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棺》 第一章 送煞 我们这里有送煞的习俗。 所谓煞,其实就是横死之人的鬼魂。 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人死之后,鬼魂会在第七天回来,再看一眼家人。也就是俗称的头七。 如果人是好死的。那天就叫回殃,死人只是转一圈,再看一眼家人就走了。 如果人是横死的,那天就叫回煞。晚上必定会闹起来,家宅不安。 这时候,就必须从子侄中选一个男人送煞,不然的话,可能会再出人命。 我就送过一次煞,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那种事,实在是邪门的很。 死的是我二叔,他和二婶吵了一架,当天晚上就上吊了。 按照规矩,得给我二叔送煞。可是他们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儿,所以这差事就落在我头上了。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送煞就是个形式,后来才知道,送煞的时候规矩很多,一不留神就会惹上麻烦。 首先,在回煞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提死者的名字。免得死人以为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不肯离开。 其次,要把死者生前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一把火烧掉。一件都不要留,意思是人间已经没有你的东西了,你该去哪去哪吧。 头七那天晚上太阳刚下山,我就到了二婶家。 二婶已经把二叔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堆在院子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些香烛纸钱,和一碗供饭。 我在二婶家吃了晚饭,一直等到天黑,二婶把东西装到一个背篓里面,让我背在身上。 算盘、钢笔之类的零碎东西,就塞进我兜里。并且嘱咐我,一会到了地方,一定要把东西全烧了,不然不吉利。 做完了这些之后,二婶就递给我一支点燃的供香,陪着我在院子里等着。 这只香叫引魂香,据说回煞的鬼魂看见了,就会跟着香走。所以在送煞完成之前,香不能灭掉。 我站在院子里,一颗心砰砰跳。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几点星星挂在天边。到处都黑乎乎的,显得鬼气阴森。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还有烧纸钱的味道。 头七,今天是头七。二叔的鬼魂真的会回来吗? 忽然,墙头上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上面走路似得。 “是爸爸来了吗?”堂妹忽然问了一句。 二婶吓得脸都白了,赶快捂住她的嘴。但是已经晚了,那声音突然消失了。 我正紧张的时候,就听到“喵”的一声,有一只黑猫从墙头上跳下来了。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吓死我了。 那只猫在院子里转了转,朝着那碗供饭跑过去了。 二婶吓了一跳,忙过去赶那只黑猫。 这时候,供桌上的蜡烛忽然猛地一暗,烛光变成了惨绿色,在凉风中摇来晃去的。 原本准备吃供饭的黑猫猛地抬起头来,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凄厉的叫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听说猫狗的眼睛很邪,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刚才那只猫吓成那样,难道是看见什么了? 忽然,桌上的蜡烛被风吹倒了,正好落在纸钱上,把纸钱烧着了。 我心里一惊:是二叔来收钱了? 与此同时,我觉得院子里的气温低了几度,一阵阵凉风简直是吹到骨头里了。 我不敢随便张望,轻轻扭了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二婶。 二婶脸色惨白,牙齿都在咯噔咯噔的打颤,她向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赶快走。 我不知道她看见什么了,我也没敢问。就把准备好的铃铛挂在脖子里,小心的捏着那只香,向门外走去。 供香是提醒鬼的:跟我走,莫停留。 铃铛是提醒人的:煞头七,速回避。 叮当,叮当,叮当……每走一步,铃铛就响一声,听得我心惊肉跳。 刚走到大门口,我后背猛地一沉,像是有谁趴在我身上了似得。 我又是害怕又是慌张,身子趔趄了一下,小腿撞在石头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兜里的算盘滑出来,啪的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我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慢慢蹲下身子挨个捡回来,我甚至小心的数了数算珠,确认没少一颗才继续向前走。 这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咬紧牙关没有出声。这叹息,太像二叔的声音了。 身上的背篓越来越沉,我的小腿又开始发疼,我低头看了看,刚才撞到的地方开始流血了。 我有点心慌:送煞的时候出血,这是凶兆啊。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从衬衣上扯下来一块布,把伤口包住了。 勉强走了十来步,我感觉有点撑不住了,伤口那里针扎似得疼,根本使不上劲,我一走一趔趄。 正好遗物里有一根旱烟杆,我犹豫了一下,它当成拐杖拄在地上。 用死人的东西很不吉利,不过这烟杆过一会也得烧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街上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看来他们知道今天是给二叔送煞的日子,所以都躲起来了。 忽然,我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再向前走了。因为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我试探着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我放慢速度,它也放慢速度。我加快脚步,它也加快脚步,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 难道是二叔? 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看,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悄悄地回了回头。 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 我松了口气,刚想继续走。忽然眼睛向下一瞟,看到了一个东西,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我看到一双旧鞋,孤零零的摆在我身后,鞋尖贴着我的脚后跟。 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刚才是这双鞋在跟着我? 常听人说,送煞的时候人的眼睛被鬼影响,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这时候千万不要跑,朝地上吐一口口水,掉头继续走就行,那些东西通常不会难为送煞的人。 想到这里,我就低头要吐口水,可是这时候,心里一动:刚才那双鞋好像有点面熟,该不会是二叔的吧? 我蹲下身子看了看,马上一阵后怕,这双鞋确实是二叔的,不知道怎么的从背篓里掉出来了。 我把鞋放回去,走的更小心了,一路上回头了无数次。 还好,我有惊无险的走出了村子。 贴着村子有一条小河,过了河就算是出村了。 河上有一座石桥,修的平整坚固,可是没有人敢走这座桥,因为那不是给活人准备的。 这桥叫送煞桥,只有送煞的人才可以走。人背着煞,已经不算是活人了。 据说垒这座桥的时候,上面每一块石头都是从泰山挖回来的。泰山石可以镇鬼,只要把煞背过石桥,它就没有胆量再回来。 我的脚踏上送煞桥,在那一瞬间,背篓忽然变得很冷,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到了桥对面。 终于出村了,我看了看手里的供香,只剩下一小半了,我得抓紧时间,把二叔的遗物烧了。 我先把香插在地上,对着它磕了个头,然后把背篓里的东西倒出来。 一床被褥,一个枕头,两包袱的旧衣服,我把它们堆成一堆,浇上菜油,准备点火。 这时候,我脑子里猛的一激灵,叫了一声:好险。 我兜里还有一堆零碎呢,万一不小心带回去了,二叔非得跟着我回家不可。 我连忙把它们都掏出来了。我有点后怕的把所有口袋都翻开,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再也没有东西了,才拿出火柴。 我蹲下身子划火柴,忽然小腿一阵刺痛,我低头一看,刚才的伤口又裂开了,有一滴鲜血沁出来,摇摇欲坠要滴在二叔的鞋子上。 血滴在遗物上,鬼不缠上我都不可能了。 我吓得一哆嗦,偏偏把那滴血抖下来了。 第二章 尸斑 眼看那滴血就要落在鞋上,我知道事情要糟。也是生死关头,急中生智,我一脚踢过去,把那双鞋踹进了火堆。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我的血掉在地上。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擦冷汗:这一趟实在太要命了。 我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纸,擦了擦腿上的血,然后又把沾了血的土用纸包起来,揣进兜里。免得因为在这里留了一滴血惹麻烦。 收拾好了自己,我开始哆哆嗦嗦的划火柴,因为紧张,总是用力过猛,接连划断了七八根。 我心里发慌:该不会一盒火柴用完了我都点不燃这堆火吧? 后来我干脆捏着火柴头,用供香把火柴引燃了。然后扔进了遗物堆里。 因为上面浇了菜油,那团火马上就烧起来了,而且越烧越旺。我闻到了一股焦臭味,于是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两步。 这种味道让我想起死人来了。它随着浓烟冒出来,又向周围扩散,把我包围在里面。 “嘿嘿嘿,嘿嘿嘿……”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笑声。 我吓得头皮发麻,猛地朝那边看去,却看到了两个绿色的光点,在树枝间飘来飘去。 难道……难道是煞? 忽然,扑棱棱一阵响声,树上的两个光点动起来了,冲出树冠,向远方飞去,原来是一只被火光惊动的猫头鹰。 在我们这里,猫头鹰又叫报丧鸟。有句俗语说,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只要它一笑,就要死人了。 刚才猫头鹰分明就是在冷笑,它在笑谁?二叔已经死了,不用它再报丧。难道…… 我后背一阵发凉,难道是我? 这个想法让我打了个寒颤,我再也不敢停留了。我把最后的纸钱拿出来,一股脑扔进火堆里。 然后跪在地上,急匆匆的说:“二叔,咱们村你是回不去了,拿着这些路费,投个好胎吧。” 这也是送煞的规矩,万事留一线。既然不许鬼魂回家,就要给他路费,让他去阴曹地府。不然的话,把鬼魂逼急了,有可能徘徊不去,在附近为非作歹。 我烧了纸钱,就拄着拐杖站起来,转身要上桥。 可是在那一刹那,我的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我慢慢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拐杖,是二叔的旱烟杆。 我像是被毒蛇咬到手了一样,惊恐的把它甩到火堆里去了。 我是第一次送煞,但是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听说有的煞不肯走,就会千方百计的跟着你。让你自觉不自觉的,就拿起一两件遗物回家。 刚才的旱烟杆,是不是二叔做的?他让我精神恍惚了一下,忽略了这个特殊的拐杖?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把全身都检查了一遍,连那只背篓都扔进火堆里烧掉了。 确定没有别的东西之后,我加快脚步跑到了送煞桥上,以我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然而,就在我跑到桥中央的时候,我停下来了。 我又看到那只猫头鹰了,它正歪着头看我。 我被它看的心里发毛,因为它的眼神很邪门,我好像正在被一个人盯着似得。 “滚开。”我喝了一声,使劲跺了跺脚。 “嘿嘿。”那猫头鹰又发出一阵笑声,振翅飞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赶路。 送煞已经完成了,我直接回家就可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了。 “哥哥,哥哥。”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我猛地回头,看到我的堂妹,颜棋。她站在阴影中,一个劲的叫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奇怪的问。 “哥哥,你怎么把我爸爸带回来了?”颜棋脆生生的问。 这一句话,吓得我差点晕过去。 “你……你说什么?”我打着寒战问。 这时候我心跳快的要命,我听人说过,五岁以下的小孩眼睛干净,可以看见脏东西。难道我真把二叔带回来了? “哥哥,他就在你衣兜里呢。”颜棋指着我的口袋说。 我慌乱的翻口袋,最后掏出来一张纸。这是我用来擦血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我双手颤抖着把纸展开,发现它外圆内方,是一张纸钱。 预备着烧给二叔的纸钱。 我有点绝望的站在地上,呆愣楞的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候,颜棋忽然走到我身边,笑嘻嘻的说:“哥哥,这也是我爸爸的东西哦。” 我看着她的脸,忽然打了个寒战:“小琪,你怎么知道我兜里有纸钱?” “因为……我看见了。”颜棋幽幽的说。 随后,她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似笑非笑,直勾勾的盯着我:“大侄子,你真舍得让我走吗?” 她的声音嘶哑起来,和二叔一模一样。 我尖叫了一声,转身想要逃走,手里那张纸钱忽然砰地一声燃烧起来了。 一股呛人的黑烟冒出来,我猝不及防,吸进去不少,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晃了晃,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睁开眼睛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二叔家。 我轻轻咳嗽两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就看见二婶从外面跑进来了。 她见我醒了,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有点慌乱的问我怎么样。 我晃了晃脑袋,感觉除了头有点晕之外,其他的没什么,就跟她说挺好的,不用担心。 二婶就叹气,说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村里的医生也看不出毛病来,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她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我笑着安慰了她两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着急的问她颜棋有没有事。 二婶挺奇怪的看着我,说颜棋能有什么事?然后又说,昨晚上我送煞之后,她们俩在家里等了我半夜,始终不见我回去,所以就一块出来找,结果发现我晕倒在大街上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听到这里,脑子有点发懵:颜棋昨晚上一直和二婶在一块?那我当时看见的是谁? 二婶一个劲问我,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送煞不顺利。 我心想:何止不顺利啊,简直邪门到家了。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被我带回来的纸钱了,心里一阵发堵。 不过我也不想让二婶担心,就没跟她说实话,敷衍了两句就要起床。 我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肚子饿的要命,得去吃点东西。 我摇摇晃晃站在地上,二婶忽然惊恐的叫了一声。 我吓得一哆嗦,扭头问她:“二婶,你怎么了?” “影,影子。”二婶指着我身后,身体一个劲的哆嗦。 我心里咯噔一声,回头一看,顿时吓呆了。 我身后竟然有两个影子。其中一个是我的,另一个……趴在我背上。 我顿时起了一身白毛汗。头皮发麻的对二婶说:“二婶,你……你帮我看看背后……” 二婶脸色煞白的探了探头,然后小声说:“我看不见。” 二婶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我向背后摸了摸,也没有摸到什么。 “也许是灯有问题,咱们换个地方。”我自我安慰。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这样自欺欺人了。我抬起脚来向院子外面走,结果膝盖一麻,我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了。 二婶慌了,连忙把我扶起来。 我摆了摆手,说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麻。 我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紧张得很。因为我刚才分明感觉到,我的小腿没有知觉了。 我坐在床上,把裤管拉了上去。 站在我面前的二婶倒吸了一口冷气,接连后退了三四步。 我硬着头皮低头去看,然后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膝盖上的伤口,变成了纸钱的形状。灰不溜秋的,像是个大尸斑。 第三章 鬼扒肩 我整个人都懵了:尸斑是死人才有的东西,怎么会长在我身上? 我伸手摸了摸,整个膝盖以下都是麻的,没有知觉了。我心里一沉:就算这不是尸斑,恐怕我的腿也好不到哪去。 这时候,二婶很惊慌地说:“小风,你别着急啊,我去请你叔爷,你别乱跑啊,乖乖等我。” 然后她就急匆匆的出去了。我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一声:“我都这样了,还怎么乱跑?” 二婶口中的“叔爷”是我们村辈分很高的老人,高到我们这些小辈,都统一以“爷”称呼他。因为叔爷活的年纪大,懂一些神神鬼鬼的掌故,所以碰见邪门的事,一般都会把他请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祈祷,希望叔爷能解决我腿上的问题。 嘀咕了一句,我一扭头,又看到了地上的影子。那个东西依然趴在我后背上。这让我心里发毛,头上一阵阵的冒冷汗。 不过十来分钟而已,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二婶回来了。 果然,院门响了一声,我抬头一看,见二婶搀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进来了,那人不是叔爷是谁? 叔爷进屋看了我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一声:“怎么都有死人相了?” 这话听得我咯噔一声。 常听人说,人将要死的时候,会出现死人相。脚步虚浮,双目无神,尖嘴猴腮的,皮包着骨头。难道说,我快要死了? 那边叔爷还在跺着脚训斥二婶:“小风他爹妈离家这么多年,把小风托付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照看他的?哎呦,作孽啊……” 二婶也哭了,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据说我小时候我爸妈就离开了村子,走的时候好像留给二叔二婶一大笔钱,让他们许诺把我养大。 这些年二婶和二叔对我很不错,从没让我饿着冻着,而且一直供我上学。所以我和他们很亲近,不然二叔出了事,我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送煞。 现在见叔爷一个劲的训斥二婶,我心里有点不忍,就对叔爷说:“叔爷,你先帮我看看腿吧,我这膝盖上是什么东西?” 叔爷听我提醒了这么一句,好像才刚刚想起正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戴在眼睛上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是尸斑。” 这三个字,让我如坠冰窟。 叔爷坐在我对面:“你是不是送煞的时候出事了?你把昨天的事给我讲一遍,一句话也别漏了。” 我心想:叔爷果然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来是送煞出了问题。 我没敢隐瞒,把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都说了一遍。二婶在旁边听得又是害怕,又是后悔,看我的时候满眼都是愧疚。 叔爷听完,沉吟了一会,忽然猛地站起来,对我说:“尸斑倒也罢了,正主儿怕是在后背上。小风,你把褂子脱了。” 我答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把衣服脱下来。 叔爷在我后背上看了一眼,长叹一口气:“果然是鬼扒肩。” 我小声问:“叔爷,什么是鬼扒肩啊,我后背上到底怎么了?” 二婶在我身边小声说:“小风,你肩膀上……有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我听得头皮发紧。 叔爷绕着我转圈,一边转,一边沉吟说:“应该是那张纸钱,把老二的鬼煞带回来了。你是送煞人,他就缠上你了,趴在你肩膀上不肯走。” 我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忐忑不安的想:“难道这影子就是二叔?” 这时候,叔爷忽然厉声说:“老二,你已经死了。我不管你是好死的,还是横死的。小风是你侄子,你缠着他算什么?” 屋子里安静的要命,谁也没有说话。 叔爷又叹了口气:“都是亲戚,何苦这样呢?你走吧,走了之后,逢年过节的,让小风给你烧点纸钱,好不好?” 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声音,那道影子依然趴在我背上。 “嘿嘿。”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吓得我一哆嗦。可是再仔细听的时候,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像刚才的笑声是我的幻觉。 “好,老二,既然你不肯走,就别怪叔爷狠心了。”叔爷忽然从怀里掏出来一面铜镜,对着灯光晃了晃,又猛地朝我的眼睛照过来。 铜镜昏暗,里面的灯光能有多亮?可是我像是看到了太阳一样,被里面的强光刺的两眼一痛,瞬间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我觉得全身像是被火烧一样。 我又是害怕,又是疼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幸好,三四秒钟之后,那团火就不见了,我的眼睛也恢复正常了。 我忽然觉得全身轻松,那种压抑感消失不见了。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 叔爷把铜镜收起来,微笑着说:“这镜子是老辈传下来的,怕是有几百年了。古物能镇鬼,总算把老二吓走了。” 我松了口气,向叔爷连连道谢,然后问他:“那我是不是就没事了?” 叔爷脸色有点严肃:“应该说,是暂时没事了。” 我的心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叔爷继续说:“铜镜把他吓走了,但是到了明天晚上,他还会来的。一次两次,铜镜还有用。次数多了,他恐怕连铜镜也不怕了。” 我着急地问:“那我怎么办?” 叔爷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年轻的时候也送过煞,不小心弄灭了供香,惹了一身麻烦,现在不还活的好好的吗?你听我的,咱们还有办法。” 我听叔爷这么说,一颗心也稳下来了。怪不得族叔懂这么多神鬼门道,原来年轻的时候也被缠上过,这是久病成良医啊。 叔爷就仔细吩咐我,等明天晚上太阳下山之后,准备一个纸人,在纸人心口上写好了二叔的生辰八字。然后一手举蜡烛,一手端酒杯。背着纸人在村子里转一圈。嘴里要不停的喊二叔的名字。 等到手里的蜡烛噗地一声灭了,那说明二叔来了。 二叔一见纸人就会钻进去,这时候,我要甩手把纸人扔在地上。把酒杯里的公鸡血灌进嘴里,再一口喷在纸人脸上。然后把纸人一把火烧掉,二叔就会魂飞魄散了。 二婶听到“魂飞魄散”,脸色变得煞白。不过看我一脸死人相,她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二叔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无论如何,都得先顾着活人。 叔爷交代完了之后,又嘱咐我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他还会过来。 叔爷走了,可是我哪睡得着? 二婶给我做了饭,又一个劲的冲我道歉,说让我送煞是害了我,心里觉得对不住我。 我就摆了摆手,说都是亲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好容易熬过了一个白天,又到了晚上,叔爷果然来了。他还带着一个纸人。 纸人是村口纸扎铺做的,身材和二叔很像。甚至脸上勾勒了几笔,画出眉眼来。乍一看和二叔的模样也有七分相似。 我看到那张脸就心里发毛。不过族叔说,纸人的脸越像,二叔就越喜欢钻进去,所以让我忍耐一下。 二婶杀了一只公鸡,满满地盛了一酒盅鸡血,递在我手里。 叔爷帮着我把纸人背在身上,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就在家里等着你。别害怕,按规矩来就行。不过有一条得记住,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答应了一声,接过蜡烛,就小心翼翼走出家门。 “颜二喜……颜二喜……”我每走三步,就叫一声二叔的名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远远地传出去,又形成变了调的回音,幽幽的传回来。好像有一个人在学我说话一样,阴阳怪气的叫着:“颜二喜……颜二喜……” 忽然,我的后背上一沉,一股冰冷的气息把我裹住了。 第四章 诈尸 背后那股冷气裹住我之后,我就站在街上不敢动了。 我心里又怕又喜,我知道,应该是二叔来了。因为我送煞的时候体会过,这种阴冷的气息就是鬼发出来的。 我的手微微发抖,把酒盅里的鸡血举起来,只等着蜡烛一灭,就把血含在嘴里,喷在纸人脸上。 然而……蜡烛并没有熄灭,只是暗了几分而已。 难道不是二叔?我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既然蜡烛没有熄灭,我就得继续走下去。 小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我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有好几次差点摔一跤。 “颜二喜,颜二喜……”我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叫着二叔的名字。 后背上的东西始终没有离开,它一定钻进了纸人身体里面,因为我能感觉到,身后的纸人活了,他在轻微的抖动。 呼……呼……一阵阵凉气吹到我后脖颈里,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颜二喜,二叔,颜二喜……”我的叫声中已经带了哭腔。 我们村子并不大,很快我已经转了一圈,可是手里的蜡烛依然烧得很旺。 远远地,我已经看到二婶家门口了,忽然我心中一动,想起一种可能来。 叔爷说的很清楚,纸人身上写着二叔的生辰八字,脸上画着二叔的五官相貌,其他的鬼魂是不会进来的。 那我背后的鬼,十有八九就是二叔。我手里蜡烛不灭,难道说他还是不肯走? 我横了横心:既然蜡烛不灭,我就帮你吹灭。 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向手里的蜡烛吹去。 这时候,邪门的事发生了,那只蜡烛火光晃了晃,居然没有灭掉,而颜色由亮黄变成了惨绿。 青幽幽的烛光,照的周围都鬼气阴森的,吓得我头皮发麻。 我把蜡烛拿到嘴边,使劲吹过去,烛光越来越暗,颜色越来越诡异,可是始终没有灭掉。 我急得全身冒汗:怎么这支蜡烛就是不灭呢? 这时候,我身上传来“滴滴……滴滴……滴滴……”一阵响声。 我心里一紧,这是我提前定好的闹钟,钟声一响,就代表快要到十二点了,我得赶快回家。 我很想现在就把纸人扔在地上,一把火烧掉。但是我不敢,蜡烛不灭,就缺了一个步骤,我强行烧纸人的话,谁知道会招来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我硬着头皮向二婶家走去。 我背后的纸人依然在吹冷气,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可能完蛋了。二叔不肯走,没准这辈子已经缠上我了。 我背着纸人进了大门,然后就愣住了。 二婶家没有开电灯,显得黑乎乎的。在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只蜡烛。二婶和叔爷就坐在桌子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看到那张桌子就心里发慌,那是二叔死了之后当供桌用过的。 “小风,你回来了?”叔爷冲我笑了笑。烛光晃来晃去的,照的他的脸阴晴不定。 我哭丧着脸走过去,举着手里的蜡烛说:“叔爷,蜡烛没有灭。” “好事,好事。”叔爷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还是好事?”我有点不明白了。 “蜡烛不灭,就代表老二愿意和解了。你把蜡烛放在桌上,当长明灯供奉吧。一年四季,香火可别少了他的。”叔爷慢悠悠的说。 我一听这话,真是又惊又喜,连忙照办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在桌子的主位上,放着二叔的牌位,牌位跟前又有三碗供饭,几只供香。 “坐下,坐下吃饭。”叔爷朝我招了招手。 我答应了一声,把纸人从背后取下来,轻轻放在地上。我没敢看纸人的脸,慌乱的转过身,坐在了凳子上。 这是一张方桌,我坐好之后,正对着二叔的灵位。这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好了,好了,吃饭吧,吃了饭,你就没事了。”叔爷说完之后,就把灵位前的供饭拿过来,我们三个人一人一碗。 吃死人的供饭?我们这里确实有这种习俗,说小孩吃了老人的供饭,会得到保佑,健健康康,不生疾病。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煞鬼的供饭也能吃的。二叔闹得这么厉害,我们还要吃他的供饭,难道不会出事吗? 可是叔爷和二婶已经慢悠悠的吃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叔爷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吧,早点治好了腿上的伤,早点做正常人。 我刚刚把筷子拿起来,忽然听到一阵哭声。 我愣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颜棋站在屋门口,正呜呜的哭着。 “二婶,颜棋怎么哭了?”我问了一句。 旁边的二婶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事。” 我有点奇怪了。平常二婶把颜棋当宝贝似得,怎么今天这么冷淡? “颜棋,你怎么了?”我放下筷子,朝颜棋走过去。 颜棋不理我,只是站在门槛上哭。 我正要安慰她,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颜棋身上,怎么穿着丧服? 我伸手要给她脱下来:“颜棋,二叔的丧事已经办完了,谁给你穿上这一身的?” 颜棋却不理我,一转身跑到屋子里,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小风,来,把饭吃光,然后喝酒,一杯酒下肚,你和老二的事就算是完了。”叔爷又在招呼我。 我茫然的答应了一声,就坐回到凳子上了。 砰砰砰,砰砰砰……忽然有人敲门。 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即使敲门声都吓得我一哆嗦。 “是谁啊?”叔爷有点不高兴的问了一声。 “是我。”外面的人答了一句。 “谁知道你是谁。”叔爷嘀咕了一声,没有要开门的意思。而外面的敲门声更加急促了。 “我去开门吧。”我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大门口,把大门打开了。 外面站着一个很面生的中年人,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正斜靠在一棵老树上,微笑的看着我。 “你是谁?”我挡住门,警惕的问他。 那人打了个哈欠:“我是活人。” “废话,我还是活人呢。”我随手就要把门关上。 “哎,等等。”他一伸脚把门抵住了,幸灾乐祸的看着我:“你现在是活人,可是过一会就不一定了。” 我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尸斑,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你什么意思?” 中年人指了指我身后,小声说:“你去看看那两个人,从头看到脚,别看漏了。我在门外等你。” 说完这话,他就直接一拽门环,把大门关上了。 我在门前愣了两三秒钟,心想: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我摇了摇头,坐回到凳子上。这时候,我脑子里突兀的出现那中年人的话:你去看看桌子旁边的两个人,从头看到脚,别看漏了…… 叔爷和二婶,我已经见过很多遍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偷偷看了他们几眼,没有什么特别的。等我一低头,去看他们的脚的时候,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们没有脚,或者说根本没有下半身。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二婶不去安慰颜棋,叔爷不去开门,因为他们一离开桌子就会露馅。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悄悄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就向门外跑。 谁知道叔爷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阴阳怪气的说:“小风,你还没有喝酒呢。” 这时候我哪还敢喝酒?我尖叫了一声,甩了甩胳膊,想要把叔爷挣脱开。谁知道他抓的很紧,我根本甩不开。 旁边的二婶倒了一杯酒,伸手要来掰我的嘴。 我又急又怕,头上的冷汗一串串冒出来。忽然我瞥见桌上的酒盅,里面是慢慢地一杯鸡血。 我伸手把鸡血拿起来,一口吞掉,然后噗地一声喷出来,正好喷在叔爷和二婶脸上。 “啊……”他们两个同时惨叫一声,捂着脸倒下去了。而我疯狂的向门口逃去。 当我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我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原本就跑的一瘸一拐,再加上紧张,脚下一歪,就摔倒在地上了。 这一瞬间,原本寂静的村子忽然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说话声,脚步声。 我惊恐的站起来,发现二婶家灯火通明,门口挂着灵幡。院子正中央搭起了灵棚,下面摆着灵床,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分明是叔爷和二婶。 他们……他们死了? 这时候,背后忽然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五章 绣花鞋 我正惊恐地看着院子,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一哆嗦,转身就是一拳。 “是我,是我。”身后那人抓住我的胳膊,我扭头一看,发现是刚刚敲门的中年人。 我看到是他,先松了口气,然后又很疑惑的问:“你是谁?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我说:“我叫李长庚,懂术法,所以能看出来,刚才你被鬼遮眼了。你不用担心,我是来帮你的。” “你是来帮我的?为什么帮我?”我更担心了。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这个李长庚一脸精明。我们两个从来没见过面,平白无故的他干嘛帮我? 李长庚摆了摆手,含含糊糊的说:“这个以后再说,咱们先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吧。” 我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心思再追问,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办丧事的院子里。 乡亲们正在帮灵床上的叔爷和二婶贴冥纸,我看到他们两个脸色紫红,眼球突出,舌头伸出来一尺多长,分明是上吊死的。 我心里难过之余,又有浓浓的不解:好端端的,他们两个为什么上吊? 李长庚扶着我坐下来,随手把供桌上的蜡烛拿下来了。 “这个不能动。”我连忙叫住他:“这叫引魂灯,动了之后,死人会出问题。” “放心吧,他们的魂魄早被你那一口鸡血吓跑了。”李长庚一脸无所谓的说。 周围帮忙办丧事的乡亲向我这边看了看,居然没有人制止。我转念一想就明白原因了。在这个地方,我是和死人关系最近的亲属,他们是外人,当然不会来多事了。 李长庚举着蜡烛,仔细看了看我的腿上的伤口,松了口气说:“只是中了尸气,不要紧。” 我听了这话,连忙问:“你有办法治好我?” 李长庚点了点头:“现在时辰未到,咱们再等等,一会我就帮你把毒拔出来。” 然后他就坐在我旁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动不动,倒也有点得道高人的意思。 我四处看了看,发现二叔的纸人不知道去哪了。这两天怪事太多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也就只能作罢,于是拖着一条瘸腿走来走去,帮着二婶和叔爷剪纸钱、贴挽联。 叔爷辈分虽高,受人尊敬,但是无儿无女,既然死在了二婶家,那丧事就在这里一块操办了。 期间有几个叔伯辈的问我,为什么叔爷和二婶上吊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们也不好意思再问,毕竟在丧事上八卦死因,太没礼貌了。再加上二婶和叔爷都是横死的,他们很忌惮,不敢多嘴。 隐隐约约的他们也能猜到,我送煞是失败了,二婶他们上吊,多半和二叔回煞有关系。所以有几个热心的乡亲,话里话外的暗示我,赶快离村,躲得远远地。 我只能一个劲的道谢,也没多说什么。就算要走,也得等丧事办完了,更何况二叔一家死的邪门,我想弄清楚原因,就算是煞鬼杀人,总也得有个理由。 夜渐渐深了,来帮忙的乡亲纷纷走了。没人愿意给横死的人守灵,所以我也理解。时间不长,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了我和李长庚。 不,还有我堂妹颜棋,她脸上泪痕未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把颜棋抱回到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李长庚已经等在那里了:“时辰已经到了,我帮你解毒。” 我答应了一声,走到李长庚身边,正要问话,他随手把二婶脸上的冥纸揭下来了,不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把按在我膝盖上。 我吓出来一身冷汗:揭了冥纸,很容易诈尸。他真的懂术法吗?怎么干的全都是犯忌讳的事? 很快我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膝盖上传来一阵极难受的感觉。像是被一团火在烤,炙热的火焰似乎变成一根根长针,正在扎进我膝盖里。 我低头看了看,膝盖上并没有火,倒是那张黄色的冥纸变得漆黑。 李长庚随手把冥纸揭下来,放到蜡烛上引燃了。 冥纸冒出大团的黑烟,弥漫着一股恶臭,我连忙捂住了鼻子。 随后,我听到黑烟中传来一声惨叫。不过被烛光一冲,惨叫声也消失了。 几秒钟后,黑烟被夜风扫荡一空,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看了看自己的膝盖,上面的伤口已经变成了红色,轻轻一碰,一阵刺痛。我知道,有了痛感,我的伤就快要好了。 我找了块干净的布把膝盖包扎好了,然后问李长庚:“看来你确实挺有本事的,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二婶为什么突然死了?” “她是被杀的。”李长庚看了看二婶的遗体,又拿起一张黄纸,盖住了她的脸。 “不是上吊?”我心里砰砰跳:“凶手是谁?”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是被鬼杀的。” 他不等我再问,就对我说:“我看过你二叔的遗像,也看过你二婶的脸。他们俩都是短命人。” 我苦笑了一声:他们这么年轻就死了,不是短命人是什么? 紧接着李长庚的那句话就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三四年前就阳寿已尽。” 我猛地站起来:“三年前他们就死了?那这三年,和我一块生活的是什么?” 李长庚摆了摆手:“我还没说完。三年前,他们本该死,但是却没有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根据他们的遗容来看,应该是有一只厉鬼把他们保下来了,用邪术强行让他们多活了三年。” “天底下有这么好心的鬼?”我奇怪的问。 “那只鬼可不是好心。”李长庚摇了摇头:“作为交换,你二叔和二婶,都做了鬼的伥。活着的时候倒没有什么,死了之后,魂魄要受它奴役。今天与其说那只鬼把你二婶杀了,倒不如说,它把自己的东西取走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心想:怪不得二叔死了之后,接连出怪事。二婶死了之后,也要把我杀了。原来他们被厉鬼奴役,身不由己。 忽然我心中一动,对李长庚说:“不对啊,二叔和二婶早就阳寿耗尽了。那我叔爷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死了?” 李长庚摊了摊手:“他就纯粹是被杀死的了。看那只厉鬼的意思,不仅是他,凡是和你二叔家有血缘关系的,都难逃一劫。”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我也得死?” “嗯。”李长庚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救我?”我着急地问。 李长庚笑了,好像就等着我求他似得:“我当然能救,我急急忙忙赶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救你吗?” 我看他一脸奸诈相,心里七上八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李长庚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等你过了这一关,我再告诉你。要是这一关都过不了,你也没有资格知道了。” 然后他迈步走到屋子里:“天快亮了,那些鬼魂不会回来了,我先睡一觉,太阳落山了再说。” 我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就听到一阵鸡叫声。 天果然亮了。 天亮之后,我按照规矩,买来了棺材,雇来了抬棺匠。先把二婶和叔爷入殓,然后就是出殡。 颜棋被我拉着手,一路上哭的嗓子都哑了。我看得一阵心疼,她现在才四岁,剩下的日子可怎么过?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很难把她带大。 后来我又想起来,二婶好像还有一个妹妹,和她很亲近,也许可以把颜棋寄养在那里。 …… 昨晚上一夜没有合眼,白天又帮着二婶出殡,回家后还要撕掉挽联,拆了灵棚……等一切忙完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匆匆吃了两口饭,倒在床上,马上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纸钱味。 我心里一惊:二婶不是已经下葬了吗?怎么又有纸钱味? 我慌乱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现院子里的灵棚又搭起来了,供桌上摆着灵位和蜡烛,李长庚正站在那里上香。 我慌了:难道又死人了? 我急匆匆披上衣服跑出去,着急的问李长庚:“怎么回事?谁死了?” 李长庚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指了指供桌。我看到上面的灵位上,写着四个大字:颜风之位。 第六章 鬼的游戏 我看着自己的牌位,身子一阵无力,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有点苦涩的想:我死了?在睡梦中被厉鬼杀了? “把这个穿上吧。”李长庚递过来一套寿衣。 我接过寿衣,有点不甘心的问:“我是怎么死的?”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心不在焉的说:“我怎么知道?” 我愣住了,心想:你不是懂鬼神吗?我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忽然,我膝盖上传来一阵疼痛,我猛地一激灵:不对啊,鬼也会感觉到疼吗?还有,哪有死人自己穿寿衣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确实是血肉做成的,又看了看自己脚下,有清晰地影子。 我瞪着李长庚:“我是不是还没死呢?”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是啊。颜风,你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吗?” 我快要气炸了:“我还活着呢,你又给我摆灵位,又让我穿寿衣的,什么意思?你这是咒我呢?” 我伸手就想把供桌给掀了,但是李长庚把我拦住了,干笑着说:“我让你穿寿衣是为你好。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只厉鬼今天晚上还会来杀人。由亲到疏,不把你们家族的人杀光不肯甘心。”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沉。 李长庚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我给你摆了灵位,让你穿了寿衣,就能骗过那只厉鬼,让它以为你是死人。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杀了。” 我松了口气,对李长庚说:“可我也不能穿一辈子寿衣吧?还有,我堂妹呢?她的灵位在哪?” 李长庚神神秘秘的说:“她没有灵位。如果家里一个活人都没有,那只鬼就不肯来了,咱们怎么杀鬼?”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打算用颜棋做诱饵?你还有没有人性?她才四岁。”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看着我说:“她才四岁,身体没有长全,阳气不旺,阴气不稳。你让她穿这一身寿衣,万一被阴气冲撞了,假死就变成真死了。” 见我犹豫不决,李长庚又说:“你放心吧,我在颜棋屋门口抹了鸡血,窗户上挂了辟邪的桃木,那只厉鬼就算来了也进不去。它既进不去,又不肯走,肯定在门口转来转去。这时候,你就悄悄走到它身后,趁它不备,用红绳拴住它的脖子。那它就动弹不得了。” 我想象着那个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李长庚却不管我怕不怕,让我换好了寿衣,躺在灵床上,把红绳塞进我手里。又在我头顶三尺处点了一盏油灯,告诉我,如果油灯灭了,那就是有鬼来了,就做好准备抓鬼吧。 交代完了这话,他转身就向大门口走去。 我叫住他:“你去干什么?你不在这捉鬼吗?” 李长庚诧异的看着我:“我又不姓颜,干嘛在这冒险?等你把鬼捉住之后,我再出来帮你吧,我先躲躲。” 说完这话,他就迅速的溜走了。我躺在灵床上,一阵无奈。 李长庚怎么也有四十来岁了,怎么给人的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大门被他关上了,今晚不会有活人进来。颜棋在屋子里睡了,也不会有鬼魂进去。 我孤零零的躺在灵床上,听着夜风吹过树叶。那声音呜呜的,像是冤鬼在哭。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我身上一阵阵发冷。我裹了裹寿衣,心想:怪不得人死了之后,身上冷冰冰的,我现在还没死呢,只是躺在灵床上,就感觉一阵阵阴风吹过来…… 不对,这阴风好像不是冲我来的。 我猛地一扭头,看到油灯的火光已经变成了惨绿色,它来回摇晃,摇摇欲坠,然后噗地一声,灭掉了。 我躺在灵床上,身子有点发僵。李长庚说过,油灯一灭,就代表有鬼魂来了。难道是那只杀人的厉鬼到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变化。我偷偷地张望,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实际上,除了上次被鬼遮眼,看到叔爷和二婶之外,我还真的没有见过鬼。连看都看不到,还怎么捉鬼?我心里一阵着急。 忽然间,我想起村子里的一个说法。把纸钱贴在眼睛上,就能见到脏东西。 我悄悄地在寿衣口袋里摸了摸,果然有剪好的纸钱。我用口水把纸钱沾湿了,贴在眼睛上。 纸钱外圆内方,如同放大的铜钱,我正好从方孔里向外面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把我吓晕过去。 二婶就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她贪婪的收集着地上散落的纸钱,用头绳扎的一捆一捆的。 我头皮发麻,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生怕被二婶发现。 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我扭头一看,是叔爷来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向我走过来。 他忽然一抬头,见到我正在看他,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慌:我被叔爷发现了? 然而,这一次叔爷并没有害我,只是走到我床边,拄着拐杖坐了下来。 我忽然明白过来了。叔爷和二婶一定以为我死了,把我当成了鬼,或者是借尸还魂的尸体。 我悄悄地观察他们两个,见他们的身体就如同一团气,随着夜风吹拂,晃晃悠悠的,有时候没有手,有时候没有头…… 我正看的毛骨悚然,忽然听到身后吱扭一声,正屋的门被打开了。 我猛地回头,看到颜棋揉着睡眼走出来。 我心里一阵叫苦:她怎么醒了?一旦出了屋子就麻烦了。 我挣扎着从灵床上爬起来,想要把颜棋赶回去睡觉。 谁知道颜棋看了我们这边一眼,笑着叫道:“爷爷,妈妈,你们来了?” 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她能看到鬼? 是了,是了。听说五岁以下的孩子身体没有长全,眼睛也干净,所以偶尔能见鬼。如果小孩半夜忽然惊醒,哭闹不止,那就是受了脏东西的惊吓。 颜棋才四岁,还不太懂生和死,恐怕根本不知道二婶已经做了鬼吧。 我正想到这里,就听到颜棋叫我:“哥哥,你快过来,我们做游戏。” 我心想,三更半夜的,做什么游戏? 我跳下灵床,把颜棋抱起来:“明天再做游戏,你先回去睡觉。” 颜棋哇哇大哭,在我怀里一个劲挣扎:“我要做游戏,我不睡觉。” 我有点发愁,担心我把颜棋抱回去,她还是会偷偷跑回来。 这时候,二婶在我身后幽幽的说:“小风,我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让我陪陪她吧。” 鬼魂发话了,我哪还敢坚持?连忙把颜棋放在地上了。 谁知道颜棋却抓着我的衣角,兴冲冲的说:“我要玩老鹰抓小鸡,妈妈当老鹰,哥哥当母鸡。” 我打了个哆嗦,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和两只鬼玩这种游戏。 院子里只有长明灯还亮着。灯光下,有两个人,两只鬼,正在来回转圈。 颜棋抓着我的衣服,在我身后嘿嘿的笑着。叔爷又扶着颜棋的肩膀,笨拙的躲闪着。二婶不停的冲过来,要把我身后的颜棋或者叔爷抓走。 我看着她那张鬼脸,时远时近,吓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晕倒在地算了。 我一边胆战心惊的挡住二婶,配合着颜棋玩游戏。一边琢磨着:过一会那只杀人的厉鬼来了,应该认不出我是活人来。希望它在杀颜棋之前,我能找到机会用红绳绑住它。 我正在神游天外,忽然看到墙头上有个惨白色的东西飘下来了。我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就吓呆了。 那是二叔的纸人啊,上面还画着他的脸。 想起自己背纸人的经历,我就打了个哆嗦。这时候,身后传来刺啦一声…… 正在玩游戏的颜棋用力过猛,把我的寿衣扯破了。那件衣服崩掉了几个口子,掉在地上。 我惊慌的弯腰,把衣服捡起来,想要重新披上。 站在我面前的颜棋直勾勾盯着我,脸色越来越冷漠。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哥哥,原来你还没死呢?” 第七章 鬼纹 颜棋把我问愣了,我看着她的眼神,心里有点不安。但是紧接着,我脑子嗡的一声,冷汗就流下来了,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颜棋这么问,就说明她知道我们已经死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和我们做游戏? 这时候,站在我面前的颜棋挥了挥手,二婶和叔爷就向旁边走了几步,他们三个,隐隐的将我包围在正中央。 有一个恐怖的念头从我心底升起来:那只杀人的厉鬼早就来了,它就是颜棋。 我没有耽搁时间,慌乱的把红绳拿出来,想拴在颜棋身上。 “咯咯。”颜棋冷笑了一声,她双眼中冒出来两团诡异的绿光,我看到这光芒,手脚一阵发软,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 颜棋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嘴巴凑到我耳边。她的呼吸阴冷阴冷的,一直沁到我的骨头里。 “哥哥,我们走吧。”她在我耳边幽幽的说。 我听了这话,脑子一阵昏昏沉沉:“好啊,我们走。” 颜棋慢悠悠的向客厅走去,而我茫然的跟着她。 我很害怕她,但是又不敢离开。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快走,快走,你被鬼迷住了。 但是下一秒,我的神智又变得模糊。想着听天由命算了。 颜棋搬过来一张凳子,冲我诡异的笑着:“哥哥,去吧。” 她的声音飘飘渺渺的,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就踩在了凳子上。然后把红绳拴在房梁上,结成了一个死结。 “嘿嘿。”站在门口围观的二婶和叔爷都阴恻恻的笑了。 我慢慢地把脑袋伸到死结里面,忽然心里又涌出一股浓浓的悲哀:我还打算用红绳绑住厉鬼呢。没想到它变成了我的上吊绳。 “你还在等什么?”颜棋厉声叫了一句。客厅中凭空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我颤抖不已。 我把脑袋伸进了死结当中,现在只要一踢凳子,就可以吊死自己了。 我脑子里不断地涌现出二叔、二婶、叔爷……他们三个上吊的惨状来,于是我游移不定,总也下不了决心。 颜棋冷哼了一声,身子慢慢地向上飘,一直飘到了屋顶上。她两脚勾在房梁上,身子倒挂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们两个的脸距离不到十公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冷冰冰的气息。 “上吊吧,上吊吧。一家团聚,多好?上吊吧……”颜棋发出悠长的叹息,蛊惑着我踢掉自己的凳子。 我点了点头,嘟囔着说:“上吊……上吊。” 我正打算踢掉凳子,结果小腿一动,膝盖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这刺痛感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我慌乱的站直了身子。 “上吊,上吊。”颜棋眼中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只要看一眼,就让我神志模糊一分。 我咬了咬舌尖,想要保持头脑清明。忽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口腔,我知道我恐怕已经把舌尖咬破了。 忽然,我记得以前听老人们说过,舌尖血带着人的阳气,可以逼退不干净的东西。走夜路的时候,如果遇到鬼打墙,吐一口带血的口水,往往管用…… 想到这里,我也没有再犹豫,噗地一声,把嘴里的血水全喷在颜棋脸上了。 颜棋像是被热油烫到了一样,捂着脸尖叫起来了。 在这一瞬间,我彻底清醒过来了。连忙把脑袋从红绳里伸出来,随手把颜棋套进去了。 颜棋的脖子被红绳栓住,身子一僵,就无法动弹了。只是她的两只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一直狠狠地盯着我。 我手忙脚乱的从凳子上跳下来,扭头一看,身子又开始哆嗦了。 因为屋门口还站着三只鬼魂:二婶、叔爷和二叔附身的纸人。 我慌了,今天能把颜棋绑住完全是侥幸。现在让我面对这三只鬼,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可是紧接着,我就在二婶和叔爷的眼睛里看到了畏惧。没错,他们在害怕我。 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刚才我把颜棋绑在房梁上,这种手段让他们忌惮了。 想到这里,我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大叫了一声,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来。 二婶和叔爷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掉头就跑。连带的那纸人,也随风向外面飘去。 我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人怕恶鬼,鬼怕恶人,此言不虚。 颜棋还吊在我头顶上,虽然动弹不得,但是那怨毒的眼神让我心里一阵阵发寒。我心惊胆战的从地上爬起来,手软脚软的离开这恐怖的客厅。 谁知道我刚刚走到院子里,就有一股阴风从大门外吹进来。紧随其后的,就是二婶和叔爷。 我打了个哆嗦,苦涩的想: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我那一股胆气已经泄掉了,再让我装狠扮恶人,我是无论如何也来不了了。就算勉强装出来,那苍白的脸也没人信啊。 眼看二婶已经跑到我面前了,我站在那里,硬着头皮等死。 忽然扑通一声,二婶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叔爷也摇晃了一下,扑倒在地,站不起来了。 我惊讶的看到他们后背上都有一枚铜钱,借着灵棚里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上面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字:康熙通宝。 二婶还在挣扎,但是她身上犹如压了一座山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我能感觉到,应该是这一枚铜钱把她压住了。 我正惊讶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是五帝钱。” 我一抬头,见李长庚提着一个纸人,正从门口大踏步的走进来。纸人被红绳绑的很结实,正是二叔。 看到李长庚来了,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厉鬼捉住了?”李长庚一脸欠揍的微笑。 我看到他的表情就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于是质问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厉鬼来了?还骗我说什么假扮死人,什么出其不意绑红绳。” 李长庚连连摆手:“我也是刚知道的。之前我躲在外面,忽然感觉这院子里煞气冲天,我就猜测那厉鬼是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后来煞气没了,你又猜测厉鬼被我抓住了,所以就肯露头了?” “是啊,是啊。”李长庚坦然的点了点头。我发现这人根本不要面子。 我叹了口气,指着客厅说:“那只厉鬼是我堂妹,颜棋。” 这下李长庚也愣住了,一边向堂屋走,一边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啊,颜棋是活人,我之前看过。” 他踩在凳子上把颜棋解下来了,然后伸手在颜棋的头顶上按了一下,颜棋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发现颜棋面色红润,呼吸正常,而且有明显的影子,这分明就是活人啊,可是刚才她为什么那么可怕? 李长庚抱着颜棋走到院子里,闭着眼睛摸她的脉搏。 我蹲在二婶身前,问她:“二婶,小棋怎么回事?” 二婶不答,只是凶狠的冲我呲了呲牙。 “你不用问她,她做了伥,人间的亲情越来越淡,不会回答你的。再过两天,她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了。”李长庚在不远处说。 我看着二婶,想起来这些年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块,不由得有些伤感,鼻子一酸,眼睛就湿润了。 二婶家出事以来,我一直被各种邪门的事缠着,甚至没有好好哭过他们。 “咦?”李长庚忽然诧异的叫了一声。 我回头一看,发现他正抓着颜棋的手腕。在她的胳膊上,露出来一小截纹身。 李长庚把她的袖子捋上去,我发现那纹身是一个女人的脸。她正微笑的看着我。 我看到这张脸,心里就升起一股寒意。因为那笑容太诡异了,分明就是这两天出现在颜棋身上的表情。 “是她。”李长庚脸色变得煞白,伸手把袖子拉下来,盖住了那张脸。 第八章 黑狗 我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叔爷。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杀了颜棋,就能自救。 可是……颜棋是我堂妹啊,是二叔和二婶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杀了她? 叔爷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没有经历过?看我的脸色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他叹了口气,冲我说:“小风,你以为叔爷就敢杀人了?都是自己的儿孙,谁想让她死?可是她不死,咱们姓颜的就全都得死。” 叔爷站起来,拄着拐棍,在院子里焦躁的转圈:“咱们两个偷偷把颜棋保下来,那只能保个三五天。等咱们死了以后呢?你以为村里其他的颜姓人,愿意被颜棋害死?” 我抓了抓头发,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这小村庄天高皇帝远,如果偷偷把颜棋闷死扔进破庙,确实不会有人追究。可是……那样我一辈子良心难安。 我想了想,对叔爷说:“害死我们的,不是颜棋吧?是她身上的鬼纹对不对?咱们把鬼纹用刀切下来行不行?” 叔爷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让我知道,我刚才说了傻话。 果然,叔爷叹了口气:“那是鬼纹,你以为是画上去的吗?你就算把她整个胳膊剁下来,第二天还得出现在别的地方。” 我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叔爷拍了拍我的肩膀:“三年前颜棋就该死了。她多活了三年,不吃亏。” 看来叔爷已经做出决定了。我咬紧牙关,不想答应。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时候,堂屋的门被推开了。颜棋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走的摇摇晃晃,困得迷迷糊糊,看来天亮之后,鬼纹已经无法再控制她了,她又变成我熟悉的妹妹了。 颜棋看见我和叔爷坐在院子里,就脆生生的叫道:“叔爷,我饿了,要吃饭。” 早上的阳光照在颜棋脸上,只见她唇红齿白,一脸天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叔爷的神色很复杂,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朝颜棋招了招手:“来,这里有饭,爷爷给你盛。” 叔爷拿起勺子盛饭,可是盛到一半,又把勺子塞进我手里:“小风,你盛一下。” 然后他就急匆匆的走到外面去了。我看叔爷神色异样,有点放心不下,匆匆盛了一碗饭,放到桌上,又嘱咐了颜棋两句,然后也跑出去了。 我站在大门口一张望,看见叔爷正蹲在墙角,肩膀轻轻地抖动。 我心里有点慌,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叔爷,你怎么了?” 叔爷回过头来,我看他老泪纵横,一脸悲伤。嘴里不住的念叨:“下不去手啊,怎么下得去手?你看看她,还那么小。” 我叹了口气,沉默着把叔爷扶起来了。 叔爷把眼泪擦干净,长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用别的办法吧。” “还有办法?”我又惊又喜:“叔爷,你这一早上,真是快把我吓死了。有办法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杀人了。” 叔爷苦笑了一声:“这办法很危险。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我马上说:“一不留神命就没了,那说明还有活的机会。怎么也比杀了颜棋要好。对了,那个办法是什么?” “去破庙,看看有没有和解的可能。”叔爷声音低沉的说。 去破庙?我心里一沉,呆愣在地上。一个鬼纹就害得我们差点丧命,那破庙里的东西,我们惹得起吗? 叔爷叹了口气,倒背着手,慢慢向院子里走去了,我看到他的背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好像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颜棋还在吃饭,叔爷则坐在不远处,盯着她发呆。 我走过去,问叔爷:“我什么时候去破庙?” 叔爷瞟了我一眼:“你也要去?” 我奇怪的看着他:“叔爷,你不会打算自己去吧?你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冒险了。” 叔爷摇了摇头:“我这条命,早就记在破庙账上了。收账的人不来,我就主动去还债吧。” 我知道,叔爷如果去了,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这倒不是说破庙里的东西太厉害,而是他年纪太大了,经不起折腾。 最后我们两个商量了很久,决定由我陪着他去。 叔爷经验丰富,也许真能和破庙里的东西谈妥。 