聘礼一来,嫁妆就难办了,这厅里坐着的赵大夫人、四夫人都心中有数,只是不好开口,赵二夫人道:“这样的聘礼,那是护国长公主的体面,咱们家跟着沾光,就是九姑娘这嫁妆,要怎么办才好。”
赵老夫人听了,轻轻点点头,道:“九姑娘爹娘没的早,这一应事情都要你们这些伯娘多上上心。按往日的例,公中该有多少就有多少,只是要办的好,不要中看不中用。另外我这里还有一点东西,我想着九姑娘没父母,我多偏疼她些,想必你们也不至于跟她争的。”
赵二夫人连忙笑道:“公中按例是一万银子,只如今九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义女,又是朝廷赐婚的郡王妃,跟别的姑娘自是不同,且多些银子东西,那也是咱们家的体面。”
当初三姑娘嫁到京城来,京城里好宅子、铺子都有,单一万银子那自是置办不下来,都是二房自己贴补的,可九姑娘父母皆亡,平日里都是老太太私房贴补的,这会儿二夫人提出这个话,是跟两位妯娌商议,替老太太分忧的意思。
大夫人听了便道:“二弟妹说的很是,这体面不同寻常,依我看,两万银子也不多。”
老太太手里有多少东西,没人知道,不过老太太说这样子的话,东西估计很不少,且还明说了别的姑娘不照这个例子,老太太东西贴出去多了,各房今后得的就少了,是以赵大夫人便又接着说:“两万两的嫁妆,做一百零八抬也很看得过去了,就是老太太要给银子,那自是应该的,只也要虑着咱们家到底比不得公主府,总是要退一步的才好。”
大夫人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既是公中翻了倍了,那也可见她们这做伯娘的大方了,且身份比不过,自然不好比公主府多,要差着些才是公主府的体面。用这话拦着老太太,也是有道理的。其实老太太手里的东西,百年之后自然是要拿出来分的,也跟公中的差不多了。
赵老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点头道:“你们都说好,那就两万两罢,仔细办来才好。”
二夫人笑道:“因赐婚的日子近,年前得了日子我就去护国长公主府量了房子打家具了,其他东西这就打发人办去,就是最好要盘个好地脚的铺子在嫁妆里头,才是活钱,比东西强,只是这个一时急不得。”
赵老夫人道:“这个不要紧,铺子庄子我都给她预备了,你不用理这个,只管买东西就是。”
赵大夫人一惊,她没想到自己都提了那话了,老太太还有这样一说。
庄子也罢了,京城好地脚的铺子可不便宜,老太太这样的手笔,就是底蕴深厚,那也只怕把那点儿老底子都给赵如意带到护国长公主府去了么?且那么多聘礼,他们这样的人家那是都要让姑娘带走的,再加这样的嫁妆,就是再疼九姑娘,那也不至于吧?
这嫁一个姑娘就这样的手笔,家里还有这么多哥儿呢?
赵大夫人还想说话,赵老夫人却道:“就这样定了,你们只管忙去吧。”
赵大夫人有点不甘心,虽然往外走了,心里还是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劝一劝老太太,刚出了门,走到窗根底下,就听到老太太吩咐:“老大家的回来。”
立时便有丫鬟一叠连声的道:“老太太请大夫人说话。”
赵四夫人走在前头,回头看了一眼,只笑了一笑,没理会自己扶着丫鬟走了,回了自己的屋子,两个嫡亲姑娘都在稍间炕上坐着,炕桌上放着账本,都在学管家理事,四夫人便笑道:“你们大伯娘触了老太太的霉头了。”
她本来就是个城府不深的人,跟自己亲女儿说话更没什么藏掖的,就把今日的事说了一回:“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老太太要出银子有什么好拦着的,她就好像要割她的肉一般,还指望着分老太太箱子里的银子呢。”
七姑娘赵淑兰连忙问:“娘没说什么话吧?”
“娘听你的,但凡九姑娘的事,绝不说一个不字。老太太的银子,老太太爱给多少给多少,横竖不管给不给,咱们也就那些,多不了也少不了。我又没出个中了传胪的哥儿,也落不到我头上来。”赵四夫人道。
赵十姑娘便说:“大伯娘这是不足性,眼见得大哥哥出息了,就巴不得一家子都围着他们转,也不想想,前儿的宅子,还是九姐姐给她要回来的呢,那也值一万银子了。且九姐姐又没个亲兄弟亲哥哥的,在这家里也就这一回的事了,她也好意思争这个。”
“你这倒是长进了。”赵七姑娘道:“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些。就是那个话,自己一家人,能有什么好争的,要像九妹妹那样,在外头能争,那才是好的呢!”
赵四夫人幸灾乐祸抿着嘴乐:“老太太平日里菩萨似的,不大理会,可心里清明着呢,你大伯娘常在外头不知道老太太的秉性,今儿只怕就要得教训了。”
赵十姑娘现在颇站在九姑娘这一头,跟着她娘幸灾乐祸,七姑娘摇摇头,懒得再说什么了。
今天来送聘礼,赵如意自不好意思去查看公主府送了多少来,可架不住她跟前的丫鬟个个兴奋不已,因赵如意要留在京城了,原本没跟着来京的莲心云实都收拾了赵如意没带上来的东西,赶在年前来了。
云实也就罢了,莲心是个聒噪的,前后跑了两圈,欢天喜地的跟赵如意说:“公主府可看重姑娘了,这一份儿聘礼,只怕连公主也能比下去。”
一会儿跑了回来又说:“老太太那边议了,公中拿两万两给姑娘办嫁妆,老太太另外还有体己的铺子和庄子要给姑娘呢。”
赵如意都吓一跳,这京城的铺子和附近的庄子是什么价,老太太这排场也太大了吧,祖母自来偏心她,她是知道的,可这也偏心的有点多了,眼见得七姐姐八姐姐都要出阁,十妹妹也在议亲了,且还有几位哥哥呢。
赵如意觉得,过于打破家中的平衡,没有必要,她也不缺那些,真是犯不着,她想了一想,就起身去找老太太说话。
赵如意走到上房去,只见门口站了一溜的丫鬟,个个屏息凝气的不敢说笑,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一向是这个家里最有体面的,这会儿都不敢说话,显然便是里头的风向不对,赵如意眼睛看向门口老太太的大丫鬟琥珀,那丫鬟连忙摇了摇头。
大约是想到赵九姑娘的体面,老太太跟前的丫鬟那自然都是见惯的,且赵九姑娘前程又好,眼见得就是郡王妃了,大夫人却连个侯夫人都没了,谁心里那本帐算一算也知道九姑娘要紧的多,那琥珀就走了两步,低声说:“老太太教导大夫人呢。”
“怎么回事儿?”赵如意问。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先前几位夫人都在老太太跟前说公主府送的聘礼的事儿,就说到了给姑娘办嫁妆的事儿,说了什么,我们也不敢打听,就是说完了话,夫人们都走了,老太太只留了大夫人下来。”琥珀嘴里说着不知道,却噼里啪啦说了个清楚。
“说了多久了?”
“有一会子了。”琥珀轻声道:“我们不敢打听,就隐约听到一两句,老太太大约是有些恼了,骂大夫人眼浅皮薄,又说什么略有一点好事,就浑身骨头轻的没二两重,到处算计起来。姑娘听听,谁敢进去?姑娘也略等一等,进去只怕臊着大夫人。”
赵如意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老太太菩萨似的,还会这样骂人呢?我可真想不出来。”这可是脸皮都扒下来的骂法了。
赵如意向来觉得,赵老夫人精通装聋作哑,就是家里有点儿什么,也不过隐晦提点一句,不过赵家向来清净,几房人大面儿上都过得去,就是有一点儿小小的花头,只要不放到面儿上来,老太太一贯只当没看见,她觉得老太太这是信奉无为而治,哪里听过老太太这样骂人的。
琥珀笑道:“哎呀九姑娘您是不常回来,且老太太疼您,见到您就喜欢,那自然就是菩萨了,您不知道,真有事儿,老太太可是刚硬的。如今这是年纪大了些,歇了脾气,且几位夫人也都是知道孝敬老太太,疼爱哥儿姐儿的,老太太看在眼里,自然就喜欢了,谁不乐的做菩萨呢?只大夫人不知道,这不就触了老太太霉头了吗?”
原来是这样?赵如意心里头原本的疑惑解开了,赵老夫人眼里清明,有主意她是有感觉的,这点她看得出来,不过却觉得老太太这样慈和,一家子都这样和睦,相互容让,是因为老太太会挑媳妇。可如今想一想,一则挑姑娘,没有长期生活在一起,哪里能完全明白呢?无非根据母亲来挑,多少有些不一样,二则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和处境,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样的。总还需要长期的纠正,教导甚至敲打。
如今她就明白了,大夫人大概也是在老太太跟前时间不长,打量老太太好性儿,没当一回事。就像老太太说的,大哥哥中了传胪,就得意的骨头没有二两重,恨不得一家子都要围着她了。
算计来算计去,老太太前儿拿言语敲打了一回,她还没明白过来,今儿就直接教训了,这话可骂的真是不留情面啊。
赵如意站在廊下等,跟琥珀扯了些闲话,过了一会儿,打量的里头差不多了,赵如意才笑嘻嘻的进去,见大夫人站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一脸刚哭过的样子。
哎哟,这都骂哭了!老太太厉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好了简介了,是不是比以前的好啊?
感谢
mr popper°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8-28 01:2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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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添妆
第六十六章
赵大夫人看赵如意进来, 目光闪动, 越发的不好意思的样子,这样子赵如意还真不好说嫁妆的事了, 只说起过几日要走礼的事情,这出了正月开了春, 又进入了交际活跃的时候, 接下来有楚老太太的寿辰, 有宫里德妃娘娘的寿辰, 还有一两位皇子公主的生辰,再有就是各家也要请花宴诗会的, 另外直郡王府前儿又送了帖子来, 直郡王妃将养了一个冬了, 请赵如意再去看看,要不要换调养方子之类的事。
赵如意现在是待嫁的准郡王妃的身份, 各处单独给她的帖子,和赵家的门第有点出入, 赵如意本来就打算来问一问老太太,这会儿不好说话,就索性问一问了。
赵老夫人说:“你还有三个月就出阁了,哪里都不去也都说得过去,你自己瞧着吧,愿意出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跟你二伯娘说一声, 预备一份儿礼送去就行了。”
在这些事情上,赵如意经验不足,当然还是需要老夫人指点的。
赵大夫人挨了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不仅骂的有点懵,更是有点萎了,老太太明察秋毫,把她那点儿心思摸的极透,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叫她根本连辩驳之力都没有,那点儿兴兴头头的心思,刚刚冒了头儿,就被打压下去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老爷说的母亲若是做官,至少是阁老之才是个什么意思。
她见赵如意来了,极不好意思,见她们长篇大论的说起各家走动的事来,赵大夫人回身端了茶来奉给了赵老夫人,看她脸色和缓,这才随便指件事出去了。
赵如意看没人了,这才对赵老夫人说:“先前我听说了一两句我的嫁妆的事,才过来的。老太太疼我,我心里是知道的,不过依我看,其实不必很出了格,老太太知道的,我在锦城还有庄子铺子呢,我哪里缺东西?一样都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平日里老太太偏疼我,姐妹们也让着我。那也罢了,这样事情上,实在让犯不着一家子心里嘀咕。且还有这么多哥哥兄弟的。”
这孩子虽没有公主的身份,倒是有公主的气派,赵老夫人在心中想,可那些东西又不是赵家的东西,哪里能不交给她呢?赵老夫人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的道:“我心中有数,且这些东西是私底下的东西,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就不必搁在嫁妆里头,你自己收着就是了。”
老太太想了想,补了一句:“你父母若是还在,咱们家今后分家总有你们的一份儿,这些东西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赵如意越听越糊涂,从来没听说过房里没男丁了,东西分来是一样的,哪家不都是一份儿嫁妆就打发了吗,就是略丰盛些,也没有跟分家相提并论的,赵如意没好答话,就见老太太叫了琥珀进来:“你去把我床后头箱子里那个五凤朝阳的盒子拿来给九姑娘。”
琥珀应了一声,果然进去片刻,捧了一个朱漆五凤朝阳铜锁小捧盒出来给赵如意,赵如意打开一看就吓了一跳,一盒子里都是房契地契,当先一张就是京城最繁华大街上的一个铺子:“老太太,这……”
连赵如意这样的人,也被这样的手笔吓到了。
“你只管拿去。”赵老夫人说:“我若是拿不出来,自然不会拿给你了,既给了你,你就安心收着罢了。”
赵老夫人觉得这桩差事实在是她这十几年最难办的一桩差事,难办到她连理由都找不出来,只能这样含糊着说是五房应该分得的家产,糊弄一下赵如意。
可是上位者的吩咐,哪里能说个不字呢?甚至连陈述不应该这样的理由都没有,还是只有办。
赵如意狐疑的拿着那盒子,总觉得这事儿颇为不对头,她来劝老太太不要私房给她买房子买地,这劝没劝成,反而拿着一盒子回去了。
丁香和莲心在院子里等她出来,就接过盒子拿着,莲心就笑问:“老太太赏了什么好东西?”
“添妆。”赵如意简洁的说。
“必定是好首饰!”莲心雀跃的说,好歹她也算有规矩,捧着盒子拿回自己院子里去才兴奋的打开来看,顿时也吓了一跳:“姑娘?”
赵如意一脸你问我我问谁去的表情。
她是西南来的,不惯上炕,就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一张张的翻看,看了半日,没说什么话,就只发呆。
这些房契土地,别说做添妆,就是做嫁妆那也太多了些,谁家拿这么多东西嫁姑娘?连公主只怕也没这样的排场。
莲心这样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悄悄的看丁香,她们这四个从别院就伺候赵如意的丫鬟,丁香就是个领头儿的。
丁香坐在炕上分线,看到了莲心的目光,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后来送了晚饭过来,莲心瞅着空儿去找青黛悄悄问:“老太太给的这些东西,值老钱了吧?”
青黛两只手都伸出来比了比:“至少这个数儿。”
“哇啊!”莲心差点儿没跳起来:“这家底得多厚实啊!”
她嘴快心眼儿少,真心实意的欢喜着:“咱们姑娘这是发了财了,就是嫁进公主府去,那也没人敢小看了!”
青黛笑,也不忘了嘱咐莲心一句:“别往外头说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傻子啊。”莲心笑着说,老太太私房给这么多东西,说出去谁还不乌眼鸡似的?
公主府给赵家送了聘礼,宫里皇后娘娘也随着这个日子,打发人赏了给自己的义女赵如意的添妆,花开富贵玉佩一对,凤头吉祥如意步摇一对,红珊瑚松石葫芦头花一对,上用宫缎十二端,上用金花缎十二端,御制斗彩宝相花碗碟杯一套,尚宫局制各色针线荷包一百份,汝窑白瓷花囊一对。
皇上也随着赐了一对白玉如意。
都装了大红盒子,扎了大红绸花,也是热热闹闹的送了来,看得人羡慕不已。
这御赐的东西又不同,都要摆在外头看的,安郡王走进院子里来就道:“这屋里真热闹。”
赵如意本来在廊下逗着一只翠鸟,这会儿见了他,就丢下鸟儿来,一把拉了安郡王到一边儿,跟他说:“我们家老太太疯了!”
“真的?我看看去。”安郡王作势就要去看八卦的样子,赵如意扑哧笑了,把他拉进屋里:“你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赏的东西。”
安郡王扫了眼:“就这么些东西啊,都这么赏的嘛,或添或减,东西都差不多。”
“那可不。”赵如意又拖着他进去:“你再看看我们家老太太给我的添妆。”
“霍!”安郡王说。
“可不是疯了么?”赵如意说:“老太太就是再疼我,没有让我把整个赵家便宜你去的道理啊!”
“喂喂!”安郡王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还能用你的嫁妆?”
“我就随便一比喻,你少打岔。”赵如意说:“怎么办?”
安郡王捡起炕桌上水晶碟子里一朵白玉兰花看了一看,又丢下了,然后才说:“我去查一查罢。”
“查?”赵如意诧异:“查什么?”
安郡王眼睛晶亮:“你没有觉得蹊跷吗?”
“有什么蹊跷?”赵如意还没转过弯来:“老太太的东西不对头吗?”
安郡王没有立刻回答,还在想怎么措词比较好,赵如意已经慢慢的理解了安郡王的意思了,她的脸上甚至有一点褪了血色,看起来是显得难以置信。
“会吗?”赵如意问。她说的很慢,显然情绪十分复杂,难以置信。
可是安郡王这样一说,她也确实回想起了很多细节,很多态度,很多曾经让她觉得奇怪,但是只要换一个角度,就变得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从小儿生活的环境,别院的先生,管家,丫鬟,别院与赵家完全不同的吃穿用度,还有老太太的偏心和客气。
是的,老太太待她那么客气,好像她只是在赵家做客而已。
安郡王觉得赵如意的表情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他小心翼翼的,安慰的轻轻摸了摸她的手。
赵如意萎靡的把下巴压在手上,眼睛抬起来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到赵如意的眼睛这样吊起来,居然格外妩媚。
赵如意叹气,以前没有这样想过,就是偶尔觉得有点奇怪,其实也并没有觉得很不寻常,这会儿这样一想,就忍不住想的更多,越想就越觉得没有错儿。
安郡王说:“要不,以后再说?”
赵如意偏又踌躇。
她已经下意识的明白了她大概真不是赵家的姑娘了,可是她到底做了十几年赵家的姑娘,虽然没怎么住在赵家,也和家人说不上多亲密,可一旦这样想,还是觉得很难受。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没有根基随风飘荡的感觉。
她想,不管是谁安排的,安排以前把她放在外头,不在赵家,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就是为了不让她和赵家太亲密。
真是又周到,又狠心的安排啊!
安郡王说:“其实查不查也不要紧,不管如何,你终究是赵九姑娘,难道还能变得了?还不是就这样?”
“你知道什么!”赵如意郁闷的说。
“难道不是吗?”安郡王道:“赵家这么多人,谁还不拿你当九姑娘了?前儿你们家大伯娘还生怕你嫁妆多了呢,拦的多真心实意啊。”
赵如意扑哧就笑了,在这个时候,在她觉得自己随风飘荡的时候,安郡王就越发让她觉得亲近,比任何时候都让她觉得有依靠似的。
赵如意仰起头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不是赵九姑娘,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你是傻了吗?”安郡王好笑,果然这个事情太叫人震撼了,一向那么聪慧的赵如意都给震傻了,面对傻乎乎的媳妇儿,安郡王居然有一种难得的成就感:“要是真的,就不说别的,单这份儿嫁妆,你也比赵家贵重多了!”
安郡王得意到忍不住去捏她的脸:“小笨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赵如意还是不开心,她没有说查,也没有拦着不查,安郡王就心里有数了,谁真要是怀疑了,会不想知道真相呢?
安郡王认为,有了这些房契地契,要找到背后那个人,不会是一件难事,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肯定会有来龙去脉。
赵如意伏在桌子上叹气,她的人生罕见的有这样不如意的情绪,安郡王说:“就算你赵这个姓是假的,可今后楚这个姓肯定是真的,我保证。”
赵如意看他一眼,还是又叹一口气。
二月二十一是德妃娘娘的寿辰,今年是德妃五十整寿,虽然还有两宫在上头,但德妃娘娘有潜邸伺候的体面,又有三皇子,宫里便大排筵席,三品以上诰命都进宫领宴。
赵如意随赵二夫人进宫,今日进宫的多了,到处都是命妇贵女们,这会儿刚脱下皮毛大衣服,几乎都穿薄袄儿,越发显得颜色鲜亮,且进宫贺寿,自然也都挑鲜色衣服穿,不会穿了素净的进宫触霉头。
德妃娘娘跟前除了三皇子妃庞氏,还有一个穿着桃红短袄儿的年轻女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雪白风毛衬出的一张小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样子,这是旧年选秀才进了三皇子府的侧妃黄氏,其父是国子监祭酒,也是正四品的官职了,只是家中清贫,毫无根基,乃是走科举之路出息的子弟。
旧年里选秀,三位适龄皇子赐了正妃,均是京城里有名的闺秀,身份贵重,又有贞静闺名,都不出人意外,反而是两位年长皇子,均赐了一位侧妃,颇为引起了议论。
大殿下侧妃蓝氏,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四大才子之一蓝公子的堂妹,虽说其父只是个从六品的官儿,比不得三皇子侧妃黄氏,但其家族在江南根基深厚,这两代虽然没有出高官,但四品以下官员出仕的也有十几位,且姻亲散布各地,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蓝家善经营,银钱丰厚。
这一点对比起三皇子侧妃来,就是极为鲜明的对比了,自然引起了议论,德妃娘娘说这是她亲自挑的侧妃,因着好生养,倒是不少人信这点儿的。
两位皇子同年成亲,只差着两个月,距今四年了,却都还无子嗣,直郡王妃旧年里有了动静,却又没保住,而诚郡王府则连动静都还没有,而这位黄氏,其母一共生养了七个子女,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说看中她好生养,实在很说得过去。
德妃娘娘跟人说,张铁口看过了这位黄侧妃,说她不仅好生养,还是难得的宜男相呢。
赵如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黄侧妃,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张铁口说的还真准,宜男不宜男她不知道,不过好生养是真的。
旧年十二月才抬进诚郡王府,这会儿就怀上了,不过看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还站在德妃娘娘和诚郡王妃身边伺候茶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我想下个月挑战一下日更六千,不知道行不行
第67章 又出事了
第六十七章
今日的寿宴,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只吩咐了赏东西, 并没有亲自来,自然也是因着德妃身份在她们两位之下的缘故, 便不来占了她的风头。是以德妃又是寿星又是这里位分最高之人,自然不少人都在德妃娘娘跟前奉承。
大约是赵如意打量着黄侧妃的时间比别人长些, 听到旁边有个柔和的声音轻轻笑道:“这位侧妃娘娘是哪里有不好的么?”
声音很轻, 就在赵如意旁边, 赵如意已经听出来是谁了, 笑着回头,是蓝家十四姑娘蓝甄, 如今身份是直郡王府侧妃蓝色。
蓝家与赵家已为姻亲, 蓝甄又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就是赵如意比起姐妹们与蓝家来往的少些,但来往几回, 也觉得蓝甄和气大方,说话相得。
赵如意自己是个不爱计较的脾气, 自然不惯与那些小家子气的人交往,蓝家大约是银子多,教出来的姑娘都大方。
如今蓝甄是郡王府上了玉碟的侧妃,正四品诰命,这样门第的姑娘,能进皇子王府,大约在绝大部分人心中,也算是个好造化了, 只有赵如意心中不免有一丝惋惜,不过面儿上自然不露出来,只是笑道:“你别胡乱说人家,人家能有什么不好的?”
蓝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穿一袭湖蓝色长袄儿,缎子光华如水般流动,领子门边儿和袖口都镶着外国进来的加宽白狐狸毛锦边,颇为与众不同,看起来比直郡王妃还富贵些,蓝甄笑道:“我听说你眼睛最好,谁有什么毛病,你只看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瞧着你看了她半日了,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赵如意擅医术,这在京城贵胄人家中不是个秘密,毕竟是因为这个才做的皇后义女,但她最精望气之术,这在锦城她曾经有意造势过,但在京城还没有流传开来,蓝甄这会儿随口道破,她还有一点儿诧异,不过想来,蓝家常来赵家走动,听底下人说起,也是有的。
赵如意便道:“哪有什么,我只是以前不认得,第一回见她,多看两眼罢了。”
蓝甄笑道:“她也不是京城长大的,因着待选才来的,怪道你不认得。且她们家不大出门走动的,她也不大招眼,也不知德妃娘娘怎么知道她的。”
“这话怎么说?你还眼气上了?”赵如意横竖也无聊,就随口八卦起来,可见不管再疏朗大方爽利的性子,爱八卦也是难免的。
蓝甄笑道:“我有什么眼气她的?她是长的比我美,还是比我有银子?不说别的,你拿她那件袄儿和我这件比一比,我还能差着她了?我的意思是说,德妃娘娘看上她,好似不是她情愿的。哎我悄悄跟你说啊,我听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
赵如意扑哧一笑:“谁没个表哥啊,十个姑娘起码九个有青梅竹马的表哥,除了我。”
蓝甄也叫她逗笑了:“可听说人家和她表哥还真是有情谊的,德妃娘娘看中了她,她还在家里闹了一回呢!”
“真的呀?后来呢?”赵如意赶紧问。
“后来还不是进了诚郡王府。”蓝甄笑道:“又不是父母之命,能闹个什么出来?再说了,黄家那么多公子姑娘,只愁没出路,这会儿好容易有了个好去处,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能容她闹么?到底是皇子府啊,多少人家情愿呢。”
赵如意听出了蓝甄这话里头另外一种味道,心中不由的也跟着叹息,看起来爽朗大方的蓝甄,心中到底还是不如意的。
她想要岔开这话,便笑道:“你倒是灵通,连这个都知道。”
“大家都是侧妃。听到她的事,难免伸一个耳朵过去。”蓝甄说:“也算同病相怜罢。”
“这就胡说了。”赵如意连忙打断她,这话叫人听着就不像样了。
蓝甄看着她,温柔的笑一笑:“嗯,是我胡说了,今后再不说了。”
即使如此,赵如意也就不跟她说那黄侧妃了,转而说起赵如意的拿手好戏养颜护肤来,说了一会儿,和安公主从外头进来,蓝甄看见了,便过去请安。
赵如意发了一会儿怔,正好看到了康三夫人带着康千玉和康家的三姑娘康千兰进来,康修瑾已经升任了东北总督,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只在家里过了年,过了十五就上任去了,康三夫人却没有带着子女一起去,想必是因为女儿的亲事还没定下来的缘故。
赵如意扫了康千玉一眼,这位康二姑娘,几月不见,越发的眉目如画了,眼中含羞,神情含笑,在没有与人说话的时候,会不自然的露出一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人在这里,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神情,那简直就是少女含春的典范,赵如意随便一打量就看出来了,这位二姑娘,容光焕发,满心欢喜的样子,难道真要嫁田公子了吗?
康修瑾和康夫人肯?
横竖这样的场合也没事,赵如意颇有闲情逸致的思索起这样的八卦来了,不过康二姑娘虽然眉目含笑,娇滴滴的见人都是腼腆样子,可看到赵如意的目光,还是瞪她一眼,可见她不管嫁不嫁田公子,都特别讨厌赵如意。
赵如意想,无妄之灾这几个字可实在太精准了。
不过赵如意向来不理会别人的眼睛鼻子,这是心中怨恨,又拿人家没办法的,才瞪眼睛撇嘴的表示不屑,像她赵如意这样的,不爽了就动手,自然用不着没事瞪人一眼。
当然,康二姑娘也没空多理会赵如意,康三夫人这会儿正带着她们姐妹在端王妃跟前说话,端王是当今皇弟,先帝的儿子早逝的早逝,圈禁的圈禁,还有一两位韬光养晦少出来的,而端王爷前几年染了病,迁延不愈,奉旨养病,也不太理政事了。
当年这一位皇弟端王可是鼎鼎大名的,又能干又忠心,当年皇帝初登基御驾亲征,陷于埋伏,朝廷便是由端王坐镇,危急之时平稳朝局,待皇帝回来后又还政于帝,才顺利渡过了当时的危局。
不过端王养病,端王妃也就不大出来应酬,没想到今日德妃的寿辰倒是进宫来了,不少人心中难免暗自猜想。
难道端王爷也看好三殿下?
端王世子已经成亲了,世子妃此刻也随侍在端王妃身后,不过端王府还有一位嫡出的次子和庶出的幼子,次子刚十七,是以这会儿带着姑娘在端王妃跟前说笑的,可不止康三夫人一个。
赵如意随便看了一回,刚转回头,却见一个眼错不见,那位黄侧妃已经动了脚步,换了位子与旁边一个女子说话,看起来好像是不妨,便恰巧背对着站在了诚郡王妃庞氏身后,诚郡王妃正从一个宫女手里端着的茶盘里接了茶,递给德妃,刚一个转身,就撞到了身后的黄侧妃身上,撞的她倒退了好几步,一脚踩空了台阶,尖叫一声,合身滚了下来。
这样热闹的欢声笑语的场合,一声尖叫极其刺耳,众人都齐齐回头,转过去一看,已经有丫鬟叫着侧妃了:“侧妃,侧妃……”
诚郡王妃庞氏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叫什么,还不赶紧扶起来,看看可摔着了没有?”
这诚郡王妃庞氏是陕甘总督的孙女儿,父亲是五城兵马司副统领,母亲是太后的侄女,从小儿就跟着母亲出入宫禁,在太后娘娘宫中玩耍,颇得太后宠爱,后来由太后娘娘做主做了三皇子妃,就是德妃娘娘这个婆母也要容让她三分,自然是有底气的,这会儿见自己退一步居然把侧妃撞到这个地步儿,心中虽然叫了一声倒霉,但也没什么担忧。
可那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去扶黄侧妃,黄侧妃却委顿在地,捂着肚子只是哎哟哎哟的叫着扶不起来,一个丫鬟眼尖,顿时道:“侧妃、侧妃见、见红了……”
围观众人顿时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诚郡王妃的脸色都跟着变了:“怎么回事?”
她也算脑子转的快的,问黄侧妃的丫鬟:“黄侧妃这几日是不是正是小日子?”
黄侧妃的丫鬟下意识的摇摇头:“没有,黄侧妃的小日子迟了十几日了。”
“啊!”在场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那黄侧妃怎么没有招过太医?”诚郡王妃恼怒道。
黄侧妃跟前贴身的丫鬟连忙哭着道:“原是侧妃娘娘的小日子常是不准的,这一回虽然十几日没来,以前也有过,且侧妃娘娘又说,才进府就宣太医,只怕叫人议论,就想着再等等下月了。没承想竟然……”
德妃娘娘在一边当然也听到了,此时也无心去管她的好日子里闹出这样的事来,着急的道:“快招太医来!”
黄侧妃脸色惨白,抱着肚子只是□□,此时已经可见她那樱红色裙子已经洇开了一团了。
诚郡王妃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心里也有些着慌,这要真是让她给撞小产了,当着这么多人,实在是连掩都掩不住,她自己知道是无意的,可有多少人肯信呢?她慌慌张张的抬眼扫过,一下子看到了赵如意。
实在是赵如意个子高,站在人群后都看得见。
诚郡王妃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扬声道:“赵九姑娘!”
她赶着说:“请赵九姑娘看一看黄侧妃到底如何了?”
她至少要赶着让人诊治黄侧妃。
众人回头一看,站在赵如意之前的人,就连忙让了一个道儿出来,谁都知道,赵九姑娘擅医术。
赵如意有点无奈,可这样的情形,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得走上前去,低头把脉。
黄侧妃脸上没一丝血色,额边密密麻麻都是冷汗,这显然不是装的了,赵如意抓着她的手腕搭了脉,感觉到她一直在颤抖。
脉象让赵如意一怔,心跳都加快了一点,她下意识的就去看黄侧妃的脸,黄侧妃也正看着她,显然是把赵如意诊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她容色苍白,眼中又有绝望又有哀求又有痛苦,底下的一只手移了上来,紧紧的抓住了赵如意的手,紧的生疼。
这个时候,赵如意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先前蓝甄和她说的八卦,这位黄侧妃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
黄侧妃哀求道:“赵姑娘……”
赵如意面对着她,只有她看得到赵如意的神情变化,周围人都看不到,自然人人都以为黄侧妃是想要求赵如意保住她腹中的胎儿。
赵如意挣脱她的手,回头说:“侧妃娘娘确实是有身孕了,赶紧来人,抬到床上去。”
诚郡王妃庞氏连忙问:“那黄侧妃这身孕?”
赵如意摇摇头:“保不住了。”
“这、这怎么行!”庞氏急了:“请赵九姑娘想想办法。”
这个时候,还是德妃娘娘见过这样的事多了,明白一点:“孩子保不住,也要医好大人,今日幸而有赵九姑娘在这里,还请赵姑娘救一救。”
致侧妃小产自然是罪名,但若是连侧妃的命都丢了,就更麻烦了,诚郡王妃听了这话,也就连忙附和,赵如意实在不想沾手,可搭了脉了,不沾手也沾了,只得跟着人进去安置黄侧妃的偏殿。
“这个方子。立刻去煎一剂来让侧妃用。”赵如意写了方子,又去看黄侧妃,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眼中竟然露出一种极其绝望的神情来。
赵如意觉得棘手的很,只是医者之心,只能先看病人,她俯下身去看黄侧妃的神色,黄侧妃又抓住了她,还是那么用力,又急切:“赵姑娘……”
“孩子保不住了。”赵如意终于还是做出了决断,她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小姑娘送命:“你自己身子要紧,我给你开了方子了,你安心养着。”
黄侧妃看着她,赵如意轻轻点点头,拍拍她紧张的近乎痉挛的手:“别担心,只管安心养着,你还年轻,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好一会儿,黄侧妃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手指一点点的松开了,她声音沙哑的低的不可闻的说:“多谢赵姑娘。”
她偏过头去,几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滚落出来。
第68章 福星
第六十八章
一时吃了药了, 太医也来了, 知道是小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无非就是保了大人,调养便是, 德妃娘娘来问, 也自然是这样, 太医跪奏道:“侧妃娘娘有孕不到三个月, 本就不稳,赵姑娘用药及时, 侧妃娘娘损伤不大, 且娘娘年轻, 身子骨儿也好,只要今后静心调养就是了。”
德妃颇觉得晦气, 她五十大寿的好日子,闹出这样的事来, 平白的没了个亲孙子,还叫人看了一场热闹。原本看直郡王妃小产了,她还暗自欢喜了一回,没承想自己也遇到这样晦气事情,若是这黄侧妃这肚子里的好好的,就便是庶子,那也压了直郡王一头了。
待散了席,德妃才处置这事儿, 对诚郡王妃道:“侧妃年轻,她跟前就没个年长有经验的嬷嬷瞧着么?小日子十来日没来了,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也这样不经心!”
诚郡王妃庞氏委屈的了不得:“我实在是不知道,母妃查一查府里的记录就知道,黄氏进府之后,是没有宣过太医的,我怎么会知道她就有了呢?且这进府也才两个月呢,哪里想到就那么快呢。还求母妃明鉴!”
虽是这样说着,庞氏心中还是忍不住又嫉又恨,又有一丝暗喜,她成亲四年了,诚郡王待她有礼,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宿在她房里,偏是一点儿动静没有,这黄氏进府才两个月,就是诚郡王图新鲜,去她院子次数多些,那也比不得自己啊,偏她就有了孕了,这好生养居然还是真的!
庞氏心中有一点后悔,她还真不该挑这个姑娘的,这一回选秀挑侧妃,庞氏跟着太后娘娘看了不少姑娘,照皇上的意思,选四品以下官员的嫡女,或是三品下官员的庶女,庞氏便挑中了这黄氏。
德妃不太情愿,嫌黄家没根基,没助力。
庞氏却是一心想着黄氏根基差,好拿捏,才用好生养这话去说服德妃的,没想到是真的好生养!要是让她抢先生了儿子,岂不是就得了脸了?
庞氏在心里这样后悔着,德妃已经道:“我也知道你这是不小心,可到底是你坏了三殿下的子嗣,你说这可怎么着才好!”
既然已经小产了,现成把柄在这里,德妃自会借这机会打压这儿媳妇,各人自有各人的算盘,德妃当然希望儿子的王妃有助力,是以太后做主把庞氏嫁给诚郡王,她是欢喜的,又有太后宠爱,又有总督祖父,父亲也有实权,可是庞氏身份高了,对她这个出身低的婆婆自然就不够恭敬小心,德妃常常还要让着她几分呢。
就是诚郡王,这几年来虽然庞氏无出,也一样不好怠慢,屋里虽收着一两个侍妾,却是一两个月才去一次。
这里说着话,诚郡王已经进来了,先问一句:“黄氏怎么样了?”
德妃道:“孩子保不住,已经小产了,大人还好。”
“怎么这等不小心!”诚郡王怒道,他也是极盼有个孩子的,偏如今还没诊出有孕,先就流产了。
诚郡王妃庞氏赶着说:“这黄氏也是,小日子十几日没来,竟然也不知道宣太医,实在是疏忽!”
诚郡王恼道:“今日母妃好日子,你就该小心着点伺候,反倒闹出这样的事来!”
德妃道:“也实在太不小心了,又是今儿这么多人看着,知道的自然说你不留心,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说呢,真是现成叫人议论。”
这庞氏现成的把柄在这里,实在难以辩驳,只得低了头认了这错处,德妃刚要说话处置,却见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嬷嬷过来传话,说:“太后娘娘听说了这件事了,吩咐奴婢来与德妃娘娘说,侧妃黄氏轻慢皇室血脉,保护不力,本是有罪,只念她还要调养身子,暂免处置,命德妃娘娘选两个年长知事的嬷嬷赏她,教一教规矩,务要知道轻重,再不能有今日之事。郡王妃庞氏行动不谨,太后娘娘也恼的很,现也选了两个教导嬷嬷教导她规矩,并命佛前诵经三月,为郡王爷子嗣祈福。”
德妃娘娘站着听了这话,轻言细语的应了,又命庞氏:“既是太后娘娘处置了,自然尊懿旨,黄氏虽感念天恩,只她还动不得,你去太后娘娘宫里谢恩,也一并替她磕了头罢。”
庞氏心中欢喜,只脸上当然不露出来,当即给德妃娘娘磕了头,就随着寿康宫来传旨的嬷嬷去谢恩了。
待庞氏走了,德妃才道:“这可真是护的紧呢,感情你不是她养的亲孙子,就不当一回事。”
这是在德妃起居的房里说话,近身伺候的都是德妃跟前使老了的人,听见跟郡王爷议论太后娘娘了,都知趣的一声不吭退了出去,诚郡王才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太后疼王妃,自然要替她多想想,有顾念才是好事。”
太后娘娘自己无儿无女,自然就疼爱自己娘家的侄儿侄女们,德妃听了虽也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再说了一句:“那也太惯着了些,今日这样的事……”
“唉。”德妃想起可能的孙子,颇难释怀:“若是生下来,总是我的孙子。”
诚郡王道:“今日事情一出来,我没赶着进来,先去审了奴才,王妃确实不知道黄氏有身孕,连黄氏自己大约也不知道,今儿的事,只是赶了巧,是黄氏没福。”
诚郡王道:“再说了,黄氏身份低微,即便是生了长子,身份也不贵重,母亲也不必太在意。”
“可那庞氏,到了如今都还没个动静!连你大嫂,平日里娇娇弱弱的,一年倒要吃大半年的药,旧年里还怀上了呢,只那也是个没福的,好好儿的就没了,连撞也没人撞过她。”德妃说到后头两句,还微微笑了笑。
说着,德妃又道:“我原是盼着这一回选秀,皇上给你挑个身份强些的侧妃,今后有了子嗣,身份也强些,可眼见得皇上定了大规矩,你跟直郡王的侧妃,都是这样的身份,实在也没什么好挑了。”
诚郡王含笑道:“选秀挑的侧妃,能有多强的身份呢?如今又没有太子,谁也没有君的身份,无非就是四品之下就到头了,若是家里头强些的,便是四品也不好挑,父皇虽是疼儿子,那也不能轻慢臣子不是?”
谁家情愿女儿做妾呢?若是太子又还好些,今后登基了,侧妃也能变金凤凰,就如德妃这样,当年五品官儿的女儿做了皇子的侧妃,随着今上登基,也成就了一品妃位,便是公侯伯爵家的夫人,在她跟前还要行礼呢。
诚郡王停了一下才说:“要想挑好的,总得自己设法才是。”
“你挑中了谁家女孩儿?”德妃是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主意的,便问他,诚郡王道:“母妃看看,康家那个姑娘可好?”
“康家三姑娘?”德妃道:“倒也还好,她家虽差些儿,也是康家嫡女,康修瑾的亲侄女儿了。”
诚郡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不是三姑娘,是二姑娘。”
“康修瑾的亲闺女?”德妃娘娘怔了一下:“这怎么成,康修瑾就那一个嫡女,掌上明珠似的,只怕做正妃才情愿,怎么肯让她做侧妃,依我看,你还是别去碰这个钉子了,定是成不了的。”
这话说完,德妃娘娘才回过味儿来,她都知道肯定成不了,自己这个儿子这样精明能干,那定然也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康修瑾会把自己的嫡女给他做侧妃,她便道:“你是有法子了么?”
“自是有了。”诚郡王道:“是以来与母亲商议,若是母亲也觉得好,儿子也好行事。”
“那自然是好的。”德妃笑道,康修瑾的女儿,这身份当然无可挑剔,她只是嘱咐了一句:“能成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你也不要开罪了康修瑾才是,有这样的侧妃固然是好的,就是没有好的,也无伤大雅。”
诚郡王含笑点头:“母亲说的是,儿子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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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黄侧妃的事,众人领了宴,没人好意思多留着,纷纷都散了,赵如意随着赵二夫人从德妃娘娘宫里出来,快到朱雀门的时候就顶头碰见皇上的御辇后头跟着一长串人往后宫去,赵家女眷便避到一边请安。
可皇帝偏偏停了下来,对着赵如意点手叫她。
赵如意只得走过去。
皇帝端详了一下赵如意的脸色,问她:“怎么了,又被人欺负了?”
赵如意本来不大爽快的心情,都叫皇上这句话逗乐了,敢情在皇上心里,她就是总被人欺负的吗?
赵如意笑道:“哪有啊,有皇上照应着我,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
这话说的其实不假,旧年里四公主想要教训赵如意不成,叫皇上知道了,不仅当面叫四公主赔了罪,回头还把四公主的教导嬷嬷打了板子,吩咐要重新教导四公主规矩,关在她的宫里不许出来,还是到了新年了,借着过年这个借口,太后才跟皇帝说了,解了四公主的禁足。
有了这个例子,这宫里的人碰见赵如意,那就都绕着走了,有几个人自忖能有四公主那样的体面呢?
赵九姑娘惹不起,也犯不着惹,而且赵九姑娘又不像四公主,虽然惹不起,可人家并不惹事啊。
皇帝听了赵如意的话,笑了一下:“有什么事你只管打发人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真的没事。”赵如意也跟着笑,这皇上的腔调怎么跟安郡王一样的,都是你有事就来找我的样子,不过皇上确实特别亲切,赵如意便解释说:“先前在德妃娘娘那里,闹了一通,我见着黄侧妃那么点儿年龄,跟我也差不多,一个不慎,差点儿没命,怪可怜的。皇上知道,我在那里诊治的,刚才出来,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呢,就叫皇上误会了。”
“你这孩子,她哪里能和你比?”皇帝听她这样说了,便觉得明白了她的心思,当年她的母亲也是如此,温柔娇弱,待人和善,是个极善良的女人,听到别人的悲惨事儿,也感同身受般的替人难过。
皇帝说:“你也是个心软的,跟……”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便只道:“怪不得你学医术呢,自是悲天悯人的。”
这话叫赵如意都接不下去,不过她也不能说黄侧妃干的事太惊世骇俗才让她心不在焉的,便只得认了,低着头,等皇上问完了话好过去。
没想到皇帝却没就走,反而又问:“听说前儿你有好事儿,朕还以为你今日欢喜着呢。”
皇帝的那点儿心思,就指望看看女儿拿了那许多嫁妆,一脸欢喜的样子,他哪里想到惊喜已经变成了惊吓,赵如意还没反应过来,反问:“好事儿?我有什么好事儿?”
皇帝不得不提醒她:“前儿不是公主府给你们家下聘礼了吗,自是好事,朕还跟着来凑了趣儿呢。”
“啊,对!多谢皇上,还没来给皇上磕头呢。”赵如意笑起来,果然是一脸欢喜的样子:“谢皇上赏赐。”
赵如意欢喜的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皇帝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笑脸,这才笑眯眯的走了。
赵如意站在原地,看皇上的步辇走了,想了一下,哎呀皇上真是看重礼节,就赏个如意罢了,还等着她去谢恩呢。
前儿的添妆,赵如意只进宫来给皇后娘娘磕了头,想着皇上日理万机,不好为了个如意就去磕头,只在皇后娘娘那里说了两句,让说一说就罢了,没想到皇上今儿还问起呢。
赵如意出了宫,就吩咐在宫门口守着的她的侍卫张越:“我要见安郡王。”
果然是郡王爷安排的侍卫,张越便道:“这会儿就要见吗?”
赵如意点头。
张越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就吩咐车夫:“去青瓦胡同。”
赵二夫人又被撇下单独回去,她眼望赵如意的车离开的方向,没什么表情就吩咐回家去,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一点,今日宫里这侧妃小产的风波,多半有一点蹊跷。
还是早些办完京城里的事回锦城去吧,赵二夫人特别想念在锦城之前的安稳平静日子了。
青瓦胡同是京城一处不很热闹的大街边上,有不少卖文房四宝、玩器雅物的铺子,来往的书生为多,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位带着帷帽的姑娘,多半是识字的人家的姑娘,自己来挑一挑笔墨之类,张越带着马车在其中一间与周围铺子没什么区别的铺子停了下来,请赵如意进去。
进门自有伙计来招呼,不过见了张越,就往里请,赵如意好奇的看着,张越走了进去,里头是雅室,显然是招呼大买卖客人的所在,张越引着赵如意穿过雅室,又转了弯,拐进另外一道门去,里头别有洞天。
居然是一处小小的院子,五间房,看起来好像是从什么宅子里单独分出来的一进的样子,地下铺着水磨大青石,院子里几棵细细的梧桐,原该是正经门的地方搭着一架紫藤,这会儿已经打上了花苞了,石头桌子上还有一只三花猫懒洋洋的摊着肚皮晒太阳。
赵如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点兴奋。
大约是从里头窗子里看见赵如意,安郡王大步从屋里出来:“出什么事了?”
张越已经退到了门口去了。
“今日宫里黄侧妃小产了。”赵如意说。
安郡王点头:“我知道。”
说完了这句,安郡王接着说:“你不用怕。”
赵如意反而怔了一下,她是极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过来安郡王的意思,显然安郡王明白赵如意不可能为了个小产就急着要找他,定然是这里头有蹊跷,他没有急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是先安慰她不用怕。
这个人……这个人……
那一种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可以依靠的笃定感,不问缘由就是会保护她的安心的情绪,让赵如意这样的人,一时间竟然都乱了心境,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这个人露在外头,让人所看见的那些,大约还不到他真正性格的十分之一吧,赵如意突然这样想。
不过在这样的事情上,赵如意有如鸵鸟,她心中想了个天翻地覆,却一句相关的话都没说,还是说正事儿:“黄侧妃的身孕有蹊跷。”
“不是三殿下的?”安郡王立刻就明白了。
“嗯,时间上不对,约莫三个月的样子,进府之前就有了。”赵如意说。
“胆子倒是不小。”安郡王道:“这样还敢送进诚郡王府去,也真是不怕死。”
这样的事,若是被发现了,黄侧妃多半就是个死了,连黄家也要跟着获罪,当然,为着三殿下的名声计,多半不会大张旗鼓的处置,不过不管怎么处置,那也是必然要处置的。
“黄氏的母亲娘家姑母是医女,要糊弄一下还是不难的。”这个时候,屋里有人悠悠的接口了。
门口转出来一个长的极漂亮的男人,一身潇洒的白衣,手里一把洒金折扇,随时随地的显示着他那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谈公子举手见礼:“嘉宁县主。”
赵如意笑道:“谈公子。”
虽然他插了嘴,可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很少有人能发得起脾气,赵如意也不例外。
长的好就是这点占便宜,总是让人容易原谅他。
安郡王还是先关心赵如意:“你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你诊了脉,发现了蹊跷,但你没宣扬,是不是?”
这也不难猜,赵如意若是宣扬出来了,这会儿就不会急着找他了。
“我能怎么样?”赵如意说:“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我总不能忍心眼睁睁看她去死,再说了,也不是她情愿去做那个侧妃的。”
虽然有违俗世规则,可赵如意觉得她颇有值得同情之处,罪不至死。
安郡王伸手摸一摸她的手安慰:“不要紧,便就是再怎么后来有不对,你无非便是没有诊出来月份罢了,谁也不敢说你故意瞒着的。”
“这位黄侧妃有点意思。”谈公子道:“十月选秀,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如今二月里头,就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对啊,选秀是要验身的,宫里那都是积年有经验的女医,大病或许不行,这样的事情上却是最有经验的,不容易蒙混过关,所以赵如意都有点糊涂了,这位黄侧妃到底怎么回事?
谈公子笑了一声:“这位侧妃娘娘倒是三殿下的良配,三殿下自诩智计无双,怎么就没有算到他也有今日。”
这话听起来很有点看不上三殿下的意思,赵如意就看向安郡王,谈公子发现了赵如意的目光,也看了安郡王一眼。
谈公子的意思显然是觉得赵如意好像还一无所知的样子,自是觉得奇怪。
安郡王摇了摇头,对赵如意说:“这一回的事,你不能见死不救,也不想看到黄侧妃送命,这没有半点儿不好。”
赵如意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看起来清澈的有点天真,安郡王不由的又安慰一下:“你做的很对。”
然后安郡王才说:“此事到此为止,你不用理会了,想必诚郡王府也不会为了个侧妃来请你去,你就当没诊出来就是了。”
赵如意倒也不是多害怕,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应该跟安郡王说一声,让他知道,而此时,看谈公子提到诚郡王的说法,她更觉得果然应该说了。
安郡王吩咐张越好生送赵如意回家之后,谈公子笑道:“世人都说赵九姑娘是福星,果然不错。”
安郡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正在想办法往诚郡王府安钉子,赵如意就送来了一个现成的把柄,虽然知道谈公子看着风流倜傥,但实际上意外靠谱,可安郡王还是嘱咐了一句道:“你去办这件事要小心一点,别把她扯进来。”
谈公子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心里有数。”
“福星?”安郡王又问。
谈公子大笑:“天下士子都知道,那位赵九姑娘可是大大的福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始挑战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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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英雄救美
第六十九章
这件事看起来是就这样完了, 可到了第二日,皇上突然从宫里赏出了东西抚慰诚郡王府黄侧妃。
原本以为皇上是心疼未出世的孙子,可却有人从御书房大太监何权处打听到, 这件事原本皇上是没有理会的,只是偏有嘉宁县主在场, 嘉宁县主出宫的时候碰到了皇上,是嘉宁县主表示黄侧妃看着可怜, 这样小年纪就出了这样的事。
皇帝听了嘉宁县主的进言, 才赏出了东西抚慰黄侧妃的。
嘉宁县主真是有体面啊,自然有人就议论起来,不过想一想,嘉宁县主治过太后娘娘,又治好了皇后娘娘的重症,救了皇后娘娘的命,皇上喜欢也是有的,就看赵九姑娘这样的出身, 不仅封了县主, 还赐为安郡王妃呢!
安郡王那可是极受皇上宠爱的, 连皇子们只怕也比不过他, 这样想来, 那这位皇上御赐的安郡王妃, 岂不是就比皇子妃们还有体面了不是?
原本就有不少人想到了这一点,而这一回,也不知从哪里开始盛传的皇帝因为嘉宁县主进言, 而赏了黄侧妃的东西,就更加叫人议论起来了,这位出身不高的嘉宁县主在皇上跟前这样有体面,几乎变的人尽皆知了。
不管赵如意到哪里,都有人来与她结交说话,连赵家也更热闹了几分。
田家大约都被人遗忘了,或许只有在说起嘉宁县主的体面的时候,会捎带着提一下田家。
赵如意自然也听到这些传言,她还真的仔细思考过这些传言,所以她比外头的人还要觉得莫名其妙,她可是很清楚的,她没有救皇后娘娘的命。
而皇帝确实待她好,给她体面,赵如意觉得,这应该是看在安郡王的份上的,皇上对安郡王没得说,说是当了儿子看也是有的。
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很奇妙的,赵如意想,说不定皇上就是看自己顺眼呢?赵九姑娘人见人爱,连皇上也喜欢。
这样想来,赵如意还有一点喜滋滋的了,抛去那些流言不理会,如今已经进了三月了,安郡王的大婚礼各色东西都预备的差不多了,这一日,礼部送来了郡王妃的喜服,一共三套,其中行礼时穿的大礼服,尚宫局精工所制,里外五层,重达七斤,加上郡王妃所戴的五尾凤冠,看着极其华美,不过全套装饰下来,她觉得只怕要直不起腰了。
不过赵家的姑娘们个个都来看热闹,她们没有嫁郡王爷,当然没那个体面用这样贵重的礼服凤冠,但也没人要跟赵九姑娘比。且赵家底蕴深厚,夫家也都不差,七姑娘要嫁到蓝家,蓝家别的不敢比公主府,只单银子,只怕不比公主府少,如今聘礼虽然还没送来,但想来是定然不差的。
“再过两月,穿这样的大衣服,也怪热的。”赵八姑娘摸着那礼服说,这种礼服,锦缎自然用的厚实,那才挺括有型,再加上里头小衣中衣,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实在够厚。
“这不要紧,九姐姐有药嘛,回头炼一丸什么药,吃了就不会热了。”十姑娘赵淑秀笑着说:“记得送七姐姐一颗,我怕七姐姐到时候得热晕过去。”
赵七姑娘已经十七了,而蓝公子本就是为了秋闱才拖着没有谈亲事的,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了,旧年秋闱中了进士,有了前程,定了亲,蓝家的意思就是早些成亲的好,赵家也没有异议。
赵如意的亲事日子是皇上定的,不能动,七姑娘的好日子就定在了最近的七月初,虽不是最热的时候,也是暑热未消了。
赵淑云气的拧她的嘴:“就会胡说!”
十姑娘笑着求饶,正乱着,丫鬟通报侯姑娘来了,便见侯宝如笑嘻嘻的进门来,披着件金碧辉煌的织金洋缎斗篷,赵淑秀从她姐姐手底下挣脱出来,不怕死的继续笑道:“哎哟还要给侯姐姐一颗,就是别的人都不用,侯姐姐那是必要用的。”
“说什么呢。”侯宝如成亲的日子恰在赵如意和赵淑云之间,正是六月,最热的时候,她有点不明所以,所以没去理会赵淑秀,也跟着去看看赵如意的礼服:“真是好东西。”
侯家做着不小的布料生意,侯宝如见的多了,也不由的赞叹:“这料子,一年大约也就出两三匹,外头一点儿也得不着。”
她给赵如意送的礼,也是各色布料,不过知道外头做大衣服的衣料有预备的,是以她送来的,多是做中衣的软布细布,连同赵淑云赵淑兰这两位待嫁的姑娘处都有,因与赵如意熟识了,她多往赵家走动,就与赵家的姐妹们都熟识了,都是年轻姑娘,且又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脾性,自然熟悉的很快。
侯宝如是跟着母亲一起来送赵如意的添妆的,虽然楚大姑太太是公主府的亲戚,但侯宝如受伤后,赵如意一直为她诊治了一个月,是以单从交情论,也来给赵如意添妆了。
赵如意的嫁妆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办庶务赵二夫人是一把好手,两个多月下来,已经预备好了一百零八抬的嫁妆,两万两银子办的嫁妆,箱箱厚实,装衣料的箱子连手都插不进去。
这屋里说着话,外头却是一阵喧闹,不一会儿,就有小丫鬟进来回道:“直郡王府、诚郡王府、康郡王府、理郡王府、淳郡王府都打发人送了给县主的添妆来。”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赐婚时,都赏了封号,晋封郡王,分封出宫开府了。
“真是好红火的行情。”侯宝如笑道:“这样的体面可不常有,都要赶上公主了。”
有个皇后义女的名义,几位皇子算是兄长,送一份儿礼来添妆自是说得通的,不过到底不是真公主,那不送这个礼也同样说得通,赵如意心中多少有点儿数,这是因着皇上给她撑腰,给她体面,这些皇子们才这样给她体面的。
皇子们都大了,六皇子也已经十七了,谁会不指望着那九五之位呢。
东西都不算稀罕,无非就是首饰,古董,缎匹,摆件之类,摆起来还是琳琅满目的,赵家赏了来人上等封儿,又替赵如意打发了人去各王府磕头。
这一起礼送过了,宫里各宫主位娘娘,挂的上名号的主儿,也都从宫里赏出来东西,还有各处藩王府、公主府等,也不知是不是都揣摩了圣意,虽然都没有亲自上门送东西,但却都送了一份儿添妆来。
都是宗室的人,给皇后娘娘的义女添妆,都是应该的。
嘉康八年的京城,最为热闹的事情,就是安郡王与嘉宁县主成亲的大喜事,而最为出风头的人物,不是安郡王,而是嘉宁县主。
有些闲人,没事儿就在赵家门口看热闹,眼见得一会儿就有高头大马,七八个宫里的太监,捧着大红锦盒来送礼,过一日又有王府长史官一群人来赵家送礼。
有些年龄大些的,见识多的,还指点着各府,顺便讲起各府八卦来,倒显得更热闹了。
皇上颇为满意,笑对护国长公主道:“这样子热闹,才不委屈她。”
上一回替赵如意指了个那样的亲事,叫她受了那样的委屈,皇帝后来颇为懊悔,他还对护国长公主说:“你们家长寿,可不许欺负她。”
“如意那么讨人喜欢,长寿可喜欢她了。”护国长公主一脸笑:“谁想到长寿有这样的造化呢。”
护国长公主也算是看着赵如意长大的,自然喜欢,尤其是安郡王地位超然,用不着用联姻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是以护国长公主的喜欢就显得更加真心实意了。
皇帝也明白这一点,当然越想就越满意这个女婿,当日还曾嫌安郡王不爱读书,舞刀弄枪不斯文,不过既然如意喜欢,他老人家当然要遂了女儿的意,而在赐婚时的表现,主动上书表示他不要侧妃侍妾,更让皇帝满意,这小子有眼色!
皇帝就道:“今年春猎防卫,我想交给长寿来统领。”
每年三月围猎,是方山猎场一大盛事,因在京郊,京城里几处人马如何驻扎,如何布防,如何遣人,连同随皇帝围猎的一众臣子官员并随行女眷们怎么安排怎么退步,都要统领安排,不过因人数有限,地方不大,这样的防卫,就像是京城防务的一次小演习一般,以前均由兵部会同顺天府并宫禁卫一并协同布防,这一回皇帝却提出由安郡王统领。
护国长公主不是完全不谙政事的人,此时也不是太明白皇帝的意思,莫非皇上今后是要把京城防务整合起来,交由安郡王来统领了?
这可是心腹之重了,只是这是为了什么呢?护国长公主参不透这意思,便只得含糊的笑道:“皇上要怎么使他,都是他的造化。”
心里头却在想,皇上要动京城防务,难道是有什么迹象不成?不过皇上自上次事件之后,处理政事确实越来越强硬了,且少了制擘,好似也更得心应手些了。
不止护国长公主参不透皇上的意思,安郡王统领春猎防卫各事的消息出来,各处人等也都在纷纷的猜测,皇帝此举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以来不太顺心的缘故,想出去散散心,此次春猎她老人家便吩咐也要去。太后要去,皇后自也要去伺候,几位主位娘娘随行,又挑了几位年轻嫔妃随行,并传谕各府,三品以上大臣并勋贵人家的女眷都可随行。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是好些年不曾去春猎的了,且各府女眷都可随行,这也算是很久没见过的盛况了,京城里顿时都热闹起来。
赵如意这样活泼好动的人,当然也是要去的,她是快要出阁的人,婚期只有两个月了,只是别人觉得这时候不好到处走动,她却没觉得,横竖她有体面,赵家不去,她跟着皇后娘娘住,还把侯宝如带上了:“今后嫁了人,就没有这样自在的,还不趁如今玩玩去吗?”
方山猎场赵如意只在湖上远远的看到过,虽然离京城不远,但太后銮驾,皇后銮驾走的慢,也差不多一整日才到,赵如意从车上下来,就已经是黄昏了,这里因是皇家猎场,自有行宫,就是不太大,这一回来的人又多,哪里住的下,赵如意这样的体面,也要与侯宝如共住一间,不少人家还只能住底下的小屋子甚至是帐篷呢。
赵如意身边只带了丁香一个,这会儿忙着铺床收拾东西,赵如意刚把驱蚊虫的熏香点上,安郡王就来了,赵如意笑道:“不是忙的很吗,怎么这会儿来了。”
“是忙的很,我就是路过,进来看一眼就走。”安郡王说,他本来身量高大,此时一身戎装,看起来极其挺拔,威风凛凛。他说:“你在这里没办法带侍卫,不过这附近都是有侍卫的,我也都吩咐过了,有事情你就叫他们来告诉我。”
安郡王忍不住叮嘱她们:“千万别逞强。”
侯宝如是个知道眼色的,见说了这样的话,显然要说私房话了,便站起来叫了一声表哥,她笑嘻嘻的说:“我出去看看这里是个什么样儿。”
赵如意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荷包给他,跟他说:“春天山上蚊虫最多,我先前就发现了,这个荷包你带在身上,驱虫的。还有这个,这熏香是给你在帐篷里点着的,还有这个,广谱解□□,若是在山上被什么有毒蛇虫咬了,先吃一丸。这个盒子里是金疮药,这个可是我秘制的,贵的很,撒一点儿就能止血了。”
果然再疏朗的女孩子,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安郡王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觉得受用,不由的便嘴角含笑。
然后赵如意又掏出一个差不多大的荷包:“这个,你替我给皇上,我就不往前头去了。”
居然还预备了皇上的?安郡王心中有一点微妙的感觉,不过没说什么,就接过来塞进怀里,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侯宝如出去了还没回来,赵如意就出去看看,山间黄昏景色与城里自然不同,暮色四合,到处都有一点影幢幢的感觉,有些地方已经点上了灯,倒让影子显得更重些,这里因是行宫,修的与城里内宅不同,只有前头有一处院子,后面的屋子都是一两间随着地势建的,没有院子,走出门就是窄窄小路和山石树木,倒是与城里完全不同的风情。
“这丫头,不会迷路了吧?”看不见侯宝如的人影,赵如意有点担心,她自己不认得路,是以第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不过赵如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自己贸然的就去找人,又等了一等,便回身要去吩咐侯宝如的丫鬟荷花儿,荷花儿答应了一声,刚要到周围找一找,却见侯宝如自己走了回来。
“你往哪里去了?天也要黑了,真怕你被狼叼走了。”赵如意说:“要是给狼叼走了,沈公子只怕要跟我拼命呢。”
“你猜我看见什么人了。”侯宝如一脸的鬼鬼祟祟:“咱们前头,不是德妃娘娘么?我先前看到田大姑娘的丫鬟从里头出来,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没想到后头就看到田大姑娘出来了,真是奇怪了,她们家怎么攀上德妃娘娘了?”
田家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家,只不过以前有田公子的名声,在京城里走动,各家都还给几分面子,到后来田公子中了个同进士,就越发没有什么有体面的人家给体面了。
侯宝如说:“莫非田大姑娘不好说人家了,这是要给三殿下……”
田大姑娘原本也有不少人家来说亲事的,没想到田家拿乔过了头,一心要等着田公子考了秋闱,好给田大姑娘挑个好的,如今反倒鸡飞蛋打,少有人家问津了,侯宝如这个猜想倒是有点像,赵如意道:“还真说不准,不过不与咱们相干,咱们只当没看见罢。”
“那是自然。”侯宝如也知道他们那点儿恩怨,颇替赵如意不值:“这家人也是好笑,饶是他们上门退亲,倒好像是你对不住他们似的,难道退了亲还得感恩戴德,他们才心里舒服么?要我说,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要没有退亲这事儿,你嫁过去了,那才是真倒霉。不是我替自己表哥说话,就不论身份,那田公子也比不上我表哥一个小指头,是吧?”
赵如意笑道:“是是是,你表哥自是强多了。”
两人嘻嘻哈哈在外头吹吹山风说笑了一阵,眼见得天都黑尽了,才转身回屋里去。
第二日便开始围猎,皇上有意考较诸皇子的武艺,命十五岁以上皇子,各亲王府、郡王府、勋贵之家子弟纷纷下场,太后銮驾亲自去观看,还出了彩头,女眷们都纷纷跟在太后的身后,赵如意跟在皇后的旁边,眼见得德妃身后,果然有田大姑娘。
就像侯宝如所说,田大姑娘看见了赵如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就好像赵如意十分的对不住她们田家似的,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是赵如意去田家退了他们家亲事呢。
几位皇子并不都是允文允武的,但也至少都会骑射,而因都知道皇帝有意考较皇子,勋贵之家便都约束子弟们不许争先。是以第一日的围猎,是五皇子拔了头筹,不仅猎物打的多,还抓到了一只活鹿,献与皇帝,皇帝龙颜大悦,赏了一把弓。十分圆满的结束了这一日的围猎。
后面几日不再考较了,便各人大展手艺了,不止是子弟们,就是一些武将之家的姑娘也都有骑了马下场的,因是在外面,自比在家里规矩松泛些,男女一起跑马射猎的都是有的。
赵如意和侯宝如都不会骑马,只能跟着看看热闹,也时常在皇后娘娘屋里去说话,虽然是皇后娘娘,不过在这行宫里住的屋子也只是大一点,并没有院子,唯一有院子的由太后娘娘住了。不过她不是个坐得住的,坐一会儿就想出去逛逛,这会儿她眼见得侯宝如在跟皇后娘娘说着话,丁香在门口招手,她就起身走了出去。
“什么事?”赵如意问。
“郡王爷打发人来说,前头猎到了老虎,让您也过去瞧瞧呢。”丁香笑道。
“真的呀!”赵如意说:“那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都说这猎场有老虎,可这围猎好几天了,也没见到老虎的样子,赵如意又往里头看了一眼,就没叫侯宝如,跟着丁香走了。
前头猎场离行宫虽不远,但小姑娘走着就不近了,这会儿又没车坐,安郡王打发来的侍卫显然是个活泛的,便笑道:“走小路过去吧,少绕两个弯,能近一点。就是路窄,不太好走,县主小心着点。”
赵如意好歹是跟着师父出过门的,又穿着软底鹿皮靴子,走着倒是不难走,就是她运气不大好,眼见得穿过密林,远处的人声都听不太到了,竟然看见前头林子里山石边露出来一抹藕荷色的衣角。
赵如意福至心灵,一把拉住了那侍卫,往石头边退,那侍卫走的心无旁骛,还没发现,叫赵如意一拉,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赵如意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吓的他连忙伸手就捂住了嘴,不明所以。
赵如意指了指前头,那侍卫顺着她手指一看,才发现那里好像有人,放下手来,低声道:“县主认得?”
赵如意摇了摇头,他们刚转到了石头边上,就见那里有个丫头伸出头来四处张望,赵如意眼尖得很,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田大姑娘的丫头。
“没有人!”那丫鬟慌慌张张的四处看了一眼,看着周围安安静静的,就缩回头去:“姑娘把这里撕开就可以了,躲在这石头后面,公子立刻就会来了。”
只听得一声衣料撕裂的声音,赵如意觉得尴尬的要命,而那侍卫脸都听红了。
那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至此,赵如意已经知道了这是玩的什么戏码了,这是田家的丫头,那所谓的公子自然就是田公子了,他到此救了受了伤衣衫不整的姑娘,在这猎场让人看的清清楚楚,这姑娘多半就能嫁给他了。
莫非是……赵如意不期然的就想起了康二姑娘,她那样的一往情深,连田公子当了同进士都还如此为他抱不平。果然,很快就见田公子从来路骑了马来,山石后的姑娘便一声娇呼,赵如意听的清楚,正是那位自诩仙女的康二姑娘。
果然是这样!赵如意念头还没转完,却见来路尘土飞起,一匹健马当先,一群人疾驰而来,到了那山石前停下,马上锦衣玉带,俊美如玉的男子,竟是三殿下诚郡王。
田公子大惊,康二姑娘大惊,诚郡王含笑下马,好似没有看见田公子似的,对康二姑娘道:“康姑娘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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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将嫁
第七十章
当场仿若被抓奸一样的场面, 让康二姑娘花容失色,连忙的掩住胸襟,她自诩才高八斗, 可临了事了,却是脑子中一片空白, 别说巧言善辩,就是要顺当说话都说不出来, 只得道:“没……没什么事。”
顿时就已经含了泪了, 眼睛只管着去看田公子,田公子原本就被诚郡王骑马超过了,抢在了前头,此时不敢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转头去看康二姑娘,两人平日里悄悄见面, 论起诗词歌赋来高谈阔论, 滔滔不绝, 此时临到事了,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计划一旦有了变故, 这一对神仙眷侣才知道他们这计划漏洞百出, 且经不起一点儿意外,自诩才子才女的两人,此时面对诚郡王, 连一点儿转圜变通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只是呐呐不成言。
这是田大姑娘给他们出的主意,原本想的康二姑娘寻个偏僻地方悄悄装做受了伤,撕坏了衣服,被田公子碰巧路过救了,因肌肤相亲,名声受损,康二姑娘再求求父母,即便是田家门第稍低,那也终究是世族,还是能嫁的。
赵如意转头问那侍卫:“去找郡王爷来不及了,你能不能转回去,找几个人跑马过来。往那边冲一冲?”
那侍卫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就往回走了。
赵如意想,康姑娘你最好拿出凶我的样子,节烈一点拖一拖,我也就能帮上你了。眼见得三殿下带了那么多侍卫,赵如意断然不会为了救康二姑娘的名声贸然冲出去。
把自己的命搭上那就不划算了,谁知道三殿下到底心黑不黑呢?
诚郡王问:“没有事?那康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呢?本王远远瞧着,康姑娘跌坐在地上,还以为你不慎跌伤了呢,原来没有吗?那……”
他就去看面无人色的田公子,笑问道:“难道是与这位大才子在这里幽会不成?连衣服都撕破了,莫非还是个急色儿?”
这是诛心之言,康二姑娘紧紧抓住衣襟,这个时候,她才从先前那骤然紧张的情绪中缓了一点过来,脑中稍微清醒了一点,心中不由的一横,便想不如干脆认了是与田郎在这里幽会,即便是名声受损,田郎心中却是明白的,自然不会低看了自己。
且若是有了这样的名声,谁家还肯要她?反倒可以倒逼得自己的父母将她嫁给田郎,只是若是这名声受损了,今后嫁过去,夫家若是有明白的人,如大妹妹自然明白她,可姑舅只怕会看轻她了……
康二姑娘又转念一想,即便姑舅一开始看轻她,日后久了,见她庄重持礼,想必也会慢慢改观的,且既是为了田郎,便是天下人都看轻她,又如何呢?
康二姑娘在心里翻来覆去的说服自己为爱情牺牲名声,横下一条心刚要承认,田公子却又退了一步,说道:“诚郡王说笑了,在下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也是如郡王爷一般,只是远远的瞧见这位姑娘跌坐在地上,自也如郡王爷一般想,怕是这位姑娘是不慎伤了,才过来想施以援手的。”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的望向康二姑娘,给她使眼色,诚郡王那话,自是把他吓到了,若是自承在这里与玉娘幽会,传了出去,是个什么名声?他本就因着皇帝一句德行有亏的评语只中了个同进士了,前程已经大有妨碍,幸而有些清流还认为退亲不过是父母之命,并不是他本人德行有亏,可若是再有这样的名声传出去,那岂不是彻底完了吗?
玉娘如今只要自承是伤了脚,让诚郡王救出去,虽是叫人议论两句,却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玉娘只要不闹着要嫁诚郡王,多半也就不过传言两日英雄救美,于名声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且……田公子非常聪明的想到,若是玉娘名声有损了,自己再去求娶,不是就更多几分可能了吗?甚至还不用自己沾手这件事,便是康修瑾也疑不到他的头上,反是更好些。
不得不说,田公子想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他的眼光,康二姑娘却好似完全接收不到,一脸苍白的凝固在了那里,诚郡王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只管忙你的事去罢,本王这里有人有马,自会把康姑娘好生送回去的。”
田公子见康二姑娘接收不到他的目光,心中也有点着急,可是在诚郡王发了话了,他根本连一点儿反抗的胆气都没有,只得道:“是。”
可是又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加了一句:“到底是姑娘家,还请诚郡王略微遮掩些才好。”
连诚郡王怀着那样的心思,都差点笑出声来,还是点了点头,田公子才颇为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如意在那石头后面掩着脸,说真的,她都有点替那位康二姑娘尴尬,一腔情思,就给了这样一个玩意儿。
关键是连她自己都微妙的觉得有点尴尬,哎哟老太太英明一世,怎么就给她定了个这样的亲事,想想都后怕。
田公子丢下康二姑娘走了,诚郡王便脱下身上的披风,柔声道:“康姑娘衣服跌破了,披上这披风罢,倒也掩得住。”
康二姑娘倒退一步,就是再伤心欲绝,她也知道,若是披上诚郡王的披风出去,她就真完了,便只得道:“我已经吩咐我跟前的丫鬟去找人了,不敢劳动郡王爷。”
诚郡王笑道:“康姑娘若是伤了,又叫本王碰上了,便披上这披风让本王送康姑娘回去,若是没伤,那康姑娘这副模样,莫非还真是与田公子有些首尾不成?这要是传了出去,姑娘可怎么好呢?”
康二姑娘咬着牙,硬邦邦的说:“这也与郡王爷无关,不必郡王爷担忧,我的丫鬟一会儿就来了,郡王爷只管先走就是。”
赵如意先前只是猜想诚郡王的来意,此时才能确定这位郡王爷是真黑心的,这样的人,必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言语,就被打发走了,果然,诚郡王往旁边侍卫丢了一个眼色,那侍卫本来就站在旁边,康二姑娘根本没反应过来,那侍卫已经从后面一个手刀,把康二姑娘打晕在地上。
诚郡王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如意叹气,这位诚郡王心真黑啊!
诚郡王刚要上前去抱康二姑娘,却见远处几匹马跑了过来,虽然跑的不快,却还是很快就跑了过来,赵如意从容的从石头后闪身,就跟在了马后面。
这次春猎是安郡王统领,自然都要听安郡王号令,尤其是安郡王对赵如意那体质的担忧,在她行动地方安排的护卫,都是他手下信得过,身手又好的人,这会儿那侍卫回去一喊,喊来了七八个,此时见了诚郡王滚鞍下马请安。
诚郡王眼见得成事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那侍卫果然心思活泛,没等诚郡王问,就道:“安郡王吩咐卑职去请嘉宁县主去前头猎场看新猎得的老虎。”
诚郡王就僵住了。
猎场先前确实猎得了老虎,还是这一回春猎第一只。
然后赵如意就跟了上来,见了诚郡王在那里,还一怔,便笑着福身道:“给郡王爷请安。郡王爷没去瞧那老虎吗?听说好大一只呢!”
赵如意的体面,全京城都传遍了,诚郡王当然清楚的很,他其实不知道真假,可是不敢冒险,要真是父皇看重她,那她不管什么出身,都是有体面的,便很客气的又带着一点儿兄妹之情的态度笑道:“我已经看过了,嘉宁以前没见过吗?那快去瞧瞧,也是难得的。只是怎么走这里来了,这里路窄,摔跤了可不是玩的。你们带着县主走这条路,安郡王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这话的分寸和面面俱到都十分周到,赵如意要不是眼见得他先前的举动,只怕还颇觉得这位诚郡王可亲呢,她便笑道:“是我急着要看大老虎,问他们有没有近路的。”
然后她好像是刚刚才发现了康二姑娘晕倒在地上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不是康家姑娘吗?怎么在这里?莫非也是急着要去看老虎,走了近路摔到了?哎哟好吓人,今后我再不走这条路了。”
说着赵如意就去扶康二姑娘,她的手段自是不同,在康千玉身上几处捏了一捏,康千玉嘤咛一声,便悠悠转醒了。
诚郡王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想,果然是有手段的,倒不像是有人猜想的只是个挡箭牌。
康千玉醒了便觉得有人抱着自己,吓的下意识就乱动起来,幸而赵如意不是那等纤弱小姐,还扶得住,手收的紧了,一边道:“康姑娘这是摔到了,不要紧的,我已经替你看过了,不过一点儿外伤,歇几日就好了。”
康千玉这才从恍惚中有一点清醒,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女子,先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发现居然是赵如意,不由的就尴尬起来。
诚郡王道:“先前我远远的看见康姑娘倒在这里,就是担忧康姑娘是不是摔着了,才过来看一看的。”
这会儿当着赵如意,尤其是赵如意还带着这么多侍卫,诚郡王便知道计划已经失败了,又是那股子温文郡王的样子,也再不提康千玉独自在这里的事了。
他料想康千玉自己绝对不敢把先前他的威胁说出来,她若是说,势必就要坏自己的名声,诚郡王拿着康千玉的把柄,自然高枕无忧,根本不怕她会说什么,便翻身上马,含笑对赵如意道:“嘉宁是神医,你替康姑娘瞧过了,自然就无碍了,康姑娘回去好生歇着罢。”
说着便带着侍卫打马走了,康千玉这个时候捏紧的手才稍微放松一点,掌心已经掐出了两个血印子,一放松下来,反而发起抖来。
赵如意一言不发,只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康千玉裹上,丁香极有眼色的上来扶着她,康千玉脱出虎口来,此时腿软的如泥一般,站都站不住只管往下委顿下去,赵如意和丁香两个人都拉扯不住她,赵如意无奈的很,只得索性让她软下去,自己也蹲下去。
康千玉筛糠似的抖了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还抱着赵如意不放。
赵如意浑身僵硬,两眼望天,特别无奈,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那些侍卫没见着前头,都非常莫名其妙,只是也都不好说话,牵着马远远站着,看那位尊贵的小姐哭的了不得,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赵如意倒是挺知道她这是受的什么委屈,不过她也懒得劝,让她哭了半日,到后来变成了抽泣了,赵如意才拍拍她:“行了,哭的差不多了,回去吧。”
多的话,她一句都懒得说,只把康千玉送回那边去交给康三夫人,康三夫人吓了一大跳,赵如意只说是碰到康千玉摔了,送她回来。
康三夫人心中虽疑惑,也自是千恩万谢。
安郡王到了晚饭时候才知道赵如意没去看老虎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也挺替她发愁的:“你这什么运气啊,你说你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去?舍点儿香火钱,点个福灯什么的。”
“行,回去我就去庙里。”赵如意也觉得挺无语的:“我就是想抄个近路而已……”
侯宝如也听了这事儿,便在一边笑道:“也没什么了不得,我看啊,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好歹也算是救了人,今后也是九姐的福报呢。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这就不是救命,也是救人,算五级好了啦!”
赵如意果然听的扑哧一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郁闷不了多久,总容易往好的地方想,侯宝如也不过随口说一句,就笑道:“娘娘先前说我这绣的花样子好,我赶着画了个,给娘娘送去。”
侯宝如是最识趣的,待她走了,赵如意才道:“要不是亲眼看到,真没想到这位郡王爷这样下作,竟这样打一个姑娘的龌龊主意。”
赵如意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诚郡王今日这一番做派,她也多少猜得到郡王爷的目的,自是觉得不屑,争取支持的办法有的是,他偏选最下作的法子来拉拢康修瑾。
不过想必是有效的,若是康千玉今日真是被诚郡王裹着披风抱出来,那多半是要做诚郡王的侧妃了,虽说门第高,不过以前也有二品官员的女儿做皇子侧妃的,倒不算惊世骇俗。
安郡王考虑了一下才跟赵如意说:“这位三殿下长于妇人之手,当年德妃娘娘前几个皇子公主都没保住,近三十了才得的这位皇三子,自是爱若珍宝,去太后娘娘跟前求了恩典,将皇三子养在自己跟前,养到了十二才出来的。是以……”
安郡王没说完,反是赵如意点头道:“嗯,惯会这些招数。”
“那回南郑侯的事,大约也有这位三殿下的影子。”安郡王又说,见赵如意睁大了眼睛,又补充道:“从那个时候我就留心查了,只是到底没多少线索,那女官投案当日就死了,实在查不出个什么来。只有一点儿隐约,一点证据都没有。”
毕竟无凭无据的,要不是今日赵如意亲眼看到了这件事,安郡王也不想告诉她,赵如意道:“我看这位三殿下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害我老虎也没看到!”赵如意不满的说。
“老虎还在呢,明天我带你去看!”安郡王说。
“我还要骑马!”赵如意说。
“看了老虎就去骑马,我早挑好了一匹马,性子温柔,长的也好看,就是前几日我忙些,就没来得及跟你说,明日我怎么也要空出空儿来。”安郡王又动手动脚摸一摸她乌油油的辫子:“可怜见的,吓的这样!”
赵如意又叫他逗笑了:“我哪有吓啦。”
“怎么没有。”安郡王也就是趁机动手动脚的,便笑着说:“那样子的场面,你又娇弱,当然会吓到了。”
大约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说什么都会觉得有趣,赵如意笑的欢畅,便不再觉得今日不愉快了。
康千玉的事并没有张扬开来,只不过是又病了而已,第二日康三夫人就来了赵如意的下处道谢,两人都没有提康千玉是怎么摔倒的,康三夫人坐了一会儿出来,不由的又一次感叹赵如意怎么这样玲珑剔透?听闻嘉宁县主还无父无母呢,人家家里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也不由的反省自己真是宠坏了女儿。
待春猎结束,回了京城,康三夫人又备了厚厚一份礼,再次上门感谢赵如意,康三夫人道:“论理,便是阖府都奉上,那也不为过的,县主救了小女,那就是救了我,县主那就是我的恩人了。”
这显然就是康三夫人知道事情的大约情形了,赵如意为康千玉保住了名声,就不是一般的援手了,于情于理康三夫人也得有所表示,自然不能装聋作哑。
赵如意客气的道:“康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倒是康姑娘那一日受了惊吓,可好些了。”
康三夫人心中明白,哪里是举手之劳,人家面对的是皇子,郡王爷,那是冒了风险的,人家客气,自己家不能不懂,便道:“已经好多了,幸得县主援手,不然只怕也好不了。”
康修瑾和夫人不是康千玉那样不谙世事的人,他们纵然不敢疑心诚郡王是有意造成的局面,但至少也知道,诚郡王若是有那个机会能纳康千玉为侧妃,是定然不会愿意放过的。
赵如意只得笑一笑。
康夫人又道:“听说那位中了同进士的田公子,已经授了官了,是越州云兆县的县丞,不是就要上任了。”
康夫人叹道:“那里偏远近海,海盗常上岸来洗掠,连着四任知县或是殉国或是失踪,竟都没熬过三年的,如今就连官儿也不好选了,也不知田公子怎么竟选了那里的官。不过田公子饱读诗书,或许竟能一展雄才呢?”
赵如意心知这是康夫人说与她听的,康家叫田家这样算计了一番,哪有就这样算了的,康修瑾二品大员,要收拾个田才子简直是手拿把攥,这田公子一心要靠着康二姑娘攀上好姻亲,得个好前程,却一点儿责任也不敢担,全指望姑娘的一片痴心,也真是太会得算计了。
不过赵如意真是很腻味那家人,便索性装傻,一脸茫然的道:“田公子?谁啊?”
康三夫人轻笑一笑,便说:“忘了赵姑娘不认得了,那就不用理会就是。”
这会儿想想,这位赵姑娘不仅快要做郡王妃了,而且就是自己也得了圣上青眼,赐了县主的封号,她哪里还会念念不忘田家呢,田家是好是歹,对她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了。
倒是田家,此时想到她,才不知会后悔的怎么样呢。
春猎之后,赵如意倒总算是过了两个月安生日子,每日里也不太出门,就在家里和姐妹们说说笑笑,也有到京城之后认得的好姐妹如侯宝如等上门坐坐说话,且她就是不擅女红,多少也自己做一点儿针线,过门之后,长辈跟前是要送的。
安静的日子就是过的快,转眼就到了定下的好日子了,婚期前一日五月初七,赵如意的嫁妆送往护国长公主府,这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第一抬是太后赏的一对百子金瓶,第二抬是皇上赏的白玉如意,第三抬是皇后赏的添妆,摆在面儿上的,是那对古董的汝窑白瓷花插,后面便是赵家预备的嫁妆,俱是大红木箱子,第一抬都进了护国长公主府的门了,最后一抬还没出赵家的门呢。
便是在京城这样权贵多如过江之鲫的地方,这样的十里红妆,且宫里三位主子都赏了东西的嫁妆,那也不是每年都能见到的,就如送聘礼的时候一样,也引起了无数人围观,有经验的人略微一算,这位门第不高的嘉宁县主,这聘礼加上嫁妆,只怕是往十万上走了!
赵如意这一日净听着人谈热闹了,到了晚间,赵老夫人居然亲自到了赵如意的屋里来,还拿着一个红布包着的包袱,看起来,好像一本书?
第71章 成亲
第七十一章
赵如意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着丁香她们几个往荷包里放碎银子和小银锞子, 这是宫里尚宫局预备的五百份小荷包, 专供打赏用的, 因为赵如意名字的讳,这一批荷包没有往常的如意纹缎的,放碎银子的是吉祥花纹蜀锦,放银锞子的是万字不断头的缎子做的,都是一色大红色杏黄边儿,合着赵如意身份品级的。︾樂︾文︾小︾说|
没承想这个时候老太太竟来了,赵如意连忙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笑道:“老太太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只管打发人叫我过去就是了。”
又扶着赵老夫人坐那边炕上:“老太太快坐,丁香倒茶来。”
赵如意虽然已经在疑心自己或许真不是赵家的孩子,可她对赵老夫人的孝敬之情那是一点儿也没少的,若自己是赵家的孩子,此事另外有缘故,那孝敬老太太是应该的,若自己真不是赵家的孩子,老太太对自己这桩桩件件, 或许不亲热,但没有一丝儿对不住自己, 倒更值得人崇敬了。
再者说,就是真查出来不是,她在别人的眼中却还是赵家的姑娘, 那也不会和赵家断了来往,虽说在赵家的日子不多,这大半年光景,还是有真感情的,尤其是姐妹们,大约比不得那从小儿养在一起的亲近,可几位姐妹心里是都拿自己当真姐妹的。
赵如意素来有心胸,此时当然不会做出那些小家子气来,赵老夫人坐下来,拉着赵如意的手:“你也坐,我是想着明日就是你的好日子了,眼见得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想来瞧瞧你。”
赵如意笑道:“老太太不说我还不觉得,这么一说,虽然还没到日子,我也觉得怪舍不得的,不如跟郡王爷说,过些日子再嫁吧。”
一屋子丫鬟都笑起来,连赵老夫人也笑了,笑过了之后,赵老夫人才说:“话虽这样说,不过好歹护国长公主是喜欢你的,郡王爷那就更不必说了,公主府人口又简单,就是楚家人多些,亲戚多些,你不住在那头,无非年节见见,平日里有好的走动走动,不好的少见些,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我还是放心的。”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楚家是从微末起来的,如今不仅是富贵了,甚至有个公主儿媳妇,还有个安郡王这样的子孙,那自然越发是不同的,但凡是粘的上一点儿边的都要沾上来,平日里来打秋风的,别说那些亲戚,正儿八经姓楚的,就是不姓楚的,但叙得出姻亲关系的,甚至是什么同乡街坊,都有上门来的呢。
这些事情,赵如意自己其实都是有数的,安郡王不提这些事,侯宝如却清楚的很。
赵老夫人虽然平日里菩萨似的装聋作哑,可赵如意的动静那从来都是她老人家最关切的,知道赵如意这样的脾性本事,不会做了新媳妇就叫人拿住,便只是这样说了一句罢了,然后老太太说:“另还有些事,原该是做母亲的说,只你没母亲,少不得我这做祖母的说一说了,你嫁过去公主府,公主必是待你好的,你也多孝敬着公主些,还有郡王爷,成了亲就跟以前不同了,以前是公主替郡王爷张罗,如今想必就要交给你了,要柔和着些,体贴着些,男人粗枝大叶,虑不到那些,你多替他想想,别事事都交给丫鬟们。”
赵如意笑,一一答应着。
赵老夫人又说:“还有这个,你看一看,不过也不用你怎么着,都听郡王爷的就是了,如今叫你看一看,是免得你吓着。”
赵老夫人就把那红布包着的包袱交给赵如意,她老人家说这个还是轻车熟路的,到底嫁出去五位姑奶奶了,想想上一回,距今也有二十多年了。赵老夫人想了一下,赵如意说到底是赵家的九姑娘,她不好装聋作哑,叫赵如意觉得自己跟别的姑娘不同,说什么也要硬着头皮来嘱咐两句话。
赵如意接过来好奇的打开:“看什么?”
这红布里包着两本画册,都是新的,颇为素雅的玉绫纸,她刚要翻一翻,赵老夫人已经不太自在的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道:“等会儿关了门再看。”
赵如意就把东西丢在桌子上,伸手扶赵老夫人:“我送老太太。”
直把赵老夫人送出院子去,回来又去翻那画册:“原来是这样东西,哎哟,有趣。”
屋里的丁香和莲心都审过头来看一眼,然后就脸红起来:“老太太还给姑娘这样东西。”
“听说做娘的都要给女儿看这个呢。”赵如意笑道:“原来是真的。”
赵老夫人拿出来的这画册,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纸用的雅致,画的笔法也雅致,赵如意翻了两页,随口笑道:“咦,这儿画错了吧,跟师父那画上的形体不一样啊。”
“华先生也给姑娘看这样的?”莲心红着脸,却又好奇。
赵如意笑道:“师父那不同,师父说,那是教学用的,不是欣赏用的,大约这样画是为着好看吧,唔,确实线条显得柔和些。”
赵如意颇为学术的翻了那两本画册,递给丁香:“收起来,明儿好给郡王爷看。”
“姑娘胡说什么!”连丁香这样的人都忍不住这样说一声了,一边连忙照样拿红布包起来,塞进衣服箱子里头,赵如意却理直气壮的说:“怎么胡说了,万一他不会呢?”
安郡王十六岁进军营,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通房侍妾了,赵如意想,公主不见得要给他预备这个吧?
这样想想,又想起以前的一个病例,赵如意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自己一个人叽叽咕咕的笑了一阵,丁香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叫外头院子里的人关了院门,赶着打发赵如意睡觉:“明儿四更天就要起来呢,姑娘快睡,听说明天可累了。”
“那是当然,你看看那衣服那首饰,光是穿戴好了坐着不动都够呛。”赵如意睡下去,还跟丁香嘀咕呢:“亏得我没有做皇后的命,听说皇后娘娘单凤冠就好几斤金子呢,也不知道怎么捱过去。”
丁香嘴里应着,给她掖了被子,放了帐子,却是微微一笑,她伺候赵如意这么多年,多少知道她的秉性,姑娘这是紧张了,就是平日里再疏朗,这种时候也是紧张的,姑娘紧张起来,就格外活泼,好似这样一来,别人就看不出她的紧张似的。
初夏的月色清朗如水,赵如意透过帐子和窗纱,看到外头朦朦胧胧的一片银光,银光里好似有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赵如意想要看她,却看不清楚,可是无端的觉得她的脸上带着笑,颇为欢喜的样子。
她走的近了,赵如意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儿,只有一个瓜子脸的轮廓,一双清澈的杏眼,在一片朦胧中显得清晰,然后赵如意看见她伸了手来摸自己的头,手势十分温柔,这只手却看得很清楚,骨型纤细,五指修长,指甲留的不长,涂着鲜红的蔻丹,手上戴着一只羊脂白玉牡丹样子的戒指,细细的手腕上也戴着一只千叶攒金牡丹嵌羊脂白玉的镯子。
这戒指和这镯子,看起来都好似不是如今流行的花样,不过倒好像是一套头面里头的,工艺看着倒是精致,白玉也莹润,好似有一层宝光般,赵如意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到底是这个人带着的莹光还是外头的月光,她在赵如意床边坐了一会儿,似乎在笑着说话,赵如意却听不清。
可是赵如意却不自觉的想向那个女子靠近,只是那女子明明看起来摸到了她,她却无法靠近那女子,赵如意伸手去拉她的手,也碰不到,只觉得月光似乎越来越亮起来。
赵如意睁开眼,天上的月亮还在,屋里却已经点亮了两只蜡烛,丁香她们几个大丫鬟都只胡乱的睡了两三个时辰,此时已经起来点了里外的蜡烛,来请赵如意起身了。
小丫鬟们把热水抬了来,请赵如意沐浴更衣,今日连穿的小衣都是绣着鸳鸯戏水样子的,然后从中衣开始都是有规制的,只是这会儿时辰尚早,还不必就穿上外头的礼服罢了。
云实端来一碟枣糕给赵如意吃:“姑娘吃两块儿,后头就不能吃东西了,要饿一天呢。”
尤其是不能喝水,这些昨日里就已经交代过了,须得熬过吉时才能用。
来给赵如意梳妆开脸的全福夫人是赵三姑奶奶的婆家林家帮忙请的,不是什么高贵人家,但不仅公婆父母俱在,儿女双全,贤名孝名都有,还家中无妾侍通房,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姨娘淘气,这份儿福气,便是放在那些贵重夫人里头,都是难得有人比得上的。
这位宋夫人长的有点富态,说话一说一脸笑,大约因着她这福气,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全福夫人了,喜庆话张口就来,说的不重样,梳头开脸的动作也很熟练,手指间一条细细的红线从赵如意脸上灵活的卷过几次,赵如意刚感觉到有一点微痛,就做好了。
梳妆还另外有两个喜娘,大约也是熟练的很了,给赵如意上妆也是极为麻利,嘴里说着:“县主模样儿这样好,怎么着都是好看的,都不用我们费心仔细着来了。”
赵家的姐妹们自然都来陪在屋里,赵十姑娘眼见得赵如意脸上逐渐的敷了厚厚一层脂粉胭脂,红红白白,点头笑道:“以前听戏听书的,都听说什么代嫁,我还纳闷,这么多人送嫁接亲的,怎么瞒过去?这会儿看九姐姐就知道了,谁认得出来啊!”
大家都笑,这脂粉把人的五官都模糊了,一律大眼睛小嘴,尤其是嘴画的极小,真正是樱桃小嘴,还鲜红欲滴,赵四夫人笑道:“你知道什么,要红些才喜庆,你九姐姐本就生的好,如今越发像天仙一般了,洞房里揭了盖头,郡王爷都要看住了呢。”
十姑娘还是那样口没遮拦的样子笑道:“郡王爷那是给吓到了,王妃这是叫人换了吗?换成了个天仙?”
赵七姑娘扑哧一笑,又赶忙收住了,伸手掐她:“只会混说!”
十姑娘笑着躲道:“哎哟姐姐出阁的时候也是天仙,我不偏心九姐姐!大家一个样!”
赵如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觉得赵淑秀说的真没错,安郡王能认得出她来就有鬼了。
屋里屋外都忙的紧,赵家县主出阁,早就挂红挂彩,今日的下人也都个个拴着大红腰带,跑上跑下,门外头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来了来了!郡王爷来了!”
“果真是郡王爷,好大的排场!”
全副郡王仪仗,五军开道,一对一对举着各种仪仗东西的内侍走过来站定地方,自有自诩见多识广的一样一样指点是些什么,悄声议论。
直到半个时辰后,安郡王楚长寿才骑着高头大马而至,后面还跟着无数的人,中间一顶大红金凤车辇,这是迎娶郡王妃的规制,平日里难得一见,自然也引起不少人指指点点的议论。
按理新郎官迎亲,娘家舅兄,表兄等是要在门口拦着作诗作对的,何况赵家是出了传胪的人家,可是今日的新郎官是京城著名的霸王郡王,既不好拦,也不敢拦,反倒是郡王爷自己规矩,在门口念了两首催妆诗,才高兴的迈进门去。
顿时鞭炮大作,里头说话都听不清,赵如意已经穿好喜服,戴了凤冠,坐在了床上,怀里抱着宝瓶,鞭炮声起,喜娘就把大红喜帕给她盖上,眼前一片红,什么也看不到。
赵如意只抓紧了宝瓶,被人牵来牵去,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衣服,自己的鞋子,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也看不到的缘故,她觉得每一步都走得特别不实在,有点晕乎乎的,连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直到安郡王亲自伸手来扶她了,赵如意才有了一点儿心定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在她觉得不□□稳的时候,寻找安郡王成了下意识的事。
大约是因为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有事就来找我。
说的多了,就好像成了一个事实,似乎从来就是这样,根本不需要探究原因。
喜娘在旁边说:“郡王爷让我们来扶新娘子。”
赵如意下意识抓紧了他。
所以安郡王不放了,喜娘也不敢说第二次,只能看着安郡王亲自把赵如意扶到前头,赵家三少爷才把妹妹背出门,送到凤辇前。
外头围观人群的议论声大了起来,吹打鼓乐声也大了起来,安郡王上马,带着自己的新娘子回家去。
安郡王名动京城,自有无数传说,几乎人人都听过,到底皇室和权贵的八卦是谁都有兴趣的,不过平民百姓见过安郡王的却不多,难得这一次成亲,算是跨马游街,不少人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纨绔霸王,穿着大红喜服,却是极为英俊,身量高大,骑着白马,英武不凡,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纨绔,反倒像是威武的大将军。
街两边的平民百姓纷纷低声夸赞着,十里红妆,迎亲的排场,俊美的郡王爷,这位郡王妃真是叫人羡慕啊。
在公主府,夸赞声就不是小声议论了,都是当面夸奖,新娘子看不到脸,那就多半夸的都是新郎官的英俊了,连同护国长公主,夸新郎官的时候多半都会说上一句,公主这是该享福了!
这话听得多了,护国长公主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也不由的泪盈于睫,自是想起当年英武的驸马,二十多年了,他在她的回忆中,永远是那么年轻英俊。
到了公主府,安郡王跳下马来,他身高腿长,比喜娘动作快,两步就跨到车辇跟前,伸手去接赵如意,喜娘连忙追在后头递红绸:“郡王爷,喜绸。”
安郡王直到接了赵如意下来站稳了,才把红巾递到她的手里,已经引起了哄笑,不过安郡王这样的人,哪里在乎这个,反倒还有一分得意洋洋的样子。
拜了天地,送了新人入洞房,赵如意早折腾出了一身汗,头颈僵硬,听着周围的声音都有点不真实似的,安郡王倒是欢喜雀跃的接了金秤挑盖头,然后他就怔了一下。
如意……
安郡王仔细的打量她,看起来是有点像啊。
大约是安郡王打量的时间太长,周围人都哄笑起来:“新娘子太美了,郡王爷都看呆了。”
这洞房里观礼的几乎都是楚家的亲眷,侯宝如也在里头,赵如意目不斜视都听到了她的笑声,喜娘端了交杯酒上来喝,又剪了头发放在荷包里谓之结发,一应流程走完,连赵如意这样大方的人都觉得脸上发热,幸而粉上的厚,又红,完全看不出来。
在这样的时候,赵如意端庄的厉害,安郡王喝完交杯酒,就要出去前院敬酒,据说皇上今日特意打发了跟前伺候的大太监何权来观礼坐席,有皇上这样一个举动,护国长公主府的喜宴热闹非凡,别说平日里走动着的人家和亲戚,就是但凡沾得上边的说得上话的,都来坐席观礼,坐不了席的也都送礼来贺安郡王和嘉宁县主百年好合。
洞房里头本都是楚家女眷,这会儿见安郡王出去了,楚大姑太太善解人意的招呼众人都出去,也好让赵如意能歇一歇。
侯宝如在楚家自是熟识亲戚的,此时笑嘻嘻的撵人道:“明日有的是日子见九姐,这会儿别都在这里闹她了!”