退而求其次,如果谈不妥,有我这个年轻力壮的人在,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制住里面的东西,毕竟我上次就把鬼纹绑住了。 再退而求其次,如果奈何不了那东西,也许我能背着叔爷逃出来。这种希望很渺茫,但是总比没有希望好。 商量好了之后,叔爷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跟我来吧,咱们去借点东西。” 叔爷带着我,在村子里走过了两条街,然后来到一个破败的大院子跟前。 这院子我认识,里面的人姓封,他一向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大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所以我们都叫他疯子。 我问叔爷:“咱们来这干嘛?” 叔爷说:“早上我跟你说过,二十年前,咱们村有人去破庙,结果带出来了鬼纹。就是这一户。” 我点了点头,心想:看来叔爷是到这里取经来了。 叔爷敲了敲封家的破木门,对我说:“他们家的黑狗不错,我们用得着。” 这时候,木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露出一张脸来。是一个男人,面黄肌瘦,满脸病容。 他瞟了我们一眼:“你们要干什么?” 叔爷说:“借一下你们家的黑狗。” “不借。”男人随手就要把门关上。 叔爷一抬手,把拐杖塞进门缝里,慢条斯理的说:“我们要去破庙。”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把木门打开了。 他皱着眉头问了几句,确定我们是要去破庙和鬼理论,而不是给神上供,马上把我们请进去了。 男人自称封七,进屋之后就开始劝我们,说破庙里面凶险的很,他们家没有一天不想着进庙,但是始终没有把握。 我就挺奇怪,问他说:“你们不是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吗?还进去干嘛?” 看得出来,那件事是封七的一个痛处。他苍白的脸抽搐了两下,有点痛苦的说:“我们把那孩子扔进去之后,封家人确实活下来了。但是一代一代的,身体都不好,一辈子抱着药罐子,活过四十的都不多。我们感觉,破庙里的东西,没有真的放过我们。” 我和叔爷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点复杂。 封七和我们聊了两句,就建议我们再等几天。他们从外地请了一个高人,七天之后就到,到时候有高人坐镇,成功的几率比较大。 叔爷摇了摇头:“我们等不了七天了。” 我们确实等不了七天,再不想办法的话,今天晚上我就得送命。 封七见劝不动我们,只得作罢,从院子里牵过来一条黑狗。 这黑狗毛发油光发亮,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封七拍了拍黑狗的脑袋:“这是二黑。我养了五年了。它能看见脏东西,也能吓退一些东西。我能活到这个岁数,有二黑的一半功劳。你们去破庙,带上它吧。” 叔爷点了点头,牵着二黑就向外边走。封七则追在我们身后,一个劲的道谢。 他确实应该道谢,如果破庙里的东西被我们爷俩除掉了,他也就解脱了。 我和叔爷牵着二黑回家,刚刚进院子,二黑就疯狂的叫起来了。 叔爷一个没拉住,二黑就咆哮着朝颜棋扑了过去。 第九章 破庙 我和叔爷还没反应过来,颜棋就被二黑扑倒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疯狂的冲上去,抡起拳头向二黑身上砸。这中间夹杂着叔爷的喝骂声,颜棋的大哭声。 几秒钟后,叔爷把二黑拉开了。颜棋坐在地上,哭的快要晕过去了。 我连忙抱住她,仔细检查:“有没有咬到?咬到哪了?” 颜棋哭了一会,冲我摇了摇头:“没……没咬住我。” 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候我才发现,冷汗已经把我的后背打湿了。 颜棋确实没被咬到,仅仅是扯坏了一只袖子而已。我看见她胳膊上的鬼纹越发清晰了,随着她晃动胳膊,那张脸做出各种表情,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叔爷把二黑牢牢拴在大槐树上,然后哄颜棋回屋。 颜棋受了惊吓,又大哭了一场,很快就睡着了。 叔爷坐在椅子上,给自己装了一袋旱烟,看着外面拴着的黑狗说:“这二黑确实能见鬼啊,一进门就发现颜棋身上有问题了。” 我问叔爷:“咱们晚上靠着它,能把破庙里的东西吓走吗?” 叔爷呵呵笑了一声:“它?说到底也就是一只狗,要是能吓走破庙里的东西,封七早就去了,那还能等到现在?” 我不解的问:“这只黑狗不行,那咱们怎么办?” 叔爷含含糊糊的说:“这只狗有别的用处。你先去睡觉吧,晚上咱们就出发。” 我答应了一声,就洗漱了一下躺到床上。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孤魂野鬼,纸人纸钱。有好几次要睡着了,我又从梦中惊醒。 或许是太累了,我终究还是睡着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叔爷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正在盛饭,颜棋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 吃过晚饭,叔爷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条细细的红绳,绳子上还绑着一枚五帝钱。 他朝颜棋露出个笑容来:“爷爷送你个手镯好不好?” “好呀,好呀。”颜棋高兴地伸出手腕。 我知道,叔爷这红绳是为了压制颜棋身上的鬼纹。或许不能压制太长时间,但是有一晚就够了,今天是生是死,就有了定论。 叔爷摸了摸颜棋的脑袋:“小妮子啊,以后长大了,好好念书,可别给叔爷丢人。” 颜棋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叔爷的意思。 叔爷拍了拍她的脑袋:“去睡觉吧。” 颜棋哦了一声,就躺到床上,时间不长就睡着了。小孩心思简单,很容易入睡。 叔爷叹了口气,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篮子,交到我手里:“咱们走吧。” 我看那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掀开白布,里面有瓜果,有香烛,甚至还有一叠纸钱。 叔爷牵了黑狗,反锁了院门,带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破庙方向走去。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我们借着淡淡的月光,一路出了村子。我们见送煞桥了,它像是一具尸体,孤零零的卧在河面上。 我们没有走石桥,而是上了旁边的竹桥。这竹桥又窄又小,走上去一阵乱晃,咯吱咯吱的响。 忽然,有一阵阴风吹过来,原本平静的河水哗啦啦的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得。 我的心砰砰乱跳,总觉得阴风中有什么东西,正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二黑疯狂的朝河水大叫,要不是有叔爷拉着,也许已经冲下去了。 叔爷紧紧抓住竹桥,冲我急促的说:“小风,快烧纸钱。” 我来不及问为什么,慌乱地答应了一声,就把一叠纸钱烧着了。纸灰被阴风一卷,纷纷扬扬的都落到了河水中。而原本翻腾的河面也平静下来了。 等我们过了桥,我有点后怕的看了看身后的小河,对叔爷说:“刚才怎么回事?” 叔爷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这条河曾经淹死过人,他们上不了岸,就到处找替身。刚才那点纸钱,算是买路钱吧。” 我有点纳闷的问:“以前我晚上也出来过,怎么不用烧纸钱?” 叔爷瞟了我一眼:“因为他们能感觉到,现在你快死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沉。 接下来,我们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的向前走。二黑时不时就大叫一阵,每次叔爷都让我烧纸钱买路。 将近午夜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破庙跟前。 破庙只剩下了一扇门,另一扇已经彻底朽坏,从门框上掉下来了。我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阵冷风从门洞里吹出来,让我打了个寒战。 “叔爷,咱们到了。”我说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叔爷点了点头,拍了拍二黑的脑袋:“咱们进去吧。” 破庙里鬼气冲天,连我也能感觉到。可是叫了一路的黑狗,偏偏没有动静了。它甚至很不情愿的被叔爷拖进来,一路上不安的东看西看。 我见二黑这幅模样,心里也有点忐忑,觉得靠它对付破庙里的东西,怕是痴心妄想了。 破庙里长着很多杂草,但是这些杂草长势很差,明明是夏天,可是大多数都枯萎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在这枯草中间,零散的躺着一些白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 我想起来二十年前,封七他们家曾经往里面扔进来一个女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庙里只剩下一间大殿和一口井。大殿已经塌了一半,那口井里面应该也没水了。 叔爷带着我走到大殿里面,把蜡烛放在供桌上点燃了。 借着烛光,我看见一个金漆脱落,斑驳陆离的神像。神像的脸确实和颜棋手臂上的鬼纹一模一样,她俯视着我们,笑容格外诡异。 叔爷带着我跪下来,把瓜果摆好,恭恭敬敬的上了香。 他先磕了个头,然后对着神像祷告说:“家里小辈不懂事,冒犯了神仙。老汉愿意倾家荡产,重修这座庙。只求神仙饶她一次。” 然后他扭过头来,冲我低声说:“磕头,认真点。” 我答应了一声,就虔诚的叩首。 “呵呵。”我听到一声冷笑,从背后传来。 我顿时吓得头皮发麻,身子都僵住了。叔爷没有让我抬头,我也不敢动,只是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等着。 然后,噗地一声,像是有人吹了一口气,紧接着,大殿里的蜡烛灭掉了。 “完了。”我听到叔爷一声轻叹。 我抬起头来,见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一片惨白。 蜡烛被吹灭,大概是庙里的东西,不同意和解了吧。 “小风,别灰心,我再试试。”叔爷居然出声安慰我。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割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把血挤在蜡烛上面,重新点燃了。 我要给他裹住伤口,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 叔爷又磕了一个头,郑重的说:“这是我的血,我愿意发誓,只要放过我们家的小辈,什么代价我也认了。” 我跪在旁边,也连忙叩了下去。 破庙里静极了,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到。可是这一次偏偏没有声音了,我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我听见叔爷对我说:“小风,可以了。” 我抬起头来,见叔爷已经站起来了。 供桌上的蜡烛没有灭,但是颜色惨绿惨绿的,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鬼气阴森。 “叔爷,我们怎么办?”我忐忑不安的问。 叔爷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小风,一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别管。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见了吗?” 我紧张的点了点头。 叔爷满意的笑了。可是这笑容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那表情和供台上的神像一模一样。 第十章 铁棺 “叔爷,你……你没事吧?”我不安的叫了他一声。 叔爷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想活着出去,就别乱说话。” 我只好心惊胆战的点了点头。 叔爷盯着神像看了一会,然后开始绕着供台转圈。我不敢多嘴,一步步跟在他身后。 庙里面阴风阵阵,每多绕一圈,我就觉得身上冷一分。 忽然,我发现叔爷的步子越来越奇怪。原本他因为年纪大了,走路微微摇晃,大多时候都要拄着一根拐杖。可是今天晚上,他步子很轻,腿脚利落,像是恢复了年轻一样。 一圈,两圈,三圈……一直绕到第九圈的时候,叔爷忽然回过头来,冲我嘿嘿一笑:“找到了。” 我一看叔爷的脸,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头皮发炸。 叔爷的脸上像是抹了白粉一样,惨白惨白的,而他的嘴唇又是血红血红的。 我很想转身逃走,可是我又不能把叔爷留在这。刚才叔爷说,要想活下来,就要听他的话,可是他都这样了,他还是我的叔爷吗? 我正忐忑不安的看着他,叔爷已经弯下腰,用刀柄重重的撞击供台。 砰……砰砰……供台发出一声声闷响,好像有人在用力敲门似得。 这破庙不知道建成多少年了,供台上的砖石早已经朽坏了,被叔爷撞了两下,哗啦一声,塌了一个角。 叔爷跪在地上,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拿出来一个红布包袱。 我看的眼睛都直了:他怎么知道里面有包袱? 叔爷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然后把包袱打开了。 我注意到,他打开包袱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捏了几次兰花指,看起来就像……就像是一个女人一样。 我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叔爷一声。但是叔爷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他猛地抬起头来,用告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马上就不敢吱声了。 包袱解开,里面有两件衣服。一件红上衣,一件红裙子。叔爷把它们拿出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然后又冲我咧嘴一笑,阴阳怪气的说:“好看吗?” 我这时候哪还说得出话来? 现在的叔爷,到底是人是鬼?或者说,是鬼上身?我悄悄看了看二黑,却发现它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把脑袋埋在尾巴里,头都不敢抬。 我又惊又气,看来用它分辨人和鬼是没指望了。 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叔爷已经把衣服套在身上了。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两件衣服其实是嫁衣。 血红色的嫁衣,在这种小庙里本来就诡异,更何况穿在叔爷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包袱里还剩下一双绣花鞋。叔爷又尝试着把鞋也穿进去。 只不过,鞋小脚大,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看见他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发出一阵阵愤怒的低吼。那种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忽然,叔爷把手里的刀举起来了,手起刀落,向自己脚趾上斩过去。 “叔爷。”我慌了,叫了一声。 可是已经晚了,砰地一声闷响,那把刀斩断了叔爷三根脚趾,鲜血冒出来,淋淋漓漓洒了一地。 叔爷终于把鞋套进去了,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只是在一瞬间,绣花鞋就被血彻底染红了。 叔爷穿上一只鞋之后,又举起刀来,砍向另一只脚。 我急了,冲过去拽住他:“叔爷,你这是怎么了?” “颜风。”叔爷的嗓音有点嘶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想让咱们爷俩活命,就别多嘴。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我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变成了我认识的叔爷。可是几秒钟过后,他的脸色就越来越古怪,属于叔爷的部分越来越少,属于另一个“陌生女人”的部分越来越多。 他把我们带来的篮子拿出来,在里面翻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张纸钱。 他把纸钱递给我:“贴在嘴上,遮住口鼻。” 这次我没敢多问,连忙照办了。 其实用纸钱遮住口鼻,这种方法我也听说过,是专门用来对付诈尸的。家里面的尸体如果有尸变的迹象,就要把一只竹扫把挂在床头,据说能抑制尸变。 而挂扫把的时候,就必须用纸钱贴住口鼻。据说这样可以挡住人的活人气,骗过鬼魂。 等我把纸钱贴好之后,叔爷就指了指桌上的蜡烛。 我犹豫了一下,把蜡烛拿了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着看叔爷。 叔爷点了点头,伸手把二黑拽起来了,然后向大殿外面走去。 我举着蜡烛紧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叔爷带着我一直走到了大门口,眼看就要出去了。 我心想:这样就行了吗?我们走出破庙,是不是就把一切都解决了? “呵呵……”那冷笑声又响起来了。 我猛地回过头去,发现那声音是从背后的井里发出来的。 叔爷在庙门口徘徊了一会,又折返回来,走到了井边。 他弯着腰,两眼瞪得滚圆,似乎想要看看井里面究竟有什么。忽然,他的身子晃了一下,随后就栽了进去。 我连忙跑到井边,举着蜡烛向里面照。 那口井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底。下面既没有叔爷的声音,也没有黑狗的声音。 我心里着急,干脆也跳到了井里。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口井并不深,而且早就干枯了。 我举着蜡烛晃了一下,没有看见叔爷的踪迹。我心里有点发毛,井底一共就这么大,叔爷怎么没了? 我想要叫叫他,又想起来他告诫过我,不要乱说话。更何况,我的口鼻上还贴着纸钱,也说不出话来。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站在井底分析:我是亲眼看见叔爷跳下来的。他应该就在井底某处,只不过我没发现。又或者,还有第二种可能,叔爷没有跳下来,我出现幻觉了,他老人家已经回家了,而我中了鬼遮眼,被困在井里。 这第二种可能让我越想越怕,恨不得现在就爬到井口,溜之大吉。 恰恰在这时候,我眼睛向地上一瞟,看到一个血脚印。 是了,叔爷一定在这里,这就是他的脚印。我蹲下身子,举着蜡烛仔细寻找,终于看到三两个脚印,一直延续到一个角落,然后消失了。 那角落有一团早已枯死的杂草,我伸手把杂草拨开,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叔爷钻到这里面去了?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叔爷到底怎么了?说他是鬼上身,他怎么还认得我?说不是鬼上身,可是干的事也太邪门了。 我咬了咬牙,也端着蜡烛钻进去了。 洞里面阴暗潮湿,而且很狭窄。我鼻子里全是泥土的味道,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从心里升起来:我这样爬下去,不会爬到阴曹地府吧? 很快,前面吹过来一阵阴冷的风。这风很古怪,一阵一阵的,像是有人在故意吹气一样。 我手中的烛光越来越暗,被吹得左摇右摆,眼看就要熄灭。我连忙伸出手,死死挡住。 几秒钟后,烛光稳下来了,我发现这个洞到头了,前面有一个不小的空间,大概有一间屋子左右。 我从洞里面爬出来,举着蜡烛照了一下,然后就吓呆了。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口黑乎乎的铁棺材,上面生满了铁锈。 而叔爷就跪在棺材跟前,一动不动。 除了棺材之外,墙上还画满了厉鬼的图案。 我正看得心惊,忽然有一只冷冰冰的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笑吟吟的说:“你来了?” 我吓得头皮发麻,想要挣脱这只手,赶快逃走。可是我惊恐地发现,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只能呆愣楞的站在地上。任由那只手摩挲着我的脖子。 第十一章 入棺 “叔爷,叔爷。”我张了张嘴,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倒是口鼻上的纸钱掉在地上了。 之前叔爷不让我乱说话,现在可好,我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叔爷依然跪在地上,根本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我只能一个劲的冒冷汗,心里祈祷着叔爷能忽然一回头,看到我的惨状,然后帮我一把。 叔爷没有动,我身后的东西却动了。我感觉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刀抵在我的咽喉上。只要它稍微一用力,我就变成死人了。 我急得要命,可是偏偏没办法逃跑。我的牙齿咯噔咯噔的打颤,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股刺痛传来,却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舌尖血能驱邪,我为什么不试试? 我拼命地咬着舌尖,很快,一股血腥味充斥到口腔中,我知道,舌头已经流血了。 我张开嘴,想把那口血吐出来,可是我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鲜血混合着口水,沿着下嘴唇流出去,划过下巴,滴滴答答的落在脖子上。 身后的东西忽然闷哼了一声,猛地把我放开了。我突然获得自由,想也不想,就拼命地向前跑了两步。 等我站在叔爷身边的时候,才敢回过头来,向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墙的壁画。在壁画中,有一个面色阴沉的女鬼,正直勾勾的盯着我。她的指甲有三寸长,锋利的像是刀一样。而在这指甲上面,有一点血迹。 难道说,刚才是壁画里的鬼要害我?她用指甲抵住了我的喉咙? 我打了个寒战,默默地念叨:“幻觉,这一定是幻觉。鬼是画上去的,怎么能害人呢?” 正在这时候,我听到“砰砰砰”,一阵响声,好像有人在敲门似得。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张望,最后发现,这声音是屋子正中央的铁棺材发出来的。 砰砰砰……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比刚才急促了不少。似乎里面的东西着急着要出来,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看着那口棺材,头皮发麻。看它的锈蚀程度,起码得有几十年了。里面的东西如果出来了,我哪还有命在? 我想要把叔爷拉开,带着他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叔爷不肯站起来,反而缓缓地抬起头来,幽幽的说:“跪下,我不发话,你不要站起来。不把事情说清楚,今天走了,明天也得回来。” 我只得跪在他旁边。 叔爷低声说:“神仙,你要求的事,我都做到了,现在可以放过我们颜家人了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有点疑惑,难道叔爷又是穿假装,又是钻地洞的,都是破庙里的东西要求的? 我没有听到有人答话,只是看到蜡烛晃了晃,颜色变得更加惨淡。 叔爷则苦笑了一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随后,他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踉跄着走到铁棺跟前。 我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他,用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在铁棺上面。 叔爷一边绕着棺材转圈,一边低声说:“你说我还有一年阳寿,好,那我就给你算了。” 我听叔爷这么说,顿时急了。他这是存了必死的心思啊。 这时候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先带他离开这里再说,就算棺材里的东西回头要害我们,那我们也不能这样等死啊。 可是我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后背上像是压了千斤重的东西,我根本站不起来。 我心里一凉,试探着回了回头,看到身上坐着一只青苗獠牙的厉鬼,正冲我呲牙咧嘴。 这厉鬼,同样是壁画中的一个。 我差点吓晕过去,知道这下完了。 叔爷瞟了我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棺材里面的东西似乎听到了他的说话声,更加急不可耐的敲击着棺材盖,中间还夹杂着指甲的抓挠声。 血液落在铁绣上,铁锈大片大片的脱落,露出一口厚重的铁棺来,铁棺上面,甚至还有手腕粗的铁链绑着。 我看的震惊无比:这到底是谁的棺材? 用铁棺下葬,里面的人还能投胎转世吗?更加歹毒的是,居然用铁链死死绑住,这是要它永不超生啊。 叔爷气喘吁吁地把铁链解开,这时候,棺材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了,好像里面的人随时有可能破棺而出。 叔爷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把缩在墙角的黑狗拽过来,放在身前,问道:“神仙,用我一条老命,换颜家人的命,你同意不同意?” 我心想:我虽然没看见那东西,但是也知道它凶气冲天,这只黑狗怎么可能挡得住? 棺材里发出一连串的阴笑声。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叔爷听了之后,却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壁画中的孤魂野鬼纷纷现身,整个地下空间群魔乱舞,如同地狱。 噗……一声闷响,我听到黑狗哀嚎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我抬头一看,叔爷正把刀从黑狗的脖子里抽出来。 “小风,跑。趁着狗血还没凉。”他朝我吼了一声,把黑狗抛了过来。 黑狗的脖子被割开了一半,温热的、带着腥味的鲜血喷涌出来,淋淋漓漓浇了我一身。 周围的鬼魂瞬间向后退去,它们似乎很怕黑狗血。 “叔爷,一块走啊。”我朝他喊了一声。 既然黑狗血能够驱鬼,我肯定不能自己逃跑。 可等我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棺盖飞起来,又重重的落下来,让地面都颤了几颤。 我看见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从里面爬了起来,有一块红布蒙着她的脸,好像待嫁的新娘。 这新娘子一出现,放在地上的蜡烛顿时暗到了极点,随时都会熄灭。 我想也没想,随手把黑狗丢了过去。 新娘子冷笑了一声,轻轻一挥,就把沾满血污的黑狗尸体扔在墙角了。 我震惊的看着这女人:完了,她连黑狗血都不怕。 这时候,我身上的血渐渐冷了。周围的鬼魂也露出贪婪的目光,距离我越来越近。 “走吧,小风。”叔爷朝我叹了口气。 然后,他被那新娘子提起来,扔进了铁棺材里面。 “叔爷。”我大叫了一声。 叔爷进了棺材,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倒是新娘子慢慢地扭过头来,向我这边过来了。 我咬了咬牙,一弯腰,向洞口钻过去。 一路上,我感觉阴风一直在追着我,它们要把我带回去,让我也进到那口棺材里面。 我牙关紧咬,爬几步就吐一口血水,希望我的舌尖血能挡住它们一会。 我总算爬出洞口,站在井底。我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手指抓着井壁上的裂纹,手忙脚乱的向上爬过去。 井底传来一阵阵呼唤声,它们在叫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离开。 我听得头皮发麻,哪敢答应? 井口就在眼前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枯井中跳了出来。 我正要逃回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笑嘻嘻的声音:“颜风,谢谢你带我出来了。” 这声音,分明是铁棺中的新娘子。 我吓得一哆嗦,随后脖颈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小风,小风。”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唤。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大殿中,供台上的神像依然笑眯眯的看着我。 叔爷就在我旁边,一脸焦急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已经燃尽的蜡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梦啊。吓死我了。” 我刚说完这话,就发现身边的叔爷不对劲了。 他的七窍里面,慢慢沁出血来,随后,他的身体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第十二章 活死人 叔爷七窍流血,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等我把他扶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六神无主,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也没有摸到心跳。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之前经历的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叔爷真的交出了一年阳寿,所以他才突兀的死在破庙里了。 叔爷死了,我再也不敢留在这个鬼地方,我把他背在身上,急匆匆的想要从破庙逃出去。 在经过那口井的时候,我感觉到里面吹出来的阵阵阴风。我很想搬两块石头把它填上,但是是我现在还没那个胆子,谁知道填上之后又会出什么怪事? 我咬了咬牙,小跑着冲出了破庙。 一出破庙,我忽然有一种全身轻松地感觉。我回头看了看,破庙卧在黑暗中,看起来无比阴沉。 我没敢多看,就背着叔爷向村子走去。距离村子越近,我就越忐忑。 面对鬼的时候,我想的是怎么回到人间。可是回到人间之后,我就开始发愁怎么面对活人。 二叔死了,二婶死了,现在叔爷也死了。不到一个月,我连续操办了三场丧事,恐怕村子里的人都要以为我是扫把星了吧? 其实“扫把星”这个外号早就安在我头上了,我小时候父母就离开村子,从此再也没有消息。我就听见有人说闲话,我说是扫把星,把他们吓走的。 唉,外人的看法,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希望叔爷能活过来。现在回想一下昨天发生的一切,我有一种感觉,叔爷进破庙的时候,就有了赴死的打算。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抬起头来,看见自己已经来到村子跟前。 黑夜快要结束了,有起的早的乡亲,已经在街上溜达了。 我看到活人,心里一阵踏实。但是他们看到我,却匆匆低头离开了。 我摇了摇头,背着叔爷回家,然后把他放在床上。这时候,我忽然心中一动,发现一个异常的地方。 我从破庙回到叔爷家,用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怎么叔爷的身体还没硬? 我把灯打开,看见他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还有一丝血色,和真正的死人相,有一点区别。 我的心脏砰砰跳:难道叔爷还没有死?像以前一样,嘴里含了一枚铜钱,把活人气压制住了? 我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阵鸡叫声。天亮了。 我的心顿时一沉:上一次叔爷说过,天亮之前,必须把铜钱取出来,不然的话,假死就变真死了。 我这一次,是不是误了时辰? 我急得满头大汗,掰开叔爷的嘴,想要亡羊补牢的把铜钱拿出来。可是他嘴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铜钱? 我又找来了手电筒,向他嘴巴里照了照,同样没有东西。 我把手电筒丢开,坐在床上,有点失落的发呆。 好消息是,我没有错过时辰。坏消息是,叔爷根本没有复活的可能了。 “哥哥,爷爷给我的红绳掉了。”旁边忽然传来颜棋的声音。 我心里一跳,猛地回过头来。我看见颜棋手里捏着红绳。那绳子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一半已经焦黑了,至于串在上面的五帝钱,也出现了一丝裂纹。 我有点后怕的想:还好现在已经天亮了,不然的话,少了红绳的压制,颜棋恐怕要闹起来。到时候,我八成抗不过去,我这个“扫把星”也得见阎王了。 我问颜棋,红绳是怎么断的。颜棋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只是说一觉醒来,看见红绳掉在地上了。 我把红绳收起来,想接着发呆。颜棋就缠着我,想再要一条红绳。 我看着她一阵苦笑,原来四岁的女孩也知道爱美。 我叹了口气,拉开叔爷的抽屉,从里面找了红绳和五帝钱,毛手毛脚的串好了,系在颜棋手腕上。 这时候,我又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鬼纹。然后我就吓了一跳。 因为鬼纹变得无比狰狞,整张脸都变形了,嘴巴张得很大,眼睛一个向上看,一个向下看,完全是一副厉鬼的样子。 颜棋见我盯着她的手臂看,连忙把胳膊抽了出去,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手脏了。” 然后就跑到院子里,在水池里洗胳膊。 我走出去对她说:“别洗了,这个洗不掉……” 我话音未落,就看到颜棋的鬼纹随着清水的冲刷,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这是鬼纹吗?还能这样洗下来? 与此同时,我的膝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我低头,看到膝盖上的尸斑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变成了一个伤口。我的小腿又恢复了知觉。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叔爷,惊疑不定的想:我和颜棋都没事了?是因为昨晚叔爷在破庙交出了一年阳寿吗? 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院门。 颜棋一跳一跳的把门打开了,我看到外面站着封七。 封七依然干瘦干瘦的,可是他脸上好像出现了一点血色,他一见我,就急匆匆的问我昨晚上情况是不是顺利。 这个问题我根本没办法回答,就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封七一脸激动:“我觉得很好,一觉睡醒,身上有了点劲。脑子也清楚,不像以前,糊里糊涂的,整天做梦似得。” 我点了点头:“嗯。看来叔爷把你们也救了。我叔爷出事了,昏迷不醒。” 封七一愣,跟着我快步走到叔爷的卧室。他详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对我说:“小风,我说实话吧,其实你叔爷不是晕过去了。” “那是什么?”我皱着眉头问。 封七犹豫了一下:“他是死了。” 我连连否认:“不可能。从他睡过去到现在,过了两三个小时了。你看他还是软的,死人不可能这样。” 封七坐在床边,苦笑了一声:“小风,我不是咒你叔爷。他救了我的命,也是我的恩人。只不过他现在死了,我想让他入土为安。” 封七见我脸色不好看,连忙说:“我们家以前也有这样的人。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两三年,然后身子才开始烂。我怀疑,被破庙害死的人,死了之后都这样。” 我见封七说的言之凿凿,由不得不信。可是我心里还存着个念想,叔爷身子既然没有坏,那没准就有救活的希望。 所以我对封七说:“那就等叔爷身子开始烂的时候,再把他入土吧。” 封七见我态度坚决,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想了想,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会颜棋?她还没吃早饭。嗯……我要是一时半会不回来,你就每天帮着我叔爷擦擦身子什么的。” 封七惊讶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该不会想去破庙吧?” 我点了点头。 我确实想去破庙。现在是白天,鬼魂应该不敢出来。我得弄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封七劝不动我,只好按照我的要求,把颜棋领走了。 他没有问黑狗的事,我估计他也能猜出来,黑狗已经死了。 我在叔爷家里翻找了一遍,在身上踹了一把五帝钱,绑了几条红绳,又带上了手电,然后就急匆匆向破庙去了。 在去破庙的路上,我总觉得后背上沉甸甸的,好像还背着一个人似得。我晃了晃肩膀,心想:难道早上背叔爷,身体都背习惯了,以为他还在我背上?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那座破庙即使在太阳底下也显得阴森森的。 我想要从门洞里钻进去,可是内心深处生出来一股极为强烈的恐惧,好像在哀求我: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我的头皮有点发麻,因为我能感觉到,这股情绪,好像不属于我自己。 第十三章 镜中人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两步,仔细的感知着那股情绪。它消失不见了,好像刚才是我的错觉一样。 我又试探着向前走,它依然全无踪迹,直到我进了破庙的大门,它也没有再出现。 我敲了敲脑袋,心想:我最近一定是太紧张了,所以疑神疑鬼的。 等我走到破庙中之后,我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不是气温变低了,而是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一直沁到骨头里。 这个地方很邪门。怪不得连一只鸟都没有。有时候动物的感知能力比人要强,他们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远远地避开这里。 我取出一枚五帝钱含在嘴里,又在手里各抓了一枚,这才小心翼翼的向大殿中走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房顶被雨水冲刷了很多年,有许多地方已经漏了。阳光从孔洞中落下来,正好照在神像的脸上。 神像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反而显得更加阴森了。 昨晚我们摆在这里的瓜果没有被动过,一切好像都没有问题。于是我转身走出去,来到井边。 其实一进门的时候,我就应该去看这口井的。只是我没有鼓起勇气。这口井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进了一趟大殿,我就像接种了疫苗一样,对鬼魂有了那么一点点免疫力,然后我才能大着胆子站在井边,弯下腰向里面看。 借着白天的阳光,我能一直看到井底。这口井并不深,只有两人高而已。井底全是干枯的黑泥,我没有看到昨天的那个洞口。 我的腰越弯越低,脑袋几乎要伸进去了。忽然我心里一惊,意识到我现在的动作,不就是昨晚叔爷的动作吗? 想到这里,我就慌乱的想要直起身来,谁知道弯腰太久,身子有点僵,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让我踉跄了一下,随后就大头朝下,栽到井里去了。 完了……我耳边风声呜呜,下一秒,就摔进了烂泥地里。周围哗啦一声,兜里的五帝钱在井底撒了一大片。 井底的淤泥虽然干枯了,但是毕竟是泥土,不太坚硬,我虽然摔得腰酸背疼,但是没有受伤,躺了几秒钟就爬起来了。 我来不及捡那些五帝钱,就借着井口漏下来的光芒,把井底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洞口。 难道说,我昨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我有点不太相信。如果那真是幻觉的话,黑狗去哪了? 我用手敲了敲井壁,声音很闷,不像是有洞的样子。我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内心深处有一种预感,找到铁棺,也许就能救活叔爷。只可惜,现在看来,可能性似乎不大。 我蹲在井底,一个劲的胡思乱想。忽然我觉得这里阴风阵阵,时间长了手脚都有点冰凉,显然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就慌乱的爬上去了。 等回到地面上,我才想起来,五帝钱还在井底。只不过这时候我已经没胆子再下去拿了。 一股凉风吹过来,院子里枯黄的杂草发出一阵乱响,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来回踱步似得。这种声音让我头皮发麻,我加快脚步,出了破庙。 “小风,你出来了?”耳边有个人叫了我一声。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封七站在旁边。 “你怎么来了?”我奇怪的问。 封七说:“我来这转转,怕你出什么事。” 看得出来,封七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叔爷救了他,他就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 他看了看破庙的大门,问我:“里面怎么样了?有办法救活你叔爷不?”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找到。以后再说吧。颜棋呢?” 封七说:“你放心吧,颜棋在我那吃了早饭,又在宅子里疯跑了一会,现在累得睡着了。你也知道,我那宅子又空又大,不少地方长了杂草,小孩喜欢那种地方。” 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就心不在焉的向回走。 封七走在我旁边说:“小风,你堂妹今天还问我,她爸爸妈妈去哪了,让我给含糊过去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她才四岁,你怎么把她养大?” 我有点发愁的挠了挠头。 封七就建议我说:“这村子里不少姓颜的,老辈里都和你们家是亲戚,你就挑个老实人家,把颜棋过继过去算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不行。颜棋是我二叔的孩子,可以让别人帮忙做两顿饭,绝对不能过继给别人。再者说了,我二叔和二婶先后横死,谁家敢收留颜棋?恐怕她和我一样,也被人当成扫把星了。” 封七就安慰我说:“颜棋如果没地方去,就先住在我家。反正我自己也是个鬼缠身,不忌讳什么扫把星不扫把星的。倒是你,该给你二婶准备送煞了。”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算算日子,再有几天就是二婶的头七了,我该在那天送煞。 于是我匆匆和封七道了别,就要去二婶家收拾遗物。 谁知道我刚走了两步,封七就叫住我,奇怪的问我:“你走路肩膀怎么一晃一晃的?” 我奇怪的问他:“什么一晃一晃的?我怎么没感觉到?” 封七摇了摇头:“可能我看错了。” 我心里装着二婶家的事,也没有在意,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现在二婶家空无一人。我只是有两天没回来而已,家里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 二婶不在家,想要把遗物找全并不容易,我把每个角落都搜罗了一遍,生怕落下点什么东西,万一像我二叔一样,送煞失败了,那可就麻烦了。 忙了一会之后,我总算把东西找全了,堆在院子里,只等着头七那天背过送煞桥就可以了。 这时候,我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我已经一夜没有休息,而且一天没有吃饭了。 我在二婶家厨房里找了点米,简单做了一顿饭,吃饱了之后,也没有离开,就在卧室睡了。 说实话,像二叔二婶这样,两口子全是横死的宅子,已经可以称得上凶宅了。普通人根本不敢睡在这个地方。 我之所以敢在这里休息,并不是我胆子有多大,而是因为现在天上还有太阳,我心里清楚,就算这宅子邪门,也不可能在白天闹起来。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我又梦到井底那片世界了。我梦到我趴在地上,身上压着一只厉鬼。 我眼睁睁的看着叔爷被扔进棺材,然后砰地一声,棺材盖死死盖上。他在棺材里哭号,却无法出来。 “叔爷……”我大叫了一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了。 我发现自己趴在床上,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是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晨昏交替,最易见鬼。我忽然想起来叔爷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联想起自己是睡在凶宅里面,我就着急的跳下床,想要穿上鞋。 可是脚踩在地上之后,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我背后沉甸甸的,好像背着一个人似得…… 这种感觉,我早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当时我以为是一路背着叔爷回家,留下来的后遗症,没有太在意。想不到睡了一觉之后,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打了个寒战,而两个肩膀不由自主的晃起来了。 我心里一跳,想起来白天的时候,封七问我:你走路怎么肩膀一晃一晃的?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预感到我身上可能有点不对劲。 天正在迅速的黑下去,我伸手按了按开关,电灯没有亮。我只好在桌上摸索着找火柴。火柴找到了,却没有蜡烛。 这时候,身后有人捅了捅我,递过来半截蜡烛。 我下意识的把蜡烛接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整个人都炸了。 我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给我递蜡烛的是谁?我头皮发麻,一阵阵的冒冷汗。 我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来剩下的几个五帝钱,握在手里,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脏东西。 我又看了看桌上的半截蜡烛,它也没有任何异常。 我划了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燃了。烛光黄澄澄,明亮而温暖,一切都正常。 我松了口气,然后脱了上衣,站在穿衣镜跟前,使劲的向后扭头。 我急于要弄清楚,我后背上究竟有什么问题。 不看还好,这样一看,我的心就沉入了谷底。 我看到了鬼纹。 那张脸就长在我背上。 叔爷死了,用一年阳寿换来了颜棋平安。我以为我逃出来了,却背负了鬼纹。 我正在绝望的时候,忽然发现那鬼纹动了。她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惊恐莫名的看着她,然后发现那鬼纹从我后背上钻了出来,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穿着红嫁衣,蒙着红布的新娘子。 我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站在穿衣镜前,扭头向后看。 新娘子站在镜子里面,缓缓地向外面走来。 然后她穿过镜子,走到我身边。锋利的长指甲摸了摸我的脖颈,她慢慢地凑过来。 我能感受到她冰冷的气息。 我以为她要张开嘴,露出牙齿,咬断我的脖子。 然而并没有,她只是贴近我耳边,幽幽的说:“颜风,谢谢你把我背回来。那个老头用一年阳寿,把你换回来了。我去办点事,然后再来找你。” 第十四章 鬼的遗言 我知道,这个新娘子,就是从铁棺材里面爬出来的那个死人。 如果现在我能动,一定已经打开房门,飞快的逃出去了。 只可惜,我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趴在我背上。 我张了张嘴,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你……你……为什么……害我……我们。” 新娘子叹息了一声:“鬼不会无缘无故害人,以后你会知道原因的。现在,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我惊恐的看着她,我有一种预感,她要借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新娘子绕着我转了一圈,忽然将脸上的盖头扯了下来。在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逼得烛光越来越暗,最后噗地一声,熄灭了。 烛光灭了,外面的月光却通过窗户漏了进来,正好照在新娘子脸上。我看见她和庙里的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然后把五根手指放了上去。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指甲正一寸寸的扎进我的头骨中。 一种冰冷的刺痛感,让我忍不住尖叫起来。到后来,这种剧痛甚至让我无法发出声音,我只能虚弱的感觉到,她抓住了我身体中的某样东西,然后从里面抽了出来。 我的身体像是被挖空了,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新娘子嘿嘿一笑,伸手一扬,像是把什么东西扔到了蜡烛上面。那原本已经熄灭的蜡烛,砰地一声燃烧起来了,而且火光很亮,照的屋子里人影散乱。 “颜风,等我。”新娘子幽幽的说了一声,就端着蜡烛渐渐远去了。 我趴在地上,昏昏沉沉,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来,我脑子里浮现出各种古怪的东西,张牙舞爪,搅得我的思绪乱纷纷的。 我甚至有点搞不清楚,刚才看到的新娘子,究竟是厉鬼,还是幻觉。 我就这样趴在地上,一阵一阵的出虚汗。我勉强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要命。 我知道,人一旦见了厉鬼,会被阴气冲撞,往往生一场大病,体质好的,熬过来就没事了,体质弱的,有可能就直接死了。 我咬了咬牙,希望自己能挺过来。我没有叫人的力气,只能自己趴在地上,硬生生熬着。 一会睡着了,一会又清醒了。一会在火焰中,一会在冰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阵鸡叫声。 那一刻,我身上忽然一松。我感觉痛苦正在慢慢消散。 又过了十来分钟,我已经可以挣扎着爬起来了。 我看了看镜子,镜子里面的我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比前两天的死相还要恐怖。 我转过身,想要找口水喝。可是我又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再一次照了下后背。 然后我惊喜的发现,背后的鬼纹不见了。 新娘子已经走了,但是临走的时候说她还会回来的。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 说实话,自从送煞之后,经历了那么多邪门的事,这对我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依然对死亡无比畏惧,但是不像以前那样慌乱,反而有了点听天由命的味道。 我喝了几口剩饭,稍微休息了一会,然后开始整理二婶的遗物。 接下来几天,我没怎么出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床上躺着休息,毕竟我的身体太虚弱了。 二婶头七那一天,我已经缓的差不多了。虽然我的脸依然消瘦,但是身上有了点力气,至少能把遗物背过送煞桥。 这天晚上,封七把颜棋也带来了。 我在二婶家摆了供桌,上面放了香烛纸钱。甚至把困住二叔的纸人也取出来了。 然后我拿出那只金镯子,拆掉上面的红绳。 封七带着颜棋给二婶的灵位磕了头。 估计封七给颜棋说了什么,这小丫头一脸肃穆,却又坚强的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了。 一阵阴风吹过,桌上的蜡烛晃了两晃,差点熄灭。 我连忙把纸钱引燃了,扔在火盆里,叫了一声:“二婶,你跟我走吧。” 然后我收拾了一下东西,背着背篓就向外面走。谁知道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 我伸手扶住门框,有点六神无主的想:难道二婶也不肯走吗? 叮当一声,背篓里掉出一个东西来,咕噜咕噜的滚动,最后倒在颜棋脚边。 那是二婶的金镯子。 我心中一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我走过去,把金镯子捡起来,塞进颜棋怀里。 金镯子是我给二婶的陪葬品,但是后来它随着二婶的魂魄,诡异的出现在家里。我本以为,二婶只是附身在上面,想办法回家而已。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二婶恐怕还有另一个想法:把金镯子带回来,留给颜棋。 这一次再向外面走的时候,就顺利多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二婶的气息,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没有利用金镯子赖着不走。 我背着竹篓,抱着纸人,一步一晃,随着铃铛声过了送煞桥。 我先把二婶的遗物点燃了。然后又转过身去,解开了纸人身上的红绳。 纸人脸上被抹了鸡血,二叔的鬼魂被困在里面无法出来。 叔爷还在人世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这纸人怎么处理。叔爷说,魂魄进了纸人,而且被鸡血封住,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火烧,要么水淹。 被火烧,纸人随着火光魂飞魄散。被水淹,纸人散掉,魂魄留在水里做水鬼。 这时候我蹲在送煞桥边,思量再三,还是把纸人推进了河水中。 眼看着纸人一点点浸湿,慢慢地沉下去。我心想:做水鬼虽然痛苦,但总比魂飞魄散要好。 想了想,我又少了几张纸钱,默默地祷告:二叔,你做了水鬼,可不要害无辜的人。叔爷说了,行善积德,即使是水鬼,也有投胎的机会。 等处理好了二叔,我一扭头,看到二婶正坐在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栽进河里。 二婶焦急的看着我,眼睛有些热切,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似得。 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二婶,你要说什么?” 二婶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我,用手指着脚下的某样东西。我望了一眼,是一件旧衣服,一只袖子已经烧着了。 我试探着走过去,二婶马上躲到了另一边,好像不想跟我接触似得。 我把袖子从火堆里拖出来,扑灭了火苗,在兜里一摸,找出来一封信。 这封信是二婶的妹妹寄来的,上面家长里短写了很多。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还有一个地址。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二婶这意思,是让我把颜棋送过去啊。 等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二婶已经不见了。那堆熊熊的火焰也烧了个七七八八。 我把地址记下了,将那件旧衣服扔进火堆,火舌将它一卷,化作灰烬,然后被夜风吹得到处都是。 横死的人,死后会变成煞。煞就像是鬼中的精神病人。失去理智,凶狠异常。 有些煞六亲不认,甚至凭着生前的一点记忆,找到自己家,专门害自己的亲人。我二叔就是这样的煞。 还有另外一类煞,死了之后,保存了一丝神智,虽然会伤害活人,但是紧要关头,却不肯对自己的亲人下手。我二婶就是这样的煞。 现在送煞成功了,二婶身上的煞气也就随着这些飞灰消散掉了。很快她就会变成普通的魂魄,投胎转世。 我朝着火堆磕了一个头,然后踏上送煞桥,一步步朝村子里走去了。 我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刚才的事。刚才我一定是见到二婶的鬼魂了。她白天不敢现身,只能趁着晚上送煞的时候,把后事托付给我。 我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鬼魂不敢在白天出现,所以我白天去破庙,什么都没有找到?如果晚上去呢?会不会找到井底的那个洞口? 这种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消不下去了。我满脑子都是叔爷被扔进铁棺材里的景象,不去看看他,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最后我下定决心,今晚就去。 我之所以敢去,主要是因为我心里清楚,破庙里的新娘子已经离开了。我现在进去,未必会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新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找我。到时候我八成是活不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着现在还有命在,做点什么事呢?总不能单纯的等死吧? 我回到二婶家,看到颜棋和封七还在等着我。 我冲封七说:“你带颜棋回去睡觉,我出去办点事。” 然后我抓了一把谷子,扔进鸡窝里面。那里养着一只公鸡,不过这两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已经饿得无精打采了。 封七有点担忧的看着我:“大半夜的,你去哪?送煞人身上有阴气,你这时候出门,可能会撞见脏东西。” 我冲他笑了笑:“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 封七和颜棋走了。我在身上绑了几条红绳,然后把那只公鸡抱出来了。 公鸡和黑狗一样,都有辟邪的本事。上一次,我借着黑狗血逃出来,这一次如果有危险的话,这只公鸡也应该能帮到一点。 我大踏步的向破庙走去,看起来很坚决,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心里清楚,那间庙太邪门了,我对它怕得很。一旦走到庙门口,就必须硬着头皮进去,一点不能多想。不然的话,只要一犹豫,那就再也没胆量迈开步子了。 然而,二十分钟后,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停下来了。 因为我看到破庙里面透出来了灯光。 第十五章 找魂 我看到破庙里的灯光,第一反应是:难道又有人来这里拜神了?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向里面张望。只可惜,我只能看到大殿中有灯光,却看不清楚灯光下有没有人。这光芒实在太暗了。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去了。 破庙里面依然长满了荒草,可是我总觉得和前两天有所不同。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 走了两步之后,我忽然意识到了。我站在破庙中,虽然依然害怕,但是没有之前那种心惊肉跳,从内心深处都战栗的感觉了。 难道是因为铁棺材里的新娘子走了,所以这间破庙没有那么邪门了? 我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新娘子虽然走了,壁画上还有数不清的鬼魂,这间破庙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恢复正常。 我走到大殿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供桌上多了一只蜡烛,正在静静地燃烧着,屋子里并没有人。 我皱了皱眉头,怀疑有人来过,拜神之后又离开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又是哪个倒霉蛋,明知道来破庙拜神是和鬼魂做交易,还要冒死进来。这究竟是遇到了多大的坎? 我走到那口井旁边,低头看了看,井里依然很安静,只不过有一阵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 我拿出手电筒向下面照了照,见没有什么异常,又拿出一枚五帝钱扔了下去,确定没有什么脏东西在下面等着我,这才敢跳了下去。 我下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刚才的五帝钱捡了起来。毕竟上次在井底撒了不少,我身上的铜钱已经不多了。 忽然,我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我上次明明在井底掉落了十几个五帝钱,怎么现在都看不到了? 我打着手电找了一圈,一个铜钱都没见着。但是却看到了井底的洞口。 犹豫了一会之后,我一咬牙,抱着公鸡钻进去了。 那只公鸡很安静,一直冷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让我心里有点踏实。觉得它这幅镇定自若的派头比黑狗强多了,关键时刻,没准真能救人。 我在泥洞里爬了几分钟,然后就见到了光。 我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发现我已经爬到尽头了,来到那间地下的屋子。 屋子和前两天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在正中央摆着一口铁棺材,在四面墙上画着厉鬼的壁画。 但是这里却多了一个人。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手握着蜡烛,另一手放在棺材上,似乎要把棺材推开。 我谨慎的站在门口,等了两三分钟,见那人纹丝不动,好像一具雕像似得。 我试探着说:“喂,你在干什么?” 那人不搭理我,我举着手电走过去,向他脸上一照,顿时吓了一跳。这人早已经死了。 脸色灰败,皮肤松弛。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可是瞳孔已经散了。我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手,皮肉已经僵硬了。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个中年人,八成就是来拜神的人。大殿里的蜡烛也是他点上的。 这人点了蜡烛之后,就和我叔爷一样,鬼缠身似得进了这口井里面。然后死在了棺材外面。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和我叔爷的命运倒也相似,等我把叔爷救了,给你烧两张纸钱吧。 我把公鸡放在地上,伸手想去推开棺材盖,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是躺着我叔爷的魂魄。 可是那棺材沉重的要命,好像有千钧重一样,我费了半天劲,根本推不开。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看来靠我自己是不行了,也许我得先上去,把封七叫下来帮忙。 想到这里,我转身向离开这口井。谁知道刚走了一步,身上的衣服就猛地一紧,我的袖子被那中年人拽住了。 我吓了一跳,用力的向后挣,可是他拽的很紧,我根本挣脱不开。 这男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拽住我的衣服? 我头上一个劲的冒冷汗,忽然想起一个说法来:如果人死的时候,心愿未了,有些不甘心,就会拽住路过的活人,让他帮忙达成心愿。 这人都已经苦恼到来破庙拜神了,肯定是有什么难办的事。他现在拽住我,八成是有求于我。 不过我也没打算帮他。如果他的事那么好完成的话,也就不至于来破庙了。 我低头,用脚踢了踢公鸡。 金鸡一唱天下白,鸡叫就代表天亮,所以鬼魂从骨子里害怕鸡叫。我本以为,公鸡一叫,没准能吓得这具尸体放开我。 谁知道公鸡就呆愣楞的站在地上,既不动弹,也不出声。我心里破口大骂:他妈的,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呆若木鸡了。 公鸡指望不上了,我还有五帝钱,我取出来一枚,看见中年人临死的时候嘴巴微张着。我想也没想,随手给他塞到嘴里去了。 这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中年人的眼睛居然闭上了。随后,从他的七窍中,冒出来一团黑烟。 我连忙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枚五帝钱,然后捂住了口鼻。我经历过太多邪门的事了,知道这黑烟不一般。 果然,黑烟从中年人身上冒出来之后,就直接朝我扑过来了。或许是因为我含了五帝钱的缘故,黑烟绕着我转了一圈,不甘心的冷笑了一声,就飘走了。 这时候,中年人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把五帝钱吐出来,揣在自己兜里。然后冲我微微一笑:“小兄弟,多谢你了。” 我震惊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袖子,从他手里逃出来了。 中年人喘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很虚弱的说:“你别怕,我没有死,只是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鬼气封住了七窍。” 能在这种鬼地方看见一个活人,我心里也挺高兴的,就对他说:“既然你没死,那咱们赶快走吧。” 中年人摇了摇头:“周围全都是厉鬼,他们正看着咱们。一旦你有了出去的心思,肯定会被拦下来。” 我心里一动,想起来我和叔爷下井那一次了。当时要不是叔爷当机立断,把黑狗杀了,我不是也会被厉鬼留在这地方吗? 想到这里,我就看了看脚下的公鸡,盘算着要不要把鸡杀了,把鸡血淋在身上。 中年人却不知道我的打算,他费力的抬起头来,对我说:“我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所以很虚弱。你帮我找回来。等我恢复过来,就能带你出去了。” 我皱着眉头,心想:三魂七魄?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厉鬼我都见过了,三魂七魄应该也是有的吧。 中年人见我脸色阴晴不定,始终不肯答应,就叹了口气:“你不救我,自己没办法出去,到时候也得困死在这里,何必呢?” 我点了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那你的一魂一魄在什么地方?” 中年人指了指壁画:“被厉鬼骗到里面去了。” 我一听这话,顿时就呆住了。我不知道中年人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搞成这副样子,但是让我去壁画里面帮他找魂魄?