公主府只有公主一个主子,这些日子,筹备安郡王的婚礼,除了礼部和内务府,楚大姑太太带着侯宝如并楚家二太太都在公主府帮忙。
侯宝如也跟赵如意的丫鬟很熟,笑着说:“厨房里先前吩咐过了,这里头礼成就送东西来给九姐用,热水也预备好了,你们赶紧着伺候她。”
丁香连忙道谢,赵如意笑着对侯宝如点头,楚大姑太太往外头一边走一边笑道:“要叫表嫂了。”
从早上四更天折腾到这会儿,整整六个时辰了,赵如意穿的厚实,戴的沉重,被人牵着各种程序,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会儿人都走完了,丁香连忙关了门,云实莲心从衣服箱子里取了衣服来伺候赵如意换衣服,又取下凤冠来梳头,赵如意哎哟一声动一动脖子:“戴久了脖子都得短一截。”
外头有丫鬟敲门:“给郡王妃送东西和热水来。”
“倒不觉得多饿。”赵如意说:“先让我洗脸,你们先前看见郡王爷的模样儿没有?我瞧着他真没认出我来。哈哈哈!”
公主府的丫鬟正往里抬桌子,这是预备了给新人的一桌子菜,大约她们都没见过赵如意这样的做派,不由的扭头看这位新郡王妃一眼。
然后山茶和牡丹都进来了,她们是赵如意在公主府住的时候伺候过赵如意的,此时进来蹲身请安笑道:“给郡王妃请安。公主吩咐奴婢们今后伺候郡王妃和郡王爷,这会儿先就打发我们过了,还有几位妹妹,公主说明日再当面儿吩咐。”
丁香便笑着过去打赏荷包,赵如意没注意着她和山茶的笑容,她这洗脸也要洗两三遍,脸都搓的有点红,又拿出白玉脂膏来擦脸,然后才顾得上吃东西。
“郡王爷呢?”赵如意喝了一碗汤才觉得果然有点饿,吃了半碗粥,想起安郡王了:“他也该吃点东西再去喝酒的。”
郡王妃好亲热的称‘他’呢,进屋里送东西的小丫头好奇的偷偷看向新郡王妃,她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到外头通报:“郡王爷回来了。”
小丫头看着郡王妃满脸笑容的站起来:“这么快就过来了,不是要喝酒吗?”
安郡王大步走进来,先在自家郡王妃脸上看了一圈:“我先前不敢认,吓一跳,惦记着要回来看一看,这下好了。”
赵如意扑哧一笑。
龙凤红烛高烧,红红的烛光下,美人如玉,笑的烛影摇曳,两人离的近,安郡王见她鬓边有点微湿,便抬手去摸了一下。
丫鬟们都悄悄退出去了。
在这样的时候,赵如意害羞了,明明已经洗掉了胭脂,可莹白的脸上嫣红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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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新婚
第七十二章
安郡王的手轻轻放在赵如意的肩上,看起来好像还有一点犹豫。
赵如意仰头问:“你不出去了?”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这洞房里没有时辰钟, 赵如意看不到具体时辰, 可是她觉得距离拜堂没过多久, 她只梳了头洗了脸喝了一碗汤:“哎你饿不饿,吃不吃东西?”
“不吃了。”安郡王说,他鼻间萦绕着赵如意那甜甜的香气, 已经开始觉得热了起来, 这种热不是第一次, 安郡王也熟悉了, 随后便是身体的变化, 有多少次接近赵如意的时候都有这种感受, 终于等到了今天, 他有点难耐的轻声说:“先让我抱一下。”
这是洞房里,抱起来名正言顺。他想了许多次, 才终于等到今天。
“哎!”赵如意伸手去抓他的袖子,便被安郡王一把抱了起来, 两人贴的这样近,赵如意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安郡王身量这样高大,她已经算是高挑了, 安郡王抱着她却毫不费力。
安郡王离她那么近,看得出,如意害羞了。
但安郡王也情动,赵如意看得清楚,她红着脸, 环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有书,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安郡王轻轻的笑,在她颈子旁边说:“我看过。”
他的声音有一点暗哑,他的热气整个的包围了赵如意,赵如意也觉得热起来,可是又觉得被他抱着舒服,便往他身上又贴了一贴,胸前柔软的地方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安郡王便退了两步,床上大红锦被早就铺好了,他一下子就坐在了床边,赵如意当然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安郡王的一只手缓缓的摩挲着她的手臂,赵如意就是再多理论知识,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被一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唔,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没有的!
这个时候,赵如意还能胡思乱想一番。
其实,安郡王也有一点犹豫,赵如意是第一次,他也是第一次,他其实跟兄弟们进过窑子,见过调笑,那些姑娘在男人怀里的时候,是柔弱无骨的,脸颊晕红……安郡王同样乱七八糟的想着,手搂着赵如意细细的腰,低头去碰碰她的脸。
香风萦绕,触手柔软滑腻,安郡王越发觉得口渴起来,赵如意抬头看他一眼,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虽洗去了胭脂,却重新上了口脂,这会儿一亲,安郡王的脸上就一个淡淡的红色唇印,赵如意扑哧一笑,连忙伸手给他擦擦。
这样一笑,好似解锁了这屋里先前那种温柔的害羞的气氛似的,赵如意的脸离的那么近,柔软细滑的手指抚在他的脸上,安郡王只觉得小、腹中一团火烧了过来似的,略微一往前探,碰到了她小巧的耳垂。
赵如意便僵了一下,没有动,她已经感觉到她身下坚硬的大腿间,有个更坚硬的东西热热的碰到了她,赵如意很知道这是什么,就是因为知道,她的脸就更红了。
知道理论和具体实践总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赵如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不好意思动。
安郡王试探着又摸摸她的手臂,摩挲了几下,赵如意软软的,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娇的,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里,被他慢慢的压在了床上,他的唇贴到了她的脸上,也好像在试探,赵如意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伸手环住了他的肩。
这是最分明的鼓励,安郡王伸手拨开她的衣襟,初夏的衣服穿的轻薄,很快就看到了鲜艳的鸳鸯戏水的图案,安郡王眼中光芒有一点亮,赵如意觉得他抵着她的地方更加热和硬了。
这又躲不了,赵如意扭动了一下,就被他箍的更紧,她说:“轻一点。”可是安郡王的手仿似铁铸一般,钳着她的腰,伸手去解了自己的腰带,赵如意感觉到他试探的摸索,很陌生,也有点急切,还带着滚烫的热度。
坚硬的,滚热的,这初夏的夜里几乎比盛夏还要热一般,赵如意出了一点薄汗,在两个人贴在一起的肌肤上,仿佛有吸力一般的热,又说不出的娇软,稍大一点的力度都会揉碎似的软,安郡王的生涩不由的带上了一点焦躁,赵如意害羞的咬在他的肩上,他的肌肉太坚硬,咬不动,可是他的眼睛亮的如同一团火。
他整个人都是坚硬的,仿佛要刺穿她一般,赵如意把那声痛闷在了喉咙里,先前那些娇软都僵硬住了,她又热又痛,一额头都是汗,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背,安郡王也闷哼了一声。
前进不了,也不甘后退,赵如意僵了一下,才软了一点儿,声音也变的有一点哑哑的,可听起来偏偏特别诱人:“等、等一下。”
“疼?”
赵如意特别委屈的点点头,眼角好似都有点泪花似的,她知道会疼,可不知道会这么疼,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安郡王太英伟了,而且他又不会,只知道横冲直撞,蛮横的不得了,赵如意现在觉得自己被他钉在了床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的脸嫣红,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又怨恨的看向他,又娇弱又妩媚,与平日里的赵如意大不相同,安郡王心中那团火烧的更旺,那滚烫的热气好像要把他烧干似的,他低头在她脸上,脖子上,胸上亲来亲去,片刻都不想离开她的肌肤。
“好了吗?”
“嗯……轻点!”赵如意还是把牙齿都陷进他的肩上了。虽然疼,可也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不由的也动了动,觉得好过了一点。
夜还很长,初夏的夜晚慢慢的清凉了下来,灯火也渐渐暗了,洞房中的龙凤红烛依然烧的明亮,热气一丝不减。
不知不觉间,赵如意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更哑了两分:“走开走开,不要了!”
“走开!”
外面听起来郡王妃的声音好像是被欺负的厉害了的样子,郡王爷的声音也有点哑,还有点粗,但是又莫名的温柔:“好了好了,我不动你了。”
“你睡一会儿吧?”郡王爷温柔的说。
“我疼!”郡王妃娇气的说:“嘤嘤嘤,我要吃药,你把我的药箱拿来。”
“这种也有药?”
“一样的,就是伤口。还有,还要擦活血化瘀的,我都被你捏青了!”郡王妃委屈的不得了。
“好好好,吃药,要哪个。”
“那个,红笺子的那个,给我一颗。”
“我去给你倒水。”
门外伺候的丫鬟听到了,就要进去伺候,却被旁边的丫鬟拉住,轻声说:“没叫呢。”
“还有那个白玉盒子,上头有莲花的,拿来我给你上药。”郡王妃说:“你别怪我,我先前疼死了!”
“是我不好。”郡王爷干脆的说。
“也没有不好。”赵如意嘟哝:“正常的,第一次都这样。”
安郡王眼睛又一次发亮。
赵如意警惕的说:“今天不行了,我要歇两天才能好。”
“那就睡觉。”
“要洗一洗。”赵如意眼皮子跟坠了石头似的往下掉,但还是坚持的说:“叫人拿热水来,洗了才能睡。”
今天一天体力活啊,四更起,到这会儿,赵如意又热又软又痛,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丫鬟们抬了热水进去,要伺候郡王妃,安郡王说:“我来。”
他就去抱郡王妃,这些丫鬟平日里是见过郡王妃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娇软的郡王妃,大红锦被里现出雪白如玉的身子,郡王爷弯腰去抱她,她两截藕臂软软的挂在他的脖子上,腰间果然有一点青痕,丫鬟们都红了脸。
“有伤口的,不好沾水,只能擦擦。”郡王妃是神医,她说了算。她腻在郡王爷身上,却没叫他抱起来,还皱着眉叫疼,丫鬟们预备了软布,此时拧了热水,郡王爷亲自动手。
“嗯……”也不知道是疼还是舒服的呻、吟,安郡王眼神又暗了。
可是郡王妃不管他,热水擦了身,舒服了,又穿上了柔软的小衣,她往里一滚,抱着被子睡觉。
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散开来铺在枕头上,有一些被她压在了身下,安郡王轻轻把她托起来一点,把头发给她拢一拢。
他眼睛看着她,手势十分温柔。
清脆的鸟叫声起,早上丁香就来看了两回,郡王爷和郡王妃都没动静,公主虽然已经打发人过来说了,叫不用太早过去,可这不仅是公主,这里给公主敬了茶,还要去楚家。
丁香来看第三回的时候,安郡王醒了,他怀里软软的香喷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如意滚进了他的怀里,大约是昨晚半夜下了雨,夜晚微凉,安郡王比较暖和吧。
安郡王掀开帐子看一眼,丁香忙轻声道:“卯时一刻了,还要去给公主请安。”
大约是动作和声音都吵到了她,赵如意嘟哝了一下,翻身背对着他们,露出一点柔白的肩背,上面还有红印子。
安郡王连自己都没有注意的笑了一笑,吩咐丁香:“把东西拿进来,我叫她起床。”
又是一个好亲热的‘她’字,丁香微微笑了笑,便退出去吩咐人,走到门口,已经听到赵如意大概有一点醒了,有点含糊不清的撒娇,郡王爷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就笑了起来,赵如意嗯了一声,好像也在笑。
丁香有意等了一下才进去,赵如意果然清醒了,就是看起来睡的时辰短了,昨日又累的狠了点,依然有一点倦色,她虽然已经坐在了床上,却还是懒懒的不大愿意动的样子,仰头对安郡王道:“我的丫头你都见过,不过还是要见个礼,这个是丁香。”
丁香忙跪下磕头,后面等着的莲心、青黛、云实四个大丫头便都进来磕头行礼,便成了郡王府的丫鬟,
丁香哄着劝着赵如意起床,还是安郡王亲自把她抱下来,她才站稳,丁香不是第一次伺候赵如意,知道她早上起床的时候最懒最爱娇,可安郡王没见过啊,他白日里见的赵如意已经清醒了,又大方又温柔,偶尔还凶,可是没见过这样爱撒娇的赵如意。
安郡王抱着她都不愿意撒手了,软软娇娇的赵如意,可爱的与众不同。
总算是伺候赵如意和安郡王都穿好了衣服,梳了头发,今日是新娘子第一天,不再是姑娘了,要换妇人装束,虽不穿礼服了,也是穿的大红衣服,梳了个端庄的牡丹髻,戴上了皇后娘娘赏的那套头面。
清醒的赵如意显得格外的端庄,就是行动间还有一点疼。
神医不自医,虽然昨天就用了药了,还是没好那么快,赵如意行动都不由自主的小心一点,安郡王看的清楚,时时都扶她一下。
公主府拨过来伺候的四个大丫鬟,山茶、牡丹、杜鹃、腊梅也都来给赵如意见礼。
又快手快脚的端了早饭进来伺候,赵如意懒懒的,喝了半碗红枣糯米粥,一个小馒头,就不吃了,倒是安郡王胃口好,喝了两碗粥,吃了好几碟点心。
“你吃这么一点儿?”安郡王问她。
“我还没睡醒呢。”赵如意打了个呵欠:“我没睡醒的时候没胃口,回头我睡醒了再吃吧。”
“回头我陪你睡。”安郡王眼睛亮亮的。
“你走开点!”赵如意话说的不客气,笑容却十分甜蜜:“你再陪,我就更睡不醒了,你忙你的去,别闹我。”
丁香她们几个大丫鬟都在一边伺候用饭,此时都低着头暗笑,她们家姑娘和姑爷第一日早上说话怎么就一点儿不像才成亲呢?
姑娘这样不害羞。
也就昨儿晚上,见识了一回她们姑娘的害羞了。
安郡王说:“那你叫我哪里去?皇上赏了我十日婚假呢,不用当差。我要是今儿出去,叫人看见了,还只当我这新婚不如意,在家里待不住呢。”
安郡王一本正经的说:“就是为了你的脸面,我也得在家里待着不是?”
赵如意扑哧一笑:“那你就待着。”
“嗯。”安郡王点头:“那我陪你睡。”
“我服了你了。”赵如意笑着叹气,但她眼睛多么清亮,看得出安郡王笑容自眼底散发出来,欢喜更是从心底起来,整个人都像阳光似的。
这新婚让他这么满意,这么欢喜,赵如意心里怎么会不欢喜呢,她想要板着脸说话,却板不住,笑容连自己都没有发觉:“那你要规矩点。”
安郡王伸手去捏她脸:“都听你的!”
一时用了饭,公主府拨来郡王爷郡王妃跟前伺候的还有八个二等丫鬟,八个伺候媳妇,院子里的婆子和小丫鬟等来拜见郡王妃,赵如意道:“先不见了,要去给公主请安,这都迟了呢。”
护国长公主当然不会挑她的礼,一脸笑的等着她,笑道:“早点儿晚点儿的有什么要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讲究那些做什么呢?你们两个好了,我就欢喜了。”
赵如意与安郡王都跪下磕头,端了茶敬上,护国长公主欢喜的叫他们起来,旁边站着伺候的丫鬟海棠送上了早就预备好的东西,一副南洋珠的头面给赵如意,赵如意送上四色针线。
赵如意还笑道:“我原说给母亲送那养身的茶的,都说不合规矩,横竖今后日子还长,倒也不要紧。只得还送这个,我这上头手艺差了,母亲随便使使就是了,别嫌弃。”
听赵如意亲亲热热的喊母亲,护国长公主越发笑的欢喜了,安郡王也是一脸的笑,护国长公主就拉着赵如意叫她坐在身边,对她说:“这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在我这里,没有外头那些规矩,并不是我做了你婆婆就不一样了,都是照旧的。你平日里闲了,只管过来说说话,若是有事,或是哪里不自在,不来也使得,一应松散些才好,咱们家也没外人,再不用闹那些虚礼的。”
赵如意笑道:“是,我知道,母亲疼我,那是再没得说的。”
护国长公主看一眼安郡王:“长寿若是欺负你,你也来跟我说,我定然给你做主的。”
赵如意笑道:“嗯嗯,我当然来跟您说。不过他怎么会欺负我呢?是吧。”
安郡王笑道:“那当然。我肯定不会的。”
“我一直想要个女孩儿呢。”看他们两个那样好,护国长公主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今儿才如愿。”
“我也是从小没娘,幸而公主疼我。”赵如意笑着说。
她们婆媳亲亲热热的说话,安郡王就坐在一边笑,一点儿也没有被冷落的样子。
这里给公主敬了茶,赵如意还要去楚家给楚老太太请安,到底是祖母,自也有这个礼数的。
楚家离公主府不远,赵如意又觉得身上不大舒服,走动颠簸还有些疼,便没坐车,只抬了轿子出去,安郡王骑着马陪在一边,因着有喜事,楚家也是披红挂彩的,眼见得公主府的轿子来了,便有小厮飞报进去:“郡王爷和郡王妃来了!”
赵如意还是第一次来楚家,楚家二老爷如今是个五品的京官,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因着是楚驸马的亲弟弟罢了,这宅子也不甚大,虽有五进,可却没有什么花园,只有各人屋子前后种一点儿花树的地方,赵如意当然知道楚家的来历,楚老太爷的爹原是皇庄的管事,因着勤谨会办事,被提拔起来做了庄头,后来走了门路,把楚老太爷送去了军营,也做了个前锋校尉,到后来,楚老太爷又照样把儿子送进军营,这便是一代比一代往上走上一点儿,楚驸马还被公主看上了。
尚了主,楚驸马就不止比他爹高一点儿了,只是他虽是驸马,家里终究还是那个出身,自也不能一步登天,这楚家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家。
这会儿,楚老太太坐在上首,身后站着一个三十余岁模样的妇人,穿着湖蓝色的褙子,端着茶盘伺候,她的手边坐着楚二老爷和楚二太太,楚家二老爷的长子虽然比安郡王还小着两岁,成亲却要早一点儿,此时楚家二少奶奶进门已经一年了,正站在楚二太太身后服侍,楚二太太左边,坐着楚家二房的几位还没成亲的少爷和姑娘,自然都在等着看嫂子。
楚老太太一脸笑,看着孙子,这虽然是孙子和孙媳妇,可却是郡王爷和郡王妃,国礼大于家礼,赵如意便只是福身行礼,并不用跪下磕头,楚老太太早指望孙子娶媳妇,倒是从来不理孙子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成亲就好,此时笑呵呵的说:“快扶着快扶着。”
老太太给了一对翡翠镯子,赵如意照样送上四色针线,二叔父和二婶娘处,就没有针线了,送的是两匹宫缎和两支老山参,对这样的人家,只怕送这些反倒实惠些。
楚二老爷没什么出息,不过靠着哥哥的余荫,做了个官儿,又因老太太跟着他住,公主府自要照看着些,多少有些银钱,就爱纳妾买丫头,楚老太太大儿子没了,只有这样一个小儿子了,自是爱的什么似的,手里有了银子就要给儿子使,没银子了还有公主府在那里,不能眼瞧着老太太没供奉。
且护国长公主本来性子疏朗,又生来富贵,对银钱向来不放在心上,虽是变相的养着楚家二房,也没什么感觉。
这些赵如意也知道,不过眼见得楚家长房只有安郡王一个,二房却从二少爷排序下去,一气七个哥儿,八个姐儿,这会儿整整齐齐的坐在这屋里,还是颇有冲击力的。
赵家五房人,才十二个姑娘,这楚家二房,这会儿就有了八个姑娘,听说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又怀上了。
赵如意预备的礼物,二表弟成了亲,两口子也是两匹宫缎,再有两盒茶叶。没有成亲的堂弟堂妹们每人一个荷包,里头两个金锞子,哥儿们再有一套文房四宝,姐儿们则是再加了一盒各色丝线。
堂弟堂妹们都站起来道谢,排在最后的八姑娘,才三岁的样子,胖乎乎的扎着冲天辫,圆眼睛圆脸蛋,也跟着奶声奶气的道谢,十分可爱,赵如意看着喜欢,还笑嘻嘻的捏捏她的胖脸。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吧甜吧,记得表扬我!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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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成亲之后
第七十三章
楚老太太身后那个穿着湖蓝色褙子的三十余岁的妇人便笑道:“郡王妃一看就是喜欢孩子的, 如今早些养个孩子, 不拘哥儿还是姐儿,也叫老太太欢喜呢。”
“老太太早盼着郡王爷开枝散叶呢。”那妇人笑着弯腰问楚老太太:“老太太是不是?”
楚老太太笑着道:“可不是,长寿都二十一啦。”
那妇人见老太太说了这句话就没说了,又把手里捧着的茶碗递给老太太:“老太太……”
那妇人使了个眼色,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长寿有个表妹, 今年十六了……”
老太太这话还没说完, 楚二太太就截断了笑道:“郡王妃如今是表嫂了,要听说有好人家,多替你表妹想着些儿。”
赵如意眨眨眼,笑着看安郡王一眼, 楚老太太被楚二太太拦了话, 还没搞清楚状况,很直接的说:“不是……我的意思是给长寿带去,搁在你屋里,也好服侍你。”
赵如意倒不恼,笑道:“老太太这话可当不起, 从来没见过表妹做丫头的, 表妹家若是吃不起饭, 咱们家帮衬几两银子也不要紧, 这收了做丫鬟,别人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呢,老太太说是不是。”
楚老太太市井出身, 不懂规矩,赵如意心中明白,单看早年连对公主都缺乏敬畏,便知她的层次与权贵差的太远,根本不懂这一套的规则,若不是楚驸马早逝,这些年不知道还要生多少事呢。
她不懂规则,自然就不知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也不懂怎么样叫有脸,怎么样叫没脸,如今成了老封君,这是老太君的面子,却还是市井老婆婆的里子,这样的老太太,一心指望着儿子孙子多生多养,自是不会在乎媳妇孙媳妇心中的想头,何况这还有人挑唆。
赵如意曾跟着师父到处走动过,还是见识过的,市井里的婆婆对儿媳妇,那是拉的下脸来打骂的,说话也直接。高门大户的婆婆,也一样搓揉儿媳妇,不过却是和风细雨,说话柔和,另有手段。
这位老太太看来是这后半辈子耳濡目染了一点儿,终究却抵不过前头几十年的根深蒂固了。这新媳妇才进门就要塞姨娘,放在高门大户里,婆婆要脸面,总不会进门第二日就说这话,可这位老太太,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楚二太太忙顺着赵如意的话头道:“郡王妃说的有理,哪有表妹做丫鬟的……”
楚老太太反而还恼了:“做什么丫鬟,我是说给长寿做姨娘。”
这果然是拦不住的,赵如意不由的还觉得有点好笑起来。
赵如意觉得好笑,安郡王却不觉得,他一脸严肃的吓唬老太太:“这可不行,祖母,这是抗旨!”
楚老太太和她跟前那个妇人都被吓了一跳,楚老太太道:“什么?抗旨?谁家爷们屋里放两个人就是抗旨了?没听说过啊。”
楚二老爷跟前正经封了姨娘的就有四个,过了明路的通房丫头也有好几个,还不提屋里上了手的丫鬟和在外头的相好呢,楚老太太只知道男人有了出息,就三妻四妾的,倒是安郡王上表的那事儿,没人与她说过。
安郡王还是一脸严肃,赵如意要到这个时候,才觉得安郡王严肃起来,其实脸正经还挺吓人的,安郡王道:“皇上吩咐了,我不能纳侧妃侍妾,不然就是抗旨!”
“皇上哪能那样吩咐呢!”楚老太太道:“你媳妇儿又不是公主。别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怎么偏你就不行。”
安郡王道:“横竖这是皇上吩咐的,我也不敢问,老太太要觉得不对,老太太去找皇上说去?”
就像老太太根深蒂固的知道不能打太后一样,如今她也同样根深蒂固的知道皇帝就是天,皇帝下了旨,就再不能说一个字,所以安郡王这样一说,楚老太太就缩了,小声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自是不能再说了,那就算了吧。”
安郡王点头,又问:“老太太差点儿就抗旨了。是谁挑唆老太太要抗旨的?”
“没有,哪有啊。”楚老太太摇头不肯认:“我这就这么一说,没真给你,那就不算抗旨,我晓得的。”
这老太太还这样门清呢,赵如意笑了笑,安郡王便只瞥了老太太身后那个妇人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了。
打不得骂不得,这样的老太太,其实只要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安郡王和赵如意都没在意,他们见完礼,坐了一会儿,便又回公主府去了,楚二太太直送到二门上,转头就去与楚二老爷说话。
这位楚二老爷,差不多精通一切吃喝玩乐,这会儿新淘了来一只蛐蛐,正在廊下和几个小厮斗蛐蛐呢,见楚二太太走了来,也没理会,楚二太太冷着脸:“你们都下去,我与老爷有要紧事说。”
见那几个小厮畏缩了,楚二老爷觉得无趣,才吩咐人收起来,问道:“做什么?没见我这会儿有事么?”
“今儿老太太那话,老爷也听见了。”楚二太太道。
“那又如何,那是老太太的意思,长寿不情愿,也没强按着他,有什么要紧?我还当什么事呢,这样的小事,你也这样慌慌张张的。”楚二老爷颇为不以为然。
成亲近二十年,没有哪一年楚二老爷屋里是没有进人的,早年还年轻,楚二太太还曾哭过恼过,也曾打叠起温柔来试图夫妻相得,不过日子长了,连这样的情分都磨干净了,与楚二老爷说话也就不那么婉转温柔了,便道:“安郡王也罢了,我只怕郡王妃恼了。老爷想一想,昨儿郡王妃才进门,今日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当场就要赏姨娘,就不提该不该赏,这也未免太打脸了些,我瞧着郡王妃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我接了两回话想要岔过去,都没拦住,若不是安郡王出了头儿,郡王妃说不得就要发作起来。”
“老太太在那里,那是祖母,郡王妃怎么敢多说什么?”楚二老爷道:“便是郡王妃,那也不能忤逆长辈不是,你也太小心了。”
楚二太太冷笑道:“老爷说的倒是没错,老太太是老封君,郡王妃就是恼了,也不好拿老太太怎么样,可是这不过是面儿上罢了。老爷别忘了,前儿老爷要买那个丫鬟桃花,手里没银子,还是老太太赏了二百两银子才买到的,老太太的身家老爷没有不知道的,那银子哪里来的?还不是公主府给的,如今公主府自是公主当家,可这郡王妃进了门儿了,公主自是要享婆婆福的,只怕就要给郡王妃当家了。老太太如今是不惹公主了,偏去惹郡王妃,这郡王妃若是恼了,当了家了,老太太的供奉照着规矩来,一年不过两千银子,谁也不能说她不对,可若是这样,老太太自己都不够使了,还有多的赏老爷的不成?”
这拿着银子一说话,楚二老爷果真就有点不安了:“这说的也是。”
就是不全照着规矩来,只要不像公主那样大方,这也够难捱的,楚二老爷便道:“那我去劝一劝老太太,安分些,别去理郡王爷的事才好。”
“老爷明白就好。”楚二太太垂下眼睛:“老太太固然要劝,不过今儿的事,却不是老太太自个儿想出来的,是万氏挑唆老太太的,先前的情形,老爷自是看到的,老太太说的那个表妹,便是老太太的姨表外孙女儿,万家的姑娘,老爷也见过的。”
这万氏是老太太的外甥女,仗着这点情分,给表哥做了妾,年轻的时候也与楚二太太很斗了些日子,到了年纪大些了才算消停些,这些年,颜色不在,拢不住楚二老爷,便日日在楚老太太跟前伺候,一样在楚家颇有体面。
楚二老爷便道:“既是如此,你去吩咐她安分些,今后再不许挑唆着老太太往郡王妃跟前胡说。”
楚二太太冷笑道:“我拿什么说她去?她是老爷的爱妾,我说了能有什么效用?横竖这事儿的厉害我已与老爷说过了,老爷要怎么吩咐她,我就不能管了,左右只看老爷吧。不过老爷若是处置完了,听起来好听了,便打发人与我说一声儿,我好去郡王妃跟前描补描补呢。”
说着果然也就不管了,自己扶着个丫头回屋里去了。
楚二老爷想了想,这事儿这样分说了之后果然非同小可,须得好生处置那不懂事的妇人才是。
赵如意跟安郡王回了公主府,安郡王说:“祖母今日闹这一出,大约只是看多了别人的行事,并不当回事,也不是不喜欢你。”
“那当然,我这么人见人爱的。”赵如意笑道,她走动的时候还有一点痛,进门儿就坐下了,莲心就忙斟了茶来,赵如意接着说:“老太太这样的脾气,公主都不与她计较,我就更犯不着了。”
楚老太太这性子,说好听点是直来直往万事不过心,说不好听点就是自私自利而已,只管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别的人一律不理会死活。便是不提以前和公主的争执——那些事是听说的,赵如意不予置评,单从那一回侯宝如被赐侧妃的事上看,赵如意就很清楚了,楚老太太张口就叫赵如意让出安郡王来给张大姑娘,好叫太后放过侯宝如。
换成任何一个知人情懂世故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赵如意是皇上赐婚,从表面上看,并不是你楚家去提的亲,如今赐婚侯宝如,你有什么立场叫赵如意去让出安郡王来?要别人牺牲的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其实是很少见的。
可是这位老太太就真的说得出口,连同今日这样的事,也是一样,赵如意说:“驳回去也就罢了,我瞧着二婶娘还是个明白人,想必自会处置。”
公主府养着楚家二房,若是不识趣,只要断了银子也就足够了,赵如意看来,这不过是件小事。
安郡王却还是有点恼怒的,他一向霸王,只有他欺负人的,没有人欺负他的,这会儿却有人挑唆着自己的祖母来算计他,他说:“这些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赵如意说:“无非是眼瞧着公主府这么大份家产,眼红罢了,又想着我是新媳妇,大约还想着我门第不高,在这公主府多半如履薄冰,不敢不听老太太的话,便这样迫不及待了。”
赵如意还是看得很透彻的,那有人甚至猜想赵如意这个县主,这个皇后义女,都是为了要赐婚安郡王,特意赏的,沾的他们楚家的光,公主府就安郡王一个,今后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安郡王的,与其便宜赵家这位郡王妃,他们自己人怎么就不能来分杯羹了。
赵如意笑着摸摸安郡王的手臂:“你今儿出头了,我心里很喜欢,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这些事都交给我,我还能吃了亏去?你还去办你的大事儿去,哎,你不说陪我睡吗?”
赵如意哄他。
安郡王果然立时便笑了,道:“对,还是先睡觉吧,瞧你今儿脸色都不如往日里好了。”
赵如意说:“我一路都困呢!睡睡睡,不过你得老实点,我真得歇两日才成。”
“我绝对不乱动。”安郡王保证:“咱们就纯睡觉。”
第二日护国长公主又带着赵如意进宫去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行礼,护国长公主已经听说了昨日在楚家的事了,还嗔着赵如意回来不说。
赵如意笑道:“芝麻大点儿的事我跟您说什么呢,我一说,还成了要紧事了不是?哪里犯得着,您放心,真要有什么我为难的事,必定来跟您说。”
护国长公主点头道:“我知道你懂事,不过老太太虽然糊涂,却没手段,也做不了什么,再说也不在一个屋檐下,倒也不要紧。”
赵如意笑道:“那是,花点儿银子,也就安静了。”
这是护国长公主的策略,赵如意一眼就看透了。
两婆媳说说笑笑的就往宫里去,在宫门口换了宫内的小轿,先去寿康宫,寿康宫是惯例的热闹,皇后娘娘、德妃、丽妃、肃妃等都在,看起来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且旧年的选秀,宫里封了一位慧嫔郑氏,一位淳嫔周氏,另外还有几个贵人、美人等,此时也都在寿康宫里奉承,倒显得更热闹了些。
一时护国长公主和赵如意到了寿康宫,赵如意今日穿了杏黄色郡王妃礼服,端庄的牡丹髻上戴着郡王妃规制的五尾凤钗,后面四把白玉吉祥如意发梳,她个头高挑,气血充足,肌肤显得格外莹润,看起来又端庄又明艳。
行了礼,太后娘娘笑着吩咐搀起来,又赐了座儿,这是外孙媳妇,还赏了一只白玉回鸾钗,皇后娘娘也跟着赏了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步摇,赵如意又起身拜谢,众人都说些客气的好话,显得又喜庆又热闹,其乐融融。
其实看到赵如意做郡王妃,谁都容易想到那一场风波,这样打脸的事,太后娘娘还是能当没事人一般的说笑,赞赵如意生的好,简直好像她老人家一开始就想把赵如意赐给安郡王做王妃一样。
赵如意也是一脸新媳妇的羞涩,在这寿康宫里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只打算坐的差不多了,就好出宫去,横竖不管表面如何,太后娘娘看着她不爽是肯定的,皇后娘娘表面看着喜欢她,心里没把她当回事,赵如意心中也很有数。
这会儿太后已经在说起宫里的事了,跟皇后说:“前儿我看奉国公家老三那孩子好,配四丫头还过得去,皇后觉得怎么样?”
“母后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那孩子我前儿只见过一回,听说倒是肯上进的。”皇后被问到了头上,也就只好这样说一句。
如今四公主养在德妃的昭玉宫,德妃便在旁边笑道:“那不是慧嫔娘家表哥吗?母后怎么不问问她?”
太后得了提醒,果然叫了慧嫔到跟前问,赵如意听说是给那位四公主选驸马,虽不说话,也支着耳朵听,奉国公韩家是以军功起家的,如今还掌着两广的兵权,在诊治皇后那些日子,赵如意早把这些有数儿的权贵家的女眷都见过了,不过公子爷们却是没见过。
慧嫔笑道:“要是能尚主,自是表哥的造化,只不知道有没有这福气,前儿臣妾的母亲和姨母进宫来,也说起三表哥的事来,只说相看了哪家的姑娘,因没细说,臣妾也不知道到底定没定下来,不如臣妾这就打发人回家问一问去?”
慧嫔是兵部郑尚书之女,父亲是二品大员,选秀进宫就封了主位,是极有体面的,性子也活泼,她这样一说,德妃娘娘就笑道:“你这孩子也是实心,母后不过白问一问,你就打发人回去问,回头母后舍不得四公主,倒白叫人嚼说起来。”
慧嫔脸一红,连忙就不做声了。
太后就看了德妃一眼,自上回有了那赐侧妃的事,各家的腰杆子都硬了两分,宫里问起亲事来,不情愿的便推说已经定了下来,就如今日慧嫔这样,她不敢替奉国公家做主,便说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德妃显然心知肚明,忙拿话拦了下来。
便是旧年选秀之后,因对选秀赐的侧妃不满意,德妃原本看中了两家姑娘,一个是两广总兵刘家的庶女,一个是朝廷清流之首李方大学士的孙女,想要求了来给诚郡王做侧妃,太后招了两家人说话,却都推说自己家已经定了亲了,搪塞了过去。
诚郡王虽是皇子之尊,还是年长皇子,领着差事,也算有些贤名,而且母亲位分高,有体面,看起来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可终究还没做太子,各家也都还在观望,不肯轻易站上那条船。
赵如意听了满耳朵这些事,心中只是想,按理,公主的亲事,有皇后娘娘主持,再由皇上首肯,如今太后娘娘出头儿来说四公主的亲事,虽是有曾养在跟前的说法儿,到底有些不寻常,想起这蒋家将联姻这个法子用的炉火纯青,太后娘娘此举就有点需要深思了。
四公主是养在昭玉宫的,难道太后娘娘和德妃一气了?
太后娘娘老了,蒋家人丁凋零,很是需要这拥立之功吧?
正在想着的时候,却见皇上跟前那位大太监何权亲自过来笑道:“皇上听说安郡王妃来了,正好有个古药方子问一问,打发奴婢来请安郡王妃。”
太后便点头笑,赵如意站起来,看了护国长公主一眼,护国长公主安稳的坐着,笑道:“皇上招你去,你便去就是了,我还有话和母后说呢,就不过去了。”
护国长公主居然宁愿在太后娘娘这里也不过去见皇上?赵如意满心狐疑,当着面又不好问,只得应了,随着何权过去。
皇帝勤政,常在御书房,去的多了,赵如意这样不认路的人居然也走的颇为熟门熟路,门口还等着几位候见的官员,看起来不像闲的看药方子的样子,何权笑道:“皇上吩咐先请安郡王妃。”
赵如意便走进去,皇帝坐在大书案后头,看到赵如意进来,便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何权躬着身悄悄退了出去。
“你前儿好日子,朕没看到,听见你今天要进来,叫你过来说一说。”皇帝含笑从书案后走出来,招手叫赵如意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他也坐在一边,根本不像御前奏对的样子。
“说、说什么呀。”赵如意脸红起来,皇帝便笑,虽然知道安郡王不会欺负她,可还是忍不住要看一看她,此时见她穿着郡王妃的礼服,明艳照人,眉眼间似有一层莹光,也叫他欢喜。
他的小姑娘,历经坎坷,终于长大了嫁人了,实在是欢喜的事。
皇帝笑道:“你不好说,回头朕问长寿。”
赵如意脸红红的,抬头看皇上,刚要说话,突然又停下端详了一下皇帝的脸色:“皇上,我替您诊个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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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用药
第七十四章
听赵如意这样一说, 皇帝果然就伸出手来, 笑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上一回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是哪一日了?”赵如意问,手指搭上脉,凝神细品。
皇帝笑道:“好几日了吧。”
“这些日子,天气这样好,您这是在哪里受的寒?”赵如意说:“还有, 您操心政事的时辰太长了, 睡的也迟,常年只睡两三个时辰,对身体无益。您这是积劳成疾,身上弱了, 略有点风吹草动就显出来。这样真不行, 您还得要注意龙体才好,寒邪浸体,这刚刚显出来,您得好好歇两日。”
皇帝含笑看着她,见她唠唠叨叨说这么一篇, 越发觉得心中是温热的, 点头笑道:“那无非是多睡睡罢了, 还要用药吗?”
“我这里是有成药的, 您这也不过是寒邪入体,不算什么要紧病症。”赵如意说:“可是不合规矩吧。”
宫里头看病,那是有规矩的,招太医, 存脉案,药方,都是有专人负责记录保存在案的,像赵如意这样一个不对,御前奏对间就看病的,自然不合规矩。
前儿给太后和皇后看病的时候,也都是照着规矩正儿八经的招来的,赵如意自己也知道这规矩,所以才有这样一说。
皇帝笑道:“打什么紧,难道你还会做什么手脚不成?别人不成,你我是不怕的。”
说的赵如意也是一笑,说:“其实用药还是其次,要紧的是您也该多歇歇了,您日理万机,自然心里不清净,睡不好也是有的,我瞧着,今后中午您歇个午觉罢了。再者,事情若是不要紧,您打发别的人办去。”
她一边说,皇上一边点头,笑着说:“都听你的!还有你上回送来的那盒熏香,我用了好,晚上也少醒了些。”
赵如意没有注意到皇上不知不觉的连朕字都没说,只说我,不过这话里头的亲近却是不知不觉间就感觉到的,便笑道:“像皇上这样事情多的,多少都有点心血不足的毛病,这个就怕不能睡,睡的好了,妨碍就不大了。回头使完了我再送些来。”
赵如意今日进来是行礼的,自然没带药箱子,便与何权说了,叫丁香回去取,且有她今日的话,皇上从善如流决定今日不见人不办公了,早早的歇着,皇上平日里不翻牌子去嫔妃处,便在永延殿就寝,离御书房不远,赵如意要等着送药来,便跟在身边,皇上颇为感兴趣的问起了她学医的事:“你怎么会学医的?”
“小时候我一个人住别院里头,师父也在,有一回我病了,大夫给开了好苦的药,我一直哭不肯吃。”赵如意笑嘻嘻的说:“师父最娇惯我了,就给我吃一颗甜甜的药,也不是药是甜的,药还是苦的,不过外头有一层糖壳子,我吃了就好了,我觉得好好玩,就跟着师父学。”
“开始只是闹着玩,可师父说我有天分!”赵如意笑道,皇帝也笑着说:“一看你就是聪慧的。”
“多谢皇上夸奖,您不知道,有一次啊……”皇上这样亲切,让赵如意无端的觉得十分的亲近,便不自觉的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来,皇上带着笑听她说。
这些事情,皇帝以前也是听过汇报的,可是沈大人干巴巴的说发生了一件事,和赵如意如此神采飞扬的说着那趣事,这简直就是两码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在外头她更自在些,皇帝不无欣慰的想。
永延殿是小殿,并不高深阔大,倒是有几分小巧精致,也一样有书案,墙上挂着字画,一边的格子上放着许多部书。
赵如意从小儿学了医,琴棋书画都不甚通,不过不妨碍她爱看,皇上的寝殿里挂着的画,无一不是极精的古画,张王之类,赵如意一张张看过去,皇帝还说:“有你喜欢的么?喜欢就给你。”
“我又不懂,怎么好要皇上的。”赵如意笑道:“不过听说过这些先贤的大名,碰到了便看一看。”
皇上待人真好,赵如意想,她看完了墙上的画,却见旁边的格子上两部书的旁边还卷着一个画轴,一边说话一边随手展开来看,原来是一副工笔人物小像,刚刚打开,才看到底下露出来的人手,赵如意就呆住了,嘴里在说的话也忘了说。
这只手……这只手……
才在她的梦里出现过,赵如意记得极为清楚,虽然春葱般尖尖的手指,鲜红的蔻丹在这样的工笔人物画像上是常见的,大约贵妇人们的画像都差不多这个形容,作不得数,可是那手上的戒指和手镯却不会一样。
画上的女子中指上一只羊脂白玉牡丹样子的戒指,手腕上也一只千叶攒金牡丹嵌羊脂白玉的镯子,画的极为工巧细致,完全是照着实物画的。
这画中的女子戴着这两样实物的样子,与她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叫赵如意怎么不怔住?
赵如意连忙的就打开了整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子站在花丛之中,繁花掩住了她的身形,她戴着镯子和戒指的那只手抚在花上,而另外一只手拈起一段花枝,巧笑嫣然,花枝掩住了她一部分容貌,却越发衬出了一双水一般的杏眼,在这繁花中,越觉得清丽动人。
这样一双眼睛,含着笑,仿佛会说话一般,赵如意记得清楚,在她的梦里,便是这样一双含着笑的杏眼看着她,格外温柔。
赵如意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又是惊讶又是震撼,她下意识的去看画像的题跋,一笔圆熟的颜体,写着承元十一年、春日赏花等字样,印着一方小印:东元主人。
赵如意受到的震惊难以言叙,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皇帝,皇帝就她手里展开的画像看了一眼:“这是孝端章皇后。”
皇上的元后?赵如意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实在是难以置信,为什么她会梦到这位皇后?
要不就是她记错了?
可是那眼睛就算是记错了吧,这画上这两只首饰是错不了的,连纹路都是一样的,那牡丹纹样是真没错。
赵如意定了定神,她的梦里没有这位皇后的容貌身形,只有眼睛和这只手,刚好就是这画里所展露的部分,她不是梦到这位皇后,而是梦到这副画了吧?
可她以前没见过啊!
这真是奇了,她拿着这画发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哪里见过这幅画吗?”
孝端章皇后的画像,外面有吗?奇怪啊,这画又不是那种供人瞻仰的正经朝服,正襟危坐的画像,这分明是平日里一时兴起而画的小像。
皇上也笑了:“你见过?”
赵如意当然不好说她梦到这幅画,只得说:“我看着眼熟的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了这句话,皇帝的眼神又是欣慰又是哀伤又是怀念偏又还露出一丝欢喜,不过赵如意此时心中乱成一团,也没注意到,她又把这画像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过女子小像多半是这样花间树下,大约有些相似的构图,也说不准。”
她不过是对皇上这样说,可她的梦里,却不是这样的花间树下,那精致的首饰,绝对不是相似而已。
皇帝听了这话,便也跟着点头道:“你说的是,这张画儿又遮了一半。”
皇帝当然知道赵如意是看过这副小像的,不过那是上一世,那个时候,她还不足三岁,在晋王府的书房里,当时的晋王把自己的爱女抱在膝上,给她看已经去世的母亲的小像。
这是真的隔世了,不过她的心中还有一点残留的影像,却叫皇帝很高兴。
这个时候,丁香已经取了药来送上,赵如意亲自倒了水来伺候皇上用了一颗成药,说:“皇上用了药,暂时不要用茶了,饮食清淡着些。且这药用了是越发好睡的,这是好事,皇上乏了就睡一觉,明日大约就无恙了,只皇上记得再不可太劳累了。”
何权在一边听着,一一应了下来,赵如意又另外嘱咐了几句饮食起居相关,便告退出去。
何权亲自把安郡王妃送出永延殿,一边说:“这里的事,奴婢先前已经回了护国长公主,公主先出宫去了,奴婢已经预备好了车马,送安郡王妃回府。”
何权在皇帝跟前伺候了十来年,还第一回见皇上对一位命妇如此另眼相看,待安郡王妃的亲切随和,为安郡王妃的事如此看重,那是连对公主和皇后,甚或是得脸的嫔妃都没有过的,这种另眼相看,何权私下里揣摩过了揣摩不透,自然也不敢打听,也只得尽量对赵如意恭恭敬敬,仔细伺候。
御书房如铁桶一般传不出来的事,在永延殿却就难说了,太后娘娘寿康宫里的人换了个遍,可到底太后娘娘底蕴深厚,照样不会断了消息,此时这位太后娘娘跟前已经一个嫔妃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宫女捧着茶伺候着太后娘娘:“安郡王妃陪同皇上回了永延殿?”
“是,安郡王妃为皇上诊脉,说皇上大约是受了点寒气,给皇上用了一次药。”那宫女轻声说。
“没有宣太医,也没有记脉案?”太后追问了一句。
那宫女见太后接了茶,转身拿了帕子预备着:“是,那药到底是什么做的,也不知道。”
太后笑了笑:“这倒是有意思。”
“安郡王妃这样不懂规矩,太后娘娘是不是打发人去教导她?”那宫女又问。
太后却只是笑,摇摇头:“教导她做什么,这样很好。”
这宫女是从张家的途径送进来的,一共六个,都经过仔细调教,很会做事,也就是她们散开在了宫里,让太后宫里的人虽然被换了,但依然能逐渐辖制住新来的伺候的人。
虽然说这些人到了太后的宫里,生死就握在太后手里,要收为己用也不难,不过毕竟人都换了,不止一个两个,又是从各处选来的人,谁知道是些什么脾性和关系呢?太后一时间要重新驯化这些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算得上元气大伤,倒是这几个丫头到了这里,颇为收拢了一些人,尤其是这个叫香凝的,是个尖儿,半年光景,太后已经十分倚重她了。
不过到底只是丫鬟,许多事还是不太明白。太后笑,这丫鬟替她做事,若是不够明白,只怕会阴差阳错,太后便教导她:“我教训安郡王妃做什么?不过是训斥一番,于我能有什么益处?只怕反叫人觉得我心眼小,容不得人呢。”
太后痛定思痛,对于那一回让她元气大伤的侧妃事件反思了许多回,她这是尊荣惯了,受不得挫折,与皇上闹了那么一场,不甘被皇上压下去,才出了这样一个昏招,闹出这样的事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当时的目的也不单是为出口气,单纯为了让安郡王妃不舒服,也有部分缘故是为了打压皇帝,为了不坠自己的气势,多年的经验让她知道,此消彼长,退了一次,就有下一次,是以就算是皇帝占了理,占了先,也要强硬的让他不那么顺畅,今后动作才有顾忌,若是让他太舒服顺畅了,就怕成了惯性,越发没了顾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这次若是训斥赵如意,那真是连这样的好处都没有了,太后便道:“你是觉得我不喜欢安郡王妃,是以有机会就要让她难受吗?”
“奴婢不敢。”香凝连忙道。
“这样想的人是不少的。”太后笑道:“不过真这样想,就落了下乘了,若是耽于意气之争,花了心血,却毫无益处的。若只是为出口气,我如今这个地位,哪里还出不了一口气呢?”
“是。”香凝似懂非懂。
“要有益处之事,才值得花费心血,或是担风险。”太后说了这一句,沉吟了一下说:“德妃前儿不是说诚郡王府里人少,又一直没有子嗣吗?那回有一个,偏又掉了,她后来看中的两个,却又都没成。你去与德妃说,我看好了两个孩子,都是好生养的,叫她招了两家人问一问,若是情愿,我就赐过去。”
香凝应道:“是,不知是哪两家的姑娘。”
“行人司楚开济的二姑娘,我记得快十五了吧?只是庶出,先做个侍妾吧,就说我的话,若是生出儿子来,立刻封侧妃。再者,就咱们家寻个旁枝房里的,也寻个庶女就是了。你打发人跟南郑侯夫人说一声儿。”太后吩咐。
香凝应了,自去传话,不过心里却确实没想透太后这话的里头的关节,这若是赐蒋氏的姑娘和楚氏的姑娘,凭着太后娘娘的懿旨,外头人必定会以为是蒋氏姑娘为先,楚氏姑娘只好算个陪衬,甚至是想着太后娘娘是为了抬举自己家的姑娘,才另外选个姑娘一起赐,也免得人议论的意思。
可刚才太后娘娘这话,分明是主要想赐的是楚家的姑娘,反是蒋家这个姑娘,倒像是为了让人看不出来太后是想要赐楚氏,有意扰乱视线的。
楚氏二姑娘,楚驸马家二房庶出,生母是谁,香凝不清楚,但看太后指名二姑娘,必定是清楚的,而这件事起因是安郡王妃给皇上治病用药。
安郡王妃、楚家、楚氏姑娘,香凝觉得隐隐有一条线连起来,可又想不明白里头的关联,不由的心中暗想,太后娘娘真是智深如海,自己明明也知道这件事,却依然不懂太后娘娘的意思。
想到太后娘娘当年成亲的时候还是皇子妃,历经三代帝王,两次夺嫡,如今稳坐这宝位,确实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赵如意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那画像的事,她看得那么清楚,一定是见过这画像的,可是她哪里见过的呢?为什么一点儿印象都不记得。
这画像在皇上手里,她能在哪里见过呢?
赵如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想,这样没印象,估计也就是什么时候无意中看过一眼,自己没印象,可意识里记住了,就像当初师父为了让她记住药方似的,叫人在旁边一直读,师父说,这样无意识中就能记住了。
自己也去过御书房好几次,看皇上那画像都放在随手可及之处,说不定皇上也曾拿去御书房,自己瞟了一眼,没注意罢了。
赵如意觉得自己勉强说得通,不过那位孝端章皇后真美啊,赵如意对那双杏眼印象深刻,怪道曾听说皇上当年与这位元后伉俪情深,连同元后唯一所遗的公主也是爱若珍宝。
赵如意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回了公主府,见了护国长公主,把先前的话说了一回:“我说我擅自用药不合规矩,皇上却说不要紧,我也不好多说了。”
护国长公主笑,她说的话跟皇上一个腔调:“自是不要紧的,你还能害皇上不成。”
好吧,既然都这样说,赵如意坐那里说了几句话,就自己带着丫鬟回屋去了。
安郡王成了亲,住在华兰园,在公主府中偏东南处,公主府人少地方大,屋子都修的高大阔朗,赵如意还不太认得路,眼见得穿过一条爬满紫藤的走廊,也不知道怎么一拐,居然就到了。
牡丹和腊梅都迎了出来,笑回道:“郡王爷进来了两回,后来才出去的,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赵如意点头,她们伺候她换了家常衣服,去了簪环,又捧上来一碗玫瑰茶,赵如意才问:“我们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没有?”
腊梅在一边叠衣服,就赶着笑道:“正要回王妃这件事,王妃的东西和平日起居,一应都是有定规的,只是如今在这里了,不仅是王妃的东西,还有王爷的东西,公主说了,要一并交过来,奴婢想着,这些自该并在一起,由王妃处置,只还要请王妃示下。”
这个意思,就是除了赵如意的嫁妆,安郡王的产业东西都一应要交过来,赵如意道:“你们王爷能有些什么啊,产业不都是公主府的吗?”
赵如意最财大气粗,腊梅便在一边笑:“奴婢自也不知道公主要交哪些东西来,不过既然吩咐了,王妃打发谁管呢?”
“以前王爷外头用银子、走礼的事儿,都是公主给管的吧?”赵如意问,腊梅便答:“是,都是公主预备的,是以公主也说了,既然成亲了,一应都交给王妃才是,回头再把公主府也交与王妃理着,才好享清福呢。”
赵如意自己也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不由的嘟哝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算了,先去把郡王爷的管起来吧。”
她便吩咐:“银子东西连同产业这些事,还是青黛来管,郡王爷这里接收的也一样。”想了一想,她又对丁香说:“这如今咱们院子里添了人了,各人该做什么,该怎么分派,你问过了没有?”
“姑娘问这个呢。”丁香笑道:“这事儿,原是前儿公主就吩咐过我了,我已经大约安排过了,公主府打发到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是府里使老了的,知道规矩,各人该做什么原都是分派好的。”
赵如意点头,然后又有一点儿意外,丁香稳重老成,在她身边管着事,向来井井有条,不过到底是她带来的丫鬟,一则公主毕竟不知道她的秉性,二则到底是外头进来的,总是不太熟悉这公主府,可听她的口气,公主怎么就直接吩咐她管事了呢,这才两日,谁是谁只怕还没闹清吧?
她便说:“你做得了吗?若是不清楚的地方,多问问公主府的管事。”
赵如意这是连管事是谁都没弄明白呢。
丁香只是笑应了一声。
不过赵如意虽然不大理事,看人是看得出的,她坐下来喝茶,看着她们还在进进出出的收拾应用的东西和嫁妆,一会儿又叫开了箱子找东西出来,明日回门好送礼。
这样的东西不好从赵如意嫁妆里拿,自然是要拿公主府的,赵如意看她们拿东西,一样一样的拿给赵如意过目,忙了这样小半日,这些公主府打发来伺候的大丫鬟们,并没有哪一个对丁香有不服气的样子,便是在外头支应东西,也都是很顺利,一点儿看不出对新来的刁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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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赵如意一边看她们收拾东西一边看人, 过了一会儿, 她们把明日里回门送的礼一份份的分好装好, 写了签子交出去装好,赵如意才对丁香招手儿:“来来来,你过来。<”
丁香走过来, 赵如意问她:“公主的意思,是吩咐你管着我这院子的事儿?”
丁香笑道:“昨儿公主是这样吩咐的,公主问了一回, 知道我原管着姑娘的事, 便说暂时不要动, 换了人只怕王妃不自在, 是以也没有打发管事的大丫头来,只送了伺候郡王爷和王妃的丫鬟来,因王妃这两日还没闲下来,我也没来回, 原想等明日回门了,再把这院子的事细细的回了王妃。”
赵如意说:“咱们屋里的人也罢了, 只这公主府的人,你都认得?”
丁香明白她的意思, 便笑回道:“上一回在公主府里住的时候就认得了,如今虽是不同,不过有公主吩咐,外头的管家和管事妈妈并姐姐们也都很客气,并没有什么为难处。”
丁香的娘原是公主府有体面的丫鬟, 在这府里多少年的资历,是数得着的老人儿了,不仅自己嫁的就是公主府大管事,连亲戚都有不少在里头当差,如今自己家姑娘回来了,还这样风光体面,虽然暂时还不好相认,可丁香娘听说公主点了女儿做郡王妃的管事,哪有不为了女儿说话的,丁香本来又是郡王妃跟前的大丫头,原就不会有人轻易得罪,再有丁香娘满府里托了人情关系,谁还肯为难她呢?
只有赵如意觉得有点古怪,这新来的还有不被啄啄毛的吗?这倒也顺畅,公主这样会治家啊?
可想想公主府为了清净,都花钱养着二房,又觉得公主不大像是在这上头很有造诣的啊。
赵如意觉得的这点古怪说不出来,丁香的话说的也没有破绽,也就只有算了,那边还堆了半炕的东西要收拾,丁香就赶着过去了,赵如意在那里看账册子,安郡王就回来了。
赵如意不大爱在炕上坐,还是只在窗下坐着,此时站起身来笑道:“不是放你假了吗?我还当你不出去呢。”
安郡王腰高腿长,两步跨进来,伸臂一搂,就把赵如意搂在了怀里,一点淡淡的馨香随着传了过来。赵如意笑嘻嘻的把双臂绕着他的脖子,赵如意只比安郡王矮半个头,这个姿势刚刚好。
直到成了亲,安郡王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见了如意就忍不住想动手动脚。
赵如意从小儿就学医术,门道不知道懂多少,不仅发育的个头高挑,凹凸有致,极为婀娜,而且气血充足,肌肤红润丰盈,带着一层莹光般的光泽,而且还微微带香,离的远了或许闻不出来,可离的近了,不知不觉间自有暗香浮动。
与平日里那些熏香大不相同,香味似有若无,极为好闻,总让他不知不觉间就觉得燥热起来,简直好像春、药一般。
安郡王抱了她一下,见丫鬟们都进来伺候了,才肯放开,笑道:“你又不在家,我在家里做什么,正好廉郡王世子请喝酒,我就去了,原本还要晚些的,不过直郡王府里不知道闹了个什么事,看那来请直郡王的人一脸急脚忙慌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直郡王脸也拉下来,急匆匆的走了,叫人看着扫兴,我惦记着你也该回来了,就索性提议散了。”
赵如意与他拉着手,便随手搭了一下脉:“这是才开始喝吧,我说怎么没酒味儿,你在外头既然没得好生喝,不如拿了酒来,我陪你喝两盅。”
媳妇儿真是豪迈,安郡王笑道:“那正好,今年元及酒坊上进的冰梨酒不错,不甚甜,倒是回甘,叫人拿一坛来喝。”
公主府是有这样供奉的,上进的这些东西,除了宫里,亲王府郡王府公主府都是有分例的。
赵如意是个活泼的,笑道:“我先前看这后头牡丹开的好,还好几本名种,咱们两个也吃个牡丹宴!”
这屋里丫鬟们听说了,忙吩咐厨房收拾出几样下酒菜送去那边,就摆在粉露亭里头,亭外便是那几本千叶牡丹,姚黄魏紫,这五月里正是花期,刚开出了硕大的花朵,又取了一坛冰梨酒,八碟果碟子,用一整套粉彩牡丹扑蝶酒器,两人便对坐喝酒。
赵如意不免说起公主吩咐要把安郡王的东西送过来,说起这个事,她才突然想起来千金坊的事,随口就问了一句。
安郡王笑道:“千金坊?不与我相干,只知道些。你知道,母亲和你师父原是极好的,你师父要开个药铺,听说又不是个这方面的行家,还是母亲替她寻了人手管这事儿,且为着便宜,又往外头说是我的产业,横竖不碍着我什么,我就没理会了。”
这么一说,赵如意就明白了,这千金坊其实算是师父的产业了?如今都留了给她了,怪道师父出海去后也一直经营正常,旧年年底还送了七千两银子进来给赵如意呢,原来是公主寻的人管着。
若是以前知道,赵如意大约还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反倒名正言顺起来。
“倒也好笑。”赵如意笑道:“这说来说去,还真成了你的产业了。”
夫妻一体,这千金坊还真是他们两口子的东西了,安郡王也就笑道:“哎呀,我又沾王妃的光了,倒也有银子使。怎么我就这样有福气呢!”
两人正在说笑喝酒,却见山茶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回道:“郡王爷,王妃,直郡王府打发了长史官拿着直郡王爷的名帖,来请王妃过府,说是有要紧事,还请郡王爷看在直郡王爷的面上去一回。”
赵如意就联想到先前安郡王说他酒席上的事,望着安郡王:“大约是出了事儿了,这样急,多半是伤非病。”
安郡王也点点头:“直郡王是有分寸的,若不是实在要紧,也不好来请你,何况,皇上那里……”
皇帝那一回就亲自与赵如意说了去看直郡王妃,可见皇上的意思也是托给她的,赵如意也明白,点头道:“那就去看看罢了。”
“我陪你去。”安郡王说。
两人回房里换了衣服,就匆匆的出了门,往直郡王府去。
听说安郡王和王妃一起来了,直郡王亲自迎下了台阶,他一脸颇为不自在的样子,见了他们两口子便说:“若不是实在不成,也不好惊动表弟与表弟妹,是蓝侧妃……”
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丫鬟连忙道:“蓝侧妃在花园子里,遇到了王妃,自去请安,偏王妃抱着新进上来的猫,只说了两句话,那猫就挣脱了王妃,向蓝侧妃撞了过去,一爪子就挠在了脖子侧边,慌乱的时候,蓝侧妃也不知怎么就摔了下去,刚扶起来,竟就肚子疼了起来,招了太医来看,说是动了胎气。”
咦?赵如意看一眼直郡王。
那丫鬟说:“实在是阖府都不知道蓝侧妃已经有了身孕了,小日子只迟了三日。”
这还真凑了巧了,赵如意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巧。
直郡王才又接着道:“太医院来了四五个太医,有说保得住,又说保不住的,方子也开了几个,如今也说不清到底要怎么着才好,我心里急的很,因想着表弟妹是圣手,连父皇都赞的,便只得打发人去请表弟妹,不管保得住保不住,表弟妹去瞧一眼,也就感激的很了。”
赵如意一听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自是因着赵如意深得皇上的信任,直郡王才请她来看的,不管子嗣如何,皇帝那里,必然是要听赵如意的意见的。
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不知不觉间,几乎人人都认定了赵如意的身份地位了,直郡王这样身份的皇子也不例外。
赵如意应了,直郡王亲自陪着她往里去,安郡王坐外头喝茶,俨然成了侍卫了。
蓝侧妃住的郡王府的舒玉阁,此时里头好几个太医都伺候着,给皇子府女眷看病,尤其是这样子嗣上的事,绝对是个苦差事,且这还是个侧妃,就越发苦了,保得住有人不喜欢,保不住也有人不喜欢,此时见到嘉宁县主安郡王妃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不由的都松了一口气。
还是直郡王面子大,能请来安郡王妃,有安郡王妃说话,不管好坏,也就都不怕了。
蓝侧妃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却还掌的住,没有哭泣,反是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在拭泪,也不知是担忧蓝侧妃,还是担忧自己,主子落了胎,多半有个保护天家血脉不力的说头,主子或许不会怎么样,她们这些使唤人说不得就要担两成干系。
这样的制度虽然不近人情,却十分有效,有这样的威慑,伺候人等总要格外上心些。
赵如意走近了先看蓝侧妃的气色,蓝甄虽然也是提心吊胆的样子,却只轻轻的称呼了一声郡王妃,并没有多说话,赵如意点点头:“疼的厉害吗?别急,我先看一看。”
郡王爷请了安郡王妃来,蓝甄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与赵如意虽不是什么莫逆之交,但赵如意也绝对不会为直郡王妃做什么,蓝甄便道:“比先前好像好些了,但只是一阵阵的疼。”
赵如意坐在一边诊脉,蓝甄反倒放松了一点,不管保得住保不住,直郡王能请安郡王妃来,可见对自己还是看重的,有郡王爷做主,总是要好一点。
蓝甄一脸平静的胡思乱想,赵如意已经诊了脉了:“能不能保住现在说不准,我先给你用一副药,用了看看情形。”
“多谢安郡王妃。”蓝甄说,赵如意便出去写方子,亲自拿出去交给直郡王看:“如今还做不得准,确实动了胎气了,不过蓝侧妃身子骨儿好,气血也强,或许稳得住,也未可知。先用一用这一副药,看看情形才知道。”
赵如意既然是身后是皇上,直郡王自然不会迟疑犹豫,立刻吩咐人去煎了来,赵如意见状,便说:“我在这里等一等,待蓝侧妃用了药,才好看看情形。”
直郡王便道:“已经收拾下了屋子,请表弟与表弟妹略坐一坐。”
这里说着话,只听到后头一阵喧哗吵闹,有丫鬟一脸慌张的赶着出来回道:“郡王爷郡王爷,不好了,郡王妃闹着要自尽以证清白!”
直郡王今日遇到这样的事,本来就颇为不自在了,此时越发脸沉下来:“胡闹!”
转过来对安郡王道:“叫表弟和表弟妹见笑了,还请表弟与表弟妹先奉茶,我去去就来。”
安郡王颇为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咱们兄弟这样客气做什么,你只管去,不必理我,我自然晓得,我在你这里,还能委屈了自个儿不成?”
见直郡王急匆匆的往后头去了,安郡王果然主子样的吩咐直郡王府的丫鬟:“你们府里预备下的什么地方,带路罢。”
看起来安郡王显然不是第一回来这里了,颇为熟稔,直郡王走了,很快便有两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鬟来请安郡王和赵如意进去坐了,十七八岁的年龄,头上戴着金包银的簪子,金丁香的耳坠子,晧腕上细细的虾须镯子,瞧着便是大丫鬟。
一时坐在那敞亮的花厅里,有小丫鬟送上茶和点心果子等,那两个大丫鬟在一边伺候,安郡王问道:“你们王妃这么大气性?别说蓝侧妃这保不保得住还在两可之间,就是真保不住,那也不至于要王妃赔命不是?”
赵如意看他一眼,说话这样熟稔,安郡王连跟直郡王府这两个丫鬟都这样熟?
那一个容长脸儿的丫鬟,说话干净清脆:“奴婢们只在郡王爷外书房伺候,其实不大往后头去,也不是太清楚,只听说旧年里头王妃身上不大好,太医每三日就来伺候一回,就连安郡王妃,我们王爷也打发人请了几回,也没见什么起色,王妃就有些不安宁了。那边府里的夫人自是忧心的很,只那边府里也丢不下,不好常来。到上个月,才有王妃娘家有位表姑娘到咱们府里来住着,陪王妃说话解闷儿。”
这丫鬟倒是玲珑,且竹筒倒豆子一般,连王妃的近况都一股脑儿跟安郡王说了,这关系真不一般啊,赵如意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安郡王也回看她一眼,那眼里的神色说的十分清楚:回头我跟你说。
安郡王笑道:“呵呵,表哥艳福不浅。”
那另外一个丫鬟一张瓜子脸儿,单眼皮,细眉细眼的,倒也有几分娇俏,说道:“以前王妃虽说身子娇弱些,性子倒也柔和,对王爷也颇为体贴,只上回出了那事儿,就颇有些焦躁了,其实我们府里三四个太医老爷走着,安郡王妃也来看过两三回,都是宽慰着王妃的。只王妃到底放心不下,那边府里夫人又有认得的神医,说是家里三四辈子祖传的医术,最能治妇人科看人生产的,请了四五回才把人请了来,给王妃诊脉,那位神医说上一回小产,王妃伤了身子,今后只怕再难以有孕了。王妃听了,哭了七八日呢。一两个月脸上都没有笑模样儿,这才把那位表姑娘接进来陪着说说话散心。”
赵如意听的睁大了眼睛,安郡王就看她,她明白安郡王的意思:“我真不能下定语,王妃身子是弱些,可到底还年轻,不过我也看不到四五年后去,或许那神医确实看准了呢?不是说专会看这一科的吗?”
大约是这两个丫鬟说的爽脆,赵如意也放松了一点,有点唏嘘的说:“哎,早些不保那一胎,也不至于损伤的这样厉害。”
这里坐着喝了两杯茶,算着蓝甄用了药时辰差不多了,赵如意再去看她,此时蓝甄的脸色比先前好了一点儿,虽然还是有点白,但不再是那样煞白如纸了,赵如意端详了一下她的气色,问她:“疼的可好些了?”
“好似比先前要疼的好些了。”蓝甄答道:“安郡王妃的药着实有效。”
她的眼睛里不是没有带着一点期盼的,赵如意当然看得出来,就拍拍她的手,再坐下诊脉,然后赵如意就露出了笑容:“亏的你平日里身子好。”
蓝甄跟前的两个丫头都是眼睛一亮,同样颇为期盼的看着赵如意,赵如意笑道:“我再开个方子,今晚煎一剂这个用,若是晚间不疼了,就有七八分拿手了,不过你先要放宽心,心里重了可是不好。”
“是,都听安郡王妃的。”蓝甄听了这话,如何不欢喜,连忙应承下来。
赵如意也觉得舒服了一点。
这个时候,直郡王才匆匆的从后头出来,脸色颇为不好看,听赵如意说了蓝甄的情形,脸上才松弛了一些,又再对赵如意道谢。
直郡王府的事情,赵如意自然不好置喙,便只说蓝甄,丫鬟们跟在一边一一答应着,然后又跪下磕头,直郡王亲自把安郡王夫妇送出府去才回转。
“没想到你与直郡王那么熟。”赵如意跟安郡王说话就没什么忌讳了,上了马车就这样说。
“我们俩算得上同生共死过,而且仔细算来,大表哥算是救了我一命的。”安郡王道:“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他自然不瞒赵如意,把那一回的事与她说,那个时候,他们都才十岁出头,宫里夜宴失火,他们被困在了里头,大殿下还不是直郡王呢,他明明要跑出去了,可看到安郡王被困在了那里,还是跑了回来拉他,差点儿就出不去了,所幸后来都被侍卫救了出去。
这里头有多少凶险,有多少巧合,又有多少背后影影绰绰的影子,如今过去十年了,安郡王也懒得说了,说起那个来,大约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其实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大殿下居长,又无生母扶持,能平安长大是真的不容易。
不过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说,也觉得格外的惊心动魄,赵如意这会儿才明白,怪道那一回南郑侯打她主意那一次,安郡王会去砸直郡王府,这分明就是回护他,给他喊冤的机会,这不仅是铁打的交情,而且还有对直郡王人品的信心了。
只是那一日安郡王可没跟她说过这些,赵如意这样想就觉得心中甜蜜,现在显见得是不同的了。
安郡王笑道:“今儿来伺候的两个丫鬟,都是在直郡王书房里伺候的,不归后头王妃管,我在大表哥处,自是常见到她们的。”
怪不得那样熟稔不说,还那样敢说,原来不归直郡王妃管啊,赵如意就明白了,不过若是那位直郡王妃,只怕还使不出这样伶俐会说话的丫鬟。
赵如意只给直郡王妃看过病,其他地方并没有怎么见过她,不算很认得,不过赵如意看人自有她的一套,直郡王妃心情郁结,现于肝经,又时常哭泣,可见秉性柔弱,这样的人,多半缺乏主见,惯于自哀自怨,通天下的人都是对不起她的,便是出身再好,也会觉得自己命苦。
毕竟天下所有人都自有其苦恼,包括皇帝太后,而这样的人不会积极寻找解决之道,略有不如意就只会哭泣诉苦,诉苦诉的多了,谁爱听呢,自然都会下意识疏远她,于是她觉得自己受了排挤,就更会哭诉了。
赵如意想到这位直郡王妃都觉得头疼,她奉皇帝之名去给直郡王妃看病,几乎每次去,都会听到直郡王妃的哭诉,连赵如意这样的人,都不想去给她看病了。
这个时候,直郡王妃又在垂泪了,听到里头传来消息,蓝侧妃有惊无险,虽然动了一点胎气,但这会儿已经稳住了。
先前因为蓝侧妃动了胎气还闹着要自尽自证清白的直郡王妃,不用再担忧自己落下个谋害侧妃子嗣的名声了,却又因蓝侧妃保住了孩子触动了另外一处愁肠,怔怔的坐了半日,又垂下泪来:“怎么她就这样命好,饶是摔了也能好好儿的,我就……”
想到那神医断了自己今后也难有孕了,不禁悲从中来,旁边的表妹薛绣便忙劝慰,然后又轻声道:“那位蓝侧妃可是安郡王妃的闺中好友呢,安郡王妃自会放出手段来。”这话一说,饶是直郡王妃这样的人也停了一停哭泣,那她当日,也是一样动了胎气……
第76章 回门琐事
第七十六章
三朝回门安郡王显然是要陪着赵如意回去的, 这是个体面问题, 一早公主就打发人把预备的东西送过来给赵如意, 带回去送礼。
赵家今日十分热闹,下人们都是一脸欢喜,到底是郡王妃回门, 赵二夫人虽然已经是侯夫人了,今日还是亲自到二门上迎赵如意,连赵四夫人和二房长媳三少奶奶也都跟在一边, 赵如意打眼一看, 就笑道:“这是有什么喜事呢?二伯娘这样喜欢。我猜一猜, 是三姐姐生了吧?生了个哥儿?”
三少奶奶魏氏笑道:“郡王妃这眼睛跟亲见了一般, 倒不用我们报喜了,原是昨儿晚间发动的,刚刚才生下来,这大概半个时辰不到呢, 六斤六两的哥儿,生的也顺, 襄阳候太夫人和夫人都欢喜的什么似的,立即就给了个小名儿顺哥儿, 这可是好名儿不是?”
“我说不用担心吧。”赵如意一边说,一边下车,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安郡王早已经跳下车来,见她只顾说话不妨头, 也不打断她,只是怕她摔着,两只大手笼着她的细腰把她抱下来,她也没注意,顺手就把手搭在了安郡王的肩上,让他抱下地来。
“三姐姐虽是过了十个月了,不过这孩子出不出来,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三姐姐养的好,又常走动着的,就是迟一个月也不要紧,前儿我看着就说不妨事的,可不是好吗?”赵如意笑嘻嘻的道:“恭喜二伯娘了,要给红包。”
“给给给。”赵二夫人一脸的欢喜:“就是今日你回门,你三姐姐不能来了。”赵三姑奶奶嫁的虽然不是襄阳候世子,不过也是襄阳候夫人的嫡子,与世子一母同胞,且以前赵淑玉只是永宁侯的侄女儿,如今已经成了永宁侯的嫡女,娘家接连出了传胪和郡王妃,还是安郡王的郡王妃,夫家自然越发看重。且她虽是填房,前头元配却没有生育,她这嫁过来不到三年,便生下嫡子,简直算是一帆风顺,叫赵二夫人怎么不喜欢。
一早得了信儿,就吩咐下人们每个赏了一个月的月例,整个赵家看起来都是欢欣鼓舞的。
“都在京城里,以后尽有见的日子呢。”赵如意笑着说,便往里头走去。
赵三少奶奶有心要伺候这位九姑奶奶往里走,可安郡王偏跟的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会扶赵如意一把,或者拉一下她的手,三少奶奶想了一下,不敢去和郡王爷争,便只得跟在后头。
心里却想,这位郡王爷看起来好似特别迷恋九姑奶奶似的,上回还上表拒侧妃呢,九姑奶奶真是有本事。
她看一看走在前头和赵二夫人说笑的赵如意,赵如意有时候也转头对安郡王说上一句,毫不生疏,明丽的容颜似乎更带上了一些妩媚,被这初夏的阳光照亮了,比初绽的牡丹更美。
进了门,赵老夫人和伯娘们、嫂子和姑娘们都在堂上等着,因着位分的缘故,赵老夫人也不肯受家礼,赵如意只便福了福身,倒是嫂子和姑娘们都站了起来,赵如意笑着一一招呼了,丁香青黛这四个陪嫁的大丫头也都上来磕头,又把预备好的东西送上来。
“公主也预备了一份儿,吩咐我带过来的。”赵如意分发礼物,给姐妹们的,都是宫里精工制的胭脂、香粉、各色汗巾、绢扇等,老太太那里,一根沉香拐杖,两支老山参,伯娘们处就是燕窝,宫缎等物,热热闹闹的。
安郡王陪着看了一回,说了几句话,赵大老爷和三少爷就把安郡王让到书房去喝茶,赵老夫人看了赵如意一回,见她穿着一身大红绣金线百花不落地的衫子,下头象牙白透红满绣泥金裙子,头上梳着牡丹髻,戴着五尾凤钗,两边赤金珍珠如意簪,她个头高挑,容貌又明艳,极其适合这种庄重的打扮,衬的她艳光四射,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又透出几分少女时没有的妩媚。
她与姐妹们说笑的声音清亮爽脆,似乎也含着一丝笑意一般。
即便没有皇上的暗中照应,赵如意也一样能如意的,赵老夫人这几乎是成了精的人,虽然不大说话,却是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若不是真的顺心畅意,绝不会有这样眉开眼笑的笑意和眼中的神采,这是任何赐婚的荣耀,任何高贵的门第,任何贵重的身份都难以造就的,只有那一个人好了,对了,心满意足了,才会有这样盈盈的笑意。
这个人是赵如意自己亲自挑的,她的眼光,显然足够好,而且赵如意不仅聪慧,还性格明媚而光明,看她做人行事,真是不管她是谁的女儿,都不会过的差的。
赵如意正在与赵四夫人说起昨日直郡王府上的事:“昨儿还是有点险的,蓝侧妃月份轻,才一个多月,叫那猫吓了一吓,又摔了一下,颇为惊险,亏的蓝侧妃身子骨儿好,用了两幅药,算是稳住了,不过也得多养一养,我回头还要去看一回。”
“阿弥陀佛。”赵四夫人就念佛:“亏的有郡王妃呢,这个月份动了胎气,保不住那是常有的。”
蓝侧妃是七姑娘赵淑云未来夫君蓝公子的异母妹妹,正经小姑子,自是极亲近的关系了,赵淑云虽然不好意思问,也不由的跟着听上一耳朵。
直郡王成亲四年了,还一个子嗣都没有,直郡王妃旧年里又小产了,且三皇子也同样没有子嗣,若是蓝侧妃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不仅是直郡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这显然是不一样的。
而且皇室向来不如世家勋贵一般重嫡庶,只重开枝散叶,并没有那种没有嫡子就不能有庶子的规矩,便如本朝几位帝王,除了宣帝爷是嫡子获封太子登基,其他几位皇帝都不是皇后娘娘所出呢。
赵大夫人便笑道:“郡王妃自是有妙手的,有郡王妃在,蓝侧妃自会化险为夷。”
赵老夫人抬头看赵大夫人一眼,反是赵大夫人还一无所觉,只觉得自己说了一句恭维话罢了。
赵如意干巴巴的说:“大伯娘快别这样说,这是蓝侧妃自己身子好,才挺得住,这好不好,还得看当时情形,我是不敢打包票的。”
那家还有个没保住胎的直郡王妃呢,而且也是赵如意去看过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外头人一听还是赵大夫人说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猜测赵如意因为亲戚关系,只保蓝侧妃,有意不保直郡王妃呢。
这可是皇室子嗣,就是没有真凭实据,叫人猜测起来也不好听。
赵八姑娘就接口笑道:“可不是,我听说蓝家的姑娘们从小儿就有先生教导,念书,规矩,礼仪,甚至早起还要打拳,骑马,虽和公子们的教导不一样,但身子都挺好的。”
“这规矩不错。”赵如意就趁机无视了赵大夫人,笑道:“女孩子还是不要总在屋里,虽说看着是贞静的,却对身子无意,还是要常走动,常说笑,反是有好处的,蓝家这想必有高人指点的。”
运动的重要性,师父是强调过挺多次的,是以在赵如意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好处,就此便发散开来说起这个话了。
在这里热热闹闹说了半日,赵如意又去姐妹们房里坐了,赵二夫人也说要去亲自看招待郡王爷和郡王妃的菜色,带着自己儿媳妇出去了,赵四夫人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过十几年的,看了看这里的情形,心中有数,也指了一事出去了。就留下赵大夫人还在那里。
赵老夫人道:“等七月里七丫头出了阁了,我就回锦城去,老大家的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赵大夫人极其意外,老太太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要她回锦城了?
旧年里原是商议,选秀之后,一家子都回锦城去的。不过因种种变故,赵高起已经外放出京,前程大好了,是以赵家重新商议,赵大老爷和大夫人送走了老太太,就启程去赵高起的任上,到底是一家人,常在一起自是强些,赵家向来是这样的规矩,大夫人当年就是随大老爷外放。
可没想到老太太这会儿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夫人意外的道:“母亲这是什么主意?不是原说过要去起哥儿任上的么?”
赵老夫人原本觉得这个媳妇还好,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贞静懂礼的,可没想到随着大老爷外放这些年,竟学出一身的小家子气,一家子里头也算计来算计去的也罢了,连说话也不妨头,这是在五六品官儿的圈子里混的久了,竟不懂事了吗?
赵老夫人便道:“我瞧着你连说话也不大会说了,去了起哥儿任上,替他得罪人还算了,再替他招些祸事来,就防不住了,不如跟我回去,锦城小地方,还不妨事。”
赵大夫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辩解,赵老夫人已经定了调了:“就这样定了,回头我自与老大说。”
赵如意后来听到这个话,也觉得老太太圣明,赵大夫人若是有心说那话也还罢了,这若是无心说的,那还真是要好生教导一下,谁知道她在外头哪天就说了什么叫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来呢。
且不说赵大夫人一脸懵的不晓得自己干了什么,赵如意倒是跟姐妹们谈笑了半日,又在赵家用了饭,才和安郡王一起回公主府去。
回门之后,赵如意就不算新媳妇了,照着正经规矩,她每日里应该去公主跟前立规矩,伺候用茶用饭,不过护国长公主这里却没有这个规矩,至少在赵如意看来,护国长公主是真心把她当亲闺女看的,不仅每日里晨昏定省,都是坐着说话,便连用饭都是一起坐着吃,赵如意不过是开饭前摆一摆筷子。
厨房里又特特的添了惯会做西南菜的厨子,每顿饭桌子上都有两个特为赵如意做的西南口味的菜,安郡王还说,明明他也是从西南回来的,他娘怎么没想着给他也添个会做西南菜的厨子?
还吃起自己媳妇的醋了,护国长公主对自己儿子都无语了,儿子跳脱,且早早的就出去办差事,她常年自己独自在府里,只有跟前亲近的丫鬟说话,可到底也有上下尊卑之分,如今有儿媳妇了,赵如意又是个活泼开朗的,能说会笑,护国长公主本就喜欢赵如意,如今自然更是爱的了不得,视若己出。
最要紧的是,要早些生个孩子,倒是不拘孙子孙女,就越发热闹了,护国长公主这样一说,赵如意便笑起来,她嫁进来才十来天,公主就指望孙子了。
赵如意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一点儿不急,而且师父说,生孩子不宜过早,身体发育好了,生孩子才好,不过这话,赵如意不好跟公主说,泼人冷水,便只是笑应了罢了。
这一日,赵如意正在看着人开了箱子,拿了一对儿金八宝并蒂莲璎珞项圈儿,一对赤金点翠虫草头簪子,装了个葵花螺钿红漆盒子,命人送到侯家去给侯宝如添妆,侯宝如是六月中的婚期,正是一年里头最热的时候,赵如意自己才经过那日子的折腾,知道厉害。便又想着预备点儿清凉解暑的丸药给侯宝如,别热的厉害了。
有前头公主的丫鬟进来说:“老太太和二太太来了,公主吩咐来请郡王妃。”
赵如意听了,就丢下手里的东西,吩咐人给她换衣服,那丫鬟忙也跟着上前帮忙,一边笑道:“连那府里的万姨娘也来了,说是有喜事。”
“喜事?”赵如意看着人给她梳头,挑了只通体鲜红的珊瑚嵌八宝簪子戴了,又配了四只珍珠白玉鸳鸯发梳,看起来又鲜亮又雅致。
那丫鬟是个伶俐的,笑道:“奴婢只在廊下伺候,听说是那府里的二姑娘的喜事。”
怪不得万姨娘也来了,二姑娘就是万姨娘养的。
姑娘通常就那么一件喜事,赵如意一听就明白了,笑着问:“定了人家了,那感情好。”
于是赵如意就吩咐青黛:“找两匹新鲜颜色样子的缎子,两只新样子的簪子出来包了,好预备二姑娘。”
正厅里显得喜气洋洋的,赵如意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妇人的笑声:“太后娘娘亲自挑的琴姐儿,昨儿已经进宫谢恩了,太后娘娘说了,只要养了皇孙,立刻就封侧妃呢。”
那声音听起来颇为自得,还笑道:“郡王妃是神医,我还想着问一问,郡王妃若是能赏个方子,用了就能生儿子,那岂不是好?”
她要是有这样的方子,大概满京城的人都要捧着她了吧,赵如意暗笑,便听到楚二太太的声音道:“胡说,哪有这样的东西!”
不过……皇孙?赵如意迈进门去,给楚老夫人请了安,因是郡王妃,楚二太太还要起身见礼,赵如意就笑道:“外头就听到热闹了,是什么喜事,说与我听一听,也喜欢喜欢。”
楚二太太便笑道:“原是太后娘娘看中了我们家琴姐儿,要赏了给诚郡王。”
听到诚郡王,赵如意就有点皱眉,那一位可是心黑胆大的,就是对自己出的招数没证据算不得数,但前儿康二姑娘那事儿,可是她亲眼看见的。
楚二太太补充了一句:“还有蒋家一位四姑娘,倒不是南郑侯那一房的,姑娘的父亲,与南郑侯是一个祖父的。”
赵如意看了护国长公主一眼,问楚二太太:“这事儿已经应了么?”
那万姨娘连忙笑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咱们哪里还能说什么呢?自是只有谢恩的。”
那就只是来通知一声的了,根本不是来商量的,赵如意也就不多说话了,且看万姨娘这个做派,那是在老太太跟前有脸面能说话的,估计连楚二太太都不好作声,只是个陪同罢了,横竖不是她养的,乐的贤良。
反倒是楚二太太解释了一句:“昨日太后娘娘宫里打发人来宣我们进宫,原本不知道是什么事,进了宫了才知道是这样的恩典。”
这就是解释为何没有跟公主府商量一下的意思了,看起来,这位二婶娘处事倒是周全。
赵如意也就只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还要恭喜二婶娘了,不知哪一日出门子呢?”
“昨儿太后娘娘吩咐了,就在下月十二。”又是万姨娘说。
这倒挺急的,比侯宝如出阁的日子还早,不过想想也是,侯宝如那是正儿八经的出嫁做奶奶,这位楚二姑娘却是一顶轿子抬过去做妾,虽是给皇子做妾,那也是妾,连个侧妃都没混上呢,能有什么讲究的,就连嫁妆都不能正经预备。
赵如意便笑道:“那这些日子是有的忙了,我这里有些东西,二婶娘带了去给二妹妹,是我的一点儿意思,我今日就不过去看二妹妹了。”
虽然万姨娘一直在抢着说话,老太太不喝止,楚二太太也容让,赵如意也听到了耳朵里,可但凡说话,却还是一直只与楚二太太说话,并不与万姨娘说,这样郡王妃的派头,护国长公主很满意。
虽然知道赵如意是怎么被教导长大的,毕竟她是赵九姑娘的身份,与郡王妃差的远了,说不定就是心里明白,行动上,或者意识间却没有这样的念头,也是有的。
而且赵如意平日其实挺随意挺没有规矩的。
护国长公主便笑了起来,这孩子,果真不必她担心。
那万姨娘听说了有东西,忙就笑道:“多谢郡王妃了,先前我进来,刚好碰到郡王妃打发人去给侯表姑娘送添妆去,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就吩咐看了一看,哎哟,好鲜亮呢,那项圈儿沉甸甸的,上头的珠子看着也好,不是外头买得到的东西。”
万姨娘说了一通,又接着笑道:“表姑娘的好日子也是六月中吧?老太太真是双喜临门,六月里又是孙女的好日子,又是外孙女的好日子呢。”
赵如意只是微笑,这个万姨娘口口声声的孙女外孙女,无非就是看着赵如意给侯宝如的添妆贵重,眼红罢了,拿着孙女外孙女说事,想必还指望着赵如意给她这个堂妹的东西能比那边表妹还好罢了。
可侯宝如不仅仅只是赵如意的夫家表妹,她更是赵如意的闺中好友,赵如意出嫁她还送了添妆的呢,这岂能一样。
而且人家侯宝如那叫出嫁,这位二姑娘是做妾,那也没有一样的礼。
果然,青黛听了吩咐便把先前预备好的东西送了来,万姨娘迫不及待的就接了来打开一看,顿时脸就拉长了,看了赵如意一眼,就去捧给楚老太太看:“老太太您瞧。”
两只簪子其实都是新金打的,今年新鲜花样子,样子看着不错,不过都是累丝镂空的,也没有嵌红宝石,只嵌了蓝宝石,看着也大颗,只是蓝宝石是最便宜的宝石,比不得红宝贵重,单这簪子就比不上给侯宝如的赤金点翠簪子了,另外那两匹新鲜花样子的缎子,就越发比不得那项圈的贵重了。
“一样是妹妹,怎么您老人家的嫡亲孙女儿竟还不如外孙女儿了?”万姨娘道。
楚老太太看了一眼,果然也拉了脸,就说赵如意:“可是说呢!宝姐儿总是比不得琴姐儿,到底她不姓楚,这怎么她还压过琴姐儿了?再说了,就算不分这个,你也不好分出这样三六九等来,看着像什么话?传出去,外头人说起来也不好听,你这楚家的媳妇,倒偏了侯家的姑娘了。还不快些照样儿补上这些呢!”
这老太太的风格果真是连拐弯都没有的,赵如意听了便也不拐弯了,笑道:“这三六九等又不是我分的,这明明是老太太分的呀。宝姐儿是嫁到沈家做少奶奶的,琴姐儿如今叫老太太送到诚郡王府是做妾,这东西要是都送一样的,传出去才说咱们家不懂礼,要笑死人呢。”
“你!”楚老太太沉了脸:“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倒是楚二太太跟赵如意接触的少,这话听的她忍不住把赵如意看了又看,这看起来笑眯眯挺和气的郡王妃,说话怎么跟刀子似的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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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霸王
第七十七章
这样的老太太, 通常来说就是这样的招数, 道理上站不住脚了, 就把辈分搬出来说事儿,好像她辈分高了,说出来的一切就都有理了似的, 赵如意从来不吃这套,听楚老太太说长辈了,她就笑吟吟的不说话了。
反是楚二太太劝道:“老太太, 郡王妃这话原是有理的, 到底身份不同, 要是一样的, 就叫人笑话了。”
楚二太太其实特别清楚老太太的脾性,知道说出来要挨骂,却还是说出这一句,她心思特别明白, 楚家二房一直在公主府的庇护之下,当然是宁得罪老太太, 不得罪公主府,在这个时候, 挨老太太一顿骂,公主府自然是看在眼睛里头的。
那万姨娘听了这话越发的道:“太太这话我竟不懂了,难道堂堂郡王府还比不过沈家了?太太说这样话,无非便是二姑娘不是太太养的,太太便不放在心上罢了, 好歹二姑娘也叫了太太十几年母亲,反落的这样。可怜二姑娘当初怎么就托生在我肚子里了啊!”
说着就拭泪,叫她这样一哭,楚老太太就更恼怒了,指着楚二太太骂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琴姐儿便不是去做正头奶奶,那也是进郡王府,怎么就比不得宝姐儿了?那也是你的女孩儿,你就这样见不得她好不成!没天良的东西,你这也是做人嫡母?还不快给我闭了你那*嘴呢!”
饶是赵如意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心理准备到这个程度,听楚老太太这进化版的泼妇骂人,比起市井里的婆母骂儿媳妇略有收敛,没那么多市井话,可略有不顺耳就骂的做派却是一样的。
可楚二太太不敢回嘴,被楚老太太指着鼻子骂了,也只能低头站起来。
这楚老太太骂的是给自己听的,赵如意很清楚,但是没有立刻说话,先去看公主,她到底是新来这个家,还不是特别清楚这个家的运行规则,只能从行为动作上去了解个人的心理,护国长公主脸上没笑容,但也没吃惊的样子,显然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见了。
有时候赵如意都不是很能揣摩透护国长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容让着楚老太太,还是因为护国长公主的脾气真的特别好,并不当回事?
赵如意自忖自己没有那样的好脾气,便说:“老太太说的也有理。”
楚老太太颇为满意的笑了,她就知道,这样的小姑娘要脸面,身份再高也经不起这样夹枪带棒的当着脸骂,而那万姨娘虽低着头拭泪,心中也在暗笑,虽是郡王妃,到底也不敢在祖婆婆跟前硬仗腰子。
然后赵如意接着笑道:“不过我觉得我说的也一样有理,偏如今又不好和老太太辩,就罢了,我不送东西了,这事儿都是从送东西上闹的,没东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青黛,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还搁起来罢。”
万姨娘都顾不得装哭了,抬头起来,楚老太太的笑也立刻就凝固了下去:“胡说,你妹妹出阁,哪有不给添妆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赵如意莞尔,说这老太太市井呢,做了这几十年官太太和官老太太,倒也颇学会了这些高门大户的些招数,也会说什么传出去了别人笑话啊,别人说起来不好听啊这些名声上的辖制,不过就是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她便笑道:“别人要怎么着,我还管的着啊?老太太真是想多了。”
护国长公主一直在一边笑着看着,正想说话,却听外头通报的丫鬟声音由远及近:“郡王爷来了!”
安郡王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十日假虽还没满,但也不知道在忙个什么,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这会儿才回来,还没听到说话,只扫眼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这屋里又在打擂台了。
楚老太太颤巍巍的站起来伸手去拉着安郡王:“长寿啊,你这媳妇要把我气死啊!”
喔唷,赵如意想!
“你爹去的早,就留下你这一个独苗啊!好容易盼着你长大了,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你娶媳妇,还指望着就享一享福了,偏生你媳妇是个这样儿的!没有孝道啊,这进门儿才几日,就给我气受了!”这老太太一哭二闹的:“你爹娶个媳妇踩在我头上,如今好容易盼到你也娶媳妇了,还要踩我这老婆子啊!”
孙子进门来,这老太太的画风就又变了一回了,赵如意听的好笑,这老太太敢情到如今还在耿耿于怀,当年的楚驸马尚了主,她没享受到辖制媳妇,被媳妇伺候的福,就盼着安郡王娶个媳妇来伺候她老人家呢。
想想也不难理解,多年媳妇熬成婆,谁都想自己也享媳妇福,偏生媳妇是公主,说一不二,婆婆还得伺候着,这媳妇指望不上,自然指望孙子媳妇,难道孙子媳妇也是公主不成?
可如今赵如意不是公主,却也没有要给祖婆婆立规矩伺候的意思,甚至连吩咐都不肯听,叫这老太太如何不恼羞成怒呢?
安郡王叫祖母颤巍巍的抓住,看了眼赵如意笑吟吟的样子,说:“我媳妇做了什么您老人家恼的这样?不能够啊,我媳妇最孝顺的了!”
那万姨娘见老太太着三不着两的说不出要点来,有点急了,便跟着开口道:“原是郡王妃不听老太太的话……”
“你是谁?”安郡王冷冷的扫了万姨娘一眼,这屋子里的形势安郡王看在眼里,老太太的秉性他也清楚,连楚家二房屋里的情形,他也不是一无所知,根本不用问就知道老太太在这闹着,少不了被人挑唆:“我与老太太说话,问你了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来人!”安郡王吩咐:“把万氏带到二门上去,掌嘴二十,也好学一学规矩!”
喔唷!赵如意又想。
万姨娘一呆,楚老太太也是一呆:“长寿,你这是要干什么!这可是你二叔父的姨娘!”
“我知道啊,姨娘罢了,又不是二婶娘,有什么要紧的!”说着,他还扫了站在那边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二婶娘一眼,亏的这位二婶娘不言不语,不讨人嫌,不然凭他京城小霸王的名头,就是二婶娘也不是不敢动的。
郡王爷发话了,立刻就有人进来拉那万姨娘,万姨娘这才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下去,拉着楚老太太的衣服就不放:“老太太救我,老太太救我啊,我只是替老太太不平罢了,老太太……”
这位万姨娘到底是姨娘,平日里自也极少到公主府来,没有见识过郡王爷的霸王风格,而且平日里就是在家里见到公主,到底有些敬畏,不敢对公主说什么,自也就没有领教过安郡王恼了是个什么样子。
今日不过是因着自己女儿要进皇子府了,自觉有了体面,加上面对的是老太太的孙媳妇,既无公主之尊,又是新媳妇,想来面皮薄些,自己虽是姨娘,到底算是长辈,便处处说话随意,公主也没有说什么,她就这样,撞到了安郡王的枪口上了。
楚老太太这会儿就忘了要楚长寿管媳妇了,又哭起来:“长寿你这是给我脸子瞧啊……”
她还没哭完,安郡王就笑道:“老太太说什么呢,一个姨娘罢了,就引得老太太哭起来,真是该打!”
“还不快拖出去!”安郡王吩咐。
那些粗壮婆子好几个涌上来拉万姨娘,嘴里还劝道:“姨娘仔细冲撞了老太太,就值得多了。”
“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怎么就这样命苦啊……”老太太还在那哭呢,她哭是哭,没人理她,万姨娘就被堵了嘴拖了出去,安郡王已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如意笑道:“能有什么大事,二婶娘来说,太后娘娘做主,把二妹妹赏给诚郡王,怎么说也是喜事不是?我就从我嫁妆里拿了些东西,送与二妹妹,只老太太看着说简薄了,要跟宝妹妹一样才好,我想着,我不能给宝妹妹没脸啊,可是也不好说老太太的不是,便不如不送,大家便宜,既没人说老太太不知礼,老太太也不会恼了,岂不是两全了?”
安郡王听了就点点头,对楚老太太说:“郡王妃说的有理,那老太太还恼什么呢?”
楚老太太一呆,她也不是个有头脑的,叫赵如意两三句话绕进去,明明觉得没理,却又说不出话来,呆了一呆,到底不甘心,还是又哭起来:“你这是踩我的头啊!”
还哭:“即便是简薄,那也不能不理你妹妹啊!”
赵如意听了便笑道:“我这不是怕老太太嫌简薄吗?老太太若是不嫌,这会儿东西还没放回去呢,就请二太太带了回去一样。”
安郡王忙道:“胡闹,老太太既然嫌简薄了,哪里还能送呢?回头送出去,家里亲戚也还罢了,平日里走动的人家来看了,听老太太说不好,只怕反议论起老太太不知礼了,平白叫人看笑话,不妥不妥,老太太您说呢?”
楚二太太也说道:“正是郡王爷说的这个理儿,我回去把今日的事儿细细的说与二姑娘知道,二姑娘纯孝,自然明白,断不会有为了自己体面,倒叫人嚼说老太太的理。”
这会儿万姨娘被拖出去掌嘴了,老太太在这里没人帮腔挑唆,被几人绕来绕去的一说,越发混乱起来,只是道:“可也没有妹妹出门子,哥哥嫂嫂不闻不问的礼!”
“那老太太觉得还是要送?”赵如意笑问。
“那是自然。”楚老太太闹了一场,也不敢说简薄了,好容易赵如意松了口,只怕自己再一说,就真没了。
赵如意便点头道:“那就听老太太的,烦二婶娘带了去给二妹妹吧。”
这里闹是闹,但堂妹出嫁,赵如意真是不理,那也确实不妥,赵如意自然是明白这个礼的。
见这里闹的差不多了,一直没说话,端坐看戏的护国长公主身心愉悦的笑着吩咐:“二弟妹好生服侍老太太回去歇着吧。”
这一头,安郡王便和赵如意回屋,一路上安郡王还跟她说:“老太太不大明白,你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赵如意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其实恶人主要还是安郡王做的,可是安郡王是亲孙子,做起来理直气壮,老太太拿他没有办法,赵如意想起公主的态度,便笑道:“以前,父亲在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样?”安郡王想,他们走在青石甬路上,明明窄窄的,可赵如意偏要笑嘻嘻的挽着他手臂并排走着,柔软的肌肤贴在他臂弯里,那股子甜甜的香气又软软的绕了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了赵如意挽着他的手。
安郡王捏了捏软软小手,觉得自己有点慢半拍似的道:“你是说祖母无理取闹?”
“我是说,祖母嚷嚷的时候,父亲是不是也像你这样?”赵如意笑道,从楚老太太的片言只句的哭诉里多少听得出来,当年的楚驸马也是护着公主,不惯着老太太的毛病的。
其实公主用不着护,可是这感觉是不同的,赵如意此时有了深刻体会。
虽然是她自己能解决的事,但安郡王回来立刻当仁不让替她出头,这种感觉自然又是舒畅又是甜蜜,还带着一点儿小小的得意。
就是面对老太太的胡搅蛮缠,赵如意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甚至反而觉得能够容让她了。
这个时候,赵如意想起那些往年的八卦,老太太在公主府跟公主对着干,手段低级,可公主并没有把她怎么样,那个缘故,赵如意以前是有点费解的,总觉得不合公主的脾气,难以理解,只到了这个时候,赵如意终于感同身受,明白的很透彻了。
“是吧。”安郡王道:“我依稀记得听母亲跟前的嬷嬷说过一两回,不过我也还小,没仔细留意。”
赵如意笑着点头,能有这样的男人护着,替你出头,那谁不乐得心胸开阔,多有容让呢。倒不是为了名声,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呀。
“太后这是什么个意思?”说起今日这件事,赵如意就觉得不大舒服了,她真是极其看不上诚郡王,她与楚二姑娘虽然没有感情,但这姑娘到底姓楚,关系亲近,偏偏却跟那个诚郡王扯上关系了。
“这个一时看不出来。”安郡王道:“不过太后同时还赏了蒋家旁枝的一个姑娘给诚郡王,大约是看好诚郡王的前程吧?又怕人议论,便又选了一个。”
“那干嘛选你们家的?”赵如意叹气,不过这是公主府,安郡王也是王爵,诚郡王想要拉拢他们家,也不难理解,不过二房的庶女,这筹码也未免太轻了些吧。
安郡王道:“看看再说,不管是个什么盘算,总有露出来的时候。”他想了一想,对赵如意说:“看起来,太后支持诚郡王,如今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什么?”赵如意问。
“皇上的意思还没露出来。”安郡王道:“看起来暂时还没打算立储,且看看罢。横竖咱们自然忠于皇上,皇上立了谁为太子,自然尽心辅佐。不过若是从太后那边儿看,皇上大约并不属意诚郡王。”
赵如意想了一想也明白:“不错,太后已老,再护不住蒋家多久,自然要想办法,拥立之功自然是一桩极大的功劳,可若是皇上本来就属意诚郡王,即便是拥立之功,也算不得多大的功劳,自是要拥立一个本来做不了太子的皇子了。”
“真聪明!”安郡王又摸摸她的手。
若是拥立了诚郡王,趁着诚郡王根基尚浅,又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便把自己的人放进去得重用,掌权柄,自然就再一次权倾朝野了。
这几乎就是当今皇上走过的路,甚至当今皇帝走的更加艰难一些,诚郡王排名靠前,当今皇帝又无嫡子,他应该算得上太子储位的热门人选,自然也会有人投靠,有人出谋划策,早早建立起班底来,而当年的皇帝,其实压根还没想过最后能得大位呢。
所以人手更少,掌握的资源更少,走的就更艰难。
赵如意觉得皇帝能走到今日,压过了太后,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楚老太太来公主府哭闹了一场,没多得出东西来,万姨娘还被安郡王赏了一顿嘴巴子,回家直哭了好几天,哭的楚二姑娘这件喜事看起来都不太欢喜了,不过再不欢喜,这日子还是一样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里了,虽然楚二姑娘是做妾,并没有什么出嫁的排场,不过是诚郡王府派了轿子,四个婆子,四个丫鬟和两个喜娘来接,不过到底是堂妹,赵如意还是亲自去了二房送嫁。
做妾比不上侧妃,没有送嫁妆一说,只有箱笼跟在花轿后头,一起去诚郡王府,万姨娘一共两个亲闺女,除了府里预备的东西,自己也添了不少,也收拾出了四个大箱子,另有银锞子并银票拿给楚二姑娘过去使。
赵如意也就回门那一日见过这位二姑娘,印象不深,此时见她穿了桃红的喜服,也是满头珠翠,模样儿随了万姨娘,且才十五岁,一朵花儿的年龄,看着也是颇为俏丽美貌的。
楚二姑娘坐在屋里等着吉时,自己的姐妹们陪在一边,不过虽是做妾,到底是给诚郡王做妾,在楚家的圈子里,郡王府自是高攀不上的,平日里交好的手帕交差不多儿都来,只出嫁了的大姐并没有回来,只打发了丫鬟送了一份儿礼来。
侯宝如的婚期还有几日了,也没有来。
赵如意进门儿看了一回,满屋里都是不认得的小姑娘,略站一站也就出来了,不过她一出去,里头的小姑娘们不自觉的就悄悄议论上了,多半都是又羡慕又妒忌的,赵如意的出身嫁为郡王正妃,那当然的算是高攀,不过因是皇后义女,高攀的也有理有据,并不突兀。
“果然长的好看,听说便是连宫里的娘娘,也没几个比得过的。”有人羡慕的说,赵如意本就高挑明艳,今日因新娘子不能穿大红,她也只穿了件杏色衫儿,用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石橙花头面,那是天宝斋今年最雅致的花样儿,又是赤金璎珞项圈儿,露出一点儿白腻的脖颈,明艳中又添了几分雅致,光彩照人。
“还救了皇后娘娘呢。”这事儿都传遍了,自然都羡慕赵如意的本事。
“不然怎么会收了做义女呢?有皇后娘娘做主,那哪里还有个不好的?”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姑娘说,顺手还拿了桌子上一块芡实糕吃。
“那么多太医还给皇后娘娘治病呢,也没见这样赏!”新娘子楚二姑娘冷笑道:“这不过是皇上怕我哥脸上不好看,特特的吩咐人往外说的,给我那嫂子抬了身份,还不是为着给我哥脸面。”
楚二姑娘不喜欢赵如意那简直是一定的,本来小姑子就要对嫂子百般挑剔,且这在她心目中还是个高攀的嫂子,无非就是仗着美貌勾搭上了他们楚家的安郡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还做了正妃,按理说她那样的出身,一个侧妃就顶天了,或者就像她楚二姑娘似的,做了郡王的妾。
这样身份上的巨大差距,对于赵如意来说就是原罪了,且前儿她还挑唆着安郡王把自己亲姨娘打了一顿,可怜姨娘在这屋里要强了一辈子,在老太太跟前都有脸面,她才进门儿几日,竟就不把她姨娘当人看了。
还不就是仗着安郡王撑腰吗。楚二姑娘此时听着平日的手帕交这样羡慕的议论着赵如意的美貌和地位,心中简直如同有一团火般烧的难受,忍不住就出声说了出来。
众位姑娘便不好再议论郡王妃了,楚三姑娘含笑坐在一边,虽然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她这位二姐明明就有亲哥哥,可称呼起安郡王来,却张口我哥,闭口我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安郡王的嫡亲妹子呢,哪里想得到是隔了房的堂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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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八卦
第七十八章
楚二姑娘的好日子之后三天, 就是侯宝如出阁的日子, 那一日也该是楚二姑娘回门的日子, 不过这做妾的讲究不同,自没有这一说, 不过诚郡王府给了体面, 到底还是送回来看一看。樂文小說|
赵如意是临出门才听到这个消息的, 她自是不会连侯宝如的送嫁都不去,要去看这位二妹妹回门的,没想到她到了侯家, 连楚二太太也来了, 只楚老太太没来。
赵如意笑道:“还打量二婶娘不得来了呢。”
楚二太太笑道:“老太太疼孙女,在家里等着二姑奶奶回门,大姑太太这里不好没人来帮忙的,自就只有我来了。”
楚老太太的那一套真是叫人一点儿意外都没有, 外人和外孙女比着,当然疼外孙女,不过外孙女和孙女比着,那又差着一截了,赵如意便只笑一笑, 并不多说什么, 进去看侯宝如了。
侯宝如显然早知道了那天在公主府的事儿, 对赵如意道:“老太太就是那样的秉性,也不是不疼我,就是咱们总是外姓人, 总得先尽着楚家的,才轮到我们呢。”
“如今我也姓楚了。”赵如意笑道:“怎么没见老太太也疼我呢?倒简直恨不得把我的东西都送去她们家去。”
“你且还得排我后面呢!”侯宝如笑道:“不过老太太也就那么一说,她又干不了什么,别说你如今是郡王妃,诰命就比老太太高着一级,就是舅母和表哥,也不会眼瞧着你委屈呀。”
老太太原本只是个五品恭人,是儿子殉了国,才封的二品诰命,自比不过一品郡王妃。
赵如意笑道:“我知道,老太太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大约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就听着呗,能容让的我就让了,不能让的,就叫你哥去说去,就好像那日的事情,我不是舍不得东西,我是不能叫你没脸啊,你看看,我可是为了你才被老太太骂的。”
赵如意还表功呢,哪儿有一点儿被骂的委屈样子,然后又说:“唉,不是我不肯敷衍老太太,我只是脾气不好,怕气着老太太。”
侯宝如听得好笑:“说的表哥脾气好似的。”
“他虽脾气不好,却是亲孙子,老太太忍得下的。”赵如意笑道,眼见得喜娘拿了喜服来伺候侯宝如穿了,才让开来到一边去。
赵家的姐妹们也跟侯宝如处的好,今儿也都来了,也就是今日跟姐妹们闲聊起来,赵如意才听说了老太太吩咐要赵大夫人也一起回锦城的事。
显然赵老夫人发现了大夫人现在不适合做一个当家太太了,便立刻釜底抽薪,把她带回家去,老太太在赵家还真是说一不二,不过想想赵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大约除了过于偏爱赵如意之外,还真说不出个别的来。
尤其是对比楚家老太太,赵如意才想,原来赵老夫人这样的老祖宗,还真不是理所应当就有的。
赵八姑娘笑道:“三姐姐家顺哥儿洗三礼没办,这满月也没办,是预备着下月办双满月,可见林家看重,要坐满两个月才出来,下月热闹了,顺哥儿双满月,又是七姐姐的好日子。”
“八姐姐的日子也定下来了,回了锦城也就要预备起来了。”赵如意和赵淑兰聊起了家常,赵淑兰便红了脸,不过这到底是父母定的,不算什么,赵淑兰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听四婶娘的意思,十妹妹养的娇些,嫁的远了不放心,预备回了锦城再说了。这两日,四婶娘倒是改了口风,说是横竖她几个姐姐嫁在京城,也是有照应的,留在京城也没什么不好。”
赵如意便问:“这是在京城有好人家了?”
这会儿侯宝如的闺中好友也来了好几位,正在笑吟吟的说话,看着侯宝如开脸上妆,赵如意就跟赵淑兰去旁边次间坐了,那边两个丫鬟正在收拾侯宝如随身携带的东西,见郡王妃过来坐,又忙倒了茶来。
赵淑兰细声细气的说,“说起来倒是巧了,前儿康家三太太也托人来说十妹妹的事。”
“我也没好细听。”赵淑兰道:“不过这话说了两日,我就听四婶娘在跟老太太说话,说不一定带着十妹妹回锦城。”
康家三房的几位公子虽然都是庶出,但康三老爷康修瑾大好前程,庶出也不差了,且只要不是承爵,原本爷们在嫡庶上分的就不是那么清楚,若是说的三房的公子,这样的好事,赵四夫人想必情愿的。
“若是那家人,康三太太倒是个有礼的,就是小姑子难缠点儿。”赵如意说,而且既然是姨娘养的哥儿,不是生母,康三太太反倒要客气些,免得叫人说闲话,倒也不错。
“不过康二姑娘也有十六了吧。”赵如意说:“跟我们差不多年纪,也该出阁了。”
若是赵淑秀真嫁康家去,说不准也碰不上康千玉,这几个月赵如意出门不多,倒是没见着那位仙女,不知道如今说了人家没有,还是不是非要嫁田公子呢。
到了吉时,侯宝如盖了红盖头,抱着宝瓶,两个喜娘一边一个扶着她出房门,外头新郎官催妆诗都做了十首了,沈小公子穿着大红袍,一脸的喜气洋洋,白皙俊秀,身材颀长,看起来跟侯宝如真是一双璧人。
听说这位沈小公子如今也在当差了,还是安郡王替他安排的,把他塞给了直郡王跑腿,直郡王自旧年里领了刑部的差使,干的有声有色,七个月里,皇上夸了两三回,安郡王就把自己的准表妹夫塞进刑部里,也挣个前程。
赵如意是娘家的亲戚,就不去沈家看洞房了,送了侯宝如出门,她去二门上坐车回家,却见楚二太太也正在二门上,便笑道:“正好与二婶娘同路。”
楚宅和公主府虽隔了两条街,但相对侯家来说是一个方向的,赵如意是这个意思,没想到楚二太太理解错了:“郡王妃也要去?”
今日伺候赵如意来的两个大丫鬟是云实和杜鹃,杜鹃本来就是公主府的丫鬟,与二房也是熟识的,先前赵如意就瞥见她在外头廊下跟楚家的丫鬟说话儿,这会儿杜鹃见赵如意没明白,便在后头轻声说:“刚才楚家递了信儿来,说诚郡王要亲自来接二姑奶奶。”
赵如意还真的有点意外,不过看楚二太太都理解错了,赵如意又不好说什么了,再者说楚二姑奶奶楚荃也是妹妹,虽然没怎么说话,却也没仇。既然回家了,不好不去看看,赵如意便将错就错:“难得二妹妹回来,看看也好。”
楚家二房人多,惯例的热闹,自三姑娘楚菊以下的姑娘们都在那里,楚二姑奶奶楚荃坐在楚老太太下首,已经不再是姑娘的装束,她穿了件极像大红色的银红绣金线百花不落地衫儿,下面配着象牙白挑线裙子,头上戴着一支赤金红宝石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那珠子虽不甚大,却是难得粉红色,又配着一溜白玉珍珠发梳,看起来十分华贵,倒真是比在楚家做姑娘的时候显得贵重了。
而且楚荃看起来气色颇好,容光焕发,眉开眼笑,赵如意一打量就知道,这位二姑奶奶进了诚郡王府这几日还是颇为得意的。
今日那万姨娘也有座儿,如今隔了一个多月,那一日挨打的痕迹已经消了,脸上还是搽的红红白白的,大约是女儿在诚郡王府有脸面,万姨娘也跟着颇为得意的样子,只是看到赵如意进门儿来,就把脸拉下来了。
不过万姨娘还是站了起来。
楚荃却还是坐着,只不咸不淡的招呼了一声:“我打量大嫂事多,大约不得来,我已经打发人把东西送去公主府了,没承想大嫂倒是来了。”
不管论品级论身份,楚荃都该站起来行礼的,偏这会儿倒拿起小姑子的做派了,自是知道今日她回门,再怎么着赵如意也不好跟她计较。
三姑娘楚菊以下直到八姑娘倒是都站了起来见礼,赵如意便也笑着招呼了一声,顺手就把白胖胖的八姑娘楚蕙牵在手里,从荷包里拿出来她自己做的九制乌梅给她吃。
终究是小姑娘好,楚蕙接了这零食,站在原地就认真的吃起来,跟不管里头在说什么,赵如意逗着楚蕙玩儿,听到上头楚荃在跟楚老太太说话,不过也显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德妃娘娘极慈和的,第二日进宫拜见娘娘,就赏了这步摇并这身衫儿,说是叫回门穿。蒋姐姐的是支簪子,只没这步摇上这样的珠子,也没这衫儿裙儿。我原本也没有,德妃娘娘打发人拿着的,是这两样东西,只是娘娘拉着我看了一回,说我生的白,正合着这样颜色,便叫人找了来赏我。”
楚荃的话里颇透着些得意。赵如意抬头看了一眼,暗暗点点头,楚家人模样儿都挺好的,肌肤也柔白,不过她们家安郡王大概是晒的多了,就不白了。
楚荃说着她在德妃娘娘跟前如何有体面,自然不无得意的看向赵如意,偏赵如意刚抬起头看过她了,这会儿低头拿着帕子替楚蕙擦着小胖手,并没有发现楚荃在看她,完全没有接收到楚荃得意的眼光。
倒是楚菊看的清楚,小姑娘虽不言语,心中却又暗笑起来,人家大嫂子贵为郡王妃,皇后义女,那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都得脸的,会羡慕你在德妃娘娘跟前有体面?倒真挺滑稽的。
楚荃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有点儿悻悻的,又说:“郡王妃也是极有规矩的,虽不比德妃娘娘慈和,横竖我照着黄侧妃并田姐姐、蒋姐姐那样敬重着,不错规矩也就是了。再者,还有郡王爷呢不是?”
田姐姐?赵如意抬起头看了一眼,诚郡王的田氏侍妾?便回头使了个眼色。
她身后伺候的杜鹃伶俐的很,连忙就不动声色出去打听了。
楚老太太听她说郡王爷,连忙就问:“你跟蒋家姑娘一块儿进门,郡王爷没亏待你吧?”
蒋家姑娘那是太后娘娘的本家,就算是旁枝那也比旁人多着一份儿体面,只是楚荃听了这话,顿时霞飞双颊,露出些娇羞来,轻声道:“孙女儿进府这两日,郡王爷都歇在我房里的。”
虽是娇羞,却也骄傲,连赵如意都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大大的满足了楚荃的心理。
楚老太太欢喜起来:“这敢情好,有郡王爷另眼相看,自是好了。”
赵如意心中却觉得未必,若是正妻,郡王爷再怎么尊重尊荣都不要紧,可这只是个妾,不说郡王府本来有正妃有侧妃,就是这侍妾,也还有一个跟她一同进门的,郡王爷却不理会,也有些古怪,哪有这样给没脸的,且这还是蒋家的姑娘,就算诚郡王喜欢楚荃,不雨露均沾,这圆房也该要的吧?
赵如意便说:“郡王爷给你体面,二妹妹也该劝着郡王爷,也去蒋氏屋里一回才好,不然回头郡王妃说起来,就不大好了。”
楚荃哪里听得进去赵如意的话,只说:“郡王爷心里爱去哪里,我难道还能做主了不成?且我也比不得大嫂子这样的贤良人,会给郡王爷安排妥当。我只知道,只有郡王爷吩咐我的,没有我替郡王爷做主的。”
安郡王上表辞侧妃侍妾,不知道叫京城多少人羡慕的了不得,既然有羡慕,自也有不少妒忌,楚荃这话无非就是刺赵如意一句,你拘着爷们不要侧妃,这会儿倒来叫我劝郡王爷去别的女人屋里?
赵如意劝她一句,自是为了她好的意思,见她这样张口就把她当仇人的样子,赵如意便只笑了笑,不再说了。看起来,那日自己添妆给的少,人家已经不大舒服了,说不准还把安郡王赏万姨娘嘴巴子那事儿,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她倒是没想到楚荃还有那一份儿羡慕妒忌恨的心理,到底赵如意心地光明,向来没有那样一种情绪。
那万姨娘显然更不喜欢赵如意了,此时安郡王不在这里,公主也不在这里,就越发不怕了,跟着笑道:“可是说呢,郡王爷要怎么着,难道姐儿还能去拦着不成?就拿今日来说,郡王爷打发人来吩咐了,要亲自来接姐儿,这样的荣耀,偏又不合规矩,难道也要去拦着不成?”
赵如意跟她这个姨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她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楚荃不待见她,她也就懒得给楚荃撑体面了,站起来笑道:“见二妹妹那那边府上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郡王爷先前打发人来说要回来用饭,我就要回去了,不等着送二妹妹了。”
楚老太太还有点不满,若是诚郡王爷来的时候,有安郡王与安郡王妃在这里给妹妹撑体面,不是更能叫诚郡王府不能小看楚荃吗,这孙媳妇怎么就想不到这个,这样不体贴,于是便说:“你与长寿说,也到这里用饭也就是了。”
赵如意笑笑:“老太太这话我可不能应,我虽然是正经郡王妃,可郡王爷想要怎么样,我也不能替他做主呀。”
她还是对着楚荃笑的,这正经郡王妃五个字,刺的楚荃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楚二太太便站起来要送赵如意,三姑娘楚菊起身笑道:“母亲陪着二姐姐坐罢,我去送送大嫂子。”
楚二太太颔首,楚菊就牵着楚蕙一起去送赵如意,走下了台阶才轻声道:“二姐姐向来是这样的脾气,大嫂子不要见怪。”
她是觉得楚荃傻,就是做了郡王的妾,得宠也罢,不得宠也罢,可娘家有郡王爷郡王妃撑腰,那总也有好处,何必得罪郡王妃呢。她可清楚的很,楚家不仅仅只是公主府出钱养着,连楚家的今日,在京城的立足之本,都与公主府有莫大的关系,这样雷都打不断的亲戚关系,别人攀都攀不上,自己反而要往外推么?
明明是楚家离了公主府算不了什么,又不是公主府离了楚家过下去,如今老太太仗着是老封君,反倒一副公主府非要来照看他们这一房的样子了。
楚菊想的明白,便趁着来送一送赵如意,说说话描补描补,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意思。
赵如意听了笑道:“我有什么好见怪的,跟我又不大相干。”
果然,楚菊心中想,越觉得自己出来的对了。
赵如意倒是想,家里姐妹多了,出身不同,性情也不一,倒也总有聪明可人的。
她上了车,见楚菊抱着楚蕙站在那里送她,少女的身形俏生生的,抱着的小丫头胖嘟嘟,不过都有一模一样黑亮的眼睛,小丫头对着她挥手啊挥手,袖子有点滑落,露出一节一节嫩藕一般的胖胳膊。
赵如意也挥挥手,车走出楚宅了杜鹃才上来回道:“诚郡王府侍妾田氏,就是运城田家的大姑娘,是四月抬进府里去的。”
果然是她,赵如意想了一想,回府见安郡王已经回来了,歪在炕上不知道在看本什么书,就把这事跟他说:“是这位田大姑娘卖了她哥的吧?”
她那天看的挺清楚的,诚郡王出现,田大才子很吃了一惊,可见是不知情的,可诚郡王出现的这样准,显然是有消息,那一日赵如意就怀疑是田大姑娘了,这会儿越发的肯定。
“只会做这些下、流勾当!”安郡王口气颇为鄙夷,显然很看不上诚郡王:“皇上让他去兵部,也没见他做出什么事来,只会成日里这样算计人。”
都是儿子,自然是都要考察本事品性的,是以皇帝让直郡王领了差使,也给诚郡王安排差使,无非就是这个意思,赵如意倒是没想这样深远,她只是把今日楚荃回门的事儿说了:“我觉得诚郡王这架势一做,你家这位二妹妹很有点飘飘然呢!”
那股子得意劲儿,还好她这是才出嫁,脸皮还薄些,若是时日长了,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安郡王道:“你别理她。”
“诚郡王干嘛这样捧着她?”赵如意坐到炕沿上,安郡王伸手就揽了她的腰,赵如意腰肢细,安郡王双手就能拢一圈,此时一只手臂也整个圈住了,有如意在怀,他也懒得去理会那些东西,随口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管人闲事。”
安郡王不理会,赵如意就在那无边无际的猜想:“难道之前就见过了?情根深种?不过诚郡王看起来不像个多情种子啊?难道是张铁口又说了什么,比如她会生出未来的皇帝?”
赵如意这样大逆不道,安郡王都被她逗笑了:“少胡扯!大约总是有个什么盘算吧,我听说诚郡王和郡王妃这阵子不是太好的样子。”
“怎么个不好法?”赵如意问。
“大概为着黄侧妃。”安郡王号称不管闲事,偏说出来句句门清。
“小产的那官司?”赵如意道,她还有点同情诚郡王妃:“这黑锅背的。”
“也不全是黑锅。”安郡王说:“诚郡王以前府里有侍妾有丫鬟也有有孕的,都种种意外没了,只是手脚干净,抓不住狐狸尾巴,也没法子。这一回那样的场合,人人都看到,自然就再没得说了,诚郡王恼了郡王妃也是师出有名。”
不是说不管人闲事吗?赵如意囧了,这也太清楚了吧:“所以太后娘娘才赏了两个人给诚郡王?也是为着安抚吧?”
“说不准。”安郡王道:“不过太后娘娘是挺宠爱诚郡王妃的,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常进宫去,有时候还住几日,就像……你记得吧,那位张大姑娘。”
横竖这个时候实在看不懂诚郡王是个什么意思,两人这正事说到后来就尽说八卦了,赵如意进京城还不够久,知道的少,听的兴致盎然,而且一边听还一边腹诽安郡王的那句不管闲事。
不管闲事都事事门儿清,若是管闲事那还得了。
这里正说着廉郡王世子妃的八卦呢,却见本来不当值的腊梅快步走了进来忙忙的回道:“王爷、王妃,皇后娘娘从山石上摔了下来。皇上宣王妃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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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高手
第七十九章
赵如意和安郡王对望了一眼, 安郡王就跳了起来,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又说:“我送你进宫去。 章节更新最快”
自有当值的云实和牡丹听到了里头说话, 跟着进来领了小丫头替赵如意换衣服梳头发,也伺候安郡王换了出门的衣服, 杜鹃在一边道:“来宣旨的是皇上跟前的人,刚才大管家听了话,也是吓了一跳, 赶紧问着, 只那位公公本来没在跟前伺候, 是里头出了事儿了,才有人出来吩咐他来传旨的,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只说里头不是好似有哭有叫的,不是寻常摔一跤的样子。”
都来传如意了,当然不是寻常摔跤, 可是安郡王不明白:“怎么就摔下去的?”
进了宫了, 才知道缘由, 原来是皇后娘娘早起就说心口发闷,不过只当是昨晚睡的不太好,也没传太医,只到外头疏散,倒也好像好了一点儿,到了午间,用了饭, 还是觉得不好,才打发了人传太医,皇后娘娘一边又叫人扶着,到外头园子里走一走。
那个宫人口齿伶俐的说:“娘娘说心里烧的不大自在,想吹吹风,心中舒缓着些,因见那边高些敞亮些,竟非要上去,几个宫女扶着,刚站上去,就摔了下来,拉都拉不住,幸而有宫女舍身垫背,才没有磕碰着,就是栽下去了就晕过去了。
这就不是摔下去,而是晕过去吧?赵如意听了这个描述就觉得不是那个问题,不过她前些日子才见过皇后娘娘,并没有发现皇后有什么大问题啊?她长期有心血虚,精神紧张,晚间睡不好这样的毛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在深宫之中,上有太后娘娘掌权后宫,连皇上也要辖制,何况于皇后?内又有宫中宠妃和一干有子嫔妃,她虽正位中宫十几年,外无强有力的外家,自己年逾三十又无子嗣,如今年龄越发大了,生子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随便一想都知道,这皇后位子坐的是如何的岌岌可危,内忧外患,时时担忧。
这后宫之中不比寻常人家,皇后若是一旦失位,立时便万劫不复没了下场,是以皇后娘娘这个精神紧张是有缘由的,光靠药物调养是治不好的,皇后也是总在吃丸药,可无非就是一时缓解罢了。
对皇后娘娘的身体,赵如意是有数的,对皇后娘娘的心理,她也多少有点数,这时皇后娘娘的寝宫外殿,跪了一地的太医,太医们当然是诊过脉了的,见安郡王妃进来,不由的就都松了一口气。
又有宫里的妃嫔们都在偏殿等着伺候,赵如意看了一眼,德妃为首,有品级没品级的都来了,不过没进去,想必是皇上有吩咐。
安郡王不好进去里头皇后娘娘的寝殿,便对赵如意说:“我去那边等你,你若是有事,只管叫我。”
赵如意点头,进里头一看,皇后娘娘还没醒,皇上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见她进来,摆手示意她免礼,赵如意还是福了福身,便驱前去看皇后娘娘的面色,一边轻声问:“娘娘这昏迷了多少时辰了?”
一边伺候的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里头有个叫柔雪的忙回道:“有一个多时辰了,太医诊了脉,说不是磕碰摔着的,原是本身就晕倒才摔下去的,如今已经斟酌了个方子在那里,药煎了来,只还没给娘娘用。”
这是皇帝吩咐要等赵如意来看了再说,眼见得皇帝如此信重安郡王妃,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宫女也算是逃过一劫,皇后本身因为生病才摔下去,且没磕碰着,她们的责任就小了许多了,虽是劝阻不力,终究皇后娘娘自己要那么着,也没个说一定劝得了的,且蛮横要处置多半是为着迁怒,皇后娘娘没摔着,也就少了迁怒了。
做这些近身伺候的人,虽然好处多,可倒霉起来,那也是没处喊冤的。
赵如意端详了皇后的面色,却又回头端详皇帝的面色,然后轻声劝道:“不管娘娘如何,终究还在诊治,皇上不要太忧心,龙体要紧。”
皇帝看起来是颇为忧虑的,眉头紧皱,就不是赵如意这样的高手也看得出忧虑来。到底多年夫妻,且赵如意早已发现,皇帝在皇后这里,明显比在太后宫里要放松一点,想来夫妻一体,就是不说感情,至少利益是一体的,自然防的少些,且皇后娘娘对皇上向来颇为体贴。
皇后娘娘如今这样儿,皇上有些忧虑那是自然的。
皇帝道:“嗯,我知道,你先诊脉看看。”
床边早摆下了绣凳,赵如意坐下来,宫女摆出皇后的手让赵如意诊脉,赵如意细细品着脉象,突然便觉得心中一痛,好像是有什么火烧过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感觉刚起,赵如意便下意识觉得恐惧,她猛的收回手,大眼睛里满是惊惶,看着躺在自己跟前昏迷不醒的皇后,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这个时候,赵如意有一点恍惚感,她居然隐约觉得是她躺在那个地方,周围都是些很高大的人,大都面目陌生,只有站在中间的,穿着蓝色常服,眉头紧皱,满脸焦灼之色的人是熟悉的,是亲近的,是一直都宠爱她的。
赵如意恍惚之中看过去,那人竟然仿佛是皇帝年轻时候的样子,那眉头紧皱的样子,就像是这个时候,只是显得更焦灼些,更忧心忡忡些。
一时间只觉得恍惚的不真实,有许多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周围。
此秘毒,中者如被火烧灼,吐血而亡。
赵如意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句话,可是又不记得师父跟她说过,也真是奇怪了,不是师父说的,会是谁说的呢?
恍惚之中与真实思维混在了一起,让赵如意觉得自己好似在梦中一样,自从她到了京城后,偶尔会做这样特别真实,又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的梦。
“如意?如意?”那亲切温和声音与她恍惚之中的声音有些相似,又有点不同,赵如意猛的惊醒过来,不对,不是醒,她根本就没睡着,她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恍惚了起来,好像被抽离了什么似的。
赵如意脸上还带着一点未消的惊惧和古怪的神情看过去,皇上担忧的看着她,满是关切,和她刚才恍惚之中看到的一样。
那个时候他比现在年轻的多,轮廓温润,没有现在的刚硬,可是那关切之色,看起来真是一样的。
皇帝是真的担心起来,刚才如意给皇后诊脉,突然之间她就变了神色,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怔忡起来,神色极其古怪,这是从来没有在如意的脸上见过的,如意一直是胆大包天的,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神情,她这是被吓到了?
为什么给皇后诊脉,她会吓到?
若不是这里这样多人,皇帝就要不顾一切伸手去安慰她了,可是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没有人知道皇帝与她的关系,可不能害了她的名声。
赵如意镇定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皇帝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来,然后才说:“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皇帝的关切神情太真切,也太亲切了,与她先前看到的完全重合,她不好说,却又下意识的想要他不要担心。
赵如意镇定下来,对皇帝说:“娘娘这是……”她又停下来,看了周围一眼,皇帝会意,把这些宫人都打发下去,赵如意才轻声道:“大约是中毒了。”
宫里种种手段,皇帝没见过一千至少也见过八百,此时也没有动容,只是微微皱眉,在宫里,下药是极其常见的手段,否则也没有试食一说,宫闱争斗,死于药物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个其实真没个准数,许多事情都是被掩盖过的。
如今宫里送东西,人人都有那点儿忌讳,送首饰送古董送玩器送衣料缎子,甚至直接送金银锞子,但通常忌讳送吃食送药材,就怕被人做了手脚,送出事儿来,那就是百口莫辩的。
不过皇后娘娘这里是十分小心的,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位子看中的人多,若是没有太后,大约不少人还是惧怕威慑力的,可上头还有太后,可以辖制皇上,若是太后嫌皇后娘娘碍眼了,不够恭顺,想要换个自己的人上去坐那个位子,也难说的很。
皇帝想了一想,太后自那一回朝堂大辩论之后,就一直比较安分了,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就是召见蒋家的人,张家的人,太后一党的人,也跟以前差不多,频率上没有明显的差别,而张阁老也是如此,今冬赈灾,也是兢兢业业的办,并没有故意在这上头打压异己,为难皇帝。
一时之间自然想不明白,皇帝便问:“这毒能解吗?”
赵如意道:“医毒同理,毒也是一种药,若是药效猛烈或是剂量大了,对人造成极大损伤,就如同病入膏肓,药石罔效。若是小剂量慢性药物,其实便如病一般缓缓而来,累积起来发作,很难确定到底是中毒还是生病,不过娘娘这次来势汹汹,应该是一剂足量,倒是更好断定些。且如今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娘娘情形尚好,便当治病一般去治,也就是了。”
这解释的很清楚,皇帝便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毒?”
赵如意摇摇头,不过同时她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脉象所见,此秘毒,中者如被火烧灼,吐血而亡。”
皇帝怔住了!
多年前的记忆好像没有褪色,依然那么鲜明,犹在耳边,如今赵如意一模一样的说出来,皇帝如遭重击,下意识就伸了手出去:“你记……”
皇帝这个得在还没说出来就收住了,同时手也收住了,皇帝本来坐在床头放的凳子上,赵如意坐在床边绣凳上诊脉,此时解说的时候又站了起来,离皇帝更近了一点,皇帝虽然收了手,先前那一下,却堪堪碰到了赵如意的衣袖,让赵如意都不由自主的退了一点。
赵如意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子,皇帝也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如意是会医术的,这话说出来,并不突兀,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皇帝自失的一笑,他的小公主那个时候太小了,小孩子本来就不记得多少事情,便是记得一些,都是零碎散落的,不过是些鲜明的画面罢了,而她魂魄飘荡了几年,又托生在了才几个月的婴儿身上,便是在当时,也只认得父王,记得她藏起来的玉蝈蝈。
几个月的孩子能说话已经是异事了,自不能长久,皇帝使人将她安置在了西南,随后便发现,如意昏睡了些时日之后,就如同普通的几个月婴儿一般只知吃与睡,不会说话,一切再无异样。
如意慢慢的长大,会爬会走,也重新学会了说话,也好像再没有了丝毫的记忆,京城对她是陌生的,也没有找过她的父王,她只知自己是赵九姑娘,父母双亡,养在别院。
她安稳的做着赵九姑娘,平安喜乐的长大,皇帝虽然偶尔觉得怅然,但这却是他愿意看到的。无忧无虑的如意的一生。
可是……皇帝想,在刚才那一刻,他以为如意记起了他,那一刻的狂喜是骗不了自己的,那种在心中炸开的喜悦,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
他许多次的跟自己说,如意不知道她的过往是好事,她一点也不会难过,她现在这么好,这么聪慧这么能干,要记得一个不愉快的过往来做什么呢?暗地里想了这么多次,可终究抵不过那一瞬间的惊喜和期盼。
不管发生了多少事,经过了多久,皇帝终究还是希望他的小公主能记得他这个父王的。
这房里诡异的宁静之后,还是赵如意先说话了,她完全当做皇帝刚才的失态没有发生过似的,说:“我先看看太医拟的药方,斟酌好了,煎好药,催醒娘娘来用。”
赵如意的银针造诣普通,不过简单的催醒还是做得到的。
皇帝反而不如赵如意平复的快,他很简单的说了一句:“都交给你办了。”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倒是赵如意睁大了眼睛,探头看皇帝出去的背影,心中嘀咕:明明是我被你吓着了,倒好像您老人家被我吓着了似的!
赵如意悻悻的坐下来,把人都招呼回来,后头的流程就简单了,宫人取了脉案药方来,赵如意也去与那些太医交流了一回,王院判领头,亲自拟的药方,又经斟酌添减,赵如意看了,抛开中毒不说,皇后脉象火毒攻心,这药方怯毒去火,自是对症的。
赵如意都在琢磨,这些太医到底有没有诊出来中毒呢?还是说不敢趟浑水,是以就算怀疑也不敢说,要知道,皇后中毒,那可是能掀出腥风血雨的。
对,这只是怀疑!一则,皇后娘娘发作的样子并不像是中毒,二则根本连药物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毫无真凭实据,就是说皇后娘娘是中毒,也叫人怀疑,所以御医们没有一个敢说是中毒的。
所以皇上也打算悄悄查吧?只有查出证据来,才好处置。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已经悠悠转醒了,只是因为毒素依然灼烧着,她脸色发红,呼吸之间都滚烫,好像高热似的,说话声音也暗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没有得到皇帝的指示,赵如意不好明说,便打算留着给皇帝说,她轻声安慰道:“娘娘发了急病,我已经替娘娘诊了脉了,并不要紧,这会儿已经煎好了药,娘娘用了好生静养着就是了。”
“急病?”皇后娘娘疑惑的问:“什么病这样厉害?我昨儿还好好的,今日也不过觉得心里闷些,好似有点烧心的样子,怎么就急病了?”
赵如意含糊的道:“是热毒积多了,一总儿发作了出来,如今天热,越发容易积起来的。”
“嗯。”皇后应了一声,但神情好像还有一点迷惑不解似的,看了赵如意好几眼,只是大约精神不济,倒也并没有问出什么话来。
赵如意在先前就已经恢复如常了,皇后娘娘这会儿看她,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热毒?”皇后娘娘喝了药,那药性起了效了,便似那心头的火降了些许下去,看起来清明了一点儿,自然就有了精神,不由的便念叨起赵如意跟她说的热毒:“是怎么一回事?”
赵如意自己还很有些心神不宁呢,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先前那一幕来,尤其是她诊脉的时候,自己心头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寻常的很,她便没什么心情敷衍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见赵如意没说话,便索性直接问她:“我是什么缘故积的热毒?我平日里用膳用东西都不过量的。”
如今皇上是个什么安排,还没告诉赵如意,她也就不好说,只得道:“大约是娘娘常用的丸药吧,要说是药三分毒,这药虽对症有用,那也不全是好处,多少有点……”她想起师父的话来:“副作用。”
“就是想要的作用之外的作用了。”赵如意虽是忽悠,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药虽治病,可副作用也常常难免,只不过取一个轻重缓急罢了。
“娘娘常用丸药,这方子里头有些热性的药材,时日久了,难免积在心里,如今一总儿就发作出来了。”赵如意解释说。
“是这样吗?”皇后娘娘迟疑的点了点头,便靠在了大引枕上,没有再问了。赵如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总觉得皇后娘娘好像是有点失望似的。
皇后娘娘的样子是极为端庄而且淡然的,虽然赵如意给她诊脉之后,非常清楚她其实只是看起来淡然罢了,心里实际上长期处于紧张的状态,但至少这么多年来,就是装,那也该装成习惯了,可这个时候,看起来却又是紧张又是期盼,情绪十分的外露。
莫非是因为刚醒过来的缘故?到底中了毒,身体虚弱了,精神就要涣散些,跟平日里有精力精神的时候自是不一样,控制自己也就变的难了,便最容易露出真实情绪来,但凡病人便容易哭闹,其实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这个时候,安郡王听说皇后娘娘醒了过来,用了药了,便也过来问安,只是不方便进去,便在外头请安,问了皇后娘娘身子可还好,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又问:“郡王妃呢?”
皇后娘娘便笑了:“我原当你是惦记着我才来的,原来是惦记着郡王妃呢。她在这里不是?”
皇后娘娘笑对赵如意道:“我这也不要紧了,你快去吧,有人等着你呢。”然后又吩咐:“宣御医伺候吧。”
赵如意也就笑了一笑,她是大方人,倒也不怎么脸红,就是转头又端详了一下皇后娘娘,才福了一礼道:“娘娘用了药,看着好了许多了,既如此,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给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笑着颔首,赵如意出去,果然见那些御医都又进外殿来了,赵如意又去与王院判说了两句话,才走到外头来。
果然,到后头安郡王过来说话的时候,皇后苏醒的时候已经长了一点,渐渐清明过来,就能控制住情绪了,又做回了那个安稳的,淡然的,但对着他们又透出些亲切的皇后娘娘了,跟平日便是一样的。
这些情绪和前因后果,其实并不明显,要有赵如意这样的修为,才能看在眼里,看的明白,而且知道真假,所以赵如意不由的思索起来,皇后娘娘先前那紧张又期盼的情绪,是无力控制而泄露出来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她在紧张什么,又在期盼什么?
“你怎么了?”安郡王与她一起走在皇宫的甬道上,宫里的人都跟在后面,安郡王不动声色的轻轻握住了赵如意柔软的小手,安郡王的手很大,常年练武有些薄茧,能整个的包裹住赵如意的手。
赵如意说:“没有什么呀。”
“骗人!”安郡王道:“你是看别人气色的高手,我可是看你气色的高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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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有人提醒
第八十章
“我的气色上就写着骗人吗?”赵如意听了这话心中也是甜甜的, 便笑道。
“不,你的气色上写着你有心事, 而且你想要跟我说。”安郡王说:“不然你还对谁说呢?”
赵如意笑了一笑,又往安郡王身上靠了一靠, 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安郡王感觉得到她的变化,说:“你看,不管什么事, 你都可以跟我说, 我们一起商量, 总比你一个人强。”
知道有一个人总是与自己站在一边,赵如意这样的性格的人都觉得很好,赵如意轻声说:“皇后娘娘……”
这会儿在宫里,后面还有宫人,赵如意说了这四个字就停住了,没有接着说。
其实说起来, 赵如意这个时候是觉得心乱如麻的, 皇后娘娘那里她虽然觉得奇怪, 但她总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觉得与她无关。
要说名义上看,皇后娘娘是她干娘呢,这样给她体面,赵如意应该是颇为感激而且亲近的,可从头到尾,赵如意对她都有一种疏离感。
或许是因为收义女的那里铺垫不够, 给外人看的铺垫是够了,御医束手无策,赵如意救了皇后娘娘的命,别说收为义女,就是再荣宠些都叫人说不出闲话来,可赵如意自己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她来说,铺垫不够,这里头太多古怪了,带着一种算计和试探。
但皇帝那里不同,赵如意不知不觉间就觉得皇帝不同了,就好像刚才皇后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赵如意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几乎是理所当然而且毫不迟疑的掩饰了过去,并没有说实话。
这样做了出来之后,赵如意才惊觉自己已经天然的站在了皇帝的一边,天然的这样理所当然,根本连个思索的过程都一无所觉,这样的天然,她觉得应该是因为她到了京城之后,皇帝对她多有回护,对她亲切温和。不过皇帝确实不同,他对自己的亲切温和是带有温度的,而不是皇后那一种冷冰冰的试探。
赵如意看了安郡王一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了,安郡王亲自扶着她上了车,到了自己家马车上,赵如意才说:“皇后娘娘不是摔倒,也不是急病。”
“中毒?”安郡王脸色还算平静,大概也是听说的多了,既然不是摔也不是病,那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赵如意道:“我诊出来是中毒,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毒物,且我已经密奏了皇上,皇上……”她想了一想才说:“皇上好像知道这种毒的样子……”
赵如意把先前的情形拣要紧的讲给安郡王听了,安郡王听的很仔细,听到皇上失态的那个时候,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还是你记?或者是你忌?安郡王思索了这几个可能,都觉得说不大通,赵如意也表示:“我想过了,确实不明白皇上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是看那个样子,我描述了毒物发作的情形,看起来皇上确实是认得的。”
赵如意又想了一下:“皇上中过毒吗?”
“皇上真龙天子,自有福佑,据我所知,是没听说过皇上中毒的。”安郡王对这些,当然比赵如意清楚的多了:“不过皇上经历的不少,除了当年大公主之事掀起腥风血雨,人人都知道之外,皇上登基之后,后宫也有几次这样的事件。只是知道的人就少了。”
有护国长公主在那里,安郡王知道的秘辛也不少:“皇后娘娘当年,据说就曾有过身孕。”
“小产了?”赵如意一怔,她只诊出来皇后娘娘气血虚,胎宫堵塞,难以有孕,并没有发现她小产过,不过若是十来年前的事,经过这么多年身体的修复,诊不出来也是有的。也或许胎宫堵塞就是因为小产后遗症?
“既然孩子没有生出来,那多半就是吧?”安郡王煞有介事的猜测。
赵如意就扑哧一下笑了,安郡王伸手揉她脸:“你就该多笑笑,横竖又不是你中毒,皱着眉头干嘛。”
赵如意在他掌心蹭了一下,抬头对他笑。
果然,安郡王虽然自己也说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受宠,在皇后娘娘那里自在,可心里头还是很有分数的,就算没有赵如意那么感同身受,但也多半是区分得出来什么是自然的善意,什么是做给人看的善意,甚至包括做给自己看的。
不知不觉间,赵如意找到了太多自己与安郡王一样想法的地方。
“只看皇上怎么处置吧。”安郡王道:“跟咱们无关。不过啊,你要有了身孕,可千万少去宫里,那些地方,谁知道都有些什么想法呢。”
“你想多了吧。”赵如意随口道:“和我有什么相干,我要有孕,那也姓楚啊!连宗室都算不上,更别提宫里的人了。”
“那你就不懂了。”安郡王道:“你把太后得罪的狠了,宫里头什么人没有呢?说不准就有人想要看你出事,拿你当晋身之阶,讨好太后去呢!”
咦,这说的也不无道理,赵如意这样想,然后突然发现,不对啊!这话题是怎么转到她有孕上的?她这嫁过来几天啊,就说起身孕了!
可安郡王还一本正经的说:“你是不在京城,没听人说,以前,嗯,挺早了,也是皇上刚登基不久吧,有位国公府的世子妃,也是进宫朝贺,回家就掉了孩子,听说就是因为他们家得罪了太后。”
“皇上登基那会儿,事情可真多。”赵如意随口附和一句,看来皇帝能得今日的局面,也是不容易啊!
她又笑看安郡王:“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不过你放心。”赵如意笑道:“虽然我往宫里头去,但凡吃的喝的,熏香味道,哪里有不对,我立刻知道,不是我夸口啊,这京城里我见了这么多人,在这上头能比我的,还真没见过!”
她还得意起来了,安郡王又笑着揉她的脸,得意的赵如意最可爱了,眼睛亮如星辰,印的整张脸都发亮,那一份儿神采灵动,生气勃勃,宛如阳光一般。
当然,摸起来感觉更好了,安郡王觉得能控制住不在人前对她动手动脚的自己,那真是太有自制力了!
皇后娘娘中毒这件事,皇帝秘而不宣,自出事之后,赵如意没有看出丝毫动静来,她只是每天都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侍疾,宫里的妃嫔们、几位皇子妃并侧妃等名号儿上的人,也都要给皇后娘娘侍疾,因着人多,其实倒是并不累。
赵如意是开方用药的,反倒更不用贴身伺候,她只需要每日给皇后娘娘诊脉看看病情,然后斟酌方子要不要添减罢了。
这一日轮到直郡王妃进宫侍疾,不过,不仅直郡王妃来了,蓝侧妃也来了。
蓝侧妃还没到三个月的月份,原本该在自己屋里好生养胎,她因上回出了意外,差点儿落了胎,就极其小心了,平日里都不在花园子里散步,只在自己屋的院子里走一走,直郡王又直接吩咐免了蓝侧妃日常的请安,这个吩咐原本该直郡王妃自己来吩咐,显得贤良的,直郡王却不与王妃说,自己直接就吩咐了,反而就显得王妃不贤良了,且还透着几分对她的怀疑。
直郡王妃不免又大哭了一场。
这是赵如意听自己跟前的杜鹃说的,杜鹃是个伶俐人,嘴里也利索,不仅是自己府里的事儿门儿清,连各家各府常往来的地方,也经常有些好姐妹,能知道不少事儿,赵如意不过是到直郡王府为直郡王妃诊治调养了几次,后来又为蓝侧妃诊治,杜鹃就很快的知道了直郡王府后宅的各种八卦了。
这不完全是杜鹃的本事,大约也就像是安郡王说过的,直郡王府的后宅,实在是没什么章法,太容易动手脚了。
今日看到蓝侧妃来了,跟在直郡王妃身后去向皇后问安,皇后那样的贤良端庄的人,自然的便对直郡王妃道:“蓝侧妃双身子的人,月份又轻,就该让她在屋里养着才是,孝心也不在这上头,倒是平平安安生个皇孙,才是你们的孝心呢。”
这话一说,直郡王妃顿时就红了眼圈,差点儿哭了出来,如今外头传言上一回蓝侧妃被惊是她有意安排的,这会儿就是听到这样极其平常的客气话,只里头带了平平安安四个字,也不由的就觉得皇后娘娘也是在疑她了。
蓝侧妃见皇后娘娘说了这样客气的话,直郡王妃却只低着头不答话,立时便觉得不大好。按理这个时候,有正妃在前头,皇后娘娘的口气也是在和正妃说话,她虽是主角,但作为侧妃,最好是在后头低眉顺眼的听着也就是了,没有她答话的道理。偏皇后娘娘说了话了,直郡王妃却不答话,顿时就冷了场。
蓝侧妃硬着头皮也只得笑着蹲了个身道:“多谢母后,知道母后是疼臣妾,只臣妾听说了前儿那事,心里也是急的了不得,挂念着母后的身子,不来问一问安,就是在屋里坐着,也安不下心来。且臣妾这些日子有安郡王妃赏的方子调养着,倒是吃得下睡得着,出来走走也不要紧。今儿出来,王妃还特地嘱咐了叫车慢慢走呢。”
蓝侧妃不过是因着赵如意是皇后娘娘的义女,说话的时候,顺便捎带着夸上一句赵如意,也是常有的人情世故,可直郡王妃在一边听了,心里越发针刺似的难受,觉得这蓝侧妃简直是故意炫耀安郡王妃对她的尽心。
安郡王妃与她好了,那于自己也就不尽心了,直郡王妃不由就看了赵如意一眼,透过掀起的门帘,看到赵如意笑吟吟的坐在外殿,这个时候正在与九公主说话。
九公主是如今宫里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多点,和楚家的八姑娘楚蕙差不了多少,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长的有些瘦弱,楚蕙白胖白胖,看起来就很健康。
赵如意笑问:“公主几岁了啊?”
“三岁了!”九公主说不上侍疾,是以很少到皇后这里来,今日是她的生母林昭仪来给皇后问安,把她也带了来,赵如意打量了她一番,给了她两颗九制乌梅吃,这个孩子,脾胃弱,吃的少,且平日里动的少了。
乌梅酸酸甜甜,九公主吃了一颗,就不怎么抗拒赵如意了,倒是林昭仪在一边有点紧张,她位分不高,是生了公主才提起来的,家里也不太得力,哪里敢得罪皇后义女安郡王妃。九公主虽然不是儿子,但在她承宠无望的情况下,这也是她这辈子的指望,比起没有生育过的嫔妃,自是又好了一层。且本朝也有只生了公主的嫔妃,在皇帝大行之后,出宫到公主府生活的,是以林昭仪很着紧九公主,生怕她哪里不对,平日里拘的紧,怕小孩子肠胃弱了,不敢给她多的东西吃。
这会儿林昭仪眼巴巴的看着赵如意给九公主吃东西,心里着急,又不敢拦,反是听着她们在说话,赵如意笑问:“公主排行多少啊?”
“我是九公主!”小姑娘大声说,听起来中气还好,赵如意就笑道:“真巧了,我也行九!”
“真的吗?”小姑娘歪头打量她:“那你怎么会这么大!”
童言童语真是逗人爱,赵如意摸摸她的包包头,才问林昭仪:“九公主脾胃有些弱吧?平日里不爱用饭是吧,吃也只吃一点点?略多吃一点儿,就会不大好?”
林昭仪连忙点头:“安郡王妃说的好似亲见一般。”
她在这宫里,当然也听说过安郡王妃的大名,能治好皇后娘娘,定然是极好的医术了,不过她自忖不是那牌名儿上的人,没那么大脸面请安郡王妃来看看,而且九公主虽然看着弱些,其实病不怎么多,也就罢了,这会儿叫赵如意一说,还真是名不虚传。
“要叫九公主多动动。”赵如意笑道:“平日里和跟前的人捉迷藏也好,或是踢毽子,九公主动的少了点,脾胃运化就弱些,不思饮食,没精神,就更不想动了。我这乌梅开胃健脾,明儿我打发人把方子送来,昭仪照着给九公主做一坛子,每日里吃几颗,不碍事的,另外还有几个健脾胃的食疗方子,我也一并送了来。公主还小,养一养就好了。”
“多谢郡王妃了。”林昭仪听着这几样都不是吃药,显然是不妨碍的,先就放了心,她心中暗忖,这位郡王妃真是精明仔细,知道自己在宫里有对头,不方便进饮食的东西,怕被人做了手脚,直接只给方子,倒是大家便宜。
这里说着话,蓝侧妃也问了安过来了,她的位分这里最低,来就行了一圈儿礼,林昭仪忙起身回礼,赵如意拉着她的手看了一回:“看起来好了,这个月我就不过来看你了,这下子什么药都不必吃,只管吃东西就是了,饮食才是最养人的,下月我再来吧。”
“郡王妃费心了。”蓝侧妃看起来确实气色很好,她肚子里孩子老实,不怎么折腾,只有几次早起恶心晨吐,而口味的改变,也很好适应,郡王府什么没有呢?她养了这一个月,不仅气色养的红润了,人也胖了几分,看起来颇为丰润。她笑道:“今儿一早,我娘家打发人给我送了些时鲜,因赶着进宫,我也没理会,回头我也给郡王妃送些过去,东西不值什么,不过因不是京城产的东西,平日里不特意要也见不到,郡王妃尝尝新罢。”
到了下晌午,直郡王府果然打发了人来护国长公主府给安郡王妃送东西,果然是江南送来的时鲜,东西在当地或许不算什么,不过是挑的尖儿,但难得的是这么老远送了来,东西还这样新鲜,就不容易了。
赵如意看了便对来送礼的那个大丫头笑道:“好几样我没吃过呢,你回去替我多谢你们侧妃,有心了。”
又吩咐青黛拿上等封儿赏那丫头并这跟着来的几个媳妇。
那丫头是蓝侧妃跟前的人,叫珊瑚,赵如意这些日子去直郡王府多次,也见的熟了,珊瑚利落的蹲了个身,笑道:“哪里敢当郡王妃的谢,郡王妃是我们侧妃的恩人,这点儿东西算个什么,无非就是请郡王妃尝个鲜儿。”
然后珊瑚又道:“我们侧妃说还有个新文儿,要说与郡王妃呢!前儿楚二姑娘进了诚郡王府的事,原本与咱们无关,侧妃说,照着以往的脾气,自是不值当说,不过偏是楚家的姑娘,郡王妃虽没在那家里,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来,侧妃听说了些事儿,原不算要紧,便只打发我今日既然来送东西了,就便儿回郡王妃一句话。”
赵如意这才知道,原来蓝侧妃压根不是打发人来送东西来的,其实是来递消息的,别看珊瑚满嘴里说的是就便儿,其实送东西才是掩饰。
这个缘故大家都心知肚明,珊瑚接着道:“听说前儿太后娘娘吩咐选姑娘的时候,原是特意点了名儿选楚家的二姑娘呢,反倒是蒋家的姑娘,是吩咐的南郑侯夫人在族里寻一个差不多儿的姑娘。我们侧妃听着古怪,也不知道意思,只打发我回郡王妃一声,请郡王妃裁度着看罢。”
一个特意,一个差不多儿,就把这里头的关节说清楚了,太后娘娘这一次选的两个人,目的就是让楚二姑娘进诚郡王府,同时还竭力遮掩,这位蓝侧妃果然是个见事明白的人,这显然是特意来提醒赵如意的。
赵如意心怀善意,治病救人,栽下的种子,终于开了花了。
蓝侧妃并没有让珊瑚说这个消息到底怎么来的,但既然连安郡王都没有这样的消息,那蓝侧妃这消息来的只怕也不容易,越发不好打听的,赵如意心里便记了她的情。
打发了珊瑚走了,赵如意还在琢磨这件事,蓝侧妃是怎么进的直郡王府,安郡王在她上次去给蓝侧妃诊治的时候,就给她说过了,她原本还在想,为什么蓝家认准了直郡王府,而不是诚郡王府,如今才算彻底明白了。
她在直郡王府出入多次,看的明白,直郡王妃软弱无主见,又缺乏治家才能,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可见当年太后娘娘在给直郡王挑王妃的时候,就是没安好心的,一个妻子的重要性,在任何家庭都难以忽视,而这相对于其他事情来,作为太后,又是最好做手脚的地方,这是多少嫡母都会的招数,一点儿也不稀奇,而且效果还很好。
直郡王妃是个糊涂人,可蓝侧妃却是个明白人,此消彼长,蓝家当然很明白,在直郡王府自比诚郡王府好出头的多了。
看起来,蓝家那位主事人,实在精明。
回头赵如意跟安郡王说:“咱们都没想到太后是打的楚家的主意,可楚家那是什么名牌儿上的人?怎么入得了太后的眼呢?我瞧着,只怕还是看着咱们这边儿吧?”
太后打发了个蒋家的姑娘在一处,这障眼法使的好,便是连他们都觉得楚荃是蒋氏姑娘的陪衬,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到底楚家这样的身份,她又是庶女,能进郡王府也不算差了,今儿得了蓝甄这消息,赵如意这才重视起来。
太后那里她可是得罪的狠了,安郡王只怕得罪的更狠。
安郡王也知道:“你说的是,只怕是冲着咱们来的,我看,既然点名是二妹妹,总是因为二妹妹与其他妹妹不一样吧。”
“万姨娘。”赵如意点了头:“这位是老太太跟前有体面的,而且进府多年,生了一子两女,自是有根基的。咱们两府虽不在一处儿,毕竟是一家子,底下人进出多有来往,若是要在咱们府里做点什么,拿住了万姨娘,倒是一条捷径。”
“聪明!”安郡王在人前多少能克制住不太对赵如意动手动脚,这会儿在自己屋里,对自己媳妇就不再克制了,搂着她亲一口,赵如意脸颊软软的,而且有一层玉一般的光泽。安郡王亲一口不过瘾,又亲一口,简直恨不得咬一口的样子。
赵如意笑着推开他的脸:“我还没洗脸呢,你也下得了嘴,说正事!”
“这算什么正事!”安郡王道:“咱们赶紧生儿子才是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给我们家如意的儿子女儿征名!我不打算再用宝哥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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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度蜜月
第八十一章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皇后娘娘这原本是普通的病症, 到底皇后娘娘也是常年吃着丸药的人, 身子自然不是多结实,突然得个病, 还是很正常的。
自旧年九月大病一场之后,这年六月又这样病了一场, 据说还是头晕目眩从高处摔了下来, 各家三品以上诰命都纷纷入宫请安,回来免不得又议论一番, 这位娘娘身子越发弱了啊。
皇后娘娘做了两年王妃,又做了十几年皇后, 因为无子,又有强势太后,存在感一直较为薄弱, 但不管如何,那也是皇后,母仪天下,谁家会看不上那个位子呢, 私底下自然人人都不由的议论两句,若是皇后娘娘没了,谁有幸坐那个位子呢?
主流声音认为,德妃娘娘显然不大可能,出身就低了,年纪也大, 而且早年晋王妃陈氏没了,也没见扶正她,如今若是这位娘娘没了,也自落不到她的头上来,不过也有人角度别致,如今正是立储要紧的时候,若是皇上属意三殿下诚郡王,为了提诚郡王的身份,扶正德妃娘娘也是有可能的。
那这就是个有可能烧热的冷灶了,既然有人想到,自然就有人去烧,一时间去德妃娘娘处请安奉承的人都多了起来。
另外还有原本受宠过的丽妃娘娘处,新进的慧嫔娘娘处,据说皇上喜爱慧嫔,时常去她宫里,而且慧嫔的父亲又是兵部尚书,实权二品大员,身份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此外还议论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一时间,各处宴席聚会,差不多儿都有这件事。
当然还有很多人认为皇上这个年龄了,说不准就不打算立后了。
连赵如意这样出门不多的人,都听到过这样的议论,不过她是很清楚这件事的,不过一笑置之,皇后娘娘两次病倒都跟体弱无关,照这位娘娘的身体来看,再活个二十年问题不大。
赵如意还是每日里都去给皇后娘娘诊脉,看看药方增减等,这一日她进去看了一回,正在外殿坐着喝茶,见林昭仪领着九公主进来问安。
林昭仪见了赵如意,就笑着蹲身行礼,这些日子,她照着赵如意的说法让九公主多活动,又用了赵如意给的药膳方子,虽说才十几日,还看不出身体便强,但至少九公主吃的多了点儿,且还没有往日里饮食略有不慎就会生病的样子来,这叫林昭仪极为欢喜,见到赵如意当然就越发恭敬些。
九公主也很喜欢赵如意,因为只有赵如意会给她吃糖,各种各样的糖!
她跑过来拉着赵如意跟她讲自己院子里新添的红嘴鹦哥,会说:“公主好,公主慢走。”可爱的不得了。
九公主甚至要拉着赵如意去她宫里看,林昭仪连忙笑道:“公主可记得,要去给娘娘问安呢。”
九公主虽然小,却到底是这宫里长大,便点点头,对赵如意说:“姐姐等我,要先去,去给母后请安。”
赵如意笑着答应,可没想到,九公主刚刚进去,就见皇帝跟前的太监来传赵如意:“皇上请安郡王妃去寿康宫。”
在皇后娘娘这外殿坐着的人不少,此时都转头看了过来,大约心里都在想,这位郡王妃真是得太后和皇上看重呢,略有点风吹草动就要传她。
可这件事却不是一点风吹草动,赵如意在路上听太监说了两句,只说太后叫心口疼,可到了寿康宫,人还是往日那些人,却偏有点阴云密布之感,皇帝铁青着脸,太后却是脸色青白,已经躺在了床上。
赵如意行了礼问:“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回看起来,太后娘娘这才真是急怒攻心呢。
皇帝对着赵如意,脸色才缓和了一点:“母后跟前的宫女香茹下毒毒害皇后,刚才被查出来了,母后闻之,恼怒不已,刚审了那贱婢几句话,便觉得心口疼了。”
啊?赵如意都吓一跳,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她问前因后果的时候,她连忙道:“太后娘娘有圣寿的人了,可恼不得怒不得呢。”
其实赵如意最想问的事,这是怎么查出来的啊!
赵如意连忙上前诊脉,太后这是真气,从脉象上看,恼怒的现象是极其明显的,这个年龄的人,情绪波动大了,极易中风,赵如意便开了方子吩咐煎药。
皇帝没打发她走,她琢磨了一下,也就没主动走,赵如意多伶俐一个人啊,她觉得既然皇帝拿着这么大个把柄,总不会什么也不做吧?说不准叫她在这里伺候着,就是免得等会儿说起话来,把太后真给气死了。
若真是气死太后,那对皇帝也是很棘手的。所以赵如意就悄悄退了两步,移到近墙边去,假装自己不在,只竖着耳朵听。
皇帝待煎好了药,众人伺候着太后喝了药了才说:“一个贱婢,本是罪该万死的,为着她伤了母后的身子,如何了得,依朕看,她既然已经认了罪了,说是怀恨皇后而下毒,也就这样处置了便罢。”
太后这真是一张脸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不少的样子,叫皇帝捏住了这个宫女,她也只能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虽说这是大罪,只这贱婢是母后宫中之人,朕想着,为防物议,倒是不声张的好,横竖前儿也说皇后只是急病罢了。”
为防物议此话极为诛心,可太后娘娘想了半日,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她不能硬气的说只管往外说,这话若真是往外头大张旗鼓的说,那名声她如何担得起?便只得又点点头:“皇帝说的是。”
赵如意悄悄抬头张望了一下,见皇帝听了这话,脸上也并没有太多得意的样子,神色平和的又道:“宫里事务繁多,事事都要母后操心,今日倒为着一个宫人气成这样儿,怎么了得?母后也是有了圣寿了,日日劳心,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不管如何,还是母后的身子骨儿要紧,若是有个不好,倒都是朕的罪过了,朕想着,母后今后倒是不要理会那些事,只管安心颐养天年才好,凭是什么事,只管吩咐皇后去办,也就是了,母后说可是?”
这话的意思就多了,不管是太后真的要毒死皇后也好,还是只是宫人要毒死皇后也好,太后都已经不宜管事了,即便只是那宫人自己私怨动手,可她也是寿康宫的人,太后当然也有一个管束不力的名声了,既然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住了,那自是精力不济,就再不要管别的事了吧。
太后强势了多年,连前朝之事都能辖制皇帝,更别说内宫了,这是她老人家的地盘,宫里种种事务,包括公主出阁,皇子选妃,宫内的晋位赏罚等,向来是太后娘娘说了算的,十几年以来,皇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说是掌六宫事,但实际上却不能做主,只是个陪衬。
赵如意便想起了当初她第一次进宫给太后看病,太后娘娘威重令行,而皇后娘娘全程几乎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发表过。
赵如意琢磨了一下,这位隐忍而淡然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借这件事露锋芒了吗?
太后的脸色极为难看,可是这样的把柄被人捏住了,自然再说不出个不字来,待皇帝领着人走了,太后再也忍不住,猛的就把伸手可及的东西摔了一地,一只粉彩茶盅摔到地上,碎片和茶水溅了满地。
寿康宫的宫人们眼见得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早就战战兢兢的了,此时一声脆响,呼啦啦就跪了一地的人,这宫中人命如草芥,谁不害怕?
只有香凝原是太后娘娘跟前得用的人,此时跪爬了两步,劝道:“太后娘娘息怒,保重凤体要紧啊。”
太后是皇帝看着用了药的,这会儿药效还没过,倒是还掌得住,气的脸色铁青,心口不住起伏,也没倒下去。
香凝是极知道太后的,爬起来给太后抚着背劝说着,又连忙使了眼色给一边的人,那人就忙招呼着跪了满地的人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恼道:“打了一辈子雁,今日倒被雁啄了眼了!平日里见她不言不语,疲软的面团一样,倒也有这样的本事!还真是小看她了。”
她自己有没有做这件事,自己当然清楚,如今自己宫中的大宫女毒害皇后证据确凿,她说不出话来,这可真正是要她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皇后中毒之事皇帝瞒的极紧,且本来就没有太医诊出来,唯一知情的只有赵如意一人,是以太后恼怒自己居然没有得到半点儿风声,否则,定然是要有防范的,后宫诸事都不会全无因由,若是知道皇后是中毒,太后自然会思索这背后的可能,大约就不会被打的这样措手不及了。
这便是太后最为担心的事情了,颓势一旦开始,就遏制不住,一败再败,人人都敢来踩上一脚,最终溃不成军。
太后觉得,这一回便是皇后踩到她的头上来了,香凝一头伺候着,一头却说:“依奴婢想来,也不一定是皇后娘娘,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凶险的事,一个不慎,说不准就成了真了,谁敢轻易做呢?且还只着落在一个宫女身上。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虽则香茹是咱们宫里的,但终究不过是个奴婢,即便是有人心中那样想了,也不敢真说是太后娘娘不是?这只是奴婢的一点儿小见识,胡乱说一说罢了。”
太后因不是自己干的,所以首先就一心怀疑是皇后栽赃,毕竟今日所出的结果,也是皇后得利,这会儿叫香凝一提醒,这怀疑果然就摇摆不定了,毕竟若是自己的话,要狠下手来给自己下毒来栽赃人,这样大风险的事儿,她是做不出来的。
“莫非……”太后思忖之后,声音很轻的道:“难道,是……皇上?”
香凝恭敬的低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这样一想,也是极有道理的,皇帝被她压制了多年,自然也想自己大权在握,完全掌握朝政,旧年里已经有了那样一场争斗,此时趁着自己势弱,乘胜追击,打击自己在内宫的控制,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皇帝的性子,太后还是深知道的,敦厚有余,狠厉不足,原本就不是一个帝王的好人选,无非世事弄人,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了而已。
照太后想来,皇帝应该做不出给皇后下毒栽赃自己这种事来,可转念一想,皇帝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了,早已经不是当年,谁都会成长,或许现在的皇帝已经够狠厉了呢?
太后想着便有些举棋不定了,不过到底事关重大,没有这样仓促下决定的,良久,才说:“再看吧,如今虽然已经踩到了头上,也还不没逼上来,总还不到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香凝应了一声,太后又吩咐:“你悄悄往那府里说一声,我如今不自在,张阁老夫人还该递牌子来问一问的。”
这显然是有话要传给张阁老了,香凝连忙便出去传话了。
皇帝带着赵如意从寿康宫出来,见赵如意一言不发,闷头走路,一点儿也不像以往,不由的问:“你被吓到了吗?”
皇帝的心中,居然还有一点忐忑,怕赵如意觉得自己拿这件事逼迫太后,太过狠辣,居然禁不住问了一声。
赵如意其实是在思索,她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太后娘娘给皇后下毒干什么?有什么用?
这是关键所在,要说下毒手段手法自然极多,太后在宫中做得到一点儿不稀奇,但下毒做什么这点儿说不清,皇后既无子,又无威胁,太后弄死她有什么意思?
而且,下了毒还把剩下的□□留着?能给皇后娘娘下毒的人可不是傻子,会留下这么确凿的证据?虽然赵如意不喜欢那位太后娘娘,但平心而论,她也觉得这件事像是栽赃。
皇帝既然问了,赵如意不由的就说了出来,不过说出来之后,赵如意才发觉不对,这岂不是质疑皇上故意整治太后吗?到底因皇帝对她向来温和亲切,且她又对皇帝总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之感,才这样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所以赵如意赶紧补救道:“并不是觉得皇上处置的不对,只是这里我有点想不通,因着皇上素来宽和,才敢问一问的。”
皇帝就微微的笑了一笑,只有这种时候的笑,才是真心想笑的,赵如意不惧君威,敢说敢问,在他跟前如此自在,何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呢?
皇帝道:“朕也觉得有点蹊跷,不过香茹已经认了罪,她既是母后宫里的人,当然也有母后管束不严的缘故,而且本身母后有了年纪,正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便是没有今日的事,那也没有一直操心的。”
赵如意赶紧说:“我知道,我觉得皇上今日这处置一点儿也没错,实在是就事论事的,我就是疑心那个事儿,想到了就问一问。”
皇帝微笑,且还一本正经的说:“我也疑心呢,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赵如意一下子就笑了,不知不觉间,与皇帝的亲近又更近了一层,她说:“您不觉得我冒失就好。”
“说的这样对,有什么冒失的。”皇帝笑道:“朕又不是那种不肯听人说话的人。”
有了皇帝的鼓励,赵如意这才大胆的问:“皇上是怎么查到香茹下毒毒害皇后的。”
“是她同屋的宫人告发的。那宫人与她不睦,发现她箱笼里有不明药粉,就向慎刑司举报了。”皇帝说:“慎刑司依例去搜查,在她的箱笼里,果然查到了□□。刑讯之后认了罪,说是受德妃指使下的毒,朕为防事态扩大,将她封了口,只说她是怀恨皇后。”
德妃?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受德妃指使,去给皇后下毒,这简直是要闹出腥风血雨啊,果然皇上处置的英明,这样一闹起来,不仅是德妃,就是诚郡王也要被受牵连,德妃若要害皇后,那自是为了后位,而后位又剑指储位。诚郡王自然免不得被人猜疑,可见皇帝还是顾念儿子的。
“皇上说的是。”赵如意便点头道:“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不宜声张的。”
这是赵如意和皇帝都觉得很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很快,就在此事处理完了之后,却有一条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开了来,原来皇后娘娘并不是病倒,而是中了毒,只是皇上吩咐秘而不宣,悄悄的查访,经过近一个月缜密的排查,终于查到了下毒之人,并在她的房里,找到了致皇后娘娘中毒的同样的药物。
这下毒之人,赫然是太后娘娘寿康宫近身伺候的大宫女香茹。
这消息一出,震惊朝野,当然,这样的宫掖丑闻,自然不会明面儿上的传播,能知道消息的都是有些底蕴的人家,所以其实算不上震惊朝野,只能说震惊了所有听到消息的人。
赵如意也很快就听到了这个风声,她琢磨了半日,等到安郡王回来,随口就说起了这件事:“我怎么觉得,这是要彻底的让太后娘娘不好过呢?
“乘胜追击,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安郡王叫人服侍着换了衣服,才坐下来,六月底正是热的时候,这屋里虽然搁着冰山,也消不了暑气,不过从外头进来,倒是舒服的很,赵如意一早便叫人煮了马蹄茅根饮,放凉了给安郡王用,他喝了一口道:“这个是什么水,怪好喝的。”
这就是媳妇会医术的好处,吃喝都讲究起来,安郡王虽问了那么一句,却也没想等赵如意回答,横竖他是只管享用的。便道:“这件事不管后头到底是谁,如今已经摆明了是冲着太后来的了。”
安郡王说:“不过现下对咱们也没什么不好,且看看再说吧。”
他们几乎已经是摆明了车马的得罪了太后一系,这会儿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当然犯不着去替太后忧心,赵如意便笑道:“你说的对,咱们不用理睬。”
安郡王喝完了一碗,还要喝,一边对赵如意说:“就是,还不如说说咱们的事,我跟你说,今日皇上召见我,说了半日,大约要趁着这一回的事情动一动京城防务,若是成了,多半会交给我领。”
这显然是心腹之重,那可不是普通王爵,统领京城宫禁卫,五城兵马司,京畿郊外东营西营并锦山大营兵马,近七万人,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了。
这是原本在春猎之时就隐隐约约表示过的,不过以前从开国太、祖起,京城防务就是有各方势力都参与其中,要动一动都有极大阻力,皇上虽是有心,却一直不能行,此次反倒是个机会。
不把京城防卫牢牢的捏在自己手里,皇帝怎么能坐的安稳。
“恭喜王爷。”赵如意笑嘻嘻的歪头道。
安郡王说:“趁着此事还有的扯皮,估计三五日也扯不下来,我正好闲着,我们出去走一走。”
“度蜜月吗?”赵如意大喜。
“什么?”安郡王不明白了,赵如意见他疑惑,她自己也跟着疑惑了:“这不是你们京城的传统吗?成亲之后的一阵子,夫妻两人不管家庭琐事,在外游玩,就是度蜜月啊,师父跟我说的,难道……师父竟然哄我?”
“唔。”安郡王摸摸下巴,赵如意说:“师父说,这样不管其他人,不理会俗事烦难,只有两个人随意自在,轻松甜蜜,最是难得,所以才叫蜜月。还叫我今后别忘了呢!”
看起来安郡王没听说过,师父是随口乱扯的吗?赵如意想。
“有道理!”安郡王觉得那个蜜字用的太好了:“师父真是大才!”
“那是我师父!”赵如意道:“那咱们出去吗?去哪里?”赵如意当然雀跃,她以前跟师父出门惯了,这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不过自她回家以来,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倒也不寂寞。
安郡王已经想好了:“你嫁妆里不是有那么多庄子吗,山东的太远了不好去,我们去京郊的几处看看,住几日去吧,也还顺便看看我们家的,母亲说了,她要享福了,家里的都交给你!咱们度蜜月去!”
“好!”赵如意答应的爽快。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安郡王跟赵如意说了护国长公主这话, 没两日,护国长公主就打发人把东西账本档子等交过来, 叫赵如意先看着,毕竟这头虽然议定了出门, 但赵如意暂时还走不开, 皇后娘娘一日没有大好,她这义女的身份, 便得照样每日都进宫去看皇后娘娘。
显然皇后娘娘中毒事件已经传的厉害了,京城里头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这宫里如今一日比一日热闹, 递进来要请安的牌子越来越多, 人来的多了, 赵如意就不用怎么伺候了, 每日里去看一回,问个安, 诊个脉, 过问一下服药的情形, 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宫里的情形, 这些人家谁心里没有一本账呢, 皇后被人下毒,多大的事啊,就是没闹出来,那也不是小事,太后叫人拿住了这个把柄, 且不管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事情到底是谁干的,太后也绝对落不了好去,而且单从这件事上看,太后娘娘不仅是在前朝的影响力衰退了,就是在后宫,也开始势弱了,竟然被人给拿住了。
既然太后弱了,起来的就必定是皇后了,大义名分是迈不过去的,德妃位分再高,再有成年皇子,皇后娘娘说了话,她也不能不遵从,而且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后娘娘,既无子嗣,又无强力娘家,却稳坐后位多年,这样想起来,顿时叫人不敢小看了,怀着这样的心思,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日日热闹,而太后娘娘的寿康宫却阴沉冷落的好像冷宫一般。
赵如意作为皇后的救命恩人,皇后娘娘的义女,那如今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了,赵如意自己清楚皇后娘娘其实只是面子情儿,心中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甚至到了如今,她也还没弄明白皇后娘娘当时为什么会提出收她为义女——但别的人却不知道,是以来与她热乎的人也多了起来。
甚至连赵家,也更热乎起来。
短短一年,赵家从卷入谋逆案被人踩上几脚,到如今连上几个台阶,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赵如意那日出宫之后,顺脚回去赵家给老太太问安,就听说赵十姑娘赵淑秀的亲事已经议定了,是康家的三公子,却是康家三房的二公子,今年也才十七,如今刚刚换了庚帖,合了八字。
赵四夫人笑的欢喜的很,旧年这个时候,赵家惶惶不可终日,两个亲生女儿被相继退婚,赵四夫人差不多就要绝望了,暗地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真是坐在那里,丫鬟提一次七姑娘就要抹眼泪,再提一次十姑娘又要抹一次眼泪,哪里想得到这才短短一年光景,两个女儿都又订了亲了,且亲事都比原本强了十倍。
七姑娘嫁入大富之家,蓝家的富贵排场真是不逊王爵,姑爷还有进士的功名在身上。而十姑娘定下地方实权二品大员的公子,虽是庶子,却又没嫡子比着,赵四夫人这样的年龄都笑成了一朵花,赵如意听了喜讯儿恭喜她的时候,她拉着赵如意笑道:“快坐着快坐着,自己一家子,客气什么。说起来,九姑娘是福星呢,咱们家七丫头,十丫头,说不得都是沾了九姑娘的光。”
张铁口说的那福星的批语,在京城里渐渐传开了,就有人半真半假的信着,到底这赵家确实蒸蒸日上,爬升的速度简直叫人眼红,而退了九姑娘亲事的田家,简直就是落到了尘埃里了,单看这个,赵九姑娘,如今的安郡王妃福星的名号是真没假的。
若没点儿福气,赵九姑娘就能做安郡王的正妃了?
不过赵四夫人这福星的话就更真心了,赵如意这个安郡王妃的身份,自然是叫人和赵家议亲的时候都会高看一眼,她的两个闺女细究起来,是真的沾了赵如意的光了。
赵如意听她这样说,便也笑道:“既是一家子,说什么沾光的话,倒是十妹妹如今也是要嫁在京城了,至少这些年咱们姐妹几个倒热闹着呢。”
康三公子在太学念书,旧年的秋闱没下场,三年后是必要下场的,是以这三年定然是要留在京城的。
赵四夫人听了这话自是欢喜,与赵如意说了半日话,才又亲自把赵如意送到二门上去。
又过了几日,皇后娘娘算是彻底好了,赵如意诊了脉,也说不必再用药了,只需以膳食调理,这样,赵如意就不用每日进宫去问安,便打点着与安郡王一起出去走一走。
度他们的蜜月。
一年里经历了那许多事,如今走到郊外来,虽然天气犹热,赵如意也兴致勃勃,看到什么都高兴,而且本来这夏天的尾巴上,又还没到秋季黄叶的时候,到处都还如画一般的多彩,路边也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花,公主府在京郊有两个庄子,其他的都更远些,赵如意也是两个,算起来位置大小都差不大多。
一路过来,到处都是田庄,也处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安郡王也有兴致,他陪着赵如意走了一段之后,便在官道上纵马,只带着几名侍卫骑马一路跑在前头,到了庄子门口的路上才停下来等她,赵如意自坐着车,带着其他几十侍卫从官路上面而来。
这庄子上的徐庄头等早得了信儿,一齐都出来到路口迎接,这是公主府的庄子,安郡王虽然平日里不管事,但也有巡庄子的时候,且也有在京城住的腻了,打马出来跑的时候,跑晚了到庄子上住一住,甚至住高兴了多住两日,也是有的。
横竖从小儿护国长公主就不大管他,事事随他高兴。
是以这里的庄头不说常见到他,至少隔个一两年也是要见过一次的,且安郡王自西南回来后,年下去公主府请安也见过,徐庄头也不生疏,满脸笑的打了千儿问安,安郡王还随口问了两句这庄子的境况。
在这里等了片刻,才见到赵如意坐着的朱轮华盖车到了,那徐庄头不敢冲撞了郡王妃,忙忙的退到了路外头,眼见郡王妃轻从简骑,马车后面只跟了一辆小车,上头搁着应用的东西,另坐着两个丫鬟。
单看这样,徐庄头就猜想郡王妃定是个随和人,是好伺候的。
赵如意既然是出门游玩,就完全不想多带人,只带了自己跟前的丁香和公主府拨来的杜鹃,丁香她是用惯了的,知道她的习惯,而杜鹃是公主府拨来的四个大丫鬟里最为伶俐的一个,很是能干。
赵如意笑问安郡王:“到了么?就这里?”
那庄头在路边接到了人,也给赵如意磕了头,就带着郡王爷郡王妃往里头去,郡王爷的侍卫自然散开布防,这些都是有规制有章法的,赵如意坐在车上,眼睛只管往外看,这是一片极大的庄园,放眼一望都看不到边际。
从庄子里的通道一路进去就能看到一片片平整的土地,种了金黄的小麦,再往里就不再是小麦了,而是菜地等,也有花田。然后地势渐高,在刚刚高起那里修了一片屋子,青砖绿瓦,屋前屋后就如京城里一样也是水磨大青石铺地,外头栽着花树,甚至还有小桥流水,一弯活水从那边山上引了下来,再往后,地势越高,如一个小山坡,则栽种了大片的果树,此时夏秋之交,不少果树就是没熟也都挂了果,看着一片垂累可爱。
安郡王亲自接赵如意下车,笑道:“这里原是那年母亲来住过一两个月,才特地修葺的,比别处宽敞些,就是不大像在外头了。”
赵如意笑道:“终究不一样,就算不是田园风光,跟在城里头还是不同的。”这里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这屋子的修法和装饰,院子里讲究四季花开不断,现下就有夏季的芍药花还留有影子,丁香正开的茂盛,而两株繁茂的丹桂树,看起来也有上十年的年头了,开起来的时候定然异香满院,院墙旁几棵遒劲的腊梅树,这是冬日里赏花闻香的。廊下的柱子门窗等大约每两年都要新漆一遍,自是防备着主家兴致来了过来住的时候看到破败,那门窗都与京城里格式相仿,窗下栽满了剪秋罗绢叶杜鹃等花。
这差不多算是别院的布置了,赵如意看了一回,庄头家的女人媳妇们早迎了出来磕头请安,殷勤的说着话,引赵如意和安郡王进去。
厨房里早预备下了热水伺候梳洗,又忙着端茶送水,上点心小食等,安郡王看了看天色,天上阴云密布,比先前在路上还阴的厉害,沉甸甸的仿佛要直接摔下来一般,安郡王便道:“今日不巧了,天阴的厉害,大约快要下雨了。”
“也不是一定要出去。”赵如意洗了脸,涂了脂膏,一脸清爽的也出来看看天色:“我觉得就在这屋里歇着也好。”
这里虽然也是坐着,可感觉就是跟在家里是不一样的。
有赵如意靠近,就有甜甜的香味儿袭来,安郡王就伸手揽住她的肩,两人并肩站在廊下随口说着话,安郡王说:“这里在我母亲出阁前,是皇庄,母亲出嫁的时候,先帝才把这里赏给我母亲的。”
“嗯。”赵如意点头。
“你那边两个庄子,位置大小差不离,听说以前也是皇庄,但是十几年前就卖掉了。”安郡王又说。
“皇庄也会卖?”赵如意不妨安郡王这会儿想起来说这个,但也顺着他说,而且还狐疑起来。
“皇庄自然也可以卖的。”安郡王笑道:“可以赏人当然也可以卖,内务府也是会买卖田地铺子的,而且东西还不少,这时间长了,就是如今内务府的人也说不清当年是怎么一回事,我问了两三回,也就打听到这么多。横竖你也不急,我就没催着问了。”
赵如意笑道:“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有消息了说一说,没有消息其实也不要紧。”
安郡王的意思,那就是除了这庄子是从内务府手里买过来的之外,也不知道更多了,赵如意倒没有太泄气,说起来,她对赵家自有归属感,她并没有很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一切还只是怀疑,是与不是都说不清楚,赵如意觉得,就算不是,她也依然是赵家人,这个并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
也就是这样的心态,赵如意并没有急迫的想查个什么出来,其实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
说话间,果然下起雨来,闷热了也有七八日了,此时一下雨便是大颗大颗的雨砸下来,砸的地上尘土都扬了起来,安郡王便拉着赵如意回屋里去,刚刚走到里头内室门口,安郡王正想说句什么话的时候,只见外头闪电极亮的一闪,轰隆隆的雷声随即而来,震的好似门窗都在抖似的。
“啊啊啊!”赵如意尖叫,整个人扑进安郡王怀里:“打雷了!”
安郡王身手敏捷,下意识搂住她:“打雷怎么了?”
赵如意脸都白了一层,双手捂住耳朵,脸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来,安郡王双手轻轻松松把她抱起来,进了内屋,已经醒过味儿来了:“你怕打雷?”
赵如意真是吓的缩了起来,这会儿雷声过了,只听到外头噼里啪啦密集的雨声,赵如意才抬头说:“这样大的好可怕!”
他们成亲才一个月,这中间虽然也下过雨,但基本没有打过雷,便有雨前的一两声,那也是远远的滚过来,闷闷作响,并不惊人,之后便只是安安静静的下着雨,是以赵如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异样。
没想到赵如意平日里胆子那么大,几乎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会怕雷,安郡王有点想笑,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又一道极亮的闪电掠过,赵如意下意识的就又缩了起来,两只手捂着耳朵不肯放,安郡王连忙搂紧了她:“不怕不怕,有我呢。”
他的话伴随着霹雳一般的雷声而下。
赵如意缩在他的胸口动也不动,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安郡王身量高大,能轻松的包裹住她,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叫人安心,或者是两者都有,赵如意总算觉得今日的雷虽然大,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
这一场雨确实很大,大雷都足足半个时候才开始慢慢变小,雨却一直瓢泼般不停,赵如意等雷没有那么大了,才开始说话,只是脸色还有一点白:“我一直怕打雷,从小就怕。”
“有我就不用怕了。”安郡王轻轻抚她的背。
“嗯。”赵如意点头,然后又说:“小时候一打雷我就哭,可我有时候会隐约记得,好像小时候,打雷的时候,有人会抱着我,伸手帮我捂着耳朵,哄我不要怕。那个时候,我很小很小。”
想了一想,赵如意又说:“我觉得应该是父亲,可是我没有。”
“不记得是谁吗?”安郡王有点明白她的意思,赵如意好像不止一次有这样奇怪的似曾相识的记忆,可是她不记得到底是谁,而根据安郡王的调查,她小时候身边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就如她现在说的应该是父亲,可是她父亲在她没出世的时候就没了,所以根本没有这个人。
她的这点儿记忆加上她的身世真是有点古怪,可是又一时查不出来,幸好赵如意豁达,并没有为这点古怪寝食不安,非要急着弄明白不可,她想的开呢,不管查到什么,赵如意三个字都不会有变化,急什么呢!
安郡王柔声道:“不要紧,以后有我呢!”
他说:“打雷的时候,我一定陪着你。”
“嗯。”赵如意点点头,他的怀里真是温暖,外头雨声那么大,她都有一点不想起来了。
不过虽然这雨暂时没有停歇的意思,可这里的女人媳妇还是按着时辰预备了晚饭送来,总不能因下雨,就让主子连饭都没得吃。
见她们穿着蓑衣提着几层的大食盒来了,刚才一声不吭在外间当什么都没听到的丁香和杜鹃便开始在内室门口张望了,赵如意看见了,终于不再腻歪,走到门口来问干什么,杜鹃便笑问道:“顾大娘带着人送了晚饭来了,郡王妃瞧着摆哪里好?”
赵如意道:“就摆这里头吧,这会儿也不那么热了。”
倾盆大雨落了半个多时辰了,消去了不少暑热,杜鹃便带着人抬了桌子来放在炕上,又从食盒里一样样端了菜出来。
这里到底不是在京城里正经日子的样子,食器多少透着些粗糙,菜也没有讲究的摆盘,不过大约东西新鲜,尝起来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这里的厨子也算会巴结,知道郡王爷和郡王妃在京城里什么好东西没用过呢?在这里就是要吃个野味儿,是以没有什么奇珍异味,倒是拿那现摘下来的茄子冬瓜,节瓜茭白,都是选的最好最嫩的尖儿,配了虾籽儿火腿等入菜,还有庄上自己腌的腊肉醉鸡,看起来红红白白,又有翠绿嫣黄,也是搁了一桌子,煞是好看。再有便是庄子上自己养的鸽子,现杀了来炖了一大盅天麻汤,放在正中间。
赵如意挽起袖子,亲手接过碗来给安郡王舀了一碗汤,又撕了一条腿子,笑道:“这个汤你喝一碗,最是补中益气的。”
另外还有一道剁椒蒸鱼,是一条整鱼,也是今日现打上来的,赵如意本来嗜辣,西南长大,自是无辣不欢,不过西南惯于用干辣椒或是辣椒豆瓣入菜,剁椒却少有用,这是湘北风味,赵如意吃了一口,只觉又香又辣,又是满口鲜香细嫩,不由的眼睛一亮,跟安郡王说:“这个味道好。”
安郡王看一眼,雪白的鱼肉上铺满了鲜红的大块的辣椒和翠绿的葱粒,就不大敢动手,可见赵如意一口一口的吃的惬意,看起来并不辣的样子,不由的便问道:“这个辣不辣?”
“不辣!”赵如意又吃一块,补充强调:“真的不辣。”
她见安郡王犹豫,就拔开辣椒,只露出雪白鱼肉,跟他说:“别吃辣椒就行了,鱼不辣的。”
安郡王犹豫了一下,这才夹了一筷子,刚一吃,顿时一滞,只是不好吐出来,勉强咽了下去,便连忙说:“水呢?水呢?”
赵如意哈哈大笑,连旁边伺候的丁香杜鹃都掩嘴笑,丁香一边笑,早把一旁已经凉了的茶递过去伺候安郡王漱口,这才终于冲淡了那辣味,安郡王好容易能出的出话来:“你这骗子!还说不辣!”
安郡王虽然去了西南几年,但是在军营里多,又有人伺候他的口味,到底比不得赵如意能吃辣,只比没去过的大约好一点。
赵如意得意的又哈哈大笑起来,外头廊下等着伺候的庄子上的女人们听着里头的动静,私底下都不由的小声议论:“郡王爷和郡王妃感情这样好?”
“新婚嘛。”有人说:“才成亲一个月多点儿,哪有不好的?而且郡王妃长的这样美貌,郡王爷自是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
赵如意本就明丽照人,且养生有道,肌肤细腻如玉,白里透红,就是洗了脸那也是清水出芙蓉,脸上自有一层艳光,这些人先前在门口见了还不大敢抬头,此时进去送了东西,见赵如意笑吟吟的坐在那里,自是多少都忍不住看上两眼。
直是惊为天人,这样的绝色美貌,郡王爷如何不爱。
“好是一回事,可也少见这样的啊。”有人犹豫着说,她是进城里见过世面的,自是见过那些大户人家夫妇相处:“便是夫妻两个好,说话自也规规矩矩的,少见这样放肆的,总是要有礼些才对,尤其是郡王妃这样的。”
客气有礼,不少夫妻一辈子都是这样,就是好些的,甜蜜些的,也是相互尊重为多,像赵如意这样肆无忌惮嘲笑安郡王的可真是没见过,不过,刚才安郡王说郡王妃什么来着?
骗子?这两位主子可真够有趣的。
这庄上的人都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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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大公主之死
第八十三章
这场雨由大转小, 又由小转大的直下了一天一夜, 让安郡王和赵如意困在屋里出不去, 不过两个人都并不焦急,出来游玩罢了,并不是观光, 非得天天出去跑, 就在这屋里头, 看看雨,摆摆棋, 甚至单聊聊天, 也轻松惬意。本文由 首发
至少不会突然就有人跑进来说:“不好了……”
赵如意下棋不算好手, 还赖皮, 甚至还敢扑到安郡王这样的拳脚高手的手里去抢棋,还给她抢成功,得意的了不得, 虽然知道安郡王是让着她, 可也得意。
可就是这样又是悔棋又是抢棋的, 她也下不赢,下了两盘,就乱了棋子不来了。
此时雨又开始转大了,安郡王望望外头:“今天这是真出不去了。”
他也没什么遗憾的语气,只是看了一眼,随手拿起现在赵如意翻了两页丢在边上的书看了起来。
这里的庄头早知安郡王要携新婚的郡王妃来住,自然早做预备, 不仅是屋子收拾齐整,预备下应用的东西,还买了不少书局新出的杂书放在这里的书架子上预备主子,想来郡王爷郡王妃新婚出来游玩,闲暇随便一翻,总不会想看四书五经吧?
赵如意先前随手拿的一本,就是新出的杂书里特别杂的那一种,奇神怪力,写的天花乱坠,安郡王还看的津津有味。
赵如意在屋里转了一圈,就坐到他身边,探头去看他手里看到哪里了,然后说:“这故事也还挺有趣的,你说这人死了,又发觉自己突然回到小的时候,这辈子会怎么过呢?”
“你会怎么过?”安郡王眼睛望着书,一只手伸过来搂着她细细的腰肢,一边随口答一句。
“这要想的就多了!”赵如意振奋的表示:“五岁的时候,要记得跟师父说,不要去摘那株红色的药草,这样师父就不会摔断腿,好几个月都不能走路,师父又娇气,痛一点儿都要哭,还要我哄她!”
“还有,七岁的夏天时候,要记得跟师父说,来找她的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叫师父不要理他!我后来才听到师父说的,她骂混账男人!”赵如意又说。
安郡王把眼睛从书上移过来,挺有兴致的表示:“怎么混账了?”
赵如意歪头思索:“不知道,师父没细说,就是有一回这样骂了一次,我听了也问了一下,师父不愿意说,我就没问了。不过那一回,那个男人在别院住了好几天呢,后来又来了一次,虽然不大到我那边来,但我知道!”
安郡王又把眼睛移回书上去了,继续听赵如意念叨着她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几乎都跟师父有关,他一边听着一边偶尔答上一句,赵如意又说:“十一岁那年秋天,我要跟师父说,我们去江城附近,我想看看那个时候你在军营是什么样子。”
“嗯?看什么?”安郡王又抬起眼睛来,心里不免甜滋滋的,这句看什么,很带着几分得意。
他当然也想起刚到西南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赵如意的情景,正是她十一岁的秋季,那个时候,她比现在矮了快一个头,总梳着两条辫子,明丽还没长成,还是如花骨朵般稚嫩。
“看看嘛。”赵如意笑嘻嘻的说:“我还没见过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呢。”
“喂!”安郡王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赵如意哈哈大笑,然后才道:“比现在年轻的时候……”
安郡王想,有个这样的媳妇,这生活真是一点儿也不无趣啊!
赵如意又说:“还有,十二岁的时候,还要记得跟祖母说,不要跟田家定亲。”
“对!”安郡王表示,虽然没有成,可是想想那位田才子当了赵如意三年的未婚夫,安郡王心中就觉得不太舒服。那个什么鬼才子,哪一点儿配得上如意?说起来,上回那么好的机会,真的打轻了!
赵如意想着想着又叹气:“唉我还应该跟师父说,不要这么早出海,多留一留,其实再迟个半年出去,她就能见见你了,师父还没见过你呢!”
“总要回来的嘛。”安郡王说:“回来了,就接她老人家到我们家住,不就天天见了吗?”
赵如意是师父陪着长大的,跟师父感情极深,安郡王心中当然明白,此时虽然这样劝说了,他还是把书搁在一边,把赵如意整个揽到胸前,笑道:“等师父出海回来,看到你嫁给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岂不是一个惊喜?”
“说的也是。”赵如意就是这样大方,笑道:“比那个强多了!”
“拿本王和他比?真是跌份儿。”安郡王对那田才子是真的嗤之以鼻,他又道:“行了,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这种事情,又不会是真的。”
“你不信吗?”赵如意问。
“便是有这种事,咱们也碰不到。”安郡王随口表示,但他随即又说:“不过你放心,我若真是遇到这样的事,我一定记得在四年前去你们家,跟你们家老太太说,千万不要跟田家定亲,若是你们家老太太不信,我就趁月黑风高去弄死田才哲!”
赵如意哈哈的笑,两人煞有介事,说的有板有眼,听起来好像是明天就要重生了似的,也只有这样还在热恋中的一对儿,才会这样,明明听起来像傻话,却还能说的有滋有味。
赵如意还说:“你放心,若是你真这样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这还能嫌弃?”安郡王一脸匪夷所思的道:“这多传奇啊,多有趣啊,别人想遇还遇不到呢!你想想,我都能跟你说咱们儿子长什么样,闺女长什么样!不对,是大儿子长什么样,二儿子长什么样,三儿子长什么样,四儿子长什么样
……”
他一气按着手指比下去,这还没说到闺女就一双手都要不够用了,赵如意笑的要岔气,连忙停下来按着穴位,然后才拉着他的手,笑道:“好吧,我记住了,要是我也这样了,就这么跟你说!”
“嗯,约好了啊!”安郡王说,还追加一句:“真要有那样一天,你可不许又喜欢上别人啊。”
赵如意哈哈的笑,十分欢乐,不过话题很快的就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了,只有外头屋里闲坐着没事干的丁香和杜鹃,听的真切,都跟着悄悄的笑,看着自己的主子们感情这样好,她们底下人自然也觉得好伺候的多了。
这种闲适而欢乐的生活其实是真难得的,第二日放了晴,安郡王便带着赵如意上山去逛,又带她去后山上教她骑马,这个赵如意从来没有学过,大有兴致,接着两人又去了其他的几个庄子,一则查看,二则也是换个地方玩,这一日,到了京城西边的一个庄子上,这里本来稍远,离着京城也有两百多里路,已经不算京郊了,不过他们是几个庄子一路过来的,一次倒不用走这样远。
赵如意今日兴致大发,要亲自下厨做药膳,那位庄子上的李庄头家的女人,哪里敢让她这位郡王妃进厨房,只得在后院里现搭的灶,搬了柴火,又亲自来伺候。
这个庄子是赵如意嫁妆里头的,因位置偏一点,没有预备着主子来住,房舍修的普通,连厨子也没有预备,安郡王和赵如意来了,都是这位李大娘带着儿媳妇们下厨整治菜色,手艺自也平常的,不过是家常菜,只是赵如意和安郡王都不怎么挑剔,有情饮水饱,只要快活就行了,这不,赵如意都颇有兴致的要亲自做菜了。
不过也是因为没事儿干,安郡王这会儿不在,先前赵如意看见他底下的人递了一封信进来,安郡王看了,就说要出去一趟,赵如意左右无聊,便兴起这个念头了,做个药膳,安郡王回来正好献宝。
只是她这里刚看着人放了锅点上火,只听得外头一阵嘈杂的人声,李大娘的一个儿媳妇就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看,很快又回来,对赵如意道:“郡王妃,郡王爷带着人扶了一个人进来,就在前头院子里,说是病了,打发我来请郡王妃去看看。”
这一头说还一头好奇的打量着赵如意,这人病了居然来请郡王妃去看,难道郡王妃竟然是郎中吗?