那我怎么找? 我可是清楚地知道,壁画里面的厉鬼可不只是一幅画而已,他们都是真正的鬼魂。我上次就差点死在他们手里。 我觉得还是试试鸡血比较靠谱。 中年人见我犹豫不决,眼睛时不时的瞟那只公鸡,顿时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冲我笑了笑:“你想利用这只鸡出去?” 我不置可否。 中年人喘了口气:“且不说它能不能帮你出去。就算你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被一只女鬼缠上了吧?” 我惊讶的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我说:“你帮我找回一魂一魄,等咱们出去了,我帮你摆脱那只女鬼,怎么样?” 第十六章 祭灵庙 中年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来,有一只女鬼缠上我了。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还没等我开口问话,中年人就有点着急了,气喘吁吁地说:“你磨磨蹭蹭的,等周围的厉鬼反应过来,咱们俩都得死。” 我打了个哆嗦,只好点头说:“那我帮你找魂。怎么找?” 中年人长舒了一口气,把手里的蜡烛递给我:“你进去之后,会看到两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时候你就把蜡烛点着,他们就跟着你回来了。” 我有点不安的看着他:“进去?你让我进哪?” “我的一魂一魄在壁画里面,你当然也得进去了。”中年人不由分说,按着我的脑袋就要推到壁画当中。 幸好他魂魄不全,力气不够大,我挣扎了一下,挣脱开了。很警惕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害我?人怎么能进到画里面呢?就算能进去,里面全是厉鬼,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中年人微微一笑:“放心吧,那只女鬼在你身上做了手脚。壁画中的厉鬼,轻易不会害你。” 我愣了一下,心想:既然如此,我还和他合作干什么?我就直接推开棺材,找到叔爷的魂魄,然后回家不就可以了吗?反正厉鬼也不会轻易害我…… 可惜我还没想完,中年人就在我小腿后面踹了一脚,我一个踉跄,就栽进了壁画当中。 原本坚硬墙壁,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柔软。我好像掉进了水中一样。口鼻都被包裹住,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跟着那只鸡走,它能找到回人间的路。”耳边忽然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随后,我觉得脚下一实,落在了地上。 我抱着公鸡,握着已经熄灭了的蜡烛,惊恐的向周围张望。 这个地方有山,有河,有竹林,分明就是我们村子。可是我总觉得,这里并不是人间。 难道说,这个地方就是画中的世界?那个中年人的一魂一魄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的在这里走着。 此时好像是深夜,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所有的地方都黑乎乎的,阴沉沉的,让人心里忐忑不安。 很快,我听到了一阵呜呜的哭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三更半夜,怎么会有女人在哭?我不敢乱走了,慢慢地蹲下身子,小心观察。 很快,我看到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因为光线太昏暗,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哭声,凄惨而绝望。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一个老妇人走了过来,坐在哭泣的女人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哭什么?” 女人使劲的摇头:“我不想嫁。” 老妇人叹了口气:“嫁吧,你嫁了,咱们全村人就都安宁了。” 女人咬着牙说道:“为什么是我?村子里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嫁?” 老妇人苦笑了一声:“孩子,这就是命啊,谁让你被选中了呢。你已经到了这一步,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干脆欢欢喜喜的换上衣服。只要生下个儿子来,就不用再受苦了。” 我听到这里,心想:原来是逼婚的。也许我可以跟她们打听一下,有没有见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人。 我正要站起身来,忽然听到女人尖叫了一声:“我就不嫁,凭什么?我要走,再也不回来了。” 她转身就要跑,谁知道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把她拦住。” 紧接着就出现了十几个人影,把女人抓住了。 原来这个看似平静的小村庄,周围藏了这么多人。 这时候,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老妇人惊恐的跪下来,使劲拉了女人一把:“来不及了,你别把全村人都害了。” 不仅老妇人和女人跪下来了,周围的那些人影也跪下来了。个别的还在念念有词,祷告着什么。 这时候,我看到有一大队人,提着白纸灯笼,向女人簇拥过去了。 说来也奇怪,他们虽然人人提着白纸灯笼,可是周围依然很昏暗。我发现那灯笼的白光很弱,弱到只够照亮他们自己的脸。 这些人来到女人身边之后,就把她拽起来,塞到了一顶轿子里面。沉默的掉头离开。剩下的人则继续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我原本以为这是抢亲的戏码,可是紧接着就发现,这些提灯笼的人走路姿势很怪异。 他们不是一步步的走,而是脚尖在地上一点,就轻轻地向前飘一截。 这……这是鬼啊。 我终于明白女人为什么不想嫁了,哪个人愿意嫁给鬼? 我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想着让他们赶快离开,然后我好溜走。 谁知道几秒钟后,我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队伍中的两只鬼身上。白色的灯笼光照着他们的脸,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和井底的中年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是他的一魂一魄?怎么混到抢亲队伍里来了? 我不敢耽搁时间,连忙摸出火柴去点蜡烛。 谁知道这蜡烛很难点燃,一根火柴燃尽了它都没有烧起来,我甚至怀疑这灯芯是铁做的。 好在接连点了几次之后,蜡烛总算烧着了,不过火光弱的要命,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我端起蜡烛再看的时候,见队伍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中年人的一魂一魄显然没有感应到烛光。 我咬了咬牙,只好端着蜡烛,加快脚步追上去。 很快,抢亲的队伍停下来了,前面是一座小庙。 我一看见这座庙就愣住了。因为这是破庙。 或者说,这座庙现在还不破,我甚至能够看见上面的一块匾额,写着三个字:祭灵庙。 我心里忽然一震,有点明白我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 不过这种事,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所以我也没有强出头,只是抱着公鸡,端着蜡烛,小心翼翼的跟着队伍走到了小庙当中。 “一拜天地。”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庙里面响起来。 我看到刚才的女人被人从轿子里拖了出来,正在大殿中跪拜。 “再拜高堂。”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热闹,而是端着蜡烛在队伍中走来走去。很快,我看到了中年人的一魂一魄。 他们两个呆愣楞的,一脸茫然,正看着大殿。 我用手指捅了捅他们两个的身子,这两人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蜡烛身上。 我看到他们茫然中带着一丝兴奋,然后就向我走过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中年人没说错,这一魂一魄果然认这只蜡烛。 谁知道我刚刚退到小庙门口,那一魂一魄忽然变成两阵阴风,猛地吹到我身上,让我打了个寒战,然后他们就消失不见了。 我慌乱的向身后张望,那里只有阴沉沉的夜色,哪还有人? 我正着急的时候,忽然目光瞟到了脚下,随后就愣住了。 我身后居然有三个影子。 我有点害怕的向旁边躲了躲,发现其中一个影子是我的,随着我的身体在动。另外两个则反应迟钝,慢了一拍。 紧接着我又发现,那两个影子一模一样,看身形倒是和井底的中年人很像。 我忽然明白过来了,那一魂一魄,化作了影子,跟在我身后。 我松了口气,端着蜡烛出了祭灵庙,想要回到人间,可是举目一望,我就有点茫然:回去的路在哪? 我把公鸡放到地上,用脚踢了踢它:“你这一晚上都在装聋作哑,现在该你指路了,我们怎么回去?” 那公鸡左右看了看,然后在我目瞪口呆中,转身跑到了祭灵庙里面。 第十七章 回人间的路 我一看见公鸡往祭灵庙跑,顿时就急了,心想:这只鸡是不是被厉鬼吓傻了?让它找去人间的路,它怎么反而找死呢? 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想要把它抓回来,可是走到一半,我忽然心中一动,有点明白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没准回人间的路,就在这座祭灵庙里面。 这时候小庙中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幽静的很。不仅抢亲的鬼魂不见了,连新娘子也消失了。 那只公鸡正站在井沿上。抻着脖子看看下面,又抻着脖子看看我。一副想要下去,但是又不太敢的样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把这只公鸡抱来,是为了驱邪,最不济也要给我壮壮胆,现在倒好,它反倒要我给它壮胆? 果然,我走近了之后,这公鸡就扑腾了两下翅膀,稳稳地站在我肩膀上了。 肩上站着一只公鸡,这实在太古怪了,不过这种时候,我也无心去理会什么造型的问题了。 我抓着井沿,慢慢地把身子吊了下去。 我知道,这口井只有两人高,我吊下去之后,双脚距离地面也就一米多。这点距离,怎么跳也摔不死人。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井底在哪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松手,扑通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脚腕麻了一会,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我端着蜡烛四处照了一下,惊讶的发现,井底居然有一个月牙门。 青砖砌成,上面雕着花鸟。如果不是出现在晦暗的井底,倒有点像富贵人家的花园。 门后面是一条宽阔的通道,我可以直着腰从容地走进去。一直走到地下深处。 我看了看公鸡,公鸡直勾勾的盯着通道,看来这里确实是出路。 五十来步之后,我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我发现,我已经走到尽头了。 通道尽头的场景很熟悉。一间屋子大小的地下空间,正中央摆着一副铁棺材。四面墙壁上倒是空空如也,那些张牙舞爪的厉鬼图案还没有出现。 这时候,棺材盖已经被打开了,手腕粗的铁链松散的垂在地上。那新娘子穿着红嫁衣,呆滞的站在铁棺前。 她头上盖着盖头,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忽然,簇拥在周围的厉鬼纷纷朝着铁棺材跪了下去,顿时我成为整间屋子唯一站着的人。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我注意到有几道目光正向我看过来,我连忙蹲下身子,藏在众鬼之间。 还好,这些鬼魂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不然的话这一关恐怕没这么容易过去。 有两个身材高大,格外丑陋的厉鬼走到新娘子身边,将她高高的举了起来。 原本呆滞的站在地上的新娘,忽然凄厉的叫了起来,她奋力的挣扎,恶毒的咒骂。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她被扔到了铁棺材里面。 随后,那两只厉鬼用铁链把棺材死死地绑住了。 棺材中发出一阵阵嚎叫,捶打声,哀求声,指甲抓挠声。隔着厚重的铁棺,这些声音都闷闷的,可是听在人耳朵里,依然格外的渗人。 新娘子已经入棺了,这里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然后轰然一声巨响,随后尘土飞扬,呛得我想咳嗽。 我回过头去,惊骇的发现,我们刚刚走进来的通道已经塌了。 我忐忑不安的想:如果这里没有回人间的路,那我是不是得困死在这里? 这时候,周围的鬼魂列成了几队。我连忙站在一只厉鬼身后,生怕太过与众不同,被人看出端倪来。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些鬼魂列好队之后,竟然依次向墙壁上走去。然后变成了壁画中的人物。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壁画是这么来的。 很快,就轮到我了。我有点犹豫了,且不说我能不能进到壁画里面,如果真的进去了,我是不是也会变成画中的一个人?那我还怎么离开? 或许是我犹豫的时间太长了,身后有只厉鬼呲了呲牙,不满的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一下,就向壁画栽过去了。 嗡的一声,我感觉身子一凉,像是穿过了一道屏障,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是墙壁。我从壁画的另一面冲出来了? “小兄弟,你回来了啊?”耳边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确实是回到人间来了。于是一边爬起来,一边回答道:“是啊,我回来了……” 然后我就愣住了。 坐在我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中年人。而是一个面色发青,嘴唇血红的厉鬼。 我惊呼一声,随手抓起一把五帝钱。 那厉鬼连连摆手:“你别紧张,是我。” 他长叹了一声:“你的动作太慢了,我又魂魄不全,在这里被鬼气侵扰,就变成这幅鬼模样了。你再耽搁五分钟,我就要完全变成厉鬼了。到时候失去神志,六亲不认,恐怕等你出来之后,马上就得被我吃了。” 我心想:你现在距离厉鬼也不远了。 我指了指身后的影子:“你的一魂一魄我已经带回来了,他们变成我的影子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他把我手中的蜡烛拿过去了,然后伸手在烛光上抚了一下。 那一团小小的火苗就脱离了灯芯,飘飘荡荡,落到了他的嘴里面。 那一瞬间,我顿时觉得身上一轻。背后的两道影子消失不见了。而中年人则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从厉鬼变成了活人。 “好了,咱们快走吧。”中年人站起身来,似乎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里。 我摇了摇头:“不行,我要打开棺材,救我叔爷。” 中年人皱了皱眉,说道:“你在壁画里面,看到这铁棺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看到了。一个女人被村民献祭,强迫她嫁给厉鬼,然后被活活关进了铁棺材里面。” 说了这个之后,我又解释了一下前两天的事,告诉中年人,现在棺材里关着的不是新娘子,很有可能是我叔爷。 中年人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进来之后,发现这棺材有点不对劲。一时奇怪,魂不守舍,才被那些厉鬼找到破绽,骗到壁画里面去了。” 中年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说:“幸好你误打误撞的闯进来了,不然的话,再有几个小时,我的魂魄也会变成壁画中的一只厉鬼。” 我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个?我指了指铁棺材:“你能不能帮我打开棺材,把我叔爷的魂魄救出来?” 中年人摇了摇头:“我不能。想要打开这棺材,只有两个办法。其中一个,就是穿上嫁衣,把血涂在棺材上面。自己以新娘子的身份,把里面的人交换出来。也就是你叔爷用的办法。” 这个办法,我无法做到。诚然,我可以学着叔爷,把血涂上去,把他换出来,但是叔爷如果知道了,肯定还得被我气死过去。 于是我问:“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中年人眯了眯眼睛:“新娘子被关在铁棺材里面,说明新郎还没有到。等他来了,棺材自然就开了。” 新郎?就是新娘子所嫁的那只厉鬼吗?新娘子都葬下去多少年了,它还没有到吗? 我虽然从来没见过所谓的新郎,但是我能感觉到,它恐怕是个邪门到极点的大魔头。 中年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咱们先出去吧,以你现在的本事,还无法打开棺材。强行开棺的话,一定会惊动那位新郎,到时候不仅你要死,外面那个村子,恐怕都留不下活口。嘿嘿,就算不惊动那位新郎,你以为壁画上的厉鬼是干什么的?它们就是专门看守这棺材的。” 他正说到这里,我肩膀上的公鸡忽然焦躁不安起来了。 我抬头一看,壁画上的厉鬼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两个。然后,从墙壁上走了下来。 第十八章 厉鬼的执念 就像中年人说的,“开棺”两个字,惊动了墙壁上的厉鬼,我们危险了。 救叔爷的事,需要从长计议,另找一个稳妥的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还能不能逃出去。 我有些着急的打量这个地方,这里可进不可出。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厉鬼留下,最后变成新的厉鬼,看守着正中央的铁棺材。 这些厉鬼与其说是看守,实际上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犯。 我看了看身边的中年人:“你不是有办法出去吗?” 中年人在身上掏了掏,然后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瓶子。从瓶子里面倒出来两滴红色的液体,我感觉应该是鲜血。 他把其中一滴抹在自己身上,另一滴抹在我的额头上。 那一瞬间,我觉得脑子一木,全身多了一种幽怨的气息,好像对这个世界很不满,觉得普天之下的人都对不起我。我想把我能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杀光…… 忽然我心中一凛,知道这种情绪不正常,它甚至不属于我。我怀疑是那滴血影响了我的心智。 我正慌乱的打算把血擦掉,中年人拦住我了,他低声说:“这滴血,是一只冤鬼的眼泪。怨气冲天。希望咱们可以靠这个蒙混过关。” 我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咱们假扮成厉鬼?” 中年人点了点头,就带着我,大摇大摆的向出口走去。 这时候,只有一只厉鬼现身了,他就站在出口,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们两个。 我们必须尽快出去,不然的话,厉鬼会越来越多,我们骗过去的几率就越来越小。 我们距离它越来越近了,我能看到他身上的伤疤,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怨气。我甚至凭借它的气息,感受到了它的人生。 这只厉鬼,生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因为爱上了富家千金,所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终于有一天,他偷偷溜进人家的闺房里面,想要表明心意。结果被发现了,乱棍打成重伤。回家在床上躺了三天,羞愤之下,一命呜呼了。 他身上不仅有怨气,还有一丝委屈:他只是想表明心意而已,又没想把女孩怎么样,干嘛要挨打呢? 我虽然害怕这只厉鬼,但是心里有点不以为然,这就好像一只老虎走到羚羊身边:我只是路过而已,你跑什么呢?对于羚羊来说,我管你是不是路过呢?我先逃走算了。 中年人带着我走到厉鬼身边,我们侧了侧身子,马上就要通过了。然而,厉鬼忽然伸了伸胳膊,把我们两个拦下来了。 我心里一沉,紧张的看了看中年人。 中年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从手里拿出来一叠纸钱,塞进厉鬼手中了。 厉鬼随手把纸钱扔在地上,看也不看。 中年人又拿出来一只供香,点燃了递给厉鬼。厉鬼冷哼了一声,把供香也丢掉了。 我拽了拽中年人,用眼神向他示意:你行不行啊? 中年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拽着我向后躲了躲,小声说:“咱们这次可是弄巧成拙了。” “怎么了?”我紧张的问。 中年人说:“人死之后化为鬼。鬼身上都有执念。尤其是厉鬼,执念很重。除非让他达成心愿,否则的话,就算他魂飞魄散也不会让我们过去。” 我着急的问:“那他的执念是什么?咱们赶快满足了他不就行了吗?” 中年人神色古怪的说:“我猜……他的执念是女人。” 我一听这话,就发愁起来了:“我们去哪给他找女人?” 中年人叹了口气:“本来他身上带着这执念也没什么,并没有完全发作。关键是,他把我们两个当成了女人,看到我们之后,心里就有强烈的愿望,要向我们倾诉一下心中的爱慕之意,好完成生前所愿。” 我惊讶的看着中年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把我们当成了女人?” 中年人指了指我们额头上的血:“没办法,这是一只女鬼的眼泪。” 我沉默下来了。 中年人见我不说话,就怂恿我说:“你比我年轻一点,长得也周正。” 我古怪的看着他: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想这个? 我摇了摇头:“这些事是你弄出来的,就算要去,也是你去。” 眼看着壁画中越来越多的厉鬼蠢蠢欲动,中年人咬了咬牙:“好,我去。” 他走到厉鬼身边,慢慢地把手伸出去了。厉鬼冰冷的眼睛中忽然多了一丝欣喜,握住了中年人的双手。 我一看这目光,就知道事情有指望了。 厉鬼嘴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说话,只不过那种语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声音闷闷的,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 中年人原本耐着性子听着,忽然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我看他神色不对,小心的拽了拽他的胳膊。 中年人苦着脸说:“他说什么……想一亲芳泽。”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我恐怕要笑出来了。我指了指身后,那里已经有一只厉鬼从壁画中伸出来了一条腿。 中年人知道,这是我在变相的催促他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向厉鬼点了点头。 那厉鬼就越凑越近,大嘴微张,从里面冒出来阴冷的气息。 “滚开。”中年人忽然暴怒,大喝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来一把五帝钱,胡乱的塞进厉鬼嘴里了。 五帝钱对于鬼魂来说,每一枚都比泰山还重。中年人这一把铜钱塞进去,厉鬼顿时就扑倒在地上,从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 “走了。”中年人朝我招呼了一声,一马当先,冲到了洞中。 我不敢怠慢,连忙跟在他身后。我听到身后的厉鬼呼声凄厉,随后有几十个、几百个厉鬼在呼应他。 我知道,壁画上的厉鬼完全被惊动了。 凄厉的叫声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听得头皮发麻,手脚都在微微颤抖。这时候,前面的中年人欢呼一声,他已经从洞中爬到了井底,马上就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我正想紧随其后出去,谁知道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小腿。我惊叫了一声,就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正在拉扯我,要把我拽回去。 好在中年人还算讲义气,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拼命地向外拉我。 我只觉得全身剧痛,骨骼都在咔咔作响,好像随时会被扯得断成两截。 这时候,我的腿已经露出洞口了。我回头,甚至能看到后面的厉鬼,以及那张狰狞的脸。 中年人大喝一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烧着的供香。他捻着供香,猛地向厉鬼的眼睛点去了。 那厉鬼惊慌之下,手上力道一松,我就被中年人拽了出来。 那只厉鬼在洞中不停的咆哮、徘徊,怨毒的看着我们,但是他始终没有从里面冲出来。好像外面的世界是禁忌,他们不能过来。 “走,快走。”中年人敏捷的在井壁上爬着,而我手软脚软,狼狈的跟在他身后。 几分钟后,我们两个总算出了破庙的大门。 我一直紧绷绷的神经在这时候终于松弛下来,紧接整个人垮了下来。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了。 中年人看了我一眼:“怎么,腿软走不了了?” 我点了点头,本以为他会扶着我,谁知道他摆了摆手:“出了破庙,就没有危险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随后,他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自始至终,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我坐在地上,靠着一棵老树喘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不是答应了,要帮我摆脱女鬼的纠缠吗? 可是等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哪还有中年人的身影? 我正懊悔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心中一喜:你又回来了? 可是等我回头一看,顿时吓得头皮发麻。 有一张苍白的脸,摇摇晃晃挂在树干上,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第十九章 鬼指路 我吓得一激灵,没想到明明走出破庙了,居然还能遇到鬼。 我甚至连爬起来都来不及,就抓了几枚五帝钱扔过去了。 噗地一声闷响,那张脸上面散出一团黑气来,迅速的消失了。而树干上挂着的,变成了一张破纸片,上面有小学生很幼稚的简笔画。内容就是一个小人。 是有鬼魂附身在了上面。 我把五帝钱捡起来,心想:破庙这地方果然邪门啊,不仅里面邪门,附近也邪门,我还是赶快回家吧。 我把地上的鸡抱起来,一边走一边暗暗地想:看来公鸡能驱邪,这种方法也不一定对啊。至少我怀里的这一只就不怎么样。 又或者说,我的理解错了。是公鸡血可以驱邪,公鸡未必做得到。 我一路胡思乱想,刚刚走了几十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我猛地一回头,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又继续向前走,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头皮发麻,使劲摇了摇舌尖,大着胆子喝了一声:“是谁?鬼鬼祟祟的,想跟着我是吧?那就出来。” 鬼怕恶人,这一招我曾经用过,而且成功地吓退了二婶的凶煞。 今天果然同样奏效了,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从一棵大树后面慢慢地露出头来。 他紧张兮兮的看着我:“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里太黑,我害怕。”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忽然看到一个小孩,我心里不可能不警惕。于是我低头看他脚下,想知道他有没有影子。 可是周围黑乎乎的,只有天上的几点星光,勉强看到人就不错了,根本照不出影来。而我的手电筒也早就丢在地道里了。 我考虑了一下,把手里的五帝钱丢在地上,佯装慌乱的说:“哎呀,我的铜钱掉了。你知道去哪了吗?” 小孩马上跑过来,得意的说:“我看见了。”然后他把五帝钱捡起来,递到了我手里。 我松了一口气,五帝钱比泰山还要重,小孩既然能捡起来,那肯定不是鬼了。 其实我之所以试探小孩,而不是掉头就跑,那是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起颜棋来了。我觉得这小孩挺可怜的。 所以我宁愿花点时间,冒着风险试探他一下,也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把他丢在这里。如果他真是活人,被我扔在这遇到危险,那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我拍了拍小孩的脑袋:“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孩很发愁的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我也记不清了,我迷路了。” 我点了点头:“那你先跟着我走吧,等我们回了村子,你自然就想起来了。” 小孩跟着我走了一会,忽然指着前面说:“到了,到了,我家就在那。” 我抬头一看,是一座竹屋,就在竹林旁边。 我愣了一下:怎么有人住在这里? 我们村子和别的地方不同,群山环抱,地势低洼,阴冷潮湿的气候比较多。曾经有游方的道士经过这里,对我们说,我们村子是一处阴地,宜葬不宜居,活人住在这里,容易受到死人骚扰。 其实这道士并没有说错。我们村子关于鬼的传说特别多。 别的地方无论是横死还是好死的,头七也就是烧几张纸罢了,关于鬼啊祟的,只听人说过,没有亲眼见过。 但是在我们村子那是不可能的,必须要送煞,不然的话会闹得人仰马翻。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大家的住处都抱团在一块,活人气旺了,鬼魂就不敢侵犯。不会有哪一户单独住在村子外面。 我正奇怪的时候,小孩已经拉着我的手说:“咱们到了。” 我抬头一看,竹屋的门敞开着,一对夫妇站在门口,满心欢喜的看着小孩。 他们两个向我连连道谢,又热情的邀请我进屋坐坐。我本想早点回家,但是架不住这两个人太热情了,几乎是把我拽进去的。 进屋之后,他们就端上来了一只竹节做成的杯子,里面有一汪清水,闻起来很清香。 我道了一声谢,伸手就要接过来。这时候,我看到自己手心里躺着一枚榆钱。 我盯着榆钱有点发愣,我什么时候捡了这么个东西,而且还一路上紧紧握在手心里? 忽然我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有点不妙。我把兜里的五帝钱全都掏出来,偷偷数了一遍。 果然少了一个。 我心里一片冰凉。我知道是在哪少的了。 我把五帝钱扔在地上,让小孩帮我捡。他没有真的去捡五帝钱,而是捡起来一枚榆钱。并且使了点小手段把我骗过去了。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发寒的看了看那对夫妇。心里存了他们是鬼的念头,很快我就找到了更多的证据。 屋子里的油灯,光芒发绿,这很不正常,更关键的是,我根本没有看到灯芯。 而那对夫妇穿着宽大的衣服,把脚严严实实的盖住了,我听说鬼是踮着脚走路的,不知道这对夫妇是不是为了掩饰这一点。 我正想找借口溜走,就听见那男人冲我说:“我看你身上有些怨气,生前很不如意吗?” 我愣了一下,心想:我生前不如意?我已经死了吗?我身上有什么怨气? 忽然间,我心中一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中年人给我涂在额头上的冤鬼眼泪我还没有擦掉。 怪不得今天晚上我总是见到脏东西,原来他们把我引以为同类了。 想到这里,我慌乱的用袖子把额头擦干净了。 等我擦完之后,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果然,那对夫妇看我的脸色就变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幽幽的说:“原来你是活人啊。” 我没有说话,手里紧紧地攥着五帝钱。如果他们要害我的话,我就把五帝钱撒出去,然后夺门狂奔。 只是不知道凭我的速度,能不能在被抓住之前赶回村子。 那夫妇叹了口气:“你是活人,我们就不多留你了。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们是鬼。身上鬼气阴森的,你和我们呆在一块,时间长了会生病。外面也不太平,我们送你回家吧。” 我呆愣楞的看着他们,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走。 我忙不迭的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我急匆匆的跑出竹屋,再回头看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树林,再也没有那间小屋了。 我朝着村子急匆匆的走着,忽然我想起来这对夫妇是谁了。 据说在十几年前,有那么一对夫妻,在竹林里砍竹子。他们的小儿子在旁边跑来跑去的玩,忽然一跤跌倒,喉咙正好扎在一截竹根上,锋利的断口一下就割开了他的动脉。 这孩子最终没有救活。这对夫妻又是自责,又是伤心,整天在竹林旁哭哭啼啼的,后来渐渐地神经有点问题,没两年就死了。 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了口气。看样子,他们做了鬼之后,倒是和自己的儿子团圆了。看他们两个欢欢喜喜的样子,也真是不知道活着好,还是死了好了。 等我走到村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幽幽地一声:“村子我们就不去了,小兄弟,你一路小心。” 我猛地一回头,看见三个人影消失在黑暗中了。 看样子,他们到底还是把我送回来了。 眼看东方有点发白,天就要亮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又是一个不眠夜,我最近真是阴阳颠倒了。 等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封七站在那里,他见我回来了,马上搓着手说:“你没事?太好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高人到了。你快跟我去见见他吧,没准能把你叔爷救回来。” 我一听这话,顿时兴奋地很,也顾不上睡觉了,兴冲冲就向封七家走去。 封七推开大门,指着院子里一个人说:“这位就是我请来的高人了,大伙都叫他李大师。能通鬼神,很灵验的。” 我看着那个人,有点呆滞:“怎么是你?” 第二十章 选死法 “李大师”就坐在院子正中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极有风度的在品茶。 看到我来了,李大师抬起眼来,微微瞟了一眼,淡淡的说:“进来吧。” 一脸平淡,古井无波,完全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旁边的封七早就看出不寻常来了,好奇的问我:“你认识李大师?” 李大师微微一笑:“我们不久前刚刚见过。在破庙的井底,我救了他一命。” 封七马上看着我说:“小风,你运气真好。居然碰到李大师,捡了一条命。” 我有点迷糊的看着封七,心想:我怎么感觉,是我救了这位李大师一命呢? 所谓的李大师,就是我在破庙遇见的中年人。他叫李长庚。就像封七说的那样,能通鬼神,颇有点本事。 封七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他的,开始的时候,他不肯来这里,说有要紧的事要忙,抽不开身。但是听说了破庙之后,就答应来看看。 昨天晚上,李长庚到了我们村,也没有通知封七,就径直跑到破庙去了。结果在里面经历了一些事,和我一块折腾了半夜。 从破庙出来之后,李长庚就到了封七家,刚刚喝了杯茶,喘了口气,我就到了。 封七对李长庚推崇备至,一口一个李大师叫着。李长庚也努力维护者大师的尊严,绝口不提在井底差点变成厉鬼的事。 我们不疼不痒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封七就对李长庚说:“大师,小风的叔爷被关在棺材里面了,你看看,怎么给他救出来?” 封七最初请李长庚,是为了救封家人,现在封家的诅咒已经消失了,他转而又请李长庚帮助我叔爷,我觉得这个人还挺有良心,不枉我叔爷救他。 李长庚冲封七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在井底的时候,我和小风已经研究过了。要想开那口棺材,需要等待一定的时机,否则的话,弄巧成拙,不仅救不出人来,还会害的他叔爷魂飞魄散。” 我忍不住问:“等什么时机?” 李长庚说:“从破庙出来,我其实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叔爷是用阳寿把新娘子换出来的。但是他只剩下了一年阳寿。这说明,一年之内,新娘子一定会回来,再把你叔爷放出来。不然的话,铁棺里的东西一定会露馅,我敢肯定,那个新娘子不敢公然在新郎眼皮子底下弄鬼。”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那有什么用?到时候我叔爷已经死了。” 李长庚微笑着摆了摆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叔爷的阳寿,是被新娘子偷走的,到时候咱们先把你叔爷的魂魄从棺材里救出来,再向新娘子要回阳寿就可以了。我相信,只要我帮他一把,再让他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只要你叔爷挺过这一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皱了皱眉头:“新娘子有阳寿?” “有。”李长庚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凡是拜过她,求她办过事的人,为什么都横死了?没有别的原因,是阳寿被她夺走了。” “这女鬼攒够了阳寿之后,就想办法逃离棺材。在你叔爷出现之前,她曾经用鬼纹的方式,附身在女孩身上。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可以让她占据了女孩的肉身,彻底变成活人。” “不过这种方法,为天地所不容,所以重生后的孩子,会变成天煞孤星的命,克尽九族,直到把他们全都害死。” 我听到这里,皱着眉头说:“这么说,我二婶不是新娘子杀的?” 李长庚说道:“不是她杀的,也差不多,反正是因她而死的。”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对啊,你怎么对新娘子这么了解?” 封七在旁边说:“李大师是大师,能通鬼神。这种邪门的事,他都知道。” 这一次,李长庚没有再坦然的接受封七的推崇。他的神色有些黯然的说:“因为祭灵庙不仅你们这里有。多年前,我师父曾经遇到过一间祭灵庙,他进去查看,让我在门外等着,然后就失踪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这些祭灵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些庙,都很偏远。而且是在地势低洼,阴气很重的地方。附近的村子,每隔一百年,会选出来一个少女,让她穿上红嫁衣,送到庙里面去。” 李长庚分析说:“我怀疑,那个所谓的新郎是个极厉害的大魔头。他每隔一百年就会收集一次少女身上的某样东西。至于新娘子在村子里兴风作浪,无非是想要自救罢了。” 我点了点头,问封七:“那破庙里的新娘子,嫁进去多少年了?” 封七摇了摇头。 我知道问也白问,我们村子里没有百岁老人,估计这个问题没人答得上来。 我只能祈祷,希望距离那个一百年还有一段距离,这样一来,一年之后我就可以救出族叔,再想办法给他延寿几年。 想到这里,我就对李长庚说:“你在井底答应我了,让我摆脱女鬼的纠缠,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李长庚笑了笑:“在帮你之前,我先要问问你,你知道女鬼为什么要缠着你吗?”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李长庚说:“因为你是你叔爷在世上关系最近的人。” 我问:“那又怎么样?” 李长庚说:“你叔爷的阳寿只剩下一年了。那个新娘子可能嫌少。一年之后,也许会来取走你的阳寿,顶替你叔爷。你们毕竟是近亲,这样做起来比较容易。” 我打了个寒战:“你的意思是,一年之后,我就会被新娘子杀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最长一年,有可能是几个月之后。” 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落在我头上,我有点发懵。好端端的,我就只剩下不到一年寿命了? 封七连忙帮我求李长庚,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我,比如让我离开村子,躲到别的地方藏起来。 李长庚说:“新娘子临走的时候,取走了小风的一盏本命灯火。凭借着本命灯,她可以找到小风的位置。所以躲起来根本没有用。” 我想起来,那天在二婶家,新娘子从镜子里走出来,确实从我身体中抽出来了某种东西,原来是我的本命灯火。 我对李长庚说:“那我还有没有救?” 李长庚微微一笑:“我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你假死。如果新娘子以为你死了,就不会再来杀你了吧?” 我心中一喜:“这个办法好。具体的我应该怎么做?” 李长庚说:“具体的办法很简单,只是在这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送命,你敢不敢?” 我苦笑了一声:“我送煞都送过两次了,破庙也进了三次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李长庚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恰好我正在寻找一个缺少本命灯火的人帮我做事。我救了你之后,你要帮我一点小忙,你答不答应?” 我皱着眉头问:“你让我帮你干什么?” 李长庚耸了耸肩:“和你送煞差不多。而且我答应你,你帮我做好了这些事,我会找机会补全你的本命灯火。” 他冲我嘿嘿一笑:“小风,缺少本命灯火的人,阳气不足,阴气很重。极容易见鬼。现在有了补全本命灯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当然,你愿意后半辈子时不时和鬼魂打打交道,那当我没说。” 我咬了咬牙:“帮。” 李长庚一拍手:“好,爽快。” 随后,他伸了伸懒腰,对我说:“今天吃点好的,顺便想想,打算怎么死。”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李长庚有些奇怪的说:“我说的不明白吗?我让你用今天白天,一天的时间,给自己想一个死法。” 第二十一章 吊死 我看着李长庚,有点不安的问:“为什么?你想要杀我?” 李长庚一脸被我打败了的表情:“你是要骗过新娘子。所以要选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死法。”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杀人了。” 我和李长庚随便聊了几句,又在封七家吃了早饭。颜棋起床之后,和我玩了一会。我能感觉到,这小丫头虽然活泼,但是活泼中多了一丝悲伤。 看来二叔和二婶的事,让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吃过饭,我就接连打起哈欠来,毕竟已经一晚上没睡觉了。 封七让我自己找张床睡觉算了,反正他们家房子大。但是我拒绝了,我得回去看看叔爷。 出了封家大门,我揉着眼睛走在街上。这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有很多乡亲正在外面溜达,不过看到我之后,一个打招呼的都没有。 我有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想:我明天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那么关心别人的看法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就自嘲的嘿嘿笑了一声。谁知道这一声笑居然把附近几个人吓跑了。 回到叔爷家,我先给他擦洗了一下身子。我没有给叔爷喂饭,因为他现在是一具特殊的尸体,根本喂不下去,就算喂下去了也没办法消化。 叔爷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的,而我到了另一间卧室,也睡下了。 在睡觉之前,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死法。 老死?病死?淹死?摔死? 每想到一种死法,我脑子里就模拟一遍场景。这样次数多了,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这种念头真不吉利。 后来我睡觉了,在睡梦中也在经历各种死亡。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所以根本不解乏,一直混混沌沌的,直到傍晚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 我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像向封七家走去了。 天黑了,无论有没有想到死法,我都该去死了。 我走到封七那里,看见他们正在吃晚饭,我也没有客气,就给自己盛了一碗。 饭桌上大家说说笑笑,有意识的不让颜棋接触这些神神鬼鬼的事。 事实证明,颜棋对我们三个老男人也没有兴趣,吃完饭之后,就跑到屋子后面玩了,据她说,她在那里的一棵树上发现一窝小鸟。 颜棋走了,李长庚问我:“小风,想到怎么死没有?”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要不然你帮我想一个?” 李长庚点了点头:“我建议你选上吊死。一来,你二叔二婶都是吊死的。你这么干不会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宿命般的真实感。” 我听李长庚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点了点头。 李长庚继续说:“另一个原因是,吊死的人很难投胎转世,如果没人送煞的话,一定要找一个替死鬼。这样一来,阴差就不会带走你的魂魄……” 我听到这里,又是惊奇,又是害怕的问:“怎么?世界上还真有阴曹地府吗?你见过没?” 李长庚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又没死过,我去哪见?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倒听过不少类似的传说,五花八门的,有真有假。” 我只好点了点头。 世上有鬼,我已经确定了。有没有阴曹地府,阎王阴差,我有点不想去确定。因为想要知道这种八卦,是需要以性命为筹码的。 确定了我的死法之后,封七就带着我走到了一间没人的屋子。 封七家很大,据说曾经有十几户封姓人住在这里。后来出了鬼纹的事之后,死的只剩下他了。 这间屋子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卧室,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土。 李长庚在桌上点了一盏油灯,又在房梁上栓了一根麻绳,对我说:“去吧。” 我站在凳子上,有点犹豫不决:“李大师,我不会弄假成真吧?” 生死关头,我有点犹豫了,甚至带上敬称,叫了一声李大师。 李长庚一脸淡然:“放心吧,有我在这看着你呢,你就算死了,我也能把你救活。” 我有点忐忑的说:“可是你的本事,我有点不放心,在井底的时候,你还……” 我话还没说完,李长庚就踹了一脚凳子:“磨磨蹭蹭的,耽搁了时辰。” 咣当一声,凳子倒了,我被挂在了绳子上。 那一刻,我觉得脖子都要被勒断了。气管被压扁,我得不到一丝空气,脑门上青筋乱蹦。我使劲张着嘴,舌头被一寸一寸的勒出来。 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油灯上面。那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最后将我包裹住了。 听说人死前会看到一束光,我现在就看到了。我觉得自己站在油灯的火光中,可是不觉得炽热,反而有点舒服。 在前面几十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扇门,好像推开这扇门,就可以得到新生。 我有点怀疑,进了那扇门,是不是就彻底死了。 “颜风,颜风……”那扇门后面传来了一声呼唤。 我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那呼唤声持续不断的传来。我侧着耳朵听了听,感觉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忽然,那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门后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好像是无边的地狱一样。 紧接着,有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我掉头想要逃跑,可是那只手快的要命,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到门里面去了。 啊……我大叫了一声,死死地掰着那只手。 但是已经晚了。我只觉得嗡的一声,身子已经过了那扇门。 随后,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沉重,我的耳朵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我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乱七八糟的颜色。 这种混乱持续了两秒钟。然后我的听觉和视觉都恢复了。 我看到自己躺在封七家。头顶上的麻绳还在晃来晃去。封七举着油灯,一脸紧张的看着我。而李长庚的一只手都被我抓的青紫。 “我活过来了?”我有点尴尬的问。 李长庚一脸郁闷的看着自己的手:“是啊。早知道你这么不想活,我就不拽你了。” 我也懒得和他讨论活和死的问题。就问他:“我算不算已经死过一次了?新娘子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李长庚说:“你现在顶多算是死了一半了。还有点事要完成。” 他和封七扶着我走到院子里,我看到这里搭起来一座灵棚,放着一张供桌,桌上甚至有我的灵位。 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晕了多长时间,怎么他们两个把这些东西准备的这么齐全? 李长庚说:“你在灵床上躺着。口鼻处帖一张黄纸。你可以呼吸,但是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不能吹动黄纸。因为你刚刚死过一次,身上的活人气很弱,有了这张黄纸,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拿起桌上的一叠纸钱:“我们去土地庙给你烧纸。向阴间报告你死了的消息。如果没有阴差,倒也罢了。如果世上真有阴差,他可能会来查看你的生死。你可一定得躺好了,不能露出马脚。” 我听得紧张的要命:“那阴差长什么模样啊?” 李长庚摇了摇头:“他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倒是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阴差是没有具体的相貌的,甚至他有可能是一棵树,一只鸟。你以为他是最普通的东西,其实他是阴间的使者,正在观察你的阳寿。” 我看了看院子里的杂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李长庚笑了笑:“放心吧,我们还没去土地庙烧纸,阴差现在不会来。你躺下吧,我们可要出发了。” 我点了点头,就紧张的躺在灵床上。 躺下去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我一个大活人,这是第几次躺灵床了? 第二十二章 阴差 李长庚和封七走了,临走的时候帮我把院门锁上了,免得有人打扰。 我一直盯着灵床前的蜡烛,看着它的火光摇摇晃晃。 这不是我第一次扮死人了,所以我比较有经验,知道灯光变了颜色,就说明鬼魂来了。 上一次我扮死人是为了骗鬼,所以穿上寿衣,脸上盖一张白纸就可以了。这一次扮死人,是为了骗阴差,居然还得自杀一次。我玩的越来越大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骗鬼和骗阴差,用的招数是不一样的?那么阴差算不算是鬼? 李长庚说,阴差没有具体的容貌,甚至没有具体的形象。他可以是人,或男或女,或美或丑。也可以是鸟,是兽,甚至于一棵树。 这么看的话,没准阴差和鬼不一样。等他来的时候,烛光是不是也不会发生变化? 想到这里,我就赶快调整了呼吸。因为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李长庚和封七应该也到土地庙了。 黄纸不能被吹起来,所以我的呼吸变得很弱,只能一点一点的吸气,一点一点的呼气,弱到我自己都感觉不到。 夜,静悄悄的,院子里一直很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我的心脏却突然砰砰的跳起来了,因为我有一种感觉,好像突然有一只眼睛向我看过来。我被人盯上了。 在这一瞬间,我的冷汗刷的一下流下来。 我甚至不敢呼吸了,把眼睛也闭上了。 李长庚跟我说,睁着眼睛没有关系,但是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太恐怖了,我不敢再睁眼。 闭上眼之后,我忽然觉得我对周围世界的感知更清晰了一点,我甚至能察觉到,那只眼睛就在我的斜上方。 它只是在观察我而已,没有要害我的意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胆子大了一点,伴随着胆子变大,我的好奇心也起来了。 我很想看看,阴差到底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大树。 嗯?难道说,阴差真的变成了一棵树? 不对,这棵树本来就有。我的目光上移,然后瞳孔猛地一缩,我看到它了。 是一只猫头鹰,它蹲在树杈上,正在目光幽冷的盯着我。 我之所以确定它就是阴差,因为这只猫头鹰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了。给二叔送煞的时候,它就蹲在送煞桥边。 那双眼睛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像是人一样,若有所思的看着你,让你心里发毛。 “嘿嘿嘿……”猫头鹰忽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它扇了扇翅膀,扑棱棱的飞了下来,落在供桌上。 我注意到,桌上的蜡烛果然没有变颜色,看来阴差和鬼并不一样。又或者说,它比鬼要厉害多了,厉害到它出现的时候,可以悄无声息,让你抓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猫头鹰歪着头看了我一会,似乎对我还算满意,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然后飞走了。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我紧绷绷得身体也放松了。 还好,还好,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我闭上眼睛,正在庆幸,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心中一紧,悄悄地向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是李长庚。 李长庚坐到我床边,笑着说:“没事了,你可以起来了。” 看样子李长庚已经烧纸回来了。既然他确定没事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刚想把脸上的黄纸扯下来,可是身体还没有动,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死死地躺在灵床上,心里一阵阵后怕。 这个李长庚,恐怕不是真的李长庚。 我记得清清楚楚,李长庚和封七临走的时候,是把院门锁上了的。沉重的铁链和铁锁,只要一碰就叮叮当当的响,可是我刚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李长庚没有开锁,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有,封七去哪了?这都让我不得不怀疑。 果然,李长庚见我躺在床上不动,眼神就越来越陌生了。后来,他笑了笑,缓缓地向院子外面走去。 他的身子越来越虚幻,最后化作一只猫头鹰,振翅飞向远方,消失在黑暗中了。 阴差走了,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放松。谁知道它会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 看来真死和假死是有一定区别的,我敢肯定,别人死了之后,阴差不会这样来来回回的试探。 阴差可能看出来我的死亡有点奇怪,但是我和李长庚又做的比较逼真,让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半小时过去了,阴差并没有再回来,但是我不敢站起来。谁知道它是不是已经来了,而我又不知道呢? 外面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随后院门被推开了。李长庚和封七哈欠连天的走进来了。 李长庚随手把大铁链丢到墙角,坐在灵床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事了,你可以起来了。” 我没动。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小风,你耍什么把戏呢?” 我还是不动。 封七就紧张的说:“李大师,咱们不会弄假成真了吧?小风是不是死了?” 李长庚就摆了摆手:“这不可能,你看他还睁着眼呢。” 他们两个围在我床边研究,要是换个时间地点,我肯定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但是现在不是在恶作剧,而是关系到我的生死,我一点笑的心情都没有。 李长庚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担心我们是阴差。” 封七也一脸后怕的样子:“还是小风机灵啊,办事谨慎。我感觉咱们烧纸之前,是不是应该约个暗号什么的?” 封七这马后炮,有这种好主意,现在才说,不什么都晚了吗? 李长庚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先去睡觉了。等天一亮就没事了。阴差断生死,从来不过夜。” 封七紧跟在他身后,问道:“那如果小风被发现了怎么办?” 李长庚停下脚步,朝我这边看了看,幽幽的说:“被发现了?那阴差可能会生气。直接把小风的魂魄带走。”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颤。我今天简直是在弹药库里放烟花啊。 李长庚和封七去睡觉了,而我直挺挺的躺在灵床上,既不敢动,也不敢睡觉。 我担心睡着了之后,呼吸太深,把黄纸吹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声鸡叫。随后,是此起彼伏的鸡叫声,整个村子的公鸡都被吵醒了。 我松了口气,鸡叫代表天亮,看来我这次是活下来了。 我从灵床上爬下来,发现手脚僵直,动作笨拙的很。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累得。 我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总算把身子活动开了。 然后我进了屋子,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的喝茶。 滚烫的开水,好像能把人体内的阴气冲掉似得。 等天光大亮之后,封七和李长庚总算起床了。这两个人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他们见我在桌上喝茶,马上问我昨晚上有没有出事。 我就把经历的事情讲了一遍。李长庚和封七都连连点头,叫了几声好险。 吃早饭的时候,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风,今天你就该出殡了。” 我猝不及防,手里的筷子叮当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我有些哀怨的看着他:“还有完没完?怎么还得出殡?” 李长庚挑了挑眉毛:“你已经死了,但是既没有棺材也没有坟。你觉得新娘子会信吗?” 他见我一脸发愁,安慰我说:“你放心,这一次没有任何危险。咱们就找个夜深人静,路上没人的时候。在你二叔坟边做一个衣冠冢就可以。做好了之后,我带你去找本命灯火。” 第二十三章 崔公祠 我一听本命灯火,眼睛就亮起来了。 找全了本命灯火,我就是正常人了,到时候再把叔爷救出来,我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搀和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 想到这里,我就有点感激的对李长庚说:“李大师,谢谢你这么帮我。” 我这个人就是重感情,谁敬我一分,我就敬回去十分。 谁知道李长庚微微一笑:“小风,你不用谢我。你回头还得帮我做事呢。” 我心里一沉,这才想起来,还要帮着李长庚做几件事,而且这些事,都和送煞差不多的邪门。我顿时像是吞了活苍蝇一样难受。 我对李长庚说:“就算是死刑犯,也有个日期。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帮你办事?到底要办什么事?” 李长庚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这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等中秋节的时候,咱们就去办事,至于什么事……嘿嘿,无非就是烧纸磕头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皱了皱眉头:“现在才五六月份,你让我中秋节之前都跟着你?”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我心里暗骂:本命灯火还没给我呢,我有那么蠢吗?现在就跑。 封七看出来我不想和李长庚打交道,就帮我说了一句:“李大师,你之前不是说有事要忙吗?要不然先让小风住在村子里。等到了八月十五,你再来接他。”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我之前就是在忙着找一个丢了本命灯火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不忙了。” 我顿时无语了。 李长庚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风,你就踏踏实实的跟着我。等八月十五,我要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就有本命灯火。那件事做成了,对我们俩都有好处,咱们是互惠互利。”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就伸了个懒腰:“去睡觉了。晚上挖坟,给小风做个衣冠冢。” 我和封七吃完饭,闲聊了几句,也就睡了。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封七把李长庚叫起来,准备了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 等到入夜之后,街上行人渐渐稀疏。我们三个才扛着工具出了门。 二叔和二婶是横死的,所以不能入祖坟,他们两个的坟包在自己家田里,孤零零的,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李长庚绕着坟转了两圈,用脚点了点地,对我说:“把坟挖在这里吧,这里最合适了。” 我和封七答应了一声,就开始挖坟。 这时候我就发现了,李长庚这人奸滑得很,根本就是个动嘴不动手的。 我们两个在挖坟,他就背着手,在周围转来转去的,美其名曰在看什么阴宅风水。 简直欺人太甚,我还活着呢,弄一个假的衣冠冢,用得着他看风水吗? 在挖坟的时候,我不免就看到了二叔和二婶的坟墓,心里就有点不好受。毕竟在一块生活了很久,忽然阴阳相隔,谁能受得了? 平时忙得昏头昏脑,想不起来这些也就算了,现在对着两座坟墓,那种悲伤又无力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想掉下来。 旁边的李长庚咦了一声,说道:“小风,你怎么哭了?是为自掘坟墓哭的呢?还是为死人哭的呢?” “为死人。”我有点不爽的回答。 李长庚若有深意的看着我:“活人比死人麻烦,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坟坑很快就挖好了。因为是假坟,所以也没有放棺材,找了一口木箱子,里面装着我两件旧衣服。 箱子放到坟坑里面了,我和封七正要盖上土。李长庚把我们拦住了。 “怎么了?”我皱着眉头问。 李长庚说:“你说如果那个新娘子回来了,发现你已经死了,她会不会勃然大怒,把你的坟给拆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长庚说:“如果坟土破开,箱子被打烂。那新娘子一眼就看穿你的衣冠冢了。” 我有点着急的说:“所以咱们是在做无用功,到时候我还得死,是不是?” 李长庚微微一笑:“你听我说。咱们可以在这个墓里边加点东西。如果新娘子挖开你的坟,你会在第一时间有感应。那咱们就有了防备,可以布置下一个陷阱。等她顺藤摸瓜找过来,就顺便把她给抓了。同时也可以从她那拿来阳寿给你叔爷。” 我听了这话,顿时大喜,对李长庚说:“要往里面加什么?” “加这个。”李长庚说了一句话,忽然猛地出手,一拳打在我后心上。 我就像是被大铁锤击中了一样,气血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全喷到箱子上面了。 我愤怒的看着李长庚,身体虚弱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长庚有些歉意的说:“需要你的心头血,别的取血方式太麻烦,不如这样来的痛快。刚才打你那一拳,实在不好意思。你忍一忍,到天亮就不疼了,不会有后遗症。”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心想:除了忍一忍,我还能怎么办?现在我四肢软绵绵的,就算是要打回来都没力气了。 “把小风扶远点,坟包旁边阴气重。刚取完心头血的人得静养。”李长庚热情的很,好像刚才不是他打了我一拳似得。 封七扶着我走了几十步,让我靠着一棵树坐下,然后又拿着铁锹帮我填坟土。 我本来就丢失了一盏本命灯火,阳气比别人弱,再加上刚刚吐了几口心头血。所以坐在树底下一阵阵发冷。就像是痨病鬼一样,不住的打摆子。 这时候,有人给我披了一件羊皮袄。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老头,满脸都是皱纹:“怎么了?