这样十几岁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还是堂堂郡王妃,竟然是郎中,倒也真是挺古怪的。
赵如意却顾不了别人的好奇目光,听说了这件事,连忙就丢下这里一摊子,往前头去,刚走到前头堂屋里,丁香已经找了过来:“郡王妃,在耳房里。”
“谁?”赵如意简洁的问。
“许太太。”丁香知道赵如意的秉性,又补充道:“是郡王爷认得的,听说原是皇上潜邸的时候大公主的奶娘,后头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过的。”
赵如意就想起来是谁了,皇上那位大公主没了的时候,还是大姑娘,后来皇上登基了,追封为福宁公主,如今自然也这样称呼了。
这地方屋子窄浅,不过说这样两三句的功夫,赵如意已经走到耳房了,进去一看,果然是那位看着有些眼熟的许太太,此时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跟前两个年轻女子,都穿的富贵,一个梳着妇人的发式,大概是许家的媳妇,还有一个年龄小些的,还是姑娘的打扮,另外还有两个丫鬟跟在一边。
安郡王坐在另外一边,显然是在等赵如意,见她出现在门口,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就走到了赵如意跟前,对她说:“我出去有事儿,刚办好回来,在路上碰到他们一家子回京城去,半路上许太太发了急病,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往前赶的急了,又怕许太太受不了,着急的很,正好就叫我碰到了,我想着救人一命也是好事,就请她们过来了。”
这就是在跟赵如意解释前因后果了,那许家的姑娘听了好奇的看过来,那位许家的媳妇心中却是想,这位郡王爷真是尊重郡王妃,请她出手治病,还仔细的解释一回。
哪里像是外头传的,郡王妃是高攀上的安郡王呢。
她旧年里也是在京城里的,自然听说过赵如意的传奇了。
那媳妇一边想,一边也连忙上前来行礼:“还求郡王妃救救我母亲。”
赵如意自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便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救人要紧。”
她走过去,照样儿先端详这位许太太的气色,见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便坐下来伸手诊脉,不过片刻,赵如意便道:“许太太平日里是不是常觉得心跳很快,有时候快的觉得喘不过气来?且尤其累不得,也不能走的快了,略一行动就心口疼,又出汗的厉害?”
许家媳妇连忙道:“郡王妃说的一点儿不错,母亲往日里就有这样的症候,别说累着,便连母亲那么疼哥儿,也抱一抱就得放下,家里请了大夫看过,也是常年吃着丸药的。”
赵如意一边示意丁香去打开医箱,拿小玉瓶倒出来一颗成药来喂许太太吃下,一边道:“不要紧,脉象虽乱,还算不弱,这颗药是护心的,正用在这种要紧时候,不过开方还要问一问才好。”
那药吃下去,很快就见许太太脸上的气色好了一点,气息也强了一些,赵如意这才道:“许太太早年大约有惊悸之症,便是在如今,也还有一点儿,只是距今十几年了,我也摸不太准,所以问一问,说不准就是这病症的由来,你们谁知道么?”
这么早的症候也摸的出来?在场众人都一脸的钦佩,不过这么久的事儿,这儿媳妇不知道,女孩儿也不知道,倒是跟前伺候的一个丫鬟,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听我娘说过一回。”
许家媳妇忙道:“银花儿的娘以前是母亲跟前的丫鬟,陪母亲嫁进咱们家的,母亲以前的事,大约何姨最知道了。你既知道,快回郡王妃。”
那银花儿便道:“如不是奶奶问,又是郡王妃要给太太开方子,我原不敢说的,这原是那回我见太太什么稀奇料子都认得,才问了一问,我娘便跟我说起,十几年前太太曾经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一般人家的太太哪有这样的体面呢。”
能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那自然是荣耀的,尤其是这样的人家,格外值得夸耀,赵如意听了却说:““许太太在娘娘跟前伺候,大约没伺候多久吧?”
银花儿忙道:“郡王妃也知道?”
赵如意道:“我是诊出来许太太这惊悸的毛病,大约就是十几年前,若真有这样毛病儿,晚上容易发梦惊醒,这样的人,哪里好在主子跟前伺候,晚上值夜闹起来,闹着主子了,怎么吃罪的起。”
这样一说,众人也都明白了,银花儿接着道:“太太是真有这样的症候,我娘与我说,太太当年原是大公主的乳娘,偏大公主三岁上头没了,太太当时哭的晕过去,便落下了惊悸的毛病儿,尤其是头一年,几乎天天都睡不安稳,总是梦到大公主,便要惊醒过来,我娘还说,太太虽当着差不好出来,却也好几回悄悄给大公主烧纸,哭的了不得。这虽是犯忌讳的事,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只说太太忠心,便把太太提在跟前伺候了。”
银花儿年纪虽小,口齿却灵便,说的十分清楚,赵如意却是若有所思。
忠心?赵如意心中倒是狐疑,她虽不了解当年的境况,但是她知道医理,惊悸、发梦、惊醒,这不是伤心过度的表现,这是心虚害怕的表现,脉象上也的确如此,伤心和惊恐两种情绪,赵如意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不过这会儿当着人,赵如意没有多想,只是道:“果然以前有这毛病,那就很清楚了,许太太心脉虚损,就是得这惊悸的毛病上来的,惊恐伤心,后头大约渐渐好了,但却已经损伤了心脉,且也上了年纪,就越发显出来了,你们这一回进京,也略有些暑热,大约路上赶的急了一点,许太太撑不住,就发作了,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只能给许太太开了方子且医这一回,也没有什么治本的法子,只有仔细保养才是。”
赵如意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楚,那许家媳妇也只得道:“多谢郡王妃,还请郡王妃赐方。”
赵如意就在一边桌子上写了个方子出来:“郡王爷这里有人手,可以去买药回来煎,你们先在这里歇着,用两三次药,若是许太太觉得好些了再走,就是路上也要略慢些,颠簸不得。”
许家媳妇忙应了,又蹲身行礼道谢。
安郡王便把药方叫交出去派人抓药,赵如意拉他一把,他看看自己媳妇,赵如意对他使了个眼色,安郡王心领神会,跟赵如意进里头屋里去了。
赵如意心中有蹊跷,琢磨了一下才问安郡王:“大公主不是孝端章皇后所出吗?怎么用皇后娘娘跟前的人做奶娘呢?”
赵如意当然知道这些世家的规矩,奶娘这样要紧伺候的人,第一该亲娘自己选,第二该外家选,哪有让继母选的,就算不是哥儿,那也得防着奶娘教些不该有的话。听那银花儿的话,这位奶娘没奶大公主了也是在府里当差的,若是外家送进去的人,通常这种时候就应该打发出府了,所以赵如意越发疑惑。
安郡王没想到赵如意特特的叫他来说这个,不过还是道:“倒不是原本是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人,也是陈家老太太选了送进去的,不过大公主没了之后,她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还留在晋王府罢了,到底前程不一样,要不然,今日能有这样的诰命?”
赵如意点点头,心中的怀疑就越发深了,今日治这个病,却无意中发现了十几年前的旧疾,尤其是如今既然知道是因大公主没了落下的毛病,那么若是纯从医理上来说,赵如意有理由怀疑大公主的死有蹊跷。
大公主的死,撬动了王朝的更替,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如今的说法都说是一个意外,是无意中替皇帝死的,可是如今看来,这说法值得商蹉。
赵如意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情况,倒是有一点踌躇起来,这原本是陈年旧事,可据说当年其实并没有查到直接下毒之人,这人在晋王府下毒,当然不能确认一定是晋王府的人,但至少是能近身的,这样的人当年没有找到,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呢?
赵如意心中踌躇,如果大公主之死有蹊跷,并不是意外替皇上挡了灾,那当年调查下毒之人的方向就错了。
这样的事情,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没有谁会去害一个才三岁的小姑娘,若是个哥儿,大概才会有人想到这上头来,而且大公主是吃了给皇上送的点心中的毒,是以人人都会认为要谋害的是皇帝了……
赵如意想了又想,心中虽然怀疑,却拿不定主意,毕竟她的证据太薄弱了,许夫人的惊悸之症可以推论到大公主之死可能有蹊跷,但却不是必然,有可能有时间上的巧合,也有可能银花儿道听途说有错误,所以赵如意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安郡王多明白她啊,一见她一脸纠结,便问道:“怎么了?这事儿有古怪?”
赵如意想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大公主死的蹊跷这样在意,心里头憋不住,她觉得,她不说出来就十分的难受。
大约是因为皇帝吧?皇上对她这样好,这件事既然有可能并没有查实,有继续威胁到皇帝的可能,那她在意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想,赵如意便觉得很应该说,她便轻声的对安郡王道:“当年的事我不知道内情,可是这位夫人的惊悸之症,不是伤心之症,而是惊恐害怕的症候,单看这个,大公主之死,只怕……”
安郡王皱眉。
过了好一会儿,安郡王才说:“你拿得准吗?”
“脉象我拿的准,事情我却拿不准。”赵如意道。
安郡王点点头:“好,我去查一查。”
可是赵如意没有想到,安郡王的查,居然查的那么直接,他们回京之后,刚到公主府见过了公主,安郡王就问:“母亲,当年大公主的死,您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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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蹊跷
第八十四章
儿子和媳妇出门十来日回来, 护国长公主当然是欢喜的,可还没来得及拉着儿媳妇的手问长问短, 冷不防的儿子就问起这句话来。
护国长公主是最知道内情的人,此时下意识的竟然就嚯的站了起来,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她老人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如意想起来了!
当年接回如意的时候, 她是记得自己是晋王府大姑娘的, 只是后面才渐渐的忘了,经过观察,她已经只认为自己是赵家九姑娘了, 这样的事情,其实护国长公主还是与皇帝讨论过的, 不过皇上认为, 她既然已经忘了,那能活的轻松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是以, 更有后面的一系列不让赵如意进京城的安排。
当然, 护国长公主还是感觉得到皇上那一点儿失落伤感, 他最爱的女儿, 最亏欠的女儿, 却不记得他了。
难道她又突然想起来了不成?
不过这会儿, 护国长公主见赵如意看着自己的举动也有一点儿困惑不解,就立刻又明白过来了,她老人家缓缓坐下来, 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郡王到底是儿子,而且还是独子,肆无忌惮惯了,对他娘说:“问一问大公主的事儿,母亲怎么吓成这样?亏的就咱们自家人在这里,若是别人瞧见了,还当母亲干了什么呢!”
若不是坐的略远,护国长公主真是又要一巴掌打过去了:“胡说什么!”
赵如意轻笑,也就是护国长公主这种脾气,才养的出安郡王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来呢。
赵如意原本没料到安郡王会问的这样直接,不过既然问了,她也就跟着说了:“母亲,原是这样,我跟郡王爷在外头,碰到一个旧识发了急病,因没有郎中,我就上手治了,只是把了脉,却觉得有一点儿蹊跷。”
赵如意便把当日治病的情形,和当日发现的蹊跷细细的说与护国长公主知道,又解释道:“不过这是多年前的事了,说实话,其实拿不准的,尤其是除了觉得她脉象里是惊恐之症之外,其他的都是听说,并不敢作实。我想着,也有可能这位许太太是因为别的事情吓到的呢?像是家里或是亲戚里头的事?说起来也都是有可能的,且此事非同小可,胡乱猜疑只怕引起物议。”
这除了医理上的确实,其他都是有变数的,护国长公主这样的人,哪里不懂得赵如意的意思呢,此时便缓缓点头。
赵如意又道:“不过我既然发现了这一点蹊跷,又不好藏着不说,若真有这样的事,那于皇上,也怕有大患。”
当年的事,细究起来,是皇上得利,可见若是真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利益其实是和皇上一致的,这也大约是如今皇上并没有出事情的缘故,可若有一天,这个人的利益变的和皇上相对了呢?
这不用赵如意说,护国长公主也想得到,她又一次点头:“你说的不错,如今既然有这样的蹊跷,还是要重新再查一查当年的事。”
既然是大公主的奶娘有问题,那这一次的调查方向就跟当年不一样的,怀疑的对象,也当然不一样了。
护国长公主说:“当年大公主的意外,是因为一盒点心,这点心是放在皇上的书案上的,大公主在皇上的书案上坐着玩,然后就去抓那点心吃,皇上向来宠爱大公主,并没有阻止,就让她吃了。”
护国长公主一边说,眼睛一边看着赵如意,赵如意却没什么感觉,只是点头道:“很快就毒发了吗?”
“是的,就在晋王府的书房里,吃了没多久就毒发了。”护国长公主道:“当时那点心并没有吃完,自然都封存了,连当时整个晋王府各屋的茶水吃食,几个厨房里的东西,连同采买回来存在库房里的东西都全部封存了,最终便查出来是那点心有毒。”
“厨房里是怎么说的?”安郡王问。
“不是厨房里送来的。”护国长公主道:“厨房里没有做过那样的点心,更没有送,这是有人证的。皇上自己也不记得那点心是怎么来的,随即有个书房伺候的小厮突然自尽了,再一查,他的家人在一个月前就全部搬走了,再没有踪影。”
“所以就顺着这小厮查了。”安郡王当然明白。
“对。”护国长公主道:“当然也查出了很多东西。你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不知道那几年发生了多少事。”
夺嫡的腥风血雨,在如今还只是初见端倪,赵如意心中明白,她亲眼看见的直郡王妃的小产,康二姑娘差点成为诚郡王府的侧妃,这些都或多或少与夺嫡有关,只是这些都还只是小手段,还只是以后宅隐现前朝,甚至还没有实质性的交锋。
毕竟皇上还没到五十,尚算盛年,十年内也很可能没有继承大宝的机会,不像大公主去世的那段时间,先帝年事已高,储位未定,当然争夺的极其白热化了。
护国长公主道:“那小厮最终查到与皇四子有可能有关,可也没有真正确凿的证据,皇四子喊冤,父皇接着查,越查事情越多,关系越复杂,扯进来的人越多。手段也不堪入目,兄弟阋墙,互相攻讦,不仅后宅夺□□女,谋害子嗣,更有前朝互相陷害,置朝廷社稷并百姓于不顾。”
护国长公主说到后来,脸上隐约现出些悲伤痛苦的神情,二十年了,想到当年那些事也难以释怀,那些都是她的兄弟啊!
“父皇数度暴怒,又病倒了。”护国长公主道:“到后来,父皇竟也不敢再查了,单是那一回的处置,就让父皇大病一场,便是后来好了些,龙体也不如往日,后来,父皇立了皇上为太子,一年后便驾崩了。”
先帝当日伤心至极,大约也是这个缘故,才最终选了敦厚有余,狠厉不足的当今皇帝为太子。
安郡王和赵如意都沉默了一会儿,安郡王才道:“那便是最终没有确切的查到到底是谁?”
护国长公主点头:“是的,没有定论。”
赵如意说:“既如此,我觉得应该先查一查这位许太太,作实她的惊悸之症确实由大公主引起的。”
作实这件事,才有调查方向,护国长公主和安郡王都认为这个办法是正确的,赵如意又道:“惊悸之症,常伴噩梦,而且容易惊醒出声,如今需要找当年在晋王府伺候过的人,尤其是与这许太太亲近的,最好是住一间屋子的人,问清楚当年的情形,就能知道个大概了,若能确认当年是她下手害死的大公主,这主谋也就好查了。”
这事自然是由护国长公主主持,又讨论了几个细节,安郡王和赵如意这才起身回自己院子去,赵如意刚刚走了一步,护国长公主有一点迟疑的喊了一声:“如意……”
赵如意回头,护国长公主明显犹豫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罢,我这会儿就进宫去,你们不必再过来用饭了。”
因为这府里就三个主子,护国长公主还是寡母,所以赵如意自嫁过来后,不管安郡王在不在,每顿饭都是过来和护国长公主一起用的。
“是。”赵如意答应了一声,又望了护国长公主一眼,见她没有再喊自己的意思,才跟着安郡王一起回自己住的华兰园。
护国长公主虽然说了就要进宫去,可是安郡王和赵如意走后,却又在那里坐了很久。
赵如意回去就道:“你说母亲刚才叫我干什么?”
“干什么?”安郡王说:“不是吩咐不用过去用饭吗?”
“才不是!”赵如意道:“单这句话哪里是这样说的,开头不是还有罢了两个字吗?明显就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哎呀,这样最难受了!母亲也真是,想说就说嘛,干嘛想说又不说的,害我要猜!”
她又不好问的,憋的真难受。
“必定没事的,要有事还不与你说吗?”安郡王颇为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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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谁?”皇帝听了护国长公主说的话,极其意外,然后又惊又怒,如果真像如意察觉的有蹊跷,那此事也是符合逻辑的,那就是有人希望他上位!
皇帝上位,当然也符合很多人的利益,太后、皇后、后宫嫔妃,甚至他当时的心腹臣子等。
“会是谁!”皇帝又说了一遍,语气越发不同了,更加的愤怒,是谁用他的小公主做了垫脚石,得了荣华富贵!
“皇上。”护国长公主深知道皇帝对赵如意的心情,不仅仅是疼爱,也有很多的愧疚,所以她才知道要极其慎重的对待赵如意发现的这点儿蹊跷,完全没有不当回事。
“先查证许张氏。”护国长公主喊了皇帝一声,还等了一等才慢慢的说:“也有可能只是巧合的。若真是有蹊跷才能查下去,现在不能怀疑任何一个人。”
现在怀疑的,绝大部分都是与皇上利益一致的人,这需要更多的慎重,毫无缘由的怀疑,只怕寒了人的心,甚至是皇上自己也会生活在惶惶不安中。
“对!”皇帝咬牙道:“不能乱,慢慢查,仔细查!”
皇帝虽然在说对,但他说的意思却和护国长公主完全不一样:“不能打草惊蛇,那么多年的事了,能查到的东西本来就少。”
护国长公主也觉得无奈,但凡碰到赵如意的事情,皇帝做了这么多年天子的慢慢养出来的那些不动声色的耐心似乎就消失不见了,竟然如十几年前一样冲动,一样情绪露于表面,不管是欢喜还是恼怒,都一眼可见。
不过至少在怎么查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护国长公主又安慰了皇上几句,才出宫去。
就如护国长公主受到的震撼一般,皇帝也一个人呆坐了半晌,然后他慢慢的从身后的书架上打开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画像。
一个胖乎乎的女娃娃在望着他笑。
两根冲天辫,大红的衣服,露出胖乎乎的手和脚,小胖脸笑的眼睛眯起来,十足可爱。
笔法不算很好,这是皇帝自己画的,这么多年以来,有时候,他会拿出来看一会儿。
这一次皇帝看了良久,禁不住伸手轻轻摸摸画上的小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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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护国长公主才从宫里回来,赵如意便过去了一趟,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格外在意,只得当是关心皇上罢了。
护国长公主并没有多跟赵如意说什么,只是说皇上已经吩咐查了,不过要慢慢查,仔细查。
听起来好像很有决心似的,可赵如意那点儿忐忑不安却并没有消退,这十几年前的事了,哪里那么容易查证的。
只是赵如意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能让她无意中发现这个蹊跷,已经是十分的巧合了,若不是在那里碰到,她怎么会给那样一个人看病呢?
两人回了华兰园,赵如意刚坐下,云实便上前来,送一大叠帖子:“这是郡王妃出去之后,各家送来的帖子,时日已经过了的那些喜事,我回了公主,公主府公中照着例送了贺礼去,郡王妃这里酌情添些东西,这些是还没到日子的帖子,我已经照着日期理好了,郡王妃看一看。”
赵如意道:“这么多?”
云实道:“这还是单下给郡王妃的,给公主府的帖子都交到公主那里了。”
赵如意随手便翻看了一下,其实正经亲近人家非去不可的地方不多,大多都是勋贵大员女眷邀请赏荷,泛舟,诗会,然后便是宗室人家,和沾亲带故的人家的喜事儿,嫁女,娶妇,生子洗三,满月,寿辰等,一大叠红红的喜帖。
“这个怎么回事啊。”赵如意一边翻看一边嘀咕,她向来不耐烦庶务,随便看了看,也就丢在那里了,不怎么理会。
安郡王那头换了衣服也过来随手翻看,牡丹已经端了两盅茶过来,赵如意便问道:“这些人家的情形,以前的来往,问过公主了吗?”
“哪用问,一看就是你红火起来了嘛。”安郡王在一边笑。
这人的眼光还是很毒的,赵如意颇为相信他的判断,她叫他一提醒,也明白了,这些人家既然是单给她下的帖子,想必不是与公主府常有来往的人,那她就是真红火了。
赵如意何等伶俐之人,念头一转,就明白了:“是皇后娘娘红火了吧?”
赵如意是皇后娘娘的义女,跟前得脸的人,当然就沾光成了红人儿了。
安郡王捏捏她的脸:“很明显嘛。”
他们离京之前,后宫格局的改变就初见端倪,太后娘娘的颓势,从旧年就有了痕迹,如今又被卷入皇后娘娘中毒事件中,再次被狠踩了一脚,虽然也是有挺多人,包括赵如意都认为太后根本犯不着弄死皇后,可这政治和权力之争,向来是不讲理由的。
说真的,皇上也算仁慈,虽然抓住这个机会逼太后让出了后宫控制权,但却还保着太后娘娘的荣华,不过从现在开始,蒋家的荣光就要慢慢褪色了,太后在的时候大约还好,太后一旦薨逝,蒋家就要退出顶级勋贵圈子了。
赵如意想到这里,不由的就想起旧年在锦城见到的南郑侯夫人,那个时候,南郑侯何等的势大,南郑侯夫人何等的风光,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蒋家之势便从烈火烹油的盛景上就跌落到如此地步了。
如今,皇后娘娘才是新贵!
做了十几年皇后,一直被太后压制,有无子嗣,在后宫存在感薄弱,只有到了如今,才算真正母仪天下了。
单从赵如意跟前这一堆大红喜帖里,都看得出皇后娘娘如今的得意了。
赵如意翻看了一番,这里头有林家送来的给哥儿做双满月的帖子,又有蓝家一个寿辰的帖子,这是她娘家的亲戚,又是关系亲近常走动的,不能不去,再者安郡王的兄弟好友里头送来的帖子,也要去一回,再者,赵如意就分不清了,跟云实说:“你拿去问问公主跟前的妈妈,公主要去哪家,我就跟着去,其他的就不理了。”
安郡王笑道:“你倒是聪明。”
“那是。”赵如意得意的笑。
赵如意回了京城,反倒忙碌起来,歇了一日,第二日又去楚家给楚老太太问安,楚家的老太太原本是谁做孙子媳妇都不要紧,只要孙子成亲就好,可成亲之后,眼见得这孙子媳妇不大买账,孙子又一味的护着,心里头就不大爽快,看赵如意不很顺眼,不冷不热的。
不过楚二太太和楚家三姑娘楚菊等就是另外一幅形容了,老太太不大理睬,她们倒是与赵如意有说有笑,又苦留用饭,因楚家的姑娘多,赵如意上两回还没弄明白谁是谁,这一次才留心看了,楚家只有大姑娘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姨娘大部分都不同,不过只有万姨娘所出的另外一个姑娘楚五姑娘楚莲因为她姨娘被打了的缘故看赵如意不顺眼,有点小姑娘所特有的阴阳怪气之外,其他的姑娘几乎都是好相处的。
赵如意本也不在这里过日子,便只要面儿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从楚家回来,杜鹃和山茶都从屋里迎了出来,赵如意问:“郡王爷回来没有?”
这会儿已经是近晚饭时候了,杜鹃最伶俐的,便回道:“郡王爷一早与王妃一道儿出去,到这会儿也还没回来,倒是打发人回来说了,只怕今日回来的晚些,请王妃与公主先用饭就是,不用等郡王爷。我先前看见厨房里有两样郡王爷爱用的菜,跟厨房说了留着郡王爷回来吃。”
赵如意便点头应了,自去换了衣服,与护国长公主一起用饭。
安郡王差不多在亥时才回来,赵如意正盘腿坐在炕上,几个丫鬟把秋季的针线打点出来交出去做,里头贴身物件,就分了几个丫鬟做,赵如意自己是从来不做这些的。
见安郡王回来了,赵如意也没动,只是扬起脸笑道:“郡王爷这么晚回来?才回京就这样忙呢?”
他们从外头回京,倒不是急着要问大公主之事,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早一日晚一日其实是不要紧的,只是一则赵七姑娘赵淑云出阁的好日子就在七月十一,赵如意是亲妹妹,自然不能不去,尤其是她做了郡王妃,若是不去,越发惹人议论。
二则也是皇上打发人来叫安郡王回去。
安郡王便说:“皇上立等我商议事情呢,今日进宫,说了那么多话,打了四五场官司,跟着皇上用了两顿饭才出来,我又跑了几个地方,是以这么晚。”
安郡王看起来情绪略微有点萎靡,赵如意便担心的问:“怎么了,不大好么?”
安郡王道:“前儿我不是跟你说,皇上有意整合京城防务都交给我么?可阻力很大,五城兵马司还算好些,虽不十分赞成,但也不怎么反对,可是兵部态度就比较硬了,极力劝阻。还有宫禁卫,那里头什么人都有,好几个张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还有南郑侯的小舅子,要我说,怪不得皇上要整合呢!我瞧整合还是其次,这宫禁卫不换一换人,皇上只怕都睡不好觉。”
赵如意就有点想不通:“皇上任命的时候,难道不知道?”
“又不是皇上任命的。”安郡王道:“统领当然要皇上点头,可底下还有那么多官职呢,天下这么大,内外几万官员,每个人若都是皇上亲自考察亲自任命,便有十个皇上都应付不过来,自然是自有六部行使职责,这天下无非那几个要职,皇上略留点心罢了,不仅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当然也不会人人皇上都能了解透彻。”
这样一说,赵如意立刻就明白了,皇上如今就是想要把京城防务这块交给安郡王,他老人家信得过安郡王,然后安郡王去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到相应职位,那人再挑自己的手下,一层层延伸出去,又一层层对上负责,控制力就是这样延伸下去的。
势力,党争,争的永远是人,赵如意想通了这一点,就明白了皇帝这一次的动作,他老人家无法透彻了解宫禁卫的人是不是可靠,所以打算交给安郡王去了解。
赵如意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要继续议。”安郡王啧了一声:“现在阻力不小。估计有人是被拿住了要害,硬着头皮也要顶,皇上今天恼了,亲自吩咐调走了一个,倒是把康修瑾的大儿子提了上来,我瞧那小子灵醒,比他妹子强多了”
安郡王又说:“你是没瞧见皇上,两个黑眼圈,不用你去看我都知道皇上昨晚肯定没睡着。不过也说不准,不见得是为这个,多半还是为了大公主的事吧。”
赵如意对皇帝那是很有感情的,听安郡王一说,就叹气道:“皇上昨儿听了母亲那话,指不定多难过呢。我明日进宫,也去给皇上请个安罢。”
出去了一回,赵如意是预备明日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这郡王妃的身份,是哪里的礼数都要做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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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省事
第八十五章
虽然是郡王妃之尊, 赵如意还是被拦在了太后娘娘的寿康宫之外,说是太后娘娘老毛病犯了,精神不济, 需要静养。吩咐赵如意只在寿康宫宫门上行了礼就罢了, 赵如意心中明白,太后想来大约的确是有些急怒攻心, 但这犯了毛病等等话却都是自己给自己找脸面,如今她要让权给皇后, 本来外头就传满了流言是因为太后下毒的缘故了, 她若是神采奕奕,不做出自己有病休养的样子来,岂不是连她自己都坐实了那留言了?
其实太后自然也很疑心, 如今京城中流传着的太后娘娘跟前的宫女给皇后娘娘下毒的流言是皇后所为。
毕竟皇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实再也犯不着到处去宣扬,可皇后却不同,她弱势惯了, 若是没有个强硬的理由来解释她如何从太后手中□□的, 她立身就不稳,叫人议论。终究这世上, 孝字是极重的。
不过太后娘娘疑心归疑心, 她也没有法子查证,甚至只要她没有拿到皇后确实的把柄,她就动不了皇后,还是只能装一装病罢了。
皇后娘娘如今大权在握, 长春宫真不是往日的模样了。便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太监李桂,也抬头挺胸的与往日不一样起来,以前他虽然贵为皇后跟前的有品级的大太监,可在这宫里还真算不得多大一回事,别说太后娘娘跟前一样品级的于桂了,便是于桂的徒弟,等闲还敢甩脸子给他瞧。
可如今,于桂坟头的草都多高了!
不过李桂再是如今红火了,一群人恭维着他,那也不敢慢待了赵如意,听说安郡王妃进来了,早亲自迎了出来,笑着打千儿行礼:“郡王妃快请进,知道郡王妃今儿要进宫来,娘娘早起就念了两回了!郡王妃出去一回,显见得喜欢,气色越发好了。”
一路奉承着把赵如意往里迎,李桂在这宫里伺候着早看得清楚,这位郡王妃,别说皇后娘娘给她体面,皇上更是宠爱,要说说话管用,只怕连公主们也比不得她。
赵如意笑着打发了李桂一张银票,李桂还不敢接:“哪里敢当郡王妃的赏,上回郡王妃赏的药茶,喝了我那点儿小毛病立时就好了,早惦记着去给郡王妃磕头呢。”
赵如意笑道:“那药茶常喝着好,你喝完了只管跟我说。”
“先谢过郡王妃了。”
这一路进去,赵如意放眼一看,如今来请安说话的人早就不仅是宫里的人了,真是跟以前大不相同,院子里有人等着,外殿偏殿还坐着些有体面品级高的贵人,如今来请安的,儿女相好了亲家来讨个体面赐婚的,撞木钟给孩子谋差事的,什么都有。
赵如意请了安,又给皇后娘娘诊了个平安脉,说了两句好话,见等着说话的人多,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这会儿赵如意坐在皇后娘娘寝殿外殿的窗下椅子上,眼见得里头廉郡王妃出来,见了她,就极亲热的与她打招呼,赵如意忙站起来笑道:“舅母。”
廉郡王是皇帝的堂兄,宗室近支,廉郡王府里好几位公子都与安郡王常一处喝酒,赵如意也是知道的。
廉郡王妃走近来,一只柔白的手掌搭在赵如意肩上,她出身名门,嫁与宗室王爵,一辈子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此时近五十的人了,看着好似四十还不到似的,又喜珍宝华服,进宫问安就算不穿红,也是穿的湖蓝这样娇艳的颜色,看着越发觉得还似容貌的盛年一般,其实,赵如意前儿已经发现她进入了更年期了,正是脾气暴躁,心情烦闷的时候。
赵如意主动问候了一回,又送了方子与她做丸药,一边又送了药膳食谱给她,还亲自配了解郁的花茶送去,廉郡王妃前日已经打发人送了礼来道谢了,今日见了她,也亲近的很,按着她的肩:“你坐着便是了,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到底是舅母呢。”赵如意笑道,不过也顺势就坐了下去,早有宫女伶俐,又搬了椅子放在窗根底下请廉郡王妃坐,廉郡王妃坐在一边笑道:“还是护国妹妹有福气,娶了这样好个儿媳妇,越发是要长命百岁的。”
赵如意看看跟在廉郡王妃身后伺候的廉郡王世子妃,廉郡王妃得嫡子迟,二十七八才养了出来,这位世子妃也才刚二十,十八岁嫁进王府,还算的新媳妇,听了廉郡王妃这话,倒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反是笑道:“母亲这话说差了,安郡王妃虽是护国长公主的儿媳妇,那也是您的外甥媳妇,也是一样惦记着您呢!有表弟妹在这里,母亲也是一样长命百岁的。”
这显是点出了赵如意前儿送东西的举动,廉郡王妃便笑道:“果然是你说的不错,我也是一样沾光呢。”
这位世子妃当然不肯得罪赵如意,就不说赵如意如今的身份和体面,单是她这手医术就犯不着得罪她了,须知直郡王府里一位郡王妃一位侧妃,一样是有孕,那位郡王妃不肯信安郡王妃,只当人人都要害她似的,最终不仅孩子没保住,甚至连身子都越发弱了,说不准就养不出孩子来了。而那位侧妃,不仅于闺中与安郡王妃有交情,更是安郡王妃亲姐姐的小姑子,有安郡王妃悉心调理,那样轻的月份动了胎气,都保住了呢。
直郡王府里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且本来经手的人就多,有心的人,略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各府子嗣都是大事,谁不想结个赵如意这样的善缘呢?
她们在这闲聊几句,眼见得直郡王妃也来了,直郡王妃眼睛看过来,见到廉郡王妃,便过来打个招呼请安,可却好像没见到赵如意一样,仰着头就走了。
可是偏又忍不住要回头来看,似乎想要看看赵如意有没有被她这样给没脸气死似的。
赵如意自己还没什么感觉,是略微有一点儿诧异,反倒是廉郡王妃婆媳觉出一份儿尴尬来了,虽说直郡王妃是没了子嗣,可怎么就能认定是人家安郡王妃的关系呢?安郡王妃就是医术好,可也不是神仙呀。
传言归传言,人与人身子不同,病也不同,怎么能说同样是动胎气就一定两个都一样呢?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廉郡王世子妃是个精乖人,眼见赵如意露出这么一点儿诧异来,便明白赵如意自己不清楚,叫她在安郡王妃和直郡王妃中间选,廉郡王世子妃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安郡王妃。
她这样嫁入正经近支宗亲,连拥立之功都用不着,只要不谋反,一个富贵王爵稳当的很,她真犯不着讨好直郡王妃,于是廉郡王世子妃弯腰下来,轻声在赵如意耳边道:“听说这位直郡王妃瞧着蓝侧妃经过表弟妹诊治,稳了胎,心里就有了点想头。”
不想要侧妃有子吗?赵如意这想法还没转完,廉郡王世子妃又补充了一句:“到底她也是动了胎气。”
赵如意这才彻底明白。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直郡王妃的症候,赵如意是从一开始就碰到的,最是清楚,直郡王妃先是不信,非要保胎,接着胎落了,又怪赵如意不肯尽心,遇到这样的人,赵如意都无语了。
可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话是假的,不过遇到这样的糊涂人,赵如意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跟糊涂人能有什么好说。
廉郡王妃在一边坐的近也听到了,心里一边赞许自己这儿媳妇是个灵醒人,一边对赵如意道:“听说直郡王妃的母亲那回寻了个神医来,说是在子嗣上头最精通的,给直郡王妃看了,说她伤的厉害了,只怕难有子嗣,要精心调养,说不准有转机,直郡王妃把他当了救命稻草,前儿还荐给南郑侯夫人。”
南郑侯夫人?赵如意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位南郑侯夫人燕氏,好像挺久没出来了吧?赵如意自成亲后进宫这么多次,都没见过她。
“南郑侯夫人把神医请去给南郑侯看病了。”廉郡王妃笑道。
“不是说子嗣上头最精通吗?”赵如意问。
“不就是去看这个的吗?”廉郡王世子妃笑道:“南郑侯三十多的人了,如今还没子嗣呢,倒是有两个姑娘,那看起来大约也不是不能生,不过这南郑侯夫人年龄也大起来,今年有二十五了吧?成亲七八年,也没见动静。能不急吗?大约请神医看了自己,这又去看南郑侯了。”
说起来,这么多人里头,赵如意最讨厌的就是南郑侯,极其不是东西,所以她嘀咕了一句:“也难说那两个姑娘是他的。”
廉郡王世子妃嗤的一声笑,廉郡王妃也掩嘴笑一笑,南郑侯那一回的事儿,安郡王砸的那么厉害,京城无人不知,所以知道赵如意肯定讨厌南郑侯,这样说一句也不奇怪。
其实赵如意这话半真半假,南郑侯十分好色,不知节制,难免有阳虚之症,也不能说一定难以让女子受孕,但却是有可能的。
赵如意当然不会去给他看病,所以也就随口说一句罢了。
赵如意在皇后娘娘这边坐着,一边请李桂叫人去御书房瞧瞧,皇上有没有空见她,这会儿有宫女过来请了,赵如意便辞了众人,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果然是没有睡好的样子,但是精神头不错,大约是因为突然之间十几年前的旧案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有希望抓到害死女儿的真凶,皇帝反而有一点亢奋起来。
而对赵如意,就更觉得有更多的愧疚,原来她被害并不是无意的巧合,竟然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一见赵如意,皇帝就急切的跟她说:“已经查到好几个那前后两三年里与许张氏有接触的人了,有两个已经没了,有两个没在京城,已经吩咐人立刻出京去查了,还有别的人,也正在查,你不用急。”
我急?我急什么啊!赵如意一脸莫名其妙,只是到底是面对皇帝,她又不好意思说。
皇帝先前说的顺口,此时见赵如意莫名其妙,不由的有点悲伤,她还不知道呢,这查的是她的死因。
有那么一个瞬间,皇帝真想立刻就把真相说出来,可是连杀害女儿的人都没找到,他又有什么脸告诉她。
告诉她你是谁,你是怎么死的,可谁害死你的,我也不知道?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但是,如果找到了呢?皇帝想到了那一个可能,如意就在身边,她又这样聪明大方,讨人喜欢,如果找到了凶手,替她报了仇,那么认回女儿,她不会伤心的吧?
关键是,如意显然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应该不会讨厌有自己这样一个父亲吧?虽然自己确实觉得对不起她。
以前赵如意忘记了前世,皇帝又想着让她生活在一个更简单而轻松的环境中,所以才决定不让她知道前世的身世,可如今,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赵如意已经生活在了他的身边,而且各种巧合,各种机遇,让她几乎是等于重新回到了一个公主生活的环境里。
对外宣扬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骇人听闻,除了他这个深爱女儿的父亲,别的人要接受起来很难,可是他可以私下认回女儿啊!
告诉她,赵如意是他的女儿,是皇帝的公主!到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会说什么样的话?她会不会叫他父皇?她会不会对他撒娇?
皇帝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想到了那一天,不由的竟然兴奋欢喜起来,想的越远,就越觉得兴奋,几乎要脑补出二十年的父女相处来了!皇上这样的情形,赵如意这样察言观色的高手看在眼里,就更莫名其妙了。
那句话,有什么值得这样兴奋的吗?赵如意当然是打死都想不到皇上的脑补,她眨眨眼,对皇帝说:“原是担忧怕暗中真的有人,今后妨碍到皇上,不过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自然是急不来的。”
她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只得这样含糊的描补一下。
不过皇上那一点异常的亢奋,赵如意看得清楚,这是因为有希望查清大公主的死因了。皇上真的是爱大公主啊,赵如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赵如意在御书房多坐了一阵,差不多近午了才出宫去,因绝大部分进宫的人都得在宫门口下车,宫门上自然设有车马处专门管理进来的车轿等,今日进来的人多,拉车出来便多等了一会儿,还顺便跟周围等着车的夫人太太奶奶姑娘们随口说上两句。
安郡王妃的车当然是优先派出来的,赵如意向周围的人点点头,正要上车的时候,却见南郑侯夫人燕氏也进宫来了,这会儿刚好下车。
先前还突然想起挺久没见到这位南郑侯夫人了,这会儿居然就见到了,赵如意觉得也真是巧了!两人在宫门口走了个对脸儿,赵如意其实是有心当不认得的,横竖她讨厌这家人,也没有话说,她也不稀罕南郑侯夫人给她行礼,可南郑侯夫人见了她,却是莫名其妙的就狠狠的瞪了赵如意一眼,眼睛里还充满了愤怒。
好像是赵如意干了什么坏事,欺负了他们家似的。
自诩好脾气的赵如意顿时就恼了,别人家也算了,就你们家也有脸瞪我?就不说在锦城的时候你这侯夫人就派人来绑我治病了,便是后来,满京城都知道你们家的南郑侯干了什么好事,你倒还看我不顺眼了?
其实赵如意大部分时候确实是脾气好,不太跟人计较的那种人,今日大约也是因为先前知道了直郡王妃莫名其妙怀疑她的医德,叫她非常不爽,又遇到南郑侯夫人看她的一脸恼怒的瞪着她。
赵如意满心里不爽,真是流年不利,出门不顺!
赵如意于是就不急着上车了,就站在那里,看向南郑侯夫人,宫里伺候进宫的油绿色亮轿早已经预备好了抬了过来,丫鬟上前打起帘子,南郑侯夫人燕氏娇娇弱弱的,扶着丫鬟的手,就要坐上轿子。
赵如意给伺候自己进宫的丫鬟丁香使眼色,只是可能赵如意从来没有仗势欺人过,平日里事事都知道的丁香,此时却完全不明白赵如意的意思,有点茫然,不知道主子这是要干什么。
反倒是杜鹃到底在公主府伺候着的,这方面比丁香灵醒一点,问道:“郡王妃?”
赵如意点点头。
杜鹃便笑了,她们本来就离的近,杜鹃上前两步道:“南郑侯夫人。”
南郑侯夫人抬起眼来看向她,微微皱眉,杜鹃微笑道:“我来给夫人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安郡王妃。”
周围等车的夫人太太们就有人不动声色的走了一步,围观起来。
南郑侯夫人却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冷冷的对杜鹃道:“我认得她,用不着你介绍。”
杜鹃微笑一点儿没变样:“夫人既然认得安郡王妃,当知道郡王妃是一品诰命,比侯夫人高着两级,侯夫人见了郡王妃,当行国礼。”
南郑侯夫人身体一僵,没想到赵如意会发这样的难,甚至她根本没把她往郡王妃上想,就是知道赵如意是朝廷赐婚的郡王妃,可她一时之间观念还没转变过来,依旧只是把她当成自己原本认得的那一个小姑娘。
这是人的一个思维惯性,认识是一回事,习惯又是一回事,南郑侯夫人燕氏如今对赵如意的感受,就处在新旧身份认识和习惯之间,十分的微妙。
周围的人立刻已经从这话里听出了味道,当然也立刻想起来旧年里安郡王怒砸南郑侯府的事情,当日惊天动地,京城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是以,不少人都觉得,安郡王妃找南郑侯夫人的麻烦,实在理所应当,且南郑侯夫人在京城嚣张惯了,对她有好感的人家实在不多,见她这样,简直喜闻乐见。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或是纯看热闹有趣的笑容来。
南郑侯夫人还没注意到周围,只是狠狠的看向赵如意,见赵如意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越发愤怒的难以自己,僵着身体,半晌没有动静。
她不想去行礼,想直接上轿走掉,甚至想甩赵如意一巴掌,可是她不敢,太后一系今非昔比,蒋家早已不是昔日的蒋家,她这个南郑侯夫人也早已不是昔日的南郑侯夫人。
反而是这个乡下姑娘,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在皇后娘娘跟前有体面不说,连在皇上跟前也有体面,只要是不傻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南郑侯夫人是比不过安郡王妃的。
不仅等级不如,圣眷更不如,自己不肯行礼的话,赵如意若是要请旨来教导她,还真是可以名正言顺了。
可要她去给赵如意行礼请安,燕氏便觉得血往头上冲,十分的不情愿。
杜鹃这样的人,早就在公主府察言观色的极为精明的了,此时眼见燕氏这样脸色阵红阵白,眼中喷火,身体僵硬的样子,便知道只怕不止是那件事,她另外大约还与自家王妃有旧怨的,怪道平日里那么和气宽容的王妃,今儿这样不依不饶,非要摆出王妃的架子来。
杜鹃便又微笑道:“夫人既然知道是郡王妃,见了郡王妃却不行礼,这是个什么礼数呢?没有教养嬷嬷教导过南郑侯夫人的礼仪吗?”
赵如意依然笑吟吟的。
南郑侯夫人燕氏僵了半日,终于还是低了头,不得不上前两步,低头行礼:“妾给安郡王妃请安。”
她觉得,旁观的人好像都在笑话她。
赵如意笑着点头,说出来的话却如一巴掌扇在南郑侯夫人的脸上:“我就是想要你知道,你们干的那些事儿,我没有再计较,是因为我省事,懒得为你们费精神。但我要是愿意了,也是可以不省事的。”
赵如意说完了这话,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趾高气扬的走了。
“哦~~~”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了这样意味深长的声音,颇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好戏,单从安郡王妃这话里可以知道,只怕安郡王怒砸南郑侯府,还不仅仅是那一回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掉太后那条线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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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怀孕
购买率满50%即可看见正文, 72小时更换,请支持正版! 她话还没说话,那妇人陡然就发作了, 她猛的别过头来, 打断了赵如意的话:“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突然变的又尖又细,眼睛也瞪大了, 双手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身前的孩子,恼怒道:“你竟然敢咒我们家!”
赵如意没承想她反应这样大, 还给她吓了一跳, 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只是解释道:“不是我咒令公子,实在是, ”
那妇人根本就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 此时目光看到了桌子上那一碟点心,心中突的一跳,再次打断了赵如意的话, 问那奶娘:“这点心是哪里来的?哥儿用了没有?”
那奶娘显然没见过自家主母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 也有点畏缩起来,嗫嚅着说:“是……是那位姑娘给的……”
‘啪’的一声, 那妇人扬手就给了那奶娘一耳光, 气急败坏的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腌臜东西,你就敢给哥儿吃,哥儿要是有个不好,你……你……”
奶娘捂着脸不敢说话了, 赵如意啧了一声,倒不觉得恼,只觉得这妇人真可怕,她见过不愿意人说有病的人多了,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爱听,可是不爱听到这种地步的,她还头一回见。
赵如意不恼,雁儿倒是恼了,这点心可是她端过去的,她腾的就站了起来:“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这里是你家吗,当着人就打起奴才来了,打给谁看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打人的地方吗?王妃的饮食在这里呢,这样要紧的地方,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得进来了,来人,都给我撵出去!”
赵如意又啧了一声,王妃跟前的丫头,骂起人来可真是什么也不怕的,真是越是奴才越惹不起,王妃总还要讲究个体面,这奴才恼了,才不管你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只要骂的着的,就敢骂。
在这锦城,雁儿这样身份的丫头,那就是骂了知府家老太太,那也是白骂,找不回来的。
这妇人果然有点懵了,犹豫了一下,还真没敢还嘴,显然是不敢肯定雁儿的身份,倒是那小孩子见奶娘挨了打,有点眼泪汪汪的拉拉他娘的裙摆,扁着嘴说:“没有,我没有吃。”
那妇人得了这个台阶,连忙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还说:“没吃就好,外头的东西再不许乱吃的。”
小男孩委屈的点头,那奶娘连忙追上前去抱了他起来,跟着出去了。
雁儿呸了一声,还恼道:“九姑娘这样的神医,好心跟她说,她还跟见了鬼似的,不识好人心!”
旁边那个丫鬟嗤的一笑:“雁儿姐姐这话,连自个儿都骂了,你骂自个儿也罢了,怎么还饶上九姑娘呢?”
雁儿得她提醒,连忙笑道:“我可没说九姑娘,她明是骂的我,可不与九姑娘相干。”
赵如意只笑了笑,可不是吗,这妇人自见了她,真的就跟见了鬼似的,倒也奇怪,好像那孩子在跟前,她就会暗算她孩子似的,她嘴里却道:“哎,没人愿意听人说得病的,也没什么,不找我治,我乐的清闲。”
“可不是吗!”雁儿连忙道,一时玉叶金叶也收拾好了东西出来,雁儿便又说:“王妃听禅想必也该好了,我们还是往前头去吧。”
果真她们回到前头的时候,讲禅刚刚结束,雁儿并没有把先前那妇人的事回王妃,赵如意也懒得说,只是陪着镇南王妃用了斋饭,才一齐下山去。
镇南王妃又打发王府的车送赵如意回了赵家,才罢了。
赵如意回了家,自去见赵老夫人把今日与镇南王妃出门的事说了一说,赵如意这样精乖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老太太虽然对她从来没有要求什么,更没有要她好生侍奉奉承镇南王妃,但心里却不是不关心的。
所以虽然老太太什么也没说,赵如意还是主动的把今日的情形汇报了一番,赵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跟赵如意说:“这些日子,观望的人家不少,王妃这样给体面,想必能安静些了。”
赵如意有点意外赵老夫人会跟她讲这些,按理说着向来不是闺阁姑娘该管的事,不过在别院的时候,师父什么事都跟她讨论,她的意外倒也不大,就只是笑道:“王妃给体面,那也不止是因着我的好处,终究咱们家这会儿还是永宁侯呢,若是事儿真犯大了,王妃也不会给我这样的体面,所以我觉得老太太还是该放宽心些。”
开玩笑,要真是谋逆罪坐实,镇南王妃最多就抬了银子来谢她,绝对不会邀她出去的。
赵老夫人听了点点头:“你说的很是。”
不过王妃给了体面,自然更能杜绝一些猜想,让赵家少些麻烦,这就是赵如意的功劳了。
这里说着话,却见赵四夫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笑道:“九姑娘在这里呢,我问一个事儿,我瞧着你院子那边在翻地种东西?九姑娘知道吗?”
赵如意就点点头:“是啊。”
“是原本种的那些不合意么?九姑娘这是预备要种什么?”赵四夫人笑道:“我问明白了,好吩咐他们预备苗子东西。”
赵家是大族,在锦城也绵延数百载,几经扩建,占地极广,虽说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几十主子住在这里,也不逼仄,但赵如意住的院子又格外大些,虽然平日里不住,却也都年年修葺整治,院子前后种着四季花卉,一年到头都有花儿看,这如今南墙那一带的蔷薇正开的如火如荼。
赵家是赵二夫人主持中馈,三夫人四夫人都分管着一部分,四夫人正好就管着府里的苗木花卉等。
赵如意听了就笑道:“这个不必四伯娘预备了,我栽些药苗,是早就预备好的东西。”
赵四夫人便皱了皱眉:“药?那些东西,合该送到庄子上去种的,放到小姐的院子里种了那些,越发没个陪衬,叫人看着不像,别的姑娘房前屋后的都能看着那些花儿,九姑娘院里只有那些个,只怕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可说!”赵如意没说话,赵老夫人先说话了:“又不是只有花儿才看得的,九姑娘喜欢看什么样子的,就种什么样子的,你理会人说什么?你去把人和东西预备好,预备九姑娘使就是了。”
赵四夫人就低下了头应是,心中却是嘀咕,老太太这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以前五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因不喜欢院子里那一片矮海棠,要换成玉兰,老太太颇为不以为然,说了她两句,那也是二房嫡女呢,结果二嫂也没有许她换,这会儿九姑娘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把院子前后种的花树都掘了,翻了地要种药,老太太却这样说了。
这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儿,真是一点儿没说错,再没人比得上的。
赵如意见状,温柔的解释道:“不要紧的,不是什么古怪的药,只是香草为主,虽花儿不大,味道却好,因这些药苗精细,我也是才学着种,放到庄子里看不到,得种在我跟前,我才好料理。若是坏了规矩……”
她腼腆的笑着对赵老夫人说:“老太太……”
赵老夫人就安抚道:“不要紧,本就没有只许种花的规矩,那花儿种来也是为着姑娘们平日里看着陪衬的,你养药苗是正事,只管养去,缺什么东西,或是缺人了,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她就是管这个的,若是你院子不够大,花园子里头你看哪里好,也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就是了。”
老太太当面吩咐,赵四夫人也没话可说,只得对赵如意笑道:“是,九姑娘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多谢四伯娘。”赵如意应道:“若是缺了什么,自然找伯娘要去。”
赵四夫人抓住机会告了一状,没想到没告准,只得怏怏的辞了出去。
赵老夫人看她出去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家里风雨飘摇,还琢磨这些小节,能争些什么呢?”
赵如意微微一笑:“没有惶惶不可终日,就是好事了,就如祖母所说,有心思琢磨这些小节,是赵家之幸。且也是有分寸的,也就不要紧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是的,你说的对。”
赵如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种药了,她现在很忙,缺药很多,正苦恼呢。
可没想到,这会儿赵如意这样笑吟吟的说了夸那孩子的话,那妇人却好似也并不怎么愿意听,只是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倒也没说什么,却也不理会赵如意,只问:“水得了没?快些前头去。”
赵如意碰了个软钉子,其实也不大舒服,不过想了一想,觉得孩子无辜,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位奶奶,我看令公子似有隐疾,不日就要发作出来,回去该请个儿科……”
她话还没说话,那妇人陡然就发作了,她猛的别过头来,打断了赵如意的话:“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突然变的又尖又细,眼睛也瞪大了,双手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身前的孩子,恼怒道:“你竟然敢咒我们家!”
赵如意没承想她反应这样大,还给她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只是解释道:“不是我咒令公子,实在是,”
那妇人根本就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此时目光看到了桌子上那一碟点心,心中突的一跳,再次打断了赵如意的话,问那奶娘:“这点心是哪里来的?哥儿用了没有?”
那奶娘显然没见过自家主母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有点畏缩起来,嗫嚅着说:“是……是那位姑娘给的……”
‘啪’的一声,那妇人扬手就给了那奶娘一耳光,气急败坏的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腌臜东西,你就敢给哥儿吃,哥儿要是有个不好,你……你……”
奶娘捂着脸不敢说话了,赵如意啧了一声,倒不觉得恼,只觉得这妇人真可怕,她见过不愿意人说有病的人多了,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爱听,可是不爱听到这种地步的,她还头一回见。
赵如意不恼,雁儿倒是恼了,这点心可是她端过去的,她腾的就站了起来:“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这里是你家吗,当着人就打起奴才来了,打给谁看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打人的地方吗?王妃的饮食在这里呢,这样要紧的地方,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得进来了,来人,都给我撵出去!”
赵如意又啧了一声,王妃跟前的丫头,骂起人来可真是什么也不怕的,真是越是奴才越惹不起,王妃总还要讲究个体面,这奴才恼了,才不管你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只要骂的着的,就敢骂。
在这锦城,雁儿这样身份的丫头,那就是骂了知府家老太太,那也是白骂,找不回来的。
这妇人果然有点懵了,犹豫了一下,还真没敢还嘴,显然是不敢肯定雁儿的身份,倒是那小孩子见奶娘挨了打,有点眼泪汪汪的拉拉他娘的裙摆,扁着嘴说:“没有,我没有吃。”
那妇人得了这个台阶,连忙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还说:“没吃就好,外头的东西再不许乱吃的。”
小男孩委屈的点头,那奶娘连忙追上前去抱了他起来,跟着出去了。
雁儿呸了一声,还恼道:“九姑娘这样的神医,好心跟她说,她还跟见了鬼似的,不识好人心!”
旁边那个丫鬟嗤的一笑:“雁儿姐姐这话,连自个儿都骂了,你骂自个儿也罢了,怎么还饶上九姑娘呢?”
雁儿得她提醒,连忙笑道:“我可没说九姑娘,她明是骂的我,可不与九姑娘相干。”
赵如意只笑了笑,可不是吗,这妇人自见了她,真的就跟见了鬼似的,倒也奇怪,好像那孩子在跟前,她就会暗算她孩子似的,她嘴里却道:“哎,没人愿意听人说得病的,也没什么,不找我治,我乐的清闲。”
“可不是吗!”雁儿连忙道,一时玉叶金叶也收拾好了东西出来,雁儿便又说:“王妃听禅想必也该好了,我们还是往前头去吧。”
果真她们回到前头的时候,讲禅刚刚结束,雁儿并没有把先前那妇人的事回王妃,赵如意也懒得说,只是陪着镇南王妃用了斋饭,才一齐下山去。
镇南王妃又打发王府的车送赵如意回了赵家,才罢了。
赵如意回了家,自去见赵老夫人把今日与镇南王妃出门的事说了一说,赵如意这样精乖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老太太虽然对她从来没有要求什么,更没有要她好生侍奉奉承镇南王妃,但心里却不是不关心的。
所以虽然老太太什么也没说,赵如意还是主动的把今日的情形汇报了一番,赵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跟赵如意说:“这些日子,观望的人家不少,王妃这样给体面,想必能安静些了。”
赵如意有点意外赵老夫人会跟她讲这些,按理说着向来不是闺阁姑娘该管的事,不过在别院的时候,师父什么事都跟她讨论,她的意外倒也不大,就只是笑道:“王妃给体面,那也不止是因着我的好处,终究咱们家这会儿还是永宁侯呢,若是事儿真犯大了,王妃也不会给我这样的体面,所以我觉得老太太还是该放宽心些。”
开玩笑,要真是谋逆罪坐实,镇南王妃最多就抬了银子来谢她,绝对不会邀她出去的。
赵老夫人听了点点头:“你说的很是。”
不过王妃给了体面,自然更能杜绝一些猜想,让赵家少些麻烦,这就是赵如意的功劳了。
这里说着话,却见赵四夫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笑道:“九姑娘在这里呢,我问一个事儿,我瞧着你院子那边在翻地种东西?九姑娘知道吗?”
赵如意就点点头:“是啊。”
“是原本种的那些不合意么?九姑娘这是预备要种什么?”赵四夫人笑道:“我问明白了,好吩咐他们预备苗子东西。”
赵家是大族,在锦城也绵延数百载,几经扩建,占地极广,虽说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几十主子住在这里,也不逼仄,但赵如意住的院子又格外大些,虽然平日里不住,却也都年年修葺整治,院子前后种着四季花卉,一年到头都有花儿看,这如今南墙那一带的蔷薇正开的如火如荼。
赵家是赵二夫人主持中馈,三夫人四夫人都分管着一部分,四夫人正好就管着府里的苗木花卉等。
赵如意听了就笑道:“这个不必四伯娘预备了,我栽些药苗,是早就预备好的东西。”
赵四夫人便皱了皱眉:“药?那些东西,合该送到庄子上去种的,放到小姐的院子里种了那些,越发没个陪衬,叫人看着不像,别的姑娘房前屋后的都能看着那些花儿,九姑娘院里只有那些个,只怕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可说!”赵如意没说话,赵老夫人先说话了:“又不是只有花儿才看得的,九姑娘喜欢看什么样子的,就种什么样子的,你理会人说什么?你去把人和东西预备好,预备九姑娘使就是了。”
赵四夫人就低下了头应是,心中却是嘀咕,老太太这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以前五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因不喜欢院子里那一片矮海棠,要换成玉兰,老太太颇为不以为然,说了她两句,那也是二房嫡女呢,结果二嫂也没有许她换,这会儿九姑娘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把院子前后种的花树都掘了,翻了地要种药,老太太却这样说了。
这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儿,真是一点儿没说错,再没人比得上的。
赵如意见状,温柔的解释道:“不要紧的,不是什么古怪的药,只是香草为主,虽花儿不大,味道却好,因这些药苗精细,我也是才学着种,放到庄子里看不到,得种在我跟前,我才好料理。若是坏了规矩……”
她腼腆的笑着对赵老夫人说:“老太太……”
赵老夫人就安抚道:“不要紧,本就没有只许种花的规矩,那花儿种来也是为着姑娘们平日里看着陪衬的,你养药苗是正事,只管养去,缺什么东西,或是缺人了,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她就是管这个的,若是你院子不够大,花园子里头你看哪里好,也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就是了。”
老太太当面吩咐,赵四夫人也没话可说,只得对赵如意笑道:“是,九姑娘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多谢四伯娘。”赵如意应道:“若是缺了什么,自然找伯娘要去。”
赵四夫人抓住机会告了一状,没想到没告准,只得怏怏的辞了出去。
赵老夫人看她出去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家里风雨飘摇,还琢磨这些小节,能争些什么呢?”
赵如意微微一笑:“没有惶惶不可终日,就是好事了,就如祖母所说,有心思琢磨这些小节,是赵家之幸。且也是有分寸的,也就不要紧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是的,你说的对。”
赵如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种药了,她现在很忙,缺药很多,正苦恼呢。
她微微皱眉,回身问那伙计:“这是安郡王开的店?”
那伙计咧嘴笑:“我就知道姑娘是富贵人家,少来外头,这锦城谁不知道咱们千金坊是安郡王爷的买卖?要说安郡王他老人家那可是有名儿的善心人,虽然开了药店,那也不全为着银子,咱们这店药材全,品相好,从无假货,价也不贵,且若是真遇着那些差点儿银子买不起药的,舍一副两副药那也是常有的事,满城里谁不说咱们千金坊好?都愿意上咱们千金坊来抓药呢。就是安郡王爷他老人家的长生牌位也不知道立了多少了。”
赵如意想了想,笑道:“安郡王不是不在锦城吗?怎么想起到锦城来开这买卖吗?别是你们自己说的罢。”
打上王爷的旗号,做生意自然更顺利,上门来闹事也得掂量掂量,赵如意倒是明白这个道理。
赵如意这样的贵家姑娘,这伙计平日里自是难得一见,且又如此美貌动人,这般和气的愿意攀谈,那伙计也就越发说的来劲了:“我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胡乱借安王爷他老人家的名号啊,找死不成?这真是安郡王爷的买卖,姑娘想想,咱们千金坊做的这么大,各城都开了分店,就是安郡王爷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家分店,要是敢胡说,他老人家嘴里漏一个不字来,咱们也得关张不是?倒是他老人家干嘛开在锦城来,那小的就不知道了,横竖凭是安郡王爷,别说开的锦城,就是要开在皇城,那皇上也得让他开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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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蜜月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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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 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 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 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这些日子, 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 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此时, 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 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 黄嬷嬷心中想, 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 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 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连名字都没有跟着姑娘们的排行走。
九姑娘虽然才十四,却已经长的高了,比她的姐姐们都高半头,在姑娘里算的十分高挑的了,黄嬷嬷跟她说话也得仰着头。
虽然不清楚九姑娘到底为什么跟别的姑娘不同,不过黄嬷嬷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老了的人,心中总要多些计较,对这位刚从别院回来才几日的九姑娘说话便格外仔细些:“是田家夫人和少夫人,听起来好像是来退亲的,老太太才请九姑娘来说话,九姑娘心中有个数才好。”
九姑娘赵如意点点头,耳畔一颗莲子大的南洋珠耳坠子跟着乱跳:“我也想着是这码事,不然这会儿来做什么呢?”
她的神情也很镇定,虽然从小就养在外头,倒也依然有赵家嫡女的气派,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听到消息时虽也镇定,却透着几分苍白,倒是这位九姑娘连容色都很寻常,她含笑对黄嬷嬷点了点头,便走进去了,站在屏风跟前听。
田家果然是来退亲的,连理由也说的毫无诚意,只说拿了两人生辰八字去大方寺请高僧合吉凶,便说两人八字不合云云。
家败如此,对这样勉强的借口,赵老夫人并不动容,没有接这话,却好似还在与田太太在说家常:“老太太身子还好?也有三年没见了。”
见问候婆母,田太太恭敬的微一欠身,道:“原是还好的,不过这春夏交的时候染了时节,略咳喘些,大夫说在家里不宜,如今在千岛湖别院养着,这次出来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问候老夫人呢。”
赵老夫人轻轻点点头,却说:“是么?不过依我看来,田老太太只怕不知道你们来锦城吧?”
田太太脸上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老夫人说笑了。”
赵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转头问了丫鬟:“九姑娘来了吗?”
田太太一怔,没承想赵家会把赵九姑娘直接叫出来,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明丽的姑娘。
当初定亲的时候田太太在为自己娘家父亲守孝,定亲是由田老太太亲自操办的,田太太并没有见过赵如意,此时一见,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配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论起来她对赵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事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颇有些得意,赵家是锦城第一大世家,又有侯爵在身上,真论起门第来,田家还差着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赵家这是卷进了谋逆案,虽没有罪及满门,可到底是再难翻身了,有这样的忌讳,赵家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
纵是赵如意模样儿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赵如意上前见礼,近一点看更觉得明媚,肌肤如瓷,目如点漆,虽然明知道自己是来退亲的,可是镇定大方,礼数周到,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愤怒,或是哭闹。
赵家这数百年世家果然不是寻常,单看姑娘这份气度,做自己家媳妇只怕也不差。
田太太不无惋惜的想,只可惜赵家出了这样的事。
赵如意见过了礼,便退回到了赵老夫人跟前,赵老夫人道:“三年前我与田老太太订的这门亲事,论理,此事我也该与老太太面谈才是,不过这既是九姑娘的事,九姑娘若是应了,那也无妨。”
田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做主的,且这话里的意思,若是九姑娘不同意,那赵家便不同意,要老太太亲自来谈。
想到先前赵老夫人那句话,这赵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太肯定不会退亲的吗?所以拿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冷笑起来。
赵如意却没有觉得什么古怪,她柔和的说:“田太太的意思,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事想必和大方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是因着我们家近日的事,田太太才觉得我与令郎八字不合的吧?”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这在官吏富贵之家并不罕见,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无非寻一个普通借口略为遮掩,让双方面上都好看些罢了,一方已经家世衰败,只要肯退亲,自是不愿意得罪对方,大家和和气气留个情面,今后或许还有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撕破脸闹起来,如今这位九姑娘这样说,那果然就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吗?、
赵家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家凭什么敢不退亲,这位姑娘真是不识时务,亏她先前还觉得她有气度,原来也是不懂事的,真以为你不同意就能不退的吗?
听说这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果然差些儿,幸而不会娶她。
现在你们赵家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田夫人心中冷笑,面儿上还是和气的道:“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就是不宜婚配,不管贵府有没有事,有什么事,那都不能成亲,姑娘明白吗?”
这话说的这样,赵老夫人还是低眉垂目,好似没有听到,说了让九姑娘做主,那就真的完全不插手了的样子。
田家大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含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三年前家里为三弟定下了赵家的九姑娘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安宁了,她虽是长媳,可娘家只是在运城本地算得上有头有脸,放在外头就不算什么了,哪里比得上赵家,虽然早不在京畿,放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可终究也是侯爵。
作为大嫂,她以后怎么压得住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
而且三弟也比自己的丈夫出息,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后来送到京城读书,听说连皇上都看过三弟写的诗词。
其实婚期还有两年,并不用急着现在就要退亲,这个时候上门退亲,本就有点欺负人了,这会儿把话又说的这样,田大奶奶看着赵如意心想,这真是尴尬呀,这本该是父母长辈承受的事,现在却直接推了姑娘出来说话。
田大奶奶看看赵老夫人,却见她一脸平静,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赵如意却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认真的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就不能现在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三年前请大方寺高僧合的八字的札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我明日就可以与夫人一起去运城,请高僧解释一下,不过三年而已,这大吉怎么变成不合的。”
连赵老夫人都抬起眼睛看了九姑娘一眼,但又一言不发再次垂了下去,田大奶奶更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不由的去看自己婆母。
这位九姑娘也是在这样的人家养大的,怎么这样不谙世事,还跟这样敷衍的理由较起真来。
田太太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然的笑意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赵如意会说这样的话,她心中已经觉得恼怒了,而且还有些鄙夷,这姑娘也不想想,自己家都这样了,她自己自也不再是以前的赵九姑娘了,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了吗?
真是好笑,再闹其实也不过是丢自己家的体面,是你赵家自己犯的事,既然我们好心为你遮掩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难道今日这样的境地,我田家还怕与你赵家撕破脸不成?
田夫人便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贵府大老爷犯了谋逆那样的重罪,贵府气运变了,和我们家就不合了,也是很明白的事,九姑娘难道还想不明白吗?九姑娘就是问遍天下高僧,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九姑娘也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田大奶奶更觉得赵如意傻了,亏得自己以前还忧虑只怕压不住她,原来真是杞人忧天。
她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赵如意了,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羞恼的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是赵如意并没有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田太太终于觉得有点愉快了,她说:“所以我们来退亲,想必九姑娘也能明白的吧?”
赵如意又点头:“听了田太太的话,我确实明白了,以前只听祖母说田家诗书世家,家风敦厚,今日才知其实名不副实,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之辈,若是早知如此,便是你们不来,我们家也要上运城去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看着田太太,说着退亲,却还带着笑容,田太太却一点也不愉快了,她甚至气的手都有点发抖。
赵如意的院子不小,前后院子的地空出来有半亩地,赵如意拿纸来照着样子画了下来,一点一点细细的描着分配,有哪些花哪有药是现在就要种的,哪些是秋天或是冬天才能种的,有的可以先种些别的,到了日子刚好能腾出地来,有的就不行,得预先留出地方来。
有些要种在地上,有些要搭架子,爬在墙上,还有些就更操心了,还得搭暖棚才行。
幸而师父留给她的手札上一样一样写的清楚,不然可真是抓瞎,赵如意想,幸好种类倒不是太多,只要好买的,就不必自己种。
花了好几天功夫规划的好了,东西也预备停当了,赵如意就叫玉叶去找赵四夫人:“你跟四伯娘说,我后院要搭两个暖棚。”
这还真是正好,赵四夫人送上门来,她倒是不必操心了。
她如今才知道,为什么在别院,师父年年都种药,当时她还纳闷呢,又不是没银子,为什么不去买,要自己种?原来根本就买不到!
既然连药铺都没有卖,那师父那是在哪里找到的药呢?又是怎么知道这药怎么用呢?
她那两个庄子里种的那些药,那些花,都是药铺里没有的,也都是千金坊需要订货才有的,咦?赵如意突然就想到了,千金坊是师父开的,这些需要订货才有的药,说不定就是师父供应的呢。
原来她常用的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常用的,甚至是极少有人用的。
莫非师父是什么古老传承的流派不成?
赵如意大大的好奇起来,她以前所习以为常的一切,那些常用的方子,常用的配伍,甚至是那些常使的药材,原来都是不常见的。
赵四夫人大概是被老太太敲打过了,又一次意识到九姑娘在这府里的地位,并没有迟疑,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拿着材料来给九姑娘搭暖棚了,这姑娘院子里搭暖棚,倒是新鲜,还很引得丫鬟媳妇们借各种送信送东西跑腿的时候上上下下的围观了一番,甚至还有家里的小孩子们。
赵家的小孩子已经不多了,赵如意是第五房,父母早逝,她算是一个孤女,三房伯父也去世几年了,如今三房的姑娘都嫁了,只有一个哥儿才刚十岁,自是在前院住着,大房在京里,就二房和四房还有小孩子,也都是姨娘们所出了。
倒是二房的三哥哥,前年已经娶了嫂子,虽还没生育,但看起来,很快赵家就会有下一代的宝宝了。
“哥儿跑去九姑娘院子里玩了会儿,那里热闹,正在搭棚子,九姑娘和气的很,逗着哥儿玩儿,还给我装了一盒子陈皮糖,说是合哥儿的体质,让我每日给哥儿一些吃。”一个圆脸的年轻妇人站在赵二夫人跟前回话,她是赵家七公子的奶娘,七公子是赵家目前最小的男孙,是二房常姨娘所出,这才四岁半,如今养在二夫人膝下。
“哥儿要去玩,就让他去,只是看仔细些,那些人到底粗枝大叶的,别让哥儿磕着了。”赵二夫人吩咐。
二夫人跟前的茉莉在一边听了就笑道:“那日还听说四夫人在老太太跟前说九姑娘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掘了花树,怎么今儿就打发人给九姑娘搭棚子去了,倒也真快。”
“那是九姑娘,当然快了。”赵二夫人笑了笑,这老四家的真是不自量力,去触老太太这霉头呢,且不说老太太怎么心疼九姑娘了,就是九姑娘如今立的这功,别说九姑娘翻自己的院子,就是要翻老太太的院子,那也会让她翻呀。
这里正说着九姑娘的事,外头当值的丫鬟宝珠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对赵二夫人笑道:“夫人,林太太给咱们家送帖子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镇南王妃带着赵如意走那一趟起的作用,镇南王妃这才启程进京后,赵家就接到了锦城知府府上送来的帖子。
林知府夫人四十整寿的帖子。
在以前,锦城知府的帖子,定然是不会少了赵家这一份的,这知府能在锦城这样的地方主政,那必然也是后头有人的,拐弯抹角的算起来,知府夫人李氏就亲亲热热的叫赵老夫人一声姑母了。
不过赵家出事以后,这位知府和夫人还没有上过门,没有递过帖子,当然,也没有像那些退亲的人家一样,忙不迭的来踩上一脚。
赵家也无力理会。
这会儿知府送了帖子来,至少表示在锦城这个地界上,赵家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如今只看京城里的消息了。
就连丫鬟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接了帖子就忙不迭的进来报喜。
赵二夫人露出一点微笑来,接过帖子看了,见日子是后日的,就拿着帖子去见赵老夫人了。
赵老太太沉吟了一下,吩咐:“我就不去了,老三、老四媳妇也不必去,就让老二媳妇带着姑娘们去吧。”
赵二夫人就笑道:“其实这样好天气,老太太合该也出去走一走才好。那么带哪几位姑娘去呢?”
赵老太太道:“这样的场合,谁爱去就带去,不爱去的也随意。”
赵二夫人得了老太太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回去了便吩咐丫鬟:“去姑娘们处问一问,谁要去的,就说一声,预备好后儿穿的衣服,用的首饰就罢了。”
那丫鬟答应着就出去了,刚刚走到门口,赵二夫人又道:“等一等。”
那丫鬟忙回转来等着示下,赵二夫人道:“九姑娘住在那一头,不在姑娘们那一边,别忘了过去说。”
那丫鬟忙笑道:“自然记得,哪里还用夫人特特吩咐,夫人也太小心了。”
赵二夫人淡淡的说:“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九姑娘才回来,又没跟姑娘们在一处儿,就怕送东西送信儿忘了那头还有位姑娘,回头叫老太太知道了,找不自在。”
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且不管怎么说,这赵家今日的局面也得益于九姑娘,可偏一府里人多,正事儿不见得做的多好,歪心肠小心眼的倒是有人精通,眼见得老太太偏疼九姑娘,心里头就不忿起来,暗地里下个绊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还真是保不齐。
赵二夫人当家久了,心中自然有数,眼见得四房那边又有小动作,二夫人又一贯小心,就借此敲打敲打,免得闹出事来,她这个当家主母,难免跟着吃挂落
看九姑娘办的事儿,可不是个省事儿的,别看这会儿见了人一说一个笑,一脸和气,又不大计较,只是真惹了她,只怕难收场。
得了赵二夫人那边的信儿,别人还尤可,最欢喜的是赵四夫人,她两个嫡亲的姑娘都被陆续退了亲,虽说都知道不是姑娘们的错儿,可也叫人发愁的很,开始几日,还忧心京城那边大老爷的事儿,不知道会不会连这个家也掀翻了,惶惶不可终日,虑不到这些事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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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生子秘方
第八十八章
楚老太太这回是只带着楚二太太一起来的, 护国长公主也坐在上头,此时见赵如意出来,楚二太太又站了起来笑道:“昨儿听人来报喜,听到是郡王妃的喜事儿, 实在是欢喜的了不得。”
楚老太太老祖宗身份,虽然品级上略低一级, 但自也不用站起来,倒是满脸笑的跟赵如意说:“你快坐, 小心着点。”
赵如意心中倒是有数的,老太太虽然不把儿媳妇, 孙媳妇当回事, 但满心里都是他们姓楚的人,当先是儿子,过了便是孙子,女儿、孙女, 外孙女,亲疏分明的很,非常好掌握。
是以赵如意虽然不算什么,可赵如意肚子里那个定然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当然,若是个哥儿, 就更是大功一件了。
这会儿老太太的关怀爱护劲儿,赵如意一点也不意外,果然便笑眯眯的坐下来, 说:“如今我月份还轻,原本不想声张的,只是公主说了,一家子总要说一声儿的,没承想倒是劳动了老太太和婶娘,反是我的不是了。”
楚二太太连忙客气:“这样的喜事儿,没得不说的,哪里说得上劳动,别说我们了,就是老太太,也欢喜了一晚上呢。”
身后的丫鬟又递了东西来,护国长公主先就笑道:“来看看如意就罢了,拿什么东西,倒显得生分了。”
公主这样的话,谁都知道是客气话,可楚老太太显然是被护国长公主容让惯了的,竟是觉得理所当然一般:“我也这样说,就是老二家的心细,这样多礼。”
赵如意听的好笑。
楚二太太就当没听见楚老太太的话似的,只是对公主笑道:“原想捡些补身子的东西来,偏想着郡王妃是神医,别的东西自是比我们强百倍的,只有这个,原是我娘家那边产的,论品相比这边的强,我想着横竖一家子,也就不怕郡王妃嫌寒碜了。”
原来是一大盒子的银耳,果真大朵雪白密实,比外头铺子买的强许多,这东西虽然比不得燕窝贵重,不过这样一大盒子也不便宜了,照楚家二房的家底,很算是真心实意的了,这位婶娘是个识趣的,赵如意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当然就给面子,她便笑道:“婶娘这是说哪里话来,这样好东西,我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
便吩咐丫鬟收下了。
楚老太太既然那么理所当然,显然是没打算给赵如意东西,赵如意也不稀罕,护国长公主昨儿直是欢喜了一天,今儿提起这事儿也是一脸笑,看起来也不在意老太太不打算送东西的事。
反倒是楚二太太觉得不好意思,她是知道的,昨儿是赵家老太太的寿辰,没有送礼的道理,是以人家今日一早就打发人给赵如意送了半车东西来。反倒是他们楚家这样寒碜,可是楚家二房家底如此,二老爷有了银子就能花的河落水干的,哪里还有银子落她手上,这盒银耳还是她娘家姐姐给的呢,因着新鲜,品相好,她才拿出来充个数儿。
赵如意其实也知道,见楚二太太连看了老太太两眼,那神态神情,还是很明显的,赵如意就笑对楚二太太道:“老太太一早就想着来看我,就是我的面子了,婶娘不必理会其他的。”
可楚老太太好像还不止是来看赵如意的,她还说:“郡王妃跟长寿成亲才三个月吧?竟就有喜了,莫不是有什么秘方?你二妹妹只比你迟一个月,这会儿还没动静,郡王妃有秘方,也该提携你妹妹啊,可不要学那些小家子的人,还藏着掖着的。”
原来今儿这老太太兴兴头头的来了,不是为看她,竟然是来讨秘方的?
护国长公主笑道:“老太太说笑了,这两口子生孩子的事儿,哪有什么秘方。”
楚老太太就不大高兴了:“怎么没有?外头都说安郡王妃有手段有秘方呢,就是直郡王妃的蓝侧妃,就是因着安郡王妃给的秘方,进府才四五个月,就有了身孕了,前儿我听说,还不太信,如今郡王妃也有身孕了,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楚老太太对赵如意说:“如今你妹妹进门儿也有两个月了,那回你是瞧见的,郡王爷也是颇给荃姐儿体面的。你想想,郡王府如今还没子嗣呢,若是如今养出来,那就是长子了。你给她秘方用一用,又不必你花银子,回头生个皇孙出来,你妹妹难道还不记你的情儿?你是我们家媳妇,没得不提携自己妹妹,倒便宜外人的道理。”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有好些词儿一听就知道不是老太太自己想出来的。一听就是被人挑唆的,而且还挑唆的这样盛气凌人,倒是和万姨娘并楚荃的做派一式一样,赵如意这样灵透人,哪里不懂呢。
不过赵如意联想极为丰富,便想着,这位万姨娘和她养的姑娘连她这郡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想必在楚家二房是嚣张惯了的,估计也是和万姨娘是老太太的娘家外甥女这身份有关,这位老太太,护短从来都是蛮不讲理,又还不会藏着掖着的,这位楚二太太,想必很受了些委屈。
这样一想,赵如意同情的看了楚二太太一眼,楚二太太却是会错了意,以为赵如意是不好跟这糊涂老太太说,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荃姐儿进诚郡王府才两个月呢,哪用着急呢。”
楚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这会儿虽才两个月,可这不是还没用秘方吗?这用了再有喜,说不得就要四五个月了,可不能再拖!”
要说这老太太糊涂呢,可又有市井的狡黠精明之处,赵如意啼笑皆非,便道:“要说秘方,果然是有的,且还不必吃药。老太太去跟诚郡王说,叫诚郡王专宠二妹妹,其他正妃侧妃一概不要了,想必二妹妹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楚老太太也没那么傻,恼道:“胡说,哪有那样的事儿。”
赵如意笑吟吟的道:“秘方我已经说了,老太太既不信,我也没法子,可不与我相干。”
“你!”楚老太太恼怒的很,可她既没有赵如意能说会道,有手段有本事,又没她品级高,空有一个辈分,除了摆一摆架子,真要做什么却是做不到的。
也就是因为她那祖母的身份,赵如意不得不面上儿要过的去,不然早就不理会了。
那头楚荃在诚郡王府,倒是也的确有宠爱,诚郡王很给她体面,所以万姨娘递了楚家的名帖,也能从郡王府的角门进去看一看楚荃,她进门儿的时候,楚荃正在炕上坐着,看丫鬟收东西,听说她姨娘来了,就从炕上站起了下来,万姨娘一看,自己闺女虽只是家常在家里坐着,也穿了一身新做的杨妃色金线绣百子榴花衫儿,底下杏色挑线裙子,带着金八宝璎珞的项圈儿,头上一支赤金蝙蝠纹镶琉璃珠花枝金步摇,底下一溜白玉蝴蝶嵌珍珠的小鬓花,衬着云一般的乌油油的黑发,脸畔一对儿长长的金海棠花的耳坠子,花心里还嵌着珠子,精致非常,衬的一张鲜嫩的花儿一般的面庞透出诱人的妩媚来。
单看这样一身儿,比起进郡王府前在楚家,那可是天渊之别,没有一样不贵重,且楚荃在郡王府得宠,脸色看起来更好,不仅头上油光水滑,肌肤也是柔白细腻,此时见她姨娘来了,便笑着道:“等了姨娘好半日了,前儿我进了一回宫,德妃娘娘赏了些东西,昨儿外头给郡王府送了江南上进的分例来,我又是上上份儿的,吩咐他们一样拣些出来,姨娘就便儿带回去使,还有孝敬父亲和老太太的。”
可没见她提楚二太太这嫡母,显见是不放在眼里的,且楚荃说了这些得宠的话,还没等她娘说话呢,就连忙问:“那事儿,姨娘跟老太太说了吧?方子可要来了?”
万姨娘偏身坐到炕上去,接过茶,也来不及喝,先说道:“我知道你惦记着这事儿,才赶着今日进来,前儿你带信进来,我就跟老太太说了,昨儿老太太带着那婆子一块儿去公主府,偏我不好去的,只在家里等信儿,唉,老太太不中用呢,要不来,那丫头只说没有方子,不肯给,老太太多问了两句,话还不好听呢。”
说着就把昨儿楚老太太在公主府那话一五一十的说给楚荃听,到底万姨娘在楚家二房向来得宠,又是楚老太太的亲外甥女,楚老太太跟前的人多半都叫万姨娘给收服了的,早把昨儿赵如意那些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个清楚,此时说出来,立时听的楚荃眉毛倒竖,涂着鲜红蔻丹的尖尖的手指把茶盅子砰的往炕桌上一顿:“她凭什么不给!好说也是一家子,我怎么说也是她嫡亲的小姑,那边儿蓝侧妃不过是她娘家姐姐的小姑,她倒给她?胳膊肘往外拐也没有这样个拐法!”
“那丫头一口咬定没有,还说了那样的话,能有什么法子?”万姨娘道:“妇人别说成亲三五月有孕了,连坐床喜都是有的,能说个什么来呢?除非蓝侧妃自个儿说有,咱们才好说话。”
“胡说,怎么没有?”楚荃道:“蓝侧妃那里的事儿,是直郡王妃亲自说出来的,那还能有假?这也罢了,如今她自个儿也是才三个月就有身孕了,难道还能真是因着房里没别人吗?”
一想起赵如意说的那专宠的话,那真是嘲讽力十足,楚荃牙齿咬的格格响,安郡王因为赐侧妃事件上过表,虽然不少人都觉得安郡王当时是为了表达不满,给太后娘娘上眼药,或者是不想要别人赏的,但并不会真的完全不要侧妃和侍妾,可不管怎么说,有了那一道奏折,赵如意说起这样嘲讽的话来简直理直气壮,至少能把楚荃气个半死。
那丫头的身份也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一个落魄侯爵的侄女儿,还不如自己有个公主伯娘,郡王哥哥呢!
越是这样想,楚荃对赵如意就越是按捺不住那种心情,直是巴不得她立刻就倒霉,倒霉的越厉害越好,可偏偏赵如意春风得意,如今出阁才三个多月,就有喜了!
可见安郡王夫妻何等恩爱。
这比起楚荃来,当然就不同了,上头有正妃,有侧妃,还有别的侍妾,别说专宠了,不被人比下去就不错了,楚荃道:“姨娘回去,还要哄着老太太办这件事才好。如今郡王爷正是到我这里勤些的时候,今后府里有了新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越发要趁着如今早些有信儿才好。再者,当时太后娘娘可是明说了的,谁生了儿子,就封侧妃,眼见得郡王爷按制是两个侧妃,现如今只有一个空儿,自然是谁先有了儿子,那就是谁,没得但凡有儿子就封侧妃的,姨娘说是不是?”
事关自己的前程,楚荃自是琢磨过不知道多少回的,听起来颇有条理,万姨娘听了,忙又问道:“那位蒋姨娘,郡王爷待她可好?”
楚荃便道:“我瞧着郡王爷也不好不给她脸,那可是太后娘娘的本家姑娘,就是她那张大脸盘子,如何与我比?自然去的不那么勤了,且郡王爷也说她……”
有些床笫间的调笑话,就是对着自己的亲姨娘,楚荃也不好说的,忙又收了回来,只是道:“只再怎么着,十日里总也要去她房里一日的,若是她先有了,那我怎么办?”
万姨娘是过来人,当然知道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运气,一两回就能有身孕,听了楚荃这话,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就是那丫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连老太太都拿她没法子,且如今她有了身孕,只怕公主并郡王爷越发捧着她,就是老太太,都不好做个什么。”
“要我说,也不难。”楚荃冷笑道:“她平日里用什么方子,吃什么药,她房里的丫鬟没有不知道的,只是不跟咱们说罢了。只她如今有了身孕,还能不给我哥安排人?就是她不安排这个,难道就没有人指望着了?不说巴结个侧妃的位子,就是抬举一个姨娘,今后有了个一子半女的,那自然也是有前程的,说不准就有做侧妃的位分呢?如今咱们家老太太的身份,那是老封君,她老人家许出好处去,别的不成,一个姨娘总是能成的吧?我就不信了,她院子里的丫鬟,就能那么水泼不进的?”
“你说的是。”万姨娘听了也觉得是个好法子:“这么些丫头,有想做正头夫妻的,也总是有些是有志向的,既如此,我回去就往那边府里打听着去,悄悄问一问,待问清楚了,就与老太太说去。”
母女两个又说了半日私房话,楚荃现叫厨房蒸了两笼点心,装了几盒子,又吩咐丫鬟把分出来的金银首饰,锞子,布匹料子,药材等物替万姨娘装车带回去,万姨娘看的咋舌,这郡王府富贵真是了不得,这还只是个姨娘,若是做了侧妃,那可就越发好了。
万姨娘那心就不由更热了几分。
楚姨娘家的万姨娘前脚走了,后脚诚郡王府的黄侧妃就打发丫鬟也往娘家送些东西过去,那丫鬟自己的娘家也在京城城墙根儿边上,既得了差使出了府,也把自己平日里攒的银子东西给自己的爹娘送些回去,也就便儿看看一家子,她姐姐在护国长公主府的针线上当差,并不白天黑夜的在府里伺候,这丫头就跟她姐姐说起闲话来。
“……那位楚姨娘,得了一点儿赏,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得脸似的。”那丫头一脸看不大起的样子:“就只是她跟前使的人,都是她自己家里带的人,她也谨慎,别的人,只能院子里伺候,只往里头送茶送点心的时候,才碰巧听到一点儿,侧妃娘娘说了,其实不是大事儿,不过既然听说了,那姐姐得闲儿与郡王妃提一提也就罢了,只看郡王妃怎么处置便是。”
过了两日,赵如意便知道了这诚郡王府的这场对话,不过黄侧妃的人也听不全,只是听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事儿,楚荃要从安郡王妃的丫鬟下手,弄个什么东西。赵如意简直有点啼笑皆非,这哪里来的无中生有的方子,那位直郡王妃真是够讨厌的,要说呢,她也不能把赵如意怎么样,就是惯会无中生有,还到处往外说,没有影儿的事儿,说的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
简直是妄想症,自己猜想着猜想着,就当真了,关键是,自己当真了就罢了,还言之凿凿的往外说,如今只怕京城里不少人都觉得赵如意有生子秘方了。
那自己最好是先生个闺女让人看看才好啊,赵如意苦中作乐的想。
丁香在一边听了,便道:“怪道我听说那边府里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这两日天天过咱们这边来,一回是说老太太喜欢咱们府里厨房里做的蜜糖马蹄糕,打发她来要碟过去,一回又说是老太太又想着要吃咱们府里糟的鹌鹑,又装了一盒子过去,我还觉得稀奇呢,那边府里是没银子吃饭了吗?老太太怎么竟琢磨着吃了呢?原来是为着这个啊!”
“没找你吗?”赵如意笑道。
“这两日我不当值呢,我娘病了,郡王妃给了我恩典,我不是回家去了吗?”丁香笑道:“大约没找到我吧?”
赵如意随口笑道:“倒也奇了,你没在府里,倒是知道老太太跟前的丫鬟来要这个要那个的,你耳报神倒快。”
她赵家的丫鬟,看起来在这个公主府里融入的挺快的嘛。
丁香没想到赵如意注意到了这个,倒是一滞,正想说句什么呢,却见莲心一脸晦气的走进来,丁香便拉了她做挡箭牌:“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莲心道:“没有。”
莲心向来是个嘴快话多的,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可见就是有事,赵如意嘿嘿一笑,也不理会,自己在里头炕上盘腿坐下,看起师父留下的医案了,丁香心领神会,就把莲心拉了出去问话。
过了一会儿,莲心和丁香才进来,莲心果然嘴快,立刻就道:“怪道我说那丫头拉着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呢,我还想着,她们一家子当人小老婆,如今看别人也是想要当人小老婆的不成,只那丫鬟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我就没当面儿说她,免得给郡王妃招些难听话来。”
莲心虽然嘴快,其实眼里很知道事,知道那楚老太太不仅是老封君,还是个老糊涂,连公主都敢打架的,偏又是安郡王的嫡亲祖母,若是替郡王妃在这样的小事上得罪了她,回头真当着人教训郡王妃两句,真是回嘴也不好,不回也不好。
还不如自己忍了。
赵如意上回得了蓝侧妃的提醒,心中就影着这位楚二姑娘的事,不过因那边一时没有动静,她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可是她的心里,其实是一直有一点在意的。
太后娘娘历经三朝三帝而不倒,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她这样突然之间点名赏楚二姑娘给诚郡王为妾,还说出了生儿子就封侧妃的话,这天外飞仙似的一招,赵如意想了好几回都没想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来,心中就更防备了。
虽然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可这有个古怪事情在跟前,这种有可能被人算计的感觉,自然还是想要尽量防备着,这一回,刚好就有了这个机会,让莲心成为楚二姑娘在赵如意身边的内应,说不准就有好处。
于是,赵如意就笑着对莲心招手道:“来来来,我给你个差使。”
说着就轻声说了两句,莲心笑道:“这个差使也不难,不过若只是白答应着用处不大,郡王妃觉得呢?”
“自然要给她点儿药让她吃去。”赵如意笑道:“折耳根,全草煮水代茶饮,可清热解毒,利尿消肿。京城的药铺还没得卖呢,你偷偷拿一包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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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真情至上
第八十九章
赵如意一说折耳根, 莲心就嗤的一声笑出来,那个味儿,不是一个人还真吃不惯,偏丁香还道:“这玩意儿京城药铺里没得卖, 咱们也不多了呢。”
还有一点不想给她的样子。
赵如意笑道:“叫千金坊送些来就是,锦城那边儿, 不漫山遍野都是吗!”
这里说说笑笑,不过赵如意还是嘱咐丁香:“虽说你们几个我是放心的, 可到底还是有别人,你也要仔细着点她们, 别弄成真的去了, 闹出许多淘气来。”
赵如意自己四个陪嫁丫鬟,是在确定要带来公主府的时候,赵如意就跟她们说过的,今后年龄到了, 许她们自行婚配,自己选到人家也罢,想求主子替她挑人也行,总是有的商量的,她赵如意没打算给安郡王预备丫鬟开脸收房,有这个心思的趁早儿说明白, 或是留在赵家奔前程,或是想别的法子,别到了今后没有遂意, 反倒埋怨主子冷心冷血不顾情分。
当时安郡王已经就侧妃事件上表了,赵如意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考虑什么贤良名声。
不过公主府拨过来的丫鬟,赵如意就确定不了了,楚荃的主意是有几分道理的,有人是宁愿做正头夫妻,可有人却想要富贵日子,这是人性所致,保不齐的。
而且安郡王不仅荣华富贵双齐,还年轻英俊健壮,这样的男人,赵如意觉得自己能心动,难道别人就不心动了?这里伺候的可都是十几岁的情窦初开豆蔻年华的少女呢。
丁香说:“郡王妃说的是,这种事是保不齐的,我自会小心着点儿。”
这里说着话,青黛捧着一个大红呢罗的包袱进来了,对赵如意道:“公主吩咐了,长宁公主府,瑞宁公主府,还有端王府,理郡王府几处送来请客的帖子,郡王妃如今月份还轻,就不必去了,公主自个儿去就是了,公主自然替郡王妃描补。只到底人家单给郡王妃下了帖子的,郡王妃添的礼,公主一并打发人送去了。另外公主新收两件人家孝敬的衣服,公主吩咐拿给郡王妃看一看,好预备皇后娘娘那边儿千秋节的礼,既是娘娘的千秋,郡王妃的礼不好薄了。”
那包袱打开一看,一件大红舒袖五彩缂丝银鼠皮成衣,一件石青缂丝立水狐狸毛成衣,毛皮看起来都是上上等的,连扣子都是金线编的,赵如意看了,就吩咐青黛收起来,好添到礼单上去。
青黛一边开箱子,一边道:“别人家不去也罢了,皇后娘娘的千秋,郡王妃说什么也不好不去。”
赵如意道:“那可不,上个月家里事儿多,我就进宫去了一回,这个月倒正好名正言顺不去,娘娘千秋节那是必去的,不要紧,宫里头虽然人多,我时时小心着点儿就是了。”
虽然赵如意时时都标榜自己老实,随和,脾气好,不惹事,可连她自己都清楚她在宫里可有的是敌人,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后娘娘的生辰在九月初上头,去年刚好是皇后对外宣称病重,也就没在宫里宴客,不过是诰命们在宫门上磕头就罢了,且以前宫里太后娘娘势大,皇后娘娘存在感薄弱,便是千秋节都算不得什么,自比不得每年三月里太后娘娘的圣寿了。
但是今年,想必不一样了吧,赵如意想,横竖不管一样不一样,她的身份,都不能怠慢了。
不提赵如意这里在预备着千秋节的礼,到了八月底,那位南郑侯夫人燕氏也在念着千秋节的事:“那个贱人,千秋节是必要进宫的吧?”
蓉四奶奶在一边儿看着丫鬟们做着针线,她也顺便挑两个花样子做鞋,听了这话,就丢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见南郑侯夫人大约是在开箱子拿东西装盒子预备千秋节的礼,就明白她为何突然念叨起这事儿来了,便笑道:“那是自然,不管她再怎么着,千秋节是必去的。”
南郑侯夫人拿着东西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狐疑的道:“你说咱们议的这事儿是不是走漏了风声?她以前隔三差五的就要进宫一回,这两个月,她总共才去了一回,且还四五个跟车的,半点儿机会都没有。”
她心中闪出了这个念头,就不由的往自己屋里伺候的丫鬟脸上扫去,恶狠狠的道:“若是叫我知道有人敢在外头乱说一个字儿,我活剥了她!”
那些丫鬟们吓的都忙站起来,只都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蓉四奶奶都皱眉,这位夫人,早些年虽说刻薄些,心狠些,可到底也有分寸,且总端着架子,还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自打锦城回来,不久南郑侯出了事儿出京养病,太后娘娘逐渐示弱,如今已经在寿康宫不大见人了,蒋家一日不如一日,这位南郑侯夫人就跟着乱了方寸一般,反倒是戾气一日比一日重。前儿听说又把南郑侯以前纳的一个妾室打了一顿,还不是打嘴巴子,是拖到角门子上按倒了拿板子打的。
那好歹也是明公正道的姨娘呢,这位侯夫人越发的是没了分寸了。
蓉四奶奶这样想着,忙笑劝道:“姐姐这可是想的多了,您想想,宫里这两个月没什么事,反倒她们家事情多,又是姐姐出嫁,又是外甥满月,又是她们家老太太的寿辰,这桩桩件件的,她哪一处是能不去的?既然忙着那头了,就顾不得进宫去了,也是有的。且她如今是郡王妃的规制,自然跟她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有四五个人跟车那也是应该的,一点儿不寻常的地方都没有,要我说,要是她只带两个人,我反而要劝姐姐多看看再说,反常起来,才像是走漏了风声呢!姐姐说是不是?”
蓉四奶奶这样一说,南郑侯夫人听着就觉得很有道理了,便点头道:“说的也是。”
那蓉四奶奶偏身在炕沿坐了,把一盅儿玫瑰露递给南郑侯夫人,笑道:“千秋节必能成事的,那一日人多车多,自然乱些,就是公主府的人多,要寻个漏子也容易些,姐姐不必在意了,只管等好信儿就是。姐姐只管想一想,回头堂堂一位郡王妃的车在路上就翻倒了去,多有趣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替南郑侯夫人收拾翻腾出来的那些东西:“哟,这个实地纱的茧儿不是外头出的吧,便是如今宫里使的,只怕也没这个密实了。”
“你拣两个去使吧。”南郑侯夫人随口道,她的心思还是全在赵如意身上的,燕氏恶狠狠的道:“最好是就摔死了,才是阿弥陀佛呢!”
千秋节那一日天气极好,秋高气爽的天气,微风习习,又有阳光,赵如意是避不过这一日的,还要早一点去伺候。
虽然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但进宫来第一处还是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今日还是给了面子,见一见人,自皇后娘娘中毒之后,赵如意已经有近三个月没见过太后了。
太后本来年纪就不轻了,已经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以前大约是权势在握,精神不错,虽然头发花白了些,脸上皱纹其实不算多,保养良好,但今日看起来,短短三个月,太后娘娘好像已经过了好几年一样,头发和脸都显出明显的衰老了,她这样的变化,落在赵如意的眼中,又比别人更不同。
赵如意看出来太后娘娘这明显的气虚血弱的症状,看起来,还有头晕目眩的毛病,老年人本来就比不得年轻人,看起来,太后娘娘在势弱后被人趁势狙击,连内宫控制权都失去了,对太后娘娘的打击真的是极大的,自然反应到身体上了。
连赵如意这样的后宅女子,都亲眼见着太后娘娘一次又一次的败仗,旧年里侧妃事件被打击,大伤元气,到今年,皇后娘娘中毒事件,又再一次剑指太后,直接夺去了她在后宫的影响力。这或许算不上阴沟里翻船,但至少人人都知道她已经被人踩了下去。
所以,今日太后娘娘这里虽然也是人来人往,看着颇为热闹,但来请安的人也都坐的不久,只说怕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也就只有蒋家的女眷坐在一边没动而已。
赵如意迎面就撞上了南郑侯夫人的目光,瞧着寿康宫如今的衰败模样,南郑侯夫人就更痛恨赵如意了,只是想到今日的好事儿,南郑侯夫人碰上赵如意的目光中,居然还带出了一丝笑意。
这一丝笑意,带着阴冷,叫人极其不舒服,看得赵如意牙疼似的咧了咧嘴,直接就无视了,在这里行了礼,赵如意就往皇后娘娘的长春宫里去。
长春宫里的景象那就完全不同了,不是寿康宫那种几乎宛若实质的衰败,这里显出来的是勃勃的生机,人人脸上的笑容都不同,谈话的内容也不一样,婚嫁生子,多少都带着些欢喜的语调,赵如意进去皇后娘娘跟前磕了头,皇后就笑着招手叫她到跟前来,很显出一份母亲的亲热慈爱来。
赵如意走过去,正听到皇后娘娘跟着站着的那位穿银红的夫人在说话,那是林乡侯诰命,身边还带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姑娘,林乡侯夫人笑道:“她那一房的长嫂是县主的身份,咱们自然不敢比,不过到底是妯娌,差的远了叫人笑话,说起来也不好听,臣妾想着娘娘是最慈悲的,这才破着这张老脸,来请娘娘赏个体面,下一道赐婚旨意,就是咱们家的体面了。”
赵如意一听就明白了,这位林乡侯诰命,也不算什么要紧侯爵,不过她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姨表妹,大约是自己的女儿定了人家,为着女儿叫夫家看重,来撞皇后娘娘的木钟,求个赐婚的荣耀。
皇后娘娘一身明黄的大礼服,头戴凤冠,在这样穿红着绿,人人都珠翠堆满的华丽场合,越发显出庄重荣耀来,那一份儿母仪天下的气势,竟在她母仪天下多年后才显出来,此时便笑道:“既是咱们家孩子,那自然是没得说,回头表妹送一份儿履历进来就是了。”
林乡侯夫人听了欢喜的了不得,忙又带着女儿给皇后磕头谢恩,待她带着女儿走了,皇后娘娘才对赵如意笑道:“这好些日子没见你进宫来了,想是事多不得闲儿?”
赵如意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原是想着娘娘如今忙,本来就事多了,我有事没事儿进来坐着,反叫娘娘为了我费精神,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我说你体贴呢,必是怕我忙了。”皇后娘娘深宫如此多年,向来是以恬淡无争的姿态出现,此时才现出几分威严来,含笑道:“无事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有点儿什么,必要来与我说,我自会替你做主的。”
赵如意笑道:“是,多谢娘娘,我若是受了委屈,是必要来回娘娘的。”
皇后微微颔首,此时另外又有人要上前来说话了,赵如意多有眼色的人啊,不好在那里耽搁人家,说笑了两句,就走开了去。
可就是如此,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都知道这位嘉宁县主安郡王妃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儿,来找着她说话的人自也不少。
这里与寿康宫两相一对比,太后娘娘的势弱真是鲜明,如今太后也就是宫里供着的一尊菩萨了。
要知道,太后除了指着一个孝字,更有一部分权力是来自于后宫决策的,后宫常常影射前朝,太后自然精通用种种方式通过后宅影响着前朝。
频繁的联姻,后宫的升迁晋位,这些都影响着京城的各大家族,自先帝到如今,这几十年来,蒋家的姑娘嫁的好,在夫家开枝散叶,有多少世子嫡子身上有蒋家的血脉了呢。
如今这些权利,已经转移到了皇后娘娘这里来了,是以皇后如今的模样儿早都不同了。
皇后娘娘跟前奉承的,不仅仅是赵如意认得的京城中的高官贵胄的诰命们,还很有几个低品级的诰命,赵如意不认得,但是看那热络的劲儿,端茶倒水的动作,皇后娘娘神态里的亲近,赵如意心中就有点儿分数了,这些想必是以前皇后娘娘跟前伺候过的人,自是得了恩典,以女官身份,嫁出去做了官太太了的。
这些人,以前大约要差些儿,赵如意都没见过,如今可就不一样了。赵如意看了一回,也没理会,各处走了走,说了说话,后来眼见的人越来越多,大约该来的都来了,便坐到一边儿去。倒是康三太太瞧见了她,过来行礼请安。
赵如意很收过人家几次重礼,事关康二姑娘的名声,那礼不收还不行,收了才能表明你们家的事我一定保密不往外头说,有了这层渊源,赵如意也就跟人家笑着打招呼,见康三太太身边只有个差不多儿年龄的太太,赵如意也没别的话跟她聊,只得就笑问道:“怎么没见二姑娘?”
康三太太颇会顺杆爬的跟旁边那位解释道:“二丫头跟安郡王妃最好了。”然后又笑对赵如意道:“先前出门的时候她还念着安郡王妃,说今日定会碰得到的呢,这会儿偏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如意其实很想解释一下的,但也不好开口,只得保持微笑。
不过赵如意眼尖的很,看见康三太太身后跟着的一个丫鬟,赵如意在康二姑娘身边见过,此时一脸焦急,频频的往自己这里看过来。
赵如意是红人,康家三太太也是新贵,这里刚说了几句话,又有人过来与康三太太说话了,赵如意乐的走开去,正想过去与那头的廉郡王世子妃说话呢,康三太太身后的丫鬟竟然悄悄儿过来了,大着胆子拉拉赵如意的袖子,轻声道:“安郡王妃,求您救一救我家姑娘。”
这叫什么事!赵如意道:“我?你问错人了吧,你们家太太不是在那边儿吗?”
若不是人多显眼,那丫鬟大约就给赵如意跪下了:“不敢、不敢跟太太说,太太若是知道了,姑娘就完了,您是好人,您救过我们姑娘,求您今日再救一救我们姑娘吧。”
完了?赵如意吓一跳,那位二姑娘又干什么了?
这会儿人多,有人已经好奇的看了过来,那丫头眼瞧着真要跪下了,赵如意看康三太太与人说着话,都走到偏殿门口去了,她又不能直接跟个丫鬟讲道理,只得叫她一起出来,问她:“你们姑娘到底做了什么?”
这丫鬟大约是真当赵如意是救命菩萨了,一五一十就把康二姑娘干的事说了出来,这一回不是二姑娘的事了,是他们家表姑娘,因与康家三房的大公子有情,如今这位大公子被提拔到宫禁卫了,一月只能回家一次,那位表姑娘在内宅里头,又不见得那一天能见得到,今日因是千秋节,来的人多,好容易康家三太太连表姑娘一起带了来,那位表姑娘难耐相思之苦,要去给情郎送一回香袋儿,于是康二姑娘仗义相助……
赵如意听的都无语了,她其实一听就懂了,这显然是康家不打算给大公子娶这位表姑娘了,才特意看的那么紧,连面也不让他们见。康二姑娘还真是真情至上,怪道当初会与田公子做那场戏呢,当然,真情破灭之后,也还是蛮绝情的。
周围人少了,那丫鬟不由的都哭了出来:“姑娘说大公子就在宫门口,不要紧的,又有宫里认得的姑姑带着,悄悄的去见一回也就是了,吩咐奴婢在这里哄着太太,可如今姑娘都去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见回来,这万一……万一有点什么,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没用了,郡王妃您是好人,求您帮帮咱们姑娘。”
宫里的事儿,悄悄没人管的时候确实不算什么,可若是闹出来就不是小事了,那位康二姑娘又不是那种运筹帷幄的人才,就是有宫里人接应,只怕也难免安排的不妥当,赵如意也不知该叹这位康二姑娘是不知轻重还是胆大包天了,照她说的时辰,确实有点不妙了,这丫头自然是怕的了不得了,又不敢跟康三太太说,于是看见了赵如意,她显然是知道赵如意曾经救过她们家姑娘的,就把赵如意当了救命稻草。
这会儿没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大约还补救得,赵如意心中叹了口气,康家那份儿厚礼收着可真扎手啊,她想是这样想,心思动的却快,她妹子赵淑秀今后可是康家的儿媳妇,这求到头上了,实在是不能不管,但也不能贸然管,于是她转头就吩咐丁香:“张越是留在宫门口的,你去与李公公说一声儿,说我打发你回去取药,请他送你到宫门口去,就把这事儿说与张越,叫他便宜行事。”
张越是安郡王给赵如意的护卫头目,在宫里行事,想必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所以赵如意才没有吩咐具体该怎么办,只叫他裁度着办,能办当然办,若是不能办,也总不能为着康二姑娘的花样,把自己家搭进去,丁香在一边听了全部事情,连忙答应一声,就过去寻长春宫掌宫大太监李桂了。
赵如意又吩咐杜鹃:“我先前看见娘娘旁边伺候的宫女徐蕊儿,她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小于子的对食,你跟她说,我有要紧事跟安郡王说,请她帮帮忙带你去传话,你身上可带了银子?给她一百两。”
赵如意第一个可以依靠的,当然还是安郡王。
康二姑娘那丫头在一边傻乎乎的听着,此时倒赶紧说:“回头让我们姑娘给您补上。”
赵如意啼笑皆非,见杜鹃忙忙的去了,赵如意才跟那丫鬟说:“这是杀头的事儿,这事儿瞒不住,我也不能替你瞒着,趁早儿告诉你们家太太去才是。”
这丫头哪里知道厉害,此时听到杀头两个字,吓的筛糠似的发抖,嘴里只说:“那我们姑娘……我们姑娘……”
“这会儿还没闹起来,大约你们姑娘还没被拿住。”赵如意都无奈,好歹这位康二姑娘也是大家闺秀,就不知道宫里规矩最大么?竟然为了这么个事儿在宫里乱跑,真不知道这真情怎么就能叫人这样胆大包天:“你们姑娘是你们太太的亲闺女,总是要救她的。”
凭康三老爷的体面,估计这位二姑娘就是被拿住了,皇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吧。只是赵如意这样理智的人,实在很难明白康二姑娘这样文艺女青年的心理,总觉得她就是没事儿找不自在。
康三太太本来在与人说笑,见赵如意给她使了眼色才过来,听了赵如意的话,顿时脸色都白了:“这……这,多谢郡王妃援手。”
赵如意道:“我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过既然二姑娘这里有宫里认得的姑姑,康太太想必也是知道的,还要赶紧着才好。”
康三太太顿时明白了赵如意的意思,又不是自己的闺女,人家自然是能帮才帮,自然没有豁出性命去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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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人赃俱获
第九十章
康三太太着急的什么似的, 暗中接应康二姑娘的那个姑姑,她当然知道是谁,是康千玉的奶娘家的亲戚,在长春宫当差, 还没混上有品级的女官呢,只是个宫女的小头目。因有这层关系, 康三太太每回进宫来都赏她一点儿东西,说句话儿, 这也算是在宫中的一个不怎么要紧的耳目罢了。
没想到,这一回居然要起紧来, 可康三太太这会儿往哪里找她去呢?赵如意见康三太太急的有点没主意了, 在一边道:“或者康太太去与皇后娘娘说一声儿,就说二姑娘前儿受了凉,还弱些,闻不得香味儿, 就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只宫里不熟,这么会儿没回来,只怕走迷失了,担心冲撞到贵人,请娘娘打发人找一找。”
这可是赵如意真心话, 她觉得自己都来了这么多回了,可要是自己独个儿在这里走走,只怕真的要迷路的。
赵如意道:“二姑娘到底是奉诏进宫的, 只要没走到要紧地方去,多半是不要紧的。娘娘向来慈悲,想必会体谅的。”
说到底,康三老爷是有数儿的大员,皇后娘娘刚刚享有权势,对这样的人家,想来是宁愿拉拢不愿得罪的,皇后跟康二姑娘又没仇,犯不着那么公事公办。
康三太太刚才是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就急的乱了分寸,此时叫赵如意这样说两句,尤其是提到奉诏两个字,隐约点明了康家身份,康三太太就醒悟了过来,感激的看了赵如意一眼,便是在这种时候,她都不由的再一次感叹,这人家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教的这样千伶百俐的呢。
康三太太为着女儿,就顾不得姿态了,也不管别人还在皇后娘娘身边说话奉承,硬挤上去,不顾礼仪的悄悄在皇后耳边说话,皇后先是一怔,然后就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微笑,显然就如赵如意所想的那样,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向康家施恩的好机会。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看起来好似还宽慰了康三太太两句,便叫了自己宫里的大太监李桂来吩咐,康三太太立在一边,虽然心中还忐忑的很,可脸色没有先前那样白了。
这里李桂正叫人来吩咐,却听得外头一阵喧闹,然后喧闹声渐渐传到了这边儿宫里,变成了议论。宫里人虽多,却向来是有规矩的,宫人们都是惯于低声说话的,行动都轻手轻脚,少有这样喧哗的时候,极其不寻常,康三太太心中顿时一咯噔,难道是玉儿?
这样一想,康三太太脸上刚起的那一层血色立时又退下去了,这时候眼见一个穿浅红的丫鬟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寻到了赵如意附耳说了两句话,赵如意向来不怎么动容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点儿讶异的神情来,康三太太哪里还呆得住,也顾不得礼仪了,赶紧的就过去问道:“安郡王妃,可是小女……?”
赵如意连忙道:“康太太放心,安郡王找到令嫒了,令嫒无恙,就是被吓到了。”
这会儿谁都已经意识到了有事情发生,见赵如意这样的举动,便都围过来听,赵如意见人多了,自然要维护人家康二姑娘的名声,便笑道:“康姑娘真是兄妹友爱,因康公子平日里不能回家去,康姑娘念着兄长,在宫里得了一盒点心,便想着康公子本来就在宫里,要给兄长送去,也顺便看一看。”
如今康二姑娘在宫里乱走的事情掩盖不住了,赵如意只得拿兄妹友爱来遮掩一下她不顾规矩的事儿,康三太太自然颇为感激。
赵如意含糊的说:“安郡王刚巧在宫门口,知道康二姑娘是奉诏进宫的,便送二姑娘进来。”
“康姑娘怎么被吓到了?”有人颇为关心的问,竖着耳朵等着八卦。
赵如意还没来得及说,康二姑娘掩脸哭着就进来了,扑进康三太太怀里,看起来真是被吓到了:“娘,娘……”
旁边还有个细眉细眼的姑娘,也跟着哭,可这个不像康二姑娘娇弱,一边哭一边说,还说的口齿清楚的很,两不耽搁。
“我陪着二姐姐去给大表哥送点儿东西,原以为都在宫里不要紧的,大表哥却说我们胡闹,既送东西,打发丫鬟走一趟也就是了,哪有自己来的,叫人看见反是不好,是以大表哥寻了间里头不知哪处平日里没人用的空屋子,让我们先坐一坐,表哥说去告个假,就送我们进来……”表姑娘哭的一顿三叹的,说的有礼有节,把众人都听住了。
“没承想大表哥刚走不到一盏茶时候,那院子里就进来了七八个人,打开各屋子瞧有没有人,把我们吓的了不得,只大约这屋子平时都锁着,便我们坐着的那里和旁边儿那间有人说不必打开了,这平日里都是锁着的。我跟二姐姐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便见那几个人带了一辆马车进来……”
表姑娘说起来脸色都煞白:“我怕的要命,悄悄的在窗缝那里看着,见那些人把马车后头轮子的车轴给锯了,我还听其中一个领头的说……别锯断了,留一丝儿,免得叫人瞧出来,我跟二姐姐就吓的了不得。”
说着表姑娘又掩面哭起来,周围众人听到此处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害命呢!那姑娘悄悄看了康二姑娘一眼,当时的情形其实不完全是如此,那个时候,其实是她与表哥在那屋子里私会,康二姑娘在旁边屋子里等着,因那院子其实都是长久上锁的地方,极为僻静,所以康公子才悄悄的把她们带去的那里,可那些人也是选中的那一处,也根本没有进屋检查,哪里想得到这样的巧合呢。
听到这样害命的事,这位表姑娘掌得住,康二姑娘就掌不住了,不知道怎么弄出了声响来,那边七八个人,就冲了进去,自然连隔壁的康公子和表姑娘都抓住了,便商议要怎么处置他们。
有的怕事情闹大了,建议威胁他们不许说,横竖他们是私会,本来也是不敢声张的,有人却怕他们嘴不严,想要悄悄弄死他们,那些人争执不下,倒也没有立即动手,暂时把他们丢在了那里。
后来,安郡王就来了。安郡王来了找不到康公子,当然就觉得蹊跷,康公子和表妹私会,这是他家的事,便是被人发现了,也没有叫人抓起来的道理,安郡王又有品级又有体面又有霸道,如今抬出王爵的身份来,便是宫禁卫的统领也不敢当面儿驳他的话,且这位统领平白的没见了康公子,那当然也要找的。
既然大张旗鼓的找了,三个大活人哪有找不到的!
这里头的曲折,自是不好说的,表姑娘也就没说,只管含糊过去,横竖她又惊又怕,说不清楚也是应该的,于是众人只知道她们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却遇到了安郡王,才安全的被送了回来。
这两个姑娘居然在宫门口遇到害命的事,而且还安然无恙,真是命大,不过她竟然当众说出来,这显然是得了授意了。
有人脑子转的快的,立刻想到赵如意刚才说的安郡王刚巧在宫门口,送了这位康二姑娘进来,那这件事是惊动了安郡王?
这会儿,也就只有赵如意和康三太太,知道安郡王不是碰巧出现在那里的,那是赵如意搬的救兵,安郡王见媳妇心软要救人,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便去救了,没想到还遇到这样的事情。
康三太太当然就知道这是安郡王吩咐她说的,便只得说一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那是谁家的马车?”有人按捺不住的问了出来。
表姑娘掩着脸哭:“是……是安郡王妃的马车!”
哎唷!好几个人都叫出声来,果然!怪不得惊动了安郡王呢。
赵如意一脸无奈。
这事儿大了!谋害安郡王妃,安郡王这霸王岂肯善罢甘休?众人正在琢磨着这件事呢,护国长公主就恼了:“是谁要谋害我们家的子嗣?”
子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如意这里,赵如意这还没满三个月,自然没对外头声张,但是这种事只要不是故意要瞒着,略为有心就打听出来了,那位表姑娘掩着脸继续说:“安郡王去寿康宫了,听说……听说是南郑侯夫人!”
又是他们家啊!众人又不由自主的议论起来。
此时皇后娘娘当然也都听了个清楚,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舒心的笑容,她这个干女儿还真是福星的厉害。
皇后娘娘款款的吩咐道:“安郡王妃有身孕了?怎么不早说呢?快些扶着安郡王妃坐下来,可小心着点儿。”
赵如意笑着谢恩,情绪还很稳定:“回娘娘的话,我这月份还轻,公主吩咐先不要声张,待满了三个月,再给娘娘报喜呢,只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皇后便点头道:“小心些也是好事,不过到底是喜事,瞒不过有心人,也是有的。”
皇后谨慎的没有就南郑侯夫人发表议论,可正经的婆母护国长公主就顾不得了,立刻道:“我也去寿康宫问一问母后去!”
多少人都想跟去看热闹呢,可这到底是在宫里头,又是皇后娘娘跟前,实在不好随便走开,且也不好表现的太八卦,只得三三两两的私下里议论起来。
也真是奇怪,明明是南郑侯那家子总去惹安郡王妃,安郡王妃真没干什么呀,怎么这位南郑侯夫人还恨不得人家去死呢?不少人都觉得疑惑。
而太后娘娘就不止是疑惑了,更多的是恼怒,她明明吩咐了这燕氏不要去惹赵如意,她不仅去惹了,还惹出这样大祸事来,叫人家安郡王人赃俱获,抓了个现场,如今安郡王绑着燕氏的兄弟到寿康宫来兴师问罪,连太后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安郡王那样的性子,向来跟温文尔雅不沾边,一脸铁青凶神恶煞的大步进了寿康宫,还没说话,先就把坐在众人中间,巧笑嫣然的南郑侯夫人捏着脖子,像提小鸡一般的提了起来。
“你敢害我儿子!”安郡王恶狠狠的道。
要不是女人,安郡王早就先揍一顿再说了。
寿康宫尖叫一片,周围的妇人纷纷仓皇闪避,南郑侯夫人叫他捏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死命的挣扎,两腿乱踢,双手抓着安郡王的手想要掰开。
太后娘娘吓了一跳,然后嚯的站起来,就沉下脸来:“楚长寿,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随即宫禁卫郑统领率了手下进来,燕氏的兄弟燕泰华被捆的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推了进来跪下,安郡王这才把燕氏丢到燕泰华的面前去,燕氏已经吓呆了,又说不出话来,只咔咔的咳嗽着,但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身冷汗了。
郑统领跪下请安,然后便一五一十的把在宫门车马处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回,当然,还是掩去康二姑娘的真实意图,只说康二姑娘是来看兄长的。
太后娘娘听到给马车动手脚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大半,不由的跌坐在了座椅上。
这个蠢货这个蠢货这个蠢货这个蠢货……
太后娘娘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这是唯一的想法。
这样的事情,就是在她权势最盛的时候,也别想毫发无损的遮掩过去,何况如今!
而这蠢货,她不单单是燕氏,她是南郑侯夫人,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儿媳妇,在宫里做这样的事情,谁会认为这只是她自己私心想要报复?谁不怀疑这是得了皇太后的授意?
而且安郡王还提到儿子……
太后娘娘深吸了一口气,问安郡王:“长寿,你是说安郡王妃有身孕了?”
“是。”安郡王真是又惊又怒,今日若不是她媳妇好心想要救人,说不定就要出事,这样的事情,是完全没有任何预兆,难以防范的。
“差不多两个月了。”安郡王面无表情的说,可几乎谁都可以从他那咬牙切齿的话里头,听出来他想要立刻杀了南郑侯夫人的心情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南郑侯夫人大哭,先前算计得志得意满,如今一旦被抓到了,才知道怕的要命,又听说了安郡王妃有了身孕,这事儿就更严重了一层,忙忙的哭道:“太后,我真的不知道安郡王妃有身孕了啊!”
“闭嘴!”安郡王大喝一声。
再听这女人说一个字,他就想立即杀人了!他完全没想到,南郑侯一家,沉寂了这么久,却突然对他媳妇起了杀心,竟然想出了一个这样阴毒的计划来,在宫内动手脚,自然难以防范。
“来人!”太后怒道:“把蒋燕氏给我绑起来!”
啊?燕氏还期待着太后救她呢,没想到太后反倒先出手了,她跪爬两步,哭求道:“太后、姑母……我、唔……”
立刻就有人上前扭住了南郑侯夫人燕氏,顺势堵住了她的嘴。
不过瞬间功夫,太后就已经有了决断了:“蒋燕氏胆大妄为,谋害安郡王妃,虽说自有国法处置,但这等恶毒之妇,蒋家也该将她休逐归家才是!”
太后就指望舍弃一个蒋燕氏,换取蒋家平安无事,可是谁不明白,如果燕氏不是嫁给了南郑侯,有个太后姑母,她哪有那么大的底气和依仗不服气安郡王妃,要与安郡王妃叫板。
甚至还谋害安郡王妃!
安郡王哪里肯就这样善罢甘休偃旗息鼓,别说安郡王妃肚子里有了一个,就单是如意出事儿这个猜想,就叫他怒火中烧了,安郡王丝毫不给太后面子的道:“若是这么容易就罢了,今后谁都敢来我们家动动手脚了!横竖若是不慎露了馅儿,就休逐一个女人也就够了,回头再娶个年轻貌美的,岂不是更好?”
若是这样就放过了蒋家,毫无震慑力,那今后只怕谁都敢伸手了。法律之所以有用,便是在这震慑力上,因为知道杀人要偿命,所以绝大部分人才不敢杀人,不受震慑的,到底还只是极少数。
“你胡说什么!”太后怒道,随即又摆出长辈的款儿来:“长寿,我知道你恼,此事谁不恼呢?连我也还没见过这样胆大妄为之人!只是此事之前并没有人知道,不过是这蒋燕氏一时鬼迷了心窍,胆大包天才干出这样的事来,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想不到的啊!”
太后放下身段来向安郡王解释此事,心中自是懊悔至极,当年就不该心软,让荣儿娶了这个光有美貌的蠢货,以前只觉得有自己在,并不要紧,哪里想得到这个蠢货不仅蠢,胆子还这样大呢!
安郡王冷笑一声:“自是没有人想得到的,横竖微臣只是来缉拿蒋燕氏的,如今既然拿到了人,就不敢扰太后娘娘清净了,此事想必自有三司会审,皇上圣裁!并不是我说了算的。”
安郡王刚说完这话,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回道:“太后娘娘,刚才皇上听闻了这事,大为恼怒,已经下旨将南郑侯夺爵,即刻缉拿回京!”
什么?!
夺爵?!
这连审都还没审,仅仅是宫禁卫禀报南郑侯夫人意图谋害安郡王妃,就乾纲独断立刻下旨夺爵了?
难道这事儿真是荣儿吩咐做的?皇上已经有了证据了?所以才下这样的旨意。
可是不对啊,荣儿还在那么远,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而且他的那毛病明明还要着落在安郡王妃身上,就是要动她,也不会是这个时候啊……
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太后娘娘的脸阵青阵白,强烈的眩晕袭来,太后只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太后!”
“太后!”
“快传太医……”
太后晃了两晃,一头栽了下去,周围的宫女们连忙上前扶着,一群人围着哭喊,安郡王冷笑一下,也懒得上前去看了,跟郑统领说了两句,就拖着堵了嘴的南郑侯夫人燕氏走了。
不管是蒋家人干了什么,太后终究是太后,晕倒之后,皇后娘娘得了信儿,也忙带着人去寿康宫伺候,赵如意却没去。
赵如意不知道燕氏干的这事儿有没有太后的影子,她也不关心,但她也不想去给太后医治,皇上也不愿意,这头太后晕倒了,皇上倒打发人来招她了。
皇上好像还真是给吓到了,今日皇后娘娘的千秋,后宫有诰命来行礼,前朝也同样赏宴大臣,皇上正是在含德殿的后殿见的赵如意,赵如意见皇上面上居然有点后怕之色,不由大为感动。
“皇上,我没事。”赵如意脱口而出。
说了出来,赵如意自己都吓一跳,她也未免太随便了一点吧。
可是皇上是真担心,听了这话都还说:“你既身上不便,其实也不该进宫来,你叫长寿来说一声就是了,皇后自不会挑你的礼的。”
那一日知道如意有了身孕,皇帝欢喜的了不得,若不是护国长公主劝着,皇帝早不知道赏多少东西去了,而且皇帝其实也还一心盼着今日,赵如意进宫来招她说话,也看看她。只到了今日,差点儿出了那样的事儿,皇帝那满腔的欢喜都化成了害怕,倒巴不得她不要进宫来才好。
倒是赵如意在一边安慰皇帝:“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人家真要想打主意,在家里坐着都能祸从天降呢!咱们又不是神仙,哪里就能知道有人的心思那么恶毒呢?”
赵如意说句在家里坐着都能祸从天降,简直立刻就勾起了皇帝的记忆,当年的事,可不就是在家里出的事儿吗?皇帝本来就一直愧疚着她,此时说起来,不由的就更愧疚了,好一会儿,皇帝才轻轻的说:“都怪我。”
不管大公主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目标都是当年的晋王,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
这句话,赵如意听得清楚,却十分的不解。
今日这件事,跟皇上能有什么关系,赵如意一边想,一边笑道:“这与皇上有什么相干。”
可皇帝很坚持的说:“朕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他说的不仅是这一次,还有上一次。
赵如意当然不知道这里头那许多的意味,可她还是笑的甜甜的,特别相信皇上的样子笑道:“嗯,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羽叶千里光同学,你太破费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南郑侯夫人在千秋节谋害安郡王妃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各处, 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廷已经派出了人马缉拿在外的南郑侯,这回倒不用太后想办法让南郑侯回京了。
在宫中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又是在宫禁卫车马处抓的现行, 宫禁卫统领等一干人自然都难辞其咎,第二日就被参了, 甚至兵部等沾了边儿的也都有御史上折参了好几个。
宫禁卫郑统领为首,纷纷上折请罪, 皇上乾纲独断,下旨将其降为副统领, 也并不再调人任统领, 如今暂由安郡王掌宫禁卫事宜。
今年春猎伊始,有心人就已经看出来皇上有意改革京城防务,整顿到一起来,而皇上选好的人选就是安郡王。
这人选当然没问题, 安郡王身份高,又在西南军营历练了四年,何况安郡王向来受皇上的宠爱,简直是当儿子那么养大的,皇上对他的信任绝对不下于皇子,皇子说不定还有想要篡位登基的可能, 安郡王反而没有那样名正言顺的身份,所以这个人选是再没有替代的了。
唯一的阻碍就是朝中张阁老一系的大臣了,而且顶的最厉害的, 就是宫禁卫,大约是谁也不想自己的头上又多一个顶头上司,不过五城兵马司的长官是端王爷一手□□出来的人,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至于兵部,在这京城防务上反倒干系最小,属于协同调配的机构,自然比不得宫禁卫唯一的用途就在京城,而且在京城的最中心。
这便是各处相干利益的大小不同罢了,所以议起整顿京城防务,宫禁卫是最为反对的,几个月来,这议题一直不太顺利,没想到,宫禁卫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车马处谋害安郡王妃,还抓了康家姑娘,简直无法无天,你宫禁卫本应是保卫宫阙安全,连同进宫的大臣命妇等,如今连这样的事情都闹出来了,监守自盗,统领自然要负起极大的职责。
这件事一出,那些持反对意见者便知道大势已去,皇上要拿下宫禁卫,理由极为充足,有些人便是想要反对,声音也就小的多了,而且皇帝知道了阻力何在,更加谨慎了些,也没有立刻就大张旗鼓的改革,只是第一步,趁势让安郡王先暂理宫禁卫,等安郡王掌握了宫禁卫之后,再把五城兵马司接过来,这件事就算是水到渠成,完成京城防务整合就再难阻碍了。
安郡王自千秋节后就开始变的忙碌起来,白日里基本都找不着人,不过护国长公主也一样忙碌,因着太后娘娘卧病,身为女儿,不管心中怎么想,怎么怨恨,面儿上自然也要每日里入宫请安侍疾。
太后娘娘在那一日听闻了这件事,尤其是南郑侯被夺爵之事后就中风倒下了,招了太医,根据赵如意所知的消息,太后娘娘这一回是真病,而且病的还不轻。
这位太后娘娘的年龄在那里摆着,这个年岁的人,其实早该少管事多养生了,每天有人陪,乐呵乐呵才能延年益寿,可太后刚好在这个时候受到沉重打击,反而殚精竭虑,思绪过重,更加心情郁闷,这些,从赵如意的眼睛里就看的很清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南郑侯夫人被抓了个人赃俱获,没人信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蠢招,好点儿的只当是南郑侯授意,心思重些的人还觉得太后娘娘只怕也参与了,朝廷又下旨夺爵,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太后终于急怒攻心,中风倒地了。
这一回是真的急怒,比起上一回差别不小,那一回太后虽怒,但知道事情其实在她的控制范围里的,怒虽怒,却没有攻心,只是自己下台的一个台阶,这大概也算是权术的一种吧,毕竟太后仰仗的便是一个孝字。
赵如意略一琢磨便知道太后这一回是真倒下了,那一日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宴席都没开成,便去侍疾了,如今也是各宫主子、王妃、公主等都纷纷要进宫请安侍疾,只有赵如意例外。
赵如意不往宫里去,皇后娘娘当不知道,皇帝更不理会,反倒是第二日便赏下来一堆东西,说是给安郡王妃压惊的。
皇上待她,可是真的好的,赵如意想,她跟安郡王说:“我不进宫去,你替我给皇上磕个头吧。”
安郡王难得今日早了些回来,开始还在那听赵如意说话,后来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儿就有点走神了,赵如意说了两遍才回过神来,随口道:“我去算什么,你等事情平了些,你自己去见皇上才好。”
“这倒奇了,你替我磕头不是名正言顺的吗?”赵如意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块儿芙蓉糕吃起来。
赵如意怀孕两个多月,大概是身体确实好的缘故,怀的一点儿也不艰难,只有每日早上晨起会觉得有点恶心,有时候干呕,有时候晨吐,不过过了那一阵也就好了,不过她口味变化也不大,食量增加也不多,只是略微觉得容易饿些,是以每日上午和下午都加一餐,也就吃点儿点心甜羹类为主,用的不多,点心两三块,甜羹半碗,偶尔也有半碗鸡汤面什么的。
护国长公主虽然是送了两个积年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她,可赵如意这神医的名头在这里,终究还是她自己说了算的,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发胖太快,横竖孩子也不是越大越好。
安郡王道:“皇上喜欢见到你,那一日皇上听说你差点儿出事,气的都那样了,你去过了,皇上后来见人,说话就平和多了。”
其实不用安郡王说,赵如意心中也明白,皇上见到她的时候,态度是真跟别人不同的,赵如意在这上头分辨的出来,她点头道:“大约是投缘吧?”
不然也不好说,细究起来,她见皇上的时候也不多,也没做过什么,反倒是皇上,第一回见她,待她就十分亲切,若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这种玄妙的说法,还真不好解释。
安郡王到底是皇帝身边长大的,对皇帝的熟悉比赵如意强的多了,但皇帝待赵如意如何好,尤其是那种亲切,那种藏在心里的疼爱,其实只有赵如意自己才有感觉,而安郡王作为一个旁观者,当然感觉不是那么深刻。
很多事情,不是大事其实是看不出端倪,不过刚巧,这一回就是一件大事。
赵如意差一点儿被谋害,而且还是怀着身孕的时候,出一点儿闪失,就更容易造成严重后果,所以皇帝极为恼怒,恼怒的时候,安郡王是在他老人家跟前的,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会儿赵如意一提,安郡王想了一下,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蹊跷?”
“什么?”赵如意问他。
“皇上怎么知道你有身孕的?”安郡王提出了这个疑问。
“不是你说的吗?”赵如意奇道,她当然以为是安郡王禀报的,告这样的状,当然是要往严重了告,有身孕的安郡王妃显然比没有身孕的安郡王妃,让这件事显得更严重些。
安郡王回想当时的情形,然后很肯定的说:“我还没说,皇上就已经恼了,说安郡王妃有孕在身,真要是坐上了那车,会是什么后果!”
而且还恼的很厉害,至少安郡王在他老人家跟前这么一二十年,还真少见皇帝恼成了那样,说不定还有点后怕。
这样一想,就更觉得蹊跷了,安郡王看着赵如意,有点难以置信的道:“难道,你竟然是……?”
赵如意有孕当日,护国长公主没在家里欢喜,反是立刻就进了宫,当时他们当日没往这上头想,可这会儿想起来,就难免叫人怀疑了,这没有满三个月,不仅不往外头说,也不报宗人府,可为什么要报给皇上?
赵如意看向他的眼睛,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本来就讨论过关于赵如意很可能不是赵家姑娘这个问题,如今赵如意就知道安郡王怀疑的方向了,这是很合情合理的怀疑,不仅仅是皇帝对赵如意的过分优待,还有赵家拿出来的大量的嫁妆,放在赵家叫人不可思议,可若是皇帝给的,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桩桩件件都指向那个可能,可赵如意想了想,却摇头道:“应该不是。我与皇上,一点儿相像的地方都没有。倒是你与皇上有颇多相似之处。”
这是纯从医理上来解释的了,这样一说,一下子就把安郡王这匪夷所思的猜想驳倒了,安郡王便也只是道:“都说外甥像舅舅,我像皇上那也不奇怪。”
他又说:“但我觉得,你跟皇上说不定就有什么渊源!”
其实真要说赵如意可能是皇上的遗珠,实在是很匪夷所思的,皇室血脉要流落民间在这样的太平盛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安郡王觉得,这渊源二字,说不定是个方向,可以调查一下。
赵如意反而不如他这样热心,她很觉得无所谓,千秋节事件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很快就告了一个段落,因为找不到南郑侯主谋的证据,加上太后娘娘病倒,孝字当头,皇上最终还是只是将南郑侯夺爵便罢。而南郑侯夫人则赐自尽,燕氏的兄弟燕泰华判了流放三千里。
而在宫中的丽妃娘娘,事情当日便哭着去向皇帝请罪,皇帝并没有见她。不过虽然是燕氏之姐,但并没有参与此事,且两人均为出嫁女,不至于牵连,丽妃还育有皇子,是以皇上并没有处置丽妃,只是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丽妃只怕不会再有帝宠了,千秋节之后,丽妃也跟着病倒,一直再没有出来过。
太后一病不起,照太医悄悄透露的,太后手脚麻木,连自己坐起来都不能了,恢复的希望也极为渺茫,估计也就是拖一两年的事了。
至此,太后的势力,蒋家的势力,在本来就逐渐衰弱了的情况下,还遇到这样沉重的打击,陡然便落入了谷底,大概等太后薨逝,就将最终烟消云散了。
赵如意名正言顺不出门,在家里养着,很过了一段清净日子,平日里,姐妹们如侯宝如、赵家姐妹们等有时候来看看她,说说话,赵淑云嫁在蓝家,蓝太太本来就是个菩萨性子,待媳妇儿宽松,且巴不得她与安郡王妃交好,时常去坐坐呢。
进了冬月,赵老夫人就要带着家人回锦城去了,赵家人来了京城已经一年多了,如今各项大小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只有十姑娘赵淑秀的亲事,因定了在明年,便把赵四夫人留在京城宅子里预备嫁姑娘,赵家其他人都要回去,八姑娘赵淑兰的亲事已经因为京城里的事推迟了一次了,这一次定在了明年二月。
冬月里赵如意有孕就有四个月了,各处都走动得,老太太要走,她当然亲自去送,连安郡王都一起去送行,既然安郡王都来了,赵家嫁在京城的三姑娘和七姑娘的姑爷们当然不敢说比安郡王还贵重,自然也都来了,赵如意平日里不大见,此时看到,这两位姐夫看起来都跟安郡王还挺熟稔的。
可见平日里没少来往。
赵如意想,安郡王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的,用不着她要求,就把体面就给她了,让她在任何时候,说起话来都是理直气壮的。
直接说不纳侧妃是如此,这如今她做一个郡王妃的荣耀也是如此。
荣耀的表现,不止是身份尊贵而已,若是没有惠及他人,尤其是自己的家人,那又算得上什么荣耀呢?特别是赵如意这样在别人眼中是高攀的郡王妃,她的娘家人若是不被安郡王放在眼里,必然会被人议论。
赵如意想着,就叫他感动了,送走了赵家人,赵如意双手挽着他的手臂,甜蜜蜜的说:“你真好。”
“嗯?”安郡王叫她说的一头雾水。
“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好了。”赵如意说。
“那是当然。”安郡王一点儿也不谦虚,然后问:“有什么事?”
赵如意是大方疏朗的性子,向来不是那种黏糊糊爱撒娇的类型,虽然他们两人一直琴瑟和谐,可赵如意也少有这种温柔小女人型的表现,安郡王一边觉得新鲜,一边又觉得必是有什么事。
所以他还说:“你有事只管说,我还能不替你办不成?”
这简直是嫌弃,赵如意觉得,她满腔的感动和柔情蜜意都还没说完呢,就被他泼了一瓢冷水,赵如意便忿忿的放开他的手:“我哪有什么事,没事儿就不能抱你一下了?你还是不是我男人!”
“是是是!”安郡王听到这句话反而心花怒放:“那是当然,想抱就给你抱!”
这会儿轮到赵如意嫌弃了:“我稀罕吗!”
“你当然稀罕。”安郡王笑道:“我是你男人嘛,你不稀罕我还能稀罕谁?你要是不抱,那我可要走了,我还有事儿呢。”
“去去去。”赵如意笑道。
安郡王说:“等我晚上回来。”
刚走了两步,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走回来,在赵如意耳边笑道:“哎你那日说过了四个月就能……那今晚……咱们……”
赵如意又笑了,她是大方人,不过也还是低声道:“那你可要早点儿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安郡王颇为满意的伸手捏捏她的脸。
赵如意怀孕这也好几个月了,安郡王完全没有提过通房侍妾的事,护国长公主也是一样没有提过,只要在家里,安郡王每日都与她同床而眠,本来给他预备的分房睡的房间他也不去。
安郡王是极为正常的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且以前洁身自好,成亲之后需索还是很勇猛的,不然赵如意大约也不会这么快就有身孕,在这几个月里头,赵如意也不止一次的感觉到他搂着自己睡的时候身体的变化,因着月份还轻,就是赵如意自己就是大夫,也不敢冒险,只得用些别的方法帮帮他。
也就是在那些火热的却纾解的很别扭的夜晚里,赵如意悄悄跟他说,待过了头三月,他们就可以有分寸的在一起,安郡王显然一直记得呢。
赵如意不由的轻轻笑了。
这第四个月上头,安郡王的待遇就明显比以前好了,可到底赵如意是有身孕的,两个人都要小心,不仅是不能完全尽兴,也不能夜夜笙歌,大部分时候也还能只是纯抱着睡觉罢了,安郡王不知不觉的养成了一个习惯,他搂着赵如意,总把一只手抚在她的小腹上。
天气已经冷了,屋里虽然有地龙,还算暖和,但安郡王更暖和,他是年轻习武的男子,像团火一般,早晨还光着膀子练一趟武呢,他的手抚在赵如意的小腹上,也像是一团火,特别舒服。
“摸到动静没有?”赵如意问。
“没有。”安郡王有点失望,赵如意跟他说,从四个多月开始,就可能感觉到胎动,就是宝宝长大了,有力气了,在母亲肚子里自己玩儿,会有一点感觉,赵如意自己暂时还没感觉到,但摸是有可能摸到的。
只是安郡王天天摸赵如意那柔软的肚皮,也没摸到一次:“是个姑娘吧,这么秀气。”
安郡王猜想。
赵如意便问他:“要是个姑娘,你会不会失望?”
安郡王还真是仔细的想了想:“应该不会,她一定会长的像你这样,又好看又聪明,又会说话,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啊!”
就是因为他这样想了想才说,便显得特别真实,赵如意满意的点头:“不过母亲会失望的吧?”
她都不用揣摩都知道,楚驸马去的早,楚长寿那是独苗,公主必定是盼着她生个儿子的。
安郡王当然也明白这个意思,不过他又想了想说:“也不一定,母亲向来喜欢女孩儿的,再说了,你这一回就是生个姑娘,咱们努努力,下一回说不准就是个儿子了,只要能生,还怕没儿子吗?”
说是这样说,不过第一个总是不一样的吧,赵如意心想。
也不知是不是安郡王把赵如意的这话说了出来,这一日赵如意陪着护国长公主用饭,安郡王虽然还没有正式接手全部的京城防卫,但宫禁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事务已经都向他请示了,今日一大早只在房里匆匆吃了点儿点心就出去了。
早饭也没用,护国长公主只和赵如意一起用早饭,护国长公主道:“我昨儿做梦,梦到你生了个姑娘。”
赵如意这才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虽然已经有了一点儿了,但冬天的衣服穿的厚些,其实看不出来,她长胖的也不明显,照安郡王的说法,不过是稍微软绵绵了一点,比以前摸着更舒服。
想到这里,赵如意就有点想笑,这人总是能逗她笑。
护国长公主笑道:“我真是欢喜的了不得,小姑娘,长的居然像长寿,你说有趣不有趣?”
赵如意一想,还真觉得有趣,就笑出来了。
护国长公主道:“好孩子,我只有长寿这一个,他从小儿孤零零的,你可得多给他生几个,儿子姑娘都要,我才欢喜呢!”
赵如意觉得任务真重啊,她要是能怀双胞胎就好了。
说了这个,护国长公主又跟赵如意说:“还有一件事,上回你说的怀疑大公主的奶娘的事儿,当时查到了两个人在外头,派人出京去查了,只是那两人当时都不是与她一个屋里住的,并不知道她的惊悸之症,只知道她大公主意外之后,她确实有点失常,但都只当她是伤心的缘故。”
赵如意不太明白公主为什么跟她说,虽然是她发现的蹊跷,但其实与她无关呀!
护国长公主说:“有没有办法让她现在发作呢?”
咦,这倒是个法子,赵如意便道:“这是十几年前的旧症,现在应该不大发作了,不过若是让她回想起当年的事,尤其是突然之间受到惊吓,说不定就会发作了。”
赵如意手一拍笑道:“我有法子了,皇上的潜邸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呃,皇帝的潜邸是不是按例应该保护起来不能住啊?还是说改成什么旅游景点?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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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皇后的心愿
第九十二章
赵如意解释道:“这种惊悸之症, 通常是由心病引起的,所以诊断起来也特别困难一点,除非大夫很清楚心病的由来。这样的心病,时间过去的有点长了, 就更难了些。不过,若是猛然之间见到当时引起心病的情形, 是很容易引起复发的。”
赵如意这是从专业的角度来论述这个可能性,不过还是秉承她向来对非专业人士讲解时的通俗易懂, 让护国长公主一下子就懂了。
“原来是这样。”护国长公主点头道:“潜邸是不行的,既是潜邸, 那是龙潜之处, 如今谁有那么大福分能当得起呢?自然是好生供奉着才是。”
潜台词便是不好进去的,赵如意一听就明白了。
但赵如意多精灵一个人啊,眼珠子一转就笑道:“也不是非要潜邸不可,且潜邸在那里摆着, 才走在门口,人家心里头就有预备了,说不定效果还不如呢。倒是正好,换个地儿安排一下,叫她毫无防备的走进去,里头屋子也一样, 东西也一样,还有个跟大公主差不多儿年龄,穿着打扮的小姑娘, 包管叫她吓一跳!”
赵如意说的眉飞色舞,显然是当了个有趣的游戏了似的,护国长公主脸上却难免有一丝古怪的神色。
“这样一来,便可找人现看着她,若是她回去之后想起来哭一回两回的,才叫伤心,若是半夜做噩梦叫喊起来,就应该是有问题了。”赵如意说了半日,才终于笑问护国长公主:“母亲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护国长公主道:“这样的病症,我又不懂,自然是听你的,皇上吩咐一定要查出这件事来,既然有法子可以试试,那么试试也无妨的。”
赵如意点头笑道:“最好是把地方布置好了,再寻个由头来,什么喜事啊,或是花会之类,把她引过去看到就好了。”
“就是地方还得选一选。”护国长公主笑道:“总不好闹的叫人家都知道了。”
“不如去我们家吧。”赵如意非常热心的道:“咱们家这会子人都走完了,就只我四伯娘和十妹妹在家里,那一处院子来照着当年的格局布置一番也不难,且趁如今家里人刚走,收拾房子修葺一番,也不显眼的。就是怎么请人过去,还要费点儿心思。”
她觉得皇帝是好人,既然皇帝要查,她当然愿意帮忙,而且这还蛮有意思的,若是真的成了,可算个经典医案了。
赵如意笑嘻嘻的道:“还要找个小姑娘呢,我看咱们家蕙儿就好,年龄差不多,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若是都胖乎乎的,那模样差的也不那么远,穿了一样的衣服,梳一样头发,项圈儿金镯子,还不就是一样了吗?”
护国长公主道:“你说的很是,要请人过去也不难,眼见得进腊月了,你们家那宅子几株老桩子的腊梅是极好的,足够请一回人来赏梅了。她家里有两个姑娘年纪也十三四了,只差了一岁多,你就当替长寿手里使的人问一问姑娘,这种事是常有的,你又替她诊治过,有这点儿香火情,下这个帖子,就不显得突然了。”
这个法子果然好!赵如意听了便笑道:“果然是母亲经的事多,想的熨帖,那边家里的事,我明日就回去说一声儿。”
让她自己去办?护国长公主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倒不错。
她其实也是一直愿意看到如意记起她的父王的,只是皇上想的太多,顾虑太多,当然护国长公主也觉得可以理解,这事情涉及到的东西太多,确实叫人犹疑不定,但护国长公主觉得,赵如意是个大方懂事的孩子,又是个很有感情的孩子,叫她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到底是皇帝的事,护国长公主再是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他做主。
为了这件事,赵如意还特地进宫去见了皇帝,一则她也有些日子没进宫去了,多少有些惦记,皇帝虽然依然是太医院每十日请一回平安脉,但赵如意每次进宫也都会看一看皇上的气色,只是基本不用药,有时候用一点药茶喝喝就罢。
二则大公主这件事,安郡王跟她说,这件事既然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事,你要去办,当然也要回皇上一声,且照着潜邸当年的样子布置,也是忌讳,先回了皇上知道,今后有人要说些什么就不怕了。
这件事单是修葺房子容易,这种大户人家的房间多半都是那样的格局,差别不大,关键是里头养的花草,摆设,颜色这几样,要叫人一眼看过去就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景象,才叫不容易,虽然潜邸就在那里摆着,打开来进去照着样儿做就是了,不过赵如意的意思,最好也要有当年在大公主房里伺候的人。
赵如意说了这样的话,皇帝也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便道:“到底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不知记不记得,当年大公主房里伺候过的人,有些后来是进宫了的,也有赏了出宫荣养的,还要查一查档子。”
赵如意也就点点头:“我就是来回皇上一声儿,皇上觉得既也觉得好,我就操持起来。”
“你如今这样不便,护国怎么交你办呢?”皇帝还有一点儿不满了,虽然给女儿讨公道要紧,可这现在活生生的女儿要生孩子不是更要紧吗?这会儿倒叫她去查旧事,岂不是舍本逐末?
赵如意笑道:“哪里有那么娇气呢,皇上您不懂,这怀着孩子,可不能总坐着,要常常走动,也要精神头儿好,宝宝才长的好呢,我这会儿能替皇上做点儿事,反倒是好。”
皇帝当然是不懂,虽然他老人家后宫里养着那么多儿女,可哪个宫妃有身孕都是一大堆太医丫鬟嬷嬷捧着的,也都不会带孕伺候皇帝,在他看来,她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出入极为小心需要人扶着,跟赵如意说的一点儿也不像。
不过赵如意这进宫来看着精神好,不用人扶,而且就是皇上不懂医都看得出她气色红润,精神奕奕,这冬日里穿了大衣服,虽然不显怀,人却看出明显的胖了一点儿,下巴隐隐有了一点点双起来的痕迹。
想来大夫说的总是有理吧,皇帝也只是就多嘱咐一句:“那你自己斟酌着办,可别逞强,若是有一丁点儿不好的,就别理会了,总是你自己要紧些,那些事,那么多年了,也不用着急。”
听了皇上这样亲切的宛如慈父般的口角,赵如意以前只是觉得皇上亲切,待她好,可上一回得了安郡王那样的猜想,赵如意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有了一点儿异样的感觉,若不是她真的觉得自己的面相身材跟皇帝一点儿遗传相似都没有,连她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皇帝的女儿了。
赵如意这样想着,突然觉得从来就没有动静的肚子动了一下,这小家伙终于睡醒了开始活动了吗?她虽然从医书上知道理论,见过例子,甚至知道的特别清楚什么时候可能开始动,什么时候动的多,可自己亲身感受起来,那可完全不一样的,那一种感觉,又新奇又陌生又带着些难以解释的温柔之感。
这便是做母亲了的感觉吗,赵如意有孕这么几个月,其实已经渐渐有了这个认知,可这会儿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她肚子里那个在动的宝宝,感觉又是格外的不同。
皇帝正与她说话,突然见她一下子静止住不动了,倒是叫她吓了一吓:“如意,你是哪里不自在吗?”
赵如意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呢,是我肚子里这个不安分,大约知道这会儿面圣呢,在里头踢了我一下,想必是要我替她给皇上请安罢。”
赵如意到底是大夫,又是大方性子,就不像别人那样不好意思说,而且皇上这么和蔼亲切,她就不是他的女儿,也愿意当他父亲一般的笑着说这样的话,听的皇帝心中十分的舒畅。
在这御书房说了半日话,赵如意最后才说:“皇上这些日子要小心些,冬日里了,皇上体质容易受寒,今年好像特别冷些。”
赵如意又留了个食疗方子,然后才走的。
已经进宫来了,两宫那边当然不能不去露个脸,太后娘娘那边已经不大认得人了,而且因着有病人,屋里到处关着窗子,生怕进了一丝儿冷风似的,屋里有药味,又有病人特有的**的气味,加上香料味道,实在难闻的很,赵如意平日里养的那么大气的人,不大有反应的肚子,都立刻就有点反应,肚子里面那位立刻就抗议起来。
赵如意拿帕子掩着嘴干呕了一下,连忙就请安退了出去,如今寿康宫强弩之末,再没有人敢为难这位宫中的红人儿王妃了。
还是皇后娘娘那里热闹,且有生机,皇后的体质不爱熏香,开始那阵子的热闹,众人还不太知道,自然没注意,不过既然要奉承,当然任何细节都有人注意,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长春宫不像其他殿里那样熏香,四季摆花,自然也就开始打听,被长春宫里的人不动声色的指点了一下,进宫来请安说话的人,就都特别注意,极少有人带着熏香味儿进来了。
所以长春宫里人虽多,气息却极其清雅,连点儿花香都不闻,赵如意觉得,真是处处都看得出来长春宫这蒸蒸日上的变化啊。
皇后娘娘的淡然举止如今也已经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端贵大气,见赵如意进来,还是笑吟吟的与她说话:“你双身子的人,这样冷的天气进来做什么呢合该在家里好生养着才是,我知道你惦记着我,只你不进来难道我还挑你的礼不成?昨日我还想着打发个人去看看你呢,就见你递牌子了。”
赵如意笑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要紧的,我也在家里养不住,还要多动动,难得今日天气好,我便想着有阵子没来瞧娘娘了,来说说话儿,我倒是觉得自在些。”
说着便端详皇后娘娘的气色:“娘娘看着气色极好,果真是不用我担心了的。”
今日这里的人不算多,她们说了半日,便见一个三十多的妇人捧着个黑漆螺钿茶盘来,上头放着两个粉彩透底的盅子,笑道:“娘娘和郡王妃请用茶。”
赵如意抬头看了一眼,见她身上是五品诰命,便知道大约又是皇后娘娘使过的旧人,如今皇后娘娘掌了后宫权柄,自然常进来伺候,她虽是郡王妃,这种时候也不好拿大,便起身客气道:“怎么好劳动太太倒茶,这如何使得。”
皇后伸手拉着她坐下来:“你不必与她客气,叫她一声何姐姐就罢了,原是咱们跟前的丫鬟,虽然是放出去了,在我跟前,还是原样儿。”
这话说的好像是不客气,可透着的却是亲密,却是抬举,那位何太太笑道:“可不是娘娘这话,这如今少在娘娘跟前伺候了,还想的慌呢。”
皇后又笑道:“茶可别乱倒,郡王妃是双身子的人,有些东西是有忌讳的,你在我跟前伺候的时候虽不懂,你自己可是养了哥儿的。”
赵如意顿时就把这话听进去了,赵如意这样灵透的人,当然是听话听音,皇后娘娘一直没有生育,所以跟前人,甚至连她自己,都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关于生育这个话题,这是人之常情,因为太羡慕,太想要了,见到别人得到了,那一种羡慕妒忌恨克制不住,便提也不想提,只装鸵鸟。
这还是第一次赵如意听到皇后娘娘自己提起关于她没有生育的事来。
赵如意谨慎的没有接口。
不过等她回去之后,才三天,就听到内宫传来喜讯,去年选秀进宫的慧嫔娘娘有了身孕了,而且已经满了三个月了。
“皇上身体真好!”赵如意很肯定的说。
她有一点明白皇后娘娘在她跟前说那个话的意思了。
皇后娘娘是继后,她比皇帝整小着差不多十岁,现在正是三十六七岁的年龄,很多妇人,在这个年龄还是在生育的,而慧嫔娘娘有了身孕,这便可见皇上也依然龙精虎猛,可以让人受孕,皇后娘娘是觉得她还有希望吗?
于是皇后娘娘暗示赵如意为她调理?毕竟赵如意有生子秘方这件事,在直郡王妃的宣扬之下,已经不少人家都知道了。
赵如意看着几个丫鬟开库房拿东西出来收拾了,预备送进宫里给慧嫔娘娘的贺礼,这些东西都是有惯例的,虽然赵如意是新晋郡王妃,但只要比着公主府往日里贺宫中有孕宫妃的东西减一些也就够了,赵如意的意思,吩咐只选穿的用的,药材吃食一律不要选。
“前儿外头人送来的衣服,我又不会穿,挑两件看着鲜亮的送进里头去,给慧嫔娘娘赏人也好啊,白搁着占地方。”赵如意吩咐青黛。
眼看着她们拿东西出来,赵如意还在琢磨,她多少知道一点儿皇后娘娘为什么小产之后一直难有身孕,她的小产,很有可能是被人暗算的,甚至很有可能和直郡王妃中的那种药物相似,也是胎位不正所致。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把脉出来的结果,赵如意不敢下断语,皇后娘娘多年来思虑过重,心血有亏,这才是导致她难以有孕的原因,但是这种事除了性格,也有环境因素,赵如意推想,她或许早年刚成亲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重的心思,但小产之后,越来越疑神疑鬼,心胸难开,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这个很难调理的,属于心病引起的身体问题,首先要解决心病,不过如今看后宫形势,太后娘娘彻底失势,皇后娘娘志得意满,说不定会比以前放开心胸呢?然后再用几味药调养一番,运气好的话,能有孕也说不定!
赵如意不知不觉就琢磨进去了,她记得师父的医案里有专门一章论述这种高龄妇人有孕的,有不少医案,还有师父大量的点评和总结,她觉得应该可以研究出一个合适的法子来。这叫赵如意有点兴奋,她作为大夫的那一部分,遇到这种疑难杂症,很自然而然的就苏醒了。
先研究看看,至于到底要不要给皇后娘娘诊治,这倒不是她能做主的事了,若是有法子了,到时候去问一问皇帝去。
相对于待她亲热的皇后,赵如意还是很自然的亲近皇帝了。
这会儿赵如意打定了主意,她也不管青黛她们收拾的东西了,只是吩咐青黛一声:“东西收拾好了也不用给我看了,交出去给公主跟前的嬷嬷们看看就行了,也犯不着一丝儿不差那么细致,大差不差就得了,我这会儿有事忙。”
丁香伸头看了看,见他们家郡王妃拿出了华先生的医案来研究,知道是正事,自然不敢打扰。
长春宫里到了下晌午人就少了,一时有宫女进来回道:“护国长公主府送了给慧嫔娘娘的贺礼来,连同安郡王妃的也有了,一共是两份。”
说着就呈上了礼单来,前儿赵如意见过的何太太也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连忙就上前接过来呈给皇后过目,皇后大约看了一回,无非是些衣服古董摆设之类,就吩咐原样儿送进慧嫔住的荣芳殿去,一边笑道:“还是这样谨慎,既是神医,竟连点儿药材都没有。”
那何太太原是皇后早年的陪嫁丫鬟,论资历来说,比白瑶琴还老一点儿,白瑶琴还只是皇帝登基之后,皇后入主了东宫才进宫的,这何太太做丫鬟的时候名叫月琴,也是后来得了皇后恩典放了出宫的。她是个有福气的,比皇后还大着一岁,二十五岁的时候放出宫嫁了人,以前生了一个姑娘,就再没动静了,没承想旧年里头老蚌怀珠,竟平安生了个哥儿。
不过生这个哥儿从保胎到养下来坐月子,很是仔细了一年多,如今哥儿半岁了,她才重新出来走动,是以赵如意这才第一回看到她。
皇后看着她,不知不觉间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这月琴便在一边笑道:“宫里什么药材没有呢?这位郡王妃一看就是个明白人。”
她不提护国长公主,只提郡王妃,显然是深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以皇后便带了一点不自觉的焦躁道:“那日她只不接话,我也知道她谨慎,可这也好几天了,她倒是索性不进来了。”
皇后也是琢磨过的,她也不能直接问赵如意这生子秘方,赵如意可是对她们家的祖母都说没有的,断不会这会儿自己打自己的脸,她只是指望赵如意感恩,悄悄的给她方子,可赵如意装傻至今。
“想必还是仗着皇上给她体面。”月琴说:“以前我虽没见过她,倒是听说过好几次,前儿我也细细的看了一回,娘娘给她的尊荣也太过了些。”
认义女,封县主,赐婚郡王,这里头虽然曲折很多,但外头人瞧着,皇后娘娘是给了赵如意极大的恩宠的,所以才有月琴这样一说。
她们在这议论着,旁边伺候的大宫女紫香道:“前儿奴婢听说,诚郡王府里那位楚姨娘,自己悄悄的在屋里小吊炉上熬药,只是没人见着她打发人在外头抓药,也没在府里拿药,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
皇后心思何等深沉,一个楚字,立刻就明白了紫香这话里的意思:“你说的可确实?”
紫香连忙道:“我表妹就在诚郡王府伺候楚姨娘,那楚姨娘虽是背着人,叫自己跟前贴身的丫鬟熬的,可药渣总是要倒的,她就留了心,果然天天都看见了。”
“这倒有趣。”皇后疑道:“她不是跟楚老太太说没有吗?怎么楚姨娘那里又有了呢?”
“说不准是做给外人看的。”那月琴道:“她要承认有了,岂不是把直郡王妃得罪的厉害了?”
“现在就不厉害吗?”皇后嗤笑一声:“去把楚姨娘传进宫来,不,太招眼了,你去替我见一见她,就说我的话,叫她把生子秘方献上来,今后我自然疼她!”
“是。”月琴连忙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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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手真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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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赵如意这样,十姑娘赵淑秀又在一边撇撇嘴。
赵淑云悄悄拧她一下,赵如意看见了, 只抿嘴一笑,只当没看见, 她心之所好跟别人不同,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兴趣理会小姑娘的鼻子眼睛, 横竖也并没有惹到她面前来。
倒是赵淑兰走在她旁边儿,轻声与她说:“刚才说话的那位太太是知府通判卞大人的太太, 听说她的娘家表姐嫁在了田家, 前儿来锦城,还是在卞家住的呢。”
哦她!赵如意就明白了,怪不得针对她,提到这个事, 她才想起来笑道:“姐姐消息这样灵通,那位田太太今儿也没在,想必是走了吧?”
这亲也退了,镇南王妃也走了,田太太还留这里做什么呢?
赵淑兰是真佩服赵如意这心无旁骛,她自忖是做不到这样洒脱的, 便笑道:“你是不理这些事,那日王妃把他们家的礼退了回来,田太太后来不知道走了哪里的门路, 往镇南王府的一位管事那里送了一回礼,到底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倒是前日听说运城那边送了信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说是田太太看了信,不知怎么恼了,当场打了大少奶奶几个嘴巴子,又急匆匆的回运城去了。”
看来又是出事儿了吧,照着田家这种见高拜见低踩的做派,其实是挺容易得罪人的。
“哦唷。”赵如意笑道:“这一位想必腿得很疼一阵子了。幸好我没替她治呢!”
走到大花厅,丫鬟上了茶,姐妹在这边闲聊,赵二夫人在大花厅与人应酬,赵淑兰关切的往那边看了好几次,赵家现在虽然暂时稳住了阵脚,可到底赵大老爷还在大牢里没出来,也没消息,如今有敬而远之的,也有不明心理在打探的,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
赵家在锦城几百年,且别说家里人有省事的也有惹事的,难免树敌,就是有那等妒忌荣华富贵的,见赵家开始落败,自也难免幸灾乐祸。
甚至还有些眼浅皮薄想要谋夺赵家产业的,不一而足。
要不是还有永宁侯那个爵位在这里镇着,只怕有些人都已经动作起来了。
坐了一会儿,又有平日里相好的姐妹看到了她们过来说话,小姑娘的世界虽然也免不了妒忌啊争斗啊什么的,但终究要单纯一些,说话也更简单些,她们长期生活在锦城,互相认识,有脾气相合的慢慢成了好友。
赵家姑娘这些日子统共不出门,隔的日子久了,自然更亲热些,几个姑娘性情不一,有与这个好的,也有与那个好的,自然都有些悄悄话要说,连十姑娘赵淑秀都被两个姑娘拉了去了。
只有赵如意一个人也不认识,只管坐在那里。八姑娘赵淑兰还觉得不好走开,倒是赵如意笑嘻嘻的推她:“去玩去玩,也让我清净清净。”
赵淑兰好笑,这妹妹,她要怎么清净?
赵如意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她以前也跟师傅一起出席过类似的场面,师傅跟前说话的人多,难免撇下她一个人,她一个小孩子,自然觉得无聊,跟师父抱怨,师父就笑着对她说:“这样多人,你还嫌闷的慌?”
“我都不认识,又没话说,师父你跟人一说话就没完没了把我忘了,我怎么不闷?”赵如意其实也是惯于撒娇的,只是看跟谁罢了。
“笨!”师父也跟她十分亲昵,笑着捏她脸:“乖徒弟,有人的地方是最不闷的,你不认识人,正好仔细打量她们,你就看着,慢慢的你就知道她们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你看那边那个穿着红衣服绣蝴蝶衣服的女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赵如意老实的摇摇头,师父就笑道:“我也不认得,可我们仔细看看她,就会知道她的经历,她的脾气,她的性子。你看看能看出来什么。”
赵如意就仔细的打量那个女子:“嗯,看她的耳朵和脸颊带脖子,我知道她大概二十六到二十八之间,我也知道她没有生育过,她看起来有点抑郁。”
师父点头道:“还有,她跟面前的人说话没有很客气的词,穿的衣服虽然颜色花纹都不一样,但滚边的手法和针线很类似,所以很可能是一家人,那个人大概二十三岁左右,已经生育过两次了,跟她说话也不是很恭敬。”
当时师父就跟她说:“女子成亲通常在十七八岁,这样她嫁人已经十年左右了,可没有生育,所以她抑郁,她身边那个人很可能是她的妯娌,她家里有这样的妯娌对比,就会更加深她的抑郁,这样的人,脾气通常都不会好,很难宽容待人,所以最好是敬而远之。”
师父继续说:“可是你如果不得以必须要和她攀谈——世间总是有许多的不得以,乖徒弟你也不会例外。那么你就可以谈哪位太太心虔,三十了终于生了个儿子,嗯,三十五也可以。”
“喔,只要比她的年龄大就可以了!”赵如意说:“这样她会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会有转机,就会比较欢喜。”
“对!乖徒弟真聪明!”
那个时候,赵如意也就觉得很有趣起来,师父说:“当然,不一定都要去攀谈,但你只凭着看,就能知道那个你素不相识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什么样的经历,她现在大约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不是?”
“嗯嗯。”赵如意点头。
师父又捏捏她的脸:“而且,当你需要和别人说话交际的时候,你可以一句话让她高兴,觉得你真是个可亲可爱的人,也可以一句话就让她生气,让她尴尬,让她不敢惹你,这岂不是也很有趣?”
“那师父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赵如意突然问。
师父大笑:“当然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跟你都说真话!”
这还差不多,赵如意想到这里就微笑起来,所以她虽然一个人也不认识,却一点也不闷,她饶有兴致的随便看过去,这一位脸色有点发黄,该清肝才好,那一位胖的这等浑圆,这些年定然一直在吃补药,也该停一停了,咦,这个有趣,明明没有怀孕,为什么挺着个大肚子,旁边丫鬟还小心翼翼的扶着呢?
赵如意就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听人说话,真的是有人在聊孕期怎么保养,唔,快三十了,一直没有生育,这是打算抱一个回来吗?假装怀孕掩人耳目,以后才好当亲生的养吧?
赵如意轻轻的笑了一下,自不去理会别人家的事,又转头去打量别人,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高声道:“二夫人,听说你们家九姑娘是大夫呢?”
这声音显然是故意这样高的,就是在并不安静的花厅里,听到人也很多,不少人就转过头去了。
赵如意当然也跟着看了过去,唔,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肝火心火俱旺,定然月信不准,看她脸上有点亢红,显然心情颇好,正是春风得意的当头。
那女子见吸引了这么多人看过来,颇有点得意,笑道:“据说十分高明,还治好了镇南王妃的失眠?怪道能得镇南王妃的青眼呢。”
赵二夫人的脸色立时便有点不好看了,如今赵家在锦城稳住阵脚,那是与镇南王妃带着赵九姑娘出现有着密切关系的,镇南王妃的态度震慑了不少人,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赵如意给王妃治病的事了。
这里头自然是有个分别的,赵如意是大夫的身份还是赵九姑娘的身份,若是镇南王妃仅仅是因为赵如意治好了她的病,才待她好的,这里头的关节就要重新掂量过了。
这人不知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件事,此时故意选了人多的场合,锦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女眷都在的场合嚷嚷出来,那多半是不怀好意的了。
赵如意听的真切,心想,狐假虎威果真不长久,还是师父说的话通透。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这个女子几眼,终于来了!
她等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赵如意便也扬声笑道:“这位奶奶如此春风得意,想必是以为自己有喜了吧?”
以为二字大有文章,那女子脸色也微变,不由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这位奶奶小日子停了两个月没来,见不得荤腥,时时欲呕,定然是以为自己有喜了,请了大夫看没有?也说是喜脉吗?那我劝你还是换个大夫再看看吧。”
“你胡说!”那女子顿时就急了。
赵如意温柔的笑道:“你刚才还说我医术高明呢,怎么这会儿你又不信了呢?”
她认真又诚恳的说:“心胸狭隘之人其实是很难受孕的,真的,你再去查查。”
“九姑娘连我院子里栽了香椿树竟都诊的出来,真是神了!”那太太连连惊叹,又见林家都来请了,也就不好多说,忙让开了。
赵如意诊金收了一堆,大部分人都给首饰珠宝等,厚厚的一份儿礼,自也存着结交的意思,也有人拿不出合适的首饰,索性送上银子,赵如意也照单收下,师父说的,出了力当然要收钱,天公地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过人家若是实在给不起,那也就算了。
林大奶奶等在一边,亲自陪着赵如意走过去,赵如意照例是带的金叶玉叶出门,留下一个收拾她今日得的一大堆诊金,只玉叶伺候在后头,走了半路,林大奶奶笑道:“九姑娘真正医术高明,我这两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依言打量她一番,又停下来握了她的手诊脉,然后笑道:“大奶奶没有什么,大约这两日为着林夫人这寿辰的事,操劳着了,过后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林大奶奶有点失望:“不必用药么?”
“当然不必。”赵如意有点好笑:“既没有事,吃药做什么,药又不好吃。”
林大奶奶应了一声,可依然显得有点失望。
赵如意觉得真是奇怪的很。
这没事就想吃药是个什么风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了,那天镇南王妃不也是吗?
又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到摆宴的大花厅了,林大奶奶忍不住又说:“听说有些方子调养女子最好,九姑娘定然知道的。”
赵如意刚想应一声,却猛然注意到这话中的女子二字,这林大奶奶特特的提到女子,这心思……
赵如意就有点明白了这位林大奶奶的热切,却是当不知道,笑道:“有不好才需要调养,大奶奶年轻,身子骨儿又好,哪里还须调养呢。”
林大奶奶颇为失望。
赵如意一进了花厅,顿时就有不少人,不管是刚才诊病的还是没去诊病的,都热切的招呼着“九姑娘来我这里坐!”
连那头上首桌上的寿星太太也招手儿叫赵如意,众人自也就不好再争了,横竖热情结识已经表达了,捧了九姑娘的场也就够了。
那边已经落座的七姑娘赵淑云就悄悄的跟自己妹子说:“你瞧瞧人家的本事,还有什么不服的,反倒该欢喜大家是姐妹,咱们能沾人家的光。”
赵如意这番风头,十姑娘赵淑秀自然是羡慕的,倒是那妒忌的心反倒淡了许多,通常无缘由的妒忌,只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可如今赵如意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赵淑秀连边儿也挨不上,反倒妒忌不起来了。
不过她嘴上却不肯认,只撇撇嘴不说话,气的赵淑云又拧她一把。
林太太便要拉着赵如意在自己身边儿坐,能坐这一桌的,都是锦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奶奶们低了一辈,一般都挨不上,赵二夫人也在这边桌上,她原度自己家败落,虽然有个侯爵的名儿,如今却有些不详,不想去招人眼光,便坐到别的桌上去,却不料被林太太并众人生拉了到这桌上来。
赵二夫人不由的有些感叹了,自己今儿进门来和如今的待遇可完全两样了,众人的眼光那也完全不同,可真是沾了九姑娘的光了。
连赵家沾光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如意笑道:“这里都是老太太、太太们,叫我坐这里,我胆子小,拘束的很,连菜也不敢吃的。”
众人都笑起来,这位九姑娘可够敢睁眼说瞎话的,她胆子小,那就没胆子大的了。
赵如意又道:“要我说,这里既还有空儿,不如让大奶奶坐罢,我刚替大奶奶把了脉,这几日显是为着林太太这寿辰,着实劳累着了。”
那也没有要坐到这里来的规矩,儿媳妇为婆母尽孝那是应该的,赵二夫人见赵如意说的不像,正要替她圆场,赵如意抿嘴笑道:“虽说大奶奶这等孝顺,自不肯坐的,只是这要是伤了腹中的哥儿,林太太岂不心疼?”
哥儿?林太太眼睛一亮,居然张口就说:“媳妇有身孕了?九姑娘诊出来是哥儿?”
这下子,赵如意尴尬了。
如今通行的惯例,但凡妇人有了身孕,人人都说好话,自然都说是个哥儿,再没有说是个姑娘的,赵如意嘴上也自然这样说,哪里想到林太太竟把她当了神仙,这才一个多月的身孕,自己能看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诊出来是哥儿还是姑娘呢?
旁边有人就看出了赵如意的尴尬来,忙笑道:“大奶奶有喜了?恭喜恭喜,今日可真真是双喜临门啊,林太太好福气!”
林大奶奶在一边站着,又惊又喜,看着赵如意还一脸感激。
那林太太也醒悟了过来,这儿媳妇这才诊出来有身孕,月份这样浅,坐胎还没稳呢,哪里就能知道男女了,自己果真是太心急了些,连忙就道:“有了身孕还操持我这点事,交给管家们不是一样吗,我难道还会怪你?赶紧着,扶你们大奶奶进里头歇着,把给我熬的那参汤端来,先叫大奶奶用。”
赵如意在一边就笑道:“大奶奶体热,先不要用参才好。”
“好好好。”林太太没口子的应着:“听九姑娘的!”脸上越发笑出一朵花儿来,硬拉着赵如意坐在身边,这样的好日子,赵如意又诊出媳妇有孕,让林太太看着赵如意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这么美貌,嘴又甜,又会哄人又会说话,先前既然已经诊出媳妇有孕,却没有说,留到这宴席上来说双喜临门,这显然是为着讨个好口彩,好体面!
花花轿子人抬人,谁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呢。
这林太太晚间就跟知府林老爷说起这件事来,又说:“赵家这大老爷的事到底有没有个着落?要是不妨事……”
“大事定然是没有了。”林老爷说:“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也请赵家的人来。前日我去给镇南王爷请安,还说起这件事,也是想问问情形,王爷的意思,进京了看一看,若是没有十分要紧的事,王爷还是要保一保的。那赵家老大不过才五品,没人管他也就罢了,王爷肯给他说句话,我看只怕不日就要出来了。”
林太太便道:“这可是赵九姑娘的面子了。我瞧着这赵家爷们都普通,倒是灵气都钟到姑娘们身上去了,往日里我见他们家几个姑娘都好,如今没想到一个养在外头的九姑娘更好,那医术也罢了,那说话,那心田,都剔透的了不得,实在招人喜欢。老爷,你看老二这亲事,求这九姑娘可好不好?”
林二少也是林太太的嫡子,今年十七了,林太太就这两个儿子,自然爱的什么似的,早早的在十五就定了亲事,没想到这刚开始商量婚期,那姑娘得了病,竟病死了,这亲事就搁了下来,想着冷一冷再重新说亲事,这过了两年,孩子也大了,林太太心里自然就惦记上了。
今日见了赵如意,怎么看怎么喜欢,也就拿出来说了,这赵家虽然落败了,可这爵位却还在的,底蕴也深厚,且这娶媳妇跟嫁闺女不同,只要姑娘好,娘家只要过得去也就行了。
林老爷道:“你既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只不过,这九姑娘父母早亡,只怕有点忌讳,老二又……”
他这样一说,林太太就踌躇起来了,林二少订的未婚妻去世,这会儿再订一个又是个父母双亡的姑娘,好像福气上是欠缺了一点,想一想,林太太又道:“那就再看看再说罢。”
林老爷便说起别的来:“今天接到京城里本家递来的信,说是南郑侯奉了密旨要到锦城,只是到底做什么却是不知道。只听说还带着夫人家眷,想必伺候的人不少,这些日子要约束底下人,不要在外头惹事,万一不认得人家的人,冲撞起来,就是麻烦了。”
林太太应了一声,便道:“那位南郑候夫人,就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嫡亲妹子的那一位不是?那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又是在太后娘娘跟前有体面的,差些儿的公主只怕都比不过她。”
林老爷点点头,同样是侯爵,南郑候与锦城的永宁侯赵家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南郑候那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太后娘娘没有亲儿子,自是宝爱这个侄儿,南郑候夫人又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妹子,贤妃娘娘有宠,便是皇后娘娘,那也要让她三分的。
这位可是赵家的姑娘,赵家虽然败落了,那也是侯门,不同寻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羽叶千里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9-25 11:31:37
第94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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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意这样叹息,却有别的人艳羡的很, 甚至不服气的很,就连老太太没有收赵如意银子的事, 知道的人也不少,赵四夫人听跟前伺候的丫鬟说这事儿的时候, 她的两个嫡亲的姑娘, 七姑娘赵淑云和十姑娘赵淑秀都在跟前,七姑娘还没什么动静,那位十姑娘先就撇嘴了:“总还不是老太太偏心,要不是老太太说, 镇南王妃能知道她?还下帖子请呢!就是这银子,还不是老太太给的私房,这会儿倒拿出来献勤儿博名声了。”
七姑娘瞪眼:“就是老太太给的私房,给了九妹妹那就是九妹妹的,不管她拿出来献勤儿也好,博名声也好, 她也拿出来了,你不服气,你也拿一万出来, 我只说你的好!”
十姑娘悻悻的道:“我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我可不是她,会哄老太太,私房都给了她,吃的穿的比我们强十倍子,连使唤人也多那么些个,好像就她一个才是孙女似的!”
十姑娘赵淑秀只比着赵如意小两个月,一般大的姐妹,自然是比起大些的姐姐,小些的妹妹,最容易被人拿来与赵如意比较,偏又处处都比不过,以前赵如意在外头养着,没在府里,只偶尔提及,倒还罢了,现在赵如意回府长住了,眼见耳听多了,那自然就越发叫十姑娘不自在了。
就连前儿王妃下帖子,别的姑娘都只是捎带,单只有九姑娘那是特别点了的,二伯娘也就只带了九姑娘去,这还不是老太太给王妃说的?不然王妃怎么知道九姑娘呢?要不是那一回知道了九姑娘,今儿又能给九姑娘下帖子了?
十姑娘那日听到这个话,当时就气的摔了个杯子。
七姑娘听了十姑娘赵淑秀这话,顿时冷笑一声:“那谁叫你不会哄老太太呢?”
十姑娘又想摔杯子了,可在七姐姐跟前,还真不敢摔,她敢摔,七姐姐就敢收拾她,连她娘也拦不住。
她便只得咬咬牙算完。
她算完了,七姑娘还不算完,一边拣起个榛子剥,一边道:“瞧你那样,也就敢背后说说人,正经干得了什么?要我说,既不忿,那就多去孝敬着老太太,说不准老太太看你勤谨孝顺,也赏你银子,偏真到了跟前,傻子似的坐着,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背地里话这么多!”
赵四夫人在一边看着皱眉道:“叫人替你剥吧,当心掰了你指甲。你妹妹不过随口说两句,你非要跟她一个针一个眼儿的做什么呢!”
“就是随口说的才叫得罪人呢。”七姑娘顺手把榛子丢回去,正经的跟她娘道:“谁不是正经姑娘?妹妹看着眼热,谁不眼热,可各有各的缘法,九妹妹自小没了爹娘,又没兄弟,老太太多偏疼她些,给点银子,有什么要紧的,眼红什么呢?谁愿意这样吗?一万两银子有多少,娘私底下给妹妹攒的嫁妆没那个数目吗?还这么眼馋肚饱的,你不服气,只管把那些都拿出来,还怕老太太不疼你?”
一席话说的赵四夫人都没了声气,赵十姑娘更是早闭了嘴不敢说话了,七姑娘才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九妹妹肯拿银子,自是为了这个家,咱们家好了,咱们才好的了,咱们家不好了,你就是把九妹妹踩下去了,又有什么好的?这些日子的事情还看不明白吗?自己舍不得就别说话,倒看不得人家舍得了!就是人家讨得镇南王妃的喜欢,那也是咱们家的福气!娘也少娇惯妹妹,也该教教她,不管镇南王妃请了咱们哪个姑娘去,对咱们家也是好事,我看她这么傻,今后怎么得了,到了夫家,谁还跟在家里似的让着她?”
七姑娘赵淑云把妹妹连带她娘都教训了一通,气呼呼的摔帘子走了,她向来跟八姑娘走的近,自己嫡亲妹妹倒是在少在一处儿,真没想到她比赵如意才小着两个月,做人行事却差着那么些,也好意思跟人比!
赵如意不知道这里头的曲折,只管收拾了东西,第二日由镇南王府的马车接了出去,车先去了驿站,王府女官亲自在门口迎她,进了内室,自有丫鬟通报,高高的打起了帘子,就听镇南王妃在里头笑道:“我不请你,你就不来看我,竟还要我下帖子呢。”
听着像是嗔怪,表达的却是亲热,赵如意当然不至于这都不懂,还去解释你不请我我就不好来这话,便笑道:“我昨儿就想来瞧王妃的,偏这药茶里头有一味药竟没有了,我满锦城找了一日,也没找着,还耽误了来呢,没承想王妃就打发人叫我了。”
她一头说一头往里走,既然镇南王妃给面子,她也乐的不拘束,笑着福身行了礼,就打量镇南王妃的面色,见她穿了一件杏黄色缠枝花锦缎袍,头上一根翡翠的簪子绿的好似要滴出水来,大约是睡的好了,气色极好,肌肤越发显得柔白,笑吟吟的看着赵如意。
赵如意就笑道:“我不用诊脉,单看气色就知道王妃睡的好了,是不是?”
其实看王妃给她下帖子也就知道了。
镇南王妃笑道:“你是神医,吃了你的药,自然就好了。”
经历了一年多难以入睡的日子,这突然每日能睡足四个时辰了,那种舒心惬意,实在是非言语所能表达,镇南王妃这几日心情极好,这会儿看着赵如意,更是越看越喜欢。
这小姑娘知情识趣,会说话会治病,实在招人喜欢。
赵如意示意玉叶把捧着的盒子奉上:“这个实在没法子,有一种花儿满锦城都没有,我跑遍了全城去买也买不到,只有千金坊可以订货,还得等日子,我手里只存了半个月的量,王妃先用着,回头有了,我再送来。”
“这什么珍方这等不寻常,连东西都不好买。”镇南王妃随口道,命人收了盒子,笑道:“定然是极好的!我五日后就要启程进京,九姑娘得了,就打发人送到驿站,自有人送的。”
赵如意应了,又说:“虽说看气色就知道王妃好了,我还是为王妃诊一诊脉,更放心些。”
一边的丫鬟连忙上来伺候,赵如意诊了脉,笑道:“果真是好了,那方子我再增减一下,王妃再用三剂,就不用再用药了,再养上一年半载的,还能再生个小王爷呢。”
镇南王妃噗嗤一声笑:“你小孩子家,倒说这样的话,也好意思。”
“我是大夫嘛。”赵如意笑道:“大夫百无禁忌,自然是什么都要交代清楚的,要不然,师父怎么就不让我坐诊看病呢。”
赵如意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没有在外头坐诊的那一天的,看起来,赵如意还真是觉得挺遗憾的。
镇南王妃也清楚,自不再说这个话,只是笑道:“前儿我得了一副南洋珠的头面,我不大用那样子的,倒是九姑娘生的清丽,正配珍珠,你便拿去使罢了。”
她这样一说,跟前伺候的丫鬟立刻就应了声,显然是预备好的,立时就有丫鬟捧了三个大红描金莲花的锦盒上来,里头是一整套的赤金南洋珠头面,从簪子宝钗到耳坠子手镯,戒指都是四五个,珠子有大有小,最大的有莲子般大,最小的也有黄豆大小,十分体面。
赵如意便笑着推辞道:“王妃召我说话,就是我的福气了,怎么还能拿王妃的东西?”
虽然镇南王不打算直接捞人,但今天的举动也很不错了,赵如意照样领情。
镇南王妃一笑,这个小姑娘当真伶俐,这话看着是推辞,其实是说,镇南王妃招她去听禅,就是给了她好处了,她心里明白着呢,这样聪颖的姑娘,镇南王妃心想,就是不治病,也叫人喜欢呢,她便笑道:“还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拿着赏人,也不算白陪我走一趟。这也是王爷的吩咐,就是你们家的事,回头王爷也是要问一问的。”
有这句话,就比头面好的多了,有镇南王过问,虽然不是捞人,但至少不会多加罪名了,赵如意便忙道谢。
另外还有四个丫鬟捧上来八匹润泽光亮的织锦缎子,镇南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如喜笑道:“这是今儿早上收的,王妃还没瞧过,我倒瞧着颜色花样都合着姑娘们使,就做主拿过来了。”
镇南王妃笑道:“好丫头,我都没见过的东西,你倒替我做主了。”
那如喜显然是有体面的,笑道:“那是因着赵姑娘替王妃尽心,咱们看在眼里,自是感念赵姑娘。”
她看了一回,见那缎子都是今年的新鲜花样,又是鹅黄湖绿之类的娇嫩颜色,便道:“九姑娘家里还有姐妹呢,正好也都热闹一番。”
赵如意这才道谢收了东西,吩咐玉叶先叫小子拿着送回家里去。回头一想,镇南王府又有金矿又有铜矿,有的是银子,诊金收贵一点也不要紧么。
这里复诊完了,镇南王妃亲自携了赵如意的手,一齐坐着镇南王府的马车,前往青山上的玉佛寺。
赵如意没有长在锦城,一年回来几日罢了,从来没有在锦城大大小小各种宴席各种花会诗会上露过面,伺候镇南王妃来玉佛寺的众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竟然没有几个见过她的,见从镇南王妃坐的马车上,跟着下来一个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镇南王妃还携着她的手,时不时的与她低声说笑,形容亲密,不由的都议论了起来。
她竟然敢这样诋毁田家!田太太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任是谁听到这样的话,脸色都不会好看。
更何况,赵家如今已经不是世家大族,朝廷虽然还没夺爵,那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彻底定案罢了。难道不应该是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吗?凭什么还敢说这样的话,还敢在自己跟前说这样的话?
田太太看了赵老夫人一眼,这老妇人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别说呵斥赵如意,竟是连看也没看这边一眼,泥塑木雕般的坐在那里,任凭九姑娘自己做主。
这还真是说到做到。
田太太开始恼怒起来,原本以为赵家已经落入了泥潭,自是直不起腰,说不起话,自己来退婚,他们定是不情愿,可是也不得不退,且还得客客气气的,自己随便给个缘由,也就退了。
就好像前头上赵家退亲的几家似的。
赵家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敢得罪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成。
可没想到今日上门退亲,当面就被打了一巴掌,田家在运城是数得着的大族,向来是被人恭维惯了的,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田太太的脸就沉了下来:“姑娘这是什么话!”
赵如意还是带着笑,眼睛明亮,一点怨恨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我这话不对吗?若是不对,田夫人再给我一个缘由好了。”
她认真的说:“退婚这样的事,总得要一个缘由的,怎么能随便退呢?”
那就是说,如果田家不承认自己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家,她就不会答应退亲?
虽然事实是这样,可叫人自己说,自己承认,却很难说得出口,田太太又尴尬又生气,所以不由的又看了赵老夫人一眼。
赵老夫人依然如泥雕木塑一般的坐着,对田太太的频频张望完全当不知道。
田大奶奶倒是心里明白,这位九姑娘说了这样的话,赵老夫人没有出言呵斥,那就是默认了,只是老夫人自持身份,没有自己说出来罢了,只让个小孩子来说,田太太再等,那也是不可能得到赵家人打圆场了。
如今的情形,更不可能挽回什么了,田太太那是定要退亲的,田大奶奶更觉得愉快,她想,其实便是认了这句话也就罢了,小姑娘这样说一说,待退了这门亲,出了这个门,她们回了运城,谁还知道呢?
所以田大奶奶不能让自己婆母继续这样晾着了,她带着那一点点愉快道:“九姑娘觉得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好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劳烦贵府到运城去退亲了,只要贵府现在拿出婚书来退了亲,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好?便是今后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着办,是不是?”
这是在暗示赵家现在败落,很有求人帮忙照看的可能了,能有机会说出这句话来,她觉得更愉快了一点。
赵如意对她笑了一笑:“你家太太还没应,你就先说了这样的话,不怕你家太太恼了吗?”
田大奶奶也只是笑了一笑,并不答这话,她在田夫人跟前伺候也有好几年了,自是看得出眉眼高低,知道这是打圆场的时候,不然也不会贸然开口,田太太果然觉得自己不愿意开口的话,由这个儿媳妇出头说了才好,便道:“九姑娘虑的倒多,只是我们家的事,和九姑娘是再无干系的了。只管把婚书还回来便是。”
赵如意笑,便请赵老夫人取出婚书和当日送的礼来还给田太太,然后笑道:“我逼的田太太应了这个缘由,就是退了亲了,您也很生气是不是?肯定想,你们家都这样了,凭什么我们家还要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家才能退亲?”
田太太简直不愿意跟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再多说一句话,只当没听见,赵如意笑的更愉快了点,又说:“那今晚您的腿就要开始疼了是不是?瞧您现在的气色,想必要疼到明天晚上才会好一点。”
田太太再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话,不由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泥雕木塑般的赵老夫人和刚刚愉快的接过婚书的田大奶奶也不由的看向了赵如意。
“我看出来的。”赵如意温柔的说:“这毛病大概有三十年了吧,生气恼怒之后,到了晚间,你的右腿就会痉挛疼痛,彻夜不歇,无法缓解,如果我不是看出来这一点,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你们家既然要退亲,我当然不能再嫁过去。强扭的瓜不甜,我非要嫁过去那也没什么好处,想通了这一点,其实也可以和和气气的退亲的。”赵如意一直就这样不急不缓,和气的解释:“可是你们家也太欺负人了,成亲的日子还有两年,你们家偏要赶着这个时候来,实在太过分了。”
她的大眼睛明亮黝黑,先前那些认真的气色,那些看起来好似不谙世事的神态都敛去了,可赵如意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和气。
田太太是被气的更厉害了:“你……你……”
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如意笑道:“你可以来欺负我们家,我当然也可以欺负你,田太太现在是不是更生气了?你这样会发作的更厉害的,说不定要疼三天呢。”
田夫人更是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田大奶奶连忙道:“我们两家曾为姻亲,又是世交,九姑娘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母亲的隐疾,也是有的,只是如今拿出来取笑,也未免太过了些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田太太刚才被气的发昏,没想到这一层,此时被儿媳妇提醒了,顿时便道:“赵家也是世家大族,没曾想竟养出这样刻薄的姑娘来,便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也是不敢与贵府结亲的。”
赵老夫人也略微皱皱眉,她也觉得田大奶奶这话才是真相,不过连自己都不知道田太太这隐疾,赵如意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如意依然笑道:“这毛病根本不用打听,我是看出来的,我不仅看得出来,我还治的好,不过想必田太太是不会求我治的。”
还治得好?听到这个话,田太太一怔,不由的便有点犹豫起来,她原本是真觉得这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偶然知道了自己的隐疾,特意说出来气她的,可这会儿她就犹豫了,要真是她看出来的呢?那说不准她真治得好!
自己这个隐疾,已近三十年,也不知寻了多少大夫求治,可是再多的药吃下去,受了气还是疼,疼起来那种钻心的感觉,还真只有自己才知道,也不知道抱着希望寻了一个又一个有名大夫,又一次又一次失望,眼见得这有人说治得好……或许求一求她?万一真的就……
田大奶奶转头看向有些犹豫了的田夫人,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会有变数,田大奶奶便轻轻笑了一声道:“倒没想到侯府千金小姐还当起大夫来了!”
她是真的不信赵如意那话,赵如意定是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田太太这毛病,故意唬她的,她这毛病也有三十年了,就是不张扬,知道的人也自是不少,婆母一听她治得好,就慌张起来,不管不顾就要求人,也不想想这可能吗?
田大奶奶便赶着又道:“赵姑娘这样的年纪,也不知怎么学的这样信口开河,我们太太这点儿小毛病,连太医院的掌院老爷也瞧不好,赵姑娘倒是瞧的好了?我也知道,赵姑娘是不忿退亲这事,可是这事我们也不愿意有的,姑娘要怪罪,就该怪贵府大老爷才是啊。”
她这样一提醒,刚才犹豫了一下的田太太又觉得自己醒悟过来了,对呀,连太医院掌院老爷都瞧不好的毛病,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治得好,这明显就是这姑娘不愿意退婚,耍的花招呢,差点就上了她的当了!
田太太立即鄙夷的道:“赵姑娘不必费心了。”
赵如意依然柔和的笑着:“嗯嗯,我不费心,不过我知道你刚才差点就信了,回头你想起来差点就上了我的当,那可定然气的了不得,且回头了还会想,万一她真的能治呢?可又不好意思问,这还得撑着脸面呢不是?哎哟好气啊!气的腿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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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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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意也看得差不多了,笑着点头:“劳动大奶奶走这一趟。”
一边又对刚诊了脉的一位太太道:“许家姐姐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你院子里大约是栽了香椿树吧?把这树换了地方也就好了。”
“九姑娘连我院子里栽了香椿树竟都诊的出来, 真是神了!”那太太连连惊叹,又见林家都来请了, 也就不好多说,忙让开了。
赵如意诊金收了一堆, 大部分人都给首饰珠宝等,厚厚的一份儿礼, 自也存着结交的意思, 也有人拿不出合适的首饰,索性送上银子,赵如意也照单收下,师父说的, 出了力当然要收钱,天公地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过人家若是实在给不起,那也就算了。
林大奶奶等在一边,亲自陪着赵如意走过去,赵如意照例是带的金叶玉叶出门, 留下一个收拾她今日得的一大堆诊金,只玉叶伺候在后头,走了半路, 林大奶奶笑道:“九姑娘真正医术高明,我这两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九姑娘也瞧瞧我?”
赵如意依言打量她一番,又停下来握了她的手诊脉,然后笑道:“大奶奶没有什么,大约这两日为着林夫人这寿辰的事,操劳着了,过后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林大奶奶有点失望:“不必用药么?”
“当然不必。”赵如意有点好笑:“既没有事,吃药做什么,药又不好吃。”
林大奶奶应了一声,可依然显得有点失望。
赵如意觉得真是奇怪的很。
这没事就想吃药是个什么风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了,那天镇南王妃不也是吗?
又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到摆宴的大花厅了,林大奶奶忍不住又说:“听说有些方子调养女子最好,九姑娘定然知道的。”
赵如意刚想应一声,却猛然注意到这话中的女子二字,这林大奶奶特特的提到女子,这心思……
赵如意就有点明白了这位林大奶奶的热切,却是当不知道,笑道:“有不好才需要调养,大奶奶年轻,身子骨儿又好,哪里还须调养呢。”
林大奶奶颇为失望。
赵如意一进了花厅,顿时就有不少人,不管是刚才诊病的还是没去诊病的,都热切的招呼着“九姑娘来我这里坐!”
连那头上首桌上的寿星太太也招手儿叫赵如意,众人自也就不好再争了,横竖热情结识已经表达了,捧了九姑娘的场也就够了。
那边已经落座的七姑娘赵淑云就悄悄的跟自己妹子说:“你瞧瞧人家的本事,还有什么不服的,反倒该欢喜大家是姐妹,咱们能沾人家的光。”
赵如意这番风头,十姑娘赵淑秀自然是羡慕的,倒是那妒忌的心反倒淡了许多,通常无缘由的妒忌,只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可如今赵如意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赵淑秀连边儿也挨不上,反倒妒忌不起来了。
不过她嘴上却不肯认,只撇撇嘴不说话,气的赵淑云又拧她一把。
林太太便要拉着赵如意在自己身边儿坐,能坐这一桌的,都是锦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奶奶们低了一辈,一般都挨不上,赵二夫人也在这边桌上,她原度自己家败落,虽然有个侯爵的名儿,如今却有些不详,不想去招人眼光,便坐到别的桌上去,却不料被林太太并众人生拉了到这桌上来。
赵二夫人不由的有些感叹了,自己今儿进门来和如今的待遇可完全两样了,众人的眼光那也完全不同,可真是沾了九姑娘的光了。
连赵家沾光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如意笑道:“这里都是老太太、太太们,叫我坐这里,我胆子小,拘束的很,连菜也不敢吃的。”
众人都笑起来,这位九姑娘可够敢睁眼说瞎话的,她胆子小,那就没胆子大的了。
赵如意又道:“要我说,这里既还有空儿,不如让大奶奶坐罢,我刚替大奶奶把了脉,这几日显是为着林太太这寿辰,着实劳累着了。”
那也没有要坐到这里来的规矩,儿媳妇为婆母尽孝那是应该的,赵二夫人见赵如意说的不像,正要替她圆场,赵如意抿嘴笑道:“虽说大奶奶这等孝顺,自不肯坐的,只是这要是伤了腹中的哥儿,林太太岂不心疼?”
哥儿?林太太眼睛一亮,居然张口就说:“媳妇有身孕了?九姑娘诊出来是哥儿?”
这下子,赵如意尴尬了。
如今通行的惯例,但凡妇人有了身孕,人人都说好话,自然都说是个哥儿,再没有说是个姑娘的,赵如意嘴上也自然这样说,哪里想到林太太竟把她当了神仙,这才一个多月的身孕,自己能看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诊出来是哥儿还是姑娘呢?
旁边有人就看出了赵如意的尴尬来,忙笑道:“大奶奶有喜了?恭喜恭喜,今日可真真是双喜临门啊,林太太好福气!”
林大奶奶在一边站着,又惊又喜,看着赵如意还一脸感激。
那林太太也醒悟了过来,这儿媳妇这才诊出来有身孕,月份这样浅,坐胎还没稳呢,哪里就能知道男女了,自己果真是太心急了些,连忙就道:“有了身孕还操持我这点事,交给管家们不是一样吗,我难道还会怪你?赶紧着,扶你们大奶奶进里头歇着,把给我熬的那参汤端来,先叫大奶奶用。”
赵如意在一边就笑道:“大奶奶体热,先不要用参才好。”
“好好好。”林太太没口子的应着:“听九姑娘的!”脸上越发笑出一朵花儿来,硬拉着赵如意坐在身边,这样的好日子,赵如意又诊出媳妇有孕,让林太太看着赵如意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这么美貌,嘴又甜,又会哄人又会说话,先前既然已经诊出媳妇有孕,却没有说,留到这宴席上来说双喜临门,这显然是为着讨个好口彩,好体面!
花花轿子人抬人,谁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呢。
这林太太晚间就跟知府林老爷说起这件事来,又说:“赵家这大老爷的事到底有没有个着落?要是不妨事……”
“大事定然是没有了。”林老爷说:“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也请赵家的人来。前日我去给镇南王爷请安,还说起这件事,也是想问问情形,王爷的意思,进京了看一看,若是没有十分要紧的事,王爷还是要保一保的。那赵家老大不过才五品,没人管他也就罢了,王爷肯给他说句话,我看只怕不日就要出来了。”
林太太便道:“这可是赵九姑娘的面子了。我瞧着这赵家爷们都普通,倒是灵气都钟到姑娘们身上去了,往日里我见他们家几个姑娘都好,如今没想到一个养在外头的九姑娘更好,那医术也罢了,那说话,那心田,都剔透的了不得,实在招人喜欢。老爷,你看老二这亲事,求这九姑娘可好不好?”
林二少也是林太太的嫡子,今年十七了,林太太就这两个儿子,自然爱的什么似的,早早的在十五就定了亲事,没想到这刚开始商量婚期,那姑娘得了病,竟病死了,这亲事就搁了下来,想着冷一冷再重新说亲事,这过了两年,孩子也大了,林太太心里自然就惦记上了。
今日见了赵如意,怎么看怎么喜欢,也就拿出来说了,这赵家虽然落败了,可这爵位却还在的,底蕴也深厚,且这娶媳妇跟嫁闺女不同,只要姑娘好,娘家只要过得去也就行了。
林老爷道:“你既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只不过,这九姑娘父母早亡,只怕有点忌讳,老二又……”
他这样一说,林太太就踌躇起来了,林二少订的未婚妻去世,这会儿再订一个又是个父母双亡的姑娘,好像福气上是欠缺了一点,想一想,林太太又道:“那就再看看再说罢。”
林老爷便说起别的来:“今天接到京城里本家递来的信,说是南郑侯奉了密旨要到锦城,只是到底做什么却是不知道。只听说还带着夫人家眷,想必伺候的人不少,这些日子要约束底下人,不要在外头惹事,万一不认得人家的人,冲撞起来,就是麻烦了。”
林太太应了一声,便道:“那位南郑候夫人,就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嫡亲妹子的那一位不是?那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又是在太后娘娘跟前有体面的,差些儿的公主只怕都比不过她。”
林老爷点点头,同样是侯爵,南郑候与锦城的永宁侯赵家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南郑候那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太后娘娘没有亲儿子,自是宝爱这个侄儿,南郑候夫人又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妹子,贤妃娘娘有宠,便是皇后娘娘,那也要让她三分的。
这还真是说到做到。
田太太开始恼怒起来,原本以为赵家已经落入了泥潭,自是直不起腰,说不起话,自己来退婚,他们定是不情愿,可是也不得不退,且还得客客气气的,自己随便给个缘由,也就退了。
就好像前头上赵家退亲的几家似的。
赵家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敢得罪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成。
可没想到今日上门退亲,当面就被打了一巴掌,田家在运城是数得着的大族,向来是被人恭维惯了的,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田太太的脸就沉了下来:“姑娘这是什么话!”