病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歇会就好。老爷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老头坐在我对面,叹了口气:“人老了,晚上睡不着,就想找个说话的人。可是谁愿意搭理我这个老头子?我看见这边有动静,所以来看看。” 我嗯了一声。 这老头不知道有多少岁了,我和他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但是这样闷坐着也挺尴尬,我就问他:“老爷子,看你有点面生啊。不知道你辈分,也不知道怎么叫你。” 老头就哈哈一笑:“我姓崔,和你不是亲戚,你也不用叫我。叫我一声老爷子,就够客气的了。” “姓崔?”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我们村只有两个姓氏,一个姓颜,一个姓封。后来姓封的出了岔子,差点死绝户了。所以大多数人都姓颜。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谁姓崔啊。 老头见我想的眉头紧皱,微笑着说:“以前这村子里,都姓崔,后来就没了。最后一个姓崔的死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呢。”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紧接着,我就打了个寒战:不对啊。最后一个姓崔的都死了,那这老头怎么回事? 老头看见我这幅表情,就有点失望的说:“看来,你也不愿意和我这老头子聊天啊。那我还是走吧。” 他倒背着手,一边走,一边摇头。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转过身来,对我说:“你要是闷得慌了,可以来崔公祠找我解闷啊。” 然后这老头就消失了。 他离开之后,我猛地打了个寒战。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一样,脑子清楚了很多。我知道,刚才一定是被影响神智了,不然这老头这么邪门出现在这,我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羊皮袄,顿时吓了一跳。那根本就是纸扎的衣服。 我把衣服抓起来,随手扔在地上了。 谁知道那衣服一落地,噗地一声,变成了一团纸灰。 第二十四章 乱葬岗 我看到那一团纸灰,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要逃远点。谁知道手脚没有力气,刚站起来就扑通一声,又摔倒在地上。 灰头土脸,真是狼狈到家了。 封七和李长庚已经把坟头堆好了,远远地看见我在这边又是大叫又是摔跤,连忙赶过来了。 封七扶住我:“怎么回事?” 我摆了摆手:“见鬼了。” 李长庚说:“我知道你最近生活不顺利。这时候就别抱怨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差点被他噎死,瞪着眼说:“我真的见鬼了。人死了之后变成的那东西。” 李长庚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少了一盏本命灯,见鬼不是很正常吗?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在封七是个正常人,问我:“那只鬼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 我把刚才的事详细的讲了一遍,然后问封七:“你知道这里有崔公祠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封七说:“我也没听说过。不过……咱们村以前好像真的有姓崔的。” 我咦了一声:“怎么说?” 封七想了想说:“我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封家已经开始接连死人了。那些爷爷辈的老人就开始商量怎么办。我在旁边隐隐约约听见说,会变成崔家人那样。” 封七点了点头:“没错,当时是这么说的。好像姓崔的人也去破庙拜过神,最后全死光了,比我们封家还惨。” 我看了看破庙的方向,那里完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像是死亡一样沉寂。 我长舒了一口气:“咱们走吧。” 我很想回到村子,洗个澡,换身衣服,再也不想什么破庙,什么新娘子,什么鬼纹。 但是李长庚把我拦住了:“你说……那个姓崔的老头,会不会知道祭灵庙的事?” 封七是个直肠子,也没考虑李长庚这话的含义,马上回答说:“我看他八成知道。” 李长庚就用蛊惑的语气对我说:“小风,要不然你去崔公祠见见他?跟他打听一下破庙的事。一来,能救出来你叔爷,二来,能知道我师父的消息。” 我惊讶的看着他,心想:我在他心里就这么蠢吗?这是见鬼啊,危险万分的事,凭他一句话我就奋不顾身的去了? 李长庚看到我的目光,马上又拍着胸脯保证:“我陪你一块去,行不行?你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唉,主要是那老头没有邀请我,不然的话,我就自己去了。” 其实这几天和李长庚接触下来,我感觉到他是有些真本事的。在破庙里面被困在井底,没准真是不小心中招了。 至于他的本领高还是低,我就拿不准了。因为我也没见过什么高人。至少他比我叔爷要厉害。 我想到叔爷,就冲李长庚点了点头:“好吧,我去找那老头问问消息。不过……这里根本没有崔公祠,我去哪找他?” 李长庚摆了摆手:“什么崔公祠,说的挺好听。那只老鬼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这里有没有崔家祖坟啊?” 这话是向封七问的。估计李长庚也看出来了,封七对村子的了解,比我要透彻多了。毕竟封七比我大了几十岁。 封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崔家祖坟。” 李长庚又问:“那有没有无主的坟?” 封七指着西边说:“倒是有一片乱葬岗。” 李长庚一拍手:“那里就是了,咱们赶快走吧。”然后他就拖着我向那边走去。 我无奈的叫了一声:“那里是不是崔家祖坟啊,你就带我进去?别到时候没有看见姓崔的老头,倒遇上了别的厉鬼。我这条命就真的让你给折腾没了。” 李长庚说:“你们这村子,交通闭塞,能有多少外来人?怎么会形成一片乱葬岗?那个地方,肯定是姓崔的祖坟。崔姓死绝之后,颜姓和封姓人把他们的墓碑推到了,谎称是乱葬岗。” “为什么这么干?”我和封七齐声问。 李长庚瞟了我们一眼:“我哪知道?也许是盖房子石料不够用了,借两块墓碑凑凑数。” 李长庚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有谁盖房子用墓碑?不嫌晦气吗? 其实我和封七心里都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姓崔的人犯了什么忌讳,所以颜姓人和封姓人默契的把他们从记忆中抹除了。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走到乱葬岗外围了。 这个地方我小时候也来过,那是一年夏天,傍晚的时候,我和一些小孩在河边抓萤火虫,结果越跑越远,来到乱葬岗这里。 那时候不知道乱葬岗是做什么用的。我看到这里有一团团的绿光。以为这里有数不清的萤火虫,就兴冲冲的跑进来。 进来之后才发现,那不是萤火虫,是白骨发出来的磷光。 多少年过去了,那天晚上的场景依然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全身发寒。 “咱们走吧。”李长庚朝我摆了摆手,要和我进去。 我有点不想去,封七倒是跃跃欲试,主动跟上。 我有点好奇的问封七:“你不怕?” 封七说:“我怕,就因为怕才进去,我得跟李大师在一块,看见他心里就踏实了。” 我有点无语的想:封老哥啊,个人崇拜害死人啊。 我们三个并肩走到乱葬岗深处。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这确实不是乱葬岗,而是一处祖坟。 因为它是建在一个平缓地土坡上面的。靠山向水,做阴宅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坟包自上而下,整整齐齐。一副长幼尊卑,很有秩序的样子。 只不过,我们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姓崔的老头。 封七眨巴着眼看李长庚。 李长庚有些无奈的说:“那只老鬼不敢现身,看样子他只想见小风一个。”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吧,我们在乱葬岗外面,远远地看着你,如果有什么事,你只要喊一嗓子,我们就会赶过来了,你绝对没有危险。为了你叔爷,牺牲一下,怎么样?” 我只好点了点头。 如果李长庚开始的时候就说,让我一个人进来,他和封七站在乱葬岗外面等着我。那我是无论如何不肯来的。而现在,我虽然不情愿,终于还是接受了。 由此可见,李长庚深谙讨价还价的技巧。先给对方一个不太低的低价,等对方勉强接受之后,再找一个理由压价…… 李长庚和封七退出去了,而我手里攥紧了五帝钱。求人不如求己。如果真有危险,等着李长庚从几十米开外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我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他们俩走了,我开始在乱葬岗独子转圈。希望姓崔的老头出来见我。 在转圈的过程中,我看到有几个坟墓因为年久失修,被雨水冲垮了。更有一处,甚至露出来里面的白骨。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骨头被冲刷出来,暴露在空气中。想必死人也不安宁吧? 我心里依然害怕鬼魂,但是对死人也有了一丝同情。 我犹豫了一下,就蹲下身子,大着胆子捧起几把浮土,把这白骨盖住了。 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谢谢。” 我吃了一惊,猛地一回头,看到身后有一间瓦房。 瓦房用的黑砖黑瓦,上面挂着一块黑乎乎的牌匾。牌匾上三个黑色的大字:崔公祠。 原来,崔公祠,真的在祖坟里面。 我知道,这很有可能是鬼魂弄出来的障眼法。不过这时候我也顾不上那些了。 我站在祠堂门口,硬着头皮说道:“老爷子,我来找你聊天了。” 第二十五章 鬼叩头 崔公祠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它的大门敞开着,好像在等我主动进去似得。 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想:我见到崔老头的时候,刚刚吐出来一口心头血,他要害我,我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由此可见,他对我应该没有恶意。 这样给自己催眠了一番之后,我就握紧了五帝钱,走进了祠堂大门。 事已至此,只能向好的方面想了。 祠堂里面点着长明灯,在来回摇曳的灯光下,我看到那些灵位一层一层的,像是台阶一样,从供桌上一直叠到了屋顶。 除了灵位之外,墙上还挂着一副画像。 按道理来说,能在祠堂里面挂上画像的,要么是有据可考的祖先,要么是对宗族有重大贡献的人。 可是这幅画像,怎么是一个女人? 这倒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崔公祠中的人,明显都是前朝遗老,他们对待女性的态度,可没有新社会那么宽容。 我仔细看了看,画像中的女人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岁的样子。一脸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不像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我皱了皱眉头,又看到祠堂中有一个石雕。是一个跪着的人,他一脸惭愧,似乎在忏悔罪过。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两分钟,忽然心中一惊:这个石雕,怎么和崔老头有点相似? “他就是我。”身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看到崔老头正站在我身后。 崔老头冲我笑了笑:“小兄弟,你来找我聊天解闷了?” “是啊,是啊。”我有点心虚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我在心中暗暗腹诽:我是人,你是鬼。咱们人鬼殊途,我大半夜来乱葬岗找你聊天解闷?你开什么玩笑? 崔老头却不知道我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从小就知道。” 我愣了,有点奇怪的看着他。据崔老头所说,他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他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好人? 崔老头见我不解,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年你才六岁,和一帮小孩抓萤火虫,跑到乱葬岗来了。结果就看到我的枯骨,冒出蓝幽幽的磷火来。” 我震惊的看着崔老头,脱口而出:“那骨头是你的?” 崔老头点了点头:“但是别人都吓得一哄而散,唯有你最善良,在我身上盖了一层土,让我免于风吹日晒。” 崔老头说的这件事,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我倒不知道我小时候有这么好心,我更倾向于我是吓傻了,无意识的把骨头埋上了。 崔老头请我坐在蒲团上,对我说:“我这一点魂魄,存在了很多年,风吹雨打,已经弱的要命了。如果不是你丢了一盏本命灯火,我还真不敢见你。当然,如果你是歹人,就算本命灯火不全,也可以用你手里的五帝钱杀了我。” 我有点尴尬的把五帝钱放在口袋里。不过依然是在伸手就可以拿出来的地方。毕竟对方是鬼,我不能不小心。 我的动作被崔老头看在眼里,他冲我笑了笑:“刚才我看你把枯骨掩埋起来,像是小时候做的那样。我就知道,你没有变,骨子里的善良还在,我这才决定现身。”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崔老头为什么要找上我了。其实借着灯光看看,我发现崔老头的身体确实有点奇怪,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就像是阳光下的气泡一样,似乎随时会破掉。 崔老头说:“你和你叔爷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我心中一凛,心想:这是说到正题了。 崔老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原本咱们村子,有三大姓。崔、颜、封。每隔一百年,这三大姓就要轮流选出一个少女,送到祭灵庙里面去。” 我听到这里,顿时大吃了一惊:“我们姓颜的也要选人吗?” 崔老头点了点头:“现在时间还没到,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怎么做。” 我沉默了,想起来梦中看到的那一幕场景:一个少女,被强迫穿上嫁衣,困在铁棺材里面,实在太残忍了。 崔老头察言观色,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叹了口气:“你也觉得很残忍,是不是?将近百年之前,轮到我们崔姓人祭灵了。崔家选了三天三夜,选中了一个人。很不幸,那人就是我女儿。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吧?她就是祭灵庙里的新娘子。” 我惊讶的看着崔老头。 崔老头苦笑了一声,指了指墙壁上的那幅画:她叫崔露慈。 “那天画工来到家里面,要给我女儿画一幅画像。我知道,这画像是用来挂到祠堂里面的。我女儿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欢欢喜喜就坐在椅子上,可我是知道的,那时候心如刀绞,痛苦的很。” “等画工走了之后,我就把实情跟她说了,然后怂恿她逃跑。谁知道崔家人、颜家人、封家人,早就把村子围住了,不许一个人出去。” “我女儿逃不掉,就躲在家里不肯出门。我也护着他,谁敢来劝说祭灵我就和谁拼命。” “眼看祭灵的时辰过了,我以为没事了,就大大地松了口气。谁知道从这天开始,崔家开始死人,从辈分最大的开始,越死越多。” “眼看崔家人要死绝了,我才意识到,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祭灵,所以祭灵庙发怒了。” “那时候崔家人十不存一,剩下的颜家人和封家人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们直接冲进来,把我女儿抢走了。” “祭灵之后,崔家人的灾难算是止住了。不过接下来几年,人丁越来越稀薄,最后还是绝后了。是我害了崔家啊,所以我日日夜夜跪在这里,希望列祖列宗能宽恕我。” 崔老头说到这里,冲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陈年旧事,一肚子苦水,唠叨了这么久,让你受累了。” 我有点惶恐的看着他:我从没见过这么谦逊的鬼魂。 崔老头忽然跪在我面前,朝我磕了个头。 我大吃了一惊,连忙向旁边躲了一下,不敢受他这一礼。 崔老头诚恳的说:“小兄弟。我女儿确实害了人,但是她也是受害者,她的身世也很可怜。她恨我们三家人,所以才会出来害人。” “将来有一天,如果你们抓住了她。如果她肯悔过的话,能不能网开一面?给她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我愣愣的看着崔老头,完全没料到,他今天请我过来,居然是为了给女儿求情。 我好奇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们能抓住她?我都心里没底。” 崔老头苦涩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忽然明白了。每一个打算报复新娘子的人,都会被崔老头哀求一番。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叹了口气,想了一会之后,对崔老头说:“我二叔和二婶已经去投胎了。那我将来真能抓住你女儿的话,我也会给她这个机会。前提是,她能改正,愿意要这个机会。” “谢谢,谢谢。”崔老头感激的拜了下去。 面对这只老鬼,我忽然不那么害怕了,伸手要把他扶起来。 崔老头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紧张的说:“小兄弟,我太虚弱了,被你身上的阳气一碰,可能马上就魂飞魄散了。” 我连忙距离他远了一点,然后问:“老爷子,你知不知道祭灵庙里的新郎官是谁?” 崔老头忽然紧张起来了,他看了看庙外面,似乎担心人偷听似得,然后在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小兄弟,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新郎官。” 第二十六章 祭灵王 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崔老头:“没有新郎官?如果没有新郎官,还往庙里面嫁新娘子干什么?” 崔老头欲言又止,向祠堂外看了一眼。 我见他这么小心,忍不住走过去帮他把门关上了。 崔老头摆摆手:“不要关,不要关。不然外面有人偷听咱们都不知道。”然后他又把门打开了。 我有点无奈的看着他。 崔老头站在门口,向外面看了几眼,然后才低声说:“有些事,活人是弄不明白的。我生前也想过,想要知道祭灵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始终没有头绪。我也问过家族里面的老人,但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只知道这东西年代很久了。我们这三姓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规矩摆在那里,不遵守就得倒霉。” “直到我死了之后,再看祭灵庙的时候,才感悟到一点东西。真的,是我感悟到的,不是别人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崔老头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或许我是个秀才,读过圣贤书,有点见识,所以才能分析出一点东西来。” 我催促他说:“你分析出什么来了?” 崔老头说:“祭灵庙里面,确实有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咱们就叫他祭灵王吧。” 我点了点头。 崔老头说:“那些新娘子送到铁棺材里面之后,不是给祭灵王当夫人用的,而是当母亲用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当母亲用的……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实在无法想象,怎么母亲也能乱认吗? 崔老头说:“每隔一百年,祭灵王的魂魄会进到祭灵庙里面去。然后让铁棺材里的新娘子,把他生下来。” 我被崔老头的消息惊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张得老大,再也合不上了。 崔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小心了吧?没人知道祭灵王是什么。也许他是一只老鬼,也许是一个活人。哪怕他走到我面前了,我都认不出来,我还在这里说他的坏话呢。” 我迟疑的说:“活人……这就有点过分了吧?怎么能是活人呢?” 崔老头就一副“你这年轻人见识还是太少”的表情。他对我说:“如果祭灵王真是活人,那就更合理了。每隔一百年,他阳寿已尽,就来到祭灵庙,重新出生,那他几乎就等于长生不老了啊。” 我挠了挠头:“可是……外面那个李大师说,别的地方也发现过祭灵庙。” 崔老头马上就能自圆其说:“两个可能。第一个,世界上有很多祭灵王。第二个,祭灵王的寿命只有三五十年,所以他需要很多祭灵庙来转世。”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反驳。这些东西,都是崔老头感悟出来的。 我知道,人死了之后,会获得很多莫名其妙的能力。有的鬼魂甚至可以预测凶吉。 经常听说这样的故事,有的人晚上梦见死去的亲人,对这人说,明天不要坐某某班公交。结果这人果然没坐,回头一看报纸,这辆车出车祸了。 我问崔老头:“你女儿去祭灵庙多少年了?她是你女儿,你总应该知道吧?” 崔老头嗯了一声:“我知道。就算你不问,我也打算告诉你。还有一年。一整年的时间。祭灵王就该来了。” 我心里一阵苦涩:“还有一年吗?怎么这么巧?” 崔老头知道我在想什么,对我说:“你放心吧,你叔爷阳寿耗尽之前,她会找你的,你们有时间救人。” 我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点担忧。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鬼魂聊这么久,也没想过居然会和一个父亲合伙算计他的女儿。 等我的问题都问完了之后,天也快要亮了。我向崔老头道别,老头也痛快的答应了。 在我走出崔公祠的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周围的景色一晃,世界有点模糊。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身后的崔公祠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我面前,依然是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墓。 我知道,这坟墓是崔老头的。 我想了想,就蹲下身子,打算帮他加点土,免得风雨再把他的骨头冲刷出来。 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一声叹息:“不用啦。我的魂魄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小兄弟,你赶快走吧,这乱葬岗阴气重,呆的时间长了,容易生病。” 这时候,村子里的鸡叫了。崔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不见了。 我依然蹲下身子,好好地掩埋了他的尸骨,这才走到了乱葬岗外面。 封七正一脸焦急的等着我,见我出来了,马上高兴地喊了一声:“小风,你回来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李长庚呢?” 封七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李大师在树上,他说站得高看得远,要一直看着你,免得你出事。”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感激的。结果我刚走到树下,就听到鼾声如雷。抬头一看,李长庚坐在一根树杈上,睡的正香。 我就纳闷了,他不怕掉下来吗? 叫醒了李长庚,我们三个人带着工具回家。 路上的时候,他们两个问我崔老头都说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跟他们说:“女人在被送进祭灵庙之前,之所以要穿嫁衣。不是为了当新娘子,而是为了当母亲。” 然后,我就把崔老头的一番话说了一遍。 李长庚听了之后,若有所思,觉得崔老头分析的很有道理。 我看他摩拳擦掌的,颇有一种想把祭灵王抓住,好好研究一番的打算。 不过我也知道他这是痴人说梦,祭灵王手下的那些厉鬼就把他困在井下了。 我们回家之后,先是睡了一大觉。睡醒之后,我发现身上已经有劲了。看来吐出心头血的后遗症已经过去了。 这时候刚刚中午,吃了午饭之后,我对封七说,打算带着颜棋投奔二婶的妹妹。她应该是嫁到隔壁县的一个小镇上去了。 我问封七要不要去。 封七说,他就是个农村人,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进了城全身不自在,何况是在别人屋檐下过日子,所以不想去。 李长庚就在那笑,说封七没见过世面,一个小镇而已,说的那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京呢。 我没有邀请李长庚一块去,但是这家伙已经自觉地跟在我身后了。当然,他也有他的理由,说什么怕我毁约,不帮他办事,趁机跑了。 我在家里面耽搁了一天时间,主要是把二叔和叔爷的房子以及农田交给了封七,前提是封七帮我看着叔爷的肉身,不要被破坏了。 封七拍着胸脯保证,说这条命都是叔爷救的,就算没有那几间房子也会照看叔爷。 然后他就感慨,说继承了封家的房子不算,又要照看颜家的。这要是放到旧社会,他都是一个大地主了。 我们三个人说说笑笑,就往村子外面走。 结果路上就被村长带着一帮人拦住了。 村长姓颜,是我本家,他身后那帮人也姓颜。 我有点纳闷,就问村长,好端端的,拦我们的路干什么。 村长说,我无权处理二叔和叔爷的家产。那些家产都姓颜,不能给姓封的。 我都气笑了,之前我们家接连出事的时候,这帮人躲着走。怎么现在分钱的时候都凑上来了? 颜棋年纪小,但是也并不是一点事都不懂,更何况经历了这一场变故,长大了不少。 她就脆生生问村长:“伯伯,你前两天不是还说我扫把星吗?说我的东西都带着邪气,谁沾上了都得倒霉……” 我一听这话,气的火冒三丈,抬手就要揍村长。他怎么能和一个孩子说这个? 村长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争辩说:“我不是说给你听的,你怎么偷听大人说话?” 颜棋嘀咕着问:“那我家的地不也是我的吗?你要了,不怕倒霉吗?” 村长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我看见跟在他身后的不少人都如梦初醒,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我冷笑了一声,把颜棋抱起来,分开众人,向村外走去了。 我知道,他们不会再抢财产了。就算抢到手了,听了颜棋的那句话,心里也不踏实。 估计也就只有封七这样的人,才敢种二叔家的地吧。用封七的话说,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第二十七章 寻人启事 同样是山村,但是山村和山村是有区别的。 我们村子叫三姓村。隔壁五里开外有一个三官村。我们村子穷的叮当响,一进村像是回到了六七十年代。而三官村则要现代化多了。有电灯,有电视,不少人兜里都揣着手机。 有人分析说,因为人家带了一个“官”字,所以风水格外的好,村民才能富裕起来。并且蹿腾着要把我们村子改名成三皇村。 这种猜测纯粹是胡言乱语。照我看来,三官村之所以富余,完全是因为人家有一条路。一条通往外面的盘山路。 因为有了这条路,他们才有了电,有了钱。能娶到山外的媳妇。 我和李长庚要去二婶妹妹家,只能先走五里山路,到了三官村,再找一辆车出山。 三官村和我们村相比算是富裕了,但是在山外人看来,依然是贫困地区。这里只有一班车,每天十二点四十五发车,如果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天。 我们赶到的时候,刚刚十二点。司机光着膀子半躺在驾驶座上,等着时间到了才开车。 我和李长庚挤进去,车上空间狭小,又闷又热。夏天的阳光从窗玻璃照进来,好像坐在了放大镜下面,热汗一阵阵的往外流。 颜棋安静了没五分钟,就哭着喊热。我只好一个劲的给她扇扇子。 李长庚耐不住寂寞,就跟司机聊天:“为什么这车是十二点四十五发车?” 司机闭着眼,懒洋洋的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人家老板定的规矩,咱们一个臭开车的,敢多嘴么?” 李长庚说:“老弟,十二点四十五,这要是搁在古代,那就是午时三刻啊,杀头的时辰。你这车上拉的到底是人,还是刚从刑场飘下来的死刑犯?这不吉利啊。” 我当然知道李长庚这是瞎掰。刑场上杀人选午时三刻,那是因为这个时辰阳气最盛。人死了之后,鬼魂一下就被阳气冲散了。连鬼都做不成,免得恶人变恶鬼,继续闹事。 我虽然知道这个,但是我没有吱声,看着司机被李长庚吓得脸色煞白,有点好笑。 常年在山上跑活的,往往迷信。司机就问李长庚:“看你挺懂这个的,那你有没有办法化解一下?” 李长庚说:“这还不简单吗?你就别等午时三刻了,直接开车不行了吗?” 司机就有点犹豫:“老板定的时间,我自己改了,不太好吧。” 李长庚就说:“你们老板是做大买卖的,在乎几点开车吗?你到时候把钱给他挣了就可以了。老板的时间重要,你自己的命重要?” 司机听了之后,马上打着火,开着车走了。 汽车一开,一阵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身上的汗一下就没了。颜棋也安静下来了。 乡亲们一脸赞赏的看着李长庚,认为这人挺不错的。当然,没赶上车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这趟车跑两个县,正好路过二婶妹妹的镇子。所以我们不用转车了。 李长庚就感慨,说真是凑巧,好像客车专门送我们去小镇上似得。 我就说,其实不是凑巧,是山里的姑娘往外面嫁,全都嫁到客车沿线的村镇了。二十年前虽然没有通汽车,但是有路。女人们的世界,也就是路边的这几个村子。 这期间客车上有人上,也有人下。等到傍晚的时候,就剩下我和李长庚、颜棋还有一个老头了。 这辆车不知道已经开了多久,座椅都坏的差不多了,我坐上去之后,硌的腰酸背疼。偏偏那个小镇很远,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还没赶到目的地。 最后司机把车停下了,对我们说:“我先下去吃点东西,吃完了再走。” 李长庚马上站起来了,让我在车上等着,他要去买点吃的。 我也想下去透透风,但是他说让我看着点东西,别被人偷了。 因为要送颜棋去二婶妹妹家,所以我们带了点平时用的东西。我心想:就这些衣服被褥的,有谁稀罕偷? 后来我才想明白,李长庚指的是颜棋。 坐了一路车,也把她累坏了。白天的时候颜棋还有点新鲜感,趴着车窗向外面看,现在已经累得睡着了。 我只好答应下来,留在车上看着颜棋。 我们现在所在的村子叫困马营,据说这个地方很邪门。 从古时候开始,领兵打仗的将军,带人走到这里的时候,都会人困马乏,不得不驻扎下来修整。有很多人就因此贻误了战机,被人击败。所以这个村子就得了困马营的名字。 后来进入了新社会,有几个做学问的考证了一番,说士兵走到这里之所以会累,是因为附近的路崎岖难走,一会山坡,一会下坡,并且这里的路为了绕开河流和高山,往往蜿蜒盘旋,曲曲折折。 所以士兵们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又饿又累,却没有走出去多远。和邪门不邪门根本没有关系。 虽然有了科学的解释,但是过往的司机还是很小心。经过这里的时候,都停下来吃点东西,稍微休息几分钟。 我向车窗外看了看,司机正在一个小摊上吃面条,估计没有二十分钟回不来。于是我站起来,在车上活动活动手脚。 这样活动的时候,就走到了老头附近。 那老头是半路上来的,所以精神倒好,他冲我笑了笑:“小伙子,坐这辆车可得胆气壮才行啊。” 我有点纳闷,就问:“这话怎么说?” 老头神神秘秘的说:“这是凶车。” 我一听这名字就感觉里边有事,于是坐在老头身边问:“我听过凶宅,什么是凶车?” 老头说:“这还不简单吗?死过人的房子叫凶宅,死过人的车叫凶车。” 还没等我问,老头就主动跟我说了。 就在几年前,司机是另一个人。他开着车路过困马营的时候,没有停下来休息,结果撞到人了。 对方当场死亡,司机也吓傻了。从此以后就辞职了。 从那之后,车上总是时不时出些怪事。客车的老板请了一个道士给看了看凶吉,那道士让他每天十二点四十五发车,据说这样车上就带着一股阳气,可以避开脏东西的骚扰。 老板这么干了之后,果然太平多了。 今天的司机是新来的,不然的话,一定知道这个掌故,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李长庚给忽悠了,随便改时间。 我就有点好奇的问老头:“这车为什么一定要在困马营停一会呢?有什么说道吗?” 老头笑着说:“我这也是听人瞎传的啊。说这里是古战场,死了很多人。那些当兵的都回不了家,所以在这里停一会,就是等他们的魂上车呢。” 我看着窗户外面黑乎乎的,不由得心里发颤。 这时候,老头忽然脸色一变,指着我身后,悄声说:“小兄弟,有人像是要偷孩子。” 我大吃了一惊,随后怒道:“还真的有人来拐颜棋?” 我扭过头去,看到那是一个女的,留着长头发,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边看颜棋,一边和手里的纸比对。 “你要干嘛?”我恶狠狠地走过去。 “我……我找人。”对方有点害怕,向后退了一步,又把手里那张纸递了过来:“我看看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接过纸一看,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写着:女,20岁,长发,脸上有疤。身穿白上衣,白裤子…… 我把纸扔给女人,冷笑了一声:“你要找的人二十多了,我妹妹才四岁,这还用比对吗?你到底是干嘛的?” 女人把纸接过去,小心翼翼的贴身藏好了,嘀咕着说:“我真的找人。大哥,你要是看见这个人了,告诉我一声好不?” 她抬起头来,一脸真诚的看着我。 我只看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这女人不就是寻人启事上的人吗? 公告:讲一下加更和更新的事吧 上架前是保底三更,还有各种加更。 捧场玉佩,或者岩币过万,加一更。皇冠加十更。 推荐票过千,加一更。 钻石过百,加一更。 更新时间是。十二点,下午五点,晚上十点。如果有加更,时间另行通知。 推荐票每人每天三张,希望大家看完后投一下票,不要浪费。 再次感谢今天的捧场。 不易2007的玉佩, 如果等待只能成为等待的美酒 i你大爷的美酒 第二十八章 死剁头 我感觉自己被耍了,有点生气的瞪着女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哪有自己找自己的?” 其实我这么生气,有一大半原因是担心这个女人要害颜棋。 女人慌乱的摆手:“这个不是我,我真的在找人。” 她见我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畏惧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掉头就跑,急匆匆的下车了。 我向车窗外看了看,因为天太黑的缘故,那女人不知道逃到哪去了,已经看不见了。 司机已经在小摊上吃完了饭,李长庚也带着包子回来了。 包子的香味顿时把颜棋叫醒了,欢呼了一声,就接过包子吃起来了。 汽车一晃,就继续向前开了。李长庚问我:“没丢东西吧?” 我对他说:“有我在这看着呢,能丢什么东西?对了,半路上来了一个女的,拿着寻人启事说找人,其实上面的照片就是她自己。我怀疑是偷孩子的。” 李长庚也点了点头,说道:“出门在外,凡事小心点比较好。现在的骗子手段太多了。” 我点了点头,又说起困马营的典故来,然后说,这辆车曾经出过车祸,是凶车。 李长庚听得心不在焉,司机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有点紧张的问我,这些都是谁说的。 我向后边指了指:“后边那个老头说的啊。” 司机忽然猛地一踩刹车,汽车咯噔一下就顿住了。我猝不及防,脑袋一下撞在前边的座椅上。座椅虽然是软的,但是仍然撞得我脑子发懵。 “你搞什么鬼?”我恼火的叫了一声。 “就是鬼啊。”司机哆嗦着,指了指我身后:“那些座都是空的啊,哪有什么老头,兄弟,你是不是看见脏东西了?” 我回头看了看,惊讶的发现,后面的座位确实是空着的。 我皱了皱眉头,嘀咕说:“是不是他刚才下车了?” 司机脸色煞白:“今天这车上,根本就没有上老人。我一路卖票,记得清清楚楚。” 他苦着脸说:“完了,完了。一定是我改了发车的时间,这辆车开始不太平了。” 李长庚一脸无奈,对司机说:“你放心吧,我会驱鬼,有我在车上呢,包你没事。” 很显然,司机已经不那么相信李长庚了,毕竟之前被他坑过一次。可是这趟车怎么也得跑完,不可能一直在半路上耽搁下去。最后司机硬着头皮打着了火。 这一次司机开起来就没有那么平稳了,汽车歪歪扭扭的,有几次差点撞到墙上。我探头一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 于是我也紧张的抖起来了。 后半程,我就一直在埋怨李长庚,说他不该骗司机改了发车时间。 李长庚就说,那还不是看颜棋太热,他才想了个办法。紧接着又抱怨我,说反正时间已经改了,还说什么凶车的事干嘛,搞的司机这么害怕。 总之这一路勉勉强强,总算到了目的地,我们三个人逃也似的从客车上跳下来,目送他继续歪歪扭扭的走了。 我相信,这司机交完车会辞职的。 二婶姓尤,但是她妹妹叫樊红花。估计是同母异父的关系。我就姑且叫她樊姨吧。 樊姨所在的小镇叫孤马镇。我怀疑是大军在困马营打了败仗,所以将军单枪匹马逃到这里来了,让这个小镇得了这样的名字。 无论是什么原因,我们现在总算来到孤马镇了。我们三个人背着行李,摸黑在小镇上走。 颜棋又睡着了,我只好把她背在身上。 李长庚小声说:“小风,你说的那个什么亲戚,行不行啊?咱们把颜棋送过去,不会给人家当丫鬟使唤吧?” 我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我看信上她说的很热情,看样子和二婶关系不错。而且这是二婶死了之后交代的。应该出不了差错。” 李长庚就有点怀疑的说:“可是你二婶死了之后,她也没过来奔个丧什么的,这也太过分了。” 我叹了口气:“她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我二婶死了。要不是整理遗物的时候看见这封信,谁知道二婶还有这门亲戚呢?二婶死的太突然了,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再者说了,咱们俩什么地方不能去,为什么要投奔樊姨?还不是为了看着颜棋点,免得她受人欺负吗?要是她真的对颜棋好,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才能放心离开这小地方。” 李长庚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五分钟后,我指着一家亮着灯的门脸房说:“咱们到了。” 李长庚就开始嘿嘿的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那是一家纸扎店。专门卖纸钱花圈。按照信中的地址,这就是樊姨家了。 我们三个人大包小包的进店,发现这店很小也很拥挤,到处都被一捆一捆的纸钱占满了。而屋子的一角,还搭着一个小小的灶台。 一个女人正在灶台边切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在一堆花圈中间从容的做饭。 这个女人,估计就是樊姨了。 女人瞟了我们三个一眼,就扯着嗓子,向一扇小门里凶悍的喊:“死剁头的,你掉进茅厕里了吗?有客人来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门脸房后面是一个小院子。 镇上很多临街的门脸都是这样。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所以我也并不意外。 过了不到一分钟,有个瘦巴巴的男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一边走,一边系着裤子。进门之后,热情的问我们:“你们要纸钱还是花圈?”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 我咳嗽了一声,对女人说:“请问,你是不是樊红花?” 女人看了我一眼:“是啊,怎么了?” 我挠了挠头:“樊姨,我是颜风。” 樊姨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谁是你姨。嗯?不对,你姓颜?三姓村来的?” 我使劲点头:“我是二婶的侄子。” 说了这话,我又觉得自己太蠢了,马上改口说:“我是你姐姐的侄子。” 樊姨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问:“我姐姐呢?” 我脸上露出一丝悲伤:“死了。” 樊姨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死了?” 我点了点头:“死了。” “这个死剁头的啊。”樊姨骂了一声,手起刀落,把案板上鱼头剁成两半。 我看的心里发颤,有点担心这一趟是来错了。 樊姨没有掉一滴眼泪,在那絮絮叨叨的骂:“你就这么恨我啊?死了都不来报个丧?我爹不就没让你上学吗?你一个拖油瓶上什么学?死剁头的,你太小心眼了你。” 我和李长庚相视一笑,满脸苦涩。 如果不是天色太晚,外面没有班车了,我真想背着颜棋转身离开好了。 这时候,又听到樊姨骂道:“我知道,你嫉妒我。看我上了学,嫁到镇上来了。天天有肉吃,有鱼汤喝。我呸,我还羡慕你呢。” 樊姨猛地一转身,用菜刀指着男人:“你看看我嫁了个什么窝囊废?瘦的劈柴一样,整天就知道笑,客人要压价,他就压价,连吵架都不会。” “说是在镇上有一家店。可这死剁头的,开的是纸钱店。我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自从跟了这窝囊废,整天跟死人做生意。造孽啊……” 我和“窝囊废”对视了一眼,满脸苦笑。 相比于樊姨,我对这窝囊废颇有好感,估计是觉得弱者没有威胁吧。 窝囊废……啊不,我或许应该称他为姨夫。 他热情的请我们坐下了,又给我们倒了一杯水。问我们饿不饿。 这时候,樊姨猛地从货架上抓了一把纸钱,气呼呼的向外面走。 “你干嘛去?”姨夫问。 樊姨扔下一句:“管好你的腚就行了。”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冲我说:“愣着干嘛?带孩子去睡觉啊。我给那死剁头的烧两张纸。” 第二十九章 卖纸钱 樊姨的凶悍彻底把我镇住了,我下定决心,等天亮有了班车,马上就走。 倒是姨夫还不错,让我们歇一会,先把饭吃了。 然后他拿起刀,娴熟的把那条鱼收拾了一下,做成了一锅鱼汤。看他麻利的动作,平时估计没少干这种活。 店里面空间狭小,我坐了一会,就跑到门口去透透风,结果就看见樊姨正蹲在十字路口,一边烧纸一边骂:“死剁头的,也不知道你投胎到哪去了。派了个糊里糊涂的侄子过来,话都传不清楚,纸钱就这么多,能不能收到就看你了。” 她烧完了一叠之后,想了想,又拿出来另一叠,朝其他的方向烧了一遍。 “小风,饭好了,来吃饭吧。”身后传来姨夫的叫声。 我答应了一声,就走进店里。 饭桌是摆在店后面的院子里的,小小的桌子上有鱼有菜,看起来倒挺丰盛。 不得不说,姨夫的手艺不错,颜棋也吃的很高兴。 正这时候,我看见樊姨进来了,皱着眉头看我:“怎么还没去睡觉?” 我只好指了指颜棋:“她还没吃饭呢。” 其实我们来之前已经吃过包子了,不过折腾了一路,到现在又饿了。 樊姨见我拿颜棋当挡箭牌,这才没有说什么。也拿了一只碗坐下来了。她吃饭极快,风风火火的,几分钟就搞定了。 一顿饭吃完,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樊姨把颜棋抱起来,对我说:“家里没你们的床。颜棋跟着我睡,你们俩就睡在店里吧。有买东西的照看一下。不知道价钱的就照着贵了卖。” 我看了看满屋子纸钱,心想:“这怎么睡?” 李长庚居然还有心思问:“那往贵了卖,是卖多贵啊?” 樊姨扔下一句:“纸钱当真钱卖,这还不会?” 姨夫冲我歉意的一笑,回到院子里了,而我和李长庚无奈的站在店里。 李长庚拿起一张纸钱,嘀咕着说:“纸钱当真钱卖?那我手里的可是两亿啊。” 我没理他,来回的搬动纸钱,给自己腾出来了一小片地方,勉强能凑合一晚上。倒是李长庚,直接躺在钱堆里了,他倒不忌讳。 纸扎店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恨不得这里天天闹鬼,店员都不太正常。 但是真正来到店里,我却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脑子里总想着樊姨和颜棋的事,所以总也睡不着。 “李大师。”我叫了一声。 “干什么?”李长庚答了一句,看样子他也睡不着。 我叹了口气:“你说,咱们明天什么时候走比较合适?我看这个樊姨不是善茬,颜棋要是跟着她过,恐怕五天有三天是挨打的。” 李长庚笑了笑:“我倒不这么认为。咬人的狗不叫,你看樊姨比较凶,其实未必是坏人。她要是真的坏,就不会给你二婶烧纸了。” 我愣了一下,觉得这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正在这时候,我听到不远处砰地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放炮仗。 “不过年不过节的,放什么炮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李长庚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而我心里一沉:“这不是过节的炮,这是死人了。” 李长庚淡淡的哦了一声:“死人了?咱们马上就有生意了。” 随后,他就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他并不打算起来。 我走到店门口,向外面张望了一下,看见死人的那一户已经把灵幡挂起来了,就在纸扎店斜对面,几步路就到了。 很快,有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两手插兜,神色阴郁的走过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寒气,那气息可能是从死人身上带出来的。他看见我之后愣了一下:“你也是来买纸钱的?” 我摇了摇头:“我是卖纸钱的。” 年轻人哦了一声,嘀咕着说:“原来换老板了。” 我也懒得跟他解释,就朝死人的那一家努努嘴:“从那来的?” “是啊,是啊。”年轻人似乎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你说说啊,家里死了人,纸钱就三两张,这不是开玩笑吗?奶奶的,穷家富路,去阴曹地府,多远啊,路费都不够,像话吗?” 我听他抱怨了几句,就问他:“你要多少纸钱?” 年轻人问我:“你这纸钱怎么卖?” 李长庚忽然说:“老板说了,纸钱当真钱卖。” 年轻人吓了一跳:“这里边怎么还有一个人呢?” 然后有点为难的说:“纸钱当真钱卖,这太黑了吧?” 我摆了摆手:“你别听他的,他跟你开玩笑的。这样吧,我五块钱卖给你一沓,怎么样?” 我确实不知道纸钱什么价,不过一沓纸钱也就四五十张,樊姨应该不会亏。 年轻人从兜里掏出一张钱来:“那我这应该是多少沓?我数数这是多大的钱。个十百千万……” 我拦住他:“别数了,你这是两亿的。你耍我呢?拿着纸钱买东西?” 年轻人干笑了一声:“我开个玩笑。” 我心想:你家都死人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这得多没心没肺啊。 年轻人从兜里拿出来一百块钱递给我:“我买五十块钱的纸钱,再买个丫鬟,你看行不行?” 年轻人口中的丫鬟,指的就是童男童女了。在我的习惯中,童男和童女都是成对卖的,他怎么只买个童女? 不过五十块钱买个纸人,这生意绝对不亏,我就答应了。 一大叠纸钱,再加上一个童女,年轻人没办法拿,反正也没有几步路,我就帮他拿过去了。 临走的时候,我交代李长庚看着点店。结果他根本没回应,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两分钟后,我到了出殡的那一家门口。黑色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我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坐在凳子上哭,旁边有几个人在安慰她。 我叹了口气,对年轻人说:“我就不进去了,我看不得这个场面。” 年轻人一脸无奈:“我也看不得。但是没办法,摊上这个事了,推也推不掉。” 他问我:“你有火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 年轻人一脸无奈:“你一个卖纸钱的,怎么没有火啊。” 我也不知道他这种奇葩的理论从哪得出来的,凭什么卖纸钱的就得有火? 年轻人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烟,左右看了看,直接把烟在火盆里引燃了,然后开始抽。 然后他冲我道了一声谢,就抱着纸人和纸钱进去了。 我刚转身要走,就听见里面有人嚷嚷:“哪个王八蛋把冥纸揭开了?” 冥纸揭开,八成是要诈尸。我顿时吓了一跳,知道这家的死人可能要闹起来。 这时候我应该赶快回家,免得惹上麻烦才对。但是我耐不住好奇心,站在大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 我看到刚才哭哭啼啼的女人被人扶起来了,往她手里塞了一只笤帚。 她一边哭,一边噼里啪啦的打灵床上的尸体:“让你不听话。活着的时候惹人生气,死了也不安生,我让你不听话……” 打完了之后,女人又把笤帚挂在死人脑袋旁边。取过来一张冥纸,要给他重新贴上。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死人的脸很像是刚才买纸钱的年轻人。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我看到死人手里好像还夹着一支烟,那烟头还没有熄灭,在灯光下冒着一缕烟。 我倒吸了一口寒气,转身想要回去,却看见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了。 他朝我一脸苦恼的抱怨:“看见没?又被揍了。” 第三十章 诈尸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你是死人。”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嘿嘿的笑了:“兄弟,你看出来了。” 他这一声笑,阴惨惨的,带着渗人的气息。随后,他的脸也变得灰败,完全不是刚才那副活人的模样了。 我想要逃走,但是年轻人的身子轻飘飘的,拦住了我的去路。无论我向哪个方向跑,他都能极快的将我挡下来。 最后我站在路中央,咬着牙问:“你想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我把手伸到了衣袋里面。只可惜,我摸了一个空,五帝钱并不在口袋里。 我又咬了咬舌尖,如果他敢害我的话,我就先喷他一口舌尖血。 年轻人原本一脸诡笑的盯着我,忽然周围起了一阵阴风,阴风之中,夹杂着雪花一样的纸片。 有几片落在了我身上,我随手抓起来,发现是纸钱。 “老板,你卖给我的纸钱是假的啊。”年轻人幽幽的说。 我一抬头,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我,他的两只手在空中乱抓,想要收走那些纸钱。可是对于纸钱来说,他的身体竟然像是虚无的。 纸钱穿过他的手,又穿过他的身体,最后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被一阵阴风吹到了远方,消失不见了。 “你的纸钱是假的,我根本收不到。”年轻人带着怒意叫道。 我看他变得双目通红,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指甲长出来一寸多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慌乱的把手里的纸钱递给他:“不是假的,你看,我能抓到它们。” 年轻人伸手想要把纸钱接过去,可是依然没有用,纸钱穿过他的身体,飞走了。 “我收不到纸钱,我收不到纸钱。”他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有两行血泪从眼睛里流出来。 我小心的侧了侧身子,趁着他心神激荡,顾不上我的时候悄悄溜走。谁知道我走到一半,年轻人忽然猛地回过头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叫道:“你能收到纸钱,你帮我收钱。” 他的手冷冰冰的,抓到我胳膊上的时候,我半个身子都麻了。 到了这时候,我哪还敢和他继续纠缠?我张了张嘴,噗地一声,把那一口血吐出来了。 “啊……”年轻人尖叫了一声,身子瞬间被这一口血击溃,化作一缕黑烟,冲到了自家院子里。 我看到灵床上的尸体猛地晃动了一下,把守灵的人吓了一大跳。而火盆中正在燃烧的纸钱被烟气一压,顿时就熄灭了。 守灵人慌乱的拿起笤帚,噼里啪啦的在尸体上敲打起来。 我不敢再耽搁时间了。我知道那一口舌尖血奈何不了年轻人。等他缓过劲来了,没准还得对付我。 于是我一溜小跑回到了纸扎店。李长庚还在纸钱堆上睡觉,这让我踏实了不少。 我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一个劲的喘气。为了消除紧张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在倒水的时候,我一眼瞥见了年轻人给我的那一百块钱,然后我就惊呆了。 它变成了一张纸钱,我伸手碰了碰它,纸钱变成了纸灰。 “嘿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奸笑。 我扭头一看,是李长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怎么了李大师,你有意见要发表啊?” 李大师指着桌上的纸灰说:“我就说了嘛。按真钱的价卖纸钱,你不听,现在亏了吧?” 我愣了一下,感觉他话里有话。忽然我心中一动,盯着他说:“你早就知道他是鬼,对不对?” “是啊。”李长庚理所当然的回答:“我怎么也被人尊称一声李大师,难道连人和鬼也分不出来吗?” 我有点恼火的说:“你知道他是鬼,为什么不拦着我点?” 李长庚诧异的看着我:“为什么拦着你?本店不许和鬼做生意吗?” 他指着周围的纸钱和花圈:“颜风老弟,这些孤魂野鬼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你一边在人家身上赚钱,一边又歧视人家,你的心可够黑的。” 我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永远别和不要脸的人争论。你没有赢的可能。 我强压下一口气,神色阴郁的说:“刚才我差点死了。” 我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手腕有点痒,等我伸手去挠的时候,顿时就呆住了,我看到手腕上有两个黑色的手掌印。 李长庚咦了一声,很感兴趣的看了看我的手腕,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李长庚就点头说:“有意思,有意思。一只鬼却收不到纸钱,看来这个年轻人死的有点不一般啊。” 我对李长庚说:“你别管他一般不一般了,你快看看我这胳膊怎么回事?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上次二叔趴在我肩膀上,让我后背上多了两个手掌印,那件事已经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我不能不怕。 李长庚说:“没事。那只鬼只是想借你的手收纸钱罢了,等他下葬了,黑印就不见了。你要是想帮他,就帮他一把。不想帮也没关系,顶多以后财运不佳而已。” 我一听“财运不佳”四个字,心里就是一紧。 等我找回本命灯火以后,我还想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呢,要是穷困潦倒的,那算什么回事? 李长庚看我一脸焦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等明天晚上,我陪你走一趟,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帮他收纸钱算了。鬼魂这东西,是最讲道理的。你帮他达成心愿,他也就不再难为你了。” 我点了点头,有点失落的说:“丢了一盏本命灯火就是倒霉啊,简直到处见鬼。” 李长庚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去睡觉了。 而我在行李里面摸了摸,把五帝钱找出来,又用一根红绳系好了,戴在脖子里,这算是一件保命的东西了吧。 李长庚躺在纸钱上睡着了,我没办法像他那么心大,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而这声音是从街对面传过来的。 我跑到门口一看,有不少人聚拢在死人的那一家门口。 我听到不少人正在议论,听了一会,也就渐渐明白怎么回事了。 据说死的那个年轻人叫孔方。生前倒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昨天晚上有点诈尸的迹象。 虽然守灵人拿着扫帚打了几遍,没有让尸体坐起来。但是早晨一看,尸体的指甲都长了一寸多。有胆子大的揭开冥纸瞟了一眼,发现他的嘴唇通红通红的,像是喝了血似得。 按道理说,只要有诈尸的迹象,就得马上火化。可是这家人不肯,一定要再停尸两天。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就叹气,说按日子算,今天晚上是个阴日,煞气重,格外邪门。孔方昨天晚上被压下去了,今天非得再诈尸不可。 我看李长庚也在旁边,就问他说:“怎么回事?这个叫孔方的为什么诈尸?” 李长庚摊了摊手:“可能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一时着急,就这样了吧。” 我心想,他能有什么心愿?无非是收不到纸钱而已。 旁边有个穿两根筋背心的老头看了李长庚一眼:“后生,你还懂这个?” 李长庚嘿嘿一笑:“懂一点。其实想要再把尸变压三天也不难。今天晚上守灵的时候,多找几个阳气旺、八字重的男人就行了。” 老头摇了摇头:“你说的轻巧。眼看着就要诈尸了,谁敢给他去守灵?”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个兄弟就可以啊。” 我顿时一愣:这李长庚是不是要害我啊?我少了一盏本命灯火,老实呆在家里都能见鬼。让我去守灵,这是唯恐尸变不够快啊。 我正要问问他什么意思,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道:“你们两个死剁头的,干嘛呢?店也不知道看着点,丢了东西怎么办?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家不养闲人。” 第三十一章 守灵 我和李长庚回头一看,不出意外地,樊姨果然正站在门口,插着腰瞪我们。 我们两个很没面子的低着头,灰溜溜的回去了。 进了店,看见饭已经做好了,我们很自觉地坐在桌子旁边,低头吃饭。 可是这顿饭我吃的很不踏实,我一直想着自己胳膊上的手掌印,还有即将诈尸的孔方。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李长庚:“你今天让我去守灵,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害我?” 李长庚拿饭碗挡着脸,小声说:“我害你干嘛?把你害死了,谁帮我办事?颜风,我发现你这个人疑神疑鬼的。” 我心想这倒也是,就问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简直就像是课堂上偷偷说话的小学生。 李长庚瞟了我的胳膊一眼,低着头说:“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不去找孔方还愿,这手印能去掉吗?” 我疑惑的说:“可是,万一他诈尸了怎么办?” 李长庚一脸不屑:“你怕什么?有我在,他就是个僵尸也得躺下去。” “你们俩嘀嘀咕咕干嘛呢?”樊姨忽然发话了。 我和李长庚一愣,马上坐回到自己位子上,低头吃饭。 樊姨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我们,她把筷子放在碗上,说道:“小棋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了,以后她就过继给我了,认我当妈,反正我也没孩子。”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可不行啊,我还没答应呢。 紧接着樊姨又说:“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叫招弟。怎么说你们也大老远的把她带过来,我告诉你们一声。” 我听说她给颜棋起名叫招弟。顿时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在我们这里,有招弟的说法。 如果家里面长期没有孩子,尤其是没有男孩。就会收养一个女孩,起名招弟,好吃好穿的养着。灵验的是,这么干的人,在一两年内,十有八九就会有儿子。 而有了儿子之后,也不能亏待了女孩。因为弟弟是女孩招来的。如果女孩吃不饱,穿不暖,受到了虐待,弟弟就会多病多灾的。 这种说法流传甚广,尤其是这种贫困的村镇,人们更是笃信。所以颜棋在樊姨家,应该是不会受苦了。 果然,我发现颜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新的。 我正在看着颜棋出神,就听见樊姨哼了一声:“招弟的事情说清楚了,你们俩呢?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想在我们这长住下去吧?” 我愣了一下,心想:现在就要赶人了吗?这也太快了吧。 李长庚皮糙肉厚,一脸憨笑:“我和颜风想在城里闯闯,见见世面。” 我一脸古怪的看着他,感觉他像是被封七附身了似得。 樊姨有点不耐烦的说:“你们爱去哪闯去哪闯。总之别在我这就行。一天天的,吃的比猪还多,一个子都拿不回来。” 正在喝饭的李长庚把碗放下了,争辩说:“我今天晚上就能挣钱。” 樊姨不耐烦的摆摆手:“那就今天晚上,拿不来钱,你们就睡大街去。” 她站起来,冲我们说:“把碗收拾了。” 我和李长庚一脸无奈,简直变成长工了。倒是姨夫留下来,帮着我们刷了一下碗。 吃过早饭,我和李长庚躲到一个角落里。 我对他说:“樊姨把颜棋认作女儿,应该不会亏待她了,我也放心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女人谁都骂,不过还没骂过颜棋,这是好现象。” 我问他:“咱们什么时候走?帮你办完了事,找回我的本命灯,我就自由了。” 李长庚说:“你着什么急?那个地方八月十五才能进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呢。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过两个月再说,正好看着点颜棋,谁知道樊姨是不是做戏呢?咱们前脚走了,后脚颜棋就挨揍。” 我们两个合计来,合计去,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我问李长庚,晚上拿什么钱给樊姨。李长庚就说,去帮着孔方守灵的时候,找孔家要点。 我心想,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就对李长庚说:“咱们有了钱,就搬出去吧,干嘛总在樊姨家挨骂?” 李长庚说:“我也不想挨骂,但是他们家做的饭挺好吃的,我有点舍不得。” 我:“……” 我觉得李大师这个人也真是挺贱的。 好容易熬过了白天,又熬到了晚上,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真不好。 我和李长庚躲在墙角,一边抠被雨水泡软了的青砖,一边看着樊姨和客人吵架。 等天黑之后,我硬着头皮要去吃饭。 李长庚就拽住我说:“咱们去守灵,孔家管饭。别在这吃了。” 我很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喜欢吃樊姨的饭吗?” 李长庚说:“守灵的人,最好吃丧饭,不然不吉利。” 我心想:都死人了,还能吉利到哪去? 不过我也没多说,跟樊姨打了一声招呼,就跟着李长庚走了。 等我们来到孔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孔家人垂头丧气,坐立不安。 李长庚又把白天的那一套话说了一遍,毛遂自荐我们两个来守灵。 孔家人本来已经绝望了,听到李长庚的话,顿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答应。反正人已经这样了,就让李长庚试试吧。 李长庚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要钱。人家已经拿出来了两个信封,一人一个,递给我们。 我伸手摸了摸,里面厚厚的一沓,不由得心花怒放,心想城里人就是大方。 我好像也被封七附体了…… 匆匆吃过了丧饭,李长庚就开始安排守灵的事。 按照他的要求,我们需要七个身强体壮、八字重的男人,好用阳气压住尸气。 但是孔家满打满算,加上我们两个也凑不齐七个人。最后只好降低要求了。 我们找了四个男人,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都是四十来岁,有些力气的。李长庚对她们说:“你们虽然是女人,但是也比某些男人强壮,不要害怕。” 他说这话就说吧,还要拿眼睛瞟我,惹得别人纷纷看过来,让我心里一阵火大。 李长庚又说:“虽然你们身强体壮,但毕竟是女人,身上的阳气有些弱。所以我每人发一枚五帝钱,天亮之前,都得死死攥在手心里,不能松开。不然的话,万一半夜闹起来,把小命丢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那三个女人都紧张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又安排了一下位置,我们七个人或远或近,坐在灵床旁边,隐隐的将尸体围起来了。 无关人员退走,院子里只剩下七个活人,一个死人。 大门敞开着,但是街上已经没有人走动了。毕竟孔方可能诈尸这种事,在一个白天之内,就传遍了孤马镇,胆子再大的也不敢在附近出现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的胆子还挺大的。 李长庚就坐在我旁边,我小声问:“那尸体上,不放几个五帝钱吗?咱们什么都不做,怎么压制住尸气?” 李长庚小声说:“为什么要压制住尸气?” 我顿时吃了一惊,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成心要让孔方诈尸?” 李长庚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因为你那一口舌尖血捣乱。他的魂魄被尸体困住了,怨气散发不出来,所以就会诈尸。我们必须等他闹起来,闹得精疲力尽,然后我一掌拍在他百会穴上,就能把魂魄打出来。” 李长庚安慰我说:“你放心,有我们七个人在这里。他逃不掉,顶多选一个阳气最弱的人下手罢了。”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看了看攥着五帝钱,坐的笔直的三个女人,问道:“我们七个,阳气最弱的是谁?”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不就是你吗?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就算脖子里挂着五帝钱也没用。” 我脑袋嗡的一声,蹭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 李长庚一把拽住我:“你不要命了?你一乱动,我们七个人好容易聚拢起来的阳气就被打散了。到时候尸体跑出去,谁负责?” 我心想:我都要死了,还管这个干嘛? 偏偏就在这时候,一阵阴风吹过来,噗地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灭了。 第三十二章 尸变 蜡烛一灭,院子里顿时一片漆黑。