赵如意还是带着笑,眼睛明亮,一点怨恨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我这话不对吗?若是不对,田夫人再给我一个缘由好了。”
她认真的说:“退婚这样的事,总得要一个缘由的,怎么能随便退呢?”
那就是说,如果田家不承认自己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家,她就不会答应退亲?
虽然事实是这样,可叫人自己说,自己承认,却很难说得出口,田太太又尴尬又生气,所以不由的又看了赵老夫人一眼。
赵老夫人依然如泥雕木塑一般的坐着,对田太太的频频张望完全当不知道。
田大奶奶倒是心里明白,这位九姑娘说了这样的话,赵老夫人没有出言呵斥,那就是默认了,只是老夫人自持身份,没有自己说出来罢了,只让个小孩子来说,田太太再等,那也是不可能得到赵家人打圆场了。
如今的情形,更不可能挽回什么了,田太太那是定要退亲的,田大奶奶更觉得愉快,她想,其实便是认了这句话也就罢了,小姑娘这样说一说,待退了这门亲,出了这个门,她们回了运城,谁还知道呢?
所以田大奶奶不能让自己婆母继续这样晾着了,她带着那一点点愉快道:“九姑娘觉得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好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劳烦贵府到运城去退亲了,只要贵府现在拿出婚书来退了亲,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好?便是今后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着办,是不是?”
这是在暗示赵家现在败落,很有求人帮忙照看的可能了,能有机会说出这句话来,她觉得更愉快了一点。
赵如意对她笑了一笑:“你家太太还没应,你就先说了这样的话,不怕你家太太恼了吗?”
田大奶奶也只是笑了一笑,并不答这话,她在田夫人跟前伺候也有好几年了,自是看得出眉眼高低,知道这是打圆场的时候,不然也不会贸然开口,田太太果然觉得自己不愿意开口的话,由这个儿媳妇出头说了才好,便道:“九姑娘虑的倒多,只是我们家的事,和九姑娘是再无干系的了。只管把婚书还回来便是。”
赵如意笑,便请赵老夫人取出婚书和当日送的礼来还给田太太,然后笑道:“我逼的田太太应了这个缘由,就是退了亲了,您也很生气是不是?肯定想,你们家都这样了,凭什么我们家还要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家才能退亲?”
田太太简直不愿意跟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再多说一句话,只当没听见,赵如意笑的更愉快了点,又说:“那今晚您的腿就要开始疼了是不是?瞧您现在的气色,想必要疼到明天晚上才会好一点。”
田太太再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话,不由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泥雕木塑般的赵老夫人和刚刚愉快的接过婚书的田大奶奶也不由的看向了赵如意。
“我看出来的。”赵如意温柔的说:“这毛病大概有三十年了吧,生气恼怒之后,到了晚间,你的右腿就会痉挛疼痛,彻夜不歇,无法缓解,如果我不是看出来这一点,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你们家既然要退亲,我当然不能再嫁过去。强扭的瓜不甜,我非要嫁过去那也没什么好处,想通了这一点,其实也可以和和气气的退亲的。”赵如意一直就这样不急不缓,和气的解释:“可是你们家也太欺负人了,成亲的日子还有两年,你们家偏要赶着这个时候来,实在太过分了。”
她的大眼睛明亮黝黑,先前那些认真的气色,那些看起来好似不谙世事的神态都敛去了,可赵如意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和气。
田太太是被气的更厉害了:“你……你……”
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如意笑道:“你可以来欺负我们家,我当然也可以欺负你,田太太现在是不是更生气了?你这样会发作的更厉害的,说不定要疼三天呢。”
田夫人更是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田大奶奶连忙道:“我们两家曾为姻亲,又是世交,九姑娘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母亲的隐疾,也是有的,只是如今拿出来取笑,也未免太过了些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田太太刚才被气的发昏,没想到这一层,此时被儿媳妇提醒了,顿时便道:“赵家也是世家大族,没曾想竟养出这样刻薄的姑娘来,便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也是不敢与贵府结亲的。”
赵老夫人也略微皱皱眉,她也觉得田大奶奶这话才是真相,不过连自己都不知道田太太这隐疾,赵如意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如意依然笑道:“这毛病根本不用打听,我是看出来的,我不仅看得出来,我还治的好,不过想必田太太是不会求我治的。”
还治得好?听到这个话,田太太一怔,不由的便有点犹豫起来,她原本是真觉得这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偶然知道了自己的隐疾,特意说出来气她的,可这会儿她就犹豫了,要真是她看出来的呢?那说不准她真治得好!
自己这个隐疾,已近三十年,也不知寻了多少大夫求治,可是再多的药吃下去,受了气还是疼,疼起来那种钻心的感觉,还真只有自己才知道,也不知道抱着希望寻了一个又一个有名大夫,又一次又一次失望,眼见得这有人说治得好……或许求一求她?万一真的就……
田大奶奶转头看向有些犹豫了的田夫人,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会有变数,田大奶奶便轻轻笑了一声道:“倒没想到侯府千金小姐还当起大夫来了!”
她是真的不信赵如意那话,赵如意定是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田太太这毛病,故意唬她的,她这毛病也有三十年了,就是不张扬,知道的人也自是不少,婆母一听她治得好,就慌张起来,不管不顾就要求人,也不想想这可能吗?
田大奶奶便赶着又道:“赵姑娘这样的年纪,也不知怎么学的这样信口开河,我们太太这点儿小毛病,连太医院的掌院老爷也瞧不好,赵姑娘倒是瞧的好了?我也知道,赵姑娘是不忿退亲这事,可是这事我们也不愿意有的,姑娘要怪罪,就该怪贵府大老爷才是啊。”
她这样一提醒,刚才犹豫了一下的田太太又觉得自己醒悟过来了,对呀,连太医院掌院老爷都瞧不好的毛病,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治得好,这明显就是这姑娘不愿意退婚,耍的花招呢,差点就上了她的当了!
田太太立即鄙夷的道:“赵姑娘不必费心了。”
赵如意依然柔和的笑着:“嗯嗯,我不费心,不过我知道你刚才差点就信了,回头你想起来差点就上了我的当,那可定然气的了不得,且回头了还会想,万一她真的能治呢?可又不好意思问,这还得撑着脸面呢不是?哎哟好气啊!气的腿疼!”
这姑娘说话简直叫人肝疼,真是死人都能给她气活,田太太脸上青了又青,连田大奶奶自诩见事明白,也都说不出话来,田太太想了又想,还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气的恨恨的道:“胡搅蛮缠!”
赵如意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道:“不管夫人信不信,横竖我是不会替你治的,左右不过是疼一阵子,又要不了命,是不是?婚书已经交给你了,我们家也不好虚留,黄妈妈,代祖母送客罢。”
田夫人拂袖而去!
田少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跟着出去了。
待田家婆媳走了,赵老夫人才终于说话了:“真是你看出来的?”
“对呀。”赵如意道:“华先生会医术,我觉得有趣儿,拜了师傅,也跟着学了,有时候我还跟着华先生出诊呢。”
华先生是赵家给赵如意请的女先生,跟着住在别院,教授赵如意念书,赵老夫人也不知道她竟然会医术,不过赵老夫人也没有追问,只是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她甚至并没有对今日退婚之事说上一句话,没有任何置评,赵如意也没有,这于一个女孩子最要紧的一桩事,她却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中,只是说:“祖母这些日子劳累着了,大概有点睡不好,我给祖母送点熏香来,晚上改用这个香,就能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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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疑难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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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赵,一夜之间便衰败了下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叫人费解,赵家这永宁侯的头衔, 在这样的大案里, 却依然屹立不动,并没有随着赵大老爷的被捕而夺爵。
第一章
两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抬进了锦城永宁侯赵府, 虽然四月初的阳光十分灿烂,可照在赵府紧闭的大门上,却仿佛依然透出了那灰暗的衰败。
出事不过十余日光景,赵老夫人就明显衰老了许多,不过依然能端坐在大厅上,这些日子,满府里太太奶奶们惶惶不可终日,倒只有老夫人掌得住, 每日在这里亲自理事见人, 此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黄嬷嬷弯着腰,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太太, 田家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田家婆媳?赵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来,反问了一句:“田家也来了?”
好似这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 黄嬷嬷心中想,自赵家被贬斥以来,几家未来亲家都上门退亲, 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老太太也退的很痛快,怎么偏到了田家这里,老太太倒这样问一句。
黄嬷嬷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不露出来,反是说了一句:“或许也不是来退亲的,大约只是来看看罢了。”
赵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田家在运城,离着上千里路,这个节骨眼上来锦城,难道还能只是白看看?
赵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请老二媳妇去陪着过来就是。”
赵家大老爷携家眷在京,锦城老家里就由二夫人王氏主持中馈。
黄嬷嬷躬身应了出去打发丫头去请二夫人,回头却见赵老夫人嘴角仿似有一丝嘲讽的神情,正跟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吩咐:“去看看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得闲,请九姑娘来见一见客。”
黄嬷嬷越发觉得奇怪了,真要是这九姑娘的未来婆家是来退婚的,老太太吩咐九姑娘来做什么呢?前头几位姑娘和少爷被退亲,老太太可没打发来见客呢,都是老太太和夫人们见了客,就做主应了。
怎么到了九姑娘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过,一转念黄嬷嬷就释然了,九姑娘惯常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这也算不得奇怪。
九姑娘叫如意。
连名字都没有跟着姑娘们的排行走。
九姑娘虽然才十四,却已经长的高了,比她的姐姐们都高半头,在姑娘里算的十分高挑的了,黄嬷嬷跟她说话也得仰着头。
虽然不清楚九姑娘到底为什么跟别的姑娘不同,不过黄嬷嬷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老了的人,心中总要多些计较,对这位刚从别院回来才几日的九姑娘说话便格外仔细些:“是田家夫人和少夫人,听起来好像是来退亲的,老太太才请九姑娘来说话,九姑娘心中有个数才好。”
九姑娘赵如意点点头,耳畔一颗莲子大的南洋珠耳坠子跟着乱跳:“我也想着是这码事,不然这会儿来做什么呢?”
她的神情也很镇定,虽然从小就养在外头,倒也依然有赵家嫡女的气派,赵家七姑娘、十姑娘听到消息时虽也镇定,却透着几分苍白,倒是这位九姑娘连容色都很寻常,她含笑对黄嬷嬷点了点头,便走进去了,站在屏风跟前听。
田家果然是来退亲的,连理由也说的毫无诚意,只说拿了两人生辰八字去大方寺请高僧合吉凶,便说两人八字不合云云。
家败如此,对这样勉强的借口,赵老夫人并不动容,没有接这话,却好似还在与田太太在说家常:“老太太身子还好?也有三年没见了。”
见问候婆母,田太太恭敬的微一欠身,道:“原是还好的,不过这春夏交的时候染了时节,略咳喘些,大夫说在家里不宜,如今在千岛湖别院养着,这次出来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问候老夫人呢。”
赵老夫人轻轻点点头,却说:“是么?不过依我看来,田老太太只怕不知道你们来锦城吧?”
田太太脸上微微一僵,随即又笑道:“老夫人说笑了。”
赵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转头问了丫鬟:“九姑娘来了吗?”
田太太一怔,没承想赵家会把赵九姑娘直接叫出来,只见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明丽的姑娘。
当初定亲的时候田太太在为自己娘家父亲守孝,定亲是由田老太太亲自操办的,田太太并没有见过赵如意,此时一见,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配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论起来她对赵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事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颇有些得意,赵家是锦城第一大世家,又有侯爵在身上,真论起门第来,田家还差着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赵家这是卷进了谋逆案,虽没有罪及满门,可到底是再难翻身了,有这样的忌讳,赵家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
纵是赵如意模样儿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赵如意上前见礼,近一点看更觉得明媚,肌肤如瓷,目如点漆,虽然明知道自己是来退亲的,可是镇定大方,礼数周到,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愤怒,或是哭闹。
赵家这数百年世家果然不是寻常,单看姑娘这份气度,做自己家媳妇只怕也不差。
田太太不无惋惜的想,只可惜赵家出了这样的事。
赵如意见过了礼,便退回到了赵老夫人跟前,赵老夫人道:“三年前我与田老太太订的这门亲事,论理,此事我也该与老太太面谈才是,不过这既是九姑娘的事,九姑娘若是应了,那也无妨。”
田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做主的,且这话里的意思,若是九姑娘不同意,那赵家便不同意,要老太太亲自来谈。
想到先前赵老夫人那句话,这赵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太肯定不会退亲的吗?所以拿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田太太心中不由的就冷笑起来。
赵如意却没有觉得什么古怪,她柔和的说:“田太太的意思,我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事想必和大方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是因着我们家近日的事,田太太才觉得我与令郎八字不合的吧?”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这在官吏富贵之家并不罕见,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无非寻一个普通借口略为遮掩,让双方面上都好看些罢了,一方已经家世衰败,只要肯退亲,自是不愿意得罪对方,大家和和气气留个情面,今后或许还有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撕破脸闹起来,如今这位九姑娘这样说,那果然就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吗?、
赵家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家凭什么敢不退亲,这位姑娘真是不识时务,亏她先前还觉得她有气度,原来也是不懂事的,真以为你不同意就能不退的吗?
听说这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果然差些儿,幸而不会娶她。
现在你们赵家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田夫人心中冷笑,面儿上还是和气的道:“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就是不宜婚配,不管贵府有没有事,有什么事,那都不能成亲,姑娘明白吗?”
这话说的这样,赵老夫人还是低眉垂目,好似没有听到,说了让九姑娘做主,那就真的完全不插手了的样子。
田家大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含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三年前家里为三弟定下了赵家的九姑娘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安宁了,她虽是长媳,可娘家只是在运城本地算得上有头有脸,放在外头就不算什么了,哪里比得上赵家,虽然早不在京畿,放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可终究也是侯爵。
作为大嫂,她以后怎么压得住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
而且三弟也比自己的丈夫出息,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后来送到京城读书,听说连皇上都看过三弟写的诗词。
其实婚期还有两年,并不用急着现在就要退亲,这个时候上门退亲,本就有点欺负人了,这会儿把话又说的这样,田大奶奶看着赵如意心想,这真是尴尬呀,这本该是父母长辈承受的事,现在却直接推了姑娘出来说话。
田大奶奶看看赵老夫人,却见她一脸平静,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赵如意却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认真的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就不能现在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三年前请大方寺高僧合的八字的札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我明日就可以与夫人一起去运城,请高僧解释一下,不过三年而已,这大吉怎么变成不合的。”
连赵老夫人都抬起眼睛看了九姑娘一眼,但又一言不发再次垂了下去,田大奶奶更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不由的去看自己婆母。
这位九姑娘也是在这样的人家养大的,怎么这样不谙世事,还跟这样敷衍的理由较起真来。
田太太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然的笑意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赵如意会说这样的话,她心中已经觉得恼怒了,而且还有些鄙夷,这姑娘也不想想,自己家都这样了,她自己自也不再是以前的赵九姑娘了,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了吗?
真是好笑,再闹其实也不过是丢自己家的体面,是你赵家自己犯的事,既然我们好心为你遮掩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难道今日这样的境地,我田家还怕与你赵家撕破脸不成?
田夫人便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贵府大老爷犯了谋逆那样的重罪,贵府气运变了,和我们家就不合了,也是很明白的事,九姑娘难道还想不明白吗?九姑娘就是问遍天下高僧,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九姑娘也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田大奶奶更觉得赵如意傻了,亏得自己以前还忧虑只怕压不住她,原来真是杞人忧天。
她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赵如意了,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羞恼的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是赵如意并没有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田太太终于觉得有点愉快了,她说:“所以我们来退亲,想必九姑娘也能明白的吧?”
赵如意又点头:“听了田太太的话,我确实明白了,以前只听祖母说田家诗书世家,家风敦厚,今日才知其实名不副实,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之辈,若是早知如此,便是你们不来,我们家也要上运城去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看着田太太,说着退亲,却还带着笑容,田太太却一点也不愉快了,她甚至气的手都有点发抖。
“想必是吧?”有人就张望了一番:“瞧那身打扮,那通身的气派,不是郡主还能是谁?”
马车上下来的姑娘身材高挑,容色明丽,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在镇南王妃身边,姿态从容,十分自如,没有半分不自在,叫人觉得,定是生来就是贵重身份,不然哪里有这样的气度。
“王妃嫁过去才十来年吧,怎么有这样大的郡主?”有人听了议论,不由的就疑惑起来。
“莫不是前头王妃留下的?”立时又有了新的猜想,随即又赞道:“与王妃这样亲热,可见王妃待这郡主自是好的。”
一群太太奶奶们莫不赞叹起镇南王妃的好来,终于有个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的一个太太听到了,疑惑的道:“怎么我看着,这倒像是赵家的九姑娘。”
“赵家?就是那个赵家?”有人立刻就问道。锦城赵家,那向来是指那一家的。
那个太太是赵二夫人王氏的娘家嫡亲妹子,因一家子只有她们两姐妹嫁在锦城,自然亲密,走动的勤些,大约是过年的时候去过一回,见过赵如意。
这曾太太王氏就点点头:“他们家九姑娘从小儿养在外头的,少回来,我也就是旧年过年的时候见过一回,依稀记得就是这个形容。”
众人面面相觑,赵家的九姑娘?这赵家不是落败了吗?怎么镇南王妃还跟他们家这样亲密,这位九姑娘,那可是从镇南王妃的马车里下来的,显然是从镇南王府所下榻的驿站一起来的。
要知道,在场这些人,都是往驿站递了帖子的,可王妃差不多儿都没见,有些亲自往驿站送礼请见的,见到的也只是女官,这就算是体面了,可这位九姑娘,那可是在镇南王妃的马车里说说笑笑的呢。
难道赵家其实没多大的事?镇南王那可是实权的王爵,他的层面和众人自然都不同,要是赵家真坐实了谋反的罪名,那镇南王定然是一清二楚的,镇南王妃也不会这样的吧?
有人就补了一句:“我也记得王府的大郡主,已经嫁在京城了,王妃出的郡主还小呢。”
这里正说着呢,有靠的近些的,就听着王府的丫鬟赶着那美貌的姑娘叫九姑娘,态度又恭敬又亲热,十分殷勤。
各人就都默然了,各自心头就琢磨开了,有些原本有的想头都偃旗息鼓的,有的想着,回去要赶着跟家里的男人说一说,凡事宁可慎重些,看明白了再说。
还有的人看着几家太太奶奶们的目光就颇为耐人寻味了,那几家人,原本是赵家十姑娘的未来夫家,和赵家五少、六少的未来岳家,这几家都是在锦城的,当时一听到赵家出事的消息,就忙忙的赶着去赵家退了亲。
有人就笑着想,连赵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都没清楚,这些人家就赶着去退亲,要是这赵家没事儿了,这几家可颜面无光了。
爷们还好些,那两家姑娘可就难寻夫家了。
这么一想,顿时有人就想起一件事来:“哎你们可听说了没有,运城的田家,也上赵家去退亲来着。”
曾太太王氏道:“那不就是九姑娘的未来夫家吗?我这些日子家里母亲有点不大好,我心里不清净也没出门,竟不知道。”
“是吗是吗?”说话的那夫人激动起来:“哎哟怪不得,听说那田家也是有体面的人家,退了亲第二日,去给王妃请安,王妃还见了呢,可没想到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惹恼了王妃,打发了她们出来,连礼都没收,都叫人送了回去。”
镇南王府那边儿的动静,不少人家都是时刻注意着的。
“那可真是恼了啊。”有人就帮腔,这些贵人的规矩都是差不多的,见人当然不是都见,有心的,在门口请了安就是了,但通常礼是要收的,也算是赏面子,横竖敢去送礼请安的,都是自忖有些身份,有这个体面的。
可是这礼都没收,那王妃就是不肯赏面子了啊。
众人不由自主的就望向了那边正与王妃低声谈笑的赵如意。
而那几家人,脸色就有点发白发青了。
赵如意正在笑道:“我跟着您进去烧支香,听禅就不必了,我是个坐不住的,倒是听说这里的素斋最好,我去观摩观摩。”
镇南王妃笑嗔道:“难道还少得了你吃的,那种地方,就是清净之地,也是烟熏火燎的,有什么趣儿。”
“我去替王妃看看,那也是我的一片心不是?”赵如意借口倒是不少,镇南王妃这样级别的贵人在这寺里听禅用斋饭,那自然是要有王府的人全程警戒,吃喝的东西更是要小心。
镇南王妃听她这样说话,也就笑道:“也罢,你去看一看也就罢了,倒是这地方幽静,你自去逛逛。”
赵如意笑应了,镇南王妃又打发自己跟前的两个丫鬟一起跟着:“我在这里头坐着,用不着这许多人,你们帮着你妹妹们伺候九姑娘,别叫人冲撞了去。”
赵如意笑道:“怎么当得起。”
倒也没有推辞,她来这玉佛寺的目的不就是扯镇南王妃的大旗吗?王妃肯赏丫头伺候,赵如意正巴不得呢。
一时众人鱼贯进去烧了香了,又随着镇南王妃进殿听禅,只有赵如意悄悄的走了出来,她没有来过这玉佛寺,既然来了,自然也就逛逛。
玉佛寺是千年古寺,又建在山间,雄山大寺,参天古木,颇有古韵,赵如意慢慢的走了一阵,心中渐渐宁静,又在文殊菩萨跟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果真往后头厨房去了。
玉佛寺的素斋在锦城算得有名,不过赵如意听师父说,各地的大庙素斋都挺有名的,也不知是何缘故。此时厨房正在备菜,十分热闹,镇南王府果然有人在这里全程看着。
王妃跟前的丫鬟在府里自然都是有体面的,此时远远的见王妃跟前的两个大丫鬟伺候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过来,早有人迎过来笑道:“姐姐们怎么过来了,快坐一坐,刚煮了茶,姐姐们喝一盅。”
那个叫雁儿的丫鬟笑道:“原来是徐大哥在这里,九姑娘在寺里走了这半日,正还没喝茶呢。”
得雁儿这一说,这位王府管事就知道了,这位能让王妃跟前丫鬟伺候的姑娘,就是那位治好了王妃赵家九姑娘,连忙就笑道:“九姑娘且安坐,我这就打发人沏茶来。寺里自己摘了茶叶做得一种茶,虽没名字,我闻着倒是好的,正好九姑娘尝尝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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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九十七
第九十七章
皇后娘娘已经不像前几天元宵朝贺的时候那么容光焕发了, 脸上的暗沉和蜡黄显得更明显了一点,见赵如意进来,虽然还是想要如同以前那样温柔亲热的招呼她, 可是连着几个太医都说她这并不是喜脉,反是症候, 才欢喜几日的心中便说不出的烦躁起来,连做表面儿的亲热的心都淡了, 做出来都显得敷衍。
那种心浮气躁,别说赵如意这样的人,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的出来, 皇后娘娘向来自诩她在任何时候,都能不动声色,在太后娘娘跟前多年,也都向来能保持那种平和淡然的容色, 可这个时候,那种烦躁的感觉, 不耐烦的感觉, 真是极其艰难才能压抑得住,才能让自己不过于失态。
若是依着她, 她恨不得把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摔在地上, 把人都打死,能放肆的大喊大叫起来,才能舒服,可是这会儿, 她依然还得尽力的保持微笑,虽然做不出以前那个样子来,至少也不好走了大摺儿。
赵如意上前请安,皇后忙使人搀住,笑道:“你这月份都大了,原不好劳动你的,只是那起子御医,都是废物,朝廷年俸银子养着,竟什么病都看不好,实在不得以,才只好打发人请你来看一看,你再多礼,我就越发心里头过不去了。”
赵如意忙笑道:“娘娘说哪里话来,我在家里,长天拔日的,也是睡觉罢了,出来走动走动,自是不要紧,娘娘哪里不自在,我瞧一瞧。”
皇后娘娘还奉承起她来:“也只有你的医术,我是放心的。”
以前的皇后可没有这样肉麻,赵如意心中暗忖,以前她的平和淡然做的是非常自然的,一举一动,说话做事,都不出格,就算不是本意,大概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差不多算是自然流露。
倒是如今,乍然进入了新的局面,脱离了那种习惯的氛围,又没来得及养成新的习惯,反显得一惊一乍,有时候收敛的过分,有时候又张扬的厉害,就显得没章法了。
赵如意不好接这话,只得笑一笑,坐到一边诊脉,诊了脉就更清楚了些,皇后娘娘的脉象,跟她观察到的景象差不多,确实是有经期紊乱的迹象,而且情绪失调,身体衰弱,这其实不算是病,妇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慢慢出现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有长有短,有的甚至长达十年,直到绝经。
只是皇后这来得确实太早了些,显然,皇后娘娘多年来的抑郁情绪是关键,最近情绪的大起大落,则更加速了这种情绪的爆发。
赵如意琢磨了一会儿,才回道:“娘娘这也不算是病……”
她话还没说话,皇后娘娘眼睛一亮,心中顿时就欢喜起来,照她在宫中生活多年的情况来看,宫妃不自在了,宣了太医来看,太医若是说娘娘这不是病,多半后面就会接一句:“这是有喜了。”
皇后连着招了三个太医来都不满意,当然是因为一心指望着太医告诉她是有喜了,是以赵如意这样开了个头,她连忙就接了句:“我这是有喜了吗?”
赵如意一边无语,一边又有点诧异的发现,皇后娘娘这症候还真不轻,心浮气躁的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心中的话,已经这样急切的就脱口而出了。
赵如意只得有点尴尬的道:“也不是喜。”
“啊?”皇后一怔,脸色顿时就变的难看至极,心中那种极度的失望,让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又问了一句:“你可诊准了?”
赵如意心中有数,看起来先前的太医们也是诊出来皇后娘娘这是经期紊乱,皇后娘娘却不肯信,抱着希望传赵如意来,无非就是指望赵如意医术高超,诊出来她是有了身孕,赵如意便道:“脉象看来,娘娘这原是操劳太过所致经期紊乱,若有御医说是喜脉的,我是不敢苟同的。”
根本就没有御医说是喜脉,皇后娘娘脸上浓浓的失望甚至是痛苦的神情就很明显了,赵如意一时不好再说,好一会儿,皇后才轻声说:“我的小日子一直很准的啊,这两个月怎么……”
赵如意想了想,还是把致病的缘故尽量解释明白:“大约以前娘娘日夜侍奉太后娘娘,太后虽慈悲,到底也是有了年纪的,必不能事事想的周到,娘娘纯孝,便是略有些委屈,也不会说出来,不免郁积在了心里,只是因娘娘春秋正盛,显不出来。这些日子,娘娘又忧心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情绪上头不免起落大了,与以前不同,不免就把以前积累的那些儿都发作出来了,是以才显出如今这症候来了。”
给上位者治病,话就是这么难说,要说明白,又不能直接说她以前郁郁不得志,现在是大权在握,所以大悲大喜造成的。
但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嬷嬷和丫鬟,其实都不免的心中暗想,都说这位安郡王妃千伶百俐,以前见过的情形倒也罢了,单就这会儿这样段话,能把不好听的话说的好听,还能让人人都听懂,这本事是真不小啊。
皇后只是心中烦躁,但听还是能听懂的,这话说的无一不切症,便是她自己,也争辩不得,是以皇后怔了半日,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刚想开口,然后又止住了,反倒是看了侍立在一边的紫香一眼,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光急着叫你诊脉,你来了半日了,茶也没有喝一口,你先坐着喝杯茶。我往后头梳洗一下。”
这是要借着去净房,让人说什么吗?
果然,皇后刚走出两步,紫香端了茶盅子来,笑道:“安郡王妃正好歇歇,喝杯茶,这是与娘娘用的一样的。”
赵如意肚子大了,连欠身都免了,接过了茶来。
紫香侍立在一边,微微躬身赔笑着说话:“前儿听说郡王妃有个生子秘方,满京城都传遍了,不少人都在用的,只是宫里的娘娘们因要伺候皇上,便是知道,也自是不好用的,只怕有什么忌讳。”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和赵如意闲聊,可赵如意心知肚明皇后也在用,自然知道不是闲聊了,原来这是怀疑吃那生子秘方吃出来的问题了?这会儿来套她的话。
赵如意最烦这种病急乱投医,却又不听医生的话,胡乱吃药的人了,药方子一人一方,人人体质不同,便是同一个方子,还斟酌加减用量呢!如今这还是偷了药吃,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吃,这会儿身上不好了,又怀疑是那药害的。
这种人,对医者毫无信任,偏生又位高权重,掌人生死,自己乱吃药,终究还要怪到别人身上去。
赵如意看向紫香,也笑道:“生子秘方……谁用了?”
她反问一句,紫香哪里好说是皇后娘娘用了呢,这药可是偷来的呢,便只是赔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直郡王妃说的。”
“哦。”赵如意点点头,便低头喝茶,这丫头,仗着是皇后娘娘跟前有体面的丫鬟,就来套她的话,赵如意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哪里会怕她!就是皇后问了,赵如意也一个哦字就打发了。
紫香又说了两句,赵如意温温柔柔的听了,也照样只是个哦字,或者索性笑一笑也就罢了,紫香没法子,只得败下阵去。
说了这么一会儿,皇后娘娘扶着个丫鬟重新出来了,看了紫香一眼,紫香就轻轻摇摇头,赶紧上来扶,顺势在皇后娘娘耳边说:“郡王妃装傻,只问了一句谁用了,就再没话了。”
皇后心中一沉,她自然比紫香这样的丫鬟有成算些,赵如意这三个字,显然就是怀疑是自己用了,其实皇后在这个时候让紫香去问,就是暗示赵如意她用了这个药了,赵如意若是识趣,知道这个药有妨碍,自然会有所表示。
偷药虽然丢人,可比起自己的身体,甚至是儿子,那就算不得什么了,皇后娘娘遮遮掩掩的也要问一下,横竖她觉得赵如意是个懂事识大体的,此事与别人无关,她心中就是不愿意,也要与她遮掩,更要替她治,大不了回头多赏她些东西也就是了。
赵如意以为皇后传她是指望她诊出喜脉来,其实皇后还有对这个药的忧虑。
这会儿赵如意不接话,难道真的是那个药吃出来的问题吗?
皇后不由的立刻就又心烦气躁起来,坐在那里看着赵如意带着笑的明丽的容颜,那叫她羡慕的不得了的肚子,终于又忍不住了,问赵如意道:“刚才听你们在说生子方儿,我倒也听说过,如意是神医,你的生子方儿,想必是没有什么忌讳的吧?”
赵如意又哦了一声,不接这话,只是道:“娘娘这症候,还要细心调养,以前用的丸药和其他的药都停了,我开个方儿,新配丸药来使,娘娘还要少思少虑,不必事事都事必躬亲,但凡小事儿,只管交给底下人去做,娘娘每日只管说说笑笑,闲来看看花儿鸟儿的,才是好的。”
连自己说话,赵如意都装傻,皇后娘娘陡然间就怒了,赵如意竟敢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皇后娘娘脸上泛出红来,恼怒的尖声道:“我问你那生子方儿的妨碍!”
连侍立在一边的紫香都吓了一跳,赵如意也被吓的眨了眨眼,心中却在想,这样陡然之间的发怒尖叫,确实很像师父医案上说的那个‘更年期综合症’!
不过师父的医案上总结,因为大部分妇人在上了年纪后自己成了老封君,一家子孝敬着,不如意的事少有,平日里说笑多些,这种综合症就是发作一下,也不显眼的。
就这个时候,赵如意还有心情想她的医案呢!
“你喊什么!”赵如意呆着脸回想师父的医案,皇帝已经带着人走到了长春宫门口了,正听到皇后娘娘那尖声问话,再一看赵如意坐在那里,整个人呆住了的样子,这是被皇后吓到了吗?
皇帝皱眉道:“别吓到孩子!”
赵如意尴尬,这孩子两个字,听在她耳朵里,真是刚好触在她的心里头,她这还是在那日之后,第一回进宫来见到皇帝呢,偏生一来就听到这话。
赵如意扶着肚子,有点困难的站起来,皇帝连忙道:“你坐着就是,不要起来了,这会儿没外人,不要紧的。”
赵如意又尴尬了一下,还是坚持站了起来,这人果然不能有心病,一有心病了,就怎么看都好像意有所指,别人不觉得,自己却实在忍不住尴尬。
皇帝见她已经站了起来了,又说:“罢了,你快坐吧!你们扶着些儿。”
赵如意的脸还是那么呆。
主要是她实在找不到话说,连表情都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了。
一旦回想起父王那个称呼,赵如意看到皇上,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爹,刚才这一连串的举动说话,不知道的人,只怕立刻就当他们是父女了。
皇后再是心浮气躁的恼起来,看得皇帝来了,那股子气强压着也要按下去,赵如意想,越是这样子,越是要出毛病啊。
皇帝还颇为不满,近二十年来,皇后一直生性平和淡定,侍上恭谨,待下宽和,见了内外命妇也是有礼有节,哪里见过刚才这样的情形。
这是太后没了,皇后掌后宫权柄了,这才多久!就这样得意的没边儿了吗?
作为皇帝,当然首先就想到权柄上了,皇后做了他近二十年妻子,温柔体贴,平和淡定,从无大错,而且还是颇为贴心的,皇帝一直认为,皇后是站在他这边的,毕竟夫妻一体,皇后本来也没有跟他作对的理由。所以从太后手里夺回后宫权柄,皇帝认为这是应该的,皇后的职责本来也是母仪天下。
所以刚才的尖利声音,就越发叫皇帝皱眉了,这是要干什么!
皇后只得强笑道:“刚才听郡王妃说了一个事儿,因一时心急,不由的追问了一句,并不是在说郡王妃什么话。”
皇后当然知道皇帝极其宠爱安郡王连同安郡王妃,连忙这样解释一句。
“什么事?”到底是多年的皇帝了,冷起脸来,君威吓人,旁边伺候人等都低了头微微缩起身子,皇后也有点惴惴不安,思忖着要怎么答话,倒是赵如意不怕皇帝,笑道:“娘娘在问臣妾生子方儿的事儿。”
赵如意虽是在答皇帝的话,却是看着皇后的:“一定要说生子方儿,但凡能调养人有利生育的,其实都算生子方儿,只是我早说过了,要用生子方儿,须得先诊脉,每个人体质不同,就是同一个方儿,用量都常有不同,真没有一个方子包医百病的,娘娘还是不要乱吃药的好。”
“皇后用了什么生子方儿?”皇帝一听就懂了,便问了一句。
“这个,娘娘不说,我自然不知道。”赵如意回答,不过这个意思就更明显了。
皇后不妨赵如意居然毫不避讳,当着皇上的面就这样说,顿时有点傻住了的样子,脸上都白了一层。
“胡闹!”皇帝眉头皱的更紧了,当然明白了皇后不知道怎么偷用了赵如意的药方子,只是赵如意没明说罢了:“那皇后这一回的病,就是这个药吃出来的吗?”
“这倒不是。”赵如意直言不讳,在别人跟前说话她就一向直言不讳的了,更何况在皇帝跟前,就不是她爹,她也莫名的很信任皇帝的。
所以赵如意说:“若是我那个方子,纵然不见效,那也吃不出毛病来,娘娘这症候,原是因娘娘有了春秋了……”
赵如意把对皇后说的话,原样儿跟皇帝说了一回,不过这一次,她下了断语:“就如同没有长生不老,或是青春永驻的人一样,便是娘娘,也是一样的,即便是用了药了,注意调养,尽量少操劳,多欢喜些,也终究回不到以前年轻时候的境况了,只是能缓解一些。反是再过些日子,不再有葵水了,倒容易平和点儿了。”
皇后听的胆战心惊,听到最后,其实还是有点糊涂,女人对自己自身的事儿,一向是害羞,不好意思问的,只有赵如意这样的医者,才事事明白,皇后只是隐约的明白了一点,自己想要有孕,大概难了。
皇后不由的心若死灰,目光有点发直。
赵如意其实有点同情,但她也无能为力,都这样了,再想生子大约只有吃仙丹才行了,她只得开了药方子留下,又嘱咐再不要乱用药了,便告退出宫去。
皇帝还有点舍不得,想多留她一会儿,赵如意轻轻的说:“我有点累了。”
“那你赶紧回去歇着吧。”皇帝果然就不留她了,反是道:“你这个月份了,如何不累?皇后也是,御医也能诊治的,偏要招你进来,便是进进出出这宫里,也不轻省呢!你生产之前,若再有那不懂事的传你进宫,你便拿朕的口谕回她,不必进来了。”
其实,皇帝看着她,想到她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还是很欢喜的。
这简直是法外施恩,赵如意又尴尬了一下,她实在不知道如今要怎么样的态度才好,只得糊涂着,应了一声,出宫去了。
“我看皇后娘娘今天真是急了。”赵如意当然要把宫中见闻告诉安郡王:“她以为我说她怀孕了,脸上简直要放出光来!”
“那当然,你想想,当初太后娘娘颇有意要扶持诚郡王的,皇后娘娘就没有这个心思。”
赵如意点头:“恩,还是想要自己生!”
“那当然!”安郡王道:“皇后跟太后自然不同,皇后还能自己生,太后就不能了。”
赵如意哈哈的笑。
安郡王说:“皇上春秋正盛,现在说这个其实也还早,要是皇后娘娘现在生了,说不定还来得及等他长大呢。”
“那可不。”赵如意说:“怪道娘娘拐着弯的也要那个生子秘方呢!”
这事儿说到这个份上,也暂时没有后续,安郡王就没提了,反倒转了话题,对赵如意笑道:“你如今难得进宫去一回,没去看看你爹吗?”
赵如意怔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他说的是皇上,就势儿踹他一脚:“少胡说。”
安郡王笑:“难道不是吗?皇上那么疼你。”
赵如意少见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混蛋,倒是心大,换成别的人,吓都得吓三年,他倒是就认准了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赵如意才说:“我给娘娘诊病的时候,皇上自己过来了。”
“看,我说什么了!”安郡王笑道。
“皇上还吩咐,这两个月我这样儿,谁传我都不用进宫去,他老人家给了我一道口谕。”赵如意老实的说。
“真是疼你啊!”安郡王就势儿摸摸赵如意的肚子,七个月了,肚子不小了,里头的宝宝也活泼,这会儿安郡王摸上来,他好像知道他爹来了似的,踢一脚打个招呼。
“哎哟他动了!”安郡王到底只能摸,不像赵如意时时刻刻都有感觉,顿时欢喜起来,又摸一摸:“再来一下,儿子!”
宝宝却缩起来不动了,安郡王摸了半日,也没动静,赵如意笑道:“那等生下来,你天天抱他!”
“我去抱给皇上看!皇上肯定喜欢的不得了!”安郡王笑道,赵如意哭笑不得,天下还有比这家伙心更大的吗?
可是赵如意心里,其实也这样觉得的,皇帝对她的关心爱护,那真是没有一点儿假的。
赵如意和安郡王这样说着,皇帝其实也在期盼着,跟沈大人说:“打发人多看着些,可别叫如意受了气。”
“还有,如意要生了,就立刻进来回朕。”沈大人恭敬的答应了。
所以,当三月二十九那一日,赵如意在院子里看着种花儿的时候,肚子开始疼起来,她镇定的对丁香她们说:“叫人预备东西,我要生了。”
这话不到半个时辰,就传进了御书房,皇帝顿时就站了起来,沈大人觉得,皇上这个样子,正经还没有马上要生了的安郡王妃镇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六千挑战顺利完成!!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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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生女
第九十九章
赵如意自己是大夫, 当然特别镇定,就是她跟前从小儿伺候的丫鬟们,因见识的多了, 有两个还曾经在华大夫接生的时候帮着烧水递东西的伺候过,也还都镇定, 至少知道赵如意这会儿开始疼,离生还早。
可公主府的丫鬟们就不一样了, 这妇人生产可是大事,她们当然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其实比亲眼见识了更可怕些,尤其生育凶险,便是高官贵胄的家眷,甚至宫里的娘娘们, 好几个大夫捧着生的,也有不少难产没了的, 那可不是新文儿。
虽然咱们家郡王妃是神医, 可那到底也是自己生,不是看人家生啊, 那些丫鬟就都慌张起来, 公主府早已给赵如意预备下了产房、东西,懂生育会接生的婆子,所有人等都在预备着,赵如意一说疼, 牡丹立刻就道:“东西早预备下了,这就叫轿子来送郡王妃进去里头房里。”
杜鹃也立刻跟着道:“我这就去回公主,打发人去请郡王爷回来。”
“这个且不急。郡王爷回来也生不了,叫他干什么。”赵如意笑道:“你们急什么,我白说一声儿,就要轿子,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走一走有利于生产,过一会儿再去罢,还早着呢,倒是我前儿跟你们说过的事,一定要注意着。”
莲心在一边道:“是,郡王妃说了,我们都记着呢,但凡进产房的,都要换衣服洗手,送进里头的一应器具东西,都要拿热水煮半刻钟,布匹棉花之类,也都是蒸煮过晒干预备着的。”
赵如意笑道:“行了,你们不用紧张,我自己摸过的,胎位很正,个头也适中,应该不难生。”
赵如意因自己懂的多,当然就跟别的妇人不同,对自己的生育,她当然也是很重视的,毕竟自己年纪也不大,不能为了这个伤了身子。
赵如意时刻注意,发现胎位有点不正的时候,会靠活动和姿势调整,平日里吃东西也很注意,不仅自己不能过于发胖,而且控制着不让肚子的宝宝个头太大。
而且赵如意本身身体就好,注意着有合适的运动量,平日里心情又好,开心快活,这怀孕虽然辛苦些,可也满面光彩,眉目间舒心畅意。
只是应该不难生这种话,赵如意自己说的随意,皇帝听到怎么会不着急,生育哪有不难生的,想当年陈氏生育大公主,直生了两天,四五个接生婆在里头伺候着,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到的后来,声音都弱的不成样子了,这顽皮姑娘还不肯出来。
太医院精通妇人生育的御医在晋王府伺候着,到的后来,已经不顾忌讳,进了产房用了银针,又用了丸药,才终于平安养下了大公主,可是陈氏原本就娇弱的身体,就越发弱了下去,月子里头又崩漏不止,淋淋淅淅好几个月,最终熬了一年,还是没了。
这些,都是皇帝曾经经历过的。原本妇人生育,民间都有一命换一命的说法,便是王府、后宫等这样不缺东西,又有有经验经过事的嬷嬷并御医捧着,也不乏难产当场就没了大人孩子都没了的事儿。如意生产,那当然就是一件大事,皇帝站在廊下的时候,这样想着,虽然依然站的笔直,可也看得出来紧张的唇舌干涩。
沈大人恭敬的站在身后,轻声道:“小公主自己就是神医,既然说不难生,想必定然无碍的。”
皇帝没理他,沈大人也不在乎,不过皇帝到底看起来好了一点儿了,皇帝也知道,如意与陈氏不同,陈氏素来娇弱,自己也不懂,哪像如意这样作养的好身子,那股子勃勃的生气,跟陈氏完全是两个样儿。
而且,她不仅懂得调理身体,其他的事儿看来也是明白的很的,且不仅自己的事儿□□打理的极其明白,还有许多好处给人,皇帝站在那里,望着不知道哪里的远方,不知不觉想了许多。
那头安郡王就没有皇帝那么多想头了,安郡王大概跟赵如意是一路人,都是事事都往好的想,性子大气那种人,安郡王得了回报,说是家里媳妇要生了,顿时就欢喜起来,哪有皇帝那么多的焦虑。
这里七八人正在议事呢,见安郡王的小厮急匆匆进来附耳回了一句话,安郡王立时就眉开眼笑站了起来:“行,我这就回去!”
众人都望着他,安郡王笑道:“我媳妇要生了,我回去看看!”
“恭喜郡王爷!”众人纷纷表示,然后谈公子道:“这里不议了?”
“我难道还能坐得住?”安郡王诧异。
“那郡王爷可以站着说。”谈公子随口道。
“滚!”安郡王作势要踹他一脚。
“郡王爷又不能生。”谈公子笑道:“郡王妃这样的神医,哪里还用郡王爷着急,必定平安生个小王爷的。”
这话听的入耳,安郡王嘿嘿一笑:“你们接着议,议了多少人多少钱,回头报给我就是!”
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护国长公主已经到了华兰园,赵如意正打发牡丹出来请护国长公主往里头屋里坐:“郡王妃说,她这会儿疼的松,离正经发动只怕还有好几个时辰,公主不用在这里熬着,里头歇着才好,郡王妃已经吩咐人预备了公主的晚膳了。”
安郡王赶回来刚好听到这个话,果然就上前来扶护国长公主:“母亲听如意的,进去坐着,在外头反叫她分心,您瞧她自个儿疼着还念着您呢。”
然后又回头问:“郡王妃这会儿怎么着?”
牡丹忙回道:“郡王妃说还不很疼,叫人先煮一碗红糖荷包蛋吃。”
“那煮了没?”安郡王其实还是急的,他又干不了别的,只能干着急。
“这就好了,给郡王妃端进去。”牡丹也笑着回道。
安郡王眼见得护国长公主进去里头正屋里坐了,他几步就跨到了产房窗根底下问:“如意,你这会儿怎么样?”
“吃东西呢!”赵如意在里头回答。
“疼吗?”安郡王又问。
“才刚开始,疼还在后头。我这就趁着这会儿疼的空儿吃点儿呢!”赵如意说。
可这话刚说完,她就哎哟了一声。
安郡王心都提了一提:“你给我瞧瞧。”
“瞧什么啊!”赵如意刚刚宫缩疼了一阵,还喘了两口气,才回答他:“你别添乱,在外头等着,我这里不要紧,我心里头有数。”
都说产房不详,赵如意虽然自己身为大夫不觉得,可是人情世故她是精通的,安郡王身为独子,那身份是不同的,犯不着叫他进来,就是公主不说,只怕心中也有想头,而且还有一大堆亲戚和外头人呢不是?
关键是他进来又没用,回头疼的厉害了,白叫他担心。
“真不要紧吗?”安郡王其实是不忌讳这些的,还是想要去看看。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这人一旦疼起来,脾气就不那么好,赵如意虽然自诩脾气好,可这会儿立时就恼了:“你去陪着公主用饭去,今晚还有的熬呢。”
照这个宫缩的频率,天亮之前能生的下来,就不错了。
晚上宫门虽然下匙了,皇帝自然也有渠道得到消息,沈大人也一直没有告退出宫,从得到安郡王妃开始发动的消息到这会儿,等了三个多小时了赵如意还没生出来,皇帝当然心急,虽然传进来的消息都是说,安郡王妃情况良好,公主府没有慌乱,甚至还有安郡王妃自己的一句话:“这会儿疼的厉害了,只怕差不多了。”
皇帝还是坐立不安。
沈大人恭敬的侍立在一边,皇帝团团转了两圈儿,才好像看到他似的:“你还在这里。”
“是。”
“干什么?”
沈大人说:“微臣也算是看着小公主长大的,也想在这里等一等消息。”
“哦对,你说的也是。”皇帝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你坐罢。”
“微臣谢皇上赐座。”沈大人宠辱不惊,还是那么恭敬的样子。
疼痛能涣散人的意识,赵如意虽然很清楚,但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极致的疼痛,她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她作为大夫的那一部分,基本只剩下了本能,努力的忍受着疼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意识逐渐有点涣散了。
这一种疼痛,却渐渐的似乎唤醒了另外一种疼痛的记忆,那种疼是在心口,火烧一般的剧烈,虽然跟现在这种疼痛的感觉不同,可赵如意还是有点莫名的记了起来,随着那一种疼痛的记忆,似乎有许多尘封的恍如隔世的记忆也随之汹涌而来。
那熟悉的晋王府,熟悉的大公主的屋子,有一大片花儿的院子、池子里的锦鲤,养着漂亮的大鸟的草地,父王的书房、大红和杏黄为主的上房……
许多场景好像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过去,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本来已经不记得的地方,此时好像被人送回去那里一样,那带着牡丹首饰的手,牵着她小小的手,一幕一幕都看在眼里,她仰头看去,她身边的丫鬟,奶娘,嬷嬷,王妃,侧妃……还有父王。
年轻时候的父王!
很年轻,很温和,带着笑的眼睛,抱着她的手很温柔,很宠爱,是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宠爱。
赵如意意识恍惚,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她叫了一声:“父王!”
“王妃再用力!”
“用力!”
“快出来了!”
天色渐渐泛白,安郡王在院子,屋子里进进出出折腾了一整夜,眼见得一桶一桶的滚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里头赵如意的声音一直不大,总是带着一点隐忍。
其实,她总是一切都自己承担,自己解决,不等着依靠别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她是福星,她身边的人,不知不觉的沾着她的福气。
从皇帝,到自己,都是如此。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照亮尘世的时候,护国长公主府里‘哇’的一声啼哭,与阳光辉映。
楚长寿与赵如意的女儿终于降临人世。
赵如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疼痛开始消散,她的意识回归,逐渐的清醒过来,安郡王站在台阶下,他那长腿,差不多一步就能跨进门的样子,可是就是被人拦着进不去,听到里头哭声,大喜:“生了生了是不是?如意!如意!”
赵如意精疲力尽,连手指头都好像动不了一下似的,别说高声答应他了,接生婆忙忙的给小宝宝擦洗一下,又赶紧裹上襁褓,才上前来说:“是位小姐,六斤二两,恭喜郡王妃。”
这话说的其实没什么喜气,谁不知道安郡王是独子,肯定指望着要儿子呀!
安郡王还在外面喊如意,接生婆听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赵如意疲倦的说:“叫郡王爷别喊了,一会儿就给他看,先给我看看。”
接生婆哪里敢去,倒是丁香是丫鬟里头的首领,见状就连忙出去,安郡王见丁香出来,立刻一步跨过去:“郡王妃可好?生这么久,急死我了。”
到底关心赵如意几乎算是本能了,安郡王本来一心想问孩子的,可见到丁香出来,冲口而出的却是赵如意。
赵如意隔着窗子听在耳朵里,也是笑了。
“郡王妃无碍的,就是累着了,还请郡王爷小声些儿。”丁香说。
“生了个姑娘是不是?快给我看!”安郡王又急着说。
安郡王向有纨绔之名,平日里的形象也是看着不经心的,其实心思细腻不亚于人,此时见里头宝宝的哭声都起来了,却没人冲出来报喜,立刻就知道是姑娘不是儿子了,哎哟,姑娘也快抱出来看看啊,谁说的只想看儿子了?
丁香对安郡王道:“郡王妃是生了个姑娘,郡王妃说要先看看,郡王爷是不是先回公主一声儿?”
安郡王心思都在里头的母女身上,只是哦了一声,眼巴巴看着丁香又回转去了,他却进不去,急的了不得。
小姑娘还在哇哇的哭着,小脸通红,头发倒是浓密,不过这会儿都是湿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气,好像历经艰难才来到人间。
赵如意爱怜的抬手摸摸她的小脸儿,这个时候孩子还小,五官一点点,又有点水肿,看不出模样来,可是看在赵如意这母亲的眼中,依然是那么可爱。
接生婆把小姑娘的襁褓抱出门外给安郡王看,安郡王别说抱了,连摸都不敢摸,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女儿看着这么嫩,别摸坏了。
护国长公主这一夜自也不安稳,此时听到生了,忙忙的就起床披了衣服过来,一边又连忙吩咐自己的丫头:“打发人赶紧去宫里回皇上一声儿,郡王妃生了个姑娘。”
其实皇帝得的消息,比护国长公主送来的消息更早些:“安郡王妃平安诞下一位姑娘,母女平安。”
皇帝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女儿,如今也有女儿了!
皇帝迎着阳光,站了一会儿,转回身去,又从书架上拿下那画着胖乎乎的大公主的画轴,打开看了半日。
沈大人悄悄的后面伸头看了一看,暗忖,原来以前的大公主的模样儿跟安郡王还有一点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会在本月内完结!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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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赐名
第九十九章
赵如意生孩子生的极为疲惫, 看了看女儿, 连东西都没吃就睡了, 到她醒过来的时候, 屋里掌着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 安郡王这会儿已经能进来了, 看她动了动, 睁了眼,安郡王就笑道:“哎你终于醒了!”
疼痛的感觉已经很弱, 且到底年轻身子好,赵如意睡足了觉,精神头就好了, 她想要坐起来,安郡王便殷勤的拿了个鼓鼓囊囊的大靠枕来给她靠着,一边说:“我们家宝贝儿好乖好乖, 好几次我都想把你弄醒了让你看看她!不过她们不让。”
丁香早端了红枣桂圆茶来给赵如意喝, 心里对安郡王十分的无语, 赵如意却是欢欢喜喜的道:“在哪儿?快抱来我看。”
“睡着了呢。”安郡王还有点失望的说:“好能睡,只有要吃的时候才不睡,还不大睁眼, 闭着眼就哭, 脾气可大了!”
“小孩子都这样。”赵如意说着,早预备好的乳娘周二嫂子已经从旁边耳房里把小姑娘的襁褓抱了过来,小姑娘吃过了奶, 睡的甜甜的,脸上还是红红的,水肿也还没退完,赵如意抱过来,安郡王就与她并头看着,刚出生还没到一天,小脸还没有巴掌大,胎发浓密乌黑,鼻子嘴巴都只有一点点,模样都不算清楚,可赵如意看着她,却是满心都是柔情。
她的女儿呢!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可爱,感觉就是把自己的全部所有都捧在她的面前,都还不够,真巴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给她。
安郡王生怕打扰到女儿睡觉,悄声笑道:“看她多乖,可惜你没看见她先前打呵欠,嘴巴居然能张那么大!”
这简直就是傻话了,可赵如意笑道:“是吗?我居然没看见,乖宝宝快打个呵欠给娘看。”
大约有了孩子,差不多儿的人都得变傻。
安郡王长女降生,各处人家都遣人送东西恭贺,宫里也赏了不少东西,有心人都看见,安郡王素来受宠,他的长女得的东西,比起直郡王的长女的东西也不差,不过也有人说,三月初降生的直郡王的长女,虽然是这一代皇子的第一个孩子,可本身是姑娘,自然比不得儿子,而且又不是直郡王妃所生,侧妃虽然也有诰命,到底只是庶出。
自也比不得安郡王长女,那是郡王妃所出,都是郡王,论起来安郡王家的姐儿,只怕还贵重着些,是以皇上赏赐丰厚贵重,也是应该的。
安郡王和赵如意都很识趣,收了皇上许多东西,于是商议了一回,赵如意说:“名字……怎么办?”
安郡王没有抱孙不抱子的讲究,这会儿他小心又笨拙的抱着自己的女儿,因裹着襁褓,倒是规规矩矩的一团,还算好抱,而且女儿也不挑剔,没觉得爹爹不太会抱,抱着不舒服,一样呼呼大睡,呼吸间一股子甜甜的奶香味儿。
安郡王觉得,他的女儿,肯定也是个懂事明白,性格大方的女孩儿,就跟她娘一样,今后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小姑娘出生才两天不到,安郡王就想的这么深刻了!
赵如意身体的不适还没有完全褪去,依然靠在床头,她伸手去摸一下女儿的小脸,轻声道:“要不……去沾点儿皇上的福气?”
“外祖父取名字,也是应该的。”安郡王想了一下,说。
赵如意却没有笑,她又看了一回女儿,才低声道:“在生宝宝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以前的事,还有……年轻时候的皇上……我个子小小的,仰着头看他……”
赵如意试着描述了一回,不过那个时候她本来就意识有点涣散的恍惚,这会儿回想,却又说不出多少来,只记得年轻的皇帝,她冲口而出那一声父王。
赵如意看向安郡王,有点不安:“会不会是我们说的太多,我都信以为真了?”
安郡王道:“若是寻常事,其实可以去问一问皇上,我们大约有这个体面,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说出来只怕骇人听闻,我是不觉得什么,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可是对外头说出来……若不是呢?”
怪神乱力,到底惊骇,赵如意觉得皇帝对她再好,那也不像安郡王那样,她对安郡王毫无隐瞒,立刻就说了,可皇帝到底是皇帝,赵如意自然犹豫。
毕竟她的记忆太过于片段,而且她自己肯定不了,颇有些似是而非,若是她能准确清晰的记住,那就好了,如今却只是朦朦胧胧,连自己都难以肯定,也就难于查明白了。
而且赵如意很肯定,自己并不是皇帝的女儿,她的模样儿与皇帝并无想象之处,赵如意又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这些原是大公主托给我的记忆,她死因蹊跷,要我替她查出真相来?”
这样说来也是很有可能的,大公主死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能有多么清晰明确的记忆,这样朦朦胧胧模糊的片段,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
安郡王道:“这样说,也有可能。不过那个婆子自尽的事,还没有查出眉目来,那婆子那一日去了你们家之后,就直接回家去了,没有去别的地方,她家里那几个时辰也没有人上门。”
安郡王倒是雷厉风行,赵如意这样一说,他就立刻把调查情况汇报了一下,说:“现在正在调查他们家的下人。”
赵如意道:“不管如何,不管我与大公主到底是什么渊源,咱们先把害大公主的真凶找出来吧。”
“嗯。”安郡王也觉得应该这样,正在这个时候,山茶急匆匆的进来道:“公主来了。”
公主来看孙女儿,这有什么好急的,赵如意倒没有一孕傻三年,立刻就回过味儿来:“还有谁?”
山茶以前是常伺候公主进宫的,也曾有幸得见天颜,便忙忙的道:“皇上也来了。”
霍!这体面大了!安郡王连忙把怀里的宝宝交给赵如意,站起来到门口去迎,还没走到门口,丫鬟早就高高掀起帘子,外头跪了一地的人,因皇帝是私服,也没三呼万岁,只是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埋着头,不敢随意抬头。
安郡王见身着靛青常服的皇帝已经跨进门来,忙就地打千儿请安:“恭请皇上圣安,皇上驾临寒舍,不胜惶恐。”
皇帝摆一摆手:“不用多礼,朕也不是来看你的。”
安郡王当然知道皇帝不是来看他的,可那也用不着这样直说嘛,安郡王大逆不道的腹诽着,只是不敢说出来,只得赔笑。
赵如意在里间,听说是皇上微服来了,也连忙起身,这会儿来不及梳洗,只得临时披了件袍子,挽了头发迎驾,皇帝看到她,便说:“不用多礼,朕不过临时起意来看一看你和孩子,没有打发人来吩咐,就是怕你们麻烦,你身子不便,只管床上养着才好。”
说是这样说,皇帝目不转睛的打量赵如意,她看起来比平常时候略显得苍白些,这个时候的女人,比不得平日里的光彩,倒是应有之意,不过她站在当地,披着一件月白的袍子,笑意盈盈,双目如黑宝石般有神,行动间也不用人扶,果然是生的很顺利的样子。
皇帝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如意果然不比陈氏,她是真的作养的好身子的。
赵如意笑道:“也没有一直坐在床上的,我不要紧,本来就时不时该下地走动走动,恢复的才好。”
见她无恙,皇帝露出笑意来,赵如意虽然嘴里说着她很难确定她与皇帝的关系,但不知不觉间,只要没有理智的思考,她下意识的,已经把皇帝当了父亲一般的看了,她抱着女儿,笑着抱到皇帝跟前去:“皇上也瞧瞧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的久了,或者是因为抱来抱去的,小姑娘恰逢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咕唧了两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睁开了眼睛。
小孩子的眼睛清亮无比,虽然这个时候她还根本看不清,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天下最纯净的宝石一般,看起来就好像是好奇的盯着皇帝看。
单是这样一双眼睛这样看着他,皇帝就差点儿掌不住了,几乎立刻要认女儿了。
皇帝其实已经不记得当年刚刚看到他的小公主时候的情形了,不过小孩子刚养下来的时候,多半差不多儿,这个时候他抱着的小姑娘,何尝不就是他当年抱过的那个姑娘呢?
赵如意在一边等皇帝跟宝宝对视了一会儿,才笑道:“皇上给宝宝赏个名字,也叫她借借皇上的福气。”
他的福气……皇帝心酸起来,皇帝说:“就叫安安吧。咱们家的孩子,富贵荣华都是应有之意,倒是平安一世才是最难得的。”
楚安安……
赵如意跟安郡王对视一眼,连同护国长公主,俱都谢恩。
楚安安得了名字,又打了个呵欠,好像心满意足似的,在襁褓里蠕动了几下,又接着睡了。
护国长公主府因大姑娘的降生披红挂彩,广邀宾客大办洗三礼,喜悦无限,寿康宫里却是气氛阴沉,仿佛乌云压顶。
旧年九月里病倒的太后娘娘,病了大半年的太后娘娘病情越发沉重了,从三月初起就常常昏厥,人事不省,后宫嫔妃、皇子妃并诰命夫人们俱日夜轮流侍疾,而德妃、肃妃等更是连晚上也常不回宫去,只在寿康宫伺候。
皇后如今是六宫之主,自然事事知晓,不由便冷笑道:“她还指望着太后遗旨封她儿子做太子还是怎么的?”
这样的话,紫香虽然是皇后的心腹,也是不敢接话的。
自从那一回皇后被赵如意诊断为经期紊乱,身体衰老,今后只会越来越差,几乎没有受孕的可能,她便觉得皇后娘娘就跟以前更不同了些,以前便是那一回,太后娘娘跟前的丫鬟刚刚被找到给皇后下毒的证据的时候,那个皇后最得意的时候,娘娘也没有这样口无遮拦过。
如今这会儿看起来,皇后娘娘就好像是被安郡王妃那一次看病刺激的性情大变了一样!
紫香伺候了皇后多年,在太后的压制下,皇后是极为自持和克制的,可这些日子,皇后身上再没有一丝克制,根本就是什么都不顾。
这样肆无忌惮的事涉储位的话,以前就是在她这心腹宫人的面前,也绝对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娘娘,太后娘娘已经喂不进去药了,寿康宫那边都哭起来了……娘娘您,是不是?”进来回话的也是个心腹宫人,可是此刻额头上冷汗淋淋,显然也是走到宫门口便听到皇后这样口无遮掩的话,恨不得当没听到。
可是寿康宫那边哭了起来了,皇后再不去就不像样了,她不得不进来回话,此时只得拼命给紫香使眼色,紫香其实也巴不得皇后再不说那样的话,也跟着劝道:“那边儿只怕还要娘娘过去主持大局。”
这样的话才是皇后爱听的,果然便吩咐起驾寿康宫,太后本就是水米不进了,此时药喂进去也不能吞咽,只顺着脖子流下来,地下跪了一地太医,旁边又是嫔妃等,德妃娘娘端着药碗,压抑着不敢放声儿。
皇后来了倒是也满脸焦虑,问了太医几句,太医已经没有法子了,只说太后娘娘已经弥留,大约就是今明两日的事了。
当着人,皇后还是样子比较沉重,也很宽和的没有怪罪御医,便上前去探看太后的情形,轻声呼唤道:“母后、母后?”
太后卧床良久,早已形销骨立,不再是当年一般威严,不再是十几年来压的她抬不起头来的样子,皇后心中没有半点悲戚之感,只有称心满意,只是面儿上倒还做得出悲容来。
太后娘娘好像听见了,却似睁不开眼睛一般,微微偏了一下头,皇后便流出泪来:“母后……”
一边哭着,一边正要转身吩咐什么话,太后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猛的抓住了皇后搭在床边的手腕,力气大的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太后盯着皇后,很清晰的说:“我知道……你干的那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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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同盟
第一百章
陡然之间, 皇后仿佛是血液都被抽干了一般浑身冰凉, 心脏猛的收缩, 下意识中,她却是抬头看向站在侧边一步开外的德妃。
德妃是除了皇后之外,宫中位分最高的嫔妃, 站的自然也就越近, 显然也听到了太后那句话,其他嫔妃本来就离的稍微远些,又因为皇后上来了, 都退开来给皇后腾位子,除德妃之外离的最近的肃妃也都站在了两步开外,太后垂死,声音再挣也不大, 怎么看也只有德妃听见了。
此时德妃见皇后看过来,脸色青白的骇人, 德妃心念电转, 连忙上前一步大哭起来:“母后!母后!”
她这样突然放声儿,后头等级低一点儿的嫔妃们瞧不见前头的情况,也就都跟着放声哭起来,在这片哭声中, 太后挣扎着说的话, 就听不太明白了,但是德妃还是听到了太后说:“……下的毒!”
最后这几个字说的极其怨毒,大约是挣扎出的最后力气, 声音大些,还是实实在在的传进了德妃的耳朵里,德妃自然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皇后中毒扳倒太后一事,与太后不同,德妃虽然也曾怀疑是皇帝要一鼓作气扳倒太后而设的局,可更多的还是怀疑皇后。
这是嫔妃间天然敌对的缘故,倒是跟理智关系不大。
可皇后最先想到的,却不是这一次自己的中毒,反而是十几年前改变了朝局的那一次中毒,若是放在一年前,听到这样的话,皇后大约想不到这么快,毕竟已经十几年了。可才出了许太太被人试探一事,眼见得这件事被人翻了出来,有人在怀疑了,自然心中极为关注,皇后听到太后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认为太后说的是大公主中毒的事。
本来以为已经斩断了所有线索,那秘密会藏到永久,这会儿却被人突然当众揭穿了,叫人听到,皇后遍体生凉,几乎动弹不得,更别说立刻反应了。
德妃见太后这样两句话,皇后就一张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一时也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显然是击中了皇后的要害了,而自己,却当着皇后的面听到了这样的话,知道了这样的秘密……皇后还能容得她?
德妃没有像皇后那样呆若木鸡,反倒是迅速的就伸了手,仗着她与皇后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迅速的拿手里的手绢子掩住了太后的口鼻,一边接着大哭‘母后’,一边悄悄的狠掐了皇后一把。
皇后一个激灵,立刻也跟着大哭起来!
寿康宫一时间悲声大作,后头的嫔妃宫女太监等都开始哭着跪下来。
太后垂死之人,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喉咙里咯咯几声,睁着眼,极其不甘心的薨逝了。
德妃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皇后看了她一眼,目光极其复杂,这个时候她从那种极其惊骇的情绪中慢慢镇定了下来,本来哭一阵,就能宣泄不少情绪,且太后已经死了,皇后这才吩咐太医上前查看。
确定死了之后,又吩咐:“太后娘娘薨逝,立刻去奏与皇上!”
太后本就弥留,东西其实早就预备好了的,此时由内务府前来换寿康宫陈设,主子奴才都要穿孝,换衣服换首饰,各处红的东西都要收好了,很快,皇帝带着皇子们进来了,还在寿康宫外就大放悲声,里外跟着哭成一片。
太后薨逝,自有一整套规矩成例,不仅是宫内命妇,便是外命妇们也要进宫来哭灵祭祀等,皇后娘娘执掌六宫,自要主持大局,德妃等嫔妃也是跟在后面不敢稍微懈怠,这第一日里,皇后娘娘就悲伤过度,水米不能进,众命妇都纷纷上前劝慰,称皇后纯孝。
德妃娘娘也哭的眼睛肿肿的,见皇后在灵前跪拜之后起身晃了两晃,连忙上前搀扶着哭道:“娘娘的孝心,太后是知道的,只是娘娘虽然悲痛,也要留意凤体,这里里外外的还要您主持大局呢,若是您身子不好了,咱们可就没了主心骨了。”
皇后木着脸,让德妃在一边扶着,德妃却觉得皇后抓着她的手用力的叫她生疼,一边肃妃也哭着说道:“德妃姐姐且暂伺候娘娘在后头歇一歇才好,娘娘凤体要紧。”
德妃扶着皇后进了后殿预备好的干净屋子里坐下,又亲手去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皇后,跟着进来的有德妃跟前的丫鬟,也有皇后跟前的紫香等人,皇后看了德妃一眼,吩咐道:“都出去,把前头后头的门窗都给我守好了,这里的话有一个字漏出去,我活剥了你们的皮!”
紫香心中一震,头都不敢抬,应了声就带着人退出去了,德妃娘娘跟前的人更连应都没有敢出声儿,只管低着头,跟在紫香后头就悄悄出去了。
太后娘娘说的那两句话,这为太后哭灵的几个时辰里,无时不刻不在德妃心头萦绕着,琢磨着,还有皇后的反应,德妃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那仓促之下的处置是对的,当时那样的情形,当然容不得她多想,只能是近乎本能的权衡利弊。
太后立刻就要死了,蒋家早就完了,现在后宫掌权的是皇后,是拿下皇后还是拿住皇后,这个选择德妃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出来,太后多半是没有证据的,或者就算有一点证据,也不足以扳倒皇后,自己想要凭太后临终之言扳倒皇后。本来就很难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后位也难说能落到自己头上来。
可如今皇后无子,安郡王妃还认为皇后差不多已经不能有孕了,所以当然是施恩于皇后,争取到皇后的支持,才是上策。
不过想了这样几个时辰,德妃对这件事的思索就跟刚刚听到的时候,略微有一点变了,她开始怀疑,太后对皇后下毒的指责,或者说是皇后自己的心虚,可能不一定是皇后中毒这件事。
皇后的反应那么大,有一种极其意料之外的感觉,就这点让德妃觉得违和,她再三揣摩着皇后当时惊骇的神情和身体反应,这么多年来的深宫生活让她对察言观色极为敏感和精通,她觉得,皇后当时是非常意外的,是真正被吓住了。
若是皇后自己中毒的事件,应该不至于此,连自己都认为太后必然怀疑过这事儿是皇后自编自导,她若是真的自己下毒,必定也不会天真的认为太后不怀疑
她,而若不是她自己下毒,她吓个什么劲儿?
所以德妃思考了这几个时辰,终于确定,就算是太后说的就是皇后下毒的事,皇后自己当时反应过来的,却绝对是另外一桩事情。
皇后这十几年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难道还有什么大的下毒案是她干的?
不过此时的情形摆在了跟前,德妃见人都走出去了,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母后原是临终糊涂了,才说了那样的话,可臣妾却知道,娘娘断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半搭着眼皮,一时没说话,德妃的这话说的刁钻,她说的是相信皇后不是那样的人,意思却是她明明白白听到了太后的话。
她若真的不信,只当太后临终胡言乱语,根本就不会提听到的事儿,便是自己问,她也该说,臣妾什么都没听到。
有一个瞬间,皇后心中动了杀机,不过也就是那一个瞬间,皇后离开清醒的知道行不通,德妃不是寻常宫人,她是有成年皇子的嫔妃,她既然听到了那话,绝对不会不防着自己,这个时候,诚郡王大概也已经知道了。
既然不能动手,也就只能笼络了,德妃想要的是什么,皇后心中明镜也似。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皇后垂着眼睛想,自己既然生育无望了,扶持诚郡王也算是个好选择,诚郡王是成年皇子,有足够的竞争力。
虽说不管哪个皇子做皇帝,自己都是太后,可空有架子名头的太后,和有实权的太后,那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而且德妃当着她的面就去捂了太后口鼻,这举动是明显的示好,甚至是故意送出的把柄,皇后看到这一幕,对德妃听到她的事情接受起来就更容易些,很明显德妃是希望皇后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皇后此时就哽咽着亲手扶了德妃起来:“果然是妹妹知道我,先前听到母后说那样的话,虽然知道母后是病的糊涂了,不是出于本意,我心里头也难受的很,亏的妹妹见事明白,知道帮我。”
德妃听懂了这话,帮我两个字,就是皇后承了情,德妃连忙道:“娘娘且放心,先前那话,若是漏出去一点半点儿的,只管叫我天打五雷劈,再不能超生!只一条,太后娘娘跟前的宫人,原都是伺候太后最称心满意的,太后如今虽去了,到底在地下还是要人伺候的,只怕还要殉几个才好。”
皇后轻轻点头:“在帐内伺候的那几个,是十分忠心的,母后一去,就已经殉主了。”
太后回光返照的时候,除了皇后和德妃站在跟前,当然还有几个寿康宫的宫人在跟前伺候着,难保听见了没有,那个时候,皇后虽然心乱如麻了,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太后一薨逝,就悄悄命人让她们自尽殉主,德妃叹道:“娘娘实在周全。”
皇后和德妃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大约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能站在一条线上说话了。
对于皇后和德妃到底在里头说了半日,说了些什么,肃妃不知道,她只知道宫女们都没有一个在里头伺候的,包括皇后娘家送进来的心腹宫人紫香,都在外头守着,她心中琢磨着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一边发现,皇后和德妃在里头歇了一个时辰出来之后,神情好像果然都松弛了一些,皇后尤其明显。
想想她们之前的站位,肃妃那位子虽然听不到太后说话,却能看到太后回光返照之际,猛的抓住了皇后的手腕,难道太后说了什么话,只有她们听到了?
还有,先前那跟前伺候的宫人全都自尽殉主了,殉主这事常有,尤其是宫里头,不管被逼还是自愿,主子没了的时候,有两三个跟前人殉主,不算罕见,可这都殉了,只怕不是自愿的吧?
肃妃琢磨着,就给自己跟前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她跟前的有一个丫鬟与皇后宫中的一个有点儿体面的二等太监是对食,经常能打探到一点儿零零碎碎的消息,肃妃就打发这丫头去打探一番。
太后薨逝的消息已经由朝廷对外宣布了,按例有国丧一年,民间禁嫁娶,饮宴等,官身勋贵则禁忌更多,且还要日日进宫哭灵,并送太后入先帝陵寝安葬,前后也要一两个月。
赵如意还在月子里,自然是往宗人府报了,是不必去的,护国长公主就必要去了,而安郡王掌京城内外防务,就是更忙的时候。
差不多回来都是掌了灯了,赵如意月子里吃的东西不同,自然也就不等安郡王了。眼见得安郡王这会儿才回来,赵如意就吩咐人把给郡王爷预备的晚饭送来。
“安安呢?”安郡王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然后还没等赵如意回答,第二句话就跟着说了:“今日沈大人跟我说了,那婆子跟前一个丫鬟,是皇后的人,那一日正好跟了那婆子去你们家。”
皇后?没想到是她!赵如意也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不过她还是先说女儿:“安安睡着呢,过会儿就该醒了,到时候才抱过来。”
如今赵如意亲自给她的女儿哺乳,她奶水足够孩子吃,奶妈们就都伺候楚安安睡觉和换尿片等等事务。
“那丫鬟那一日从你们家回去后,悄悄去了一趟何家。”安郡王接着说。
“何太太。”赵如意点头,那是皇后以前的心腹宫人,很有可能是知情人。
“现在也还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安郡王道。
赵如意明白,就如同上一次说过的一样,何太太和皇后身份天渊之别,没有实据,就是抓了何太太,那也不能指证皇后。
“这样想想,是皇后也不奇怪。”赵如意说,大公主之死造成的乱局,皇后也是受益匪浅的,她或许没料到能顺利的从王妃到皇后,但那件事对她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还真是够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羽叶千里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0-02 16:35:29
第101章 水落石出
第一百零一章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 隔壁屋里楚安安小姑娘的哭声开始响起来了,虽然小姑娘还没出生, 公主就给她预备好了一处院子了,就在华兰园的旁边儿,可到底还小呢, 赵如意如今暂且让安安睡在她这屋子的次间,与她起居之地。
公主府对于楚安安的事儿,都由赵如意做主, 护国长公主与安郡王都无异议。那头小姑娘开始哭了, 奶娘连忙就抱起来, 一边拍着一边走到门边儿,往里看一眼,见郡王妃坐在床上看着引枕, 郡王爷正在床边儿上坐着说话呢, 此时一起看过来, 奶娘就赔笑道:“大姐儿醒了, 找郡王妃呢。”
这么小的孩子, 哪里懂得找人, 不过是饿了就哭罢了, 赵如意本来也预备着安安这个时候该醒了,就吩咐抱进来给她喂奶。
小姑娘接近满月了, 小孩子在月子里真是一天一个样,再不是那种红红的有点肿的样子,她这会儿白白胖胖的, 闭着眼睛嚎哭要吃奶,蹬手蹬脚的很有劲儿。
如今四月底了,襁褓包的不严实,蹬起来格外有劲,赵如意接过来,对安郡王笑道:“这么大脾气,也不知道随了哪一个。”
一头说着,一头解开衣服给她喂奶,小姑娘嘴里寻到了吃的,登时就不哭了,连眼睛都不睁开,只是吞咽。
安郡王伸手就赵如意怀里摸摸小丫头鼓鼓的脸颊,小姑娘被人打扰了,不高兴的哼哼两声,还蹬了一下腿表示抗议。
安郡王笑道:“肯定不是我,我娘说我小时候可乖了。”
赵如意一只手轻轻拍拍女儿,一边笑道:“这可真看不出来!”
“你不也说我讲理的吗?”安郡王笑,这头丫鬟们已经鱼贯送上来安郡王的晚饭,安郡王还笑着让赵如意呢:“还吃点儿吧?”
赵如意摇摇头,回到前头那个话题:“要说证据,我想起一件事儿来。”
“皇后中毒的那种药?”安郡王也灵光,赵如意这样一提,他就想起那一回的事了,那个时候只知道皇帝知道那种毒,可这个时候几下里一对证,既然皇后是嫌疑人,那当年的大公主中的那个毒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了。
赵如意点头道:“一种火毒,中者五脏六腑如被火烧,吐血而亡。”
“连自己也下得了手啊!”安郡王啧一声,倒是没有太惊奇,毕竟猜测皇后自己下毒的人不少,太后当时那样的境况,实在犯不着杀皇后。
“掌握好用量,就不会致死。”赵如意道:“现在想一想,若不是自己下毒,怎么会毒发却没死呢?而且毒发在外头,这显然就是要传出去的意思。”
她从医者这里分析,加上沈大人的那个消息,先前还只是有点怀疑,现在却差不多算是非常值得怀疑了。
赵如意道:“要是能找到那种□□就好了。”
安郡王也点头称是:“若是她再用一次,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赵如意对这件事的上心,安郡王很是理解,赵如意就算不是真的大公主,那也必定极有渊源,所以,赵如意下意识的想要找出害大公主的罪魁祸首,那也是应该的。
两人说着话,小丫头却是吃的极为起劲,隐约听得到吞咽声,先前因刚睡了起来,还闭着眼吃,这会儿已经睁开眼了,精神好起来,黑黝黝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待安郡王吃完了,楚安安也吃的不那么起劲了,赵如意感觉到她不怎么吃了,便把她抱开来,掩了衣襟,竖起来拍拍背,小丫头乖乖的趴在娘亲怀里,安郡王看的眼热,笑着过来:“给我抱抱。”
安安吃饱喝足,脾气就变好了,被交到爹爹的手上,安郡王也是经常抱她的,还算熟练,至少没有让她不舒服,她就乖乖的窝在爹爹的手上,水汪汪的杏眼与安郡王对视,红润如花瓣的嘴角翘着,好像看着爹爹在笑一般。
“看,安安看到我就笑了。”安郡王炫耀。
赵如意说:“这个时候安安还看不到你呢。”
“哪有,我们就是笑了是不是?”安郡王笑嘻嘻的抱着女儿放到赵如意跟前看。
“哎呀真的,看着我就笑了。”赵如意立刻自己打脸,果然觉得安安笑了。一家三口头碰头都在笑,虽然周围还萦绕着许多其他的人与事,有着许多未知、威胁和不怀好意,可这一刻,那种温柔温馨环绕着这亲密的三个人。
太后的灵寝要在七七四十九日后才安葬,嫔妃们都按照位分高低起跪哭灵,德妃年纪最大,折腾了几日就起身的时候都有点晃悠了,眼睛底下两块青黑,可是精神头出奇的很,跪拜了两个时辰回了昭玉宫,由着丫鬟跪在榻下捏着腿,却还不肯闭目养神,只是问:“郡王爷也该进来了吧?”
有母的成年皇子虽然可以进来给生母问安,可这是要记录的,到底是皇上的后宫,进来多了只怕引起物议,各自都小心着些。
连德妃也是悄悄打发人送了信儿给诚郡王,只说是太后薨逝,德妃悲伤过度,诚郡王担忧母亲身子,才进来问一回安。
德妃跟前的丫鬟玉坠儿忙回道:“郡王爷在前头伺候皇上,说是得了空儿一准来。娘娘先歇着些儿,奴婢去门口等着郡王爷罢。”
德妃心情是极好的,此时微微合目歪着,笑道:“你是个懂事的,如今你也大了,不如出去伺候郡王爷去?”
玉坠儿脸顿时就红了,扭捏着不肯说话,只管往外走,心里砰砰直跳。若是娘娘真把她赏给诚郡王……玉坠儿抑制不住的露出一点儿笑来。
德妃其实就是因为心情好,随口说一说,此时安稳合目的等着,过了片刻,诚郡王才进来,给德妃请了安,觑前看看德妃的气色,才笑道:“母亲看着虽劳累些,气色还好,儿子就放心了。”
德妃此时起身坐着,给周围人都丢了个眼色,玉坠儿领着人都退了出去,德妃这才把前日的事一五一十细细的跟诚郡王说了一回。
诚郡王也道:“母亲处置的好!”
德妃又道:“不仅是上回皇后中毒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毒,嫁祸给太后,还有一桩……”
诚郡王凝神细听。
德妃道:“还有当年大公主一案,也是皇后下的手!”
诚郡王果然震惊了:“这样要紧的事,皇后怎么会与母亲说?”
德妃就笑了,这对于她来说,差不多算是得意之作了,德妃既然怀疑了皇后下意识里的那件事,并不是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事,言语之中就有意引导皇后,她小心翼翼的说:“既然母后都能说是娘娘给大公主下的毒,臣妾虽不信,却想着怕是外头有什么人胡乱说话,倒叫人疑惑娘娘。”
皇后果然以为德妃是知道了,且又亲眼看见德妃捂死了太后,两人如今利益一体,她就不再那么防备了,便道:“无妨,已经处理了。”
德妃心中一震,立时想起了前阵子依稀听说的原本大公主的奶娘,又在皇后跟前伺候过的那婆子自尽的事,原来竟是皇后下的手,便道:“许张氏?”
见皇后点了头,德妃道:“不是臣妾多嘴,怎么这么十几年前的事,早该尘埃落定的,竟突然被翻了出来,莫非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不成?”
这也是皇后的疑虑,赵如意这样突如其来的做了个局试探许张氏,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呢?皇后虽然有心要查,可她毕竟在深宫之中,有心要查也无从查起,她这些日子的心绪不安,除了大起大落的情绪之外,也与此事的忧虑有关。
此时见德妃说中了她的担忧,皇后也就只能道:“这事儿确实有些古怪。”
德妃一听就知道皇后还没查出来,忙道:“既如此,娘娘不如吩咐诚郡王悄悄查一查,到底在外头,又有人手,只怕便宜些。且他素来谨慎,必不会露出一丝半丝的。”
皇后还有点犹豫,毕竟这才刚结盟呢,德妃道:“也是臣妾见娘娘难免为此事忧虑,才大胆说这样的话,也是因着臣妾的忠心的缘故。”
德妃显然是提醒皇后她刚才为皇后捂死了太后,这话还是很有力度的,且皇后想着横竖德妃已经知道了,已经遮掩不住了,她说的也很对,自己在深宫显然没有诚郡王在外头容易,皇后思前想后,终于便应了。
那当然就把还活着的当年的知情人一一卖给了德妃。
德妃顺利的拿住了皇后最大的把柄,从此以后,皇后就彻底的上了诚郡王的船,自然再不可能脱身了。
这对于诚郡王来说当然是个很值得欢喜的事,他既然有志于夺嫡,如今在后宫,不仅有母亲德妃,还有皇后支持,比起直郡王在后宫全无支持强的多了。
诚郡王得意欢喜,当晚就去了黄侧妃的院子,要论黄侧妃的容貌,在这诚郡王府其实算不得一等一的,可是黄侧妃与别的嫔妃不一样,对诚郡王来与不来,都有点儿淡淡的,诚郡王来了,黄侧妃虽然也还恭顺,却也没有什么欢喜的样子,更别提打叠起百般温柔的伺候,不来她这里,她也从来没打发人去请过,更没有什么垂花门等着请安,书房送汤送点心的花样儿。
诚郡王有一回较劲,一个月没上她的院子去,黄侧妃也就那么安然的过她的日子,到诚郡王自己忍不住要去的时候,黄侧妃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诚郡王冷落了她似的,依然那么淡淡的,跟以前完全一样。
黄侧妃越是如此,诚郡王越是**辣的放不下,忍不住就要往她院子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去纯睡觉,心情好的时候就去穷折腾她,闹半夜不睡,这一日从宫里出来,诚郡王就心情极好,于是又去了她的院子。
听说郡王爷进来了,黄侧妃有点意外的迎到了门口,抬眼一看,她这样不揣摩诚郡王心情的人都一眼就看出诚郡王的心情极好来,果然诚郡王见了她就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笑道:“吩咐人整治一桌菜来,再从库里头抬一坛好酒,爱妃陪我喝两杯!”
爱妃?黄侧妃无语,诚郡王这是什么事这样昏头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回头示意了丫鬟一眼,不大功夫厨房里就巴结了一桌精致菜肴,并一坛子梨花酒,黄侧妃坐在炕沿替诚郡王布菜,倒酒,她本来就不太爱说话,诚郡王倒也惯了,照样喝的尽兴,还搂过黄侧妃来,强要她在他手里喝酒。
一时诚郡王喝的热了起来,把她按倒在炕上就要扯衣服,黄侧妃连忙推他的手:“国丧呢,郡王爷可使不得!”
“什么丧不丧的!”诚郡王到底是男人,又是酒后,肆无忌惮,黄侧妃那点儿推拒能有什么用,这初夏的衣服本就轻薄,两下就被扯散了,露出湖绿色衫儿底下粉红百合花的肚兜,叫诚郡王越觉得热了起来。
“太后娘娘的头七还没过。”黄侧妃轻微的挣扎起来,越是这样,反而越叫诚郡王兴致盎然。
诚郡王压着她笑道:“谁还管她这么多呢,横竖要不是病死,迟早也要让人药死。”
“郡王爷这话什么意思?”黄侧妃下意识的推拒着,却让诚郡王颇有一点儿欲迎还拒的感觉,一边喘着气一边道:“那位皇后娘娘,下毒可是一等一的,若是太后总不死,她不耐烦了,难保不一服药结果了她!”
“郡王爷这话可乱说不得。”黄侧妃吓一跳,诚郡王道:“这可不是我胡说,说出来只怕吓到你,当年大公主,就是这位娘娘下的手!”
酒酣耳热之际,面对心爱的小妾,多少男人说话都全无顾忌,诚郡王也不例外,反是黄侧妃道:“郡王爷快别说了,妾身可不敢听。”
“你怕什么!”诚郡王重重一杵,引得黄侧妃一声娇喘,眼中迅速的蓄了泪,越发显得眼波盈盈,引人怜爱,诚郡王喘着气道:“难道你还能卖了本王不成?”
一夜说了多少体己话,诚郡王自己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语无伦次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10-03 12:00:45
第102章 一百零二
第一百零二章
黄侧妃虽然听诚郡王说了以前的秘辛, 不过那到底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早已尘埃落定, 又与她无关,她也就是听在了耳朵里,藏在了心里。不过想到安郡王妃是皇后的义女, 平日里走的近,黄侧妃想,安郡王妃又是那样的好人, 哪一日遇到安郡王妃, 隐晦的提醒她一句, 叫她留神些皇后就是了。
过了些日子,黄侧妃开了箱子,把诚郡王给她一匣子珍珠, 细细的挑了二十颗品相极佳的装了盒子, 又拿了一匣子燕窝, 一副小孩子用的带铃铛的金镯子, 打发丫鬟送去护国长公主府, 贺安郡王长女满月。
护国长公主显然是不能请客的了, 黄侧妃心中知道, 还是打发人送一份儿礼去。
因太后薨逝,许多人家的安排都被打乱了, 太后停灵四十九日,便要送去先帝的陵寝安葬,圣驾要出动, 自然非同小可,安郡王是领京城防务的大将军,自要安排关防,会同内务府、礼部等商议进行速度,何处休息,何处用膳,何处礼仪,停留时间多久等等,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且护国长公主也要随同送灵寝到先帝陵,楚安安小姑娘已经满了两个月了,偏爹爹和祖母都不在家,只得放下了,直等护国长公主和安郡王回来,已经是六月二十二,楚安安快三个月了,护国长公主府才请亲戚们到公主府,只当过双满月。
因这一年的国丧期,官员勋贵等不许宴饮婚嫁等,安郡王家的大姑娘双满月自然不敢大肆请客,也就是家中亲眷们来走一走。
来的也不过就是楚四夫人、楚安安的几位姨母,姑母们,自然也有侯宝如这位表姑。
赵十姑娘原本是今年四月的婚期,没承想一切都预备好了,偏生遇到太后薨逝,禁嫁娶,不得不推迟一年,只能订在明年四月了,国丧一过就办礼,还好十姑娘自己没觉得多不好,能多在家里当一年小姐,真没什么不好。
横竖这事儿是大环境所致,不是自己的错儿,也不是夫家的错,赵淑秀特别心安理得。
十姑娘赵淑秀倒也真喜欢孩子,一来就抱着楚安安不肯松手,她当然不大会抱孩子,抱的楚安安不舒服,挣了两下就叽咕叽咕的要哭不哭起来,赵如意瞧见了,过去教她:“你得托着她的背,这时候的孩子还软,自己立不起来的,你不能让她空着。”
一边的奶娘心惊胆战,生怕这位小姑奶奶把大姑娘摔了。
还好赵淑秀学了一会儿,就会抱了,虽然还不熟练,不过楚安安已经没有叽咕叽咕的样子了,她现在已经十斤六两重了,长的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小脸儿,黑亮的大眼睛,因天气热起来,露在外头的手臂如藕节一般,小胖手上一个一个的窝儿,谁看了都爱的不得了。
赵七姑奶奶赵淑云来了也赶紧接过来抱,因是特特来看小外甥女的,赵淑云特地细心的吩咐里外衣服都不要熏香,只头上插着一只玉簪花,十分清爽。
赵淑云身后一个丫鬟捧着大红锦盒的礼,赵淑云的夫家蓝家是著名的豪富,赵家自己的嫁妆也极为丰厚,出手很舍得,衣料药材等礼昨日就打发人送来公主府了,这会儿捧着的,是赵淑云特为楚安安打的赤金八宝璎珞的项圈儿,几种石头颗颗都有拇指大小,赵如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是亲自给小姑娘戴上,笑道:“给小孩子特特的打这个,也太贵重了些。”
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那花儿看,两个多月的宝宝已经能看人了,她看着人的眼睛里虽然陌生,却又好奇,赵淑云点了点她嫩嫩的脸蛋,楚安安张大嘴打了个圆圆的呵欠。
单就这样一个小动作,就叫旁边还没有宝宝的姨母姑母们都兴奋起来。
“九妹妹果真是有福气的,养了个这么乖的姑娘。”赵淑云说。
赵淑秀心直口快的说:“瞧着不太像九姐姐,像郡王爷的多,真可爱。”
“喂!”赵如意又好气又好笑,赵淑秀忙笑道:“嗯,要是像九姐姐,就更好看了!”
这还差不多,赵如意笑着瞪她一眼,转头去跟侯宝如说话:“这会儿没有,就安分点,明年再养,横竖你就是明年也才十八呢,不必急,我看沈小公子也不急。”
“他是不急。”侯宝如容光焕发,乌油油的头发间一只赤金红宝石双鸾朝凤的华胜闪耀着光彩,华贵异常,沈家世代在东北一地做木材、皮草、人参等买卖,家底颇为厚实,冬天给赵如意送来的皮草,比外头进来的格外丰厚润泽,与皇上赏出来的也差不多了。
侯宝如笑道:“是婆母急,就除夕那日,大约喝了两杯酒,心里也欢喜了,就拉着我的手说,安郡王妃不是有生子秘方吗,你们那么好,你怎么不去要来使?我真是不晓得说什么好,还是他来把母亲哄走的。”
侯宝如嫁了良人,得偿所愿,眉间舒展,赵如意瞧她的身体也没有问题,便笑道:“上回我跟你们家小沈公子也说过,姑娘家过了二十再生孩子没什么不好,当娘的好,孩子也大个!”
侯宝如噗的一声笑:“瞧你说的,跟挑什么东西似的!不过啊,我看你这回生了姑娘,神医的招牌就砸了吧!那天我还听二婶娘说,不是说安郡王妃有生子秘方吗?怎么自个儿倒生了个姑娘?”
“她们家姑娘特别会说话。”侯宝如笑着比划:“人家姑娘跟他娘说,这才是神医呢,想生姑娘生姑娘,想生儿子就生儿子,回头人家要想生个一对儿,只怕也不难。”
一边说,一边笑的哈哈的。
赵如意道:“谁理他们呢,爱怎么说怎么说罢,横竖我们家郡王爷不嫌弃我就行了!”
赵如意这样的作派,还是很少见的,多少人就怕名声不好,只是赵如意这神医的名声,真正说起来,没有倒比有还强些。
侯宝如给楚安安送了七八块丰厚的白狐狸皮,跟赵如意说了,这比世面上的强,留着冬天给小丫头做衣服,又说:“我见二舅母也来了,外祖母怎么没来?”
赵如意笑道:“听说二姑奶奶今日也得了郡王妃恩典,许她回娘家瞧瞧,老太太得了信儿,大约在那边先等着看看孙女吧。”
楚老太太虽然希望赵如意生儿子,不过生了女儿也还不算嫌弃,终究还是姓楚的。
侯宝如深知道楚老太太那点儿秉性,所以才问了一问,一听到楚荃,侯宝如就撇撇嘴:“她!你少理她。”
赵如意煞有介事的点头:“嗯,我已经少理了。”
到了近午,那边楚老太太才来,楚荃穿金戴银,头上珠翠堆满,穿一身桃红衫儿,在一边扶着老太太,叫把安安抱过去看。
安安玩了一会儿,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肉拳头搁在红扑扑的脸边上,一概都是肉嘟嘟的,楚老太太点点头:“倒是长的好。”
然后楚老太太就说:“我听见你们给姐儿取了名字安安叫上了?”
赵如意一听,这楚长寿的剧情要重演了吗?赵如意只是很简单的点头笑道:“是啊,就叫楚安安。”
她横竖是预备着,老太太要给个什么福啊,贵啊什么的名字,是绝对不干的,大名皇上赏了,小名儿那也不行。
没想到楚老太太听了,点点头:“这名字好,又好听,兆头也好,正合我们家姐儿。”
赵如意不妨老太太居然换了风格,还傻了一下,老太太这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
赵如意一边这样想,一边注意到楚荃在旁边扶着楚老太太,她只看了看睡着的楚安安两眼,就没再看了,显露出一些烦躁来,好几次似乎想要开口说一下什么话,不过还是忍住了。
赵如意一贯不喜欢楚荃,所以根本没有正眼瞧她,此时见老太太风格大变,才不由的转过来看看她,一看之下,赵如意看明白了。
楚荃涂了脂粉的脸微微有些水肿,看身体姿态,大约是有孕了。
她打量楚荃,楚荃也在打量赵如意,赵如意生了孩子,显然是养的极好,心情也舒畅,眉目间光彩盎然,脸上一层莹莹的艳光,虽然赵如意自己给孩子喂奶,还略微丰盈些,不过这衫儿穿的宽大,个子又高,依然显得身段玲珑,明艳无比。
楚荃看得心中不禁发酸,人家养个孩子众星捧月一般,自己怎么就这样命苦?
赵如意心中有数,这位楚老太太不大懂事,楚荃和她姨娘又特别把自己当回事,这会儿老太太这样子,显然也是在家里商量好的。
赵如意刚刚想到这里,楚老太太就拉一拉她,轻声道:“郡王妃,你妹妹从那边府里过来,大约走的急了点,心里头有点不自在,我原本要找个郎中来给她瞧瞧,偏她说,今日是大姐儿的好日子,找郎中来只怕忌讳,尤其又是小孩子,越发不好。我想着你是神医,你替她瞧一瞧,你说一句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有纹有路,赵如意心头明白,这话可不是老太太的风格,显然也是在家里就商量好的,这老太太对楚荃,果然是特别偏心一点。
赵如意便笑道:“没有事儿,二妹妹这是有身孕了罢?老太太是经过事来的,自然知道,这有了身孕,自然比平日里娇气些。要我说,二妹妹今儿原不必来的,打发人跟我说一声儿,我心里只有替二妹妹喜欢的,难道还能怪你?就是安安,有个弟弟,她也喜欢呢!”
“那……”楚老太太见赵如意不用把脉,只用看的就看出来楚荃的身孕,越发急了:“你二妹妹有孕了?多少月份了?”
赵如意装傻:“没有把脉我也说不准,只是略想一想也该知道,起码两个月有了吧,太后娘娘是四月二十四薨逝的,诚郡王又是嫡亲孙子……”
楚老太太见她这样说,还真心是以为赵如意不明白,连忙道:“就是这日子不好说,原是千盼万盼她有身孕的,这好容易有了,偏生又是国丧,所以来问问你,给她用个方子,让孩子早一个月出世,只怕就瞒得过了。”
“什么?”赵如意顿时变了脸色:“二妹妹难道这才一个多月?国丧有孕,这可是大罪!”
谁不知道国丧有孕是罪,可这楚荃显然是舍不得打掉,所以才趁着这会儿日子还早,回来想办法,赵如意心中明镜也似。
楚老太太道:“这不是没有办法吗?你就给她一副药吧!”
“哪有这样的药!”赵如意道:“孩子没长好,怎么敢生?再说了,郡王府难道不请太医把脉的?略一查看就知道了。”
“所以来跟你说啊!”楚老太太理直气壮的道:“你可是神医,又是郡王妃,只要你说她有两个多月了,哪个太医还能说才一个多月呢?”
“这是欺君的罪!”赵如意道:“老太太请慎言!”
楚老太太道:“这算什么欺君!再怎么说,这也是诚郡王的血脉,无非便是日子略迟了一个月,且这也不是你妹妹的错,她是诚郡王的姨娘,郡王爷去她屋里,她难道还敢不伺候不成?你说是不是?你就帮她一把,能有多难?”
赵如意笑道:“既不是妹妹的错,那就回诚郡王罢了,横竖是郡王爷的血脉,自有郡王爷做主,妹妹说是不是?这欺君的事,我是不敢做的。也劝妹妹不要做,若是出了差错,就值得多了。”
若是回了诚郡王,楚荃显然没有把握诚郡王会不会命她打掉这个孩子,毕竟诚郡王虽然还没有子嗣,蒋姨娘已经有孕在身了,她这个时候有孕,自然忌讳,所以才回来指望赵如意帮她一把,这会儿赵如意一口一个欺君,楚荃便知道指望赵如意帮忙无望了。
“这也没人知道,有什么要紧的?”楚老太太开始不悦了。
赵如意笑道:“老太太再说下去,就有人知道了。”
楚荃心中一凛,见赵如意这样绝情的不肯帮忙,反说了这样的话,这就是连一家子的情分都不顾了,心中又气又怒,可是又知道赵如意不是个脾气软和的,倒也真怕赵如意宣扬出去,便也只得死了心,开口道:“祖母,罢了,我还是去回郡王爷就是,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那就是他无福罢。”
楚老太太怔了一下,张口就要开始嚎哭孙媳妇不孝,赵如意倒是无所谓,镇定的站在当地,反是楚荃也是深知道老太太的,赶紧搀了老太太走,一边道:“祖母快别这样,叫人知道,越发不好了。”
赵如意站在原地笑了笑,这件事最怕声张的,当然就是楚荃了。
楚荃回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怨毒。
在赵如意这里不成,楚荃心中还有盘算,她是搭上了皇后的,只是皇后到底是皇后,楚荃还是选择先回家来求助,如今眼见得赵如意绝情,楚荃实在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犹豫了两三日,还是打发了丫鬟,回家去请她姨娘去见何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羽叶千里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0-04 03:15:38?
木偶波儿扔了1个浅水□□投掷时间:2017-10-04 10:05:53?
羽叶千里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0-04 11:04:25
第103章 一百零三
第一百零三章
听到楚荃求何太太传给皇后的意思,皇后心中说不出的又酸又涩, 还是年轻好啊!
一样是用了那迷药, 楚荃终于还是如愿怀上了孩子, 虽然怀的时机不对,可也是怀上了,而她,经期依然紊乱,这两个月吃的丸药也没见多大改善, 心中又是常常烦躁, 一阵一阵的发热,晚上时常睡不着。
就是不用赵如意说, 她也知道,自己这种状况, 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
听说楚荃有孕了,皇后几乎本能的就是妒忌, 第一个念头就是既然是国丧有孕, 就该把孩子打了, 这样才叫人舒服。
可是皇后终究是皇后, 这个念头只想了一下,就抛开了,楚荃没了孩子,对她来说,除了心中舒服一点,其他一点儿用也没有, 但她帮楚荃一把,却不是没有好处的。
一则,楚荃替她办过事,虽然自己没有怀孕,但这怪不到楚荃的头上,自己得了她的忠心,在她有事儿的时候,却不闻不问公事公办,虽然楚荃是没任何办法,但落在别的人眼中,尤其是自己这些亲信的眼中,未免寒心。
赏功罚过,这是上位者最基本的原则,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今后谁还肯实心效力呢?
二则楚荃是诚郡王的姨娘,是生活在诚郡王的后宅里的,皇后虽然与德妃、诚郡王结成了联盟,不过皇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容易就掏心掏肺的和人好了?无非是利益所致,甚至是带着点儿把柄的,皇后当然还防着德妃母子一点儿的,如果收服了楚荃,便是在诚郡王的后宅安下一个暗线,虽然一时之间可能没有用,但今后能不能有用,谁也说不准。
而皇后付出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皇后这样一想,先吩咐何太太去见楚荃,叫她安心,自己会给她这个恩典,随后就打发人去请德妃来商议这件事,因着楚荃是自己悄悄请大夫瞧的,这个时候,德妃还不知道这件事,进来皇后的长春宫,行礼请安之后,便口气亲热的笑道:“娘娘叫我,是有什么好事儿呢么?”
她没想到皇后果真笑道:“你倒会猜,一猜就准了,不止是好事,还是喜事儿呢!”说着话,皇后已经吩咐人给德妃搬了座儿来。
“娘娘有什么喜事,说给我听听,也让我欢喜欢喜。”德妃也不客气的坐下来了。
两人看起来,真是又亲热又随和,亲热的好像是亲姐妹似的。
皇后笑道:“可不是我的喜事,倒是你的喜事呢!”
德妃愕然了一下:“我?我有什么喜事?我都不知道,反是娘娘先知道了?那娘娘快告诉我。”
皇后便笑道:“前儿不是我们家如意的安姐儿大满月么?因有太后的事儿,也没请客,我也只赏了些东西,不过亲戚们总是要去坐坐的,诚郡王府上那位楚姨娘,就是安郡王的嫡亲堂妹么!郡王爷赏了恩典回去,这也巧了,倒是叫如意瞧到了个喜事儿。”
皇后一口一个如意,真是亲热的很,透着十二分的疼爱,德妃倒也不意外,皇后对赵如意的这个疼爱样子早做了个十足,整个宫里没有人不知道,甚至不少人还觉得,皇帝对赵如意好,也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呢。
就连德妃,也觉得皇后对赵如意那是真情实感的好,毕竟赵如意救了皇后的命,谁得了这样的好处,能不对救命恩人好呢?
皇后接着道:“如意的本事,你也是亲眼瞧见过的,一眼就看出了楚姨娘的喜事,这可不就是诚郡王的喜事,也是你的喜事不是?”
德妃听懂了,便笑道:“是安郡王妃瞧出来楚姨娘有孕了?那自然是喜事,怎么这会儿郡王府还没来我那里报喜呢,倒也奇……”
这个了字还没说完,德妃就回过味儿来,自然也是想到了国丧,脸色略变了变:“月份不对?”
皇后轻轻颔首:“是不大对,不过你别急。”
皇后含笑道:“楚姨娘吓坏了,倒是如意镇定些,倒是悄悄的来回我,求我做主。我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小孩子,偶尔大意些,也是难免,谁不犯点儿错呢?且这又是自己家孩子。诚郡王子嗣上也不顺,旧年里你瞧着黄侧妃好生养,赏了他,倒是有了孕,偏没保住。如今有个蒋氏有孕了,只是我说句实话,谁知道生下来到底是哥儿还是姐儿呢?”
德妃一听就知道皇后这是有意要保诚郡王的子嗣,一时不好开口,只默默听着。
皇后多精明的人,话里头透着极其为诚郡王着想的话:“直郡王那头生了皇长孙女,偏还没儿子,如今咱们本来是指望蒋氏,可这终究是说不准的,这会儿,倒又多了个楚氏,我想着,不拘她们哪一个能养下哥儿来,那就是皇长孙,这身份可就不同了,也压过直郡王了不是?”
德妃一脸感激的笑道:“还是娘娘周到,想到这些个,我刚听到这个信儿,可吓的了不得,这到底是忌讳的事儿呢,偏又有子嗣的事夹在里头,不瞒娘娘说,诚郡王的子嗣,我能有个不盼着的?”
皇后笑道:“可不是这个意思呢么?这也是皇上的长孙呢不是?我想着,太后娘娘素来是慈悲的,就是她老人家在地下,必定也不情愿为着她老人家伤了皇子皇孙的,是以我就自做主张,跟如意说,叫她打发楚氏安生养胎,对外头只说已经有了近三月的身孕,也就是了。”
“这就是娘娘的慈悲了。”德妃离坐跪下磕头,皇后早吩咐宫女搀起来:“太医那里,就打发王院判去,横竖这月份离的也不远,这多怀一个月半个月的,也是常事。”
“是。”德妃一脸感激,她当然也是百般希望诚郡王能早于直郡王有儿子,虽然这不是嫡子,可诚郡王现在还没儿子,自然就压过一头了,且不管谁生了儿子,就扶为侧妃,上了玉碟,这位分就不低了,也能子以母贵。
德妃说着许多忠心的话,对于皇后主动做这样的事,还真感激的了不得,心中还暗忖,看起来皇后这还真是一门心思保诚郡王了,居然这样替他着想。
皇后当然也不失时机的示好,两人自此越来越亲热,德妃打发人去诚郡王府安排了这件事,还隔三差五的带着诚郡王妃、黄侧妃等到皇后跟前问安伺候,俨然像是一家人一般。
赵如意还不知道自己被当了一回借口,只是很快听说了诚郡王府的楚姨娘有了三个月身孕的事,既然是三个月身孕,那当然就不是国丧时候有的了,很显然,这是诚郡王府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了。
赵如意的屋子里有幼儿特有的依依呀呀的声音,三个月的楚安安已经能认人了,睡的也不如以前多,这会儿吃饱了睡在炕上玩,听见娘亲说话的声音,就兴奋的扭过头来找娘亲,赵如意握住她的小胖手逗着她玩,听莲心跟自己说这件事。
楚荃怀了孕,虽然也不确定是不是赵如意的方子的功劳,但对莲心还是有赏的,大概也跟皇后的想法差不多。说不定还有用到莲心的时候,自己横竖拿着莲心的把柄呢,把她放在赵如意跟前,替自己效命,说不准就有用了。
楚荃现在是恨极了赵如意,这样举手之劳都不肯帮,还威胁着要嚷嚷出来!幸好她当时咬着牙也替皇后弄到了药,搭上了皇后那条线,真是谢天谢地。
可偏楚荃现在还不敢真得罪赵如意,她虽恨赵如意,可也知道,赵如意是京中出名儿的神医,若是赵如意恼了,往外头一说她日子不对,这事儿只怕就难收场了,若不是这个顾忌,楚荃就真要去出口气再说了。
是以楚荃现在对莲心还是照样儿,因有把柄在,不怕她不忠心,虽不是拿她当心腹,也多少算是拿她当了自己人,不太避她,莲心便跟赵如意说:“听说是皇后娘娘保下来的?”
皇后?赵如意现在是深刻怀疑皇后谋害大公主了,只是现在只有何太太那一条线索,不敢确定,但立刻就支起了耳朵:“皇后怎么会突然管起这件事来?哦我想起来了,楚荃献了药呢!”
“好像不止是这个。”莲心站在一边,见赵如意把楚安安抱了起来,小丫头有人抱就喜欢,咧着小嘴笑呢,她胖乎乎的,眼睛又黑又大,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她也是经常见莲心的,一点儿也不陌生,伸着满是肉窝窝的小手就要去抓她捧着的红底梅花茶盅儿。
莲心连忙避过:“这个烫呢,小祖宗!”
楚安安还以为莲心是在跟她玩,笑的更开心,整个上半身往她那边扑,赵如意连忙抱稳些,把她拉回来:“怎么小姑娘还这样淘气!”
有娘亲一起玩,楚安安更开心,一手一点儿也不迟疑的就去抓赵如意头上亮晶晶的簪子,赵如意抱她坐腿上,随手拿了个佛手给她玩,楚安安倒也不嫌弃,并不非要簪子,低头就玩起佛手来,露出肉肉的脖颈,赵如意随手捏了捏,又软又嫩。
莲心这才接着说:“听说如今德妃娘娘跟皇后娘娘走的近,时常去皇后娘娘处请安,就是诚郡王妃和黄侧妃,每次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也必把她们带去长春宫说话。”
赵如意想了一想,皇后接手内宫大权,不是最近的事了,以前德妃可没有那么殷勤,难道是皇后见生子无望,打算支持诚郡王了?
这也很有可能的,以前皇后不插手储位之争,是因为她还指望自己生,皇上年纪还不算大,在位一二十年应无问题,她若生下嫡子,就天然压了众皇子一头,且还来得及长大,不过如今眼见得自己不能生了,她就打算扶持一位皇子了。
赵如意回头就把这件事跟安郡王说了,赵如意虽然也不大管这些事,但她却清楚,安郡王虽然是忠于皇帝,从来不插手储位之争,但却是很关注的。
安郡王是道地的帝党,只忠于皇帝,也只打算忠于皇帝,今后或许会忠于皇帝册封的太子,皇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把京城防务这样的要职交给他,只是人总是有偏向的,安郡王本身与直郡王交好,又不齿诚郡王为人,显然是不会喜欢看到诚郡王有皇后支持的。
果然,赵如意说了这事儿,安郡王就皱了皱眉,很大不敬的道:“皇后娘娘这是迫不及待要学太后的章法了!”
“这种事,总是难免的。”赵如意道。
安郡王想了一想,便道:“你什么时候亲自见一见黄侧妃,问她去伺候皇后都说了些什么?就是没有听到什么,今后也留一留心,听到什么就悄悄跟你说一声。这个话就不要叫丫鬟传了。”
“不太方便见呢。”赵如意道:“到底是侧妃。”
她是正妃,就是跟诚郡王府走动,那边出面的当然也是诚郡王妃,轮不到侧妃,不过赵如意终究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也罢,我来想办法。”
过了些日子,黄侧妃只觉心情烦闷,意欲往奉国寺礼佛,诚郡王只当黄侧妃是因为看到两个姨娘相继有孕,自己以前最先有孕却落了胎,是以心情不好。自然愿意哄着她。
而诚郡王妃在那件事上脱不了干系,这会儿就不好说话,没怎么吭声就派了车给黄侧妃。
黄侧妃在奉国寺诚心的拜了一回佛,在后头禅院休息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安郡王妃也来烧香,大家原是旧识,黄侧妃便请赵如意进来喝一杯茶。
黄侧妃亲手斟茶,一边笑道:“先前在门口碰到张铁口,铁口直断说我今日要遇贵人,果然竟遇到了郡王妃,真是半点儿不错。”
黄侧妃出门也是有侍卫,有丫鬟嬷嬷等伺候的,此时都留在院子里,黄侧妃跟前的贴身丫鬟早已默默的守在了门口,只留里面两个对坐喝茶的主子。
奉国寺门口的张铁口看看天色,暗道:“果然是天雨欲来风满楼啊!”
而在奉国寺里面,黄侧妃也正在跟赵如意说:“我听说了一点儿消息,皇后娘娘就是当年大公主案下毒的人。郡王妃今后事事多留心些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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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抓人
第一百零四章
赵如意很明显的怔了一下, 她是来和黄侧妃说皇后那边的事的, 没想到黄侧妃自己先提起皇后来了, 而且还说的是那样一件旧事。
有一瞬间,赵如意觉得黄侧妃简直洞悉人心,无所不能。
她居于诚郡王府后宅,怎么会知道赵如意和安郡王在秘密调查当年的往事呢?大公主之事, 对外头来说, 是早就尘埃落定,定了案的,就是个意外,知道这件事另有□□的人, 除了凶手那一边,这边大概不超过五个。
黄侧妃斟茶的手很秀美, 递过来一个薄胎白瓷茶杯, 见赵如意的神情, 以为她是震惊,便轻笑一声:“这虽是多年前的旧事, 郡王妃以前又长居锦城, 不过这件事影响极广, 想必郡王妃是听说过的吧?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想着郡王妃常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 事事多留个心眼儿,总比全无防备的好些。”
黄侧妃虽没把那陈年旧事当回事,权当提醒赵如意, 赵如意却是说不出的震惊,便问:“黄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这便是赵如意的玲珑处,她因那些旧事,推想黄侧妃是极其不愿意做这个侧妃的,是以与她说话,从来不称她为侧妃,只是叫她妹妹,在外头人听来,无非觉得她们亲热些,无伤大雅,对黄侧妃来说,这样就是十分体贴了。
赵如意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手段,又有救命之恩,叫黄侧妃心里怎么能不服气呢。
她说:“是郡王爷无意中说起的,我想着,这事与我们都无关,郡王妃心中知道,有个提防就是了。”
赵如意的脸色却变的十分慎重:“黄妹妹能不能仔细的说一说,尤其是诚郡王怎么得知的,知道了些什么?”
黄侧妃也是聪明人,见状反是一怔:“郡王妃这是……在查这件事?”
赵如意想了一下,也没瞒她,便点头道:“不是我在查,是皇上。”
黄侧妃不由的伸手轻轻掩住了嘴,她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提醒,竟然开启了一场大祸的开端,她也从赵如意这话里窥出了一点儿意思,原来赵如意虽然是皇后的义女,却并不真是皇后的人,反倒是皇帝对这位安郡王妃的宠爱,不是看在皇后的面上,而是真的宠爱,连这样的事都让她知道。
原来皇后对安郡王妃的亲热,竟然是因为皇上实际上宠爱安郡王妃,安郡王妃长居锦城,两年前才进京,皇上却对她如此不寻常的宠爱,信任非常。那样的出身,却获封县主,赐婚安郡王正妃,难道这位安郡王妃身份还有蹊跷,莫非……是皇上落在民间的遗珠?
身为一个局外人,反倒容易看清真相,黄侧妃心念电转,几乎就贴近了真相,除了里头匪夷所思的那部分猜不出来之外,其他倒是真的很真切了。
黄侧妃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坐的更直了些,心中砰砰直跳,她为安郡王妃效死力,凭着安郡王妃的受宠和手段,自己的那点儿心愿,说不准就不再是做梦了!
黄侧妃脸色有点发红,呼吸也微微急促,她努力的镇定了一下,仔细回想那一日诚郡王酒后的话,一言一句,都尽力的回想出来告诉赵如意。
没有丝毫隐瞒。
皇后虽然没有把当年在晋王府怎么下手说清楚,但是所有沾手的,知道内情的人,却统统都告诉了德妃。
皇帝为什么突然查当年的旧事,让皇后惴惴不安,虽然已经灭了口,但却一直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查了什么人翻起旧案,不知道漏洞,就无法堵住,皇后不得不把所有可能泄密的人都告诉德妃,才能去查到底是谁出了漏子,居然翻出了当年的旧案。
现在,赵如意也知道了。
赵如意从奉国寺回到公主府,立刻就叫人请安郡王回府,要把这意外所得告诉他。
赵如意罕见的有点焦急,虽然明知道早一天迟一天无伤大雅,可还是说不出的焦急,心神不宁,下意识总觉得这是自己的事。
偏她都叫人去请了,安郡王也没有立即回来,小厮回禀道:“郡王爷在宫里,小的在宫门口请认得的宫禁卫老爷进去带口信儿给郡王爷,说郡王妃有要紧事,立等郡王爷回府。那位老爷后来出来与小的说,郡王爷说知道了,出宫就立刻回来。”
没想到赵如意等安郡王还没等回来,安郡王跟前的侍卫先来了,对赵如意道:“郡王爷打发标下来请郡王妃进宫,郡王爷吩咐,请郡王妃带上药箱子。”
赵如意连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那侍卫扫了一眼周围,这会儿楚安安在睡觉,没在这边屋里,也就没有奶娘在,只有赵如意跟前的丁香等人,赵如意就道:“这里的人不要紧。”
那侍卫这才说:“皇上坠马了,里头情形标下不清楚,郡王爷也没有吩咐,只是吩咐请郡王妃,且不要叫人知道。”
坠马?
赵如意顿时脸色都变了一变,坠马是极其危险的事,尤其是安郡王现在的处置,就更让赵如意觉得危险了,秘而不宣,显然是怕有人趁机浑水摸鱼,那很有可能皇上意识并不清醒,无力处置事务。
赵如意立刻对丁香道:“你留在家里,看着姐儿,有事找张越。杜鹃和牡丹随我进宫去。”
杜鹃和牡丹在拨到华兰园之前,是护国长公主跟前的大丫鬟,常伺候护国长公主进宫的,里头多少认得些人,也熟悉路,所以赵如意未雨绸缪,带她们两个进宫。
至于护国长公主处,赵如意想了一下,没有吩咐人去回,她相信,安郡王会想到该什么时候回护国长公主的,赵如意自己带了车,匆匆进宫去。
安置皇帝之所不在皇帝起居的含德殿,而是御书房,这更印证了赵如意的猜想,秘而不宣,对外保密,所以放在御书房。
御书房当然也是有歇息的地方的。
赵如意进了御书房的院子,安郡王就得了通报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不是太好看,赵如意便先问:“皇上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还没醒过来。”安郡王当然忧心,不过这个时候,御书房守在皇帝跟前的,依然是这个外甥,反而没有一个皇子。
“怎么会坠马的。”赵如意这不是个问句,所以接着说:“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皇上可能伤了内腑,已经开了药了。”安郡王道:“还是你来我才放心。”
一头说,两人一边急匆匆的进去。
宣来给皇帝看诊的是御医常大人,太医院副院判,反倒不是王院判,不过跟赵如意也倒是熟悉的,见安郡王妃急匆匆进门来,连忙就上前说话,安郡王站在一边听,他不懂什么脉象沉浮的,但他会看赵如意的脸色,见赵如意脸色不好看,就知道情况不大好。
赵如意跟常大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就上前去看皇帝,皇帝脸色青白,没有血色,呼吸微弱,赵如意把了脉,便道:“确实有内腑损伤症状,不过不要紧,还能救,皇上醒不过来,不是内腑的问题,是撞到头了。”
赵如意皱眉看向安郡王:“怎么这样不小心。”
嘴里说着,赵如意动作很利落的开了箱子,从最里头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来,倒出来一颗通红的药丸,吩咐安郡王:“给皇上喂进去。”
然后又建议:“暂时不要催醒皇上,动起来反更引得出血剧烈了。”
安郡王一时没有接,却转头去看常太医。
常太医的脸色就有点精彩的,可是他想说话,却又有点不敢说,他很想跟安郡王妃说,给皇上治病,不是这样简单的,要几个太医会诊,斟酌药方,呈给皇上预览之后同意了,才可以用药,药材也是去内务府领,熬煮又有专人全程负责,送上来之后,还要有人试食。断没有这样从自己医箱里拿一颗从来没见过的药,就可以喂皇上吃下去的。
如今皇上虽然昏迷不醒,那就应该由皇后、几位阁老共同斟酌用药,如今这个样子,离规矩实在太远了点儿。
可是面对的却是安郡王和安郡王妃啊!常太医斟酌了半日也没敢说,皇上对安郡王的宠爱,那是通天下都知道的,安郡王妃也不遑多让,尤其是他作为太医院的御医,是很明确的知道,安郡王妃不是第一次这样给皇上治病的。
不过,以前都有皇上自己做主,皇上不按规矩来,叫人不好说什么,这会儿,他面对安郡王,也同样不好说什么。
看常太医这样呐呐的样子,安郡王心里头是明白的,赵如意却着急:“站着干什么,喂皇上用啊,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秘药,是保命用的,师父说,再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拉回来慢慢救。”
赵如意又对常太医道:“我知道规矩,不过你放心,这药不会有问题,也着落不在你身上,这药用下去,明天就可以催醒皇上,就不会有事了。”
御医向来是最不好当的职业,比起安郡王和安郡王妃来说,他实在人微言轻的很,这会儿还在犹豫要怎么说呢,安郡王听了赵如意的话,就行动起来,拿了药过来,捏开皇帝的嘴塞进去,再按了两处地方,皇帝无意识间就吞了下去,这样的举动,安郡王倒是很熟练的,也不知道强迫人吞了多少东西了。
越发看的常太医低了头,实在是怕了这煞星。
横竖这药都吃下去了,常太医觉得,这显然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如意的脸色不是很紧张,甚至比刚到的时候还好些,可见对这药的信心,安郡王吩咐安置常太医在旁边屋里去休息,只不许出去,他与赵如意在这里守着,才把这件事说给赵如意听。
皇帝这次坠马,纯粹是个意外,是在后山跑马,挥鞭的时候,很倒霉的碰到了树上一个马蜂窝,一群马蜂袭击了他们的马,顿时就乱了起来,因为皇上冲的有点前面,安郡王随侍身后都没来得及救援,就坠了马了。
赵如意听得没好气:“都这么大岁数了,跑那么快干嘛!”
安郡王眼珠子转了一下,没接话,这话听起来,真是纯粹女儿埋怨的口吻啊,赵如意自己好像还没注意。
安郡王只是说:“皇上没醒过来之前,我也不敢叫人知道。”
赵如意点点头,这是很正确的处置,叫人知道了这样的空子,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御书房戒备森严,赵如意趁着这会儿没事,把今日黄侧妃说的事跟安郡王说了,安郡王也跟赵如意一样吃惊,而且还道:“看起来皇后是铁了心了,连这样的事竟然也与他们说!”
想了一下,笑对赵如意:“不过也是你逼的。”
若不是赵如意打的那一次草,也不会惊动沉睡了十几年的蛇,让皇后为了要借诚郡王的手查漏洞,把所有线索都和盘托出了。
如果赵如意真是大公主,她就是在无意中自己给自己复仇了,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赵如意道:“虽然有了这么多线索,终究还是没有证据。”
“但是这已经可以确定了。”安郡王道:“既然确定了,可以做的事就多了,不一定需要非常直接的证据,端看怎么运作了。”
根据黄侧妃所言,皇后有包括何太太在内的四个人需要诚郡王去查证,赵如意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安郡王笑道:“这四个人身份都不高,我的权限足够直接抓人了,你想,我若是把这四个人都抓起来,那位皇后会怎么样?”
“没有证据也可以?”赵如意在这方面还是不太懂。
“四个人的口供,加上许太太的自尽,足够弹劾皇后了。”安郡王道:“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不能直接定罪,皇上也能废她的皇后之位了!”
安郡王又补充了一句:“只要皇上相信。”
赵如意想,皇上应该比谁都痛恨这背后的黑手吧?
安郡王雷厉风行,立刻跳了起来:“我这就安排去抓人,你在这里守着,人我都留给你,等我抓完人,皇上就该醒过来了吧?”
赵如意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嗯,五个时辰后催醒用药,到时候你正好来回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问完结的,我估计,五万字内差不多能完结了
然后应该有番外,所以大家可以表达一下意愿,想看什么的番外,沈大人的不行!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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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相认
第一百零五章
赵如意用了秘药, 皇上又还在昏迷当中, 她当然不能就此不管,必须暂留在宫中看护, 宫中留宿是要记档的, 这件事倒不难,安郡王总领京城防务, 包括宫禁卫,这一点儿小事,当然是很好办的。
赵如意毫不客气的记档为留宿长春宫,明晃晃的拿她的皇后义女身份来当挡箭牌。
而且,长春宫对此还一无所知。
只是虽然长春宫对赵如意记档留宿长春宫的事不知道,但皇后却知道赵如意进过宫, 毕竟皇后掌六宫诸事,赵如意只要不是密道进来,都瞒不过皇后。
夜色渐浓, 繁星闪烁, 暑热已经渐渐消散了,长春宫中红烛高烧,紫香此时捧着个螺钿黑漆岁寒三友的茶盘,上头搁着个粉彩梅花的茶盅子,正弯腰跟皇后说话, 声音放的很轻:“可能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哦?”皇后去接茶的手停了一停,就索性收了回来,没有去接:“怎么回事?”
这会儿屋里还有四五个宫女在, 能进到这屋里贴身伺候的,无一不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尤其是皇后娘娘当年的几个得脸的跟前人都有好前程,这些人都自然忠心耿耿,但也都比不过紫香有体面有手段。
紫香道:“皇上先前是由安郡王护送回来的,虽然是进的御书房,但后来却宣了安郡王妃进来,听说,安郡王妃是带着药箱子来的。”
进出动静瞒不过长春宫,安郡王本来也没打算瞒太久,他只是做了个手脚,在进宫前就叫人快马去接了常太医,跟着一起进宫的,所以长春宫没有发现有太医,只是有赵如意的动静,所以才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毕竟赵如意的本职是安郡王妃,不是太医。
皇后想了一下,还是问:“没有宣御医吗?”
“没有。”紫香回答。
皇后接了茶喝了一口,问道:“御书房那边要了什么?”
“也并没有要什么,就是日常用的饮食茶水。”
“那就是没有用药了?”皇后道:“这样就看不出什么来,安郡王妃进宫来,偶尔也会带药箱子的。皇上若是有不好,就是请安郡王妃来,按例也该先宣太医,再请安郡王妃,大约没有什么事。”
紫香也就点头应了一声,皇后掌控后宫,首要便是后宫动向要事无巨细掌握在手里,以前太后娘娘在的时候,做的隐蔽些,如今掌了权了,撒出去的人,来向皇后效忠的人就越发多起来,紫香隐隐就有替皇后掌控这一块的责任,至于能用不能用,要用不要用,那自有皇后裁度,与她就无关了。
皇后虽然这样吩咐了,还是又嘱咐了一句:“叫人多看着御书房些,虽然进不去,但外头什么人进出,里头要了什么东西,总是看得见的。”
紫香便应了。
此时宫中已经下匙,除了皇上的特殊渠道,里外消息不通,皇后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还好整以暇的注意着御书房皇上的动向,外头已经有一队人,不动声色的以宫禁卫办事的名义,突入四家五六品官员家中,抓走了几个人。
皇后只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晚上就寝两度惊醒过来,隐隐约约间好像梦见了皇帝的元配陈氏。
陈氏能做皇子正妃,虽然是个看起来没有希望做皇帝的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陈氏的身份无可挑剔,是京城数得着的名门闺秀,而且才貌双全,深具袅娜娇柔的风流意态。
陈氏成为皇子妃的时候,皇后才十岁出头,还未长成,只记得依稀见过陈氏一两回,并无太多印象,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婚配之事还远。
皇后进入社交圈的时候,陈氏却正好怀孕、保胎、生女、卧床,最终去世,几乎没有出现过,是以直到皇后成为晋王继妃,她对晋王元妃还陌生至极,只在一两张画像上见过陈氏的身影容貌,印象极少,便是后来因为种种缘故想起过她,也是面目模糊的。
可这一晚的梦里的女人,面目却很清晰,一双雾蒙蒙的细长眼睛,如春水一般动人。皇后细细回想,依稀觉得那应该是陈氏。
怎么会梦到她?皇后揉了揉额角,她对这个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反而不如她留下来的那个女儿,那个胖乎乎的雪团儿般的小姑娘,活泼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不像陈氏那样嘴角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反而只是左边脸颊上一个大大的肉窝窝。
那是当年晋王的掌上明珠,虽然只是个姑娘,但却比侧妃和姨娘所出的儿子更得晋王的喜爱。
这是一件让人妒忌的事,差不多儿的人心中都明白,晋王待大姑娘如珠如宝,自然是因为与陈氏伉俪情深,皇后却并不在意,晋王再伉俪情深,陈氏也死了,现在的晋王妃是她。
晋王再宠爱大姑娘,那也只是个姑娘,永远不可能和她的儿子争储位。
只是后面局势变幻,皇后突然觉得,大公主这身份非常好用,晋王对她的宠爱非常好用,所以她仔细筹划了两个月,终于下手了。
这是一个成则大家受益,不成也没有损失的计划,而最后的结局竟比她所能想到的结局还要好,大公主之死,成为最终的□□,点燃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政局混乱,最终竟导致原本没有几个人看好的晋王继承大宝,而晋王妃顺理成章做了皇后。
这个小姑娘,倒是没有辜负她的父亲对她的宠爱。在封后的大典上,头戴九尾凤冠的皇后想起了一下那个小姑娘,随即她的心神就放在了接受百官朝拜的荣耀盛典上了。
回想起来,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也就忍不住想起那个雪团般的小姑娘。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小姑娘的模样儿她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个很爱笑的小姑娘,皇后不带一点儿偏见的想,确实挺可爱的。
皇后又揉了揉额角,最近她总是觉得头晕目眩,偶尔还会出汗,睡的总是不好,很多个晚上,都像今日这样,很早就醒了,外头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的。
屋里柔和的微光透过帐子进来一点点,周围如同往日一样安静,皇后听到有放得极轻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来,又犹豫着停住了,似乎在听里头自己是不是有动静。
这会儿可不是起床的时刻点儿,皇后想,莫非是皇帝真有什么事吗?她便出了声:“什么事?”
紫香在门口答应了一声,连忙就走了进来,因床矮,她就在床前踏板上跪了下来,轻声回道:“宫门还没开,送泉水进来的人就递了一个消息进来。”
每天最早进宫的,不是换防的宫禁卫,而是从东山上送泉水进宫的人,皇后正好掌握了这一个渠道,是她宫内外消息进出的一个重要通道。
紫香道:“何太太昨日夜里被宫禁卫抓走了。”
“什么!”皇后几乎是立刻就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这送泉水的渠道在外头的联络人就是何太太,这显然是第一手消息,皇后瞬间难以自制的就出了一身冷汗,声音也难听的很:“宫禁卫?知道什么罪名吗?”
紫香有点艰难的回答:“宫禁卫只抓人,没有说为什么,暂时不知道,奴婢已经叫星儿去打听了。”
星儿的哥哥在宫禁卫里头当差,为着妹妹的前程,也会悄悄的漏些消息出来。
皇后觉得心跳的很快,快的自己都似乎听得到声音似的,有上一回许太太的事,皇后是时刻担着心的,此时,她镇定了一下,说:“你多看着些,有了消息立刻回我。”
紫香不知道大公主之事,但只看皇后的态度,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有古怪,她只是不敢问,低声应了一声,又说:“还早呢,娘娘再歇一会儿。”
皇后只觉得头疼,哪里还睡得着,只是辗转反侧,这些日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重启十多年的旧案的调查,当年都已经是定了案的,现在怎么还会有问题?
这件事实在是皇后心中一根刺,可是她不知道差错在哪里,就越发叫她烦躁,许太太那里已经灭了口了,可没多久,何太太又被抓了,这件事显然没有因为许太太之死掐断线索,还在发酵当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烦躁的想,她冷汗未干,越发觉得粘腻难受,哪里睡得着,就是躺着都觉得是一种煎熬,索性起来了,外头值夜的宫女连忙进来伺候穿衣梳洗,穿好了衣服,皇后坐在梳妆桌前,问道:“紫香呢?”
身后轻手轻脚给皇后梳头的宫女回道:“紫香姐姐说去前头问件事,出去有一会儿了。”
皇后便闭了嘴,她跟前的镜子是极其贵重的玻璃镜子,能照的人纤毫毕现,整个宫里也就两三面,此时便照出皇后容颜憔悴,颧骨上黄色小斑痕,眼睛和嘴角都下垂,这才一个晚上,就比昨晚看起来老了好几分。
皇后心烦的啪的一声把镜子扣下来,身后的宫女手脚更轻了,甚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御书房里,赵如意再一次为皇帝把脉之后,察觉到皇帝情形稳定了,便拿出一整套银针出来,给皇帝施针催醒。
皇帝没有醒,一开始是因为撞到头的缘故,后来却是因为那颗固本培元,修补内腑的秘药中有镇静安眠的成分。师父说,这药里有麻药,还是长效的,因为人在昏迷或者熟睡当中,会减轻身体损伤,不过昏迷太久也有别的损伤,这里头的分寸,就全靠医者把握了。
安郡王在开宫门后已经进来了,他带人连夜抓了四个人,简直轻而易举,这会儿还跟赵如意说:“我回去跟母亲说了,回头皇上醒了,母亲再进宫来就是。安安昨晚很乖,哭了两回,我跟她说,娘亲有要紧事做,她就很乖的睡了。”
虽然明知道才三个月的女儿不会懂这样的话,可是赵如意还是笑了,接着就对安郡王道:“那我施针了,要不要请常大人来?”
“不用了吧。”安郡王随意的说,昨晚就不顾规矩了,这会儿再讲规矩就迟了,横竖皇上总是会回护赵如意的,安郡王笃定的想。
既然如此,赵如意就开始下针,这是很简单的针术,赵如意的针术本来也不是强项,幸好这个还很简单。
施针之后,不过片刻,皇帝的呼吸频率就有了变化,身体也有了隐约的动静,赵如意与安郡王并肩站在床前等着,安郡王道:“这样是没问题的吧?”
赵如意道:“都是这个反应,皇上也不会例外,不过那药里有麻药,就是这会儿醒过来,也不大能动。”
安郡王当然相信她,眼见得皇帝眼皮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来,身体动了一下,显然是牵动了伤处,不由的皱了眉。
皇帝刚睁开眼,还有点茫然,看了床前的两人,有点迟钝的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然后又更迟钝的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
坠马,磕到石头,头上剧痛,坠入黑暗……
皇帝动了动腿,觉得很沉重很麻木,几乎不能动,连痛的感觉都不太觉得,这更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事,看起来,他大概快要驾崩了吧?
皇帝想伸手,却只动了一下,就再伸不开了,这样严重了啊?那要传重臣进来起草遗诏了,皇帝想。
在起草遗诏之前,趁着这会儿没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皇帝看着赵如意,在生命最后的时候,守在他床前的是他最心爱的女儿,是失而复得的女儿,他甚至还能醒过来跟她说话,这也是真不错的,如意是他的福星,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皇帝说话也很艰难,舌头都是麻木的,不过这样艰难,他老人家还是很努力的说道:“如意,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怎么也要跟你说了,你其实是朕的女儿。”
这小小的屋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此时顿时鸦雀无声,赵如意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会儿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非要这会儿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番外的留言,我是真无语了,下一本一定不出现沈大人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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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好棋
第一百零六章
皇帝说了那句话, 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安郡王凝固了一下, 才姿势有点扭曲的转头去看赵如意,赵如意的表情很奇怪, 好像不是很震惊, 却是哭笑不得的样子。
赵如意有时候玲珑的过了头,脑子实在太快, 这个时候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这样突然的开口相认,她有点尴尬的慢慢的开口了:“皇上您觉得手脚麻木不大能动,是因为我给您用的药里有麻药,您摔了下来,伤了内腑,我已经用了药了, 情况正在好转,不会有事的。”
啊?皇帝呆住了。
或许是因为用了麻药,思考的也会慢一点, 他老人家好一会儿没说话, 整个御书房偏殿的小小屋子里,不知不觉弥漫起尴尬的气氛。
安郡王看来看去,他以前就差不多确定皇帝与赵如意关系匪浅了,偶尔也会想,皇帝会不会有一日说出来呢?会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说出来呢?或者因为什么缘故, 皇帝会咬死了不说,怎么也不承认?
有这样的猜想,所以安郡王这会儿根本还不太怎么震惊, 只是觉得尴尬,这父女相认能认的这么尴尬,还真是本事。
皇上天纵英明——不管是不是真的英明,那也必须这么说,所以有本事是应该的,可他媳妇儿也这么有本事,安郡王就觉得很佩服了。
想想他媳妇儿只有在锦城附近的别院的时候才安生的没有半点儿动静,就好像是被压制过一般,自从回了锦城,短短几个月,锦城无人不知赵九姑娘大名,进了京城,很快京城也无人不知赵九姑娘大名,这样动辄引动满城风云的人,有这样的本事,那也是很应该的。
这样一想,安郡王就心安理得了,往周围看了看,使了眼色,在御榻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低眉顺眼的悄悄出去,安郡王很随意的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外头防务。”
就堂而皇之的走出去了。
赵如意转头看着他出去,皇帝也看着他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说起安郡王来:“他是个聪明孩子,对你也好,所以我才不想他知道。”
安郡王聪明的知道退出去,那就是足够聪明了。
赵如意想了想,说:“可是就是他不在这里,我回头也会告诉他的。”
“你告诉他,是你的情谊,跟在我这里听到是不一样的。”皇帝这个时候换了自称,赵如意听出来了。
有了这句话做开端,后面的话似乎就不难说出口了:“以前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惊世骇俗,我原本希望你在锦城长大,一生不入京城,就是来了,也有足够的身份,过安逸简单的生活。后来虽然你来了京城,我也一直想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式跟你说。”
“嗯。”赵如意简单的应了一声,她的容颜无悲无喜,疑心了这么久,当然不至于十分激动,如今不过是一点证实,知道一点前因后果。
“我是谁?”赵如意问。
然后她伸手按一按皇帝:“您就这么躺着说,不要太激动,虽然给您治了伤了,终究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你还要静养才好,尤其这几日,凡事都要小心些。”
她想了一想,又说:“我一点儿也不怨恨您,您对我很好,从小就很好,而且我一直觉得我外面,比在这宫里强多了。您对我保护的意愿我也明白,如果不是碰到楚长寿,我大约就照着您说的那条路走下去了,所以您不用担心我。”
赵如意笑一笑:“不过我当然很好奇,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我的容貌上看,我本来不该是您的女儿。”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像她娘,皇帝这个时候难免感叹,她性格上的强硬和陈氏一比真是天渊之别,就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她也这样强硬。
“你其实就是大公主,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皇帝说起来,就叹了一口气,虽然女儿失而复得,可真正说起来,当年旧事,依然是皇帝心中一根刺。
居然让安郡王说中了!
之前赵如意对此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个玩笑,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这事情一旦开始说了,其实就用不了太久,安郡王在御书房院子的石头凳子上坐着,一杯茶还没喝完,还冒着袅袅青烟,赵如意就从里头走出来了。
只有如安郡王这样了解她的人,尤其是在暗处她毫无知觉的地方观察过她的人,才知道赵如意这看似冷静的表情下,其实非常不爽!
安郡王咧嘴一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清冽茶香袅袅而来,笑道:“这是特供皇上御书房的茶,从一品以下没人喝得到,我刚翻出来的,您尝尝。”
这个您字是明明白白的调侃,赵如意瞪他一眼,大言不惭的说:“我就不是公主,也是郡王妃,一品诰命,难道喝不得?”
噎的安郡王又咧了一下嘴,看起来,赵如意比他所以为的还不爽。
“怎么回事?”安郡王道。
赵如意很简短的回答:“大公主!”
这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不过安郡王总算还是吃惊了一下,若是大公主,此时就真的惊世骇俗了。
这可不再是他们闲暇的玩笑话,而是真的了,从一代帝王嘴里说出来的。
赵如意暂时还没想跟安郡王仔细解释,她只是很不爽的说:“这样的事,藏着掖着做什么!早点让我知道,我也好报仇!不管是哪辈子的事,杀身之仇怎么可以不报,亏的我上回不嫌麻烦,发现了那个婆子的心虚,要是我再不爱管闲事一点儿,岂不是就放过了?”
如果赵如意没有打许张氏那草,就惊动不了皇后那蛇,尘封十几年的旧事,皇后不见得能在德妃面前露出马脚来,也更不会把线索统统告诉德妃。错过了这一次,就是今后赵如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回想起许张氏的不妥,但或许永远也等不到下一次的机缘了。
安郡王明白赵如意的忿忿,便笑着替皇帝解围:“你是福星嘛,你看,你还不知道呢,就替自己找到仇人了,天下还能有比你大福的吗?”
“这事儿到底惊世骇俗,皇上一时不跟你说也是有的,你瞧皇上那么疼你,就别恼了。”安郡王顺手揉揉她的头发:“乖啊!”
这腔调,就跟哄安安一个样儿。
想起安郡王抱着安安时候那一脸甜蜜满足的样儿,赵如意难免不想起皇帝来,当年的大公主,皇帝抱着她的时候,想必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想,赵如意便松弛了脸色:“嗯,横竖她也跑不掉!我这人脾气好,从不惹事,可是事情惹上我,我是不怕的。”
“你想干什么?”安郡王一脸惊骇状,赵如意白他一眼,这人明明胆大包天,还做出这个样子来,明显就是在哄赵如意开心。
赵如意也笑了一下,她越来越觉得,遇到安郡王,才是她一生真正的福气,有这样一个能任何事情都包容她,连那样惊世骇俗身世都能无动于衷的男人,实在是幸运。
赵如意道:“我干什么?不就是下毒吗,要比这个,我比她可强多了。”
安郡王这次是真无语了。
不过想想当初南郑侯拿迷药迷她,转头她就毫无障碍的用药废了他,那皇后毒死了大公主,这位大公主以牙还牙,还真是她的风格。
幸好这是他媳妇儿,不是仇人……
所以安郡王眼见得赵如意若无其事的喝茶,心悸之余安郡王道:“不过到底是皇后,这事也闹的太大了。”
“不要紧,我慢慢来,担保谁也抓不住我。”赵如意笑的露出白生生的贝齿,然后她又加了一句:“看这次皇上怎么处置了,若是她死了,我就放过她。”
这听起来,好像慢慢的死更痛苦似的,安郡王对他媳妇儿的凶残认识又上了个新台阶。
不过,他们在这御书房门口讨论怎么弄死一个皇后,像话吗?
所以安郡王匆匆转换了话题,问她:“你叫爹了吗?”
赵如意这样大方的人,都不由的立时脸上红了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点叫不出来。”
安郡王说:“其实,你在生安安的时候,叫了一声父王,我后来听里头的人说的。”
赵如意捂住脸,细声细气的说:“我不记得了,叫不出来。”
安郡王只得安慰她:“不要紧,今后再说。”
皇帝醒了过来,又有赵如意诊断了无碍,御书房才把皇帝的伤情通报出去,于是太医院的王院判匆匆的带着人来了,各位阁老并勋贵们也都进来了,皇子们也都纷纷进来请安侍疾,消息由正常途径传了出去。
皇后这个时候在长春宫得了消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另外几个外头的人已经被安郡王抓了,毕竟她的渠道都比较边角零碎,显然不如皇上自宫门正大光明得的情报快,那些人品级低,正主儿要进宫都得递了牌子由长春宫特许,家眷就更差了一层了。
皇后只是因为何太太的被抓而心神不宁,此时听说皇上是昨日坠马伤着的,不由吃惊:“没有招太医?只由着安郡王妃用药?”
紫香道:“是的。奴婢打听过了,用的成药,常太医当时虽然在场,但也没说什么。”
“安郡王在那里,他能说什么。”皇后不以为意,只是道:“这样明显不合规矩,这会儿那些人都知道了,没说什么?”
“皇上已经醒了。”紫香道:“皇上说是下了口谕的,众位阁老和殿下们也就只得劝了皇上几句,也就罢了。听说这养伤的药,也是安郡王妃的成药为主,再另外开方子斟酌为辅呢。”
皇后原本是坐着听的,此时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幻灭不定,突然对紫香说:“看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再去打听打听,太后娘娘给诚郡王赏姨娘的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一回这样没规矩的事。”
紫香不明所以所以,只得应了一声出去打听。
皇后站在原处,望着院子外头一颗梧桐,自言自语的道:“没想到那婆子还埋了这一手好棋。”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烧了嘤嘤嘤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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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百零八
第一百零七章
既然是皇帝受伤, 身为皇后当然是要来伺候的, 先就命好生送往含德殿养着,又与重臣皇子等看脉案方子, 又增派了太监宫女在里头外头的伺候, 一回头又对赵如意笑道:“既然是安郡王妃诊治过,说是无碍了, 我就放心了。”
赵如意面对仇人,倒是涵养好,脸上不露出分毫来,笑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有神明护佑,自然是无碍的。”
皇帝既然受伤, 皇后自然要在皇上跟前,指挥大局,只是不好在皇上病榻前吵着皇帝休息, 她与赵如意都在外头前殿坐着, 她作为赵如意的义母,极有分寸的露出一点儿回护和教导来,对张阁老等重臣所说的安郡王妃不按规矩给皇上诊病一说,对赵如意道:“要论是你呢,我是没有不放心的, 只是到底规矩在那里,我知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且你又是事急从权, 只是倒是这还是当年□□爷定下的规矩,违了也怕有物议,别人说起来,我虽能替你解释一二,总是不好公然这样说。你今后快别这么着了,你先来与我说,我还能不帮着你吗?”
皇后这话是深思熟虑过的,她现在很明白赵如意不是她这边的人,她虽然给了赵如意义女这恩典,但看赵如意行事,却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一点儿防着她的举动,尤其是对付许太太那一回,赵如意就压根没来跟她吹过风,漏一两句话出来,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所以她才特意这样说,一则显得自己大公无私,二则又透出些亲热,叫人听着,她们还像是亲母女一般,三则她觉得自己越是这样说,赵如意越不会听。
这位安郡王妃,不管什么身份的时候,似乎都没什么怕惧的样子。
果然,赵如意笑道:“还是娘娘疼我,我原也说这样不好,不过既然皇上吩咐了,也不好抗旨,娘娘放心,今后只要皇上不这么吩咐,我自然也就不这么着了。”
皇后微微一笑,见赵如意果然不肯听,反搬出皇帝来压她,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她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人了,岂会在乎这一点口舌之争,只要目的达到了也就罢了。
赵如意似乎还没出气,过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堂皇的当着皇后的面,打开了药箱子,从里头一个圆润的二色泥金梅花小瓷罐子里倒出一颗淡黄色药丸来,交给伺候的宫人:“该给皇上服药了。”
宫人恭敬的接了,自去伺候皇上服药。
既然是赵如意的成药,又有皇上的口谕,这药就没有验毒的过程,皇后透过门帘看了一回,心中想,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那个老婆子果然很厉害,早早的埋下了这后手,要不是燕氏那蠢货把她给气死了,今后说不准还能让她翻了盘。
时运这一说,还是真有的。
两人无趣的坐在这里,话也不多,可是两人又都不能走,旁边的几位也来侍疾的嫔妃,侍立在一边,也都不敢说话,倒是格外安静,赵如意无聊了,就往旁边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赵如意现在显然是看皇后娘娘极其不顺眼的,此时便倾身过去低声道:“这会儿其实没什么事,娘娘还叫周贵人在这里站着,是不是不大好?叫人看了,只怕议论娘娘刻薄呢。”
她虽然说的是低声,但刚好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张嘴就是苛刻,周围人都露出了一点儿异色,如肃妃等人心中就转起念头来了,后宫的异动,往往影射前朝,如今皇后娘娘与德妃走的极近,有比较明显的支持诚郡王的意思,这些后宫嫔妃,略有点位分的,都是官员勋贵之家,自然看的明白,此时见赵如意当众落皇后的面子,心中不由的都是一凛。
安郡王是摆明了要支持直郡王了吗?
不然安郡王妃就该在背着人的时候小声的提醒皇后一句,而不是这样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说出刻薄这两个字来。
皇后果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一贯是要做出个宽厚的天下之母的形象来的,这刻薄两个字,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偏赵如意那本事,时不时的就能看出些纰漏来,简直防不胜防。
还不等皇后说话,赵如意就又道:“周贵人已经有身孕了,月份又轻,可不好久站的,万一有点什么不自在,那可是金枝玉叶,少不得落一个保护皇上子嗣不力的罪名来。”
这安郡王妃张口就给人安罪名,皇后心头无名火起,差不多就要发作起来,尤其又是见周贵人一脸的又惊又喜,便冷冷的问:“周贵人自己有身孕了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不报上来?”
那周贵人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见得安郡王妃这样的架势,她当然不介意推一把,正好皇后又被安郡王妃激的拉下脸来,她便连忙跪下回道:“娘娘息怒,臣妾原是因平日葵水不准,常有时日推迟的,这一回虽然迟了,因想着娘娘事务繁杂,不敢轻易打扰,一时也没敢奏明娘娘招太医。”
周贵人这一跪,几乎就是呼应皇后刻薄了,肃妃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皇后变了的脸色,这个看起来虽然只是皇后一时失察的无心之失,或者其实跟皇后关系并不大,差不多算是周贵人自己的问题,可是看看安郡王妃和周贵人的表现,却有另外一个因素呼之欲出。
那就是皇后权柄根本就不稳。
想想当年太后娘娘掌控后宫的时候,哪个嫔妃敢这样落太后的面子?可见这接手权柄容易,想要真正握住握好了,可没那么容易。
可见这个跟有没有儿子关系不大,太后不也不是皇上的亲娘么?这会儿皇后被诊断自己大概生不了了,这才几日,就急吼吼的立刻去支持诚郡王,这确实就显出差距来了。
果然,周贵人这一跪,皇后面上就越发冷了两分,冷冷的道:“安郡王妃既说你有身孕了,你还跪着做什么?平日里不见你这般懂礼呢!还不快把周贵人搀起来,好生扶回去歇着,都给我小心点儿,但凡有点什么闪失,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来人,这里现成的太医,给我打发两个去伺候周贵人诊脉!”
肃妃又偷眼看了皇后一眼,这位娘娘这是何等的心浮气躁,就这么一点儿小动作小挑衅,就这样把持不住自己了?这刚刚才说周贵人有孕,她就说出闪失这话来,这分明就是在咒她了?
比起以前的皇后娘娘来,这一位怎么这样大失水准了?
肃妃哪里知道皇后娘娘这会儿心中一团火一般的焦躁,按都按不住!
又有人有孕了!
又有人有孕了!
为什么我就没有!
看到周贵人有孕,皇后心中简直油煎似的,妒忌那么强烈,单这点儿失态已经是她极力克制的结果了。
赵如意瞅着她笑,坏心眼的想,要不是深知道她多么想有孕,赵如意也懒得在这样的场合把周贵人点出来了。
她就是该报复皇后,赵如意理直气壮的想,虽然那边暂时还在审,皇上也有伤在身,看起来这一时半刻还不能把皇后怎么样,可她戳戳皇后的伤疤,让她难受难受,谁也不能说她不对吧?
皇后心里极其不舒服,看周贵人谢了恩,让丫鬟扶着回去了,她便摆了脸色,眼见得就要发作赵如意两句,却见皇后跟前一个得用的大丫头快步走了进来,也顾不得众人在场,直接不顾礼仪的附在皇后娘娘耳边轻声细语了一句话。
皇后顿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这动静落在察言观色的高手赵如意眼中,她又是知情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个丫头对皇后耳语的是什么了。
脸色瞬间青白,心跳陡然变快,肉眼可见额头鼻尖出汗,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的东西,这些表现都是在受到惊吓,觉得恐惧的时候的表现,幅度这么大,不仅落在赵如意眼里明显,就是旁边的嫔妃们,有人都已经掩饰不住好奇的目光了。
赵如意微笑起来,很显然这句话是说剩下那几家人都被抓走了。
皇后恐惧起来,脸阵青阵白,可是在这含德殿也不敢说什么,忍了一忍,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惧实在忍不下了,随□□代了两句话,就带着丫鬟急匆匆的回长春宫去。
赵如意看着她的背影,颇觉舒心。
皇后刚走出含德殿的院子就连忙小声问:“怎么回事?”
那宫女道:“也跟何太太一样,是昨日晚上被宫禁卫抓走的,也没说什么缘故,只是消息刚刚才递进来,算算时辰,大概是挨着一起抓的,奴婢听说了,就连忙进来回娘娘。”
皇后有点支撑不住了,身形都摇了一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事发了!
当年的事,掩不住了!
那宫女连忙扶着:“娘娘,娘娘,保重凤体啊。”
皇后哪里还有什么保重凤体的念头,这一关若是过不去,最好的下场都是冷宫终老,甚至白绫、鹤顶红都是有的。
她急匆匆的回长春宫去,在这样初秋,大多数人还穿着纱罗衫儿的天气里,皇后娘娘却觉得遍体生凉,从心头一直冷到身上,她手扶在那宫女的手腕上,捏的紧紧的,紧的叫人生疼,可那宫女看看皇后娘娘那差不多算是青灰的脸色,着实吓人,她自是一声不敢吭。
甚至她觉得听到了一点儿奇怪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午后的宫中小道上特别明显,她小心的到处看一看,终于发现,原来是皇后娘娘牙齿不受控制的叩的咯咯的声音。
这宫女不知当年事,可是此时却不难想象,必定是大难临头了。
皇后进了长春宫,紫香已经迎了出来,她也只能说:“娘娘别急,奴婢已经着人打听去了。”
皇后面如死灰,轻声道:“不用打听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紫香见皇后没主动说,她也不敢问,只想了一想,才轻声道:“不管什么事,总能设法,咱们在宫里不好出去,事事不方便,娘娘是不是请德妃娘娘商议,到底诚郡王在外头,又是领了差事的王爷……总是比咱们便宜些。”
皇后闻言一震,几乎是立刻抓住了紫香的手,长长的指甲差点儿掐出血来,喃喃道:“诚郡王……是他!”
她被德妃母子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发烧了,觉得头很重,我尽量坚持更新,短一点请大家理解,谢谢!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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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密谋
第一百零八章
皇后只觉得一股血冲到了头上, 是他们, 肯定是他们!
不然自许太太自尽之后平静了那么久,怎么会自己刚托给德妃去查才两个多月, 那些人突然就被人一网打尽了!
皇后的脸上泛起了血色红晕, 可是那不是好转,那是怒的, 恼怒的她自己都觉得脸上滚烫,呼吸间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
贱人!那个贱人!竟敢这样卖了她!
皇后恼怒的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差不多的想立刻去宣扬德妃捂死太后的事,可是这件事本来就只有她看着,无凭无据,且说也说不通, 那个时候,太后本来就在弥留了,德妃何必要多此一举捂死太后呢?
这个时候, 皇后有一点镇定了, 她发现她拿到的所谓德妃的把柄,其实不像她自己认为的有用,若是她现在说出去,势必要扯出自己来,越发不好。其实当初那一场, 无非是一个结盟的诚意,德妃有扯皇后下台的机会,却主动替她遮掩, 让皇后误认为德妃是想要结盟的。
毕竟她是皇后,母仪天下,谁也不能小看了她。
事发到这个程度,皇后经历了先前的惊惶和绝望,大概是绝望到了不会更坏的程度了,反而镇定了一点,她慢慢的走到里头屋里,如往常一样在炕沿上坐下来,腰背挺的笔直。
冷静下来之后,皇后开始思索破局的办法了,她现在还是皇后,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相信,十几年前的旧案,就是抓到了人,但要拿到足够的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皇帝正在养伤,在很多时候,要想查一个皇后,必定是要皇帝亲自下旨的。
皇帝要是伤再重一点就好了,皇后想,只要拖着皇帝下不了旨……不!不是拖,是要皇帝真的下不了旨!如果皇帝伤重不治,那她就是太后了……
皇后的呼吸有点急促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皇帝突然驾崩,谁还能查她?一个皇后和一个太后,那可是不同的!而且新帝哪里有空管死了那么久的一个小姑娘的事儿!
皇后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就好像是看到了一道曙光,突然之间充满了希望,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过去十多年,不,是自她做晋王妃以来,就一直压制的她出不了气的那个雍容的身影。
那位在生命的最后一年才终于被她借势翻了身的太后娘娘,曾经也母仪天下多年,在这一刻,皇后终于由衷的佩服起她来。
这位太后娘娘,在眼见开始势弱的时候,竟然能这样因势利导,安排下这样的暗棋,可见谋略手段真是出神入化了,虽然最终她没来得及用,但皇后想起这样的未雨绸缪的手段,只能说,太后之败,实在是天意弄人,非战之罪。
如果不是燕氏那蠢货,太后再度翻身也是有可能的。
皇后想了一想,越想越觉得这个安排实在太妙了,她沉下心来仔细的想,楚荃是诚郡王的姨娘,只需要说动诚郡王让楚荃动手,那就足够了。自己根本就不必沾手,毫无危险,而皇帝驾崩之后,自己再密告直郡王和诸位阁老,背后主使是诚郡王,那就足够要他们母子的命了,那种时候,直郡王根本连证据都不用,只要有自己的话,就能处死诚郡王,直接登基了。
横竖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自己都是铁打的太后,这样卖给直郡王一个好处,岂不是更妙?
皇后仔细的把前后步骤细细的谋划了有半个时辰,终于露出了冷笑,诚郡王在背后捅她一刀,自己也别想好过!如今皇后对德妃母子的恨意,已经是欲除之而后快了。
紫香在屋角站着低着头等着伺候,却听到皇后低低冷笑的声音,说不出的渗人,叫她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皇后吩咐:“你去请德妃娘娘来,样子慌张些,但你不知道什么事,只是说我急着打发你去请的,你可明白?”
这话说的极其明白,紫香应了,果然忙忙的往昭玉宫去,皇后想了一想,把炕桌上的东西统统扫下地去,一碟紫莹莹的葡萄便滚了一地,这夏季已过,还有这样大的葡萄,是极其难得的,此刻却都滚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只御窑烧制的粉彩描金莲花茶盅子的碎片,茶水也泼了一地。
德妃进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地的狼藉,皇后有一点焦急的在屋里踱着步,见德妃进来,也不等她行礼,连忙就伸手去拉她的手:“德妹妹你可来了,我等你半日了。”
德妃略微讶异,这位皇后娘娘不管心里到底如何,至少平日里做出来的样子,是力求淡然端贵的天下之母的模样,绝不会有这样急吼吼的样子,她便笑道:“娘娘召臣妾,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臣妾得了娘娘谕旨,片刻也不敢耽搁,就过来了。”
皇后就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又见屋里两人的伺候丫鬟,便使了个眼色,紫香会意,连忙招呼众人出去,自己在前厅门口亲自把守着,德妃见这样的阵仗,也就整了脸色。
皇后道:“我得了个要紧的消息。”
“皇上这一回摔的厉害了,大约一两个月都起不来身,先前在含德殿,皇上与几位阁老商议,说是意料之事难免,这一回虽是无性命之忧,却难说今后如何,为免今后万一出了意外,朝野动荡,如今为社稷计,也要有所预备才是。且皇子们都大了,也都办过差事,也算看过性子心胸,皇上的意思,是预备立储了!”皇后拉着德妃坐下说道。
果然,立储两个字一出,德妃的脸上就泛起了异样的红晕,鼻翼翕动,呼吸也明显粗重了一点,显然这两个字立刻就调动起了德妃的全部心思,皇后在心中冷笑一声,接着道:“皇上的意思,龙体未安这些日子,先由未来的储君监国理事,待龙体大安了,再行册封,我看了皇上发出去的诏旨……”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德妃:“大约是直郡王。”
德妃啊的一声惊呼,如坠冰窖。
他们刚与皇后结盟,兴兴头头的认为又添了一个助力,正是越发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诚郡王一党分析形势认为,皇上在当年前两位皇子成年赐婚的时候,没有册封太子,而是都放出去封王建府,那很可能就是暂时不会立太子了,而且皇上春秋鼎盛,再过十年,等后头的皇子们长大了,再立太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对诚郡王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现在在差事上暂时比不过直郡王,可十年时间,就有的是办法了,至于小皇子们,等他们长大了,诚郡王已经算是差事办老了的人了,哪里是他们比得过的?
也是因为有当初的这个分析,德妃此时对皇后的话深信不疑,皇帝若是这个时候要册封太子,直郡王确实比诚郡王更强些。
德妃便有点慌了,一旦册封了太子,君臣名分已定,再要扳回局面就更难了,至少比现在的形势难上十倍。
皇后见她慌乱的表情,火上浇油的提醒道:“我听到这个信儿也挺替你着急的,赶着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让你给诚郡王提个醒儿,早做准备。”
“什么准备?”德妃下意识的问。
皇后微微笑了笑,却没立刻说话。德妃那也是个伶俐的,见状便起身挨着炕沿跪下来:“求娘娘慈悲!”
皇后这才亲手把她扶起来:“你我姐妹情深,一起担了这样的大事,我当然是情愿诚郡王得皇上青眼的,不然我何必急着跟你说这个呢。”
“只如今皇上瞧不见诚郡王的好处,可咱们后宫妇人,于这样的大事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皇后淡淡的道:“于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德妃刚刚问出口,心中就已经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便褪了血色,这样的事情,便是在脑中想一想,也是大逆不道的,她可不像皇后,说下毒就下毒,对谁都能下毒。
皇后见她的脸色,知道她心中也想到了,似笑非笑的道:“若是没有册封太子的旨意,诚郡王和直郡王,都是皇子,一样可以继位,到时候,城郡王爷有预备,有先手,只要号令了宫禁卫,伺候在皇上跟前,掌了玉玺,一道诏令下去命直郡王自尽,他是奉诏还是不奉诏呢?”
“可是……”德妃道:“可是宫禁卫是由安郡王统领的,这……”
谁都知道安郡王与直郡王交好。
皇后早就仔细的想过这些细节,笑道:“安郡王妃可是我的义女,到时候我身子不适,她难道不在我跟前伺候?安郡王与安郡王妃伉俪情深,天下谁不知晓,有安郡王妃在手,安郡王也只有奉诏了。”
德妃此时居然想的是,皇后倒也真有手腕,今后若是做了太后,只怕自己儿子与她争权还颇费手脚。
“怎么拿住她?”德妃既然这样问,当然就是动心了。
皇后看得清清楚楚,见她脸上神色变幻,心中又是一笑,拿出一个大红锦缎包边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推过去,德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来看,里头是几颗淡黄色的药丸。
德妃一震:“这?”
“这与安郡王妃现在给皇上用的伤药一模一样,我亲眼看见的,只要混进她的药瓶子里,用上一颗就足够了。她现在每日用三颗,七日内,是必定能用出这其中一颗的了。她既在我跟前伺候,到时候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扣住她了,诚郡王再拿她当个人情送与安郡王,何愁拿不到整个京城防务?”皇后压低了声音说。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听起来毫无瑕疵,只是事关重大,弑君之事,不是谁都有足够的承受力的,德妃也极为犹豫。
皇后也不催她,只在一边淡然的笑着,德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只是这药要怎么混进安郡王妃的药瓶子里?难道娘娘在那里也有人?”
皇后笑了:“我没有。”
然后她补充了一句:“可你们有啊!”
诚郡王倒是一直想往安郡王跟前插钉子进去,可公主府经营日久,比不得直郡王府那样的情形,就是安排了人,也进不到里头院子里,更遑论郡王妃跟前了,德妃正想解释,皇后悠然笑道:“诚郡王爷的爱妾不是姓楚吗?”
德妃就明白了,却犹疑的说:“这样的大事,她哪里敢办?”
皇后扑哧一笑:“她又不知道这是给谁吃的。”
德妃只得再次想,这位皇后娘娘算计人心果真细致啊。楚荃是诚郡王府的姨娘,诚郡王府的事显然瞒不过德妃,德妃当然很清楚楚荃和赵如意交恶的事,若是让楚荃认为这事能整治赵如意同时讨好诚郡王,她必然是会去办的。
德妃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个完整的计划,虽然看起来完美无缺,可是弑君的压力还是让她犹豫不决,想了许久还是道:“臣妾知道娘娘这是一片心为我们,娘娘的恩典,竟是倾身孝敬也是应该的。娘娘这样为我们谋划,臣妾这就去与诚郡王说,若是能哄的那楚氏去办,臣妾再来讨娘娘这药。”
皇后微微一笑,显然明白这是德妃犹豫想要商议的托词,她也不急不催,只是淡淡的道:“其实我自己没儿子,谁做皇帝不也一样?我还不是太后呢么?要不是因着与德妹妹交好,又着实喜爱诚郡王这孩子,我今日急什么呢,德妹妹说是不是?”
德妃一震,皇后这意思,颇有一点可以再去鼓动其他皇子的意思了,看起来她真是做腻了皇后,想凭着册封太子这个消息,谋划做太后了。她选中自己这边,或许一则是因为自己替她做过那事,二则也是因为诚郡王府里有楚荃。
就像她说的,哪个皇子登基她不是太后呢?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就想做太后,而不是再等十年,二十年。
皇帝的伤情稳定了一点了,安郡王妃这样的外命妇,当然不能再彻夜留在含德殿伺候,她给皇上用了今晚的药,就告辞出宫,皇帝叫她:“如意……”
“什么事?”赵如意说话一点儿也不像御前奏对,她记起了以前一些事,很少一些,还是皇上讲起来的时候她才记起来的,别的不说,父王她是回想起的,可就是回想起了,赵如意才觉得不自在。
谁突然认了个爹也会不自在吧?赵如意理直气壮的想,跟是不是皇帝倒是无关。
皇帝却是对自己的大公主越看越爱,尤其是认出口之后,女儿长的这么大了,亭亭玉立,又聪明又能干又懂事,叫他怎么不沾沾自喜,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诏告天下。
皇帝说:“你得闲把安安带进来让朕看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赵如意嘟囔,可看皇帝一眼,她还是应道:“得空我就带进来。她可淘气,会抓您!”
皇帝笑。
赵如意道:“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皇帝终于光明正大的做了慈父,觉得十分受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章节弄错了,这章才是108,看好多人表示没看懂,这章给大家解惑了吧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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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一百零九
第一百零九章
楚安安确实不是个手善的, 她娘真没冤枉她, 赵如意一回家,吃饱喝足还睡足了的楚安安看到娘亲就笑眯眯的扑了过来, 要娘亲抱。
小姑娘是赵如意自己喂大的, 本来就格外亲近些,小姑娘又爱笑, 此时眉开眼笑,扑进赵如意怀里,就不安分的伸出小胖手去抓赵如意的那南洋珠的耳坠子。
“不许乱抓!”赵如意连忙握住她的手,安安抓不到她也不生气,她脸蛋肉嘟嘟的,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晃动的滚圆的珠子看, 赵如意轻轻的戳戳她的左边脸颊,楚安安笑起来,左边脸颊上一个肉窝窝, 说不出的可爱。
赵如意也跟着笑起来, 在她的胖乎乎的脸上亲一口,笑道:“乖宝宝,回头咱们进宫去看你……”
她终于没说出口,可这不妨碍她眉目舒展。
小安安胖手搂住赵如意的脖子,小小的手心热乎乎的, 软软身体的整个重量信任的压在赵如意身上,她觉得自己的全部都可以给怀里这个小肉团,想一想当年总是把大公主抱在怀里的年轻晋王, 应该也是如此吧。
这样想着,赵如意有一点发呆,直到怀里的小家伙扭动起来,还依依呀呀的叫唤,赵如意才见安郡王也回来了,已经换了家常衣服,一下子就把安安从她怀里抱起来,往空中一举,然后单手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楚安安大声的笑起来,她特别喜欢这样的游戏。
安郡王经常抱她,也经常把她举起来玩,在小姑娘毫无掩饰的喜好里,她每一次都毫不犹豫的选择让父王抱。
父王……
赵如意看着又笑的露出脸上肉窝窝的安安,觉得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安郡王一只手抱着楚安安,一只手还能捏捏赵如意的脸,问一句:“皇上今日怎么样?”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天呢。”赵如意回答:“摔的不轻,就是内伤也还没大好。”
“你那头呢?”赵如意问。
安郡王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一边抱着楚安安坐下来,一边说:“那些人能抗什么刑讯?还没怎么动手呢就招了,不过几个人的口供里还有些细节对不上,要反复审几次,看看到底是有意隐瞒还是因时间太久忘记了。”
这就是审讯技巧了,重复无序的提问,能最大程度的获得真实的答案,赵如意听安郡王提过一回,她就点了点头,道:“今日临近晌午的时候,皇后已经得到消息了。”
这会儿丫鬟们抬了桌子进来放晚饭,楚安安在安郡王怀里乖乖的窝着,清澈的圆眼睛看着爹娘说话,赵如意虽然知道楚安安听不懂,可也突然觉得实在不想她听这样的阴私诡计之事,便示意丁香把她抱走,可是楚安安在爹爹怀里最舒服,又宽阔又坚硬,完全不想让人抱走,小手死死的抓着安郡王的衣服不放。
安郡王笑道:“让她在这里玩吧。”接着又说:“抓了人快十个时辰了才得到消息,果真消息很不灵通啊。”
皇后的家世不算多高贵,又被太后压制十数年,根本还来不及构建自己的班底和渠道,看她跟前常走动的几乎都是当年她跟前伺候过,后来放出去做了五六品官太太的人,就知道了,她无非就是仗着一个阴私算计,躲在人背后暗算的本事,以前还够谨慎。
如今连个谨慎都没有了。
安郡王道:“再审两日,口供核实清楚了,我就去奏请皇上圣裁。”
赵如意却道:“我觉得她既然已经知道那些人被你抓了,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她能做什么?”安郡王冷笑道:“做得到什么?”
“这我当然不知道。”赵如意道:“只是我觉得她惯会从背后阴人,而且是意想不到的角度,还是要小心才好。你想想,当年大公主之事,先帝亲自下旨调查,三司俱出动了人马,查了那么久,查了那么多人,却没查到她,可不是因为没人想到她这算计的角度吗?”
“你说的对。”安郡王听赵如意这样一说,便点头称是:“那我再加强宫里的警戒,叫人多盯着她。”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她这一次又有什么手段。”赵如意说。
每一日赵如意都进宫去,很快便见皇后已经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了含德殿,率嫔妃等侍疾,赵如意观察了一阵,见皇后心平气和,嘴角含笑,显然已经镇定下来,甚至见赵如意进来,还如同往常一般恰到好处的亲热说话,跟昨日的毫无血色判若两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安郡王在外头抓了她的人,目的要致她于死地。
赵如意暗忖,要不是昨日自己亲自看到她变脸,根本看不出她知道那消息,那么,这样看起来这位永远躲在阴影里筹划的皇后娘娘,不止是有了对策,甚至是连布置都做好了的样子了。
赵如意进去看皇帝的伤势,皇帝见她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颇觉得失望:“安安呢?”
赵如意道:“您先安心养伤,这会儿我抱她来了,您也不能抱她,过阵子吧。”
“她可以坐在旁边陪我。”皇帝说。
“她还坐不住呢!”赵如意有点没好气:“您消停一会儿,养好了伤看谁不能看?”
可是皇帝很有兴致,笑道:“你去拿那边格子上那个杏色边的画轴看。”
赵如意狐疑的过去,拿起那画轴打开来,有一点泛黄的泥金纹纸上,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大红衣服的小姑娘正对着她笑。
笔法看起来不算很好,但却很传神,尤其是那笑看起来十分可爱,左边脸颊上一个肉窝窝,楚安安就跟她一模一样。
不过这画上的小姑娘看起来是两三岁的大小,赵如意细细的看,这个小姑娘眉眼间与楚安安确实极其相似,不过嘴和下巴有点不像,楚安安的嘴有点像赵如意,要薄一点儿,下巴也略尖,不过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大都胖乎乎的,眉眼相似起来,多半就忽略了下巴了。
再加上脸上那个一笑起来就特别可爱的肉窝窝,小小的楚安安简直就是画上的小姑娘的翻版。
赵如意自然很快就意会到皇帝让她看的,必然不会是别人,当然就是当年那个夭折的小姑娘,她有点怔怔的看着这显然被常常打开,摩挲的画轴,以前的那个当年虽然依然模糊,她却从里面感觉到了真切的疼爱。
那种被宠爱的感觉,或许一直就留在她的身上,就算没有明确感知,却有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她第一回见面就能对着皇上笑,所以她第一回与皇帝说话就没有面见天子的战战兢兢,那种自然,那种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不要紧,都会被包容的意识,那几乎就是这个夭折的小姑娘留下的烙印了。
赵如意回头对皇帝笑道:“这画的哪位公主?安安倒是与她像呢。”
这皇上的病榻前还有别人,比不得御书房,赵如意就是知道这是大公主,也不好说。
可皇帝知道赵如意有多冰雪聪明,见她这样说,便格外欢喜:“那多好,所以快些带安安来给朕看看。”
赵如意笑眯眯的点头。
从这里的窗格看出去,赵如意看到德妃娘娘扶着两个丫头的手,后头跟着大群太监宫女的走进来,赵如意隔的不算远,倒是看得出德妃一脸喜色。
因皇后坐在前殿的,是以德妃先给皇后请安,然后笑道:“给娘娘道喜,诚郡王府打发人进来回娘娘,诚郡王侍妾蒋氏昨夜临盆了,养下来一个哥儿!”
诚郡王虽然是德妃生的,却是皇后的儿子,德妃当然就要给皇后道喜,不过两人相视一笑,这道喜里头,反是有别的许多东西。
蒋姨娘与楚姨娘同日进府,蒋姨娘如今算是抢先生下了儿子,当初太后赏人的时候,是当着人说的,谁生了儿子就封谁做侧妃,这会儿太后虽然没有了,但这话是许多人都听到过的,便在两可之间了,若是皇后娘娘或者德妃要以孝道为名,吩咐照着太后这话行事,自是谁也说不出她一个不字来。
当然,皇后和德妃都当不记得这事,那也完全可以。
这样一来,楚荃的压力就大了,皇后与德妃眼神交换,都眼含笑意,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诚郡王一系经过两天的反复推演和补遗,终于认定这是一个出手的好时机,对于皇后娘娘的这个计划,细细推敲了细节,只需要略微补充少量细节,那可行性就非常高了,出错的可能性很小。就是万一天意弄人,真的出了错儿,只要杀了那个藏在赵如意身边的暗子,就牵连不到自己身上来。
就如同当初南郑侯强夺赵如意的时候,虽然被发现了,但诚郡王及时斩断线索,他知道安郡王有怀疑,但无凭无据,也拿自己毫无办法。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德妃就上皇后这里讨药了,下一步当然就是想办法让楚荃去换药。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蒋姨娘居然就瓜熟蒂落,一举得男,皇后和德妃自然都是满脸喜色,两人不由的都想,难道真是老天爷也觉得此事可为,这也实在太巧了些,昨日晚间才刚刚议定,今日蒋氏就生下儿子了。
楚荃当然不觉得这是好事,昨日晚间蒋姨娘发动了,楚荃整晚几乎都没有合眼,心里头求神拜佛希望蒋姨娘难产生不下来,便是生下来,那也要是一个姑娘才好,偏偏天不遂人愿,蒋姨娘生的颇为顺利,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生下来了,而且还是个哥儿。
楚荃本来就没有睡着,在绣床上辗转反侧,猛然间便听到隔壁欢喜的声音:“是个哥儿,是个哥儿!”
这声音刺的她心疼,她现在也有了近四个月身孕,肚子刚刚有了凸起的轮廓,可是却晚了,比不过蒋姨娘的儿子,只差六个月,那却是皇长孙!
想起太后娘娘遗下的懿旨,那不仅是皇长孙,还是一个侧妃之位。
楚荃简直恨不得大哭一场,可是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之下,满府里都披红挂彩,庆祝当今天子的长孙,诚郡王长子的出世,她哪里敢哭,她还得笑,还得吩咐开了箱子取些东西送去蒋姨娘处恭贺。
真是一丝儿不满也不敢带出来。
她跟前的丫鬟深知她的心思,当然不敢露出喜色来,便是进出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有小丫头不懂事,欢欢喜喜的跑来说:“琥珀姐姐,郡王妃吩咐府里发喜钱了,姐姐不得闲儿,我去替姐姐领一份儿吧?”
话还没说完,那小丫头就叫琥珀一巴掌打的往旁边一栽,捂着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琥珀竖着眉毛小声骂道:“几百钱就浪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姨娘还没起呢,吵着姨娘,打不死你!”
其实楚荃早醒了,琥珀心中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敢明着拦小丫头的欢喜,这是整个府里都应该欢喜的事,楚荃这里,自然也不能例外。
琥珀刚打了小丫鬟一巴掌,却见颀长俊秀的诚郡王穿着一身家常常服,只带了两个小厮走进院子里,那两个小厮留在了门外,琥珀怔了一下,连忙迎上去,心中却在想,蒋姨娘刚养了哥儿,郡王爷不去那边看蒋姨娘,怎么到这边来了?
琥珀当然不敢问,只殷殷勤勤的迎了诚郡王请了安,把诚郡王引到里头去,楚荃当然已经听到了动静,忙起身来,因匆忙,连头也没来得及梳,只拢在身后,匆匆的披了件浅蓝金线绣海棠花的袍子,带着一点儿初起的慵懒,偏又说不出的欢喜的神情。
蒋氏生了儿子又怎么样,郡王爷也不是一早就来了自己这里,当然是来安慰自己的,楚荃想,只要郡王爷的心在自己这里,蒋氏就是生了儿子,也压不了自己一头。
楚荃打点起精神,就要放出手段来收拢诚郡王的心,琥珀极有眼色的出去端茶,她怕打扰到主子,端了茶来便先掀了帘子一角悄悄的看,见诚郡王把楚荃抱在膝上说话,她连忙放下帘子,不敢进去,只那一瞬间,她隐约听到几个字:“……就封你做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羽叶千里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0-11 00:06:14
羽叶千里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0-11 10:48:48
第110章 记仇
第一百一十章
赵如意坐在炕沿, 面前放着一个大红锦缎包边的小木盒, 里头放着几颗淡黄色的药丸。
赵如意随手拿起一颗,在手心里抛上抛下的玩儿, 她不用细看, 也能察觉到这药的药性,血毒火热, 服用一颗就能烧伤内腑,短时间内致人吐血而亡。
就如同当年!曾经加在晋王书房那碟点心里的药物。
这药本来是丹红色的,现在是因为皇后看见赵如意倒出来的药丸子的颜色,才在外头加了一层淡黄色的壳子,不仅掩住了颜色,也掩住了不少味道, 一般人大概是闻不出来的。
但是这样的手段落在赵如意这样的大行家手中,那层薄薄的壳子做的虽然还算精巧,但却太薄了, 遮不完全那药本身的味道, 仍有些许漏出来。其实就是不用莲心把这盒子送上来,赵如意只要用药的时候一入手,就能察觉到不对。
不过皇后娘娘看起来眼神不错,这药居然做的跟自己的成药几乎一般大小,她看一眼居然就记住了!
这种药是粉末状的, 极易溶于水,颜色很鲜艳,味道有点发甜, 所以当年这药是混在红枣糕里的,甜甜的细腻的红枣糕是合小姑娘胃口的,但晋王向来不爱那样甜腻的糕点。
赵如意的记忆又回来了一点,在这药入手的时候,药丸里散发出来的刚猛的药性让她回忆起了那剧烈的火烧火燎的疼痛,小小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觉得疼,她只能哭,可是喉咙已经烧毁了,她哭不出声音来,只能张着小手要父王抱。
然后她就在父王的怀里一口一口的吐血,开始是红色的,后来颜色变深了,还带着血块的血。
这大概应该是她最后的记忆了,赵如意现在看着药会略有印象,可是也很模糊,可能是因为太痛苦,小小的孩子几乎是本能的要忘记,就像是父王说的,她只记得她的父王,记得她喜欢的玩具。
中者如被火烧灼,吐血而亡。
那位皇后娘娘,现在毫无疑问是曾经自己给自己下毒了,这位够能忍的皇后娘娘,也果然够狠,居然敢给自己也用这样毒性刚猛的药物,须知这种药,就算知道药性,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药物的承受力也不同,要掌握这里头的分寸,也不是不可能失手的。
想必是秘药来之不易,这位娘娘手里大约只有这一种药吧。
赵如意把这药抛来抛去的玩儿,脸色阴晴不定,在这里坐了有半个时辰,还是一言不发,似乎很有些踌躇。
赵如意跟前的侍女们都在外间伺候,郡王妃没有打发差事,那丫鬟们通常就是在做针线活,高门贵女的丫鬟,需要给自己的主子做针线,差不多儿都打磨的一手很看得过去的针线,可莲心做了半日,一朵花的花瓣还没绣出来一片,手倒是刺了两三次了。
丁香在一边看着,叹了口气,伸手去拿过她手里的绣花棚子,低声道:“做不下去就歇会儿,也不差这会儿。”
莲心向来是最嘴快的,平日里几个姐妹们坐一起做针线,也是她的话最多,可这半个时辰来,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别说丁香了,就是后来跟着赵如意的牡丹杜鹃等人,也都觉得异样。
只有丁香是在这些丫头里头最知道内情的人,虽然她不知道赵如意真实的身份,也从来不提,但是种种异样,尤其是她从小儿就要每月汇报赵如意身边发生的事,这令她多少也是猜得到一点的。
所以丁香安慰莲心:“不要紧,这事儿虽是来自于那些地方,可咱们家郡王妃也是兜得住的。”
她知道莲心在担心什么,这盒药毕竟是来自于诚郡王府,而且显然不是楚荃自己的手笔,她们这些做底下人的,平日里替主子打听消息,解决一点儿小事,都算不得什么,可这样的大事,对于她们来说,承受力就很低了。
莲心轻声对丁香道:“二姑奶奶吩咐我,这事儿办好了,有大人物承我的情。一个姨娘都算不得什么,一旦我有了身孕,不管哥儿姐儿,都能赏我做侧妃。”
想想楚荃当时有点扭曲妒忌的样子,大概是想着你一个丫头,竟然也有侧妃命,可见这话说的还挺真的。
这才是莲心担心的根源。
丁香想了一会儿才道:“不管什么大人物,总大不过皇上去!不用替郡王妃担心。”
莲心悚然一惊,丁香拍了拍她的手,再没多说了,莲心有点怔怔的,可是心境倒是意外的平静了许多。
最不平静的是赵如意,她其实向来果决,只是这会儿极其罕见的有点难以抉择,直到奶娘抱了刚刚睡醒的楚安安小姑娘进来,小姑娘肉嘟嘟的脸上还有一点儿才醒来的迷糊,纯靠本能的扑进赵如意的怀里,然后同样是纯靠本能的,去抓放在炕桌上小盒子里的药丸。
那小胖手真是利落,赵如意一个不妨,差点让她抓到手里,简直没吓出一身冷汗来,这小家伙如今的惯性,抓到手里就会往嘴里塞,哪里知道厉害。
赵如意连忙把盖子盖上,吩咐人搁进妆奁里,一边握住楚安安的小胖手,小姑娘丝毫不知道她刚才抓的是什么东西,见娘亲拉住了她的手,还以为是跟她玩,嘴里还依依呀呀的又笑又说。
赵如意心中砰砰的跳,把楚安安抱起来些,脸贴着她嫩嫩的软乎乎的小脸,才觉得心中安定了一点。
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
这还没有真的失去,只是有那么一点儿微小的可能,她就心跳的都疼了起来,要是真的出事,如同当年的大公主一样,那赵如意觉得自己都不会有耐心慢慢的下毒了,她大概会直接冲进宫里掐死她!
可楚安安当然理解不了,她被娘亲紧紧的抱着,很快就觉得姿势不舒服,立刻便嘴里呀呀的叫着扭来扭去,赵如意这会儿才笑起来,在她小屁股上拍一下:“脾气这么坏,跟谁学的!嗯?”
赵如意从来都自诩自己脾气好。
天色已晚,安郡王回来的时候,屋里掌了灯了,这个时候,赵如意抱着女儿逗着玩儿,已经看不出先前的异样来了,她甚至很耐心的等安郡王换好了衣服,坐下来,两人对坐用了饭,上茶之后才说:“那边动手了。”
赵如意取出那盒子给安郡王看:“这药是你那位二妹妹吩咐莲心拿来,要悄悄换我那瓶伤药的。”
莲心与楚荃那边的联系,安郡王也很清楚,赵如意还补充了一句:“我验看过了,这药就是当年毒死大公主的药,而且上回皇后中毒也是这个药。”
这样一说,他的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瞬间变的铁青。
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赵如意这等于是说出了这药的来历的话,安郡王如何不知道这药的目标是谁,这明显就是皇后想要弑君以自保。也就是这样,才让他牙齿紧咬,额头上青筋乱跳,脸色阴沉的十分难看。
楚荃竟然敢掺合到这样的事情里头去,她的这个举动,简直就是要把楚家整个葬送了!
赵如意何等了解他,当然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她便拿着楚安安的小手去拍拍安郡王的手,轻声道:“你也别想太多,照我看来,楚荃大概不知道这药是给谁使的。”
楚安安咯咯的笑,还伸手要爹爹抱。
安郡王大概就跟当年的晋王一样,对爱女爱若珍宝,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下意识的抱过楚安安,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赵如意发现,小家伙就只有在她爹的怀里,才是个乖宝宝。
安郡王凝思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赵如意的判断,他也觉得楚荃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帝,那是抄家杀头的罪,而且不是一个诚郡王府姨娘的身份可以幸免的,真要出事了,连护国长公主府说不定也要玉石俱焚。
“那个蠢货!”安郡王说。
就是这种蠢货,其实最叫人防不胜防,因为你不认为她有谋害皇帝的能力和胆子,所以难以防范,果然像是赵如意说的,皇后的谋划,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
楚荃必然是以为这是通过赵如意害别的什么人,或许是诚郡王哄的,让她以为就算失手,诚郡王也能庇护她,所以压根不怕。
到时候诚郡王得利,赵如意背黑锅,她做侧妃,真是十分完美的,尤其是楚荃深恨赵如意,别说诚郡王承诺让她做侧妃,就是没有这个承诺,单是看到赵如意背黑锅,楚荃也是情愿的很的。
安郡王道:“这倒也好,既然送上门来了,我那边也审完了,我明日就去奏明皇上去。”
赵如意却道:“这算什么证据?楚荃的证据?诚郡王的证据?还是皇后的证据?它现在既然在我这里,谁都可以说没见过它!”
这是当然,所以安郡王觉得,此事唯有奏明皇帝圣裁,就是皇后叫了撞天屈,有了几处的种种口供,皇上要废后,也是可行的。
可赵如意接着说:“一桩没有物证的十几年前的旧案,一桩与皇子有关的只有毒、药,没有受害人的案子,就是皇上要动手,也太勉强了吧?”
安郡王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赵如意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皇后毫无底线,胆大包天,谁都敢动,角度也出人意料的刁钻,俗语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们破了这一次的局,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谁知道她又会设什么局?别的人做事还有前因后果,她却纯粹是为了利益,连三岁的小姑娘也能下手。
更何况,她凭什么要放过她?
别说冷宫,就是她多活了这么十几年,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赵如意伸出一根手指,轻声道:“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只有一个,就是记仇!”
她说的这样决绝,可是看向安郡王的清澈如宝石的杏眼神色却十分复杂,安郡王是如此了解她,只一看就明白,她虽然话说的这样掷地有声,可心中所思所想,所顾虑的也没有全部放下。
她终究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赵如意,她总是心存怜悯,心存善意,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帮别人,她终究还是那个在锦城别院的阳光下,花丛中欢笑的姑娘。
安郡王便笑道:“真巧,我也是。”
“就是我没本事。”安郡王还补充一句:“想不出好法子来,只有回奏皇上的本事。”
赵如意便笑了,仿若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安郡王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说:“你放心,不管你想怎么样,我都跟你在一起。”
“胡说!”赵如意虽然被他感动了,可嘴还是很硬的说:“要是我弑君呢,你也能一样吗?”
安郡王漫不经心的道:“那我不管,那是你爹的事。”
“是不是呀,安安。”他倒是低头伸出手指头逗起乖乖的小安安来了。
安安抱着个大苹果,坐在她爹的怀里,弓着背玩儿,看着圆乎乎一团,被她爹叫了名字,茫然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还是觉得那苹果又香又圆,埋下头去想去啃。
赵如意看着他们父女两个,真是再不平的气都没有了。
竖日赵如意再进宫,依然是拿出那瓶子的药来伺候皇帝用药,她瞥见皇后端坐在一旁,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拿药,紧张的不自觉的紧紧捏着手绢子,赵如意便明白,皇后必然是得了回报,知道楚荃办妥了事,知道赵如意的这个瓶子里有真药,也有毒、药。
看到赵如意倒出来一颗药,让人服侍皇上用了,皇后需要用力克制才能不表现的过于异样,不过过了一刻钟,皇上没有什么异样,皇后手上的劲松了,眼中露出了一点失望的神情。
这一切都落在赵如意的眼里,她无声的笑了一笑,等皇后走出去如往常一样在前殿坐下,她也从侧门出去,绕到前面廊下,等了一会儿,见宫女们来换茶了,她轻声说了两句话,接过其中一杯茶,转身的时候,手中一撮能致人短暂昏迷的粉末撒进茶杯里。
论用药,赵如意可是高手!这才真是无色无味,不用任何掩饰的药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那天关于番外的提议,在一片的沈大人里,有一个回的特别小清新的评论说要看赵家姐妹角度角度写没交代的零碎的事,虽然我觉得这个不适合写个番外,但我很好奇难道我有什么地方没交代清楚的?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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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李代桃僵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赵如意端了茶进去里头, 皇后正与进宫请安的廉郡王妃说着家常话,赵如意捧着茶盅子, 走到一边儿含笑听着,听起来, 皇后娘娘是在问廉郡王的两个嫡女,一个十六岁, 一个十四岁, 都还没定人家。
这位娘娘大约也是在学太后娘娘了, 紧抓后宫权柄,以联姻为手段, 逐步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廉郡王世子妃站在廉郡王妃身边伺候, 她们都与赵如意熟识, 走动虽不算多, 四时八节的还是没缺过, 此时见赵如意捧着茶盅子来伺候皇后, 廉郡王世子妃就与赵如意颔首为礼, 打个招呼。
皇后看见了,就微微侧脸看了一眼,她是最要体面的,尤其是当着人,那对赵如意向来是言语亲热, 行动亲近的,不知道的人看着,还当赵如意是她亲闺女一般。
此时皇后见赵如意捧着茶盅子在身侧站着, 当着廉郡王妃便笑道:“这些日子本就辛苦了你,这会儿你在我这里还讲什么礼呢?这里这么多底下人,你交给她们就是了,只管歇着才好。”
赵如意只是抿嘴笑。
廉郡王妃忙捧场笑道:“这就是安郡王妃的孝心了。”
皇后一副慈母状,对廉郡王妃笑道:“她是最知礼的,知疼着热,这些日子,皇上的伤,亏的她治。这会儿还念着我,不是我说,真真比亲女孩儿还强。”
又嗔着跟前伺候的人不懂事,还不快接过来,给安郡王妃搬座儿。
又强拉着赵如意坐在身边,这一副做派做完了,皇后娘娘才接过刚才赵如意捧来的茶盅子,轻轻抿了一口茶。
赵如意坐在一边,听着皇后与廉郡王妃闲聊,然后看到德妃娘娘也带着丫鬟来了。皇帝用药的时辰是有数儿的,这会儿时辰过了这么一阵子了,这边含德殿还没闹起来,显然是今天的药没问题。
所以德妃还是要来含德殿请安的。
德妃进来给皇后请安,电光火石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心态都还算平和,混合进去的毒、药总是比真药少的,想来也不至于第一次用药就用到毒、药了。
每日有三次用药的时辰,慢慢等总是等得到的,皇后想。
她目送德妃进里头去,不由的觉得眼睛有点发花,她眨了一下眼,却更花了,甚至有点雾蒙蒙的感觉,德妃刚刚才走开的背影好像已经隔了很远似的,然后便觉得周围的声音也同样很远似的,皇后扶着头,说了一句:“我怎么这样头晕?”
已经眼前发黑,只往前一个晃悠,居然就慢慢的软倒了。
手里的茶盅子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把众人都惊住了,紫香侍立在一边,眼疾手快连忙就扶住了皇后,其他能近身的人,大部分都是主子,没有这种意识,等紫香扶稳了皇后了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可要不要紧?”
有人还自作聪明的拍马屁:“想必是忧心陛下,日夜操劳所致。”
“温夫人说的极是,忧心过甚,当致血不归经,头晕目眩。”还有人煞有介事的说。
“还不快传太医!”
“安郡王妃也在这里!用传什么太医呢!”
众人自然都纷纷看向安郡王妃,这位可是神医。
这边纷纷扰扰动静闹那么大,德妃显然也听见了,便忙走回来查看,皇后一倒,宫里位分最高的,当然就数德妃了,当然需要她主持大局。
赵如意当仁不让,她是神医,又是皇后的干女儿,自然就上前去诊脉,看了一回气色,又把了脉,然后对德妃道:“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确实有些忧心的样子,并不要紧,我这里有现成的药,用一颗就好了。”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德妃既然先前没有摆出规矩来,让赵如意诊治了,这会儿当然也就顺理成章该让赵如意用药,否则就算是有意扫安郡王妃和皇后的面子,德妃听了这话,缓缓点头道:“安郡王妃既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赵如意微微一笑,丁香早递过来药箱子,赵如意道:“就把先前给皇上用的那瓶药拿来就行了。”
德妃一怔,还没开口问话,赵如意就打开瓶子倒了一颗淡黄色的药出来,德妃在一边看的清楚,这药果然就是从皇后手里拿到的,吩咐楚荃混入赵如意这瓶药里的那些药的样子,只是因为这里头真假参半,她当然不知道这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是若是假的那颗……德妃眼见赵如意已经动手要给皇后喂药了,下意识的就伸手抓住了赵如意的手腕,赵如意狐疑的回过头来,德妃强笑道:“娘娘这症候跟皇上可不一样,皇上那是有伤呢!郡王妃怎么用一样的药?”
要是让皇后吃了□□,毒发了的话,这件事可就麻烦了,他们的计划可不是如此,到时候皇上若是吩咐彻查,万一楚荃的手脚不是那么干净利落,被查出来,可就完了!
是以德妃当然情不自禁的就抓住了赵如意的手拦着她。
赵如意见她这样问,便笑道:“这药原本就不是治伤的,皇上受了伤,气血也自然受损,这药是固本培元,养气血的,娘娘这也是气血有亏,正好对症呢。德妃娘娘放心,我难道还有乱用药的?”
德妃还是犹疑的说:“或许还是召太医来看一看,斟酌一下才好?”
德妃这样一说,先前还觉得她拦的有理的人,都有点诧异起来,先前还让安郡王妃诊脉用药,这一会儿怎么就换了口风了,赵如意自然就更诧异,诧异的都露到脸上来了:“我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刚才吩咐我用药,怎么我拿了给皇上用的那药出来,娘娘就不许我用了呢?莫非娘娘觉得,这药只皇上用得,皇后娘娘倒用不得了?”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有赵如意这样的口齿,一两句话就把德妃逼到了半空中,句句诛心,有人觉得安郡王妃有种,可很多人,尤其是高层权贵的人却知道,真论起帝恩荣宠,年轻的安郡王妃真的比德妃更强些。
德妃这样有心病的人,叫赵如意这样一说,就更说不出什么来了,她心中明镜也似,赵如意既然这样说了,她就必定拦不住了,皇上就在里头,凭着赵如意的体面,她只要往里头一说,皇上是准定点头的。
而且她现在的表现也有些异样了,既压不住赵如意,再强下去,反倒叫人生疑,皇上若是驾崩,难免叫人回忆起来。德妃心念电转,知道强不过形势,反正横竖要死也是死皇后,自己总还有转圜的余地,便收了手笑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原不懂,不过是看着症状不同倒用同样的药,只怕不妥,想着谨慎些的意思,如今想一想,安郡王妃自己的药,想必是最清楚的。”
赵如意听到自己的药几个字,心中冷笑,但手里却丝毫不迟疑,把那颗药给皇后喂了下去。
倒是旁边围观的众命妇们,有伶俐些的,心中难免有一点狐疑,觉得这位德妃娘娘的动静未免有点古怪。
只是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都没有露出来。
德妃眼巴巴的看着皇后的反应,德妃记得皇后说过,那药只换掉三成的真药,且今日才第一日,先前皇上用了一颗,也并没有事儿,这会儿皇后娘娘撞上的可能应该也不大吧。
德妃一边紧盯着皇后的反应,一边在心中飞快的思索,若是皇后真的那么倒霉撞到了那种药上,要怎么样把自己摘出来。
不能幻想让赵如意背黑锅,德妃想,活着的是皇帝不是皇后,看皇上对安郡王妃的宠爱,此事必是要彻查的,太危险了。皇后既然死了,横竖没用了,那就索性让皇后自己背了就行了……到时候只需密奏皇上大公主之事,这毒、药又确实是皇后拿出来的,然后再把楚荃抛出来,应该就足够了。
那自己和诚郡王,最多就落个监察不力的罪了。
不过这样以来,夺嫡就越发艰难了,德妃当然还是指望皇后运气没有那么差的。
大约是德妃在心里求神拜佛起了效,那药用了片刻,皇后的眼皮就动了动,呼吸间也强了一些,眼见得开始悠悠转醒了,赵如意在一边道:“暂且不要移动皇后娘娘,等恢复了再走动,拿垫子来,让娘娘坐的舒服一点。”
立刻就有人捧了垫子来,赵如意亲自给她垫在身后,皇后有点清醒了,拉着赵如意的手问:“我这是怎么了?”
赵如意道:“娘娘这些日子焦虑重了些,心血有些亏,不妨事的,我已经给娘娘用了药了。今日和明日再用两回,也就好了。这会儿娘娘可觉得好些了?”
皇后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些天焦虑重,这赵如意在看病这上头果然是有本事的,简直通过看病,就能看透人心一样。她一边想着,一边笑着拍拍赵如意的手:“果然好些了,又亏了你了。”
然后皇后接着又问道:“用的什么药?”
赵如意笑道:“其实跟皇上用的药是一样的,都是固本培元养气血的,正合娘娘这症候。丁香,你把那瓶子里的药分四颗出来,交给娘娘跟前的姐姐收着,这两日按着时辰伺候娘娘用。”
丁香先应了一声,接着却道:“郡王妃忘了?这药前儿已经分了半瓶子送去七姑奶奶府里了,这里头只有六颗了。皇上今日还要用两颗呢。明日就没有了。”
赵如意笑道:“无妨,我记得呢,前日我分药的时候,就打发人取药材去了,今日必得,来得及的。今晚给皇上用了,明日正好用新的。”
六颗!皇后听的分明,她交出去的药正好七颗,皇上没事,说明这七颗药一颗也没动,如今却是给她用了一颗?