除了李长庚之外,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长庚居然还有心思对我说:“要不是你私自站起来,孔方也不会这么快出变故。” 我紧闭着嘴不说话。 我已经不是当初给二叔送煞时候那只雏了。最近接连见鬼,久病成良医,也懂了不少东西。 我只要一张嘴,阳气就会泄掉,让本来就少了一盏本命灯火的我更加虚弱。所以我必须端坐在这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尸体不敢侵犯。 当然,如果孔方一定要挑我下手,那我也就只能逃跑了。 我不可能等着尸体咬我几口,咬的筋疲力尽,再让李长庚把他的魂魄打出来。 我这样一动不动的端坐了一会,忽然发现尸体并没有站起来。 大伙纷纷松了一口气。 虽然稍有放松,但是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厉害,受气氛感染,没有人敢再出声。 李长庚距离灵床最近,就划着了一根火柴,打算把引魂灯再点上。他本来就是我们几个人中的点灯人。 只不过,火柴接触到蜡烛的时候,忽然噗地一声,灭掉了。 这一下,那三个女人坐不住了,有点害怕的对李长庚说:“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要诈尸了?” 李长庚死死地盯着孔方,没有说话。 那三个女人见李长庚这幅态度,更加忐忑了,抱怨说:“刚才不是说的好好地吗?咱们七个在这,尸体准没事,怎么现在都点不着灯了?” 李长庚低声说:“安静。” 这时候,我看到尸体的胳膊动了动。 我吓得寒毛直竖,把脖子里挂着的五帝钱拿出来,含在了嘴里。 随后,尸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随时会从床上跳起来似得。 那三个女人吓得面色苍白,哆嗦着说:“李大师,我们干不了这个,我们要走了。” 说了这话,她们就要扔掉五帝钱逃跑。 李长庚急了:“别动,一动就死。” 剩下两个孔家的男人也使劲劝了两句,这三个女人才重新坐回去了。不过看她们满脸惊恐的样子,知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时候,灵床上的孔方忽然直挺挺站起来了。 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然而,他站起来没两秒钟,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已经死了两天,手脚僵直,不能转弯。根本不可能像活人一样行走。 看来电影里演的那种僵尸,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看孔方趴在地上,微微松了口气。如果这就是诈尸的话,那我们真的没什么危险,用一条红绳把他捆住就可以了。 然而,孔方忽然在地上爬起来了。他的胳膊腿以一种古怪的弧度向后翻着,如同野兽一样,在地上奔跑。 我能清晰地听到,随着他的跑动,关节敲击在地砖上,发出咔咔咔的响声。令人头皮发麻。 这时候,别说是那三个女人了,就是剩下的两个孔家男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李长庚。 李长庚淡淡的说道:“咱们七个人足以困住他,他伤不了任何一个。你们都别说话,也别动。等他活动开了身子,我就把他的魂魄取出来。他是你们的亲人,你们也不想他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吧?” 那几个人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来孔家之前就料到了。孔方有尸变迹象的时候,就应该马上火化。这家人不肯,也是担心一种说法:诈尸的肉身,魂魄还在里面,强行火化,死人就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其他的五个人得到了李长庚的保证,脸色渐渐好转,唯有我忐忑的要命。 因为他们不知道李长庚的为人,我可是清楚地很。这位李大师下保证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至于这种保证管不管用,嘿嘿……那只能看运气。 孔方的尸体就如同笼子里的猛兽,在地上转来转去,似乎想要冲出去,但是每次都会被我们挡回来。 他使劲仰着头,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幸好有一张冥纸挡着他的脸,所以我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不过,就算看不到,也猜得到,一定狰狞的很。 孔方试探了一会,他开始有意识地寻找阳气虚弱的人。 首先,他避开了李长庚,然后是孔家的两个男人,然后是三个女人,最后把头对准了我的方向。 我心里暗骂:李长庚这家伙还真是算无遗策啊,孔方果然朝我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五帝钱起了作用,孔方没有直接冲过来,而是手脚并用,一步一步的接近。 寿衣被他拖在地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更加恐怖。 呼……呼…… 他吹了两口阴气。勉强挂在他脸上的冥纸终于掉了。 我看到了他的脸。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然而只有眼白,上面有几道明显的血丝。 他使劲张着嘴,让脸上僵硬的肌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狰狞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 我想跟李长庚打声招呼,只要孔方过来了,我马上逃走,让他自己另想办法。 但是我又想到,只要我一张口,孔方没准就向我动手了。这种舍己为人的英雄可真是做不得。 我伸手捅了捅李长庚,向他打了个手势,李长庚好像没看懂,一脸询问的样子。 这时候,叮当一声,从对面传来一声脆响。 原来有个女人太紧张了,手里的五帝钱掉在了地上。 不仅是我们看向那边,连孔方的尸体都受到惊动,猛地转过身去。 那女人手忙脚乱的弯下腰,好容易把五帝钱捡起来,一抬头,看见孔方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样的视觉冲击力,就算是胆气壮的小伙子也承受不住。所以这女人下意识的就尖叫起来了。 这样一叫,一股气就泄掉了。不仅阳气泄掉,胆气也会泄掉。所以那女人连滚带爬的向身后逃去。把李长庚的嘱咐全都忘了。 一个人逃了,剩下的人也都坚持不住了,先是她身边的两个女人纷纷逃走,紧接着是孔家的两个男人。 只是一瞬间而已,院子里就剩下我和李长庚,还有一具尸体。 因为尸体趴在地上,正好挡在路中央。所以这五个人都没有向外逃,而是飞快的跑到屋子里,死死地关上门。 孔方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就扑到一扇木门上,使劲抓挠起来,尖锐的爪子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七个人只剩下两个人,我站起来,对李长庚说:“咱们俩也走吧。这里没救了。等尸体回过神来,就该对付我们两个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向大门口走去。 我以为他要带我离开了,谁知道他伸手把大门关上了,然后咔嚓一声,把铁锁给锁上了。 我一下就急了:“你锁门干什么?钥匙呢?” 李长庚摊了摊手:“这又不是我的锁,我哪有钥匙?” 这时候,一阵阴森森的风朝我吹过来,我打了个冷战,一扭头,看到孔方已经注意到我们这边了。 “李长庚,你这是要害我啊。”我悲愤的说。 “小风,你跑吧,把他累趴下了,我就可以取走他的魂魄了。”李长庚抱着胳膊,居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已经没有时间争辩了,因为尸体向我爬了过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只能在院子里绕着圈逃跑,一边跑,一边把李长庚骂了几万遍。 我很累,也很怕。头上一直在冒汗,一半是累得热汗,一半是吓得冷汗。 我两腿发软,总觉得这一夜过去之后,我会大病一场,不过前提是,我能过去这一夜。 忽然,我注意到身后的尸体有点不对劲。 我猛地一扭头,看到它正在慢慢地站起来。 第三十三章 鬼上身 人,本就应该是站着走的,但是孔方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那一刹那,还是让我惊恐万分。 我甚至忘了逃跑,就那样看着他一步步接近。 他努力地向前伸手,好像要抓住我。在指尖碰到我身体的那一刹那,我的脑子猛地一炸。 我回过神来了,于是掉头想要继续逃跑。 只可惜,孔方虽然跑的踉踉跄跄,但是速度实在比我快多了。那种速度,不是人类应该有的。 我只好绕着一棵大树,躲躲闪闪。我知道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随着孔方的身体越来越灵活,抓到我是早晚的事。 果然,几分钟后,他一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我用力一挣,刺啦一声,把衣服撕破了。 可是与此同时,我也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 孔方马上冲了过来,作势就要扑在我身上。 忽然,我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木棍击打在水缸上一样。 孔方的身体晃了两晃,软软的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空气变得极为阴冷,让我一个劲的打哆嗦。我使劲咬了咬舌尖,把舌尖血涂在五帝钱上。才稍微将冷气逼退了几分。 刚才是李长庚把孔方打倒了。现在孔方躺在地上,双眼和嘴巴渐渐合拢,脸色恢复正常,虽然狼狈的很,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狰狞了。 “出来吧。没事了。”李长庚叫了一声。 吱扭……有一扇木门打开,孔家人陆续走出来了。 刚才那一幕,他们都看在眼里,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依然惊骇的要命。 有个男人说:“只听说诈尸之后,闹得厉害,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 另一个点头说:“幸好今天躲过去了,我还以为得死在这呢。” 我坐在地上,两腿发软,好一会都没力气站起来。 孔方的母亲小心的问李长庚:“大师,我们家孔方的身子,是不是没事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我已经封住他的七窍,他的魂魄不可能再回去了。明天就可以出殡。火化也可以,土葬也可以。” 孔方的母亲连连道谢,马上到火盆前烧了几张纸。而剩下的几个男人,则小心翼翼的把尸体抬回到了灵床上,又乱纷纷的贴冥纸。 尸变结束了,我松了口气,可是等我看李长庚的时候,却发现他神色并不轻松,甚至有点凝重的在院子里审视来,审视去。 我也算是了解他了,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是出事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现在他这幅表情,搞得我也有点紧张。我就问他:“大师,又怎么了?” 李长庚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你别声张。孔方的魂魄不见了。” 我马上就愣住了。 之前李长庚和我说过他的计划。就是故意让孔方诈尸,等他活动开手脚,就把魂魄取出来。现在魂魄取出来了,怎么不见了? 我疑惑的看着李长庚,李长庚有点无奈的说:“刚才还在这,后来孔家人一出来,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看了看紧锁着的大门,对李长庚说:“是不是跑到外边去了?你那把锁能关住我,可关不住鬼魂。” 李长庚摇了摇头:“不可能,这院子周围我都撒了鸡血。他逃不掉。” 我有点纳闷李长庚什么时候撒的鸡血,不过他鬼主意很多,肯定是偷偷地布置了东西。既然他这么说,魂魄就应该还在院子里边。 李长庚悄悄地把灵床前的引魂灯拿起来了,用火柴点燃了,对我说:“你端着灯,在他们身边挨个试试。如果火光变成了绿色的,那就说明孔方的魂魄在那人身上了。” 我紧张的问:“鬼上身?” 李长庚点了点头:“肯定是鬼上身,不然我早找到他了。” 我有点犹豫的说:“我听人说过,鬼上身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拆穿他,倒还没关系。一旦被人发现了,就容易闹起来。” 我指了指引魂灯:“你让我帮你找孔方,就不怕他翻脸,把我杀了?” 李长庚说:“第一,你手腕上被他捏了手印,你和他有了因果,就该着你找他。第二,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眼睛天然能看见鬼,所以你找他最合适。第三,有我在这里坐镇,你怕什么?” 我刚想反驳说,你这第三条是个假命题。但是李长庚使劲推了我一把,我一踉跄,就走到孔家人中间了。 因为之前的一番大闹,院子里的桌椅倒了不少,锅碗瓢盆也砸坏了一堆,孔家人正在清理,所以谁也没有顾得上我们。 我先端着引魂灯走到孔方母亲身边。 这是孔方最亲近的亲人,按道理说,孔方要鬼上身,首选的就是她。 不过引魂灯的火苗仍然是亮黄色,看来孔方的母亲没有问题。 我又小心翼翼的,挨个试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我有点无奈的举着引魂灯走过来,朝李长庚摇了摇头:“不行。” 李长庚想了想,指着我脖子里的五帝钱说:“你把五帝钱取下来,让他上你的身。” 我大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你阳气不全,孔方很喜欢你的身体。你就站在院子中央勾引他,他一定会来的。” 我皱着眉头说:“怎么你这话听起来有点荒淫无耻的感觉?” 我其实知道李长庚的意思,就是让我做鱼饵,把孔方给钓出来。这种活太危险,而且没什么尊严,我不太想干。 我正要找个理由拒绝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光线变得有点暗。 我瞟了一眼身边的引魂灯灯,顿时大吃了一惊。 灯光变成了绿色,而且越来越小,似乎被阴气压制,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引魂灯变色,说明魂魄就在附近。 我向孔家人看了看,他们都距离我们有一段距离。 方圆五步之内,只有我和李长庚。 我是活人,没有被鬼上身,我心里清楚得很。至于李长庚…… 我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他那一张脸,被灯光映的青幽幽的,看起来格外诡异。 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李长庚被鬼上身了?不应该啊,他不是号称李大师吗?这院子里面,就他最懂鬼神,谁被上身了,他也不应该被鬼上身啊。 然而很快,我念头一转,又觉得李长庚被鬼上身,也是有可能的。在破庙里边,他不就被壁画中的厉鬼骗走了一魂一魄吗?谁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疏忽了? “小风,你就按我说的做吧。”李长庚忽然说了一句,然后伸手就来拽我脖子里的五帝钱。 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一旦怀疑上了李长庚,我就越看他越不对劲了。 他现在被孔方鬼上身了,所以才蛊惑我扔掉五帝钱,这样一来,没有了五帝钱的保护,我岂不是任鬼宰割了? 不不不,就算有五帝钱,因为少了本命灯,我依然危险得很。之前如果不是咬破了舌尖,没准我已经被鬼上身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冲李长庚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李大师,不就是摘掉五帝钱吗?我自己来。” 李长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微笑:“好,好啊。”在绿色的灯光下,那笑容别提有多诡异了。 我慢慢地解下五帝钱,缓缓地递给李长庚。他伸出手来,作势要接住。 这时候,我忽然一抬胳膊,朝他嘴里塞进去了。 谁知道李长庚早有准备,一掌拍在我天灵盖上,嘴里叫了一声:“孔方,你出来吧。” 我被他拍的七荤八素,脑袋一阵阵发懵。我根本没有被鬼上身,哪来的孔方啊。 等我回过神来,和李长庚大眼瞪小眼。几乎是同时说道:“不是你被鬼上身了?” 我们两个又看了看绿色的引魂灯。不由得眉头紧皱:孔方的魂魄,应该就在附近啊。 忽然,我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我心里咯噔一声,对李长庚说:“李大师,咱们弄错了。这院子里其实还有一个人。” 第三十四章 灯笼鬼 李长庚愣了一下,摆摆手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灵床上的尸体吧?不可能,我已经封住了他的七窍,魂魄不可能逃到尸体里去。” 我用极低的声音说:“不是尸体。这院子里除了一具尸体,七个活人以外,还有第九个人。” 李长庚也严肃起来了,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那个人。 我低声说:“你还记得吗?昨天晚上,孔方的魂魄来纸扎店买纸钱。给了一百块的票子。” “我记得,我记得。”李长庚连连点头:“当时你被他骗了,拿纸钱当真钱,蠢得可以……”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李长庚逞口舌之快,继续说道:“当时他买了五十块钱的纸钱,另外五十块钱,买了一个童女。” 李长庚马上想到了:“他的魂魄藏在纸人里面?” 我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了。而且纸人就在我们身边。” 李长庚沿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就在我们三步远的地方,摆着几个花圈,纸人就藏在花圈里面,微微露出来一条胳膊,一只脚。 李长庚点了点头,赞叹说:“妙啊,居然藏到纸人里边去了,这孔方不是简单人。” 我翻了翻白眼:“你和他这么惺惺相惜,要不要结拜一下?” 李长庚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颜风,咱们是在捉鬼,你看这满院子鬼气阴森的,多么紧张的时候,你还要逞口舌之快?” 我直接忽略了这句话,问道:“你打算怎么捉他?” 李长庚沉默了两秒钟,低声说:“我不打算捉他。他收不到纸钱,一定有原因,我要知道为什么。只有闹明白了原因,才能帮他还愿,你身上的手掌印才能去掉。” 我有点不安的问:“这么干,不会出乱子吧?” 李长庚微微一笑:“放心吧。他也就是个普通小鬼而已。要不是昨天被你那一口舌尖血激了一下,连诈尸的能力都没有。” 他没有动那个纸人,而是快步走到孔家人中间,低声说:“你们快躲一下,尽量躲到一间屋子里,天不亮不要出来。” 孔方的母亲看见李长庚神色严肃,顿时担忧起来了:“是不是又出什么岔子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我只是替他超度而已,不用担心。这孩子孝顺,心事重,看到亲人在旁边,可能会舍不得,不肯走。” 孔家人听得连连点头,慌不跌的躲到屋子里了,并且把门死死地关上,唯恐被孔方看到,不能转世投胎。 我不由得感叹,李长庚这瞎话,简直张口就来啊。 “小风,咱们烧纸。”李长庚朝我招了招手。 等我走过去的时候,李长庚却没有烧纸,而是把纸钱贴在我眼睛上了。 纸钱分两种,一种是从纸扎店买的,上面印着一亿两亿,花花绿绿的。 另一种是自己剪的,外圆内方,像是放大版的铜钱。 李长庚贴在我眼睛上的,就是铜钱一样的纸钱。我的眼睛正好可以从钱孔里看到外面。 “你什么意思?”我低声问。 李长庚也给自己贴上了,这才蹲下身子烧纸,一边烧,一边小声说:“贴上纸钱,魂魄就不会对我们有防备了。只要不打扰他们。他们就会依照本能行事。” 我好奇地问:“他们的本能是什么?” 李长庚向身后指了指:“你看。” 我扭头一看,发现孔方正从纸人里面偷偷地探出头来,他正在小心翼翼的观察我和李长庚,见我们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悄悄地站在了院子里。 我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一幕:纸钱扔进火堆中,被火舌一卷,烧成了纸灰,纷纷扬扬的飘到空中,又化作雪花一样的纸钱。 孔方贪婪的看着那些纸钱,伸手想要抓住,可是他一个也抓不着,那些纸钱穿过他的身体,越过围墙,飘到了街上。 孔方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沮丧。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去纸扎店买纸钱了。就他这种体质,烧多少钱也不够。 李长庚忽然低声说:“你发现没有,纸钱全都飘到一个地方去了。” 我愣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纸灰全都飘到西边去了,怎么这么邪门? 随后我就回过味来了,对李长庚说:“这还不简单?今晚刮的西风,纸钱只能往西边飘,你说那么神秘干嘛?” 李长庚呵呵一笑:“你再感觉一下。” 我听他这么说,就伸出手去试了试,发现今天晚上根本没风。树梢的枝叶一动不动,供桌上的引魂灯也丝毫不晃。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不用再烧纸钱了,西边有问题。” 我和李长庚停止烧纸钱后,院子里似乎更加安静了。火盆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渐渐熄灭掉,只剩下供桌上的引魂灯,孤零零的燃烧着。 孔方在院子里徘徊了一阵,忽然向西方飘去了。 “跟上,跟上。”李长庚朝我招呼了一声。 孔方飘飘荡荡,已经越过围墙走远了,而我看了看被反锁的铁门,对李长庚说:“咱们怎么办?” “爬墙,爬墙。”李长庚指着院墙说。 孔家的院墙并不太高,我们倒也能爬上去。关键是院墙上面撒着很多碎玻璃,那是防小偷的。我们真要爬墙的话,到了上面肯定一手血。 无奈之下,李长庚只好又把孔家人叫了出来,要来了钥匙,把大门打开,急匆匆的追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心想:没事锁什么大门,真是自作自受。 孔方的魂魄已经不见了,好在我们知道他去了西边,所以以最快的速度向那里跑去。 两分钟后,李长庚说道:“好了,看见他了。” 我抬头一看,发现孔方就在前面。有几张纸片在空中飘荡,他在追逐纸钱。 “不用着急了,我们慢慢跟着就行。”李长庚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远远地跟着孔方,很快就出了孤马镇。 外面是大片的农田,农田中还夹杂着荒地,那里有疯长的老树,纠缠在一块的杂草。树上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在夜色中传出去老远,听的人头皮发麻。 忽然,我发现前面的李长庚走的越来越快,我必须小跑着才能赶上。我着急的说:“李大师,你慢点,你提着灯笼跑那么快干嘛?我看不见亮了。” 我说了这话之后,忽然心里一惊:“不对,李长庚什么时候拿灯笼了?” 想到这里,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前面那个人,背影很陌生,根本就不是李长庚。他手里提着一只白纸灯笼,上面还写着大大的奠字。 糟了,我遇见灯笼鬼了。 常听人说,晚上走夜路,不知不觉得,就会跟着一只鬼走。他提着灯笼照明,引着你走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等天亮了一看,原来绕着一座孤坟转了一夜。 我越想越怕,停住脚步不敢再走了。而前面的灯笼鬼居然也停下来了。好像在等着我似得。 我明明是跟着李长庚的,怎么变成灯笼鬼了?我该怎么办? 我正在忐忑,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啪啪啪,轻轻敲击了三下。 我下意识的就要回头,可是关键时刻又硬生生止住了身子。因为我想起一个词来:鬼拍肩。 走夜路的人,最忌讳有人在身后拍肩膀。如果被鬼拍了肩膀,每回一次头,就会被吹灭一盏本命灯,三盏灯灭,人就死了。 我现在只剩下两盏,可不敢乱动。 于是我带着颤音问:“后面的,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 站着的代表活人,躺着的代表死人。 身后静极了,好像根本没有人似得。我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幽幽地一声:“飘着的。” 第三十五章 财神庙 我吓得一哆嗦,猛地向旁边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去摸五帝钱。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五帝钱不是万能的,吓吓普通的小鬼还行。如果真碰见了厉鬼,用处并不大。 更何况我少了一盏本命灯火,先天不足。就像一个瞎子,即使手里握着刀,依然危险得很。 不过在这种荒郊野外,除了五帝钱,还有什么办法? 等我把五帝钱握在手中,这才敢慢慢地转过身子。 晚上遇见鬼拍肩,不能马上回头,更不能站着不动,谁知道身后的小鬼除了拍肩之外,还会不会做别的? 正确的办法是向旁边让一步,然后脖子不动,缓缓地转动身子。 等我转过来之后,心脏就剧烈的跳起来了。 身后果然有鬼。是一个穿着长袍,全身黑乎乎,脏兮兮的小鬼。他手里同样提着一盏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祭字。 一前一后,两只灯笼鬼,一个祭,一个奠。我有点担心他们不是普通的灯笼鬼。今天晚上我如果能绕着坟头转一圈,天亮时候得到解脱,那也算是幸运了。 “你们想怎么样?”我握着五帝钱问。 两只小鬼不答,只是提着灯笼,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向旁边走了一步,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这两只小鬼又拦住我了,依然是一前一后。 无论我向那个方向走,他们都会挡住我的去路,也遮住我的来路。他们的意思,好像让我站在原地,不要动弹。 我心里发慌,又问:“李大师呢?被你们弄到哪去了?” 两只小鬼还是不回答。 我摸了摸衣兜里,又拿出来了一枚五帝钱。 自从上次被孔方捏了两个手掌印,我就经常在衣兜里揣着一把铜钱,搞的像是个在乡下捡漏的古董贩子。 五帝钱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这两只小鬼,如果不能的话,我今天可能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把五帝钱砸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们两个说话了。 鬼魂的声音本就飘飘渺渺的,难听又恐怖。而这两只鬼魂,又是齐声说的,所以听在我耳朵里,感觉这声音像是从幽冥中发出来的一样。 我听到它们说:“回头……是岸。”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看穿了我的意图,在警告我不要有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胆战心惊的问:“我现在回头,能放我回去吗?” 那两只小鬼却不动弹,依然一前一后的把我困在中间。 他们不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许我们僵持到天亮,等鸡一叫他们就走了,而我也就获得自由了。 这样站的时间长了,我自然而然的开始打量两只小鬼。 他们像是几百年没有洗漱了,手上、脸上,甚至衣服上,黑乎乎的像是盖了一层泥。 借着白纸灯笼的光芒,我可以看到他们的长袍上,好像绣着一些“寿”字,不过因为袍子太脏的缘故,我又看不太清楚。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眼睛一花,身子有点无力。可是与此同时,灯笼的光芒却亮了不少。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不是我的幻觉。白纸灯笼里面的烛光,确实比刚才亮了。 我看着灯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一阵虚弱,身体软绵绵的,想要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睡一觉。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看就要合上了。忽然我心中一凛:“我怎么忽然这么累?这不对劲啊。” 我使劲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我发现,灯笼里的光芒更加耀眼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两盏白纸灯笼有问题,它们似乎可以夺走我的精力。 我如果真的在这里站上半夜,没准会被它们吸成人干。 想到这里,我也顾不上害怕了,猛地一弯腰,就吹灭了一盏灯笼,然后又一扭头,把另一盏灯笼也吹灭了。 两盏灯笼一灭,那两只小鬼勃然大怒,张牙舞爪的就向我抓过来。我惊骇的向后退去。然而,小鬼只是走到一半而已,就如同蜡烛熄灭之后冒出来的青烟一样,迅速的消失了。 我惊魂未定的呆了好一会,感觉力气渐渐地恢复过来了。 等我回过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棵树下。树杈上还有两盏破破烂烂的纸灯笼,一前一后,正挂在我头顶上。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从树下走了出来。这时候,我看到了一脸郁闷的李长庚,他显然和我遭遇了同样的事,正在研究一只纸灯笼。 “怎么回事?”我问李长庚。 李长庚说:“这两只小鬼像是故意拦着我们似得。这盏灯笼确实有吸收人精血的效果。不过只是个仿制品而已。所以对我们造不成什么伤害。厉鬼要害人,不会拿这种破烂出来。” 我疑惑的说:“他们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李长庚看了看西边:“我怀疑是因为孔方。” 孔方只是一个新死的魂魄,为什么有灯笼鬼帮他?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我和李长庚没有再耽搁时间,快步向西边走去了。 孤马镇的西边,是大片的农田和荒野。除了几棵大树之外,基本上无遮无挡。 我们望了望,就看到百步开外,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立在平地上,像是一间小屋。 孔方应该是向那边去了。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屋是一座庙。 这座庙很小,而且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庙门不翼而飞,院墙也少了一半,站在门口可以直接看到大殿,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有几个神像。 和这座庙相比,三姓村的破庙都可以称得上金碧辉煌了。 李长庚看了一会说:“这是一座财神庙。” 我有点怀疑的说:“你没看错吧?这怎么可能是财神庙?” 天底下的庙,最不容易荒废的就是财神庙。人生在世,有几个不喜欢钱的?所以各地的财神庙都香火鼎盛。 即使有什么战乱灾荒,一时间香火不旺,等香客们缓过劲来了,也会咬牙凑钱,重塑金身,再修庙宇,绝对不可能让一座财神庙荒废成这样。 李长庚说:“这确实是财神庙,你看,这里有块匾。” 地上确实有一块匾,我借着淡淡的月光,勉强能辨认出一个财字来。 李长庚解释说:“其实财神庙落魄到这种地步,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有一个财神,凡是求过他的人,全都财运不旺,那这座庙自然就渐渐地荒废了。” 我皱着眉头说:“还有这样的财神?财神不是保佑人发财的吗?” 李长庚幽幽的说:“也有的财神,不是保佑人的。” 李长庚指了指眼前的财神庙:“比如这间小庙,位置很不对劲,阴气弱,阳气旺,利鬼不利人。财神像竖起来之后,是保佑鬼的,不是保佑人的。” “活人来这里求财,只能越求越少。他命中应有的那一部分财运,全都被财神爷转成阴财了,等他死了之后再享用。” 我砸了咂舌:“这么邪门?看来神也不能随便拜啊。不过李大师,你在这里侃侃而谈,似乎挺有门道。孔方呢?他在哪?” 李长庚指了指小庙:“咱们进去看看。他不是收不到纸钱吗?八成来这里拜神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这种解释合情合理。 小庙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我们只能高抬着脚,艰难地走到大殿中。而一进大殿,顿时就觉得黑乎乎的,因为房顶把天上的月光也遮住了。 李长庚从兜里掏了掏,拿出来一盒火柴点燃了。 火光一闪,我看到供台上有一个泥塑的财神像,供台下面,还有两个站着的随从像。 我一看着两个随从,顿时头皮一紧,因为我发现,我认识他们。 第三十六章 过路财神 这两个泥人随从,就是我之前见到的两个灯笼鬼。甚至我还在他们的手里看到了泥塑的灯笼。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满脸凝重。 我低声说:“刚才咱们见到的灯笼鬼,是财神爷庙里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了。他们应该是散财童子。” 我心想:这两个泥人又老又丑,居然被称为童子。 起初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滑稽,但是随着细细品味,我又觉得有一丝诡异。 实际上,不仅这两个散财童子诡异,整座财神庙都透着恐怖的气氛。 我对李长庚说:“刚才那两个散财童子,是不是已经回到泥人像里面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向后退了两步,距离那两座塑像远了一点。我隐隐约约的猜到,这两尊泥像,就是散财童子的栖身之处。 谁知道李长庚摇了摇头:“他们不在泥像里面。”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供台上的财神像:“那里面也没有魂魄。”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刚才的两只灯笼鬼没有回到财神庙?不过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到孔方,抹掉我手腕上的掌印,至于其他的鬼神,我们不想招惹。 于是我问李长庚:“孔方在哪?” 李长庚摇了摇头:“我找不到他。” 我惊奇的问:“他也没来?” 李长庚有点犹豫了:“也许没有来,也许来了,但是我不知道他藏在哪了。” 他绕着供台转了一圈,显然是在寻找孔方。 他一边转,一边嘀咕:“这里鬼气阴森的,孔方明显来过了,可是怎么找不到呢?” 随后,他从地上拈起来了一团纸灰,一边张望,一边说:“纸钱也确实飘到这里来了,孔方没理由不来。” 我正要再问的时候,李长庚忽然脸色一变,叫了一声:“我明白了。” 我被他搞的有点紧张,连忙问:“你明白什么了?” 李长庚说:“这座庙里的财神,应该是过路财神。”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又问我:“你有没有听说过迎财神?” 我点了点头:“逢年过节的,很多人家里都迎财神。不过我从小跟着二叔过。他们家不搞这个,我也不清楚流程。” 李长庚说:“今天很有可能是迎财神的日子。不过这个迎财神,和民间的迎财神可能有点不同。” 李长庚长舒了一口气,找了一根木棍,开始清理供台前的地面,一边清理,一边解释说:“像这种保佑死人的财神,一般都是由鬼魂充当。他们生前往往因为钱财,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死了之后,无法收到纸钱。有个别倒霉的,就会被引到财神庙里来。变成一位财神爷。” 我奇怪的说:“活着的时候做坏事,死了反倒变成财神,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李长庚说:“你以为这财神是什么好差事吗?这样的财神,叫过路财神。守着金山银山,自己却一点都不能动。左手进,右手出,全都给了别的鬼魂。” “而他自己,因为视财如命,却又眼睁睁的看着钱财流走。所以每时每刻都在欲火中煎熬,痛苦的很。再加上没有香火,没有供品,往往坚持不了几年,就魂飞魄散了。” 听他说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所以,过路财神经常空缺,需要迎财神?孔方就是下一任过路财神?” 李长庚点了点头。 紧接着我又想到了自己,我指着手腕上的掌印说:“如果孔方做了过路财神,那我会怎么样?” 李长庚咧了咧嘴,有点同情的说:“你这辈子就别想有财运了,十有八九会沦落成乞丐,甚至吃饱饭都成问题。” 我一听这话就急了:“那还有没有办法阻止迎财神?” 李长庚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指着供桌上的财神像说:“迎财神是在另一个世界。所以我们赶过来之后,发现财神和散财童子的魂魄都不在。想要把孔方找回来,先得找到他们的位置。来,给财神爷上柱香,拜拜神吧,如果神明允许,我们就可以去那个世界。” 我看着几乎要倒塌的供台有点发懵:这怎么上香?而且我们也没有带着供香啊。 李长庚随手从地上拔了两根枯草,用火柴点燃了,递给我一根说:“心诚则灵,非常时期,凑合一下。” 随后,他就跪在刚刚打扫出来的地面上,虔诚的拜了下去。 我也只好按葫芦画瓢的拜神,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们这么凑合,神明不会怪罪吗? 庙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低着头不敢随便张望,虔诚的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去所谓的“另一个世界”。 “好了,可以抬起头来了,我们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耳边传来李长庚的声音。 我心里紧张的要命,心想:另一个世界,是什么世界?是不是阴间? 然而,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心里大为失望。我依然呆在破败不堪的财神庙里面。 眼前还是即将倒塌的供台,供台上还是金漆剥落的神像,旁边站着两个泥塑的随从…… 这就是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我甚至有点怀疑李长庚在逗我玩。 可是他本人却神色庄重,严肃的要命,把手里的枯草插进了供台的砖缝中,犹如把名贵的供香插进了黄铜铸成的香炉里一样。 我也只好耐着性子,学着他这一套。 等我插好了枯草,无意中一抬头的时候,顿时大吃了一惊。 我发现供台上的泥像变了。变成了孔方的模样。 孔方满脸惶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希望我把他带走。 我震惊的回头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朝我点了点头,一脸严肃。 “接下来怎么办?”我小声问李长庚。 李长庚说:“据说,过路财神可以用钱赎出来,咱们烧几张纸钱试试吧。” 我顿时大为沮丧:“咱们哪有纸钱?你不早说。” 李长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的眼睛:“这里不是有吗?” 我这才想起来,我和李长庚的眼睛上都各贴着两张纸钱。因为贴的时间久了,我自己都忘了。 可紧接着我又犯难了:“只有四张,太少了吧?” 李长庚摆摆手:“心诚则灵,非常时期,凑合一下吧。” 然后就掏出火柴,把纸钱点燃了。 我把眼睛上的纸钱取下来,扔进那小小的火堆中,心想:这样凑合,神明会不会觉得我们打发叫花子呢? 四张纸钱很快就烧着了,借着火光,我看到孔方的脸色越来越平和,他的魂魄甚至隐隐有离开财神泥像的趋势。 李长庚松了口气:“看来传说是真的,纸钱可以把过路财神赎出来。” 眼看四张纸钱就要烧完了,火光也越来越暗淡。我一脸紧张的盯着财神像,看着孔方的魂魄一点点挣脱出来。 忽然,我的目光扫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如此熟悉,让我心里有点异样。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向旁边偏了偏头,果然找到了那张脸。然后我就呆住了。 我看见了我自己。 确切的说,是供台旁边的散财童子,他的脸,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声,去看另一个散财童子,他的脸和李长庚的一模一样。 我见了鬼一样,连忙去叫李长庚。 李长庚看了一眼,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完了。不仅仅是孔方要当过路财神,咱们俩要当过路的散财童子了。” 第三十七章 赎身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心里也有点绝望了。 过路财神已经无比气惨了,过路的散财童子能好到哪去? 可是李长庚偏偏跟我解释说:“过路的散财童子,就像是吊死鬼找替身一样。找不到替身就别想离开。可是这样的替身可遇而不可求,很难找啊。” 说到这里,李长庚又惊呼一声:“我明白了。半路上这两个散财童子拦住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迎财神,还是为了在我们身上做手脚,好让我们做替身。” 我着急的打断他说:“现在明白这个还有什么用?赶快想办法逃出去是正经。” 李长庚无奈的说:“烧纸,烧纸吧。过路财神都能被赎出来,过路的散财童子应该也可以。” 我看着已经变成纸灰的纸钱有点发呆,扭头问他:“拿什么烧?” 这时候,孔方已经彻底挣脱了供台上的泥像。令我比较满意的是,他并没有离开财神庙,而是焦急的在周围徘徊来,徘徊去。 孔方的表现让我有点欣慰,如果他刚得到自由就逃跑,把我和李长庚扔在这,那我说什么也得用五帝钱把他压住。 我们没有纸钱了,想要赎自己也做不到。李长庚急得团团转。最后从身上拿出来一个信封:用这个吧。 我嘴角一阵抽搐,把自己的信封也拿出来了。 这是孔家人给我们的钱。 信封打开,里面各有一沓钞票。不是百元大钞,是五块的。摸起来厚厚的一沓,结果我们俩的加到一块也不过二百块钱。 李长庚气的跳着脚骂,说你们孤马镇的人太鸡贼了。 我说你要找孔家人算账,也得先出去再说。 李长庚这才划着了火柴,把钱引燃了。 我烧过纸钱,没有烧过真钱。今天晚上才明白,原来烧真钱比烧纸钱刺激多了。哪怕是五块钱的小面额,我依然心疼得要命。 借着火光,我看到了自己的手,然后就愣住了。 我的手变得黑乎乎的,像是糊了一层泥巴一样。我握了握拳,有一种麻木感传来,好像这手不属于我了似得。 李长庚扭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咱们正在和泥人像交换身体,交换完了之后,就彻底变成散财童子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抬头一看,果然发现供台旁的两个泥像越来越像活人。 我着急的说:“钱也烧了,为什么还在变成散财童子?”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你当神明不识数吗?人家的纸钱,一张就两亿。这个加一块也没有二百。咱们这么干,能把自己赎出来就有鬼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不是你说的吗?心诚则灵,非常时期,凑合一下。” 李长庚长叹了一声:“咱们今天晚上凑合的太多了。神仙也不相信我们心诚了。” 他在身上找了一会,找出来一把小刀,在手指上深深地割出来一道伤口。 因为我们两个的身体正在泥化,所以这伤口割的很深,最后挤出来的血也没有几点。 正在燃烧的纸钱得到了这几点血之后,火光忽然有了变化。可是我仔细一看,又说不出来变化在什么地方。 李长庚把小刀递给我:“你也滴点血进去吧。” 我也没多问,就把手割破了。我知道李长庚这次不会再坑我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坑我就是坑他自己。 等我把血也滴上去之后,李长庚就对着神像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的说:“我,李长庚,滴血立誓。神明若放我离开,七日之内,我必偿还亿万元纸钱,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发完誓,李长庚又看了看我,我连忙把他那套词念了一遍。 念完之后我还一点忐忑,紧张的盯着供桌上的财神像,也盯着两边的泥人。 时间不长,庙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呼的一声,把纸灰吹起来,纷纷扬扬,全都落在了供台上。 与此同时,我觉得身子一轻,那种久违的活人感又回来了。 李长庚松了口气,对我说:“好了,好了,神明接受了,咱们快走吧。” 我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的跟在他身后向外面跑,谁知道刚刚走到大门口,就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居然是泥人。 “李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叫道。 其实刚才我尖叫的时候,李长庚就已经回过头来了。他看到泥人动了位置,甚至手掌中抓住我的手腕,顿时也急了,用力的踹了泥人两脚。 可是泥人纹丝不动。 李长庚绕着我转了一圈说:“看来泥人不想放你离开。毕竟你手腕上有黑掌印,做散财童子再合适不过了。” 我着急地问:“怎么办?再烧两张纸钱?”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些纸钱专门烧给泥人就行了。” 我们身上一共还剩下五十块钱,也就是十张。李长庚把这些钱一把火点着了。可是泥人半点要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还有钱吗?”李长庚问我。 我摇了摇头。 李长庚苦涩的一笑:“颜风,这一次你恐怕得……” 我有点不敢听他后面的话。因为我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是什么。这一次我逃不掉了?必须当过路的散财童子? 我把兜里的五帝钱拿出来,死马当活马医的要塞进泥人的嘴里。 这时候,李长庚劈手把我的五帝钱夺走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拦住我。 李长庚有点兴奋的说:“这不是有钱吗?干嘛说自己没钱。”他随手就把五帝钱扔进火堆里了。 我叫了一声:“这是铜钱,烧不着……” 我话音未落,就看到五帝钱熊熊燃烧起来了。这火焰耀眼无比,逼得泥人向后退了两步。而我的手腕也被松开了。 李长庚拽了我一把,我们两个迅速的从财神庙逃了出来。 一出大门,我顿时就是一怔。我总算理解李长庚口中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了。 财神庙外面,并不是农田和荒野,确切的说,根本不是人间。而是一个诡异的世界。 这个世界天很低,低到似乎跳起来就可以摸到。我甚至怀疑我们正处在天地之间的一道缝隙中。 在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财神庙,每隔几步就有一座,它们各有不同,却又有很大相同,那就是破败不堪。比赛似得,一个比一个荒凉。 孔方凄凄惨惨的凑过来,带着哭腔说:“回人间的路在哪?”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孔方不是讲义气,而是根本走不了。 李长庚说:“这里几乎每一座庙,都是过路财神庙。我们只要进去了,轻则被收走一生财运,重则被留下来做过路财神。” 他说得我打了个冷战,甚至都不敢去看那些小庙了。 “不过……”李长庚继续说:“这些庙当中,也有真正的财神庙。那些真庙里面,就有回人间的路。” 我问李长庚:“哪个是真庙?” 李长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真庙和过路财神庙,只有走进去之后,才知道不同。” 随后他看了我一眼,无比真诚的说:“小风,要不然你走一趟?” 我使劲摇了摇头,指着手腕上的黑掌印说:“你让我送死吗?” 李长庚叹了口气:“即使是我去了,八成也会出事。到时候,你能救我出来吗?” 我反问他:“你能救我出来?” 李长庚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能。” 我这才想起来,这人说话根本没准,下保证跟不要钱似得。 于是我又指着孔方说:“为什么不让他去?” 李长庚有点为难的说:“我也想让他去。可是他也算是半个过路财神了。一旦再次进庙,就是我也救不了他。” 我还要再说话,李长庚已经拿出一条红绳绑在我手腕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把将我推到旁边一个小庙中了。 我踉跄了两步,抬头一看,正和里面的泥人四目相对。 我分明看到,那泥人嘴角上翘,露出来一个贪婪的笑容。 第三十八章 出窍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转身就想逃走。谁知道慌乱之中,一脚踩在一块圆石头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面门朝下,摔得我眼冒金星。 咯咯咯……背后传来一连串诡异的笑声,吓得我头皮发麻。 我连滚带爬的向外跑,同时大喊:“姓李的,快救我啊。” 我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腕上一股极大的力量传来,我踉跄了一下,就被拖倒在地。又是面门朝下,摔得七荤八素。 不等我站起来,那力量就拖着我,以极快的速度向庙外去了。 一路上烂草根、大石头,叮叮当当,全砸在我脸上。 等我逃出财神庙的时候,嘴里全是泥巴,整张脸都肿了。 “颜风,你还好吧?”李长庚居然好意思这么问。 我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谁知道李长庚向旁边一躲,顺势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我的身子根本收不住,眼看着跑到了另一座财神庙里面。 “卧槽!”我大骂了一声,就看到一只提着灯笼的泥人,缓缓地把头扭向我这边。 “让我出去,这里是过路财神。”我大叫了一声,手腕上的红绳又动了,这次我有了防备,迅速的转身,顺着这股力道跑了两步,出了小庙,总算没有再摔倒。 谁知道我刚刚出去,还没看到李长庚在哪,我就被他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进了另一间庙。 丢人,丢人呐。我心里的火越来越大,可是根本碰不到李长庚的身子,也就没办法发出来。 “这间也不是。”我叫了一嗓子,又被拖出去了。 这一次我刚出庙门,就死死地抱住了旁边一块大石头。就算李长庚来抬我,也得费一番功夫,不可能再趁我不备把我弄到庙里去。 “颜风,你这是干嘛呢?怎么和一块石头这么亲热?”李长庚笑眯眯的走过来,似乎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站的距离我很远。 我从石头上爬起来,指着他说:“李长庚,你别让我抓到你,不然的话……” 李长庚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赔笑说:“小风,我也是为了让咱们两个出去啊。你看看,我没说错吧?有这跟红绳在,我总能把你及时救出来。要不这样吧,你主动进去,我不推你了,行不行?” 我勃然大怒:“你做梦吧?我还主动进去?我……”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身不由己,又进了另一座小庙。 在这一瞬间,我悲哀的意识到,李长庚把孔方拉拢过去了…… 我一进庙,就打算大声喊救命,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座庙和之前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供台上依然是财神,旁边依然站着两个随从。不过他们虽然破旧,却不肮脏,供台甚至有修补的痕迹。 再看那两个随从,他们手里提着的也不是灯笼。其中一个抱着大大的铜钱,上面写着招财。另一个抱着大大的元宝,上面写着进宝。 我心里顿时一阵狂喜,我意识到,我恐怕是到了真正的财神庙了。 我本想把后面的李长庚叫进来,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耍了我那么多次,我要是就这么简单让他回人间,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想到这里,我就把红绳解下来,拴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后绕着供台转圈,寻找出去的路。 我并没有看到出去的路。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出去的方法不是找路,而是拜神。 我跪在神像面前,伸手一摸,却一张纸钱都没有了。我有心用五帝钱供奉,可是那种钱是用来驱鬼的,万一把神明惹恼了就不好了。 我想了想,用手指在灰尘上画了一个铜钱,与此同时,默默地念叨:“心诚则灵。非常时期,凑合一下吧。” 我觉得我真是被李长庚给传染了。 死人钱是用白纸剪的,这已经够简陋的了。而我现在直接画在地上,简直简陋的有点无耻,我也不知道神明会不会接受。 总之我叩下头去,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与此同时,我听到外面传来李长庚的声音:“颜风,里面怎么样?是不是有出路了?” 我根本没打算回答。 然后是孔方的声音:“是不是出事了?” 李长庚说:“不管了,我拽一下看看。” 随后,身后的柱子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声音。 这柱子不知道立起来了多少年了,已经有些朽坏了。支撑柱这间小庙已经很勉强了,现在被李长庚一拽,顿时有折断的趋势。 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到咔嚓一声,柱子断了。 我吓得简直魂魄出窍,连滚带爬的向外面跑,结果还是来不及了,房顶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嗡……像是一辆火车从身边驶过。我感受到了巨大的风,也听到了恐怖的撞击声,但是没有受到伤害。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财神庙里面。 我回了回头,庙外是无边的农田和荒野。我知道,我已经回到人间了。 我正打算离开这里回家的时候,忽然目光一凝,随后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我看到了两个人,这两人并排跪在财神庙里面。其中一个是李长庚,另一个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还有一个我?”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绕到他们面前,只是看了一眼,就呆立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他们……是我和李长庚的尸体。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会认错。我看到我和李长庚跪在地上,满脸虔诚,只是脸色已经灰败,一看就是失去了魂魄的尸体。 原来,我们在拜神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去另一个世界的,只是我们的魂魄而已。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悲哀。 忽然,一股极强的力道从我的肉身上传来,它化作一股旋风,迅速的朝我卷了过来。 我身不由己,只能任由旋风将我卷起。我在旋风中不停的打转,脑子越来越晕,忽然砰地一声,我砸在了地上,四肢百骸,无处不疼。 过了好久,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身体当中。 我松了口气,原来我不是死了,而是灵魂出窍。 我知道,人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灵魂出窍,只要在天亮之前,及时回来就行。 我在地上休息了一会,一眼就瞥见了李长庚的身体。 我知道,那个世界困不住李长庚。他发现我不见之后,一定知道那座小庙是真正的财神庙,也许再过两秒钟,他就会回到人间。 想到这里,我就拿出来一枚五帝钱,塞进了李长庚嘴里。 果然,片刻之后,有两道黑影出现在我身边。 其中一个是李长庚,另一个是孔方。 这两人身上满是尘土,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 李长庚看见我之后,就得意地笑:“小风啊,你学坏了,把红绳系在柱子上。幸好我聪明,不然真被你骗过去了。” 他飘飘荡荡,就向自己的肉身走过去,看样子是想还阳。 谁知道他刚刚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尖叫了一声,向后退了十几步。 我在旁边看的嘿嘿的乐。 李长庚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绕着肉身转了几圈,又伸手试探了一下,脸色越来越古怪。 最后他扭头看了看我:“你在我身上动手脚了?” 我打了个哈欠:“你猜,猜对有奖。” 李长庚翻了翻白眼:“你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在我嘴里塞一枚五帝钱罢了。” 连我也不得不赞叹李长庚心思敏捷,然后点头说:“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就赶快还阳吧,马上就天亮了啊。” 李长庚苦着脸说:“小风,你何苦害我呢,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害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点了点头:“你这个态度还算可以。我问完你啊,在财神庙的时候……” 我还没说完,李长庚马上就回答:“错了,我错了。” 第三十九章 抬棺材的人 我看着嬉皮笑脸的李长庚,忽然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当一个人随口就能道歉的时候,那他的道歉也就一文钱都不值了。 而且正如李长庚所说,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可能忍到天亮,让他无法还阳。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点意兴阑珊,懒得再整他了。于是我站起来,想把李长庚嘴里的五帝钱取出来。 啪,一个大耳光甩在李长庚的尸体上。他的嘴微微张开了。 啪,又一个大耳光甩了上去。他的嘴张得更大了。 李长庚在旁边看的直咧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他满脸贱笑的说:“小风啊,你别总打脸啊,后脑勺也打两下。” 我有点无语的看着他,心想:这家伙也这算是能屈能伸了。 偏偏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叫,我和李长庚同时脸色大变。 我连忙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尸体的脑袋向下一栽,就把五帝钱吐出来了。而李长庚快的像是一阵风,猛地钻到了自己的肉身当中。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鸡叫声刚刚停歇。 “怎么样?”我有点紧张的看着他。 万一李长庚还阳失败,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李长庚眉头紧皱,看得我忐忑不安。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脸说:“不怎么样,疼。” 我:“……”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孔方幽幽说道:“天亮了,阳气越来越盛,我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连忙叫住他:“你先别走,帮我把手腕上的黑掌印去掉。” 孔方犹豫着说:“这个我一时半会做不到,万一太阳出来了,我会被烧死的……” 李长庚在旁边说:“算了,让他走吧。他晚上会回来的,我有办法让他回来。” 既然这样,我只好答应了。 送走了孔方,我和李长庚就一步步向孤马镇走去。 当我们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樊姨一家人正在吃早饭。 我和李长庚站在墙根,想进去吃饭,又觉得没脸吃饭。 我埋怨李长庚:“忙了大半夜,一分钱没赚到,还差点把命丢了,看来你这个人真不靠谱。” 李长庚则埋怨我:“怎么没赚到?不是赚了二百块吗?可惜你长了一双漏财手,留不住钱,连带着我也倒霉了。” 我们两个互相埋怨了一会,决定去孔家看看。谁知道发现孔家空无一人,连孔方的尸体都没了。 我找人问了一下,那人说,一大早孔家人就带着尸体去火化了。估计是怕再出什么岔子吧。 我们无奈,只好回到纸扎店,溜着墙根走了进去。我们希望樊姨注意不到我们,让我们默默地盛饭,默默地吃完,做一个透明人。 可惜,樊姨从来都不好说话。她把碗筷放在桌上:“你们两个死剁头的,一晚上不着家,回来就想吃饭?先说说,昨晚上干嘛去了?三更半夜的?偷人家祖坟吗?赚了几个钱?”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赚了二百。” 樊姨眉毛一挑:“能耐啊,钱呢?先把伙食费交了。” 李长庚笑得比哭还难看:“当纸钱烧了。” 樊姨勃然大怒:“你耍我呢?看你尖嘴猴腮,小眼晶晶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这么傻?把真钱当纸钱烧?” 我看见李长庚被樊姨骂,顿时幸灾乐祸起来了。 李长庚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们去烧纸了,带的纸钱不够,所以只能用真钱了。嗯……我们还欠着人家一点纸钱,一会能不能借给我们点?” 樊姨被气乐了:“欠了多少?” 李长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我们俩一人一亿,一共两亿。” 樊姨连骂都懒得骂了,站起身来说:“吃完饭,把碗洗了。今天晚上给我看着店,算是你们的伙食费吧。” 我和李长庚很没面子的低头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前面樊姨和人吵起来了:“死剁头的,又来买纸钱?十来趟了吧?你们家真这么倒霉?” 我和李长庚扭头一看,发现是两个脏兮兮的男人。 一个戴着草帽,另一个赤着上身。在他们身后的台阶上,还摆着一口棺材。 戴草帽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们亲戚多。” 樊姨冷笑了一声:“亲戚多也没有这么个多法的。半年死了十个人,我怎么觉得有点蹊跷呢?” 打赤膊的有点不乐意了:“你一个卖纸钱的,怎么这么多事呢?” 樊姨两手叉腰:“我就多事了,怎么样吧?死剁头的,怎么你们俩不死呢?” 打赤膊的勃然大怒,跃跃欲试的要和樊姨动手。但是戴草帽的把他拉住了,向我和李长庚努了努嘴。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里面还有两个男人呢。 打赤膊的狠狠瞪了樊姨一眼,和戴草帽的抬着棺材走了。 我走到纸扎店门口,问樊姨说:“刚才那两个人怎么回事?他们家半年死了十口人?” 我心里想的是,他们家死这么多人,一定有问题啊。凭李长庚的本事,没准能帮他们解决掉,到时候又是一大笔收入。 但是樊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该问的别多问。碗洗了吗?” 我灰溜溜的走了。 吃过早饭,我和李长庚无所事事,干脆坐在孔家门口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孔家人总算回来了。李长庚跳起来,张口就要钱。 孔方的母亲都愣了,说昨天晚上不是给过了吗? 她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李长庚就来气,说我们俩加一块才二百块钱,够干什么的? 孔方的母亲就嘀咕,说在我们孤马镇,二百块已经很多了。 不过我和李长庚毕竟帮她镇住了尸变,所以她很不情愿的又拿出来了一百块。 其实我和李长庚心里都清楚。这三百块钱,她花的绝对不冤。 我们不仅救了孔家活着的人,还把孔方从过路财神的位子上拽了回来。她哪怕给我们三万都是应该的。 不过,人应该懂得知足,我们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等到晚上吃过饭,我和李长庚找了一张两亿的纸钱,打算去财神庙还愿。 这时候樊姨叫住我们了,说我们必须留在店里干活。 李长庚就得意的把那一百块钱从兜里掏出来,很霸气的扔给樊姨,转身走了。 我们两个出了纸扎店,走在路上,李长庚笑着问我:“小风,刚才我是不是很潇洒。” 我点了点头:“确实潇洒。不过你把一百块全给樊姨了,咱们明天的伙食费从哪来?” 李长庚笑容僵在脸上,陷入了沉思。 …… 财神庙依然冷冷清清的,我们匆匆烧过纸就出来了,这一次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李长庚站在旷野中,叫道:“孔方,孔方。” 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回答道:“我在这里。” 我和李长庚循声望去,见孔方站在一棵大榆树的树影中,摇摇晃晃,神色凄惨。 “为什么我不能投胎?”孔方哀怨的问。 李长庚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试过了。我也不怕你生气,我就直说了,你活着的时候,一定因为赚钱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死了之后收不到纸钱,这样的鬼,本来就是没办法投胎的。” 孔方脸色一变:“我要一直做孤魂野鬼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如果你能想起来自己做过什么错事,努力弥补的话,没准还有一线希望。” 孔方满脸茫然:“我死了以后,有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我在旁边等得不耐烦,对孔方说:“别的先不用多说了,你先把这两个掌印给我去掉。” 孔方一脸为难的看着我。旁边的李长庚干咳了一声,同情的看着我说:“这掌印里面有很多怨气,怨气的来源,是他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所以呢?” 李长庚幽幽的说:“所以……他想不起来那些事是什么。就没办法帮你化解怨气。这两个手掌印,也就抹不掉。” 第四十章 托梦 孔方漂浮在半空中,脸色发白,身上有一股鬼魂特有的阴郁。 他对我说:“你帮我找到怨气的来源吧。这样的话,我能投胎转世,你也能抹掉黑掌印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我还要帮你化解怨气?” 孔方沉默了。 我扭头对李长庚说:“李大师,如果我们让孔方魂飞魄散。我手上的黑指印也会消失吧?” 李长庚愣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说:“理论上是这样。毕竟正主都死了,那些怨气没有了根源,也就只能散掉了。” 我点了点头:“好,那你帮我杀了他。” 我们俩的对话让孔方打了个寒战。他的身子猛地一晃,身体渐渐变的虚幻,看样子是打算逃走了。 但是旁边的李长庚动作极快,胳膊一抬,就用一条红绳把他手腕绑住了。 孔方的魂魄顿时凝实起来,满脸惊恐。 李长庚扭头对我说:“你真打算杀了他?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不是罪大恶极,最好给他留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我不屑的说:“他都当过路财神了,肯定罪大恶极?” 其实我也并不是一定要杀了孔方,我是恼火他得寸进尺。平白无故在我手腕上捏了黑指印,让我们不得不把他从财神庙救出来,现在又要我们帮他找到怨气的源头,简直欺人太甚。 孔方一直在发抖,他哆嗦着说:“就算……就算要杀我,至少给我一个罪名。我怎么罪大恶极了,你就要杀我?” 