皇后瞬间面白如纸,下意识的去看德妃,心里大概还指望着德妃没有交给楚荃那么多颗,可是德妃这会儿也已经听懂了赵如意的话,她看起来面色也是又青又白,望向皇后,目光闪烁,眼神复杂之致。
这也太凑巧了!德妃心想,真倒霉,皇后要死了,必须立刻告诉诚郡王,让楚荃自尽,再让楚荃跟前的丫鬟佐证皇后打发了人来找过楚荃,才能掩的过去。
应该来得及吧……德妃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
赵如意虽然看见了,却没有理会德妃的动静,她只是笑吟吟的转头去看着皇后,皇后的脸色白的吓人,汗出如浆,薄薄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整个后背贴在身上,她心如擂鼓,僵在当场,巨大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便是旁观的众人都觉得皇后娘娘看起来很不对劲。
在这个时候,皇后开始觉得喉咙里升起一点火热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她感受过的,当初她自己吃下去那三分之一量的红丸,也是很快就从喉咙开始热起来,逐渐开始麻痹,直到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这是毒发了!
可这一次,不再是三分之一的量了,每一颗都足够致死,在死亡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皇后再顾不得其他,拼命的伸手抠喉咙,想要把吃下去的药吐出来,一阵阵反胃袭来,她呕了好几声,呕出来的却是酸臭的一摊,哪里还有半点药丸的影子。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赵如意本就站在近前,连忙去拉她:“娘娘这是怎么了?”
“放开我,放开我!”皇后挣扎着,慌乱与恐惧中,她又反手去抓赵如意:“这药不对,它有毒!你快救救我,快给我用解药!”
赵如意一脸不明所以:“娘娘,娘娘稍安,这药是我亲手配的,不会有错!”
可皇后又闹又叫:“不对,我心头烧的好痛!快救救我啊!你这是要我死吗?你要毒死我啊!”
在死亡的恐惧之下,皇后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心中火烧一般的痛,就是那药在生效了,哪里还能顾得到其他,只知道赵如意能够救她。
可是赵如意这个时候却轻轻的掰开皇后紧紧抓着她的手,退后一步负手而立,看着皇后,露出毫不掩饰的嘲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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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收网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就要死了, 她就要死了!皇后现在什么都忘了, 只有这一个念头。乐文 小说
不!她不想死,她隐忍了这么多年, 才刚刚触摸到权柄的光耀与甜美, 她还有许多好日子要过, 她不仅仅是做一人之下的皇后,她还要做万人之上的太后,全天下的人都要向她匍匐, 所有家族都要在她之下。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赵如意这是怎么了?还没发现她中毒吗?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皇后在哭叫着如意救我,这大约是她平生仅有的毫无仪态的时候, 不仅是旁边的宫女们紧紧的扶着劝说着,周围的人也一边劝慰一边热烈的围观, 几十号人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话, 夹杂着皇后的哭闹尖叫,立时就其实什么也听不清了。
德妃悄悄的挪动脚步退出去,有些人看见了, 但觉得自己身份不够,自然不好阻止, 有些人身份够了,却不愿意趟这浑水,尤其是各位有王妃位的外命妇,名正言顺不好管宫里的事。至于宫中在场的几位主位娘娘,大约各有各的心态, 横竖这会儿是娘娘在失态,有些人乐的看笑话,有些人却是不想插手安郡王妃的事。
安郡王妃绝对没有那么蠢会给皇后下毒,这里头的水可就深了,尤其是回想起旧年里后宫政权交替的那场前因后果,宫里没什么蠢人,当然就没人出头儿来理这桩事了。
是以皇后哭闹着,嚷着安郡王妃给她吃了□□,要毒死她,而且闹的很真情实感,鬓发散乱,涕泪横流,眼睛里全是恐惧,还拼命的抓着喉咙心口,似乎真的已经毒发,下一刻就要倒地了一般,闹的这般厉害,却连一个阻止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娘娘这是被魇着了之类,竟然就任她这样闹着。
有心要说的人,如皇后跟前的贴身伺候的下人,原本皇后跟前伺候过放出去嫁人的那几位,却都品级低微,放眼一看,跟前俱是一二品诰命,在这些人跟前,别说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儿,就是让她们说了,谁又会当回事呢?
只有一个五品诰命,赵如意隐约记得她夫家姓梅,此时扑到赵如意跟前跪着哭求道:“安郡王妃,您可是娘娘的女儿,娘娘这样了,求您去救一救娘娘!”
“呵呵。”赵如意笑道,哪里把她当回事。
里头养病的皇上隔着外头只有一间屋,且还只是多宝阁相隔,当然是听见了的,此时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在宫里这样喧哗,你去看一看。”
在宫里喧哗是大罪,尤其是在圣躬跟前,宫里真是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新鲜事了,可没想到伺候在皇上跟前的大宫女甜喜却躬身回道:“先前安郡王妃悄悄嘱咐我,若是外头吵闹了,要请皇上只当没听见,安郡王妃会打发的。皇上……”
她当然还是听皇上的,不过甜喜能做到这一等大宫女,眼里见事自然是明白的,安郡王妃的殊宠不同任何人,否则她也不敢叫自己这样回皇帝。
所以甜喜果然就老实的回了皇帝,再做定夺。
皇帝听了果然便笑道:“这丫头,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也罢,朕不理了让她打发去,朕倒要瞧瞧她有什么本事打发。”
安郡王妃的脸面真是比天大啊,甜喜只在含德殿伺候,见赵如意的时候其实不多,如今圣上养伤,才是越发感觉到了。
这一头皇帝当没听到,没理会外头的喧闹,外头也没人出头,任凭皇后娘娘哭闹着,她觉得自己心口烧的火烫,内腑好像都要被烧化了一般,嘴里感觉到了血的甜腥味道,这叫她恐惧到无以复加,拼命的想去抓赵如意来救她,甚至完全看不出赵如意脸上那嘲讽的笑容。
紫香却是看见了,她心中冰凉,尽人事一般的去扶着皇后,反是赵如意好像怕皇后弄脏她的衣服似的,又往后退了几步,差不多站在了人圈外头了,她个头本来够高,此时有点居高临下的看着,明丽的脸上嘲讽之意不减,大眼睛几乎在闪闪发光,很觉得爽快。
她其实不太记得当年的事,她觉得自己都不算是替自己报仇了,实际上她是替皇上报仇,看皇后这样毫无风范仪态的怕死的丑态,心中实在是爽快。
一刻钟热闹非凡的过去了,众人渐渐发现,皇后嘴角确实有一点血迹,可是只有那么一点,说不定只是自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她毒发到现在尖叫哭闹着,依然中气十足,除了她自己说自己被下了毒,实在是看不出太多毒发的迹象。
廉郡王妃和世子妃本来就自持身份,远远的在一边看着,离的远些反看的更清楚,这婆媳二人差不多是最早察觉不对的,皇后娘娘这模样,不像是吃了□□的啊。
回想起先前赵如意说的药丸的数目,听到那会儿还没觉得,只以为她们不过随口算一算,这会儿终于听出了些刻意来了,赵如意跟她的丫头,一唱一和,特意在皇后娘娘跟前强调了剩下药丸的数目,这是说给皇后娘娘听的啊!
就是这数目一说,皇后就大惊失色,尖叫着自己被下了毒,也是这数目一说,德妃娘娘也跟着变了脸色,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廉郡王世子妃低声对廉郡王妃道:“母亲您瞧安郡王妃。”
廉郡王妃遥遥看过去,赵如意脸上神情尽收眼底,这个时候,赵如意丝毫没有掩饰。
所有的错都不是她犯的,她根本不必掩饰。
廉郡王府在众世家勋贵中算是较为清净和睦的一家子,但也有两名侧妃,几个侍妾,还有老王爷留下的老侧妃等等,廉郡王妃这几十年来也经历了些事,此时终于是看明白了,这场闹剧竟然是安郡王妃主导,她的剑锋直指皇后!
那瓶药,可是皇上在用的药!
廉郡王妃看懂了这场闹剧,同时看懂的自也不止她一人,此时很多人都从看热闹的心态中反应了过来,终于意识到,她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皇后莫名其妙的一场误会,而竟然是一场意图弑君的大戏!
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各人脸上的神情也都十分的精彩,大约只有少数几位老成持重的诰命夫人,差不多算是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更多的人,都有点难以维持了,这辈子也没想到能见到这样的新鲜事。
弑君之事,骇人听闻,都是阴暗之中进行,对于帝国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贵妇人来说,最多就是尘埃落定之后,听说一二,有许多事,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就湮灭了。
没想到,这一生,居然还有机会亲眼目睹一场弑君之案,安郡王妃好手段!
不少人思及此,都忍不住去看一眼远远站着的安郡王妃。
赵如意神情并不算沉静,主要是她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实在很有趣,很爽快,她赵如意复仇,用不着遮遮掩掩。
皇后娘娘在癫狂和恐惧之中也不知不觉的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感觉到了逐渐安静下去的气氛,众人缓缓的不自觉的后退。
皇后重重的喘着气,有了一点余力低头看看自己,摸摸脸,摸摸喉咙,摸摸心口,她不是毒发了吗?她不是无意中吃下了自己的□□了吗?为什么这么一会儿过去了,她除了依然觉得心口火热,喉间滚烫之外,竟再没有一丝儿动静了?
那药发作起来是很迅猛的!
药性凶猛,用后不过片刻,身体如被火烧,很快吐血而亡,就是因为知道这样的药性,皇后刚才才被吓的半死,拼命哭闹,口口声声只说是赵如意那是□□,实指望赵如意惧怕,放出手段来救她,生怕迟了一点,她就再也没救了。
其他的事,皇后当然一时想不到这样多,保命要紧,没有了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大约都镇定不了。
不过……那竟然不是□□吗?这么久没有发作,甚至她感觉到心头喉咙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烫,皇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无异样,皇后心中明白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很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便连如此失态,在她心中也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觉得有些懊悔,她连忙补救道:“那药的反应,竟跟旧年里那一回发病前一样,竟是我疑神疑鬼了。”
皇后娘娘指的当然是上一回的中毒,这话认真说起来也有可能,差点中毒,确实有很大的阴影。皇后勉强交代了这样一句话,便想着,要立刻把赵如意那边的药找回来,闹出这样的误会,若是现在再有人中毒,这可就交代不过去了,只有风平浪静,才能掩饰过去。
皇后这样想着,可她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人附和她刚才这句话,皇后娘娘这会儿终于从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中清醒过来,能够正常思考了,她于是才想起了赵如意说的药物数目的话,想起了赵如意的意有所指的深意。
经历了生死浩劫和庆幸之后,她终于明白原来这是赵如意设下的一个局。皇后的手颤抖起来,赵如意巧妙的利用了正常氛围下人对死亡的恐惧,营造出了这样一个局。
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谁还能正常的思考,谁还能顾忌其他?
皇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踩中了圈套,而有些人早就明白过来,看她的神情已经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了,再没有了半点尊重之意,就算她不死,那也不可能再有尊位,皇后娘娘脸如死灰,看向赵如意的目光中带着哀求,似乎还想用母女之情来打动她,指望她突然心软:“如意……”
赵如意笑一笑,慢吞吞的从广袖宽袍里拿出来一个皇后极其眼熟的大红锦缎包边的小盒子,皇后还存着一丝侥幸,赵如意已经打开了盒子,让皇后看的清清楚楚,里面放着的七粒淡黄色的药丸。
皇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一颗也没少的药丸,整个人僵硬了,完了……这是她心中此时唯一的念头,那几乎是与先前死亡的阴影差不多的威胁,恐惧、庆幸、恐惧,这样的大起大落在这片刻间重复往返,差不多的人都承受不了,皇后娘娘眼睛一黑,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这一次是没有药物,真正的晕了过去。
赵如意冷笑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把那盒子收起来放好,也不理会晕倒的皇后,自己转身进去里头了。
这个时候,宫门口安郡王身着戎装,腰佩利剑,威风凛凛的守在那里。眼见着四个属下急奔而来,中间拖着一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的侍卫装束的年轻男子,报道:“遵郡王爷手令,截住了前往诚郡王府的人,已经招了,是德妃娘娘密令他出宫给诚郡王送信的。德妃娘娘吩咐诚郡王让诚郡王府的姨娘楚氏自尽。”
安郡王咧嘴一笑:“干的好,回头赏你们!”
然后安郡王叫人拖着那个人,也去含德殿面圣去了。
这会儿赵如意已经把皇上病榻周围的人都打发了,正在柔声细语的跟皇上说:“我今儿自作主张了,这会儿才跟您说,您可别恼。”
“你干了什么?”皇帝虽然听到外头闹的什么似的,却还没觉得能有多大事,外头那么多高位诰命和宫中命妇,赵如意干得了什么?此时见赵如意进来这样说,反而还笑着问。
赵如意要论撒娇也是会的,只是不太常用而已,此时她一脸讨好又甜蜜的笑道:“您先答应我不恼,我才说,不然才不跟您说呢。”
皇帝当然也不傻,赵如意的性子他多少也是知道的,知道肯定不是寻常口角,不过皇帝也不放在心上,如意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也没有自己替她解决不了了,皇帝便笑道:“必定是闯祸了!”
“哪有!”赵如意笑道:“我怎么会闯祸,您这样小看我,总之您不许恼啊!”
赵如意见这会儿周围没人,笑嘻嘻的小声加了一句:“父王~~~~~”
皇帝顿时全身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就是真有天大的事那又哪里生的起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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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捉虫)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如意把皇帝哄了一回, 这才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回了皇帝, 她拿出那盒子,打开来给皇帝看了,最终结尾才是:“我自作主张了。@樂@文@小@说|”
皇帝看着那盒子里的药丸, 好一会儿没说话,沉默的叫赵如意都有一点担心。
后来, 皇帝才轻声说:“以前那么多年, 其实我们也算是一路扶持走下来的。”
当年,皇帝是不受宠,前程不被看好的皇子,她就是娘家无力, 不能扶助皇帝的皇子妃。后来, 皇帝是太后压制下势弱的天子, 她就是更加势弱的皇后。
这十几年里,其实太后不止一次的想要废皇后,扶蒋家女上位, 是因为皇帝的态度坚决, 而且皇后向来恭孝和顺,行事谨慎, 太后实在抓不到大把柄,才勉强平安过来的。
皇帝向来信任这位皇后娘娘,而皇后虽然平日里不出头,言语又少,但很明白自己的心意, 会亲近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来,宠爱时常有人,各宫嫔妃对皇帝无一不是极尽讨好之能事,但最叫皇帝放松的地方,还是长春宫。
皇后端丽淡然,却叫人如沐春风。
皇帝虽然没有说这么多,赵如意心中却是清楚的,她第一次到长春宫给皇后诊病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仅是皇帝在长春宫的时候明显状态舒展,就是从小在宫中混大的安郡王,在长春宫也自在的多。
皇后露出的第一次破绽,大约是在安郡王的婚事上,那是一种本性的冷漠,想来这人的本性不管怎么装,总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那一种感觉,跟皇帝那种发自内心的宠爱是完全不同的,从那个时候起,赵如意就对她有了一点戒心,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
大公主之案,渐渐逼近,彻底把她逼出了本性。
“这件事,亏了你了。”皇帝说着,还是叹了一口气。
如意就是他的福星,从来都是,两世都是,皇帝想着,伸长手去拍拍她的头,没想到拉动了伤处,疼的嘶一声。
“您小心着点。”赵如意连忙道。
“不过这事儿也真够胡闹的。”若不是皇帝对赵如意板不起脸来,这会儿就该板脸了,赵如意就是想让皇后露出马脚,大可以在没有外命妇的时候,让自己看一看也就罢了。
这会儿她这一出,天家颜面简直就丢尽了。
皇后与德妃勾结,意图弑君夺嫡,帝国三百余年来,不管私底下如何的腥风血雨,还没有出过这样明面儿上的骇人听闻的事。
帝国半数以上的高阶外命妇都在场亲眼目睹,大约要不了一日,就整个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的。
天家颜面何存!
赵如意当然也明白,不然也不会先撒娇后说事,此时她嘿嘿一笑,讨好的看着皇帝:“接下来的就交给您了,再没我的事了。”
皇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局的精巧自是不必说了,没有让皇帝吃下药,却能让所有人都明白皇后的弑君意图,这样的本事,除了赵如意也没人做得到,最重要的是,这天下大概也再没有第二个像赵如意这么胆大包天的家伙了。
大约她是担心自己最终还是会手软放过皇后吧?会吗?皇帝扪心自问,发觉自己竟然真的没有答案。
现在没有答案也不要紧,他的女儿已经帮他做了决断,如意一向贴心,甚至是在这样的时候。
皇帝又想伸手去拍拍如意的头,不过虑着伤势,还是收回来了:“行了,我知道,不用你管了!”
“长寿呢?”皇帝接着问。
他老人家不信,楚长寿不替她撑腰,赵如意敢干这么大的事,何况楚长寿也向来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只是楚长寿再胆大包天,看起来好像都不如赵如意,他拖着抓到的人,到了含德殿门口,见里头闹成一团,居然就没从那里走,倒是绕了一圈,从后头门走了进来,一见皇帝和赵如意对坐说话的神情,就知道赵如意的事不仅办妥了,还把皇帝也哄好了。
安郡王再三跟赵如意提过的‘只要皇上相信’这几个字,可不是随口胡说的,他从小在宫里,在皇上跟前长大,那意味着混在长春宫的时候也很多,皇上的日子怎么过来的,与长春宫相互扶持的情谊,安郡王心里的感觉,比起赵如意那种察言观色的明白,要深刻很多。
他一直明白,仅凭几个下人的口供,不一定能成事的。
现在就不同了。
诚郡王在郡王府的书房里等着宫里的消息,只要父皇驾崩,宫里形势控制住了,他就即刻率亲卫进宫勤王护驾清君侧。
诚郡王又兴奋又焦虑,根据他们的计划,七天之内必有消息,今天虽然才第一次,可能性最低,可他也忍不住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登临天下,掌江山社稷,掌万民生死,没有哪一个皇子不做此想,而他,在七日内就将坐上那个位子,一想到这个,诚郡王就兴奋的心跳如擂鼓。
诚郡王在书房里等了许多,算算时间,已经过了应该有人报信的时刻了,他微微有一点失望,但又很快振奋起来,不要紧,明日的机会更大!
那今日还是先去黄侧妃处喝酒吧,一想到黄侧妃柔若无骨的身子,水波般的眼睛,诚郡王觉得下腹开始有一点发热了,待登基后,虽然庞氏是要废的,但黄侧妃娘家低微,也做不得皇后,不过一个贵妃是可以封的,到时候……想一想,把贵妃那样隆重的大礼服从她身上剥下来的样子……
诚郡王想的志得意满的自己掀帘子出门,这群杀千刀的奴才,门口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留,居然要本王自己打帘子,诚郡王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便见斜刺里一把带鞘的刀伸出来横在了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表弟?”诚郡王一怔,有点勉强的招呼了一声,领京城防务大将军安郡王懒洋洋的靠在墙上,那把刀就是握在他的手里的。
坏事了!
这个时候安郡王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书房门口,他的府邸里居然全无动静,可见安郡王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诚郡王府,一点儿也没惊动他。
这是早有准备的啊,他这是落入圈套了,诚郡王反应的倒也很快,可是已经毫无作用了,手脚冰冷的听安郡王宣旨,命他入宫觐见,立刻就被带走了。
诚郡王甚至想要传个消息都不行,安郡王突入诚郡王府无声无息,诚郡王府从侍卫到下人全部都控制住了,这会儿安郡王吩咐‘护送’诚郡王进宫,从书房到郡王府门口,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到一个人。
偌大的郡王府空荡荡的,安静的有些吓人。
诚郡王连挣扎都不敢,‘护送’他的四个侍卫,一看就不是安郡王的人,应该是皇上手里的人,诚郡王这样一想,就更小心了一点,也放了一点心,可见皇上终究还是一个父亲的心,也怕安郡王对他暗中下手,才派了自己的人来送他。
安郡王敢直接控制他的府邸,显然是有上谕的,也就是说,宫里的密谋已经败露了,而且是无声无息,极其迅速的败露的,诚郡王这会儿已经无暇去思索这样周密而不动声色的计划,怎么会这样快的暴露,他只是知道再无幸理,唯一的指望就是虎毒不食子,皇上还能留他一条命,就算是圈禁,今后总也还有放出来的指望。
安郡王带走诚郡王,随即谈公子就带着人接管了诚郡王的书房,这间书房,诚郡王应该是再也进不来了。
谈公子吩咐人整理诚郡王书房里各种信件书札等,他却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的往后头诚郡王的后宅走去,看起来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诚郡王后宅修葺精致,花团锦簇,花木不乏名种,可一旦没人走动,却难免露出浓重衰败的景象,尤其是隐约有女子哭声远远传来,更是如此。
谈公子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后宅景象,早已心如铁石,他顺着青石甬路往后走,穿过一架蔷薇花墙,走进黄侧妃所住小院。门口两个佩刀大汉守着,对于谈公子走进来,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黄侧妃是诚郡王爱妾,屋里家具陈设无一不精致华美,她身上的锦袍,也是一年只有十匹产量的银水缎,黄侧妃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膝上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眼睛碧莹莹的大猫,看见有人进来,那猫动也不动。
黄侧妃也没有动。
她从那一日小产起,就好像瞬间跨过了十年的光阴,十六岁的稚气完全褪去,竟有一种看破人世的沧桑与淡然。
“谈大人。”黄侧妃颔首为礼,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大祸将至的惊慌失措。
谈公子说:“安郡王吩咐送你走,但不能留在京城,安郡王妃在锦城有两个庄子,你可以去那里。”
黄侧妃看起来很有准备,听了这句话,她放开那只白猫,站起来脱下身上的锦袍,里面是一身家常细布衣服,看起来是半旧的,颜色也不打眼,她的头上只有一只小小的金包银的蝴蝶簪子,只不过脱下一件衣服,她就瞬间从诚郡王府的黄侧妃,变成了一个家境普通的平民妇人。
黄氏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青布包裹,完全是一副远行的准备,她嫣然一笑:“请替我多谢安郡王妃周全,我就知道安郡王妃重情谊,不会不管我的。”
只有这一笑,看得出曾经的黄侧妃的风采来。
谈公子以前一直不太明白,这位黄侧妃娘家如此普通,模样也非绝色,怎么会在诚郡王如此多妻妾里如此有宠,到这个时候,谈公子心里总算是明白了。
他想,但凡长这个模样的女人,今后一定要敬而远之,不惹为妙。
嘉康九年秋,八月,朝廷诏旨,因“皇后郭氏天命不佑,不能敬承宗庙”为由废后,着即迁入冷宫,同旨降德妃王氏为嫔,一同打入冷宫。
这道旨意,并没有引发轩然大波,实在是意外的平静,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皇后和德妃到底因何获罪,朝廷明发这道旨意,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其实不过是一张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遮羞布而已。
皇后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去冷宫,宣旨太监宣读旨意的同时,还有宫内慎刑司掌宫內监同行,带着一杯毒酒,另外,还有赵如意。
皇后枯坐在她曾经的宝座上,眼睛无神,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只有在看到赵如意的时候亮了一下:“如意!如意,你是来救我的吗?如意,我一直没有对不起你吧!你去帮我求个情……”
皇后在这个时候,还在盘算,赵如意完全可以不来的,她来这里,是因为她们的母女情分吧!
只要有情分就好办!皇后把她当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慎刑司长官皱了眉,挥手让人上去,赵如意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前,在皇后耳边轻轻说:“我其实就是大公主。”
皇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的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手里下意识去抓赵如意,赵如意已经退开了一步。
“妖……”皇后郭氏才说了一个字,慎刑司的粗壮婆子们已经扭手捂嘴的伺候好她了,皇后眼睛瞪的极大,看着赵如意的身影。
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照着赵如意高挑娉婷的身形,打下一片阴影,赵如意在门口眼看着那些人把毒酒给皇后强灌下去,她痛苦的抓着喉咙,可是说不出话来,随即开始吐血。
就好像很久之前那一幕。
秋风吹来,赵如意打了个冷噤,走出长春宫。
只有在回到护国长公主府的华兰园,胖乎乎的楚安安完全不知世事的笑脸,才最叫人安慰,她一回家,就看到小姑娘咿呀呀的叫着,肉嘟嘟的左边脸上笑出一个圆圆的肉窝窝,小身子完全信赖的向她扑过来,赵如意把她接过来搂进怀里,肉肉的小手立刻就抱住了赵如意的脖子。
赵如意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终于觉得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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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些日子赵如意出门的时辰长, 就是喂女儿有时候都是匆匆忙忙的,楚安安虽然小,似乎也感觉到了, 今日娘亲一回来就来抱她,她就赖在娘亲身上撒娇, 小手紧紧搂着赵如意的脖子, 不肯放开。乐文 小说
“安安想不想娘啊?”赵如意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小姑娘五个多月了, 越长越漂亮, 也越长越像当年的大公主, 尤其是被逗笑的时候。雪白的皮肤, 小孩子本来就嫩,看着越发雪团儿一般,自己也坐的住了,没头没脑的扑过去亲她娘的脸的时候, 还打的有一点痛。
小孩子的体温总是比大人略高,暖烘烘的, 带着甜甜的奶香,赵如意摸着安安软软的脊背, 耐心的陪着她玩, 宫中之事多少算是尘埃落定了,后宫格局定然生变,会有哪些人晋位,会不会再开选秀, 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赵如意从来无意政局,在得知自己隐秘的身份之后,她甚至有一点特意的避嫌,虽然历朝历代的公主们或多或少都会通过种种形式和手段参与朝政,但赵如意却觉得自己身份较为尴尬,何况别人也不知道。
她不觉得自己是公主!
以前只是听闻大公主的经历,唏嘘叹息,如今她知道自己就是大公主之后,这感觉又不同了,生于皇家,金枝玉叶,其实真还不如生在赵家。
经历了这一切,赵如意觉得,还是在赵家的日子自在,赵九姑娘就不说了,便是土生土长的赵家正儿八经的姑娘们,虽然性子各有不同,资质也不一样,偶尔也有正常人的小算盘小心机,有羡慕妒忌恨等等情绪,但个个都心地纯和,为人正派,有格局有心胸,有些公主还比不过人家呢。
赵如意最近心神被震荡的较多,动不动就走神,楚安安被冷落了,不满的啊啊叫着,去扒娘亲的手,赵如意回过头来,看到眼前楚安安大大的清澈的黑眼睛,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坏脾气的小家伙!”
楚安安哪里听得懂娘亲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在和她玩呢,一头就往赵如意身上拱,沉甸甸的,赵如意笑着和她一起滚在炕上玩。
母女两个正玩着,安郡王回来了,楚安安啊啊的叫着打招呼,安郡王又是一把提起她来往空中一举,楚安安笑的就更大声了,紧紧的捏着小肉拳头,赵如意这才坐起来,抚一把头发,安郡王跟她说:“听说皇上今日召见众位阁老,大学士,两位王爷,合议立储的事。”
皇后跟德妃说过的立储之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人选并没有定,皇后是为了拉德妃下水,才说是直郡王的,赵如意却也没问是哪位皇子,只是道:“诚郡王后来怎么着?”
朝廷已经废后,私下里甚至已经赐了毒酒,可诚郡王那一日进宫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诚郡王府也只是由安郡王的人守着,不许出不许进,每日里由内务府送应用的东西进去,这已经有近十日了。
安郡王道:“皇上没有旨意,我也不好问的,只是大约听说是送去帝陵附近了,我也没细问。皇上向来心软,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与后宫妇人不同,大约是吩咐圈禁起来守陵读书罢。”
楚安安打个呵欠,在安郡王怀里有点想睡的样子,这种时候她一向很乖,不吵不闹,也不要人陪着玩,睁着眼睛发呆似的好玩,不过再过一会儿,没人拍着她睡觉,就会哼哼唧唧的要哭不哭的了。
她也玩了好半日了,赵如意便打发乳娘来抱楚安安下去拍着睡觉,然后才问道:“那边府里呢?”
同样是诚郡王的侍妾,楚荃与黄侧妃又不同,黄侧妃没沾手,不知情,只是受了牵连,安郡王给她报一个自尽,悄悄把人送走,算不得什么大事,谁也不会拿这事儿查安郡王一个把柄。
可楚荃不同,她是亲自参与到这件事上来的,虽然她大约并不知道目标是皇帝,但指使莲心换药的是她,是不可能脱得了关系的。
意图弑君,这是大罪,足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只是既然主谋诚郡王被皇上免了死罪,这件事也没有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私底下可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多的,何况楚长寿夫妇在这件事上又是救驾有功的,楚荃又是出嫁女,赵如意猜想,楚家想必不会被牵连。
安郡王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理会,你倒是预备东西给老太太送行罢。”
“送行?”赵如意道:“你干什么了?”
赵如意这阵子在宫里的时候多,没空理会外头,还不知道安郡王见皇上没有大动干戈,他倒是腾出手来把家务事给料理了。
那一日,楚老太太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一系列的事情,她如同往常一样,在自己屋里和几个大大小小的孙子孙女们玩笑,却见万姨娘满脸泪痕,脸色惨白的跑了进来:“老太太救命,老太太救命!”
三姑娘楚菊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看这阵仗,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她便轻轻起身,一手牵着妹妹楚蕙,一边招呼着其他几个异母妹妹弟弟们出去。
“怎么了?”楚老太太唬一跳,连忙问。
“荃姐儿……荃姐儿……”万姨娘放声痛哭,她这样的后宅姨娘,本来是极少能够和外界联系的,她因在老太太跟前有体面,又有自己养的女儿进了郡王府,便时常拿着郡王府的大旗,出门去看女儿,比起完全蒙在鼓里的老太太,倒是很快就已经发现诚郡王府出事儿了。
“诚郡王府出事了!”
楚老太太又唬了一跳:“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原是做了几件孩子的襁褓,想着给荃姐儿送去,没承想到了诚郡王府,进不去,外头有人守着,我悄悄花了银子找人问了一回,只说诚郡王坏了事了,如今郡王府围着,只等上头指令就要动手。”万姨娘一边哭一边说,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楚老太太一辈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立时手脚无措:“这可怎么好,诚郡王坏了事了,那是皇上的亲儿子,我能做什么?”
这老太太虽然糊涂,至少上下尊卑还是拎得清的,很明显知道诚郡王坏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
“老太太说的自是有理。咱们自然不敢管诚郡王的事儿。”万姨娘哭道:“只是荃姐儿在里头,她一个姨娘,能有什么要紧,这会儿旨意也没下,老太太求一求安郡王,略活动活动,想个法子接她出来,只怕还来得及……”
楚老太太本来就没什么主意,此时听了就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是,这就打发人去请长寿来,我们先问一问,总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事。”
万姨娘连忙应是,虽然是她亲手把那盒子药交给莲心的,可她还压根没往这上头想,楚荃跟她说的,换掉那瓶子药是为了替诚郡王办事,目标不过是个兵部的什么要紧官儿,否则,她们哪里敢去做呢?
楚老太太刚打发了个小厮去公主府,人还没出楚家呢,外头轰隆隆跑来一大队兵士,一个个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凶神恶煞的把楚家给围起来了。
那小厮叫人拿刀一比,吓的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回去报信儿去了。
老太太听说自己家也被围了,更是吓的了不得,偏楚二老爷也不知道上哪里喝酒去了,并不在家里,越发连个主心骨也没有,只有楚二太太听到了消息,连忙赶过来。
楚老太太哆哆嗦嗦的道:“快报公主府,快报公主府。”
这位老太太也就是个窝里横,真遇到事儿了,也就只有报公主府这一个主意了。
说话间,一个没穿官服,只穿着蓝色暗底云纹锦袍,长的漂亮的过分的年轻人拿着一把折扇走了进来,也没拿圣旨,也没拿关防,凤眼一扫在场众人,张口就道:“楚氏一门涉弑君案,奉令缉拿。”
“弑、弑君?”楚老太太抖的更厉害了,话都说不清楚,哆嗦个没完:“怎么、怎么会弑君的?”
楚老太太别的不怕,对皇帝太后等向来是根深蒂固的知道不能惹的,这会儿听到弑君这么大一顶帽子,立刻吓了个半死,进的气儿没有出的多,谈公子站在当地看着,都在想,安郡王这主意到底行不行啊,别真把他家老太太给吓死了!
谈公子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万姨娘:“你们家以亲戚之便,偷换安郡王妃给圣上制的成药,意图弑君,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诚郡王府侍妾楚氏已经供认了!”
“啊?”万姨娘尖叫一声:“那药是给皇上用的?”
“你!”楚二太太听懂了,顿时气的发抖,这个蠢货,怎么敢干这样的事!
谈公子冷笑一声,手一挥,立刻就有人上来捆了万姨娘,堵了嘴提了出去,谈公子冷笑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越发叫人不敢逼视的印象深刻,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干这种活向来得心应手。
谈公子道:“楚兆林呢?立即搜捕!”
这眼见得要抓儿子了,楚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了万姨娘这外姓人,当然是儿子要紧,连忙道:“这事兆林不知道啊,这位大人既已经抓了万氏了,还求大人高抬贵手啊。”
谈公子又冷笑一声:“弑君谋逆是抄家杀头,株连九族的大罪,老太太一句不知道,就能抹过去了吗?通天下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在下奉刑部钧令,缉拿楚氏一门,除了万氏要带走审讯之外,女眷就地看守,男子全部缉拿,动手!”
老太太又吓的快要晕过去了,老泪纵横的哭骂着万氏胆大妄为,又生了个孽障,如今自己是要死了,还连累一家子。
谈公子好整以暇的扫了扫袖子,立刻一个大汉提了椅子搁在当地,谈公子就大模大样的坐在楚家正堂的正中央。
老太太哭骂了一阵,眼见的到处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又有男人女人的惊叫哭闹声,偏偏身子作养的好,想晕还晕不过去。
“安郡王到~~~”外头拖长了声音的通报,楚老太太那简直就像盼来的救星,战战巍巍的站起来,拄着拐棍就往门口去,眼见得安郡王大步走进来,老太太拐棍都丢了,抓住安郡王哭的了不得:“长寿啊,你快救救你叔父吧,可了不得了!”
安郡王皱着眉,看谈公子这个时候还风流倜傥的拿着折扇,充他的才子派头,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亏的他们家老太太不懂事,要是人家家里的老封君,眼见得他一不穿官服,二不拿手令,早吩咐家里侍卫把他赶出去了,哪里还会被他吓着。
不过这会儿,安郡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皱着眉对楚老太太说:“祖母打发人来的时候,我刚得了信儿,这是证据确凿的弑君大案,药经了万氏的手,叔父是夫主,脱不了干系,不好转圜啊。”
谈公子眉毛一挑,自己已经吓了老太太一回了,安郡王又张口这样说,他也不怕把嫡亲祖母给吓死啊?
啧,这个不孝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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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递解还乡
第一百一十六章
楚老太太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了救星, 不料安郡王来了也这样说,立时就倒了气儿, 眼见得就往地上软下去了, 安郡王连忙伸手扶着, 却还又加了一句:“老太太又是在二叔这里,那万氏也是常在跟前伺候的,便是老太太, 也免不了隐匿不报四个字, 我听说刑部递给皇上的折子,也加进去了。% ”
什么,弑君大案还有自己的事儿?楚老太太这眼见得想晕也晕不过去,只得老泪纵横的拉着安郡王的手哭道:“这实在是冤枉啊, 我楚家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表, 你爹可是为了救皇上没的!我要是知道他们在底下竟敢干那样的事, 哪里还能容他们到今天!”
对皇上的忠心,十数年来都是楚家的立足之本,这段话老太太这辈子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简直熟极而流,且楚老太太向来谁都不怕, 但也还根深蒂固的知道皇上太后皇后是不能不恭敬的,这会儿真是觉得莫大的冤屈:“长寿啊,你要去给我们楚家分辨清楚啊!”
安郡王也怕把老太太给吓出个好歹来,这会儿见老太太知道厉害了, 便应了一声,安慰了楚老太太几句,便过去与谈公子商议:“谈大人。”
谈公子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安郡王请吩咐。”
安郡王道:“既然只是刑部的关防,不是圣上的旨意,还请谈大人看在我的面上,今日略放一放,我自进宫回奏皇上,求皇上恩旨,必不致让谈大人难做。”
谈公子皱眉道:“不是下官不尊安郡王谕令,只是刑部已经吩咐缉拿,若是回头有人趁机逃逸,那岂不是下官的责任了?”
安郡王便道:“本王作保,若是下次还需拿人,必定拱手送上,一个不少!”
一头说着,一头从袖子里摸了两张银票递过去,老太太单看那大小,就知道是大额的,这会儿也顾不得心疼了,倒指望谈公子赶紧收下。
果然,谈公子收银票的动作若行云流水,然后对安郡王点头道:“也罢,既然是安郡王发了话,下官也不好不给面子,既如此,楚兆林暂且不拿,就把那罪魁万氏带走就罢了。”
收了他们家两千两银子还要拿人?楚老太太颤微微的刚想说话,谈公子凤目扫过来,那凛凛的冷意,竟硬生生的把老太太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
谈公子举手为礼,与安郡王告辞,带了底下兵士走了,安郡王才对楚老太太道:“这弑君大案,药是经了万氏的手,交给郡王妃的丫鬟的,若不是郡王妃机警,真叫皇上用了那药,咱们一家就完了,别说这会儿我来转圜,就是我,这会儿说不定也进了诏狱了!老太太还想着保那万氏不成?倒是要早些打算,把叔父撕掳开才是当务之急!”
“不保不保。我什么也没说啊!”楚老太太本来就没有个定主意,这会儿叫安郡王一说,顿时也觉得一家子这无妄之灾,全是万姨娘和楚荃招来的。
这还不是小事呢,这是弑君大案!
“这个搅家精!”楚老太太生气的说。
楚老太太不懂事,赵如意可是懂事的,听安郡王说到这里,早笑死了,她一边亲手倒了茶递给安郡王润润喉咙,一边笑道:“刑部这原本就是只提万氏吧?你倒把老太太给吓的那样。”
“刑部如今是直郡王一直理着,我要办点儿家事,他难道好意思不给我方便?”安郡王笑道:“不过他那边的人虽然个个五大三粗,样子看着凶,说话却不行,这样的事,还得叫小谈去办,你瞧他一出马,就把老太太吓的那样。后来话都不用说,眼睛只一扫,老太太就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赵如意回想谈公子那张漂亮面孔,他凤眼斜挑,笑起来仿若春暖花开,只脸上但凡冷峻下来,就颇有凛冽之意,且言语利落,处变不惊,果真是上佳人选,赵如意便笑道:“后来呢?”
“后来那小子卷了我两千银子走了!”安郡王没好气的道:“还不肯还我了!”
赵如意好险一口茶没喷出来。
安郡王又说:“后面就简单了,楚荃和万氏都供认不讳,现今收押在刑部大狱里,虽然她们是被哄骗的,但说什么药也是从她们手里递出来的,自脱不了干系,大约今后赐自尽罢。这还是因着是我们家的女眷的缘故,才格外施恩,留个颜面,没送菜市口。叔父本不知情,但身为夫主,总有管教不严之责,刑部拟了免职。这还是因着皇上不怎么追究,直郡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免职了事,换一家人,说什么也要流放的。”
赵如意点头,这倒是真的。
“这事儿既然是我办的,那就要按照我的心意办。”安郡王道:“叔父免职,再加一条,递解原籍,命地方官严加看管,把老太太一并哄回去。老太太这些年越发昏聩了,虽说没什么坏心,也太没心眼了,动不动叫人撺掇着出头儿,偏又是老祖宗,总不好拿老太太怎么着。”
安郡王喝一口茶,又道:“这会儿万氏虽没了,叔父跟前还那么多人,丫鬟小子的,谁说得准哪些人在后头悄悄哄着老太太呢?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个,虽做不了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可也没有天天如临大敌的防着的,倒不如哄回老家去,落的清净。”
“说得也是。”赵如意点头道,她知道安郡王这是为了她作想,老太太再怎么折腾,是不会折腾亲孙子的,还不是冲着她来,赵如意道:“有公主府的面子在那里,老太太回了老家,地方上自然也敬重着,且虽然叔父是免职了,老太太到底二品诰命是还在的,咱们平日里四时八节的礼往那边送,谁也不敢不开眼的干些什么。”
只是,赵如意笑道:“那老太太肯走么?”
“要论老太太自个儿的心意,那自然是不肯的。”安郡王笑道:“可架不住又不是我去跟老太太说。小谈昧了我两千两银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他还有脸要不成”
谈公子连话都不用多说,只是脸一冷,一副老太太不立刻动身,他就要把楚兆林给抓起来的架势,楚老太太吓的没口子的只是应是,一个多的字都不敢说,还是安郡王在一边□□脸,跟谈公子商议了一番,才允了楚家十日宽限的期限。
赵如意笑了半日,第二日一早便打开自己两口子私房小库房,选了些应用东西并衣料、药材、茶叶等,另外加了些老年人日常应用的丸药,一并交出去给护国长公主过目。
公主府又额外买了两辆马车,并派了两个管家娘子,四个婆子,四个小子,连同安郡王挑的护卫,连人带细软,也是七八辆车,送楚二老爷一门回徽州老家去。
只有楚三姑娘本来正在议亲,已经差不多定了人家了,只等明年国丧过了就下定礼,护国长公主便把楚三姑娘楚菊接到公主府住,今后也就从公主府出嫁了。
这种事算是十分平常的,各家常有这样的表小姐,楚家本来就没有正经分家,只是因公主府制度不同而已。
赵如意带着楚安安,楚菊也跟在后头,一起随护国长公主去给老太太送行,侯宝如自也来了,见到胖乎乎的楚安安就伸手抱,她是时常来往的,楚安安认得她,见她伸手就乖乖的张开手让抱。
“安安又沉了!”侯宝如抱着她香面孔,楚安安抱着她的脖子,软软的挨着她,这时节还不冷,楚安安只穿了一套杏黄软缎的撒脚裤子小衣服,越发衬的她雪白的一团,侯宝如笑道:“安安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楚菊在一边笑道:“我觉得,就像那海上进来的珐琅盒子上画的那种小孩儿。表姐觉得呢?”
“对对对!”侯宝如笑:“我也觉得像。”
赵如意倒是没理会她们议论,楚安安也没有,她第一回出门,看什么都新鲜,只管转着小脑袋到处乱看,黑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待送走了楚家一门,赵如意便带着楚安安进宫去给皇上请安,皇上念了好几回要再看看楚安安,上一回皇上见到小家伙的时候,她才刚出生,红彤彤的,哪像现在这样雪□□嫩一团。
如今皇上养伤,看看楚安安,心情好。
宫门高大宽阔,换轿子的时候楚安安就仰着脸好奇的看,往里头去的路上,好奇的身子都想伸出窗口去,皇宫气势又与别的地方不同,格外宽阔,处处都是明黄大红,极有气派,楚安安的那点儿瞌睡都醒了,伸着小脑袋看个没完,赵如意把她抱回来,她又舞手舞脚的挣着要出去,赵如意笑道:“这么好玩?索性把你养在宫里好了。”
她们母女两个到了含德殿,御书房掌宫太监何权已经迎出来,见赵如意亲自抱着小姑娘,小姑娘羊脂玉一般的脸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连忙笑道:“这是大姑娘吧?这模样儿生的实在好,倒有几分像足了皇上的样子呢。”
赵如意笑道:“都说外甥肖舅,果然是这样。”
这何权原本不是晋王府的人,还是最近才知道赵如意的真实身份的,面儿上一丝儿不露出不同来,可行事做人就悄悄儿的略微变了一点,就如同刚才这句话一般,改的不动声色,却又刚好合适。
能在宫里这样的地方,做大总管屹立不倒,还能做皇上的心腹,果然没点儿本事是不成的。
这个时候,赵如意才突然发现,自从皇上那一回把前因后果,种种缘故说了之后,似乎也在不动声色的安排着让周围的人,小范围的有分寸的透露了赵如意的身份,尤其是那些需要知道了,赵如意才方便的人。
比如这位何大总管,他明白的想必只是赵如意大公主的身份,里头的来龙去脉,想必皇上不会解释,但他明白了,赵如意不管在御书房还是在含德殿,行事说话都要方便许多。
这会儿赵如意便抱着楚安安进去见皇上,在这含德殿病榻前,她便光明正大的对小姑娘说:“安安,这是你外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读者想要看谈公子的番外,我没安排他的,所以楚家这件事,特意安排谈公子办,喜欢谈公子的就当他的番外看了哈!一举两得!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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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破费了
第116章 天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楚安安当然不懂这含义, 她只是好奇的盯着看,一点儿也不害怕, 只是有一点害羞,看了一会儿, 她的小身子就扭过去,双手抱着娘亲的脖子,可是小脑袋还是好奇的看着皇帝的,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然后她还笑了。--
雪□□嫩的楚安安, 大眼睛, 浓密的睫毛,肉肉的脸蛋上左边一个小窝窝,小嘴如花瓣一般, 又是穿着一套软缎的大红麒麟献瑞撒脚衣裤,那样子真是与当年的大公主一个样儿,不知道是岁月模糊了记忆,还是清晰了感觉, 皇帝看着楚安安的样子, 真是觉得自己看到了女儿的重生。
还是那么小,那么漂亮,那么可爱, 黑亮的大眼睛如宝石一般,清澈透明,丝毫不知人世险恶。
皇帝又是欣喜又是辛酸, 自是爱的了不得,忍不住伸手想要抱一抱她,赵如意笑着把她递过去,楚安安却紧紧的搂住母亲的脖子不肯放手,到底是第一次见,楚安安还不认得。
赵如意拍拍她的脊背哄她:“乖,让外祖父抱抱。”
楚安安看看娘亲,又扭头看看皇帝,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是怎么衡量的,终于松了手,乖乖的让皇帝接了过去。
楚安安胖乎乎的,沉甸甸的重量倚在皇帝的怀中,开始倒是老实,她的大眼睛盯着皇帝看,小嘴偶尔动一动,皇帝忍不住伸手去点了一点。
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就跟着皇帝的手指动起来,然后她一伸手,就去抓皇帝修剪整齐的胡须,爹爹没有这个,好好奇!
“不能抓。”赵如意连忙去拉她的手,这孩子,什么都会抓,不过还好,常常被娘亲阻止,她就本能的知道,娘亲让抓的可以随便抓,娘亲要拉的就不能抓。这会儿叫娘亲拉了手,这就归类于不能抓的一类了,楚安安乖乖的收了手,她看也看够了,又不能抓,不好玩,楚安安不耐烦起来,扭着小身子伸出双手,依依呀呀的探向赵如意。
皇帝舍不得,要找一样东西给她玩,赵如意笑道:“您还没大好呢,安安也沉,别抱太久了。”她也没抱了楚安安过去,只是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皇帝身边,让她自己玩。
楚安安也不执着,她团身坐着,好奇的扯着跟前明黄的穗子,这是平日里见不到的颜色,不过她到底还小,一会儿就晃悠悠的往后倒。
何权见赵如意带了小姑娘一起来,早就吩咐了去拿些玩器来,此时已经拿了一托盘来预备着,赵如意又扶着楚安安坐着,拿了一支五颜六色的风车给她玩。
小家伙立刻不管别的了,拿着拨来拨去,又好奇的去扯,小手肉肉的,手背上全是窝窝,捏着彩色风车,看着特别好玩,皇帝看着笑道:“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儿,什么都要弄坏。”
赵如意笑道:“不会吧,我这么乖,肯定不像安安那么淘气。”
皇帝立时笑道:“你比她还淘气呢,安安就比你乖,还肯要人抱,你那个时候啊,除了你跟前的人,就只要我抱,别人一抱你,你就紧紧抓着我不放,好像人家要抢走你一般。”
当年的事,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可他们慢悠悠的说了一整个下午,楚安安在身边玩风车,玩玉桃子,玩小铃铛,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娘亲又看看外祖父,不想坐着了,躺下来滚来滚去,滚的累了,她也不要人哄,自己团成一团,就睡着了。
小姑娘肉肉的小拳头搁在脸畔,呼吸很安静,睡的很沉,含德殿里的时空也静谧,偶尔有轻轻的笑声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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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大事已毕,便有各家各色人等纷纷上门看望‘受惊’的安郡王妃,虽然安郡王妃其实没有受惊,但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买通了人,悄悄换了安郡王妃的药,意图弑君,皇室为了体面,没有公开说明,只是事情在那里放着,安郡王妃被换了药,差点被谋害弑君,肯定是要受惊的。
大家也都想知道当时的详细情形,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各家知道消息有先有后,上门的日子自也不同。
赵四夫人很快就上门来了,她是真的听到消息担惊受怕了,赵大老爷卷入谋逆案入狱的事情才过去两年,当时乌云盖顶的情形还算是历历在目,一听到赵如意差点儿卷进弑君案,这又比谋逆案更厉害了,自是吓的什么似的,也觉得赵如意定然也吓的什么似的,作为赵家唯一留在京城的长辈,连忙带着赵十姑娘赵淑秀上门来看她。
进了护国长公主府,听说赵如意还好整以暇的抱着楚安安在花园子里走动,待她回来,赵四夫人拉着她的手道:“这样要紧的事,怎么就不叫人回家来说一声,昨儿听说这事儿,这等怕人,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今日就赶着过来了。”
说着就要掉眼泪,赵如意连忙道:“就是怕吓着伯娘,才没想着当个正经事说的,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要紧呢。”
赵如意把楚安安放到炕上玩,赵十姑娘便去逗她玩儿,一边笑道:“我跟娘说哪有九姐姐吃亏的事儿,必不用担心的,九姐姐天降福星,从来都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娘还念叨呢。”
赵四夫人嗔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这一回自是你姐姐的福气,平平安安的过了,今后还不是得小心么?郡王妃平日里不管给谁用药,尤其是自己制的药,越发要留心才好,宁可落些埋怨,也不要逞强才是。”
楚安安听到赵四夫人话里安安两个字,还以为叫她,抬头看了一眼,有点茫然。
赵如意笑着应道:“我知道了,我仔细着呢,要不是仔细着,这一回早叫人算着了不是?”
这么一说,赵四夫人就放心了:“这事儿迟早是要传出去的,我回头写信给老太太说明白,别吓着老太太才好。你知道,老太太向来最是疼你的。你要得闲,也写封信回去,就是请个安也好。”
“嗯嗯,我也写。”赵如意笑盈盈的应了:“正好我新得了一支有年头的老参,配了参茸丸,给老太太补益。”
赵老夫人肯定不会给吓着,赵如意想,老太太多半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当然知道,她可是有靠山的人!
赵四夫人坐了半日,护国长公主虽然没有亲自留饭,但特地打发了人来说,请赵如意要留娘家人吃饭,是以赵四夫人和赵淑秀是用了饭走的。
这一日她们来了,很快,康三夫人也来了,她当日是在长春宫的,亲眼看见了来龙去脉,很清楚赵如意是早有预备,后来又见诚郡王坏事了,她这样的官夫人,立刻就想到了诚郡王府有个楚姨娘,心里多少明白,这很可能是赵如意设的局,所以她倒是没觉得赵如意有什么可安慰的。
其实,康三夫人是为康二姑娘的婚事来的,赵如意连救了康二姑娘两次,一次还算是偶然,两次下来,就有点异样了,康三夫人很觉得赵如意是康二姑娘命中的贵人,联系到赵如意福星的说法,于是便认为是赵如意的福气惠及了自己闺女,据说还去奉国寺问了一回张铁口,张铁口的说法,康二姑娘和安郡王妃面相相合,果然是贵人。
这个亲闺女,康三夫人那是操碎了心,如今给康二姑娘挑姑爷,选了快一年,选了好几家人,康三夫人今日带着参茸肉桂,鲍鱼海参连同康二姑娘,来看赵如意,说是给安郡王妃压惊,其实是想着两家如今是亲近的姻亲关系,目的是借着赵如意这福气,问问安郡王妃关于康二姑娘亲事的意见。
康三夫人觉得,赵如意指点的,必然是于康二姑娘好的。
赵如意听懂了康三夫人的来意,实在觉得哭笑不得,就算再是亲戚,康二姑娘的亲事这么要紧的事,也没有自己来给意见的啊。
赵如意往里间瞄了一眼,康二姑娘大家闺秀,当然不好听母亲谈自己的亲事,早便说了去看楚安安,进里间玩儿去了,这么一看,楚安安虽然是第一回见康二姑娘——洗三的时候不算,那个时候小姑娘根本还看不见人——好像她还挺喜欢康二姑娘的,笑的很大声。
赵如意推辞道:“康夫人说的这几家的哥儿,我是真不知道,您知道的,这几家的太太,我虽认得,也不过是偶尔见过几回,连她们家的姑娘,我也没怎么见过,何况哥儿呢。”
康家是十妹妹的夫家,赵如意也不好随口就打发了,只得出主意道:“贵府两位公子都在外头有差事,三公子又进了太学,于文于武,这几位哥儿的人品性格都是打听得到的,在外头多问一问,岂不是比我清楚些?”
赵如意哪敢真给选啊,这样的事情,便是亲姐妹也不好乱说,何况还是妹妹的小姑子,今后嫁过去日子好过倒也罢了,若有半点不如意,可叫人埋怨。
康三夫人哪里不知道这点儿,她本来也不是想要赵如意理智分析到底哪家好,她想要的,是赵如意无意的露出一点偏向来,越是无意的,才越是福气。
可这会儿看了半日,赵如意的细长如玉雕般的手指头也小心谨慎的没搁在任何一张纸上。
坐了半日,康二姑娘抱着楚安安走出来,二姑娘鼻尖出了一点儿细汗,显然是叫楚安安这小淘气给累的,但她的精神却很愉快,大约是真的喜欢楚安安小朋友,她笑道:“安安渴了,给她喝一点儿水。”
康二姑娘这温柔体贴的性子,倒是一如往昔。
她在炕桌边站着,看人倒水来,楚安安越发的活泼,探着身子,一把就抓住了炕桌上的一张笺纸。赵如意一怔,连忙伸手去拿她的手:“安安!”
楚安安活泼又得意的笑着,露出脸颊上的肉窝窝,典型的人来疯,她倒也不是抓着不放,反以为是娘亲逗她玩儿,胖乎乎的身子一扭,就把手里抓到的东西,揉进康二姑娘的怀里了。
赵如意把那纸拿过来,转头一看,康三夫人一脸恍然大悟,得窥天机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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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大结局
大结局
楚安安来搅这一回局, 叫赵如意哭笑不得,可康三夫人却是真当了一回事,不过, 本来福气之说就是缥缈无垠的,赵如意觉得, 既然康三夫人爱把这当个好兆头,那也别扫人家的兴才好。
横竖康三夫人是已经再三选了这几家的, 又不是随便的人家,那这些人家不管选中谁, 自然都不会差的。
赵如意这样一想, 就理直气壮起来,她还拿过楚安安抓过去那张纸看了一回,这家人姓钟,本家是东北著名大世族, 自开国起就绵延至今,虽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员,但读书做官的子弟也是代代都有的。如今长房老爷才四十出头,已经是杭州知府, 当然比不得康三老爷的前程无量,但最终能做个三品高官也是应有之意。
康三夫人取中的是长房嫡次子,今年十八,刚中了个举人的功名在身上,在世家勋贵子弟中已经算是有出息的了,赵如意又大略看了看那几家, 也都是差不多的门第,大约康三老爷和夫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女儿的秉性,便宁愿给她挑个门第低些的夫婿,甚至还避免主持中馈,今后便是康二姑娘又做些什么事出来,也好说话些。
这样一想,赵如意就觉得她们家楚安安选的果然好,这钟家本家在东北,正是康三老爷辖下,便是天大的事儿,康三老爷也托得住。
何况康二姑娘除了那点儿事,她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就是那钟家公子的容貌……赵如意记得她见过钟家的姑娘,十四岁的年龄,个头跟赵如意都差不多高了,又整个壮实了一圈,家里姑娘都是这样,那位公子……
想来与田公子绝对是两种模样儿。
赵如意就没有再想下去了,横竖跟她关系不大,这会儿看起来康三夫人还挺满意的,抱着楚安安眉开眼笑,直说要去京城最大的银楼天宝阁给楚安安打个项圈儿。
康家母女上门来看望了赵如意一回,满意的走了,接着便是赵七姑奶奶赵淑云,蓝家的消息向来灵通,又有在直郡王府管家的蓝侧妃,那一日的变故,赵淑云想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以不像是赵四夫人那般慌张,刚好又碰上侯宝如也听说了这事儿上门来看看。
横竖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赵如意叫人在花园子里的小澜亭煮了茶,厨房里又送了两个食盒四色点心,四色干果,四色鲜果来,便坐在那里喝茶说话。
赵如意把那一日的情形绘声绘色的讲给她们听,赵淑云叹息道:“那一回皇后娘娘认了你做义女,我还真以为她是真疼你的,想着你向来就讨人喜欢,能得皇后娘娘的青眼,也是有的,谁知道她竟这般算计你。”
赵如意若是真的中了这计,不仅是赵如意,连同安郡王,护国长公主,都难脱身,甚至是赵家也要被牵连几分,赵淑云想到这里便觉得,人人都传这位九妹妹是福星降世,现在想想,还真是呢。
侯宝如却说:“我瞧啊,皇上才是真疼表嫂的,咱们当然是后来才知道。可皇后娘娘离的近,看的自然多,说不准当初认了表嫂做义女,就是为着讨好皇上。后来见表嫂得皇上信重,就起了坏心,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赵如意微笑,不予置评,只随手拿了一块金丝卷儿吃,侯宝如敏捷聪慧一如往昔,而且她的这种聪敏更像是天生的,仿佛一种直觉,总是在无意中直指核心,也就是她这样的心性,才有当初对抗太后的勇气。
单是看着两人对这件事的评价便知道两人的性格不同,赵淑云大气正派,侯宝如聪慧敏捷,虽有这样的不同,却都是好相处,让人喜欢的性子,今后的日子,也自是不会差了。
到了后来,赵淑云随蓝公子外放,掌府里中馈,处事大方,格局正派,上至公婆,下至弟弟妹妹们都颇为喜欢她,又得夫君敬重,下人敬服,是出了名的贤德人。到了四十岁时,蓝公子已经被称为蓝老爷,官居从三品,儿女双全,父母公婆俱在,因蓝家原是商家出身,少有纳妾风气,赵淑云生两子两女,房里别说侍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越发叫人羡慕,各家嫁女娶妇,都来请她,到处去给人做全福夫人。
而侯宝如跟她的小景甜甜蜜蜜了一辈子,长住京城,夫家与娘家本就是世交,世代通婚,婆母看着她长大的,喜欢她的品格性子,拿她当亲女儿般疼,她成日里带着女儿儿子来安郡王府找赵如意玩,又时不时在外避暑避寒,在京城这么多的少奶奶里,就数她过的最自由自在了。
这些亲近人等纷纷上门看望赵如意,还有许多不算很亲近,平日里也是有走动的太太奶奶们也都用看望受惊的安郡王妃的名义上门来坐了一回,待这件事的影响渐渐变的平静了些,终于不用赵如意再叙述一遍的时候,天气已经变的冷了,夹袄换成了丰厚的皮毛,楚安安裹的像只小狗熊,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眼见的新年就要来临了。
尾声
嘉康十年,四月中,国丧一年期满了,又正是天气逐渐热起来的时候,整个京城都显得活跃了起来,民间禁嫁娶一年,不知道耽搁了多少年轻男女,如今饮宴鼓乐都解禁了,立刻就开始重回繁华灿烂之景。
五月初,皇上明发立太子恩诏,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并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这三位成年皇子为郡王,小皇子们暂时不册封。国丧期一过,帝室便明君臣之别,又祭天告祖,大赦天下,花团锦簇的热闹了起来。
为庆贺太子之立,皇上大宴群臣,后宫也开宴,三品诰命以上与贺,赵如意当然也要进宫去,楚安安刚一岁多点儿,这样的大宴,赵如意就没带进宫去。
蓝侧妃见了赵如意还问呢:“安安呢?也不带来跟颖儿玩?”
蓝侧妃所出的皇帝的长孙女,太子爷的长女大名一个颖字。
“这么多人,怕吓到她,回头闲了,我还不是常常进宫来吗?”赵如意笑道:“哪天不能见?”
蓝侧妃笑道:“又哄我,你们家安安胆子那么大,还能怕人多,前儿她周岁的时候,我看人就很不少了,她还欢喜着呢。我看啊,是你嫌人多吧。”
“你知道就行了,何必说出来。”赵如意笑道:“你们家丫鬟又找过来了,你还不过去,回头闲了再说吧。”
直郡王妃原本身子就弱,小产后就更差了,后来还添了郁结的毛病,越发成了药罐子,赵如意听说她一直在由那位专精女科的神医调理着,也不知怎么调理的,没见一点儿好,镇日里恹恹的,也不出来见人,郡王府后宅也没精力管。
直郡王没办法,又不能换正妃,又不能强着她撑着病体理事,只得让蓝侧妃暂时理着,连同外头交际,也只能由蓝侧妃出面,前儿楚安安的周岁生辰,护国长公主府自己关着门庆贺,蓝侧妃就亲自到场来道贺了。
幸而蓝侧妃也是有四品诰命的,旧年里又因国丧少许多应酬,私下里走动起来,也还说得过去。
如今直郡王为太子,入主东宫了,不出宫走动,倒也就免了这忧虑。就是那位太子妃,有了这样的喜事,居然还是没有出来,连群臣恭贺太子爷这样要紧的场面,也依然交给侧妃打理。
倒是蓝侧妃有银子又有人脉,打理起直郡王府后宅来,井井有条,反比以前强了许多,不仅是内务清楚,还直郡王府的下人也都梳理了一遍,虽说不能说内言不出,立刻就整治的铁桶一般,但要打探到里头要紧的话,却也难了。
真正说起这当家主母的手段来,蓝侧妃比那位正经的直郡王妃强的多了,单看今日的场面,就比以前要强些。
皇帝立太子,真是喜事一桩,赵如意很替皇上高兴,而且她听安郡王零零碎碎的说着,直郡王秉性颇像皇上当年,宽厚纯仁,且又比皇上更多谋略,可见皇上所识得人了。
皇室有喜事,赵家也有喜事,今年年底,是赵老夫人七十大寿,老人家福寿双全,赵如意去与护国长公主商议,想要带着楚安安去锦城给老太太过寿,过完年再回京来。
不管自己身份如何,赵如意是真心把老太太当做祖母孝敬的,连护国长公主听了也笑道:“这可是大喜事,你做孙女的,有这番心思,当是好的,我自是不拦你,就是安安小些,那会儿又冷,只怕她受不住。”
护国长公主是知道赵如意如今身份已经明了的人,越发明白她的这份心意,赵老夫人的为人格局,是护国长公主也敬佩的,自然也就不会拦着赵如意。
“有我呢,不妨事。”赵如意笑道:“路上慢着些儿,就好了,老太太还没见过安安呢,带她回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赵如意与护国长公主商量了一回,便回自己的华兰园去,这会儿天还早,安郡王当然不会在家里,却见几个丫鬟一齐笑着迎上来,莲心那个嘴快的还眉飞色舞的笑着道:“郡王妃,外头送了一封信进来给您。”
“谁的信?”赵如意随口问,却见这几个锦城跟过来的人丫鬟有些古怪,个个都很欢喜的样子,锦城自是赵家,不过她们却不是赵家长大的……赵如意的脑子向来思维极快,两个跳跃就明白过来了,不由的也大喜:“师父来的信?在哪里,快给我!”
丁香抿嘴笑道:“锦城别院打发人送来的信,来人说,华先生回锦城了,听说您已经在京城成了亲,又写了信送京城来了。随车还送了些东西,都装在箱子里,等您回来再开呢!”
赵如意脚下生风,脚步都加快了几分,进了正房,果然正厅上搁着一只颜色艳丽繁复,画着枝条藤蔓玫瑰花的箱子,赵如意只瞟了一眼,就急着进去看信,师父一去四年,一点儿信也没有,叫她怎么不心急。
“哎呀,师父说去了个国家叫英吉利!”
“还有西班牙!坐的好大的船!”
“啊啊,师父成亲了!”赵如意跟个小姑娘似的一惊一乍,丫鬟们个个都听的怔住了,华先生怕不有三十多了?她们都以为华先生就像宫里很多姑姑似的,一辈子不嫁,没想到,居然还是嫁人了!
“西班牙的……男爵?!咦,那种地方也跟我们一样的封爵吗!哎哟,师父嫁了个外国人?”赵如意一封信看的兴奋的脸通红,热闹的跟一出大戏似的。
“长什么样?华先生的那位男爵长什么样?”丫鬟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可赵如意哪有空描述,亟不可待的往下看:“还生了个宝宝!也是姑娘耶,哎哟,跟安安差不多大!”赵如意简直手舞足蹈。
“头发是金色的!”赵如意跟丫鬟们说,丫鬟们面面相觑,金色的头发,想都想不出来。
“绿眼睛!”赵如意又跟她们说,莲心都想说妖怪了,可赵如意接受起来毫无困难:“外国人嘛,跟咱们长的不一样,也是有的。”
赵如意把信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连读了三遍:“我要早点回锦城去,我要回去看师父!看金色头发绿眼睛的宝宝!”
赵如意欢喜无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更番外!
第118章 番外一
楚安安轶事
小福星
初夏四月, 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也是京城里各色宴请最为频繁和热闹的时候。
安郡王妃赵如意收到了一大堆帖子,就是再三挑过一遍, 那也差不多天天都有地方要去, 赵家的亲戚,楚家的亲戚, 护国长公主府的亲戚, 安郡王的兄弟朋友, 还有更多的,是赵如意广结的善缘。
这些送帖子来的人,多是府里的管家娘子,只要主子是略微有体面些的, 能说上话的, 差不多儿的人进来磕头请安,说了请客的意思,多半在后头还要加一句,我们奶奶或者太太或者夫人说, 请郡王妃也要带大姑娘一起来玩。
赵如意哭笑不得,看看炕桌上一大堆帖子,再看看外头蹲在一丛花儿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楚安安,楚安安刚三岁了,活泼的不像话,屋里坐不住,总要跑外头去玩, 她还是胖乎乎的身形,梳着两个包包头,缠着鲜红的珊瑚珠子,蹲在那里,像个圆球。
楚安安如今在京城里的世家勋贵的圈子里,算的上是一个名人,这一开始是康三夫人宣扬的,康修瑾成为帝王心腹,年仅四十就开牙建府,任一地总督之后,康三夫人自然也就是炙手可热的新任贵妇人了,她没有立刻随夫上任,而是留在京城操持儿女们的亲事。
儿子全是庶子,康三夫人只管尽职,而女儿才是她的心病,尤其是女儿那性子,真是宠坏了呀,康三夫人心中也明白。
是以康三夫人费尽心力挑了大半年,无数要求又无数顾虑,好容易挑了几家出来,却是患得患失,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后来得了高人指点,去安郡王妃那里寻天机,居然还真得了指点。
是安郡王的长女楚安安替她指点了迷津。
后来,康二姑娘果真嫁进了钟家。
钟家二公子样子普通,身材高大威猛,这也是康三夫人犹豫的其中一点,要论容貌,配自己女儿自是差了一点,而且这么高大,女儿又那么娇滴滴的,只怕经不起。
可是康二姑娘嫁过去,自己却满意的很,钟二公子自己高大威猛,见惯了自己家的姐妹们,甚至表姐妹们,也都是粗壮的样子,乍一见康千玉,简直说不出的惊艳,水灵灵的杏眼,尖尖的小脸儿,身形婀娜袅娜,腰还没他手掌宽,真是跟天上的仙女也没什么区别了。
钟二公子觉得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娶到了个仙女,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媳妇跟前百般的柔软体贴,小心仔细的了不得。
连同钟家太太奶奶小姑子等,大约都有一点儿这样的心里,再加上这还是康修瑾唯一的嫡女,体面越发不寻常,整个钟家,差不多就把康千玉捧成了个真的仙女一样了。
康三夫人牵挂不已的女儿的婚姻,眼见得女儿梳起妇人头,越发容色鲜亮,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显是过的舒心畅意之极,连康三夫人担心的女婿容貌普通这个缺点,康二姑娘似乎还没她老人家那么觉得,康二姑娘道:“他又不差,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男人嘛,有才有德才是要紧的。”
康三夫人招了康千玉的陪嫁丫鬟一问,原来这位钟二公子虽然自己五大三粗,可偏颇有点儿话本上的才子范儿,动不动就红袖添香,诗词唱和,这么高大的男子,写一手极清秀的字,四时应景诗做的花团锦簇,会在早上起身后在玉纹纸上写一首诗搁在康千玉枕边。
两人真是志同道合,才子佳人的过起日子来,一唱一和的腻歪个没完,两家人都满意的不得了。
钟二公子这隐藏技能是之前康三夫人绝对没想到的,她不禁就觉得,安郡王那位大姑娘,那果真是指点迷津啊!
到得成亲五个月的时候,康千玉就被诊出有了身孕,康三夫人越发觉得楚安安那果真是个小福星啊!
她便又去打了一对儿赤金小铃铛的镯子送去给楚安安。
康三夫人交游广阔,很能结交人,相好的人家很多,有时候自然会说起康千玉,康三夫人那自然是心满意足,也忘不了小福星。
赵如意虽然也被称为福星,可到底是大人了,哪里比得过小福星的童言无忌呢,人的心理,越是小孩子不懂,越是显得仿佛真是天机一般,康三夫人的话,很传了一回,不信的人自是有的,只是谁都愿意有个好兆头,楚安安小姑娘又白白胖胖大眼睛特别可爱,谁不愿意抱一抱,摸一摸呢?
横竖这小福星白摸白抱,又不用她们花银子养。
旧年里,皇上万寿节,赵如意带着楚安安进宫去磕头,宫里新封的淑妃娘娘,特意请安郡王妃带大姑娘到自己的折桂殿坐坐,她看到楚安安就稀罕的了不得,抱着她坐在膝上,问她要吃什么,要喝什么,在她手上腿上摸来摸去。
淑妃娘娘是难得的甜美人,一张小小的圆面孔,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一笑起来,眼睛弯的月牙儿一般,露出雪白贝齿,格外甜美,楚安安似乎也喜欢她,第一次见就让她抱着玩,安安静静的不闹着下来。
楚安安可不是个安静的孩子,向来活泼,她又不缺东西吃,不好哄,连赵如意都对淑妃娘娘笑道:“安安真是难得今日这样乖。”
楚安安抬起大眼睛看她娘亲一眼,又低下头去玩一只竹根雕的小船。
淑妃笑道:“可见我和安安有缘。”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脆玲珑,十分动听。赵如意笑一笑,她知道淑妃娘娘为什么一直抱着楚安安不放。
淑妃娘娘进宫几年了,比她后进宫的慧嫔都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位公主,又恰逢宫里没了两位主位娘娘,慧嫔也就晋了妃位,淑妃娘娘自是看在眼里,她虽父亲位高,进宫就有有妃位,可毕竟还是希望有自己子嗣的,她有两回小日子迟了十来日,招了太医来诊脉,都是空欢喜一场,这一回必定是又迟了。
因为这一次她确实有了身孕。
淑妃娘娘患得患失,赵如意心中却是想,皇上的身体真好!
楚安安去淑妃宫里之后第三天,太医为淑妃娘娘诊脉,就诊出了喜脉,淑妃娘娘自是欢喜的很,第二日就从宫里给楚安安送了东西。
淑妃娘娘的娘家母亲保国公世子夫人,很快就和康三夫人一样,喜欢楚安安的了不得,到处说安安果真是小福星。
据说,锦乡侯世子夫人在临盆前几天拉着楚安安的手,问她是弟弟还是妹妹,安安很乖的说弟弟,连生了三个姑娘的世子夫人,在七日后诞下了小世子。
楚安安这一两年也见了不少人,自也有好些有这样那样的喜事,种种欢喜,有意无意间就落到楚安安身上了。
或许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很容易就相信这样的好兆头,而并非要事事灵验,是以楚安安这小福星的名号不胫而走,人人都宁愿信其有,如今,不管去谁家,人家都希望赵如意能带着小福星一起去呢。
护国长公主听到这些流言也觉得好笑,不过她笑着对赵如意道:“这于安安又不是坏事。”
自带福气的姑娘,不说别的好处,今后便是说亲事,那也是好的,谁家不愿意娶个福星呢?
赵如意也是这样想,只有楚安安自己懵懂,哪里管那么多。
这一回是廉郡王世子妃的长子洗三礼,赵如意本就与廉郡王府常走动的,便也带着楚安安一块儿去了,在廉郡王府的大花厅里,楚安安被人抱来抱去,终于抱烦了,本来脾气就不是太好的安安,挣脱了那位少奶奶的手,跑一边去玩了。
那位少奶奶顿时还有点黯然起来,赵如意不好说什么,只得当没看到,心中却想,有这小福星看起来也挺容易得罪人的。
到了吉时,小世子被抱了出来,小家伙胖乎乎的,呼呼大睡,被脱了衣服放进盆里的时候,闭着眼睛就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颇为洪亮,很有劲儿,楚安安好奇的挤在一边围观。
廉郡王世子妃的长女比楚安安大两岁,大约是一直就想要弟弟妹妹陪她玩了,极其喜欢自己这个弟弟,赵如意听她跟楚安安炫耀:“弟弟好好玩的!”
楚安安睁着大眼睛看她。
那小姑娘得意的说:“你就没有弟弟!”
“我有的!”楚安安不服气:“我姨母才给我生了个弟弟!”
小姑娘到底大些,知道的清楚:“姨母生的不算,要娘亲生的才是亲弟弟!”
楚安安转头看赵如意,又转头去看那边嚎啕大哭的小宝宝,转来转去看了半日,又低头对手指,琢磨了半日,大概是琢磨出来了,跑去拉着赵如意的裙摆:“娘给我生个弟弟!”
那个小姑娘跟过来说:“又不是想有就有的,我都想了好久了,我娘才给了我一个。”
童言童语真是好玩儿,好像这弟弟是特别为她生的似的。
“我娘会给我的!”楚安安大声说:“我娘什么都会给我!我要弟弟,要两个!”
赵如意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头:“今后再说。”
“就要就要,这就要!就要弟弟!”楚安安扭着不肯放,别人有弟弟,又会哭又好玩,她也要有!
旁边的太太奶奶们都好玩的看着,有些掩着嘴笑起来。
“这会儿反正没有!”赵如意光棍的说。
楚安安并不气馁,锲而不舍的问:“那什么时候能有?”
“不知道!”赵如意秉承师父教导孩子的原则,只哄不骗,不给难以兑现的承诺。
“那明日行不行?”楚安安问。
赵如意对付她当然也有一手:“那要明日才知道。”
“好吧。”楚安安勉强答应:“那我明日再问。”
楚安安又跑去跟朋友们玩了,赵如意还隐约的听到楚安安说:“我娘说明日再看有没有弟弟。”
晚间,赵如意还把今儿这事当笑话讲给安郡王听,没想到第二日,赵如意一早起身,就觉得心烦欲呕,她给自己诊了脉,果然有了身孕了。
八个月后,赵如意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护国长公主和安郡王均大喜,宫里的皇上也是大喜,而楚安安更是欢喜坏了,两个弟弟!
赵如意看着女儿的苹果脸凑在襁褓上看弟弟们,心里不由的想,她的孩子,当然是她的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 排队抱小福星啦,不收费!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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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番外二
当家做主
四岁的时候, 小小的楚安安坐在院子的石头桌子上, 两条小短腿前后晃动, 手里拿着酥糖,一本正经的跟东宫的小郡主聊天。
赵如意生了儿子在坐月子,安郡王进宫给皇上和太子请安, 顺手就把安安带上了, 这会儿安郡王进去跟太子殿下说事情, 就把她搁在院子里和小郡主玩。
小郡主就乖乖的坐在石头凳子上,仰着脸羡慕的问:“弟弟好玩吗?”
“当然好玩!”楚安安骄傲的回答, 她虽然不懂,可不管姨母、表姑母、姑母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人来她们家看弟弟,说起安郡王一对双胞胎儿子来, 都是艳羡的口吻, 小孩子也是感觉得到的。
“我也想要弟弟。”小郡主说:“也要两个!”
东宫也还没有儿子出生, 而且太子妃身子越发弱了,今年以来, 连门都不出, 新年大朝贺也都没有露面。
小郡主想一想又说:“为什么你不让你娘多给你两个呢?多一点不是更好玩吗?”
“弟弟可不是想要就有的!”楚安安大人一样的说话,其实她比小郡主还小着一个月呢,她把酥糖放进嘴里, 有点含糊的说:“别人家都是一个一个来的,我一下子有两个弟弟已经很厉害了!”
“嗯!”小郡主乖乖的点头:“我也想要你这么厉害。”
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那块酥糖递给楚安安吃。
楚安安看了一眼,摇头道:“我不吃了,娘说一天只能吃一块。”
她拍拍小郡主的头, 看起来,倒是她更像姐姐些,而且,楚安安的块头也确实比小郡主大一点,小郡主从小儿就是跟在她后面跑的,小郡主脸小小的,比楚安安矮一个指头左右,明明大一个月,反而像是妹妹,连动作也没有楚安安那么利索。
这个时候,安郡王从里面出来了:“安安,我们去大园子。”
太子殿下也陪同安郡王出来。
皇上的御书房,因为在这宫里都是高大房舍,只有御书房的房子修的格外小巧些,前后花园又大,楚安安就把那里叫做大园子。
安郡王从小儿在宫里厮混长大,楚安安看起来也差不多,小小年纪就在这宫里跑来跑去。
安安听了这话,便乖乖的张开手,让安郡王抱起来,还对小郡主说:“我们家有葡萄了,你到我们家来摘葡萄吗?”
小郡主向来很乖,虽然听了这话很想去,可还是仰头去看太子殿下:“爹爹,我可以去吗?”
太子殿下还没说话,楚安安做主了:“我去跟舅爷爷说!”
于是东宫太子便也只是笑了一笑。
安郡王抱着楚安安进了御书房的门,就把她放下来,楚安安笑嘻嘻就跑向皇帝:“舅爷爷!”
她终究还是小孩子,赵如意也不能真教她叫外祖父,小孩子哪里分得清人前人后呢?
一个称呼而已,并没有什么关系。楚安安笑嘻嘻的跑过去,笑出脸上可爱的肉窝窝,手足并用就往皇上的膝盖上爬,这副模样儿,跟当年的大公主真是再无二致。
皇上看到楚安安就心情好,抱着她小小胖胖的圆身子,问她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又叫人把前儿江南进贡来的几样新巧玩器拿来给楚安安。
楚安安在皇上膝盖上坐着,扭来扭去,又跟皇上比划着说起她的弟弟来:“就是太小了,总是睡啊睡的,都不醒,我娘说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跟我一起玩!”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明年简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时间。
楚安安活泼的动来动去,说话间脸上的肉窝窝若隐若现,抱着皇帝的脖子撒娇:“舅爷爷,我跟容容姐姐说了,我们家有葡萄,让容容姐姐出宫去我们家摘葡萄,好不好?”
“你都说了,那当然就好。”皇帝握着她的小胖手说。
安郡王站在当地,看着他们一言一句的说话,皇帝极有耐心,安安讨人喜欢,皇帝也确实格外喜欢安安。
而且安安也很喜欢皇帝,小孩子的喜好总是不加掩饰的,她每次见到皇上都会欢欢喜喜的扑上去,往他身上爬,在这种时候,皇上的心情总是会好些,说话也容易些。
今天他有棘手的事情要跟皇帝说,所以就顺手带上了安安,安安的面子,向来是很大的。
而且,现在居然还学会做主了!
————————————
十四岁的时候
又是一年东山春猎,楚安安骑着自己的马,也跟在皇子皇孙们领头的宗室子弟中上场打猎。
楚安安已经十四岁了,身高差不多跟她娘赵如意差不多高了,浓眉大眼,穿一身利落的蓝色骑装,骑在马上,看起来英气勃勃,姿态张扬,通身上下是在帝室众多贵女中难得一见的活力。
猎场上难得有贵女亲自上场的,而这位还是楚安安大小姐,内务府都得特别小心伺候,生怕她略出一点儿差错,别说老虎狗熊,就是稍微大一点的鹿和狍子,都不敢往楚安安这里送,就怕万一鹿不长眼,跳起来顶一下,把楚大小姐吓出个好歹来。
楚安安打了两天的兔子,已经觉得没趣儿了,这一日本来也以为差不多,没想到,她刚转过山坳,倒是正碰见一只被吓的腿软的鹿跑了过来,楚安安大喜,张弓射箭,正中猎物。
终于打了一只大的了!
自楚安安打了这一只后,不断有不大不小的猎物跑进她的范围来,还都是落了单的,一只一只的来,到了晚间叫人清点,楚安安居然是今日打到猎物最多的!
楚安安心情飞扬,回了安郡王府在东山的院子,笑道:“娘,今日我打到了不少东西,今晚孝敬您!”
便把今日的种种都讲给赵如意听,赵如意听了笑道:“这哪里是你的功劳。”
楚安安毫无愧色的坐下来:“我知道,哪有这些活物一个个排着队上来的,必定有人在后头安排,藏头露尾的,哼!不过我今日玩的痛快了,照样领他的情!就看是什么事了。”
赵如意笑,她的女儿,果然也是生就的大方性情,再没有那种小家子气的纠结来纠结去。
有人费尽心机要讨楚安安一个喜欢,当然是有事要求她去办,别看楚安安不过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又不是宗室,可便是宗室,也没有比楚安安更有体面的。
差不多儿的人都知道,皇上宠爱安郡王府的掌上明珠,安郡王独女楚安安,有求必应,连公主都比不过她。
楚安安问:“弟弟们呢,这么晚还不回来?”
赵如意生四子一女,最小的儿子才三岁,其中还有一对是双胞胎。
赵如意道:“你爹带着去看打猎了。”
正说着,外头一阵热闹声气,楚安安从窗子望出去一看,‘咦’了一声,就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楚安安从小儿就活泼,长大了,行动越发利索,一点儿也不像时下贵女们的模样儿,倒是像早年的护国长公主。
赵如意也看出去,送她四个儿子回来的居然是十二皇子,皇上最小的儿子。
十二皇子今年十七,生的模样俊秀,不太像皇帝,倒是像他生母,一个位分不高的美人,所以十二皇子在宫里也没有十分突出。
只到底是皇子,还是最小的一个,皇帝对他多少还是要比其他儿子纵容些,微服出宫常常带着他,也常放他跟着跟前几个亲近人等出宫去。
“小表叔。”楚安安打个招呼,又拍拍弟弟们的脑袋:“娘在里头,你们进去吧。”
十二皇子微笑道:“安安今日收获颇丰啊。”
楚安安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小表叔,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还安排这么一出,也太见外了吧。”
楚安安这等灵慧,十二皇子一点儿也不意外,安郡王妃那样的人,养出这么一个女儿,那是应有之意了,他也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依然镇定的微笑道:“这不是见外,这是谢礼,先让安安玩的痛快了,不是什么事都好办吗?”
“那这连谢礼都收了。”楚安安笑道:“您老到底什么事?”
她一口一个您老的调侃,年轻俊秀的十二皇子还是笑吟吟的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道:“我听说父皇给我挑了个皇子妃,安安你去给父皇说说,暂时免了吧。”
“哪家的姑娘?”楚安安好奇的问。
“听说是安和公主府那位。”十二皇子说。
“那不错啊。”楚安安笑道:“我前儿才见过,模样儿很好,又会作诗,听说性情也柔和,至少我瞧着,说话细声细气的,挺好。”
“我不喜欢。”十二皇子道:“我喜欢眼睛大的,而且她个子不够高。”
“那你要多高?她不矮了啊!”楚安安道:“难道要像你那么高!”
楚安安忧虑的说:“你这么挑剔,娶不了媳妇怎么办?”
十二皇子啼笑皆非。
“你不小了啊。”楚安安还说:“这一回免了,你想什么时候才娶媳妇啊?”
“我看到喜欢的,就来跟你说。”十二皇子笑道:“到时候,还要你去帮我跟父皇说。”
“行!包在我身上!”楚安安说。
这会儿,连皇子的亲事,她也做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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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番外三
华锦一开始答应去做那位小姑娘的老师, 其实只是想要一个栖身之地。
华锦是在一场自然灾害中穿越到这个陌生地方的, 她的本职是医生, 还是家传名医,华家这个姓氏,在整个江东地带都是有名的。
华锦是华家这一辈的天才人物, 从小随祖父学习家中祖传的秘技望气之法, 年仅十五岁已经大成, 有了这一手医术,华锦要钱有钱, 要人有人,过的说不出的潇洒,一年到头到处飞, 欧洲已经玩的烂熟, 就往南美非洲跑, 这一回去的是一处刚刚开发的,游客还不多的海滩。
蓝天碧水, 安静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
然后华锦遇到了海啸, 她只记得海啸铺天盖地而来,人在这样的自然威能之下,渺小的不值一提, 等她清醒过来,她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连人带魂。
华锦在闲暇之余,还是看网文的,眼见得自己就成了无数穿越女之间的一员, 她接受的还是很快的,非常清醒的意识到身份这个问题!
她穿过来是整个来的,没有身份,这在任何时代任何帝国都是一个大问题。
没有身份,她什么也做不了,连赚钱吃饭也有问题。真是古怪了,华锦嘀咕,人家那些穿越女过来就是贵女,眼一睁就是雕梁画栋,为什么偏她落在野外,什么都没有?
解决这个问题,靠的还是她的医术。就在华锦最为小心翼翼的时候,她在一处大庄园附近碰见了七八个人,衣着看起来都很普通,可华锦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里头至少有四个人经过严格的武术训练,而被拱卫在其中的女子,气度仪态都很明显,是典型的上位者。
华锦作为名医衣钵传承人,曾经也给许多大人物治过病,其中不乏中枢序列中的人,上位者的神态目光都是看得出来的,是以华锦当时就上前搭话了。
对于华锦来说,她很幸运,这位上位者身有隐疾,两三日就要发作。
救治性命,这是最容易获得信任的方式,而华锦觉得更幸运的是,她遇到的这位上位者,身份果然极高,竟然是帝国长公主。
而且这位封号护国的长公主,为人豪爽大气,不拘一格,华锦觉得,果然穿越总是有点优惠的,不会让你穿过来就死的。
然后华锦也很快知道了,护国长公主微服出行,是特地到这个地方来看一个小姑娘的。
大约是因为华锦身具出神入化的医术,护国长公主提出了请华锦做小姑娘的先生,她甚至对华锦说,学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小姑娘要平安长大。
华锦当然知道古代医术不够发达,幼儿的夭折率很高,自然便以为护国长公主说的是这个意思,她答应的很爽快,在这个地方,她还一无所知,有个正式身份,有个栖身之地,对她站稳这里,是很重要的。
要站稳了,才能寻找回去的办法。
很快,华锦就看到了自己的学生,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胖乎乎的,一看就养的非常精心,一双极其灵活清澈的大眼睛,那个时候,她在一颗树下站着,抬头望着树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听到有人来了,就转过头来看,有一点好奇,却没有小孩子常见的那种怯生生的样子。
华锦的学生,叫赵如意,据说是锦城豪门世族赵家五房唯一的嫡女,因为父母早逝,单独养在这个别院里。
这是一个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华家家财丰厚,华锦又是祖父之后两代人里的第一天才,她自己就是被捧着长大的,可在住进这个别院之后,她觉得她才真明白了什么叫掌上明珠。
小姑娘穿的衣服料子,华锦没有见过,只知道摸起来细密柔软,通找不到一个线头,她浓密的头发扎起两个包包头,套着珠花,连那做头花的珠花,每颗都是一样大小粉红色浑圆的,这样的珍珠,拆来做一根项链,都可以放进珠宝展了。
方圆十几亩的别院,好像是单为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建的,有湖有山,有花有树,每一处都是精致华美的,连自己在内,现在有两个先生,有四个十四五岁的大丫鬟,八个小丫鬟,两个管事娘子管着内外院,连同厨子,粗壮做重活的婆子,小厮,马夫等等,四五十个人在这别院里,就只有小姑娘这一个主子。
这是何等的人力物力,可看护国长公主的意思,似乎还委屈了她似的。
护国长公主说,再过两年,再送两位先生来教小姑娘读书写字,并送几个年龄差不多的丫鬟来陪她玩,一起长大,以后使起来才方便。
现在别院的两位先生,华锦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保证赵如意身体健康,另外一位先生,看起来是负责对赵如意的性格引导。
开朗,大方,自有格局,看起来……或许就如护国长公主那样的气派。
这透着几分蹊跷。
华锦带着几分安定,几分好奇,在这陌生国度的一个偏僻别院里住了下来。
赵如意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华锦几乎是立刻就喜欢她了,任何女人,都不会讨厌这样一个白白胖胖的,有黑亮的圆眼睛的漂亮小姑娘。
而且赵如意不会耍赖,不会撒泼,很讲道理,有时候遇到很想要的东西,偶尔也会撒娇,软糯的童音加上水盈盈的大眼睛,华锦总是抵挡不住的。
太萌了!华锦想,长的漂亮就有这样的好处,略微撒个娇,就能把人都萌化了。
华锦见过许多熊孩子,便觉得赵如意这样的孩子真是太乖太萌了,可见那位先生的存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那位先生并没有住在别院,也不是天天都来,平时存在感很低,赵如意现在最亲近的是住进别院的华锦。
赵如意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刚好华锦身为信息爆炸时代的现代人,对付小孩子的问题不仅容易许多,也别致许多,赵如意很快就觉得华先生与别的人都不同了,总是喜欢缠在华先生身边。
华锦在这里也闲着无事,她每天晚饭后,都牵着赵如意小小的胖手,带着她沿湖走一圈,随口给她讲些自然常识。
走到后来,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天气热的时候会出一点汗,也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因为她觉得华先生什么都知道!
在湖边散步之后,华先生把赵如意送回卧室去,叫人预备热水给赵如意洗澡,这是华先生坚持的,不管天气冷热,每天都要洗澡,有时候还加一点药草同煮。
华先生负责赵如意的身体健康,这件事上她有足够的权限。
进了冬天,华锦更觉得这别院的奢靡了,赵如意起居的三间屋里都通了地龙,墙里应该还埋着铜管,热气四面八方而来,摸到哪里都是暖融融的。
华锦看着赵如意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白玉般的小脸。
华锦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小朋友讲睡前故事。
华锦没有带过孩子,虽然赵如意也不是她的孩子,可在这个没有成年主子的别院,华锦不知不觉的就觉得她对这个没有娘亲的小姑娘有责任似的,她依照穿越之前所得知的信息,像许多年轻母亲一样,讲故事哄小姑娘睡觉。
“今天我们讲白雪公主。”华锦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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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番外四
赵如意缩在暖融融的被子里, 听华先生讲故事, 这是她每天最喜欢的几个时刻之一, 华先生没来之前, 这里只有奶娘,晚上睡觉也没有讲故事的说法, 只会拍着她唱些很不好听的乱七八糟的童谣。: 3w.しwxs520
华先生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非常有趣, 赵如意也经常提出一点问题来,这一晚, 赵如意问:“为什么继母要毒死公主?”
这是一个四岁的孩子的发问, 华先生却很认真的回答:“因为公主死了, 皇后会有好处。”
“好处?”赵如意有亮闪闪的大眼睛,在晚间的烛光之下,依然很闪亮,她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就是她成了最美的人?这就是好处。”
“这是故事里的好处, 在故事之外,可能会有其他的好处, 而且皇后得到了好处,损失的却是公主,所以虽然公主并没有错,但皇后也要毒死她。这就叫损人利己。”华先生说。
赵如意似懂非懂,可华先生觉得不能低估小朋友的智慧,有些种子或许不会立刻发芽,但终究会发芽。
“该睡觉了。”华先生说。
小如意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却把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了拉华锦的手,才又缩回去。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小如意都是一个很乖的宝宝。
小如意一天一天的长大,她越来越依赖华锦,她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华锦抱起她摘果子,晚上给她讲睡前故事。
这个冬天过去,华锦觉得她和这个世界有了羁绊了,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宝宝,这个别院,原本只是一个她计划中短暂的栖息地,她想要去寻找回去的路,去寻找上一个世界她消失的同样的海滩。
只是现在她偶尔想一想,如果有机会让她立刻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她会犹豫。
她走了,赵如意怎么办?
这个没有父母,孤独的在这别院里精心教养的小宝宝,她总是需要一些奢华供奉之外的东西的。
赵如意这么快的对她产生了依赖,足以可见华锦大约刚好填补了些什么,而这一点,是那位身份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没有考虑到的。
或许,长公主殿下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
华锦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明悟。
等她在这别院带着赵如意过完了第二个除夕,华锦心中那一丝明悟扩大为了一个怀疑。凭着她出神入化的医术,也没有来历不明的身份,华锦基本算是融入了当地的生活,了解了整个帝国的文化,框架结构,偶尔也会听到有人议论。她差不多可以确认,赵如意并不是真正的赵家的女儿。
赵家是已经被边缘化的没落侯爵,在锦城或许还算是大族,放在整个帝国,就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了,他们家的女儿,根本没有资格劳动护国长公主千里迢迢微服来看望,仔细的为她的起居考虑。
而且,赵如意虽然是在别院,但奢华的供奉明显超过了在主宅的其他赵家姑娘,一个得到如此优待的孙女,祖母却几乎不见她,这也显然是非常矛盾的。
赵家的这位夫人,华锦见过两次,她如此睿智,不应该会做这样明显矛盾的事。
如果把这样的矛盾的待遇放在权利之下,就非常顺理成章了。
还有一条,赵如意的体貌特征没有来自赵氏血脉的遗传。
由此可见,赵如意很可能只是寄养在赵家的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要寄养在赵家,但她出身来历必定非凡,能劳动一国长公主亲自过问的小姑娘,这身份也与公主相去无几了吧。
回想起那一日护国长公主说的只希望赵如意平安长大的话,华锦在这个时候,才算真正明白这话里的含义了。
“先生~~~~~~~”穿着小裙子的赵如意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我们去看孔雀!孔雀开屏了!”
华锦知道今天一早,外头送进来两只孔雀,养在花园里。看赵如意跑的这个样儿,显然是从花园跑回来找她的。
为了让赵如意生活的更愉快,别院里经常会有人送玩意儿进来,这叫华锦相信,除了在别院里工作的几十个人,别院之外其实还有很多人在为这个别院服务,华锦拿起桌子上的杯子,递给赵如意:“先喝两口水。”
赵如意大口喝了两口,又去拉华锦:“快去看,开屏好好看!”
看到孔雀开了屏,小姑娘自己不看,却会想着来叫她去看,这样无丝毫掩饰的爱让华锦觉得责任重大。
华锦放下医书,让赵如意拉着去花园去了,她想,是的,她暂时离不开了,她要等着赵如意长大。
要等着这个如此依赖她的小姑娘长大。
华锦还决定教赵如意医术,赵如意的身份来历自有不凡之处,华锦对这个国家还不是很熟悉,不过她至少看过很多书,明白越是来历不凡,前方越是晦暗不明,这样高贵的身份,却要隐姓埋名在这偏僻之地做一个没落侯爵的侄女,必定有一个难以公之于众的缘故,而且涉及的人,层次也很高。
是以,赵如意长大之后,会面临什么,华锦觉得难以预计,她只是觉得,赵如意若是学会了医术,自会多一样自保的本事。
很快,华锦发现教赵如意医术是件很愉快的事情,赵如意很聪明,这一点华锦早就发现了,但没想到她在医学上这么有天分,华家家传望气之术,赵如意学起来几乎毫无困难,要知道,这望气之术向来很难学,华锦的父辈和自己两代血脉几十人,只有华锦一人大成。
华锦不由的怀疑,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里来,莫非是给她找衣钵传人?
“师父!”正式拜师之后,赵如意改口叫她师父,而周围没有一个人来跟她提过这件事,显然关注着这个别院的大人物默认了华锦这个举动,认可了赵如意学医这件事。
这别院背后的人,似乎对赵如意格外的放纵,只要她没有做出对本身有危险的事情,她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而且会极度纵容的竭力提供资源,赵如意开始学医,别院里陆陆续续便有人送来医籍,其中不乏珍贵的古书,孤品。
这会儿华锦手里拿的就是她以前在家里听说过,但从未得见的古籍,这样价值连城的古籍放在这别院里也不过就是赵如意随手取放而已。
赵如意关切的问:“还疼不疼?”
几日前,华锦采药摔断了腿,正在养伤,赵如意问了这一句,又道:“不用说,我看也看出来了,还疼着呢。”
小家伙的望气本事越来越大了,至少疼痛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华锦放下书,叹气。
赵如意笑嘻嘻的把药亲自端过来:“师父乖乖吃药,慢慢就不疼了。”
华锦闻了闻药味:“少放了一味药。”
“对。”赵如意说:“有一味镇痛的药,我没有加进去,师父的腿疼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了,任何镇痛的药都会麻痹神经,不应该再用了。”
华锦向来娇气,忍不得疼,可这是她教赵如意的医者准则之一,她便只得扁嘴,乖乖把药喝了。
赵如意又给她吃蜜饯,然后挤到她的床上来,小心的避开她的腿:“我陪师父说说话,师父分散注意力,就不那么疼了。”
“说什么?”华锦靠着大枕头问。
“今天我大姐姐出嫁,我听珍珠说的。”赵如意说。珍珠是伺候赵如意的大丫头之一,不过已经二十了,据说很快就要回赵家去了。
“你想回去看吗?”华锦没想到赵如意说起这个话来,赵如意从小就没在赵家生活过,亲情很淡漠,几乎没有主动提起过赵家。
赵如意想了一会儿:“为什么祖母要让我在这里住呢?别人都不是这样。”
她的眼睛里是单纯的疑惑,或许也有一点失落,华锦想了一想,问她:“你觉得你祖母对你好吗?”
好是毋庸置疑的,赵如意点点头,华锦问:“为什么?”
她们之间的对话常常是这样的,华锦从来不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总是用一个又一个问题,引导赵如意思考,也同时了解她的思考方向。
赵如意说:“因为祖母给我的,都是最好的。”
华锦便道:“既然你相信是对你好,那这里头就有一个要让你在这里住的缘故,或许这个缘故可以说,也或许不能说,但是你要明白,这大概就是一个多方权衡之下对你最好的安排。”
赵如意又想了一会儿,这话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还显得深奥了一点。
华锦却是从来不把她当小孩子哄的,就连四岁的时候,华锦也认真解答她的每一个疑问,所以这个时候,华锦接着说:“每一个人都不是万能的,就算是天下至尊,也会有不得以的时候,也有需要妥协的时候,乖徒弟,你也不会例外。所以事情不能永远按照最完美的方向去发展,你要接受事情有缺陷,甚至有失败,有时候,失败已经是当前条件下最好的结果了。”
“嗯。”赵如意点头:“祖母对我好,所以让我在这里住,那肯定是有足够理由的。”
华锦说:“任何事都是人做出来的,参与的人个性不同,做出来的事就会大相径庭,知道了一件事的结果,常常可以看出里面的人是什么个性。”
赵如意觉得,师父的许多言论又奇怪又有趣,师父说,根据墨菲定理,事情最容易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所以就是坏结果,也不必沮丧。
师父说,不要为打翻了的牛奶哭泣。
师父还说,有时候虽然你看到门关了,但也同时会为你开一扇窗。
师父虽然是教她望气,但更多的时候是教她看人,教她看事,教她看这个世界。
师父是真心把自己当成女儿来养的,赵如意笑着想。
现在,赵如意也有自己的女儿了,她也坐在女儿的床边,跟她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小小的楚安安也像她小时候那样,缩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听娘亲讲故事。
可是楚安安没有问她那样的问题,她问的是:“皇后那么坏,公主醒了之后揍她了吗?”
赵如意失笑,点头笑道:“揍了。”
楚安安满意了,“那多好!”她说,然后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也算是更完了,暂时就这样,我们下本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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