我冷笑了一声:“我又不是阴间的判官,我管你是什么罪名呢。” 我拿出来一把五帝钱,走到孔方面前:“这每一枚五帝钱都像泰山一样重,不知道你的魂魄能承受几座泰山。” 我正打算把五帝钱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和李长庚同时扭过头去,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抬着一口棺材走过来了。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来了两个抬棺材的人,我们顿时紧张起来了。 偏偏在这时候,李长庚哎呦了一声。 我忙问:“怎么了?” 李长庚无奈的晃了晃手掌,又指了指身后。我看到孔方逃了,带着那条红绳跑得飞快,眨眼之间就在几十米开外了。 我有点着急的说:“你怎么不绑住他的腿呢?” 李长庚挠了挠头:“失误失误,刚才一分神,没有抓稳红绳。你不用担心,有这条红绳在,他更不可能转世了,早晚还得来找我们。咱们先看看这俩抬棺材的是谁。” 我们说话的时候,抬棺材的人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我忽然发现,我见过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戴着草帽,另外一个打着赤膊。这不是白天在纸扎店买纸钱的两个人吗? 我扭头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点了点头。显然同样把他们认出来了。 我小声对李长庚说:“白天樊姨说,他们家半年之内死了十口人,是不是有脏东西在害他们?没准你可以出手抓住那东西,给咱们挣点伙食费。” 李长庚就皱着眉头说:“有没有脏东西我不知道,不过有件事挺奇怪的,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买纸钱为什么要抬着一口棺材?” 我顿时就愣了,忽然发现我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人死之后,收殓入棺。棺材要么呆在灵棚下,要么呆在坟墓中。它出现在路上,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刚刚买回来,还没有进家门装死人。 要么正要出殡,刚刚从家里抬出来。 出殡那就不太可能了。毕竟没有谁家出殡的时候临时买纸钱的。所以,他们家应该是刚刚死了人,俩人买来了棺材,顺便买纸钱。 我把自己的分析说了,李长庚也点了点头,不过眼睛里的疑惑并没有消失。 眼看着这两个人抬着棺材进了财神庙,我和李长庚没有进去,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到庙门口,向里边张望。 谁知道望了一眼,我们俩就呆住了:那两个人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口棺材孤零零的躺在庙里面。 真邪门啊,难道见鬼了不成?两个大活人怎么消失了? 我们俩带着满肚子疑惑走到小庙里边。这时候,李长庚指着低矮的院墙说:“他们跳墙走了。” 我有点不解的说:“他们为什么不走正门?难道是发现我们俩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发现。他们应该是嫌晦气。抬着棺材走过的门,活人再走,需要进行一些仪式,必须跨火盆,烧纸钱之类的。不然会霉运缠身。这俩人显然懒得做这个,所以干脆跳墙走了。” 我有点无语的说:“这俩人抬着棺材到处走,还嫌晦气?” 我虽然有点好奇这俩人家里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他们家的事,毕竟和我关系不大,我最关心的还是孔方。 于是我问李长庚:“咱们去哪找孔方?” 李长庚说:“他的手腕上被我系了红绳,行动受到限制。现在最后可能逃到孔家去了。寻求孔家人的帮助。” 我奇怪的问:“怎么帮?难道要他母亲帮他把红绳解下来?我看那女人胆子不大,恐怕得被他给吓死。” 李长庚笑了笑:“如果是用托梦的方式呢?让她母亲在梦中帮他解开。” 我更加不明白了:“就算在梦中解开了,那也只是梦而已,有什么用?” 李长庚神秘的一笑:“你以为,所有的梦,都是梦吗?有很多时候,死去的人给在世的亲人托梦。实际上是把亲人的魂魄勾出来了,两人交谈一番,再及时把魂魄送回去。亲人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我一脸震惊的看着李长庚,同时又觉得,在梦中迷迷糊糊的被人勾走魂魄,实在是太恐怖了。 李长庚看出我的担心,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也只有亲人的魂魄才那么容易被勾出来。而且,就算他不把魂魄放回去。睡梦中的人受到惊动,魂魄也会及时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对李长庚说:“既然如此,咱们赶快去孔家等着吧。” 李长庚说:“不着急,咱们先把棺材打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什么。” 我很纳闷的说:“棺材里面能装什么?无非就是尸体。” 李长庚说:“我还就真有点不信里面是尸体,谁家半年死十口人,还能这么单淡定的。更何况,有人会扛着尸体满世界跑吗?打开看看,万一是金银财宝呢?” 我很无奈的看着他:“咱们又不是盗墓的。” 李长庚已经把棺材打开了,一边探进头去一边说:“咱们穷的连伙食费都没有了,樊姨再逼我,我还真去盗墓。” 忽然,他把脑袋缩回来,猛地把棺材盖盖上了。 李长庚呸呸呸接连在地上吐了三口口水:“倒霉,里边还真是尸体。” 我向旁边站了站,唯恐李长庚身上的晦气沾到我身上。 我们俩不是抬棺人,所以不用忌讳什么,直接从大门口出了财神庙,然后直奔孤马镇。 镇上黑乎乎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了。我们俩的脚步声在街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因为周围太黑的缘故,所以前面那一团火光,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我看了看,对李长庚说:“有人在烧纸。” 李长庚点了点头:“那个方向,是孔方家。听说他的尸体火化了,还没有下葬吧?估计是他的家人在烧纸。” 我疑惑的说:“不对啊,烧纸怎么会在街上烧?” 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走到孔方家门口了。 我看了看烧纸的人,顿时目光一凝。其中一个戴着草帽,另外一个打着赤膊。 第四十一章 解红绳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这两个人。 而那两人也不说话,就蹲在地上,一个劲的烧纸。我看了一会,感觉他们的纸钱应该是烧给孔方的。 不过,他们为什么不进门?反而要在门外鬼鬼祟祟的烧纸? 那个打赤膊的忽然站起来了,我和李长庚怕被他发现,连忙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那人距离火堆远了一点,伸手在身上扇了扇风,嘴里嘀咕着说:“妈的,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固然是夏天不假,可是也没有热到让人整天打赤膊的程度。更何况晚上的时候夜风还有点凉。 果然,那个戴草帽的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兄弟,你这身子不是有毛病了吧?你怎么整天喊热?” 打赤膊的说:“我能有什么毛病?哥,我倒觉得你该给你自己查查。你吃饭睡觉都戴着个破草帽。你脑袋不闷吗?” 戴草帽的摇了摇头:“不闷。最近风一吹脑门就疼,戴着个草帽还好点。”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戴草帽的就招呼打赤膊的:“来,烧纸,烧纸。” 打赤膊的蹲下来,一边烧一边嘟囔:“说起纸钱来我就生气。那个老板娘真他娘的有病。咱们要买纸钱,她卖给咱们不就完了吗?又不少给钱,她倒好,说话夹枪夹棒,倒三不着两的,多管闲事。奶奶的,等有空了,咱们也把她做成生意。” 戴草帽的人沉默了一会,低声说:“看来咱们被她怀疑了,以后不要去那买纸钱了。” 打赤膊的人说:“我早就不想去那了。是你说的,那个店里老板娘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价格公道。我就纳闷了,咱们给死人烧的纸钱,也要讲价吗?那也太不尊重死人了。” 戴草帽的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妈的,好像你有多敬重死人似得。” 两人一边烧纸钱一边争论,忽然吱扭一声,孔家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孔方的母亲走出来了。 戴草帽的人和打赤膊的人还在争论,并没有发现前面多了一个人。 而孔方的母亲只是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也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孔方的母亲绕过火堆,慢慢地向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子走去了。 我有点不解的说:“怪了,一个大活人过去了,烧纸的人看不见?有人在家门口烧纸,这女人也不管?他们三个都不对劲。” 李长庚笑着说:“也没什么不对劲的。烧纸的人看不见那女人,那女人现在迷迷糊糊的,也意识不到烧纸的人在干什么。” 我有点困惑的看着李长庚,有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你丢了一盏本命灯火。有时候眼睛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你还不适应这种本领……”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懂了,我看着一闪而没进入小巷中的女人,脱口而出:“那是魂魄?” 李长庚点了点头:“咱们去看看吧。如果我没猜错,孔方正在小巷子里给自己母亲托梦。” 我们两个急匆匆的走到了巷子口,然后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看。 这条巷子我曾经来过,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巷子。但是今天晚上,它黑乎乎的,也阴森森的,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孔方的母亲走进来之后,显得很惊慌,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回去的路。但是有一团黑色的雾气,混杂在黑暗中,将她悄悄地包裹住了。她只能看见黑暗,偏偏就看不到十几步之外的巷子口。 我看见孔方的母亲面色发白,惊恐的走来走去,心里有点同情。 我问李长庚:“这是孔方干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呸了一声:“把自己亲妈吓成这样,真是不孝啊。” 李长庚点了点头:“确实不孝。” 不过他紧接着又解释道:“孔方这么干,倒也不是诚心吓唬人。因为她母亲毕竟是活人,虽然魂魄被勾出来了,身上还是有活人气的。人和鬼呆在一块,会互相冲撞,对双方都不好。所以先用阴气包裹着她,等她适应了这种阴气,他们俩再见面。” 我点了点头。 这时候,黑乎乎的巷子里有了一点灯光,不过这灯光是惨绿色的,看起来很是恐怖。灯光一闪一闪的,逐渐照出一个人影来。这个人,正是孔方。 红绳依然绑在孔方的手腕上,而他手中捧着一盏破旧的、脏兮兮的油灯。 孔方的母亲本来在黑暗中团团乱转,找不到出路,现在看到这一点灯火,马上就走过去了。 随后她一抬头,看到了自己儿子。 “妈。”孔方叫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挤出来一丝微笑。 “你怎么在这啊?”孔方的母亲有点迷茫,好像忘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 孔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扬了扬手腕:“妈,你帮我把红绳解开吧。我解不开。” 孔方的母亲也没有多想,就伸手去解红绳。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要不要把她拦住?一会红绳解开,他该逃走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再等等,不用着急。红绳解开之后,他怎么也得把自己亲妈的魂魄送回去,不会那么不孝吧。” 我有点怀疑的说:“他都被选为过路财神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李长庚无奈的说:“就算是坏人,也不能只干坏事,不干一件好事吧?” 这时候,孔方的母亲正在费力的解红绳。李长庚只是把红绳在孔方手腕上绕了几圈而已,并不难解,但是对于一只鬼,和一只半鬼来说,那就有点困难了。 孔方的母亲一边解,一边嘟囔:“你这孩子,玩什么不好,怎么把红绳绑在手腕上了?老辈的人都说,红绳是用来绑妖怪的。前两天咱们家的死人差点诈尸,就有人提议说,要不然用红绳绑住吧。” 说到这里,孔方的母亲愣了一下,双眼有些迷茫的看着孔方:“咱们家最近是死人了吧?是死了,我记得搭灵棚,烧纸钱,我哭的可厉害了。可是……死的人是谁?” 孔方连忙岔开话题说:“妈,红绳还没有解开呢。” “哦,对,解红绳。”睡梦中的人并没有太严密的逻辑,思维被打断之后,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几分钟后,红绳被解开了。孔方说:“妈,我去谈生意,你赶快回家睡觉吧。这盏灯笼给你。你照着点亮。” 孔方的母亲答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就朝巷子外面走出来。而孔方则跟在自己母亲身后,颇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出了巷子,孔方的母亲就快步朝自己家门口走去。而我和李长庚一左一右,把站在巷子口张望的孔方给抓住了。 以前我见过鬼,但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接触过鬼。我感觉他就是一团气,入手冰凉。但是我又能感觉到,他被我控制住,无法离开。 李长庚摆出一副狠人的样子来:“孔方,你已经见过自己的亲人了。心愿已了,我就帮你解脱了吧。” 孔方惊恐的看着我们:“别杀我,别杀我。我找到怨气的来源了,我找到了。”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欣喜。 如果能和平解决,谁愿意把一只鬼杀的魂飞魄散呢?就像李长庚说的,那样实在大损阴德。 我问孔方:“怨气的来源是什么?” 孔方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 我勃然大怒:“你是在耍我了?” 孔方畏惧的看着我,慌乱的抬起手来,指着不远处正在烧纸的草帽和赤膊说:“就在他们两个身上。我能感觉到。” 第四十二章 李大师杀人了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相信孔方的话。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我感觉这是一个不大可靠的鬼魂。得寸进尺,贪生怕死,信口开河…… 李长庚拿出来一截红绳,将两头分别绑在他的脚腕上,做成了一副脚铐。 这样孔方可以慢行,但是不能奔跑,我们就不用担心他溜走了。 我对孔方说:“你说他们是怨气的来源,可是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他们就在那边,你跟我们去对质。” 孔方惊恐的看着我,打死也不肯过去。 我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不敢对质?” 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个恶霸了。 孔方打着哆嗦说:“颜大哥,不是我不敢对质啊,我是不敢靠近那两个人,他们身上的气息凶得要命,绝对是坏人。我是鬼魂,我的感觉很敏锐。” 我都气乐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 孔方低下头,嘀咕着说:“我现在把生前做过的坏事都忘了。那我算是好人了吧。” 李长庚也在旁边骂,说和这种弱小的鬼魂打交道就是麻烦,这个也不敢,那个也不敢,他宁愿捉十来个厉鬼来耍耍。 当然这话是吹牛,真要有十来个厉鬼过来,我敢肯定李长庚是第一个逃跑的。 眼看着戴草帽的人和打赤膊的人烧完了纸钱,就要离开。 李长庚对我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他们抓回来。” 我下意识的问:“要不要帮忙?” 这时候,他已经像是一阵风,跑过去了。 我之所以用一阵风来形容,因为李长庚的速度极快,而且没有任何声音。你只能感受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甚至无法分辨,这是正常的夜风,还是人跑动时带出来的。 我不由得想:原来李长庚还有这一手啊。 我身边的孔方则赞叹说:“李大师果然是李大师,真是本领高强啊。” 我看了他一眼:“李长庚这本领就是用来捉鬼的。你一个鬼魂高兴个什么劲?” 孔方干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李长庚已经来到那两个人身后了。他们正在拍打身上的纸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随后,我看见李长庚伸开手掌,在他们后脖颈上分别敲击了一下,这两个人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了。 做完这一切,李长庚朝我招了招手,我们俩就一人一个,将他们背起来了。 我问李长庚:“这俩人怎么办?” 李长庚说:“找个没人的地方,问他们点事。” 孤马镇并不大,出了镇子全是没人的地方,但是我们懒得把他们背出去,想来想去,又只好回到了纸扎店。 在路上的时候,孔方不敢靠近,站在几十步开外,幽幽的问我:“颜大哥,你们这么干算不算是绑架啊?” 我骂了一句:“滚蛋。” 我就纳闷了,孔方一个过路财神,装什么三好学生呢? 等我们赶到纸扎店的时候,看到樊姨正坐在椅子上算账。 纸扎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因为随时会有客人来买纸钱。 樊姨见我们回来了,骂道:“死剁头的,又带回来两张嘴?还是醉死鬼?”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我们身上的两个人。幸好街上黑乎乎的,她没有看清楚这俩人是谁,不然的话又得发飙。 李长庚在戴草帽的男人身上摸了摸,掏出来一个手绢,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钱。有十块的,有五块的,更多的是一百的。 李长庚拿出来一张一百的,递给樊姨:“这是我们俩一周的伙食费。今天晚上我们替你看店好不好?” 李长庚学聪明了,不再装潇洒了。 樊姨没有接钱,叹了口气说:“你们俩整天游手好闲的,混吃等死,也不想想以后的事?今天更过分,你们来孤马镇几天?就和这种酒鬼打交道,你自己看看,喝的跟死狗一样。” 原来她以为我们背着的人是喝醉了。 樊姨难得的语重心长:“我跟你们要伙食费,你以为我差那点钱?实话告诉你们,我每天做饭都多做几碗,剩下的就喂狗了,你们来了,也不过就是让狗少吃两口而已。” 我和李长庚都神色古怪。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 樊姨根本没注意我们的脸色,说道:“我是想让你们上进,找个正经事做,早点成家立业。你们想替我看着店?我还真不想让你们呆在这个店里,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我嫁给那个窝囊废,一辈子算是被纸钱花圈给毁了,你们还年轻,还有的选呢……” 李长庚咳嗽了一声,把手绢里的钱全拿出来,塞给樊姨:“拿着,拿着,有话咱们明天再说行不行?今天晚上我和小风有点事。” 樊姨有点失望,然后又摆出生气的样子骂我们:“两个死剁头的,听不懂好赖话呢?你们就一辈子打光棍把,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她一路骂着走了。 好了,纸扎店清净了,只剩下我们四人一鬼。 李长庚随手就把手绢扔在了地上。孔方看了看手绢说:“颜大哥,你们这算不算是抢劫啊。” 我懒得理他,咣当一声,把店门关上了。与此同时,李长庚把后门也关上了。 孔方一路上又是问抢劫,又是问绑架的,确实提醒了我们。 这两位可是活人,我们今天这么干,等回头他们也许会报警。所以为了保密起见,我们没有开灯。让他们既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本命灯火的缘故,我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东西。虽然不如白天清楚,但是也够用了。 等我们准备好了之后,李长庚把那两个人弄醒了。 他们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见打赤膊的人说:“哥,你在吗?” 戴草帽的人说:“在呢。” 打赤膊的人说:“你怎么不开灯啊。” 戴草帽的人说:“我不知道灯在哪。” 我一脚踩在打赤膊的那人肩膀上,粗着嗓子,凶狠的问:“你叫什么?” 打赤膊的人显然被我吓住了,哆嗦着说:“我叫张火。” 我又问戴草帽的人:“你叫什么?” 戴草帽的说:“我叫张大头。” 我皱了皱眉头:“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名字差这么多?” 戴草帽的人冷笑了一声。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张大头比他弟弟要冷静多了。他恐怕早就意识到被人给绑架了,所以说了一个假名字。 李长庚在旁边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家里半年死了十口人?” 这时候张火也反应过来了,闭着嘴一言不发。 李长庚锲而不舍的问:“你们认识孔方?” 我看到两个人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身子,不过紧接着他们就齐声回答:“不认识。” 这明显是在撒谎。 开始的时候,我和李长庚还在耐心的问他们。但是这两个人始终沉默。 后来李长庚最先忍不住了,拿出来一根扎纸人的竹条,噼里啪啦的抽打他们两个。 用李长庚的话说,这俩人根本不是好东西,身上肯定背着案子。这个地方既然天高皇帝远,那我们就替天行道吧。 看来我和李长庚的素质确实不高,这么快就由普通问案变成严刑拷打了。 可是让我惊奇的是,这两个人居然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最后竹条折了,我们依然一个字都没有问出来。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两个人身上有秘密,而这个秘密和孔方大有关系。不然的话不可能死活不肯说。 最后李长庚没有耐心了,随手拿出来了一把刀。 我不知道刀从哪来的,只看见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照在刀刃上,闪着烁烁寒光。 他把刀架在张大头脖子上,问:“你说不说?不说就死。” 张大头冷笑了一声:“爷们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 他话音未落,李长庚的刀就砍了下去。张大头惨叫了一声,身子剧烈的一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庚:“你……你杀人了?” 第四十三章 蜃烛 李长庚的脸色很平淡,就像是一个杀人杀习惯了的魔头。生命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价值。 李长庚朝我点了点头,冷着脸说:“是啊,这个人给脸不要脸。我只能杀他了。” 我震惊的向后退了一步,我还真不知道,李长庚居然有这么暴戾的一面。 这时候,李长庚又踢了踢张火:“你哥死了,你想不想死?” 张火坐在地上,默不作声。过了一会,传来他低声的啜泣。 “哭吧,给你五分钟,给你哥哭哭丧。不过你死了,可没人帮你哭丧了。”李长庚声音很凶狠。 张火似乎怕了,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杀了我,就别想知道我们的事了。” 李长庚又把刀举起来:“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好奇心。你说不说?” 张火咬着牙不出声。 李长庚手起刀落,斩在他的脑袋上。张火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了。 我已经懵了,站在屋子里有点不知所措。我满脑子都是过一会怎么抛尸,怎么清理现场痕迹。 这时候,李长庚提着刀向我走过来了。 我这才回过味来,我不是要被杀人灭口了吧? 我知道,有很多人平时和蔼可亲,暗地里却是个大魔头。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就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一旦看到了真相,下一刻就会被杀掉。 难道,李长庚就是这样的人。 我看他缓缓抬起手,再也忍不住了。我向前跳了一步,一拳打向他的咽喉。 纸扎店的前后门都已经关上了,仓促之间我不可能逃走。倒不如主动出击。如果这一拳打结实了,至少能让他有几分钟呼吸不畅。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他。他的身体用一个诡异的姿势扭了一下,然后抓住了我的手腕,不满的说:“你抽什么风?” 紧接着,啪的一声,房间的灯被打开了。 白光让我的眼睛有短暂的失明,等我恢复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长庚把刀放在货架上。我忽然认出来,那把刀是上坟用的。 竹篾做支架,外面蒙上白纸,然后再贴上锡箔。看起来白光闪闪,很是威风,实际上没有任何杀伤力,只能烧给死人。 我又看了看张大头和张火,这两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胸脯也在起起伏伏。 “他们没死?”我惊喜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然后他又很认真的说:“小风,我觉得我们得彼此信任。” 我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瞎话连篇,和信任八字犯冲。” 我指着张大头和张火说:“你把他们打晕了有什么用?他们还是没招。” 李长庚笑着说:“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肯招,可能是有什么顾虑。如果他们死了呢?面对阎罗王,是不是就说实话了?” 我心里一动,马上明白过来了:“要骗他们?” 我马上开始布置纸扎店,把一些面相恐怖的纸人摆出来,又把一摞纸钱铺在地上。 李长庚见我忙来忙去的,不解的问:“你要干嘛?帮樊姨装修吗?” 我愣了一下:“不是你说的吗?弄出一个假的阎罗殿来,骗他们说实话。” 我说这个的时候,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纸扎店本来就阴森恐怖,再点上一盏油灯,弄的黑影乱晃。李长庚假扮阎罗,我假扮判官,没准真能把张火和张大头骗过去。 他们两个本就以为自己死了,先入为主,一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谁知道李长庚摇了摇头:“这样布置不行,破绽太多。咱们只有一次机会,这次骗不到,他们就再也不相信了。没准以后死了,到了真的阎罗殿都不会说实话。” 我问李长庚:“那你打算怎么骗?” 李长庚微微一笑,对我说:“对阴间,你了解多少?” 我摇了摇头:“我一点都不了解,我又没去过。” 李长庚嘿嘿一笑:“传说总听过吧?鬼故事总看过吧?” 我挠了挠头:“这个我倒是知道。什么鬼门关,奈何桥,孟婆汤之类的。” 李长庚拍了下手:“好,就由你带他们去阴曹地府。” 我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毛病,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让你想象出一个虚幻的阴曹地府来,让他们进去。人的想象力无边无际,而且要多真实有多真实。” 李长庚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想象出来的东西,张大头和张火怎么看到? 李长庚知道我在困惑什么,他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一只黑色的蜡烛:“这叫蜃烛。有个朋友送我的宝贝。入睡之前,把蜡烛点在身边,就会梦到一些景象。” 他让我躺在一摞纸钱上,把蜡烛点燃了,低声说:“睡吧,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把张大头和张火的魂魄勾出来,送到你的梦里。” 我看见蜡烛的火焰跳跃不休,眼皮一阵沉重。我闭上眼睛,对李长庚说:“你可别偷懒啊,把蜡烛看紧了。这里全是纸钱,万一失火了,我们就完了……” 李长庚有没有回答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已经睡着了。 ……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野中。 身下是龟裂的土地,从裂缝中生出来几根杂草,不过它们已经枯死了,稍微一碰就寸寸折断。 我站起来,发现这里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一些微光,像是人间的黄昏。 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我有点奇怪。 按照李长庚说的,蜃烛只能助人入梦,并不能干涉梦中的场景。我梦到的阴间,应该是我听到的各种传说拼凑而成的才对。 可是……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阴间啊。 我向周围望了望,这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好像一切生物都已经死绝了。 我有一种直觉,这次的梦应该是出了岔子。 我现在不担心能不能从张大头和张火嘴里问出实话来了,我担心的是,我还能不能回到人间。 按道理说,我睡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己醒过来,或者蜃烛燃尽,我也能从这个梦里解脱,可是……万一我会永远沉睡下去呢? 这种想法让我心里一阵发慌。 于是我选了一个方向,在荒野中快步的向前走。我得看看,这里有没有出路。 我走了很久,沿途看见了一些白骨。也不知道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我现在甚至很渴望遇见一只鬼魂。这种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彻底的寂静,连鬼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想要坐下来歇会。这时候,我忽然看见前面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堵墙。 有墙?那或许就有人。 于是我加快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发现那好像是一座宫殿。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阎罗殿? 等我走到它面前的时候,微微有点失望。因为这大殿没有我想象中的大。说它是殿其实有点抬举了,我觉得应该是一座庙还差不多。 更可笑的是,这庙门上还挂着一块匾,写着:阎罗宫。 真是吹牛不上税啊。我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木门。 那两扇门看似保存的很好,实际上已经朽败不堪了。它发出一阵难听的声音,被缓缓的打开了一半。然后轰的一声,门轴折断,倒塌下来了。 我有点担心,等我走进去的时候,这座阎罗宫会不会倒塌。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它的墙壁是用石头建造的,还依然坚固。 于是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动静。大殿的门敞开着,我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位黑面阎罗坐在里面。 第四十四章 噩梦 我站在大殿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发现黑面阎罗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我无法确定他是活的还是死的。 犹豫了一会之后,我终于还是走进去了。 这一片旷野中荒凉无比,只有这么一座阎罗宫,我本能的预感到,出路就在里面,我得进去看看。 等我走进去之后,发现黑面阎罗确实是一尊雕像,他的身上甚至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我稍微打量了一下,这大殿中空无一物,不像是有出路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在经过黑面阎罗身边的时候,我忽然愣了一下,因为我发现阎罗面前的供桌上,摆着的不是香烛供品,而是普通的饭菜。甚至有一盘菜少了一小半,好像被阎罗吃掉了。 难道黑面阎罗是活的?或者说,他曾经是活的,后来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变成了雕像? 因为心里存了疑惑,我就仔细看了看,黑面阎罗的脸上也布满了灰尘。他的脸色很凄凉,很悲伤,好像在这里呆呆的坐了成千上万年,已经忘记了一切。 这时候,门外有一丝冷风吹进来,将供桌上的尘土吹走了一小块,露出上面的一行字来。 这字歪歪斜斜,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上面写的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很有可能是黑面阎罗最后的请求吧。 我绕着黑面阎罗转了一圈,心里分析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首先,这绝对不是我心目中的阴间,我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阴间,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应该考虑的,不是这阴间怎么来的,而是我怎么从阴间出去。 其次,这里既然是阴间,那么阎罗王就是阴间的主宰。这个阴间荒凉无比,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活物,那么阴间之主是一尊塑像好像也说得通。 第三,这塑像面带悲伤,显然是有求于人。如果我按照字迹提示,把它擦拭干净,它会不会给我指出出去的路? 我越想越有可能,于是从身上掏了掏,找出来一张纸钱。 用纸钱当抹布,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如果在人世间,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但是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任由我怎么折腾,也不会真的死掉。 当灰尘擦掉之后,我重新看了看黑面阎罗,然后脑子嗡的一声,吓得头皮发麻。 黑面阎罗不知道什么时候笑了。 他眯着眼睛,笑容很诡异。好像阴谋得逞了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我有一种预感,我今天可能多管闲事了。 我打算先离开阎罗宫再说,等确定了这里没有危险之后再进来。谁知道我刚向外走了没有十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我低头一看,脚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了一条黑线。 我慌乱的弯下腰,想把黑线扯下来。谁知道这线坚韧无比。我不仅扯不断它,也无法将它解开。 忽然,黑线越收越紧,把我向黑面阎罗的方向拖过去。 我猛地想到,是黑面阎罗用黑线把我绑住了?他这么做,不就像是我用红绳绑住孔方吗? 孔方是鬼,解不开红绳。我是人,看样子也不要奢望解开黑线了。 我身不由己,一直被黑面阎罗拖到他对面。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黑面阎罗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就是这些黑气分出来一缕,形成了黑线将我绑住了。 黑气中隐隐浮现出一张脸来,它发出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借我,借我,借我……” 我心惊胆寒的问:“借什么?” 那张脸沉默了好一会,又沉声回答道:“你的身体……” 我的脑子一炸,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了。可惜一点用都没有,黑钱越来越多,将我死死绑住,最后我跪在黑面阎罗面前,动弹不得。 我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跪在信奉的神面前,要把自己的肉身奉献出去一样。 我心里咒骂不休,可是无力反抗,甚至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我有五帝钱,但是拿不出来,其实拿出来估计也没用。 李长庚也许还在纸扎店等着我醒过来,但是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恐怕已经不是我了,而是这位黑面阎罗。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看到那一团黑气从雕像上飘了出来。黑气一旦离开雕像,雕像就迅速的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紧接着,黑气就向我笼罩过来了。 人无论有多绝望,到了要死的那一刻,都是有点不甘心的。 我虽然心里清楚,我已经没有机会摆脱这一团黑气了,但是求生的本能让我的脑子使劲想办法。 忽然灵光一闪,我还真的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现在是在梦中,如果我醒过来,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在一个很吓人的噩梦中,自己已经意识到是在睡觉了,可是想尽办法,都无法让自己醒过来。 我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使劲咬自己的舌尖,拼命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可是却没有办法睁开眼睛,我只能感觉那道黑气正想办法沿着我的七窍钻进来。 忽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这道光凭空出现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像是火焰一样。 我心中忽然一动,瞬间想到了:这就是火焰,是蜃烛的光芒。 我拼命地向那边看去,努力地睁开眼睛。恍惚间,我看到了蜃烛,看到了蜃烛周围的纸钱。看到了在附近忙忙碌碌的李长庚。 那里就是人间啊。 只不过,人间的这些景象像是闪电一样,一闪而逝,我很快又回到了阴森森的阎罗宫中。 不过,因为这些景象的出现,让我知道我处在将要醒过来的边缘,于是更加努力地睁开眼睛。 那团黑气似乎有点沮丧,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钻进我的七窍。 后来我闷哼了一声。这一次我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是我的肉身发出来的,不再仅仅是梦中的呐喊。 这一声响起之后,那团黑气迅速的消失了,而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刚刚从恐怖的噩梦中醒来,我很迷茫的看着纸扎店,一切都虚幻恍惚,显得很不真实。 李长庚见我醒了,马上快步走过来。 我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我经历了多恐怖的事。 可是李长庚端起蜡烛,在我眼前晃了晃,嘴里念念有词:“阴间,阴司。九泉之下,幽冥地狱。睡吧,睡吧。去看看那两个冤魂有什么罪孽。” 瞬间,我的眼皮沉重的要命,又缓缓地合上了。 我心里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啊,就又把我弄睡着了。” 这时候,我听到李长庚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声:“张火兄弟俩的魂还没勾出来呢,怎么这儿快就睡醒了?” 随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重新陷入到了沉睡中。 我再次打量这个世界,发现自己站在阎罗宫外。 宫殿里面似乎有一个柔和的声音,正邀请我进去,并且向我保证,一定不会害我,还要给我很多好处。 这种声音我听不到,但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经历了刚才的事,我哪还有胆子进去?我迅速的转过身,飞快的逃走了。 我也不知道逃了多远,身后的阎罗宫已经再也看不到了。然后我面前出现了一道道台阶。 这台阶从脚下延伸出去,似乎一直能通到天上。 难道,这里是出去的路? 第四十五章 孽镜 经历了阎罗宫的事,我变得很谨慎,谁知道这台阶上面有没有另一尊雕像?万一再企图杀我怎么办? 可是我在台阶下面徘徊了一会,没有看到任何别的东西。咬了咬牙,只好登上去了。 那种强行醒来的感觉太痛苦了,而且没有黑气带来的死亡威胁,我感觉自己也没办法再来一次。 既然醒不过来,就上去看看吧。富贵险中求,也许能找到张火和张大头,问出来孔方的执念,我就可以甩掉这只冤魂了。 于是我一步步登上台阶。 上过山的人都知道,台阶不高,迈上一级并不费力,但是接连登上成百上千级台阶之后,一定会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可令我奇怪的是,我现在并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很轻松,甚至没觉得自己在向上爬。 我想了想,感觉是因为这台阶存在于我的梦中,是虚幻的,不存在的,所以我感觉不到累吧。 台阶高耸入云,而我很快就进入了云层当中。这云不是白色的,而是灰色的,我好像进入了一方压抑的空间,前后左右都是灰蒙蒙的,这种颜色让我想起了死人的脸。 我打了个寒战,加快了脚步。 还好,我很快穿过了这团灰色的云。等我回头向下看的时候,发现自己距离地面不知道有多少万丈高。 这样的高度,让我头晕目眩,腿肚子一阵转筋,差点站立不稳掉下去。 “不看,不看。”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继续向上爬。 与此同时,我有点担忧的想:“过一会怎么下来?” 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我可以埋头爬上去,等一会下来的时候,眼睛不可能不看脚下,我感觉我十有八九会摔下去。 反正已经爬了这么高,就一条道走到黑吧。如果实在没办法下去,就在上面等着,等我睡醒了,自然就回到人间了。 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很快,我爬到了顶点。视野一下开阔了。 上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像是大广场一样,广场边缘有一块石头,上面写着:孽镜。 传说中,阴间有孽镜台,台上有一面孽镜,魂魄站在孽镜前面,可以看到生前罪孽。 我看到石头上这两个字,心中一动:如果张火和张大头到了这个地方,那我岂不是能看到他们做过什么坏事了? 然而,我向周围张望了一下,不由得大失所望。这里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台子,哪有什么孽镜? 我又走到刻着“孽镜”的石头旁边看了看,这石头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是最普通的顽石,不可能是孽镜。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想:这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梦?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梦中这么难为自己? 我在台子上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又走到台阶旁边,向下望了望,那一级一级的台阶几乎呈九十度延伸到地面上,像是一条巨大的蛇。我是无论如何不敢再下去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孽镜台上,背靠着那块石头休息。 听说,人在巧合的情况下,会做清醒梦。意思是人在梦中可以保持清醒,但是又不会醒来。这样的话,人就是梦中的主宰,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自己的世界。 我现在算是在做清醒梦吧?可不同的是,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梦中世界,更悲催的是,这个世界不仅恐怖,还很危险。 我正在叹气,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向我接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们是沿着台阶上来的。 我连忙跳起来,藏到了石头后面。 不过一两分钟后,我就看到两个人出现了。 其中一个带着草帽,正是张大头。另一个打着赤膊,是张火。 他们和我爬台阶的方式不一样,他们几乎是飘上来的。看来李长庚确实把他们的魂魄勾出来了,而且送入了我的梦中。 我有点好奇,李长庚到底是什么来历。 说他有本事吧,他整天嘻嘻哈哈的,损人不利己,而且曾经被厉鬼骗进壁画中。 说他没有本事吧,他又有层出不穷的小手段。 这时候,张火和张大头已经走到石头旁边了。 张火指着石头上的字说:“什么……什么镜。哥,这个字念什么?” 他不认识孽镜的孽字。 张大头皱着眉头看了一会说:“我看它像薛平贵的薛。” “对对对。”张火连连点头:“原来是薛镜。哥,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张大头叹了口气:“兄弟,咱们都死了,这里是阴间。咱们兄弟俩去哪,自己说了不算了。” 张火似乎刚刚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似得,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早知道真有阴曹地府,我就不干那些个生孩子没屁眼的事了。现在可好,钱是挣了不少,可惜有命挣没命花。” “哥,我听说咱们这样的人,死了都得下地狱。转生成畜生,干一辈子活,最后让人杀了吃肉。” 张大头显然比这个弟弟要坚强多了,他呸了一声:“什么下地狱,咱们只要回去,把真钱换成纸钱,多烧一点,给阴间的小鬼行行贿,什么事不好办?兄弟,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怕什么?” 张火垂头丧气的说:“咱们都到这来了,还能回去吗?” 张大头嘿嘿一笑:“怎么不能?你忘了刚才的事了?” 张火眼睛一亮:“哥,你的意思是……” 张大头摆了摆手:“行了,别多嘴。”然后他就开始嘀咕:“这到底是哪?薛镜,怎么没有镜子呢?” 我心想:这俩大文盲,还薛镜,你们找到孽镜了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张大头和张火四处乱转照镜子,其实我比他们还要着急。找不到孽镜,我就看不到他们的罪恶,那我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 我心里郁闷,就拍了一下石头,结果激起了一团灰尘。 我现在见到灰就害怕,生怕再放出来什么邪魔恶鬼要杀了我。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反而看到石头上露出来了一行字:心若明镜台。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在疑惑,忽然听到身后有一声奸笑:“意思就是,你就是那面镜子。”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就要站起身来,可是后背上被人砸了一拳。 这一拳力气极大,我觉得脊椎骨都要被打断了。我扑倒在地,疼的爬不起来了。 这时候,我看到张火和张大头站在我身边了。 张火笑嘻嘻的说:“哥,那位老神仙说的没错,这小子果然在台阶上面。” 张大头嗯了一声:“好了,咱们把他扔下去吧。” 我大吃了一惊,马上喊道:“无冤无仇,你们没必要杀人吧?” 我这么喊的时候,心里是有一丝侥幸的,因为我们绑架他们两个的时候,始终没有露脸,他们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陌生人,杀不杀都无所谓吧。 谁知道张大头说:“老弟,这可怪不得我们。刚才有位老神仙答应我们了,只要我们把你扔下去。我们就能再回阳间,不用做鬼了。” 随后,他们两个就把我抬起来了。 我又惊又惧,问道:“哪里的老神仙?长什么样?” 张火说:“就是阎罗宫里的老神仙。” 我瞬间明白过来了。看来雕像上的那团黑气认准了我。第一次没有杀了我,就派了两个人来杀我。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已经被抬到平台边缘了。这里是万丈悬崖。 还没等我说话,张火和张大头就把我扔下去了。 第四十六章 盗尸 人在自己梦中能够被杀死吗?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相信。但是看到阎罗宫中的东西之后,我就有点担心了。 那所谓的老神仙让张大头和张火把我扔下去,这就说明,我从悬崖下掉下去之后,很有可能摔死。 因为这种顾虑,我从很早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求生了。在和张大头说话的时候,我找出一条红绳,悄悄地把我和张火绑在了一块。 这条红绳很细,不知道够不够救我。但是我身上只有这一条红绳了,如果不能死里逃生,那就是天意。 张火远没有张大头精明,所以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他和张大头把我抬起来,随手扔下悬崖。然后,那条红绳猛地绷直了,把我吊在半空中。 我还没来得及窃喜,红绳就断掉了。然后我的身子继续下坠。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一条普通的红绳,可以绑鬼,未必可以绑人。 这时候,我看到张火被我拽的踉跄了一下,身子歪歪斜斜的掉下悬崖,他的双手无意识的乱抓,最后抓到了张大头。 张大头大骂了一声,然后被他给拽下来了。 看到这一幕,我开始嘿嘿的笑,这大概就叫临死也拉两个垫背的吧。 悬崖很高,我耳边是呜呜的风声。我的身子在下落的过程中不停的翻滚,我的速度越来越快,感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知道,过一会死的时候,我应该不会太痛苦,因为这么快的速度,在落到地面之前,我就应该晕过去了。 然而,就在我要晕倒的时候,我看到身下的云雾之中,闪现出来了一幅画面。是一个穿着长衫的背影,他很落寞的走到山上。而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草木都会变的枯萎。 忽然,这人回头看了看,正好和我四目相对。 我看到他的脸,顿时惊骇不已。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就是孽镜。孽镜不在孽镜台上,而在孽镜台下。 可是我看到的是谁?我怎么不记得我穿着长衫在山上散步?难道我还干过自己都忘了的坏事? 但是不可能啊,这阴曹地府,这孽镜,都是我的梦,都是假的。根本就是用来骗人忏悔,说出实情的。如果真能照见自己都忘记的事,我就直接把孔方弄进来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看见那穿长衫的人进入了一间小庙当中。 我努力地眯着眼睛,想要看看那是一座什么庙。可是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距离我越来越远。我心中一沉,知道我的大脑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快的速度,就要晕倒了。 我咬了咬舌尖,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只维持了一秒钟而已。我就失去了意识。 …… “醒醒,醒醒,你心真大啊,这时候都能睡着?”旁边有人推了推我。 我猛地一机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驴车上。 我茫然的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赶车的人是张火,正叫我的是张大头。 现在应该是半夜,天上的月亮昏黄昏黄的,把整个世界都照的不太清楚。 张大头说:“兄弟,你真是第一次看这个?我看你胆儿不小啊。想当初我和我兄弟干了一笔买卖,吓得两三天没睡着觉……” 我听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了,这里是张大头和张火的记忆。换句话说,我进入了他们的孽镜。 我伸手挠了挠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奇怪。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不是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张大头和张火的团伙一共是三个人。而我现在就充当了那人的身份。 我没有问要去干什么,那样会露馅,所以我一路沉默着,仔细观察。 黑驴脖子上挂着铃铛,每走一步就叮当响一声。这声音原本没什么,但是它让我想起曾经送煞的事来了,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 黑驴,铃铛,夜行。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怀疑张大头和张火要干什么邪门的事。 在驴车上坐久了,身子有点累,于是我动了动身子,这时候,听到身后哗啦啦一身响声。 我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我身后有一个纸人,正直勾勾的盯着我。 张大头发现我的异样,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到底还是怕了吧?没事,第一次,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人笑话你。” 与此同时,张火忽然勒了一下缰绳。那黑驴叫了一声就停下来了。 我发现我们来到了一片墓地当中。 “干活,干活。”张火和张大头跳下驴车,扛着铁锹走到一座孤坟跟前。 我茫然的跟了上去,心说:“这是要挖坟吗?” 张大头很热情的说:“你在旁边看着就行。这种粗活你不用干。” 我心想:我也没打算和你们一块挖坟,太缺德了。 这座坟显然刚立起来不久,上面的坟土还很新。张大头先点了一根火柴,照了照墓碑。 我看到墓碑上写着死人的名字叫:师忆。看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女人。 张大头哥俩的注意力却不在名字上,而是仔细的研究着死者的生卒年月。我注意到,这女人应该是在七天前死的,今天是她的头七。 张火和张大头两个半文盲,掐着手指头算了很久。 张大头问张火:“没错吧?” 张火犹豫的说:“应该没错。” 张大头把火柴扔了:“管她错不错,就算错了,咱们也早拿钱走了。开工。” 这俩人身强力壮,几铁锹下去,就把坟头给平了。再用了十分钟,把棺材挖出来了。 他们没有将棺材抬到地面上来,而是让它留在坟坑中,用撬棒把棺材撬开了。 里面有一具年轻的女尸,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不过腐烂的程度并不大,这和坟地的土壤有关系。如果在特别干燥的地方,尸体甚至不会腐烂,而是慢慢脱水,变成一具干尸。 我探着头看了看,尸体脸上贴着冥纸,我看不到她的样貌。 张大头胆子极大,直接跳到坟坑中,把尸体抱出来了。 人死之后,血液不流通,身体变得很僵硬。所以女尸被抱出来的时候,身体笔直,一点都不打弯,显得很诡异。 张火在外面把尸体接过去了,然后快步走到驴车旁边,将一块毡布拽了下来,露出上面的一口黑漆棺材。 我看的目瞪口呆:刚才我就是背靠着棺材坐了一路车? 张火把女尸放进棺材里,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捏着钉子,叮叮当当,把棺材钉上了。 然后他把纸人拿到坟坑中。张大头接过纸人,放进棺材里,同样把棺材盖钉住了。 随后,这两个人把坟头重新堆起来了。 看到这里,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个人在偷尸体。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还要把纸人放进去?” 张大头笑了笑说:“老辈传下来的规矩,他们怎么说,咱们就照办,也不敢问这么多。” 我感觉张大头没有说实话,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倒是张火心直口快的说道:“我爹说了,鬼魂回来以后,发现尸体不见了,肯定到处找。咱们给她放一个纸扎的,就把她骗过去了。” 张大头点了点头,冲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封建迷信,说起来怪丢人的。嗯……咱们选头七的时候挖尸体,也是这个意思,头七不是回魂嘛,鬼魂不在棺材里,咱们正好给她换了。” 我点了点头。 张火和张大头把黑驴从车上解下来了,又各自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纸人,挂在驴脖子上,朝着驴屁股狠狠拍了一巴掌。 那头驴就小跑着进入到黑暗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帮凶 “你们的驴不要了?”我奇怪的问张大头。 一头驴也值不少钱呢,为了偷一具尸体,扔掉一头驴,我觉得这买卖并不划算。 张大头笑了笑说:“这头驴会自己认家。趁着天黑,它就跑回去了。圈里有水,有草料。我们兄弟俩三五天不回去都没关系。” 我点了点头。 张火在旁边挺得意的说:“你肯定奇怪,我什么我们俩挂一个小纸人在驴脖子上吧?” 我做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来点了点头。 张火笑着说:“那两个纸人,就是我们兄弟俩的替身,上边抹了血。黑驴回去的时候,要经过一条河。它得游过去才行。到时候脖子上的纸人就被河水冲走了。” “这棺材里的鬼如果想要找我们兄弟俩算账。就会追着纸人一路找下去。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嘿嘿。” 我心想:果然干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啊。 张大头和张火在整理挂子车上的棺材。现在黑驴没有了,只剩下一辆车。他们俩只能靠人力拉车。 我听到这两个人商量着说。这挂子车也不能留,免得被鬼魂找到了。等快到镇子的时候,就把车扔了,抬着棺材走。 小路凹凸不平,经常有一些陡坡,张家俩兄弟拉着车气喘吁吁,我就自然而然的帮他们推车。 在推车的时候,我心里有点疑惑:他们分明是在偷尸体,我帮着他们推车,那不是帮凶了吗? 然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张大头说:“孔兄弟,你不用帮我们。我们自己来就行。” 我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孔兄弟”是在叫我。 我心里一动:他们这个小团伙中的第三个人姓孔?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张大头见我神色犹豫,也不说话,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孔兄弟,不是我们哥俩太较真,只是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你干了我们的活,到时候咱们分钱的时候不好分。亲兄弟,明算账,这样生意才能做长久,你说是不是?”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心想:谁要和你们做这种生意? 我想了想,问张大头:“我是不是叫孔方?” 张大头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又呵呵一笑:“孔兄弟,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对啊,你叫孔方。” 我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 这场噩梦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孔方怨气的来源就在于此。他伙同张家兄弟偷尸体,赚的这种黑心钱,死了之后做过路财神,一点都不冤枉。 我很想从噩梦中走出去,可是我发现,无论怎么咬舌尖、拍打太阳穴,也没办法清醒过来了。 张大头见我举止怪异,关心的问我:“孔兄弟,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他们两个问了一句,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着头拉车。我没有再帮忙,只是沉默的跟在他们后面。 既然现在还醒不过来,那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了解一下他们两个要怎么处理这尸体也好。 远远地,我已经看到孤马镇了,张大头和张火停下来,把挂子车扔在了路边,然后抬着棺材向镇子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的时候,张火忽然说:“哥,咱们就把挂子车扔在路边,会不会让人给捡走啊。” “捡走就捡走吧,反正咱们也不用了。”张大头累得只喘粗气。 张火叹了口气:“真是便宜了他们了。” 张大头冷笑了一声:“贪小便宜吃大亏。等他们让女鬼缠上了,就知道咱们的挂子车不是随便捡的了。” 张火听了这话,马上开心了,咧着嘴嘿嘿笑起来了。 我看着这对损人不利己的兄弟,顿时有点无语。 这时候,我无意中一抬头,忽然看到了一条小路。这小路让我心里咯噔一声,因为它太眼熟了。 刚才我在孽镜中,看到有另一个我,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过去,然后进入到了一座小庙中。 我对张大头说:“张大哥,我有点事,先去那边一趟。” 张大头愣了一下,问我:“你不跟着我们了?” 我不知道这一行的情况,所以也有点犹豫的问:“我必须得跟着吗?” “那倒不是。”张大头摆了摆手:“孔兄弟,你有事的话,你就先去忙。我们兄弟回头找你就好了。” 我道了一声谢,就急匆匆的向那条小路去了。 身后隐隐约约的传来张火的声音:“哥,孔方办事去了,咱们怎么办?” 张大头说:“先找个地方歇歇,等等他再说。” 等我踏上小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这条路和孽镜中的路简直一模一样。甚至路边的老树,树下的野花,也没有任何不对。 小路弯弯曲曲的,越走越偏僻,最后我来到半山腰。这时候再向身后望,已经看不到孤马镇了,镇子被一片树林挡住了。 这时候,我已经看到路尽头的小庙了。 这条路直通到庙门前,然后就消失了,好像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方便人来这座庙似得。 我试探着走到庙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这座庙很安静,里面长着几个老树,这些树都枯死了一半,叶子和树枝稀稀落落的铺了一地。 庙门还算完好,不过也出现了一些朽坏。可见时常有人来这里,但是来的并不频繁。 我推了推庙门,走了进去。 鞋底踩在枯枝上,咯吱咯吱响。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我正踩在枯骨上似得。 这种念头让我心里有点忌讳,于是我开始跳着脚走。 随后,我看到有一块牌匾被人给扔在院子正当中。 刚才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庙门口是没有匾的。难道说牌匾被人拆下来,扔到这里来了? 我蹲下身子,用力吹了吹,把牌匾上的吹尘吹走了。露出下面的字迹来。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头皮发麻。上面有三个血红色的大字:阎罗宫。 阎罗宫这个地方,已经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我闷哼一声,转身就想离开。谁知道身后那两扇破木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我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这里果然邪门啊。 我想也没想,就想翻墙离开,谁知道我的手刚刚搭在墙壁上,就像是被蝎子蛰到了一样,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过来。 我的手一松,就从墙上掉了下来。 我看了看手指,已经有些发黑了。 我慌乱的把血挤出来,接连挤了十几次,血液才慢慢转红。 这时候,附近传来噗地一声轻响,有一道光出现了。 我扭头一看,是阎罗殿里亮起来了一盏油灯。油灯照在阎罗王神像上,他正对着我笑。 我现在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了,只好硬着头皮面对。 我把所有的五帝钱都拿出来,用红绳串成一串,挂在脖子里。然后站在大殿门口,沉声问:“你想怎么样?” 神像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供台上,含笑看着我,一言不发。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他右手向前平伸,托着一只石头雕成的心脏。 这颗心脏颜色暗红,好像不久前刚刚从活人的身上取出来的一样。 “唉,你终究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杀了。”那团黑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的响起来:“这里是你的梦,你掉下悬崖,不可能摔死。但是你太好奇了,我稍微露出点由头,你就跟到了阎罗宫。” 他的话中带着一丝得意:“你到了这里,我就可以真的杀了你了。不不不,我不杀你,我只是想用一用你的肉身。” 随后,我看到那团黑气又出现了,它从神像上冒出来,慢慢聚拢,变成一张极大地脸。它张着大嘴,作势要把我吞下去。 第四十八章 引魂灯 我知道黑气那句“用一用肉身”是什么意思。他只要在梦中吞了我的魂魄,就可以借用我的肉身行走在人世间了。 那张嘴距离我越来越近,它也就越来越大,到最后,它几乎笼罩住了整座小庙,无论我怎么躲避都没有用。 嗡的一声,我被那张嘴吞进去了。连同我一块吞进去的,还是有这座小庙。 或许是因为五帝钱的缘故,短时间内,我还没有死掉,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有一枚五帝钱已经出现了裂纹。 啪,一声轻响,一枚五帝钱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我心惊肉跳的站在黑气弥漫的小庙中,随着掉落的五帝钱越来越多,我觉得我距离死亡也越来越近了。 很快,我只剩下最后五枚五帝钱了。 正在绝望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风,小风?” 我猛地一回头,看到李长庚站在我身后。 我又惊又喜,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随后,我震惊的向后退了两步:“不对,你不是李长庚,你是谁?” 站在我面前的人,和李长庚长得极为相似,但是又有很大的不同。他身上有灰色的毛,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像是一头狡猾的狐狸修炼出人形来一样。 李长庚却不理我的话,他双目茫然的看着我说:“蜃烛已经熄灭了,你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看来我的梦确实出问题了,而且问题还不小。” 李长庚沉默了片刻,又说:“我没有进入你的梦,我正在你耳边说话,也许你会在梦中看见我,那不是真的我,而是你想象中的我。你把我想象成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不要害怕。” 我听了这话,反倒松了一口气。因为李长庚在我心中确实是狡猾的狐狸。 只听见对面的李长庚茫然的东张西望:“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小风,我帮你点了一盏引魂灯,你只要跟着灯走,就可以回到人间了。你赶快回来吧,不然天一亮,我也帮不了你。” 我看着两手空空的李长庚,心说:“哪有引魂灯?” 这时候,我脖子上的铜钱啪啪两声,又碎了两枚,还剩下最后三枚。 我着急的要命,绕着李长庚团团乱钻。可是李长庚只是两眼茫然的盯着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现在被困在梦中,无法和外界传递消息,只能我自己想办法了。 我想要翻一下李长庚身上,看看他是不是把引魂灯藏起来了。可是我的手却轻易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好像他的肉身并不存在,只是一团雾气凝聚而成的一样。 我忽然反应过来。李长庚并不在我的梦境中,现在的他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我跺了跺脚:“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啪的一声,五帝钱又裂了一枚。 “嘿嘿嘿……”头顶上传来黑气的冷笑声。随着这笑声,院子里鬼气弥漫,更加阴冷了。 嗯?等等,鬼气弥漫? 我的眼睛忽然看向了大殿中的那盏油灯。这么浓郁的鬼气,这盏灯居然依然是亮黄色,而不是惨绿色。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这盏灯并不在小庙里面,而是在人间? 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李长庚一定是点了引魂灯之后,见我没有醒过来,所以才在我耳边叫我。 我刚才一直在他身上寻找引魂灯,简直是大错特错,因为引魂灯早就点燃了,就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就飞快的向大殿中跑去了。 那黑气像是猜到了我的目的一样,愤怒的叫了一声,随后,我感觉到比刚才沉重十倍的阴气向我压了过来,我一踉跄,摔倒在地。 阴气中鬼哭狼嚎,恐怖的要命,我吓得手脚发软。一个劲的打哆嗦,再也站不起来了。 忽然,我身上一轻,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轻响,我身上的五帝钱又碎了一枚。 我知道,是五帝钱帮我抵消了身上的阴气。我慌乱的爬起来,拼了命的向那盏灯跑过去。 我和油灯之间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可是我跑了十几秒钟居然没有跑到它的面前。因为在我前进的同时,它也在迅速的后退。 我心惊胆战的向它冲过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忽然发现黑气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了。 我回头看了看,阴森恐怖的阎罗宫已经消失了,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等我再扭过头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油灯的火焰慢慢的变大,变亮,变成一扇门。 我心中一喜,试探着走了进去。 嗡的一声轻响。一堆乱纷纷的信息涌入到我的脑子里:纸灰的味道,李长庚的叹息声,黑乎乎的房梁,硬邦邦的纸捆。 我的五感突然恢复,我的意识得到了太多消息,让我有点发懵,足足有三四秒钟之后,我才转了转眼珠,对李长庚说:“我醒了?” 李长庚搓着手,一脸兴奋的说:“醒了,总算醒了。” 他把我扶起来:“来来来,活动活动手脚。小风,你可太吓人了,两只眼睛睁得挺大,就是对外界没反应。” 我在纸扎店走了一圈,然后冲他苦着脸说:“李大师,这次可真是差点被你害死啊。” 李长庚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 我就结结巴巴的把梦中的事情讲了一遍。开始的时候,我的嘴巴很不利索,吐字不清。说到后来的时候,就和常人无异了。 开始的时候,李长庚神色如常,听到后面,却越来越严肃了。 等我讲完之后,他沉声说:“小风,你经历的那个梦,恐怕是大有来历。” 我点了点头,等着李长庚的分析。其实我在梦中也想了很多,不过有很多事都没有想明白。 李长庚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孔方:“他的事先放在一边。先说黑面阎罗的事。” 我嗯了一声。 李长庚没有直接说,而是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等他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开口说:“包括你我在内的人,都知道阴间有阎罗殿,有奈何桥,有孟婆汤。这些传说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但是大部分人都信。但是……真实的情况,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眉头紧皱:“我师父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脾气古怪,本领也很高。他们每年端午节都要相聚一次。但是其中有三年,这个朋友失去了消息。” “等到第四年的时候,他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皮包骨头,破衣烂衫,眼睛都是浑浊的。那时候,他已经疯了。” “我们不知道他疯了多久。或许是依靠着仅存的一点理智,或者是误打误撞,总之他找到我师父了。” “我师父帮他调养了三个月,总算让他恢复了理智。他跟我们说,这三年来,他被困在阴曹地府里了。” 我惊讶的看着李长庚,问道:“他是死了之后,又逃回到人间来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他没有死。他是通过某种秘法,带着肉身进去的。他为什么要进去,他没有说。他怎么进去的,他也没有说。” “总之他告诉我们,阴间和传说中大不一样。里面没有阎罗殿,倒是有一座阎罗宫。而且整个阴间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灵。阎罗、判官、阴差,他们都死去很久了。并且他们的身上都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我打了个寒战:“是黑气杀了他们?” 李长庚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以前我都把这些话当疯话听,没想到是真的。” 我有些后怕的回忆了一下梦中的景象,然后又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阴间的景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李长庚盯着我的眼睛说:“只有一种可能,你曾经去过。” 我断然摇头:“不可能。” 李长庚的表情很古怪:“也许,你真的去过,而且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呢?” 第四十九章 掮客 李长庚的话让我,全身一阵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对他说:“李大师,你可别乱猜啊,太吓人了。我从来没去过阴间,我很确定。” 李长庚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没有去过吗?如果你没有去过,那团黑气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我愣了一下,随后想起来一种极为恐怖的可能性。我的嘴唇有点颤抖,哆嗦着问李长庚:“那团黑气,是不是在我身体里边?” 梦都是由人想象出来的,哪怕昨天晚上的阴间再恐怖,也是在真正阴间的基础上梦出来的。但是梦中有几样东西却不属于我的想象。 一个是张大头和张火兄弟俩。另一个就是黑面阎罗身上的黑气。 张大头和张火的魂魄是李长庚送到我身体里面的。黑面阎罗的煞气,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除非它本来就藏在我的身体当中,借着这次的梦,要把我的魂魄吞掉,夺走我的肉身。 我越分析就越是心惊,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李长庚听了我的分析,神色也有点凝重。对我说道:“你不用担心,它应该是近期才到你身体中去的。不然的话,你的身体早就被它夺走了。” 我心说:就算他是昨天到我身上的我也得担心啊,这可是要命的东西。 李长庚想了想,对我说:“据我推测,这个东西的力量不是很强大,不然的话,它会直接杀了你,而不是通过做梦害你。所以,我还有办法压制住它。至于它出现的原因,我们再慢慢寻找。” 既然李长庚这么说,我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李长庚从身上拿出来一枚五帝钱,穿在红绳上,对我说:“你把它戴在脖子里吧。” 我有点无奈的看着他:“这就是你的办法?这种铜钱压制不住它。我那么多五帝钱都碎了。” 李长庚笑了笑:“这枚五帝钱不一般,应该可以做到。而且我先告诉你,这铜钱不是送给你的,是借给你的。以后你还得还我。” 李长庚这么看重这枚五帝钱,看来它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然我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不过也就戴在脖子里了。 戴好了之后,我问李长庚:“你师父的朋友叫什么?他现在在哪?我能不能见见他?” 李长庚说:“他的疯病没有彻底治好,虽然恢复了一点理智,但是变得很怕人,很多疑,总怀疑有人要害他,整天东躲西藏的。后来他就失踪了。至于他的名字……我师父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们就叫他疯子吧。” 我有点失望的点了点头。我总感觉这个疯子可能不是失踪了,而是死掉了。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还总要躲着人,最后可能死在一个无名的角落里,到现在也没被人发现。 我还要再向李长庚打听一点阴间的事,就看到孔方从角落里小心翼翼的飘出来了,一脸讨好的看着我:“颜大哥,我们……” 我看见他就来气,我这几天东奔西跑,九死一生,全都是因为他。 孔方见我神色不善,就慌忙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对李长庚说:“李大师,我不能投胎的原因,找到了吗?” 李长庚扭头看了看我。我说道:“找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看张火和张大头,他们坐在角落里,还处于沉睡中。 这两人额头上都不止一个大包,估计李长庚把他们的魂魄从我梦境中取出来之后,就顺手把他们打晕了。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把在梦中看到的景象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了。 孔方听完之后,一阵沉默。他嘴里嘟囔着说:“我是偷尸体的?这不可能,我不是那样的坏人。” 我和李长庚都没有说话。证据确凿,和他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我问李长庚:“现在怨气的源头已经找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长庚挠了挠头:“接下来有点麻烦了。我们得挨个找到苦主。给那些尸体烧香上供,征求他们的原谅。你就祈祷他们偷得尸体比较少吧。” 我心里有点苦涩,在梦中的时候,张火和张大头手法何等熟练,肯定不是初犯了。不知道我得找多少魂魄才行。 李长庚走到张火和张大头跟前,把他们踢醒了。 这一次我们没有关灯,因为我们知道,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报警。 张大头是最先醒过来的,他有点发懵的看着纸扎店,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李长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兄弟,你能耐啊,说说吧,偷了多少尸体。” 张大头惊骇的看着李长庚,似乎不明白自己的秘密怎么泄露出去的。 等他一扭头看到我之后,顿时面色苍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旁边的张火悠悠醒转,他看了看头顶上的电灯,兴奋地对张大头说:“哥,那位老神仙没有骗我们。咱们杀了那个小子,果然又活过来了……”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看到我了。 我学着李长庚的样子蹲下来,笑眯眯的说:“两位,你们犯的事不少啊。偷盗尸体,杀人未遂。嗯……这还只是人间的罪。还有阴间不知道多少小鬼要找你们报仇呢。” 张大头似乎根本没听我的话,他一脸震惊的看着我,喃喃自语:“你怎么也活了?” 我和李长庚拷问了足足一个小时,基本上把他们的秘密都挖出来了。 他们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再受到逼问的时候就没那么顽固了。 据他们所说,张大头的名字叫张水。这俩人是亲兄弟,从小跟着自己家长辈偷盗尸体。后来家里的长辈老了,他们俩开始出来单干。 这些人偷尸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盛行配冥婚。 年轻的男女还没成家就死了,家人担心他在地下孤单,会根据生辰八字,找个合适的异性,将两人合葬。希望他们在阴间做个伴。 但是配冥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找不到八字合适的人,有时候对方的家人不想配婚。所以尸体往往还是要孤零零的下葬。 这种现象,就催生了张火和张大头这种人。他们根据生辰八字,直接在坟地里寻找合适的尸体,找到之后就挖走,然后卖给需要配婚的人。 我和李长庚听得连连摇头,这两个人太缺德了。就算今天没有落到我们手里,将来也没有好下场。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孔方并不是他们的团伙。而是一个掮客。 据张大头所说,孔方认识本地一个官员。官员家里正好办丧事,为了巴结人家,就自告奋勇,要搞来一具尸体配冥婚。 最后转弯抹角,不知道托了多少人,联系上了张火和张大头。 我在梦中看到的景象,就是他们三个去偷尸体那一次。本来孔方是不用去的,但是他担心中途出了岔子,或者说,为了向那官员献殷勤,主动跟过去了。 谁知道孔方半路上离开去办事了,张大头和张火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回来,就抬着棺材来孤马镇找人,最后发现孔方死了。 两兄弟没办法,他们自己是联系不上那位官员的,只好把棺材扔在财神庙,再慢慢想办法。 我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有一具尸体,那就好办了。 李长庚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钟,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就伸手把张大头和张火拽起来了:“你们带路,去找尸体。” 我从纸扎店抓了一把纸钱和香烛,打算过一会好好祭奠一下棺材里的女尸,再把人家放回到坟墓里,这样一来,她怨气就可以消散了吧? 一路上我胡思乱想,越想越开心。 而孔方远远地跟着我们,不住的嘟囔:“我真这么坏?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财神庙很快就到了,张大头把门推开,对我们说:“就在这里,你们把尸体抬走吧……”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没有声音了。 我探进头去一看,顿时心里一凉:棺材不见了。 第五十章 孔方的死因 庙里的棺材,李长庚曾经打开看过,里面的确实是一具女尸。 一具尸体,怎么会带着棺材不翼而飞? 我越想越恐怖,脑海中出现了尸体背着棺材溜出财神庙的景象。 这时候,李长庚拽住张大头问:“棺材呢?” 张大头愣了一下,一脸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哥俩忙了这么久,尸体被人偷了?” 李长庚则破口大骂:“放屁吧你,谁会没事偷这种东西?” 张火在旁边傻乎乎的抖机灵:“没准是我们的同行呢?”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有点恍惚:对啊,这才是正常人的逻辑啊。 我最近肯定是见鬼见多了,思路都有点奇特了。棺材消失,一定是被人抬走了。为什么我会想到诈尸呢? 我走进院子里,蹲在地上看了看,发现院子正中央有烧纸钱的痕迹,甚至还有几个盘子,上面摆着一些瓜果。 瓜果被老鼠咬掉了一大半,不过依然能看出来,这是作为供品放在这里的。 我站起身来,对李长庚说:“棺材确实是被人抬走的,而且抬走之前还祭奠了一番,做过一些仪式。” 李长庚扭过头去,就开始逼问张大头,是不是被那官员抬走的。 张大头想了一会,说很有可能是官员干的。因为他们虽然联系不上官员,但是也约好了,大家在财神庙交易。可能官员见张家兄弟没有过来,自己就把棺材抬走了。 李长庚又问那官员是谁。 张大头无奈的很:“我也想知道是谁。尸体的钱还没给我们呢。再者说了,我们要知道他是谁,也就不用孔方这个掮客牵线搭桥了。” 张大头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骗我们。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走出财神庙,朝躲在远处的孔方招了招手。 孔方一脸茫然地飘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颜大哥,我可以投胎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问道:“和你交易的那个官员是谁?” 孔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忘了,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他魂飞魄散算了。 这时候,李长庚和张大头两兄弟也出来了。 李长庚问我:“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孔方这小子,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查。孔方生前和哪个官员交好,并不难查出来。” 我点了点头:“咱们先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张大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忍不住了,小声问我们:“你们……能看见孔方?”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我们俩确实能见鬼,而且有一天你也能见到鬼。那些鬼很有可能会找你要尸体。” 张大头面色惨白,看样子是有点怕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走到了一个地方,我一看这里,脚步就停下来了。因为这里有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 在梦境中,我就是以孔方的身份上了这条小路,差点被阎罗宫里的黑气杀死。 张大头见我望着小路出神,低声说:“孔方就是在那里出事的,那边有一座庙。” 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孔方不知道自己的死因,我和李长庚也没有问过别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孔方是死在阎罗宫了。 张大头低声说:“那天晚上,孔方和我们分开了。他上了这条小路,我们兄弟找了个地方休息。等到天亮的时候也不见他回来。” “后来听人说,他死在小庙里了。而且死的很奇怪。” 我心里有点不安,问张大头:“怎么个奇怪法?” 张大头指了指自己心口:“他这里有个巴掌印。有人说,他是碰见恶鬼了,让鬼把心给掏走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张大头:“是什么样的巴掌印?” 张大头说:“这个我也说不好,反正是黑色的,像是手影,印在胸口上,擦也擦不掉。” 我心中一动,把两只袖子拽起来:“是不是这样的?” 张大头看了一眼我胳膊上的掌印,顿时吃了一惊,指着我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 然后他惊恐的看着我:“你怎么也有?” 我的神色有点阴郁,我忽然想到,我手掌的黑掌印不止怨气那么简单,似乎还和阎罗宫里的东西有关。 李长庚沉思了一会,忽然对张大头和张火说:“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的亲人住在哪。” 张大头警惕的看着李长庚:“你要干什么?” 李长庚笑了笑:“我们要办点事,所以先放你们走。不过你们不能乱跑,必须在纸扎店门口等着我们。不然的话,我就报警把你的家人抓了。反正你们这一大家族都是偷尸体的,抓了也不冤枉。” 张大头脸色变换了几次,然后点头答应了。 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李长庚就朝远处的孔方摆了摆手,将他叫过来,问道:“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孔方的两只眼睛还有点茫然,不过茫然中多了一丝疑惑。他指着那条小路说:“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我临死的时候,来过这里。” 李长庚又问:“小风手腕上的黑掌印,和庙里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孔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来过这条路。” 李长庚摆了摆手:“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我跟在李长庚身后,有点担忧的说:“那里可能会有危险。” 李长庚嘿嘿一笑:“能有什么危险?庙里的东西如果真有本事,也不会趁着你做梦的时候偷袭你了。” 我想了想,感觉李长庚的推测也有道理。就跟在他身后,沿着那条小路向山上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孔方忽然停下来了,他皱着眉头说:“我想起来了,我是被庙里的阎王爷给杀了。” 还不等我们询问,孔方就说:“当时我看到张火和张大头把那女人从坟地里挖出来,我心里很不好受,很内疚。” “我知道这里有一间小庙,里面供奉着阎王爷,我小时候来这里玩过。所以我就和张大头说了一声,跑到了庙里。我想烧两张纸,忏悔一下,让阎王爷从轻发落。” 说到这里,孔方忽然皱起了眉头,吞吞吐吐的说:“后来……后来阎王爷活了,就把我的心挖出来了。” 这一段,他似乎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李长庚在旁边对我说:“杀死他的,应该不是阎罗王,是阎罗王塑像上的黑气。黑气杀了他之后,有一部分附在了他的魂魄身上。又随着怨气在你手腕上形成了两个黑掌印。所以你才能在梦中见到黑面阎罗。” 我问李长庚:“那黑气不是在阴间吗?为什么出现在人间的庙里?” 李长庚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他幽幽的说:“几十年前,是在阴间。几十年过去了,谁知道它是不是到人间了?” 几分钟后,我们已经到了阎罗宫的门口。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李长庚在旁边帮我。 我问李长庚:“咱们要进去吗?” 李长庚嗯了一声,抬脚就要走进去。 孔方忽然拦住我,有点犹豫地说:“还……还有必要进去吗?” 我奇怪的盯着他:“怎么了?” 孔方小心翼翼的说:“咱们找到女尸,化解了她的怨气。你就可以做正常人了。就不用进这座庙了吧?” 我冷笑了一声:“你开什么玩笑?女尸的怨气是化解了,我这双手也可以挣钱了。可那有什么用?我身上潜伏着一团黑气,不定哪天就要我的命,我可没那么宽的心。” 孔方有点着急,欲言又止的说:“你不能进去,那里边危险得很,你去了必死无疑。” 李长庚忽然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孔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来了?” 孔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第五十一章 阎罗的脸 我狐疑的看着孔方,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似得。 孔方见我看过来,连忙低下头,好像不敢看我的眼睛。 李长庚朝我招了招手:“小风,专心点。” 我答应了一声,就走到门口,和他并肩站在一块,我们小心翼翼的看着阎罗宫内部。 这个地方,我在孽镜中看过一次,在梦中看过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是我依然很小心。因为前两次的经历都告诉我,这里很危险。 我正仔细的观察着小院,忽然听到身后孔方在叫我。他跟我说:“颜大哥,你说我把所有的坏事都忘了,那是不是就算好人了?” 我随口就想损他一句,但是一扭头,看到他脸上写满了惭愧,忽然又有点不忍心了,于是话到嘴边又变了:“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看你怎么把握了。” 孔方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感情有点太丰富,或者说,不够心狠手辣。 这时候,李长庚发话了:“我仔细检查过了,院子里没什么问题,咱们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就跟着他走了进去。孔方一言不发的跟在我们身后。 院子里没有异常,并不足以让我放松下来。因为我清楚,这间小庙肯定有不正常的地方。 我们穿过荒芜的院子,走到了大殿门口。里面黑乎乎的,不过等我们适应了之后,也能大概看到一些东西。 一座露出青砖的供台,三个有些发霉的蒲团。供台上坐着阎罗王的塑像,塑像前面摆着几个盘子。只不过盘子里面的供品都不见了。 我皱了皱眉头,发现阎罗王的塑像和我在梦中看到的有点不同。 在梦里面,阎罗王双手向前伸着,手心中捧着一颗心脏。但是在这里,阎罗王是双手合十的,而且这合十是倒着的,指尖向下。 这个动作很古怪,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看了一会,低声说:“大殿里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心里一沉。 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见鬼,如果找不到鬼,那我手腕上的黑气就没有办法驱除。换而言之,说不定我哪天在睡梦中就被杀死了,而我身边的人还毫不知情。 李长庚在大殿里来回踱步,低声说:“难道那团黑气知道我们要来,提前逃走了?不可能,我有预感,它就在这里。” 李长庚从身上掏出火柴和蜡烛来,对我说:“我们仔细找一下。” 他把点燃的蜡烛随手放在供台上,然后在我耳边嘱咐我说:“黑气既然要躲着我们,就一定会藏起来,你尤其要注意影子。”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经历过不少这种事,知道其中的门道。黑气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会被我们一眼发现。它最有可能变成影子的模样,拖在人身后,人反而很难察觉。 我先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的影子没有问题。他知道我在检查他,又伸了伸胳膊腿。 他的影子随着他的身体晃动,一切正常。如果是黑气化成的假影子,是会慢半拍的。 我又看了看我自己,我的影子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又看了看房梁,柱子,甚至神像。 最后我发现,这好像只是一间普通的小庙。除了香火差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站在小庙里面,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好像有一双诡异的眼睛,在暗中观察我似得。 李长庚叹了口气:“到处都没有问题。看来那团黑气并不在这里。你手腕上的掌印,我回头再帮你抹掉吧。” 我点了点头。既然找不到黑气,也就只能如此了。 就在我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看了看孔方脚下。他的身后,有一道明显的影子。 我心中狂震,说不出是惊吓还是惊喜:原来你在这里。 刚才我看到孔方脚下拖着一条影子,觉得正常得很,直到现在我才回过味来。 鬼,是没有影子的。 孔方见我神色古怪的看他,也有点害怕,结结巴巴的说:“怎么了?” 我向李长庚使了个眼色,李长庚也反应过来了。 我悄悄地向门口退去,握着脖子里的五帝钱,把门口封住了。而李长庚则慢悠悠的向孔方走去。 一边走,一边笑眯眯的说:“小孔啊,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我知道,他可能想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然后出其不意的抓到黑气。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切也太诡异了。简直就是想要捉到小白兔的大灰狼啊。 黑气有没有察觉到李长庚的目的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把孔方吓得够呛。 孔方哆嗦着问:“李……李大师。你们找不到黑气,要拿我撒气了吗?” 李长庚嘿嘿一笑:“怎么会呢?你真是想多了。” 我看到他的手缓缓张开,又紧紧握住。 李长庚要出手了。 偏偏在这时候,呼的一阵阴风吹过来,噗地一声,把供桌上的蜡烛吹灭了。 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漆黑。 李长庚骂了一声,慌乱的跑过去,把蜡烛点燃了。 可惜,蜡烛再亮起来的时候,孔方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哪去了?”李长庚问我。 我堵着门口望了望大殿,完全看不到影子的踪迹,只好说:“反正在这间屋子里面。” 我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因为我见鬼太多了。如果黑气从我身边逃走,我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李长庚懊恼的又开始在大殿里转圈。这时候,孔方小心翼翼的说:“我……我好像感觉到了。” “嗯?”李长庚疑惑的看着孔方。 孔方小声说:“刚才阴风吹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身子后面有个东西,它逃到地下去了。” 李长庚指了指孔方脚下的地砖:“下面?” 孔方点了点头。 李长庚伸出脚来,在地砖上挨个跺了一遍。然后他对我说:“有几块砖下面是空的。” 我们把那几块砖撬起来,发现下面是一块石板,掀开石板,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阵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让我打了个寒战。 李长庚深吸了一口气,叹道:“鬼气阴森啊,看来这才是那东西的老巢。” “我们要下去吗?”孔方很紧张的问。 李长庚点了点头。忽然他一扭头,看着供台上的神像笑了:“你看,神像的手就是指着这个洞口的。他早就告诉我们了,要从这下去。”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神像的手确实指着我们这边。可是我心里就更加不安了。因为向我们指路的是阎罗王,他指的路,恐怕不是通往人间的。 “走吧。”李长庚招呼了一声,就率先爬下去了。 我紧随其后,也下去了。最后是孔方,飘飘荡荡的跟在我们后面。 这个地洞阴暗潮湿,我们粗重的喘息在里面形成回声,好像有十几个人在陪着我们向下爬一样,听的人头皮发麻。 我爬了一会,觉得很压抑,我得说点什么。于是我对李长庚说:“你觉得这个洞,像不像是一口井?” 李长庚嗯了一声。 然后他的身子一闪,消失了。 我吓得脑子嗡的一声,冷汗一下就流出来了:“李大师,你去哪了?” “我在这边。”不远处传来李长庚的声音。 我连忙向下爬了两步,发现地洞在这里有了一个急转弯。然后继续向下。 李长庚正在点燃一支新的蜡烛。我松了口气,紧跟在他身后。 我们一直这样转弯了九次。我觉得我们爬得很深,几乎要爬到阴曹地府里去了。 偏偏这时候李长庚嘀咕了一声:“转弯九次,就代表着九泉啊。这个地洞有些门道。” 然后,我们就走到了地洞的尽头。这是一片宽阔的地下空间,就像是一座大殿。 我借着李长庚的烛光看了看,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因为我看到墙壁上有很多壁画,壁画的内容,是各种各样的厉鬼。 这里和祭灵庙的井底,几乎一模一样。 李长庚的蜡烛光芒微弱,照不到太大的地方,于是他向前走了走。 然后,我看到了九口铁棺材。 这里的棺材都是打开的。铸铁的棺材盖四分五裂,铁链更是断成数截,被随意丢在地上。 李长庚举着蜡烛走到最近的一口棺材里面,向里面照了照。 棺材是空的。 “里面的新娘子,逃走了?”我颤抖着问。 李长庚忽然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没有逃走,她们还在这里。” 随后,他举着蜡烛向前走了两步,照亮了前面的空间。 我瞪大了眼睛,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看到有九个穿着嫁衣的少女,正跪伏在地,她们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很久了。 而少女跪拜的,是一尊黑面阎罗的神像。 我觉得嗓子有点发干,我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黑面阎罗和祭灵庙的新娘子,有关系?” 李长庚忽然回过头来,用很陌生的眼神在我脸上打量来,打量去。 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忐忑不安的问:“怎么了?” 李长庚古里古怪的说:“我觉得,黑面阎罗和你的关系更大。” 我心里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幽幽的说:“刚才在上面,你看黑面阎罗神像的时候,不觉得他面熟吗?”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神像上全是尘土,看不太清楚。” 李长庚咧嘴一笑:“那现在仔细看看吧。” 他从身上拿出来一张纸,快步走到神像跟前,伸手就要擦掉上面的灰尘。 “别,会把黑气放出来。”我大叫了一声。 可是已经晚了,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露出来黑面阎罗的真面目。 然后,我就震惊的看着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黑面阎罗的脸,和我的一模一样。 【上架感言】与【未来一周的更新计划】与【文末福利】 本公告分为四个部分:一,更新计划。二,上架感言。三,充值教程。四,文末福利。 【第一部分:更新计划。】 从明天开始,到下周四,每天六更。 下周四之后,每天保底四章,也就是一万字。然后再加更。 加更规则如下:推荐票过千。或者钻石过百。或者捧场岩币累计过万。 【上架感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囚棺》明天就要上架了。 其实我是很紧张的。每次上架都像是要上轿一样。期待又忐忑,这样算起来,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婚了……按道理说经验丰富,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实话实说,因为我每天更新太快,也为了大家多看一会免费文,借以培养对我的好印象。我这本书拖了又拖,一直拖了一个半月。实际上按照规定,我在一个星期前就应该上架了。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不接着拖了?你拖到结尾,我给你一百个赞。 我要回答道:赞不能当饭吃。作为一个全职作者,我快揭不开锅了。 【为什么要上架】 书之所以要上架,基本上有两个原因。 一方面我是全职作者。想靠这个混口饭吃,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另一方面,网站也要运营,拖来拖去,把老大拖恼了,咔嚓一刀,就永远不用上架了。 所以,希望大家能理解。其实我就是个卖书的,起早贪写完,每天熬到十二点,就是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而各位都是我的顾客,付了费,买走我的文,就给了我继续从事这一行的可能。 我们写小说的其实和摊煎饼的大叔,卖肉夹馍的大婶是一样的,都是用辛勤的劳动换点钱,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只想着养家糊口。 实际上,我比上面那两位还要可怜,他们饿了至少可以吃一口他们自己的产品。而我面对着满屏幕的汉字,实在是有心无力。忙起来的话,经常把午饭推迟到两点,晚饭推迟到八点。幸好我发现了小米粥能治胃疼,不然恐怕还在求医问药。。。。 【收费标准】 上架就意味着收费了。有的同学很害怕上架。其实,上架一点都不可怕。每千字只收六分钱。 仔细想想,我混到按分收钱的地步,也是挺悲哀的。 我每一章大概两千五百字左右,这样算下来,每章只要一毛左右,一个月只要七八块钱。 所有章节,购买一次可以看无数遍。在电脑上订阅,在手机上也可以看。 七块钱能干什么?喝两瓶可乐?打几分钟长途电话?买0.3克猪肉?还是在书的海洋里遨游一个月? 不要犹豫了,拿起你的纸和笔,赶快记下我马上就要说的充值方式。 【如何充值】 1首先你要注册一个账号。可以用已有账号一键登录,微信qq啥的都可以。 2点击本页最上面的充值二字。 3点进去之后的流程和淘宝基本上就一样了。这里就不多说了。 4都有什么方式可以充值?我给大家列举一下:网银,支付宝,手机充值卡,游戏点卡(比如q币),以及移动短信直接话费支付……等等等等。 5我还是弄不成,怎么办?不要着急,直接加群,作者亲自接待,手把手地教,一对一的学,包教包会,不收学费。群号:522198786 也可以点作者的话里面的链接,那里会转到一个比较详细的充值教程。 【福利】 我知道,读者看完书,可能想认识一下作者,交流交流。所以我注册了一些账号。微博啊,微信公众号啊之类的。搜我名字就可以。 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我都会回复的。 谢谢大家。 第五十二章 冥主 李长庚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把灰尘擦掉之后,就迅速的退回来了。然后和我一样,死死地盯着黑面阎罗的变化。 黑面阎罗安静的接受着新娘子的跪拜,那团渗人的黑气并没有出现。 我看着李长庚手里的那张纸说:“看来只有用纸钱擦掉尘土,他才会出现。” 李长庚缓缓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紧张的说:“他已经来了,我能感觉到。嗯,说的准确点,是我们到了他的地盘。” 他说到这里,忽然扭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小风,你和黑面阎罗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又气又急:“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到这时候了,你还要和我搞内讧不成?” 李长庚摆了摆手:“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阴气弥漫,黑面阎罗似乎比我预料中要强大。如果你知道他的来历,或者和他有关系,我就能够找到破绽,也许可以帮我们全身而退。”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凉。因为我感觉到李长庚并没有活下来的把握。 从洞口下来的时候,他不是信心满满的吗?我发现我也是够蠢得,明明被他骗了那么多次,下一次还是选择要相信他。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逃吧。趁着黑气没有现身,先离开这再说。”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现在哪还有路?” 这时候,他手中的蜡烛忽然变了一变,从亮黄色变成了惨绿色。紧接着,我看到他的手上迅速覆盖了一层冰霜。 李长庚大吃了一惊,甩手把蜡烛丢在地上。使劲搓着那只手,惊叹着说:“好厉害的阴气。” 蜡烛掉在地上,并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加旺盛了。我借着幽幽的绿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地洞果然不见了。 那里只有一堵墙,墙上画满了厉鬼。 我畏惧的看着厉鬼,又想起在祭灵庙井底的那个恐怖的晚上。 这时候,我恍惚间看到其中一只厉鬼朝我咧嘴一笑,我吓得头皮发麻,向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紧接着,有百十来只鬼魂冲我嘿嘿笑起来了。他们飘飘荡荡,从壁画中走出来。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完了。 当初在祭灵庙井底。只有一个新娘子,只有百十来只厉鬼,就让我和李长庚差点死在那。 现在有九个新娘子,成千上万的厉鬼。再加上一团黑气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们今天怎么可能活下来? 李长庚也有点紧张的看着周围,我见他一脸凝重,全没有平时的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就知道今天确实生死难料了。 我本以为自己会被万鬼分尸,谁知道那些鬼魂从墙壁中走下来之后,虽然张牙舞爪,嘴里发出一阵阵嘶吼,但是却没有冲上来。 我在鬼哭狼嚎中间,听到了一阵阵铁链声。我仔细一看,发现所有的鬼魂都是被绑着的。他们无法离开墙壁太远。 李长庚也发现这一点了,明显松了口气。 这时候,原本跪在地上的新娘子,忽然直起腰来,仰天叫了一声。这声音凄惨的要命,像是在经受莫大的痛苦。 我看到这些新娘子都已经死去很久了,她们脸上皮肉干瘪,变成了一具具干尸。随着她们的嚎叫,她们正在迅速消瘦下去,最后皮包着骨头,像是一具恐怖的骨架。 这些骨架似乎随着那一声嚎叫耗尽了力气,又慢慢地跪伏下来,一动不动了。 李长庚低声说:“世间生灵,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是有生机的。墙壁上的鬼魂,用生机补充新娘子。新娘子又用生机补充给黑面阎罗。你现在看看,阎罗像和刚才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我仔细一看,发现那尊神像似乎多了一些光彩。再看看墙壁上的厉鬼,他们个个神色萎靡,甚至有一部分直接魂飞魄散了。 我有点明白李长庚的意思了。那些厉鬼,就好比是野草。新娘子就是草地上的牛羊。而黑面阎罗则是牧羊人。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李大师,这黑面阎罗,会不会就是祭灵王?” 李长庚还没有说话,我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祭灵王算什么东西?” 我猛地一回头,发现说话的是孔方。 孔方面对我和李长庚的时候,一直是一只畏畏缩缩的小鬼。可是今天晚上,他脸色铁青,嘴唇血红,像是一只暴躁的厉鬼。 他朝我冷哼了一声,大踏步的走到了黑面阎罗神像跟前。先是虔诚的磕了个头,然后大声说:“我家主人,是冥主。黑面阎罗的神像,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罢了。” 我心里一跳,那团黑气自称冥主,他的口气很大啊。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对孔方说:“冥主是你家主人?这么说,你是故意引我们下来的?”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了。孔方先是在我手腕上捏了黑掌印,然后又引着我们到了阎罗宫。我们所有人都找不到黑气的藏身之处,又是他告诉我们,黑气到了地下。 原来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怪不得每到关键时候他都能找到线索。 我有点愤怒的看着孔方:“为什么要害我们?” 孔方似乎不敢直视我的眼神,他低下头,沉声说:“主人取走了我的心脏,我当然得忠于他,没有这颗心,我没办法投胎。主人让我找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带过来,只可惜,我被你那一口舌尖血喷的诈了尸,魂魄受损,很多事都忘了,能记住的也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不然的话,早就把你带过来了,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我听到这里,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杀了他。可惜我当时还不忍心让他魂飞魄散,谁知道他一直在算计我。 孔方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他神色古怪的说:“是啊。你早点让我魂飞魄散,你手上的黑指印不就去掉了吗?颜大哥,这可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我。” 我气急反笑:“我还真没听过这样的逻辑。” 这时候,旁边的李长庚说:“孔方,冥主的意思是,把小风带过来就行?没我什么事?” 孔方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冥主只交代了把颜风带过来。” 李长庚扭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小风,要不然我就……” 我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长庚:“李大师,你不会把我扔在这,自己临阵脱逃吧?” “怎么会呢?”李长庚一脸微笑。 他忽然手掌一翻,大叫了一声:“火起。”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掌心中多了一张黄纸,而他捏着这张黄纸,重重的拍在了我身后的地面上。 轰然一声,黄纸烧着了。我身后的影子里传来一声惨叫。隐隐约约的,我看到有一团黑气,被烧成了一团灰。 李长庚拍了拍手站起来,得意的说:“刚才那个什么冥主,变成影子藏在你身后了。看样子是想偷袭你。我出手把他干掉了。” 冥主就这么轻易地被杀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回头一看,地洞依然没有出现。 “出口呢?”我问李长庚。 李长庚也有点发愣:“我明明杀了他啊。这地方确实鬼气阴森,不过大部分鬼气都是壁画中的厉鬼散发出来的。冥主本身力量并不强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黄泉路,可进不可出。九泉之下,你们还想回去吗?” 我身子一僵,缓缓地扭过头来,看到黑面阎罗脸上罩着一层黑气。 黑气如流水,在神像身上徘徊不休。从里面发出幽幽的声音:“我是杀不死的。” 第五十三章 气海 冥主的声音像是从幽冥中传来的:“颜风,我需要你的身体。你过来。” 我双腿打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抬脚就要走过去。关键时刻,李长庚一把将我拽住了。 我打了个哆嗦,猛地清醒过来,有点后怕的向后退了一步。 冥主又慢慢地聚拢成一张脸,他平淡的看着李长庚,就像是看一个随时可以杀死的蝼蚁:“你是要和我作对?” 李长庚像是怕了他的眼神,慌不跌的摇头:“不是,不是。” 冥主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是就好。你虽然实力很弱,但是还有点小聪明。我可以允许你留一条命,做我的鬼伥。”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鬼伥就不用做了,我只是好奇。你的力量怎么也很一般?” “我的力量一般?”冥主哈哈大笑:“整个阴间都被我控制了,你居然敢说我力量一般?”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我确实有这种感觉,你的实力并不强。” 随后,他一步步向冥主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来了一张黄纸。这时候我才看到,黄纸上写满了字符。 冥主的脸色阴冷到了极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李长庚平淡的说:“我当然知道。” “火起。”他大喝了一声,黄纸轰的燃烧起来了,将冥主包裹在里面。 我看的清清楚楚,火焰确实把冥主烧成了灰。几秒钟后,当火光熄灭的时候,黑面阎罗的神像变得很普通,再也没有之前的光泽了。 李长庚回过头来,对我说:“他是不是挺弱?” 我正要答话,却看到一团黑气猛地从神像的脸上窜出来。砰地一声,李长庚被打中了胸口,倒飞回来。 他摔倒在我旁边,我慌乱的把他扶起来了。 噗地一声,李长庚吐了一口血。 他的神色有些萎靡,不过还是朝我笑了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时候,冥主的声音又传来了:“我说过了,我是杀不死的。” 李长庚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点头说:“是,现在我信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做鬼伥的机会。” 我看着李长庚,心里有点惊诧他的不要脸程度,就算要屈膝投降,也得有个缓冲的时间吧? 显然冥主也被李长庚惊到了,皱着眉头说:“现在的世间人,这么厚颜无耻了吗?” 李长庚见冥主没有一口回绝,马上比刚才无耻了十倍有余:“冥主大人,我这个人很机灵,你收我做鬼伥,肯定比你身边的孔方好用。” 孔方的脸色精彩的很,估计打死也没有料到有一天李大师会跟他争宠。 冥主淡淡的说:“那你把颜风给我押过来吧。我需要他的身体。” “好嘞。”李长庚马上踹了我一脚,喝道:“快过去。” 我踉跄了一下,皱着眉头说:“李大师,你玩真的?你真要给一只鬼当走狗?” 李长庚忽然勃然大怒:“你敢伤我自尊?”然后他的拳头就劈头盖脸的打过来了。 我被打倒在地,心里还有点茫然:你……也有自尊? 李长庚把我摁在地上,一个劲的痛揍。我挨了几拳也被打出火起来了,心想:你一个叛徒,怎么还这么嚣张呢?叛徒不应该内心煎熬,满脸惭愧吗?你看看人家孔方,一个老牌叛徒,也没这么牛气。 想到这里,我就开始激烈的反击,也揍了李长庚几下。 忽然,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那个家伙是一盏阴灯。” 我愣了一下,刚要问什么是阴灯,就被李长庚一拳打在下巴上,顿时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长庚又小声说:“他确实实力强大,但是无法来人间。阴间好比是一只油桶,他就是桶里的油。他想来人间,只能寻找一只灯芯,把油点燃了。” 李长庚说这话的时候,又趁机给我来了两下,我被打的晕头转向,连反击都忘了。 李长庚揪起我的耳朵,使劲向外拉扯,与此同时,用极小的声音说:“灯芯决定了火光的大小。火光越小,他的实力就越低。那个黑面阎罗的神像不是个好灯芯,所以他的一身本事都发挥不出来。他需要你做灯芯。” 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冥主的本体在阴间,能够到人间来的只是一小部分,所以才一次次被李长庚杀死,却又永远能活过来。 如果得到了我的肉身,他的本体来到人间。那会怎么样?我们会不会放出来一个大魔头?我有点不敢想了。 我问李长庚:“能不能把神像打坏?” 李长庚一拳打在我眼睛上:“打坏?看我把你打个稀巴烂。你要是石头做的,我还没办法,你是个人做的,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疼的呲牙咧嘴,心里乱糟糟的,我知道李长庚的意思,黑面阎罗的神像是顽石雕成,又有冥主照看。李长庚恐怕还没有打破它,就先被冥主给杀了。 这时候,冥主冷冷的说:“可以了。” 李长庚马上就住手了。恭恭敬敬的站在我身边,两眼看着冥主,一脸讨好的表情。 我感觉他真是有做狗腿子的天赋啊。 冥主冷笑了一声:“狗咬狗的戏码,我已经看够了。你把他的肉身打坏了,我还怎么用?让他过来吧。” 李长庚答应了一声,抓着我的脖子就要把我提过去。 冥主皱了皱眉头:“让他自己过来。” 李长庚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情愿。 冥主哼了一声:“你太狡猾,在我得到他的肉身之前,你不要靠我太近。”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忽然在我肚子上擂了一拳,小声念叨了一句:“气海。” 我被这一拳打的喘不上起来,蹲在地上缓了十几秒钟。 在我喘息的时候,我也明白李长庚的意思了。 气海穴居于肚脐之下,是人体先天元气汇聚之处。小时候我得过一场重病,二叔请了一个老中医,那老头在看病的时候,经常念叨这句话,说什么气海被封,百病丛生。 冥主能用黑面阎罗的塑像代替肉身,说明神像和人体相似,也有一处气海。这气海也许就是它从阴间来到人间的通道。 我们既然打不破神像,不如把气海封住。这样一来,只要李长庚再灭他一次,他就不会出现了。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神像附近了。 我先穿过跪在地上的新娘子。这时候,我发现新娘子并不是死的,她们还活着。至少她们的眼睛是活着的。 我先是看到了哀求。她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似乎求我帮她们解脱。 我苦笑了一声,心想: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怎么救你们? 或许知道我无意救人,她们的眼神一变,又变成了怨毒,恨不得将我咬成碎片,一块一块吞下去。 我心里一阵发寒。幸好新娘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动弹不得,不然的话,我别说找到神像的气海了,还没走到神像跟前就被杀了。 “孔方,你去教教他。”冥主淡淡的说了一句。 孔方马上站出来,对我说:“颜大哥,你跪下来。” 我瞟了他一眼,慢慢地跪在地上了。神像就在我面前,我努力地寻找着他的气海。 “颜大哥,你放松一点。把七窍都张开,让冥主大人进入你的肉身。”孔方在旁边说。 我慢慢地张开嘴,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神像身上的肚脐。那附近有一团淡淡的黑气,徘徊不休,不停地旋转。 这里果然就是连接阴阳的通道了。 我趁人没有注意,一把将脖子里的五帝钱揪了下来,向肚脐上贴过去了。 可是这时候,有一只冷冰冰的手将我挡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慢慢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冥主一脸阴沉的看着我:“你以为,你和他的那些悄悄话,我真的没听到吗?” 第五十四章 舍命 我心里一凉:完了。 我和李长庚费那么大力气演了一出戏,互相打的鼻青脸肿,总算把消息沟通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冥主。 叮当一声,我手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 而我,被冥主扼住脖子,举到了半空中。 我张了张嘴,从喉咙里面艰难地发出声音来:“为什么是我?” 死到临头,我忽然很想弄清楚,为什么冥主会选上我。 冥主本来要钻进我的七窍里面,但是这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丝兴致,放缓了动作,淡淡的说:“因为我们两个有渊源。” 我听得心里一震。我和冥主能有什么渊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一直生活在三姓村,二叔去世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鬼。 可是冥主显然没兴趣再解释什么了。他伸手一捏,我的嘴巴就不由自主的张开了。 七窍张开,他就可以钻进去,夺走我的肉身。我不用再问,也知道到时候我的魂魄肯定会消失。 真是可怜,我之前还给孔方投胎转世的机会,结果到现在,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我费力的扭过头去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揣着手,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好像不知道我要死了似得。 我心里一阵悲哀:难道这家伙真的甘心做冥主的鬼伥? 求人不如求己,我咬着牙说:“等一等,我还有个问题。” 冥主冷笑着说:“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不过我很奇怪,你能拖延几分钟又怎么样?” 我苦笑了一声,艰难的说:“多活一秒钟,我也赚到了。” 冥主点了点头,淡淡的说:“看在我要用你肉身的份上,你问吧。” 我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新娘子,问:“你和她们什么关系?” 冥主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有个世间人,不自量力,布置了这些铁棺材。被我取来一用,就这么简单。”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闹了半天,祭灵王是给人做嫁衣啊。 冥主见我不再说话,就加大了力道,同时有一缕烟气向我飘了过来。 “颜大哥,你出去之后,不要再找那具尸体了。也别找张家兄弟了,他们都没有说实话。”不远处忽然传来孔方的声音。 我有点发懵,这小子从哪看出来的,我还有出去的机会? 随后我就听到冥主阴冷至极的声音:“孔方,你这是在干什么?” 冥主捏着我的喉咙转了转身子,然后我就看到孔方了。 他站在阎罗神像的后面。一手捂住了阎罗的眼睛,另一手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身体。 孔方认真的看着冥主:“主人,颜大哥是个好人。我觉得留他一条命比较好。” 冥主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只是我的鬼伥,你不该有自己的想法。别忘了,你的心脏还在我手里。只要我不同意,你就没有他投胎的机会。” 孔方忽然嘿嘿笑起来了,我忽然发现,他现在的笑容很干净。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使劲扎进了自己的咽喉当中,然后向下一划。 哗啦一声,从喉咙到肚脐,他的皮被划开了,内脏争先恐后的露了出来。 孔方用匕首指着左胸说:“主人,我有新的心脏了。”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个通红的纸包。 “这是心脏?”冥主冷笑着说了一句。 孔方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是心脏。李大师帮我做的。纸包里面裹着七年以上的公鸡冠,晚上出生的黑狗的血。还有用五帝钱研磨过的朱砂。” 冥主一脸阴沉的说:“你知道这些东西,对于鬼魂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这颗心脏一旦破了,你就会魂飞魄散。” 孔方笑了笑:“我知道。不过我今天听颜大哥说,人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看我怎么把握了。” 随后,他几乎没有片刻停留,就用刀尖戳破了纸包。 哗啦一声,里面的黑狗血混合着朱砂,迅速的流淌了出来。它像是岩浆一样,触碰到孔方的魂魄之后,顿时让他魂飞魄散。 孔方消失了,血液和朱砂的混合物落在了阎罗神像上。从头顶开始,一直向下流淌,直到把整座阎罗神像都遮住了。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李长庚的真正计划。 冥主愤怒的转过身来,向李长庚叫道:“你果然很有些小聪明。” 李长庚依然是一脸谦卑的笑容:“现在好了,孔方死了。您老人家的鬼伥只剩下我一个了,没人和我竞争了。” 冥主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看得出来,他是恨极了李长庚。我以为他要冲过去杀了李长庚,谁知道他猛地一转身,向我七窍中钻进来了。 我没有任何防备,就感觉冥主进入了我的身体。 完了,我身子一僵,觉得身体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我嘴里发出来:“你以为,用血遮住了神像的气海,我就没办法沟通阴间了吗?我现在有新的肉身了。” 李长庚缓步走过来,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哦?是吗?那我把这新的肉身也杀了不就可以了吗?” 随后,我看到李长庚手中也多了一把匕首,他向我的小腹扎过来了。 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刀尖距离我越来越近。我总觉得在最后一刻,李长庚会停下来。 谁知道我却听到了一声闷响。紧随其后的,才是冷冰冰的疼痛。 我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是,摔倒在地上了。 我听到李长庚嘀咕了一声:“我早就说了嘛,打破石头神像不容易,打坏一具肉身还是挺简单的。”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了。发现自己正盘着腿坐在地上。李长庚正从我肚子上蘸血,然后在我身上写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我低头看了看,肚子上有个不浅的伤口。 我有点伤心的说:“李大师,你刚才捅了我一刀。”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我不捅你那一刀,能救你吗?” 我问:“冥主呢?” 李长庚说:“我把他从你身体里逼出来,杀了。” 我动了动身子,肚子上一阵撕裂的疼痛:“我的伤……” “你的伤没事,都是皮外伤。我没真的破坏掉你的气海。吓唬冥主的。给你贴块纱布,三天就好了。”李长庚轻描淡写的说。 我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然后好奇的问:“你在我身上干什么?” 李长庚心不在焉的说:“还有些收尾的事要做。” 我扭头看着不远处的阎罗神像,它现在完全被鲜血和朱砂覆盖,冥主不可能通过它来人间了。 我手臂上的黑掌印消失了,看来孔方魂飞魄散之后,那些怨气失去了依附的东西,只能散掉了。 我想起来孔方之前自杀时候的决绝,不由得有些叹息。 我问李长庚:“你是什么时候把纸包放到他身体里去的?” 李长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天张家兄弟进入你的梦境。你一直在说梦话。孔方听了之后,想起来了不少事。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原来他是冥主派出来抓你的。” 我说:“所以,他就同意了你在他身体里放那么一颗定时炸弹,到时候牺牲自己保住我们?” 我有点感慨的说:“这个孔方,关键时刻是条汉子。看来我之前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人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把握住了。” 李长庚古里古怪的瞟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李长庚说:“你真以为他是因为你那番话才舍己救人的?别傻了,是因为我答应他了,给他真正投胎转世的机会。” “啊?”我一脸迷惑的看着他。 李长庚在我身上写下了最后几个字:“现在距离他魂飞魄散不到半个时辰。我就用你的肉身,帮他聚魂。这是提前和他交易好的。” 第五十五章 聚魂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原来这是提前交易好的。不过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我凭什么要求孔方牺牲呢?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李长庚刚刚写上去的几个字是孔方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串生辰八字。估计也是孔方的。 李长庚从身上取出来一叠纸钱,在我面前烧了,一边烧,一边说:“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他聚魂,如果聚魂失败,他就彻底死了。” 我看李长庚神色郑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沉重,下意识的问道:“如果失败了,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李长庚点了点头:“我已经答应他了,如果没有做到,就会让我愧疚,会变成我的执念。我这一辈子,会时不时想起来。如果有一天,我和一只极厉害的厉鬼拼命,拼到精疲力尽的时候,会想起这段往事,然后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李长庚入戏很快,脸上马上有了一种悲壮的表情:“甚至带着这种惭愧,我没有办法投胎转世。只能变成一个孤魂野鬼,在世上来回飘荡……” 我摆摆手打断他:“你算了吧。你说话向来不算数,我也没见你哪次愧疚过。” 李长庚争辩说:“那不一样,我这次是真的答应了,把承诺放到心里了。” 我瞪大了眼睛:“敢情你以前许下的诺言都没往心里去?”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生硬的转移话题:“时候不多了,咱们赶快开始吧。” 随后,他就一掌拍在我的天灵盖上。 这一掌轻飘飘的,看似没有用力,但是我却马上喘不过气来了。不仅如此,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身体迅速的凉下去。 我想要摸摸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我被李长庚一掌拍死了?变成一具尸体了? 李长庚解释了一句:“我封住了你的阳气,不然孔方的魂魄碎片不敢靠近。你就当自己是一具尸体好了。” 然后李长庚拿出来一张黄纸,点燃了绕着我转圈,一边转,嘴里一边念叨着孔方的名字。 他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形成了回音,听起来很渗人。地上那半截蜡烛烧得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烛头,火光暗的要命。 借着这昏暗的火光,我忽然发现,地上多了好几个淡淡的影子。 这些影子影子飘飘荡荡,木然的向我走过来了。我心中一紧:难道这就是孔方? 李长庚显然看到了那些影子,慌乱的退到了远处。 看来孔方的魂魄碎片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即使是李长庚这样的大师也不敢靠太近,以免阳气把影子冲散。 这影子确实是孔方的。他面色惨白,身子都是半透明的。 孔方茫然的看着我,好像失去了神智一样。一阵阴风吹过来,让蜡烛的火光来回摇摆,而这些影子也四处乱晃。 孔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扑到了我的身体里面。 我觉得本来就发凉的身体更加阴冷了。 其余的影子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犹犹豫豫的走到了我的身体当中。不过依然有一小部分,在路上的时候就彻底崩溃,被阴风一卷,散落的到处都是,甚至飘到了外面。 也就短短的五六分钟而已。地上的烛光渐渐明亮起来,这里恢复了正常。 李长庚走过来,伸手在我头顶上按了一会,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恢复了。只是它跳动的很慢,我的身体依然一阵阵发冷。 我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问李长庚:“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 李长庚说:“他的魂魄暂时在你身体里躲一会。等出去之后,我再帮他投胎。是不是成功了,轮回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身体里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魂魄,这总让我心慌。不过无论怎么说,今天没有孔方刺穿心脏,我们几个都活不了,所以能帮他轮回的话,我还是会帮一把。 李长庚指了指身后的洞口:“走吧,冥主死了以后,出去的路就露出来了。” 我指着阎罗神像说:“不把神像打烂吗?” 李长庚笑了笑:“你放心。神像被血盖住了。不可能再用了。” 我嗯了一声,又对李长庚说:“这些新娘子怎么办?” 李长庚一脸古怪的看着我:“你不会想救她们吧?” 还不等我说话,李长庚就说:“你别看她们现在楚楚可怜的,实际上体内怨气极大。本来被关在铁棺材里面,就已经让她们化作厉鬼了。再加上被冥主折磨了这么久,她们一旦脱困,可不管你是不是救命恩人,一定见人就杀。” 我想起刚才这几个新娘子怨毒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干笑了一声,对李长庚说:“我是担心她们从这里逃出来。” 李长庚摇了摇头:“不可能。冥主把她们的魂魄钉在地上了。她们没办法出来。” 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被钉在地上的。但是这种事我也不太关心,就催促李长庚赶快离开。 地下的事已经结束了,我们两个端着蜡烛,沿着深井向外面爬去。 等我们从洞口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了。 太阳照到我身上,我忽然觉得一阵难受,像是被火烤到了似得。 李长庚说:“你身上有一个魂魄,所以阴气很重,被太阳照到会很难受。忍一忍,回到纸扎店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答应了一声。知道孔方的魂魄不可能大白天被取出来,至少得等到晚上。 我们两个把洞口重新封好了。然后我尽量低着头,用上衣盖着脑袋,和李长庚回到了孤马镇。 总算回到纸扎店了,我松了口气,把衣服扯了下来。这时候我是真的放松了。 冥主被我们杀了,手腕上的黑掌印不见了。只要再把孔方送走,我就彻底没事了。 一扭头,我看见颜棋正在屋子里数钱玩,于是我冲她笑了笑,叫了一声:“颜棋?” 颜棋抬头看了我一眼,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 我慌了:“这是怎么了?” 我伸手要去抱她,谁知道吓得颜棋摔倒在地上,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长庚有点无奈的拿出一面镜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小风,我觉得你还是回卧室睡觉吧,别出来见人了。” 我一看镜子,顿时吓了一跳。镜子里的我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根本就是一副死人相。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别担心,睡上一天,等晚上咱们把孔方送走就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想要回卧室睡觉,走到半路上忽然想起来:我他妈哪来的卧室? 几秒钟后,樊姨抱着还在抹眼泪的颜棋回来了。不由分说,又死剁头死剁头的骂了我和李长庚一顿。 不过骂完了之后,她看见我们两个都没什么精神,就同意我们去后院休息了。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想睡着,毕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睡着之前,我还听见李长庚问樊姨张家兄弟的事。樊姨说,那两个人根本没来过。 我叹了口气,心想:看来孔方说的没错,姓张的两个人根本靠不住。 一觉睡到天黑,我们俩连饭都没吃。 最后我是被樊姨的骂声吵醒的,估计姨夫又遭殃了。 我和李长庚等她骂完了,灰溜溜的跑到饭桌上,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走了。 今天晚上我们很忙,我们忙着要取出孔方的魂魄,送他投胎转世。 第五十六章 投胎 孤马镇不算富裕,但是在周围贫困的山村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所以会有封七这样的家伙,把进孤马镇当成进城。 孤马镇比周围的山村高级,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就是有樊姨家这样的,靠做小买卖生活,而不是靠种地。其二,就是这里有夜生活。 孤马镇的人,并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往往天黑之后,还会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来回溜达。 或者站在街角谈话,或者在小饭馆里喝两杯。 前两天孔方诈尸,唬得孤马镇男女老少战战兢兢,太阳一落山就不敢露头。现在孔方火化了,入土了,他们就又活泛起来了。 我和李长庚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取出孔方的魂魄,结果找来找去,发现总有人在附近溜达。 李长庚挠了挠头:“要不然咱们再等等?再过两个小时,这些人就该回去睡觉了。” 我苦笑了一声:“咱们还是早点把魂魄取出来吧。有这么个东西在我身上,我浑身不自在。” 这话不是夸张,白天的时候倒还好点,到了晚上之后,阴风阵阵,鬼气弥漫。刚才在纸扎店的时候,我把饭塞进嘴里,根本吃不出味道来。反而很想点上一只供香,用力的嗅上几口。 我担心再任由孔方呆在我身体里,我会留下什么关于鬼魂的后遗症。 李长庚无奈的说:“好吧,那咱们再找找。不过你把脸遮起来行不行?你这幅鬼模样,别把人吓着了。” 我心不在焉的说:“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我?” 我话音未落,就有一束强光照到我脸上了。这应该是一只手电筒。 我眯着眼睛用手遮眼睛,心想:这是谁?怎么这么没礼貌? 对方沉默了两三秒钟,忽然尖叫了一声:“鬼啊。” 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她使劲的哭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过看样子腿已经吓软了,根本动不了身子。 我和李长庚见街上闲谈的人正在聚过来,连忙匆匆溜走了。 最后我们闪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巷子就是当初孔方给自己母亲托梦的那一条。还别说,这巷子歪歪扭扭的,两旁都是高墙,很少有人过来。更妙的是,这是一条死胡同,我们尽可以躲在最里面。 我问你李长庚:“怎么取魂?赶快动手吧。” 李长庚点了点头,点燃了一支蜡烛,交到我手里,让我捧住了。 然后他举起来一面小小的镜子,竖在我跟前,低声说:“你看着里面。” 于是我看着里面。 今天的我本来就满脸死相,看起来很诡异。再加上捧着一支蜡烛。所以那张脸一半暗一半明,看起来很是邪门。 李长庚低声说:“笑。” 于是我咧了咧嘴,露出来一个诡异的笑容,把我自己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李长庚又说:“收。” 于是我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看着镜子中的我一脸阴沉。 “笑。” 于是我笑。 “收。” 于是我收。 这样接连重复了七八次,我笑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这时候,李长庚又说了一句:“收。” 我把笑容收回来了,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镜子中的我仍然在笑,而且嘴越咧越大。 我吓得向后退了一步,镜子中的人也要向后退。这时候,李长庚忽然在镜面上抓了一把。 镜子中的人居然被他一把拽住,惊恐的发出一声嚎叫。 李长庚在拉镜子中的人,可是我却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拉力,好像有人正把我的内脏从皮肉里拽出来似得。 我疼得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另一个我从镜子中被带出来了。 他落地的那一刻,脸色就迅速的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孔方的样子。 我身上一松,那种冷冰冰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我的身体中出现了一丝暖意。 “好了,好了。魂魄还算完整,可以投胎转世。”李长庚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我们就发现不对劲了。孔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两个,脸上依然带着傻笑,好像不认识我们了似得。 我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他的魂魄好像变成白痴了。” “白痴是什么?”孔方忽然问我。 我疑惑的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疑惑的看了看孔方。 “你还认识我们吗?”李长庚问道。 孔方奇怪的看着我们:“我们见过吗?” 只是一句话,李长庚就得出来了结论:“他智商没问题,是失忆了。” 我笑了笑:“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长庚说:“是真的,他瞒不了我。估计是聚魂的时候丢失了一部分魂魄,所以让他失忆了。不过投胎转世一次,魂魄慢慢也就补全了。顶多小时候身体有点弱而已。” 我有些感慨的说:“失忆了也好,他就当自己从来没有干过坏事,早点投胎吧,这不是他一直的心愿吗?” 我和李长庚带着孔方,缓缓地从巷子里走出来了。 我身上的黑掌印没有再出现,孔方的魂魄也可以投胎了,我总算卸下了重担。不过女尸还没有找到,我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李长庚看出来我心里在想什么,冲我笑了笑:“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有点遗憾也正常。再者说了,咱们又不是不找女尸了?张火和张大头居然敢骗我,我肯定会把他们揪出来。” 我们俩一路交谈着走到了巷子口,就听见身后的孔方迷迷糊糊的问:“你们要带我去哪?” 李长庚心不在焉的说:“带你找个孕妇,好让你投胎。” 孔方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不就有一个吗?” 我们向那边一望,看到有一个女人正躺在地上,几个乡亲围在她身边。这女人手里还攥着一只手电筒,正叫的撕心裂肺。 有几个老人慌张的说:“不好了,受了惊吓,怕是要早产。”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点发慌:这不是刚才被我吓倒的女人吗?她是一个孕妇?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尸两命,我们可得内疚一辈子。 想到这里,我们俩就飞快的跑过去了,想看看孕妇怎么样了。 还没走到跟前,我就看到孕妇身下有一滩血。有个老婆子好像是稳婆,踮着小脚跑过来望了一眼,就大叫:“都这样了,还等着我接生呢?赶紧找医生吧。再晚点,别说孩子了,大人都保不住。” 于是就有人慌乱的回答:“已经去请大夫了。卫生所的孙医生。” 话音未落,我看见一个瘦巴巴的男人已经到了。他看了一眼,就指挥着众人就地卸下来一块门板,把孕妇抬到了孤马镇卫生所。 我和李长庚自然跟着众人去了。 一进卫生所,我就看见墙壁上挂满了锦旗和奖状。 奖状无非是优秀赤脚医生,先进乡村医生之类的,个个盖着大红章,看来是组织上奖励的。 锦旗则是乡亲们送的。也不知道从谁开始的,被孙医生治好了病之后,一时激动,就学着城里人送了一面锦旗。后来就成了一种风气。 农村人懂什么?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字。所以满墙都是救死扶伤,华佗再世之类的。 也因为这个,孙医生得了一个外号,叫孙救死。 孕妇被送到了小小的病床上,稳婆跟进去帮忙,我们都被关在了门外。孕妇的丈夫也来了,在门外坐立难安,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孔方忽然小心翼翼的问我和李长庚:“我可以去投胎了吗?” 我和李长庚都是一愣,然后对点头说:“啊,对啊,你快去吧。” 孔方朝我们道了一声谢,就飘进了手术室。 几分钟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哭声。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孙救死走出来了。孕妇的丈夫急匆匆走过去,问:“怎么样?” 孙医生点了点头:“母子平安。不过这孩子早产,小时候身体会有些弱。平时注意营养,加强锻炼。等过了十二岁就没事了。” 第五十七章 午夜顾客 我和李长庚听到母子平安两个字,就离开了诊所。 孔方已经再世为人了,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不用再看见他了,免得产生什么因果,反而会对他造成困扰。 溜溜达达回到纸扎店,就看见樊姨正在哈欠连天的等着我们。 “事都办完了?”她难得没有骂我们。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我感觉我和李长庚干的事,樊姨并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她不想挑明而已。 樊姨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扔下一句:“那就老老实实看着店吧,别总惹事。好好活着比什么不强?”然后就走了。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 我问李长庚:“你觉得她知道多少?” 李长庚说:“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她知道多少?” 我说:“那你猜一下。” 李长庚:“我猜不着。” 然后我们俩就开始坐在纸扎店发呆。 我们已经睡了一整天,现在想睡觉也睡不着了,只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过了一会,李长庚说:“小风,我一直很奇怪,你是什么学历?”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就隐隐作痛:“怎么?” 李长庚说:“我感觉你和你的亲戚们都不一样,应该比他们多认识几个字吧?” 我翻了翻白眼:“多认识几个字就完了?我可上过大学。” 李长庚一脸惊讶:“你还是大学毕业呢?失敬失敬,你是什么专业?我出两道题考考你。” “滚蛋吧。”我把一包纸钱砸在他怀里了。 其实我没有撒谎,我确实上过大学。只不过刚刚熬过又苦又累的军训,一天文化课都没上就退学了。 因为那天我得到了我父母的消息。这些年来,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会在某些城市留下蛛丝马迹,但是从来没像那一次那么证据确凿。 可惜,等我匆匆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我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紧接着,颜棋病重,送到了医院。二叔家本来就不富裕,几天的功夫就把家底花光了,那时候颜棋虚弱得很,一旦离开医院,恐怕几个小时就得没命。 我就选择了退学,把学费要了回来,给二叔寄过去了。然后才买了一张人挤人的绿皮火车票。 等我赶到家的时候,颜棋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以为是我的学费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所以一直觉得挺值的。没想到原来二叔和二婶去破庙里求过神。 这几年我和二叔一家拼命干活,总算把欠的债还清了。我正考虑要不要去城市找找机会,二叔就上吊了。 从那天开始,一直鸡飞狗跳,折腾到现在。然后我就出现在孤马镇,坐在纸扎店里,度过这个不眠之夜。 “小风,小风。”李长庚在旁边叫我。 我回过头来,问他:“干嘛?”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我心里纳闷:我什么时候开心了? 李长庚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手脚:“张大头他们村好像就在隔壁,叫什么瞎……瞎狗。这都什么破名字。” 我问他:“咱们去看看?” 李长庚嗯了一声:“张大头和张火应该是跑了,但是他们家的人跑不了。我就把他爹当人质抓过来,不信张大头不现身。” 我说:“你算了吧。张大头那么精的人,他既然敢跑,就相信你不敢把他家人怎么样。他们家那老头,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吧?你还把他当人质?恐怕他到了这,你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到时候撵也撵不走。樊姨要是知道你这么干,没准把你脑袋剁下来。” 李长庚挠了挠头,又说:“那就换换,我赖在他们家,大吃大喝。等不来张大头我就不走。” 我笑着说:“这倒是个办法。” 李长庚抓起一把手电,抬脚就要走。 我惊奇的看着他:“你现在就去?”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反正今天晚上也睡不着,干脆出去转转。你就别跟着来了,店里总得留个人,不然明天早上樊姨又骂人了。还有,告诉她明天早上不用给我做饭了,我就在张家吃了。” 不等我回答,李长庚已经出门了。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白菜根啊,鱼骨头,剩饭剩菜来一口啊,来一口。 我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要去吃大餐吗?怎么听着像要饭呢。 李长庚在的时候,我只觉得无聊。等李长庚走了,我开始觉得纸扎店阴气森森的了。 这个地方阴气不可能不重,里面卖的全都是死人用的东西。 我坐在椅子上,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我似得。我接连回了几次头,发现那两道目光来自于墙角的纸人。 纸人不是尸体,也不是鬼魂。但是它有一张脸,这就够瘆人了。 我想了想,就找来一张黄纸,贴在纸人头上,想把脸盖住。 谁知道贴完之后,我发现这张纸很像是冥纸,纸人看起来更恐怖了。 我又慌乱的把它扯下来了。 我正在做这种无用功的时候,听到店门响了一下,我一回头,看到一个女人进来了。 “你要买纸钱?”我热情的走过去打招呼。 我这么热情,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是女人。而是因为今晚终于来了一个顾客。 在纸扎店当店员,时间久了很容易心理变态。因为你希望顾客多,希望生意红火。这种愿望,其实是建立在街坊邻居的倒霉上面的…… 女人看了看周围的纸钱和纸人,摇了摇头,对我说:“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我今晚很有耐心,笑嘻嘻的问:“那你是来干嘛的?” 女人说:“我是来找人的。”然后她递过来一张寻人启事。 我疑惑的接过来,还没仔细看,就听到那个女人说:“我是从困马营找过来的。一路走,一路问,找到了这里。” 我一看寻人启事上的女人,顿时就火了:“怎么又是你?” 这女人,就是当初客车上的女的。拿着一张寻人启事,说是找人,其实照片上的人就是她自己。我怀疑她根本就是人贩子,跟着颜棋来的。 女人点了点头:“又是我,我这一趟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寻人启事上的人在哪?” 我没好气的说:“我当然知道了,不就在我面前站着吗?” 女人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是我。” 我晃了晃那张纸:“你不就是她吗?你敢说你不是?” 女人被我问住了,声音低沉的说:“我是她。但是我要找的,是另一个我。我们两个不一样。” 好吧,我现在不觉得这女人是人贩子了,我觉得她精神有问题。 我开始考虑要把她赶到大街上,还是送到精神病院。 这时候,那女人抬起头来,把长长的头发撩到肩后,认真的说:“你告诉我,另一个我在哪?你见过我,我感觉得到。” 我心想:我肯定见过你啊。咱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然而,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那张纸上。我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师忆。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心里一震:我好像是在墓碑上见过。 当初张大头一伙人去偷尸体,挖出来的女人不就叫这个吗? 想到这里,我头皮发麻,有点害怕的想: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偷偷地瞟了女人的脚下一眼,空荡荡的,没有影子。 她是鬼。 女人幽幽的说:“你肯定见过另一个我,是不是?我能感觉到。你告诉我,你们把我藏到哪去了?” 我惊骇的向后退了一步,咣当一声,把椅子撞倒了。而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鬼,在找自己的尸体。 第五十八章 鬼求救 面对鬼魂,有时候装糊涂很重要。你不知道他是鬼,他往往就不会现形。你看穿了他的身份,他就会露出真面目来。 可惜我慌里慌张的,最终还是没做到镇定自若。 女鬼见我撞翻了椅子,脸色煞白煞白的,顿时嘿嘿笑了一声,脸色也变了。 她脸上的伤疤更加清晰狰狞,她的皮肉向外翻着,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她双脚离了地,飘飘荡荡向我走过来,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着:“我的身体……在哪?” 我咬了咬牙,把脖子里的五帝钱掏出来:“我不知道。” 女鬼显然很畏惧这枚五帝钱,但是她也不肯离开,只是在纸扎店一个劲的转圈。 凡是她经过的地方,都阴风阵阵,纸钱被吹落在地上,纷纷扬扬,撒的到处都是。 这幅景象,看得我直咧嘴:等明天樊姨发现我把店里弄得这么乱,恐怕不会轻易饶了我。 不过,我现在也顾不上明天的事了,先把今晚的难关度过去再说吧。 因为有五帝钱在手里,女鬼一时半会倒也不能赶过来害我。我得以断断续续的把实情讲出来。 我告诉女鬼,我和李长庚曾经想办法帮她找到肉身,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而已。可是我们两个也没放弃,李长庚甚至连夜去瞎狗村等着张家兄弟了。 女鬼听了我的话之后,渐渐安静下来了,低声说:“我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不是偷尸体的人。我刚才只是生气,你明明见过我,为什么又不承认。” 我苦笑着说:“我只是见过你的棺材而已。并没有看里面的人。对了,我在梦里确实见过你一面,不过那时候你脸上贴着冥纸,谁知道你是谁?” 女鬼点了点头,头发披散下来,把苍白的脸遮住了一大半。 她现在的形象虽然恐怖,但是终于安静下来了,我知道她应该不会再害我了。 我松了口气,把椅子扶起来,然后坐下来了。 我之所以要坐下,可不是为了故示轻松,而是刚才折腾了那么久,我的腿已经吓软了。 我偷偷松了口气,发现我的小腿还在微微颤抖。 这一幕居然让女鬼看到了,她朝我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反正模样吓人的要命。 她幽幽的说:“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我没有说话。任何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丑。尤其是女人。万一女鬼也是这样,我回答错了,岂不是还得遭殃? 女鬼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淡淡的说:“我变成那副模样,是为了找身体的时候更方便。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身体的下落,也就不用把那副怪模样拿出来吓人了。” 她把头发撩起来,抬头冲我笑了笑:“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我忽然发现,这女鬼眉眼很好看,称得上是一个美女。只不过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在我这种行家看来,身上依然有淡淡的鬼气流转。 我忽然发现,这女鬼的谈吐和气质,都和附近村子的人不一样。 于是我问女鬼:“你是不是外面来的?有没有上过大学?” 问了这句话之后,我感觉我猥琐的像是李长庚。 不过女鬼没有回答我,她正坐立不安的看着墙上的钟表。 我回头看了看,发现还有十分钟就要十二点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了?” 女鬼忽然跪倒在地上,哭着说:“你救救我。” 我看到她的眼泪根本就是鲜血,划过惨白的脸蛋,显得无比狰狞。鬼流血泪,这是有冤情啊。 按道理说,我应该把她搀扶起来,但是对方是鬼,我实在不想碰她。据说接触鬼之后,会倒霉三年。 虽然我已经和不少鬼魂交过手了,但是……谁知道知道这倒霉三年是不是累加的? 我胡思乱想了几秒钟,就对女鬼说:“你先起来,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女鬼说:“外面有厉鬼要抓我。一到十二点,就会到处找我。我每天晚上东躲西藏,有好几次差点被他们抓住。现在时辰又快到了。” 我愣了一下,问她:“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女鬼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很凶,我很怕他们。” 我心里有点不安的想:难道是阴差? 但是紧接着我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不可能是阴差。 阴曹地府可能出事了,但是阴差依然在履行职责,这个我是知道的。在二叔家的时候,阴差就化身为猫头鹰,查看生死。 关键是,如果真是阴差要抓女鬼,她不可能接连躲了这么久,第一晚上就应该被带走了。 女鬼见我沉默不语,又着急的说:“你有五帝钱,你帮我挡一下好不好?” 我心想:我只有一枚五帝钱而已,能不能挡得住真的很难说。 现在李长庚不在,我没有把握能打退对方。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贸贸然的和他们为敌,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至少也应该问清楚再说。 这时候我,我目光一瞥,看到了墙角的纸人。 我心中一动,对女鬼说:“我用纸人帮你做个替身怎么样?” 女鬼愣了一下,一拍手说:“这个办法好。” 她激动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让他们把纸人带走,我就解脱了。” 我看到凡是她经过的地方,货架上的纸钱香烛都洒落在地,不由得大为头疼。 我先把店门关上,然后取出来一个纸人,写上了她的生辰八字。女鬼又拽下来一绺头发,绑在了纸人手腕上。 我一边做这些事,一边暗暗地叹气:“对方可是厉鬼啊,我居然用纸人骗他们。这不是找刺激吗?” 纸人刚刚扎好,纸扎店的门就被敲响了。 女鬼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哆哆嗦嗦的说:“他们来了。” 我摆了摆手:“先进去躲一会。等他们来了,我就把纸人给他们,你别露出马脚。” 女鬼答应了,藏到了角落里面。而我就整了整衣服,把店门打开了。 外面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四十来岁,女的不比他年轻多少。 男人笑眯眯的,女人一脸冰霜。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就是厉鬼?看着不像啊。 我又低头看了看他们脚下,这两人都有影子,只不过影子比平常人要淡一点。 男人笑嘻嘻的说:“不请客人进去?” 我连忙说:“请进,请进。” 男人进来之后,就摸摸纸钱,碰碰花圈,时不时点头赞叹几句,说我们这活计好,物美价廉。 我还是第一次见逛纸扎店逛的这么开心的。 我干咳了一声,对男人说:“你要买什么?我帮你找。” 男人还没说话,女人就冷冷的说:“我们买人。” 我笑着说:“你们买童男还是童女?有白纸扎的,有稻草捆的。破布头扎的小人我们也有,不过不能用来上供,能用来给人下降头。” 女人也没有和我废话,直接从身上拿出来一张寻人启事:“我们要找这个人。” 我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师忆的名字。 我的心一紧,看样子这两个人就是所谓的厉鬼了。 我摇了摇头,尽量镇定的说:“我没有见过她。” 女人勃然大怒:“放屁,你身上有她的气味。” 我心里就纳闷:这些鬼魂闻到的都是什么气味? 不过这时候我心中一凛,忽然想到: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店员而已。从理论上讲,我根本认不出来他们是鬼,我可不能漏了马脚。 于是我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来:“你脸上长的是狗鼻子吗?凭着气味找人。” 女人勃然大怒,就要发作,但是男人把她拽住了。 男人笑嘻嘻的说:“老弟,怪我们进来的时候没礼貌。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童日,这是我妹妹。叫童月。” 第五十九章 搜魂 对方是厉鬼,但是假装活人。 我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我假装懵懵懂懂。 这样真的很累啊。 我坐在椅子上,尽量装作一个脾气不太好的纸扎店老板,我对童日说:“童老哥,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事的话就赶快办事,别妨碍我做生意。” 童日的脾气简直好得很,他哈哈一笑:“老弟,你这纸扎店除了我们两个,哪还有别的生意?” 我叹了口气:“你们说的那个女人,我真的没有见过。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如果能把他们骗走,我当然希望他们赶快离开了。不然的话,万一纸人骗不到他们,被当场拆穿了,那我可就惨了。 谁知道童日却不肯走,而是指着童月笑眯眯的说:“老弟,我这妹妹的鼻子确实灵,比狗鼻子还要厉害。她说那个人在这里,那人就一定在。” 童月听他这么说,并没有生气,依然一脸冰霜的审视着我。 我苦笑了一声:“我真的没见过,你们怎么不信呢?” 童日呵呵一笑,对我说:“老弟,我信你,你可能真的没见过。不过,你仔细想想,今天店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咳嗽了一声:“特别的地方也有,就是你们两位了,进纸扎店不买东西,倒来找人。” 童日摇了摇头:“一定还有特别的地方,你没有注意到而已。罢了,我就告诉你吧,你知道这女人的来历吗?” 我摇了摇头。 童日低声说:“前些日子,在困马营出了车祸,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我正要回答不知道。童日又继续说:“是一辆走街串巷的客车,撞死了一个女人。当时那场面很惨,挺漂亮一个女孩,给撞得面目全非。那司机当场就吓傻了。” 我打了个哆嗦,这件事在客车上的时候,那个鬼老头给我讲过。 童日接着说:“后来等人们收敛尸体的时候,发现这女人不肯闭眼。当天晚上守灵的人都做了一个梦,梦见这女人穿着白衣白裤,满身鲜血。嚷嚷着要报仇。要把所有会开车的男人都杀了。” 我打了个寒战,勉强笑着说:“童老哥,你大半夜的,来纸扎店给我讲鬼故事,是不是太损了点?” 童日咦了一声:“这怎么是鬼故事呢?这是真事啊。老弟,你不害怕?” 童日很怀疑的看着我。 我揉了揉鼻子:“我不会开车。” 童日一脸无语的样子,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弟,你还不明白吗?那只女鬼已经疯了。见人就杀,杀到后来,管你会不会开车呢?” “我们两兄妹,懂点捉鬼的门道。就被他们请过来了。到处找这只女鬼,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寻摸到这来了。” 我装作很惊讶,很惊恐的样子:“你们要找的……不是人?” 童日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心里在打鼓:“师忆和童日,他们谁的话是真的?” 我装作不经意的把脖子上的五帝钱拽下来了,倒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一边溜达,一边嘟囔:“真的假的啊,世界上有鬼吗?怎么听起来这么玄乎呢?” 童日就笑着说:“老弟,要是世界上没有鬼,就没人来你这买纸钱了。” 这时候,我的手一松,叮当一声,五帝钱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向童日和童月滚过去了。 这两个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似得,连忙向旁边跳了一步,让过去了。 我装作一副慌乱的样子跑过去:“哎呀,怎么把铜钱碰掉了。这些都是要往棺材里放的,有的人用这个陪葬。” 童日和童月脸色很难看的点了点头:“了解,了解。” 我把五帝钱捡起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了。 什么捉鬼大师,简直是放屁。捉鬼大师会怕五帝钱吗?这两个人分明是厉鬼。 我把五帝钱贴身收好了,干咳了一声,对童日说:“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童日笑眯眯的说:“刚才说到,那只女鬼可能逃到这里来了。老弟你可能看不到鬼,所以她来了你也不知道。不过鬼魂经过,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你仔细想想,店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 我挠了挠头:“你要真说不寻常吧,倒是也有。一个小时前,来了一阵狂风,把架子上的纸钱都吹掉了。你看看,散了一地,我还没有收拾呢。” 童日说:“就是一小时前,那女鬼到你这来了。老弟,幸好我和我妹妹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你现在恐怕已经遭殃了。” 我装出一副很惊恐的样子来。 童日说:“老弟,现在你同意我们搜一搜了吗?”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童日根本不是要我指出女鬼在哪。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搜一下这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装害怕装了这么久了,不可能不同意他们搜查,不然的话,那我不就露馅了吗? 于是我硬着头皮同意了,并且嘱咐童日说:“你们搜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得太乱,不然老板娘可不好惹。” 童日笑了笑:“你这里还能乱到哪去?” 他和童月果然开始搜了。而我在心里想:幸好我们提前做了一个纸人,等他们看到纸人替身,也许就被骗过去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心里咯噔一声。纸人不见了。 我马上就意识到,纸人是被师忆藏起来了。我心里气的要命,这女鬼是不是太蠢了?我是让她藏起来,没让她把纸人也藏起来。纸人当然要摆在明面上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等着。 童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真的是用鼻子在嗅。 童日则帮我把纸钱放回到货架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边收拾,一边得意洋洋的说:“我这妹妹,就有这个特别的本事。鬼无论藏在哪,总是有气味的吧?她就能凭着这气味把人闻出来。” 我听到这里,心里也有点发凉。心想:就算我们把纸人替身摆在屋子里,童月估计也能闻出来吧。 时间不长,他们已经找了一个遍,并没有把人找出来。 我的心依然提着,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就这么放弃。 果然,童月站在地上,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在那里。” 那边堆着高高的纸钱,几乎顶到了房顶上。而童日直接奔过去,随手将纸钱都挖倒了。 纸钱倒塌,露出里面一脸惊恐的师忆来。 “哈哈,果然在这里。”童日欢喜的叫了一声,和童月走过去,一左一右,架起来师忆的胳膊,拉着她就向外走。 我有点着急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师忆带走?我可做不到。 于是我站在门口,握着五帝钱说:“两位,你们带走的这东西就是……” 我本想说两句话拖延一下时间,好想想办法。谁知道童日变了脸色,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早就不见了,直接一拳打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忙用五帝钱去挡。 五帝钱接触到童日的手掌,轰的一声,燃起来一团火光。与此同时,我也被童日打的倒退了两步。 童日闷哼了一声。把手上的火苗拍灭。和童月架着师忆跑走了。他们速度飞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纸扎店门口,有点无奈的想:这个师忆也是够倒霉的。之前丢了肉身,现在连魂魄也丢了。 我正在叹息,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团冰冷冷的气息贴上来。然后就有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谢谢你。” 我猛地一回头,见师忆站在我身后。 第六十章 长庚被阴 我愣住了,下意识的问道:“你不是被童日和童月带走了吗?” 师忆笑了笑:“他们带走的是纸人。” 随后师忆就跟我解释说,她本来把纸人留在很显眼的地方,自己藏到了墙角,但是后来越想越不妥。 因为她和童月打过交道,知道她的鼻子很厉害。在找到替身之后,也许会嗅出来墙角还有另一个女鬼,只要认真查一下,就会露出马脚。 于是她就冒了一次险,抱着纸人替身藏到了纸钱堆里面。然后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 童月找到她和纸人藏身的位置之后,下意识的就以为散发出气息来的是纸人替身,然后把替身抓走了。而师忆自己则侥幸的躲过一劫。 我听了之后,不住的点头,说师忆心思缜密。 师忆有些哀怨的说:“我算什么心思缜密?自己的身体都弄丢了,魂魄还莫名其妙的被人通缉……” 童日和童月带走了纸人替身,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出现了,于是我和师忆回到纸扎店。 我对师忆说,我们正在找她的尸体。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师忆就向我道了一声谢,一副很感激的样子。 我们俩坐在纸扎店,又开始大眼瞪小眼的无聊了。 后来我问师忆,是不是在外面上过学。 师忆说她确实上过大学,刚刚毕业没多久。这次恰好趁着休假,回老家休息两天,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我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眼看着天就亮了。 我对师忆说:“天亮之后,阳气旺盛,你熬得住吗?” 师忆在纸扎店李看了一圈,最后指着木盒里的小人说:“我就附身在这上面。你可当心点,别把这个小人给卖了。” 我笑着说:“这是用来咒人的降头娃娃。这个地方民风淳朴,这种东西没人买。” 师忆眨了眨眼睛说:“既然没人买,你为什么有这种货?难道自己留下来咒别人吗?” 我心想:也许我可以咒一下李长庚。让他拉个肚子,头疼脑热的也好。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师忆已经附身到降头娃娃身上了,而我和盒子盖上,放到了货架的最底层。 然后我开始收拾被童日翻倒的纸钱,一直到天亮鸡叫,我才勉强干完了活,不过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 樊姨是个勤快人,鸡叫之后就起床了。照例来店里巡视一圈。看见我疲惫不堪的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擦汗,不由得大皱眉头:“我只是让你看店而已,你怎么累成这样?” 我干笑了一声:“我坐着无聊,活动了活动手脚。” 与此同时,我心里暗暗庆幸,最近樊姨好像不叫我死剁头了。 谁知道她紧接着就问:“另一个死剁头的呢?” 我有点无奈的说:“他去瞎狗村了,说要找张火和张大头的家人,问问这两兄弟在哪。” 樊姨就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说找人可以,千万别跟着他们不学好。 我就问樊姨知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 樊姨就说不知道,不过看他们面相,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人。 我知道,一般开店的都有这种本事,见的人多了,往往就会相面了。 樊姨在纸扎店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烧火做饭。 我吃了早饭之后,就去睡了一觉。现在樊姨已经默许我能去后院床上睡了。当然,只限于白天补觉。 等我睡醒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樊姨他们已经在吃晚饭了,我就走过去给自己盛了一碗。 颜棋问我:“哥哥,那个老头呢?” 颜棋口中的老头,指的就是李长庚。实际上李长庚不老,但是对于颜棋这种小孩来说,已经算是老头了。 我笑着说:“那老头去吃大餐了。估计没有个三五天回不来。” 我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传来李长庚的声音:“有没有饭啊,给我来一碗。” 我扭头一看,发现李长庚晃晃悠悠的走进来了,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眼窝深陷,好像很久没有睡觉了。 “你这是去哪逃难回来了?”樊姨问。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抓过一只碗,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稀里哗啦的吃下去大半碗。 樊姨在旁边就骂他,说整天不知道在哪胡混,累了就回来吃东西。比吃闲饭的还可恶。 李长庚硬着头皮挨骂,一言不发,直到吃了三大碗,才有力气争辩说:“我可是干正事去了,张大头是偷尸贼,我为了抓住他,可是吃了不少苦。” 我好奇的问:“你不是去吃大餐了吗?怎么又说吃了不少苦?” 李长庚把碗放在桌上,把筷子放在碗上,一拍大腿:“别提了。我倒是找到张大头家了,也看见他们家老头了。那老头看见我两眼放光,一把就把我拽住了,说什么也不放我走。” 颜棋也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见有了听众,讲的更带劲了:“原来那老头瘫痪在床。张大头和张火逃走了,他正盼着人来呢。” “我去了以后,看见老头饿的有气无力,一时心软,就打算给他弄点吃的,谁知道他们家米面粮油,一样都没有。我又自己花钱去买过来。” “好容易伺候着他吃完了,他又要大小解。我又给他端屎端尿,忙了大半夜。到天亮的时候,累了一身虚汗。” “我说现在可以走了吧?谁知道老头又说躺的太久了,身上难受,我又打了水,帮他擦了一遍身子。” 李长庚讲的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擦完了身子,我说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在这了。我要是留下来,张大头更不肯回来了。” “谁知道那老头就躺在床上哭,说没人管他,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带上纸钱吧,他肯定早就饿死了。把我愁的啊……” 樊姨也听得直笑,问他:“那你吃完饭是不是还得回去?” “不回去了,不回去了。”李长庚把头摇的跟卜楞鼓似得:“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找到了瞎狗村的村委会,把村长揪出来揍了一顿,说他不关心孤寡老人,这村长当的不称职,逼着他默写为人民服务几个字。” “后来村长答应每天派人照顾张老头,我这才脱身回来了。当然,临走的时候我也放下话去了,说我不定时回去看看,要是看见老头受苦了,还得再揍他。” 我们就嘿嘿的笑,说李长庚这么猴精的人,也被人阴了一把。 晚饭吃完的时候,天还没黑,李长庚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据他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再不睡觉得死过去。 好在纸扎店里也没什么客人,他趴在那也不有碍观瞻。樊姨也就由着他去了。 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李长庚爬起来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我就问他,睡这么一会就够了? 李长庚马上开始吹嘘,说他跟着师父学了一身本领,睡几个小时就能恢复体力。 他吹到一半,忽然又住嘴不言了,疑惑的看了我一会说:“颜风,你身上怎么有鬼气?最近又见鬼了?”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 说到纸人替身的时候,李长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我久病成良医,已经可以医人了。 这时候樊姨已经去睡觉了,照例是我们两个看店。我就把盒子打开,把师忆叫出来了。 昨天晚上,我已经跟师忆说过了,李长庚懂鬼神,有不少人叫他李大师。 师忆就忧心忡忡的问李长庚:“昨天晚上那两个人,还会来找我吗?” 李长庚微微一笑:“短时间是不会了,但是过两天不好说。” 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李长庚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接亲 师忆有点怀疑的看着李长庚,毕竟他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两个人,张口就知道他们是谁,这也太离奇了吧? 李长庚笑了笑,问师忆:“这两人,是不是从你丢失尸体之后开始抓你的?” 师忆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李长庚对我说:“你知道他们是谁了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回答说:“我上哪知道去?” 李长庚坐下来,给我们分析说:“师忆的尸体为什么丢?是因为有人买走配冥婚了。那我就要问你了,什么叫配冥婚?仅仅是尸体埋在一块就够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马上就明白了。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魂魄也要生活在一块?” 李长庚点了点头:“应该是男尸,得到师忆的身体之后,就到处寻找她的魂魄。” 师忆听得脸色煞白,几乎要哭出来了,问李长庚,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她。 李长庚笑了笑,说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问一下孔方的家人,孔方生前曾经巴结过哪个官员,进而顺藤摸瓜,找出来他给谁办过冥婚。然后就可以找到他们的合葬墓。 找到墓穴之后,我们趁人不备,偷偷地把师忆的身体挖出来,这件事也就算了了。 我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头。说孔方已经死了,从他家人那里打听出官员的消息来,恐怕没有三五天是做不到。三五天这么长时间,男尸恐怕会发现师忆的纸人替身有问题。 就算我们顺利打听出来了,偷偷挖人家的坟,人家又是有权有势的,会那么轻易让我们动土? 师忆也点了点头,满脸担忧。 李长庚笑了笑:“那就用第二个办法。” 他拿出来一盏脏兮兮的油灯,对师忆说:“你滴一滴血进去,这血被灯火一烤,你的气息就会迅速的散发出来。男尸马上就会发现纸人替身是假的。然后会派人来接你。” “到时候,我们就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坟墓,和男尸做一场交易。如果他肯放弃和你的冥婚,那就好办多了。” 师忆有点害怕的说:“我不敢去。” 这也难怪,她已经逃了这么久,胆子都被吓破了。让她自投罗网,她哪敢去?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实际上,你最好别去。男尸看见你之后,反而容易生出执念来。到时候想劝他放弃就不那么容易了。你最好找个人替你去,无论男女都可以。”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师忆就向我看过来了。 我苦着脸说:“为什么又是我啊。” 师忆听了这话,神色一黯,低声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强人所难了。要不然……我就认命吧。” 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替你去好了。” 我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在师忆感激的目光中接下了这个任务。 反正只是和一具男尸谈判而已。我现在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前两天还和冥主谈笑风生。如果实在谈不拢,大不了握着五帝钱回来就好了,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我自己了。 李长庚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风,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别人说这话我觉得是在夸我,但是李长庚说这话,我心里可没底。 我们把纸扎店的前后门关了,电灯也关了,李长庚点燃了那盏破旧的油灯。 油灯火光暗的要命,而且是青幽幽的,照的纸扎店鬼气阴森的。 李长庚郑重的对师忆说:“你可要想好了,这滴血一旦滴下去,就代表你同意男尸来接你了。” 师忆也同样郑重的点头说:“我想好了。” 我在旁边看的纳闷:过一会是我替师忆去啊,你们俩搞得这么悲壮干嘛?跟你们有关系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师忆已经咬破了手指,把一滴血滴进了油灯当中。 火光被这滴血一压,险些熄灭,但是很快就又旺盛的燃烧起来了。随着一阵哔哔剥剥的声音,我似乎感觉到有一阵异香从火焰中散发出来。 我正要再闻一下的时候,李长庚连忙抓起旁边一张纸钱,一下捂在我的口鼻上。 我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问他想要干嘛。 过了几秒钟,李长庚才把我放开了,对我说:“你刚才闻到的香气,里面有很浓的阴气。活人闻得多了会大病一场。” 我吃了一惊,对李长庚说:“刚才我已经闻进去不少了,你怎么不早说?”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没事,稍微闻一点也好。过一会假扮师忆的时候就不会被发现了。” 我有点怀疑他是故意不提前通知的。 师忆的血被油灯烤干了。据李长庚估计,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有人来接师忆。所以我要利用这段时间,早做准备。 首先,李长庚给我穿上了一身女士的寿衣,用寿衣把我身上的活人气遮盖住。然后又在我身上写了师忆的生辰八字。 至于师忆,被他安置在墙角,身前点了一只蜡烛。说是用蜡烛挡住她的气息,免得过一会出现两个师忆漏了陷。 等我们手忙脚乱准备好的时候,时间就要到了。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还是有点紧张,我对李长庚说:“等见了男尸,我该怎么说?” 李长庚摆了摆手:“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会远远地跟着你,只要能找到地方,我会进去和他交易。” 我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我本以为会像昨天一样,童日和童月会上门来带人。谁知道我听见街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婚乐声。 李长庚愣了一下,嘟囔道:“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是迎亲队来了。” 我马上就猜到了,这迎亲队没准是来迎接我的。 冥婚这种事,我以前也见过。两具尸体合葬,会在坟前烧一些纸人纸马,婚轿婚床之类的。 意思是你们到了阴间,再按照礼仪结一次婚,不能草草了事。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过一会你上了轿子,有一点要千万注意。不能等轿子停了再下来。”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轿子是直接抬到坟墓里去的。你一个大活人,进了坟墓我担心会出事。你看路程差不多了,就从轿子上跳下来。只要能让我找到男尸的坟墓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那我……那我快要进坟地的时候就溜走。” 李长庚嗯了一声:“这些你看着办就可以了。” 然后他急匆匆的躲到了角落里去了。 他刚刚躲好,我就听见纸扎店的门被人敲响了。 这种敲门的声音很古怪。先连敲三声,然后停一停,再急促的敲七声。 我听村里老人说过,这样敲门的都不是活人。 三声代表三魂,七声代表七魄。接新娘子的时候,一共要敲十下,代表三魂七魄都接全了,不能少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缓缓地把店门打开了。 外面的街上是一串长长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女人,她们手里捧着红盒子,上面放着两套衣服。 紧随其后的是八个轿夫,抬着八乘大轿。 再后面是一队队的随从,抬着十几口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种规格,很像是古代迎亲。但是我看见他们之后,却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来。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长得一模一样,换句话说,他们是纸人,他们的脸是同一个工匠师傅画上去的。 最前面的两个纸人向我弯了弯腰,用一种古怪至极的语调说:“新娘子,请更衣。” 我回头看了看李长庚。发现他躲在角落里,使劲的向我比划口型,我辨认了很久,发现他说的是两个字:配合。 第六十二章 迷路 我不敢和李长庚有太多交流,生怕外面的纸人看出来不对劲。 我朝他点了点头,有点无奈的回过头去,把女人捧着的衣服拿起来了。 然后我就苦涩的笑了。是红嫁衣。 “配合,配合。”我在心里念叨着,把衣服穿上了。 这衣服应该也是纸做的,我穿的时候它一直在我身上哗啦啦的响。 等我穿好了衣服之后,那两个女人就搀扶着我向轿子走去了。 与此同时,轿子后面一队队随从走过来,把一口口箱子放在纸扎店门口,最后这巷子排的像是一条长龙。 我听到一个管家一样的人物,拖着阴森森的腔调,在寂静的夜里念着一张礼单。 原来那些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男尸送来的聘礼。 我也不知道这些聘礼究竟是什么,鬼的礼物,能有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也没有仔细听,就被女人搀扶着上了轿子。 轿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就向远方去了。 我坐在轿子里,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按照规矩,男尸的魂魄不应该骑着纸马来接亲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掀开轿帘向外面张望了一眼,果然没有见人。 我心想:也许阴间结婚,和人间结婚还是有区别的吧。如果今天男尸也到了,那倒省事了,我们直接在纸扎店门口把他扣下,逼着他解除婚约,也不用再往坟地跑一趟了。 我把轿帘掀开一条缝,一直向外面张望,想知道男尸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很快,我就被抬着出了孤马镇,然后向一座小山上走去。 孤马镇周围的地势就是这样的,没有陡峭的高山,但是有坡度很缓的小土坡,我们翻过了一个土坡,到了一块荒地当中。 我看见前面的荒地中有高高低低的坟头,队伍显然是朝着坟头去了。 我心里有点紧张,看来男尸的坟墓就在这里了。我得找个机会,赶快从轿子里跳下去,不然真被人抬到棺材里,那麻烦就大了。 我手忙脚乱的把嫁衣脱下来,随手扔在轿子当中。然后直接掀开轿帘,趁着夜色跳了下去。 扑通,我摔倒在地上。 幸运的是,轿子并没有停下来,那些纸人没有发现我。 我想要爬起来,谁知道被后面的纸人踩了一脚。也幸好他们是纸人,身子轻飘飘的,踩在我身上我倒也不觉得疼痛。 可是等我要再爬起来的时候,就有另一个纸人才上来了。 我这才发现,我趴着的地方是交通要道,后面的纸人恐怕都得在我身上来一遍。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忍住了。抱着头趴在地上,闭着眼睛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后面再也没有纸人经过了。我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向身后看了看,果然已经空了。 我又向身前看了看,然后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糟了。 迎亲的队伍已经不见了。 我心里有点发慌,怀疑我是弄错了。 如果男尸的坟墓就在这里,纸人们应该停下来了才对。接下来还有下轿、拜堂一大堆礼仪,怕是要折腾到天亮。 可是现在,纸人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了? 我加快脚步,跑到那一片坟地中间,然后就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祖坟,而是一片乱葬岗。 官员的家人,怎么会葬在乱葬岗? 我有点不死心,又在乱葬岗里转了一圈,最后发现,这里的坟墓全都很旧,绝对没有最近死去的人。 我苦笑了一声:我从轿子上跳下来太早了。迎亲的队伍怕是已经走远了吧。 我先是用纸人耍了男尸一次,又用空轿子刷了他一次。不知道男尸发现真相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我怀疑他抓到师忆之后,第一件事恐怕不是和她成亲,而是先家暴一番。 我急匆匆的爬到山坡最高处,向周围张望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迎亲队伍的影子。我有点歉意的想,这件事我到底是办砸了。 随后,我又发现另一件让我发愁的事:我迷路了,不知道孤马镇在哪。 这时候还不到晚上十二点,按道理说,孤马镇应该还有人没睡。只可惜,这里的地形起起伏伏的,总有几个山坡遮挡视线,就算孤马镇亮着灯我也看不到。 我挠了挠头,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小声的喊:“李大师,李大师?” 李长庚没有回应我。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把轿子给跟丢了。 李长庚找不到了,孤马镇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凭借着零星的记忆,向来的路上走去。 总之,我是没有胆量留在乱葬岗。 我摸着黑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发现,我越走越陌生,我现在完全确定了,我是迷路了。 在夜晚的山上迷了路很麻烦。因为山区地广人稀,摸着黑瞎走,走着走着没准就走到了深山里面。 误闯进深山还是幸运的,至少天亮之后有机会退出来。有的人直接走到了绝境中,一脚踩空,掉下悬崖,连尸首都找不到。 于是我不打算走了,我靠着一棵树坐下来,等天亮吧。 我现在距离孤马镇应该不远,天亮之后,只要有人经过,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然而,我刚刚坐下不久,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是有人在做饭。 有饭就有人,我一下来了精神,循着味向那边走去了,一路上口水一个劲的向外冒。 我是吃了晚饭的,可是折腾了大半夜,早就饿了。 山民淳朴,我如果告诉对方,我是迷了路的村民。他们一定会把我留下来,饱餐一顿。 我想象着丰盛的晚餐,马上就觉得更饿了。 十几分钟后,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子。 这村子里大概有二十来户左右,其余的人家都黑着灯,只有临近村边的一家,大门敞开着,门口还挂着两只红灯笼。 我站在门口望了望,发现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杯盘狼藉,只是已经没有人了。看样子这里刚刚办过酒席,不过现在已经散了。 有一个老头,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打扫卫生。 我看见一只烧鸡,只被人咬了一口,老头把它扔了。我看见一整瓶酒,也只喝了一口,被老头扔了。我还看见一整条的烟,也被扔了……虽然我不抽烟,但是我也觉得心疼的要命,这老头也太败家子了。 我敲了敲木门示意。 老头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来,朝我打招呼说:“小伙子,你好啊。” 我见老头面善,说话也和气,就走了进去,对老头说:“老大爷,我迷路了,又累又饿,想在你这歇歇脚。” 老头点了点头,就拖过一只凳子来让我坐下。 我也没客气,就找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始吃桌上的东西。 桌上说起来是残羹剩饭,实际上大部分饭菜都没有动一口。 老头也不收拾了,就坐在我对面,一边抽烟,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我。 过了一会,他对我说:“我去把门关上。咱们家临着村口,夜里得小心点。” 我点了点头,就任由老头去关门了。 这时候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虽然没吃饱,但是也不至于饿的发慌。 我就对老头说:“今天你们家摆酒席呢?” 老头点了点头:“家里有孩子,出息了。就想回老家摆摆阔气。请乡亲们吃一顿。” 老头抽了一口烟,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照我看,这纯粹是犯傻。你看看这些穷亲戚,吃不了的东西,硬给你糟蹋。唉,这孩子是有钱了,赚足了面子,回去睡觉了,可是苦了我这老头,还得在这收拾。” 老头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似得。我就忍不住说:“老大爷,咱们是不是认识?” 我不问这话倒好,我问出来之后,老头脸上就露出很诡异的笑容来:“咱们俩肯定认识啊。” 第六十三章 鬼打墙 我看见这个笑容就心里发毛,小心翼翼的问:“老爷子,咱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老头笑眯眯的说:“你自己想想。” 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老头形销骨立,有明显的死相。我心里忐忑不安,怀疑今天晚上是见鬼了。 于是我低了低头,借着灯光看了看老头脚下。是空的。 对方果然是鬼。 我下意识的就把五帝钱拿出来了。 想不到老头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冲我点点头说:“我死了有段日子了。” 我见他朝我点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他是谁来了。 他就是客车上那个老头,跟我讲客车曾经出过车祸,撞死过一个女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镇定的对老头说:“老爷子,原来是你啊。” 我接触鬼魂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喜欢害人。有时候你胆气壮一点,坦然一点,他们反而会跟你和平相处。你如果表现的战战兢兢,一脸畏惧,他们就算不想害你,也得戏弄你一把。 老头朝我笑了笑:“你想起来我是谁了?” 我嗯了一声:“你是客车上和我聊天的老大爷。” 这下轮到老头茫然了:“我在客车上和你聊过天?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我纳闷的看着老头,心想:“你刚才不是把我认出来了吗?怎么现在又不记得了?” 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身上还穿着寿衣呢,衣服上写着师忆的生辰八字。 换句话说,我现在就是师忆的替身,老头能把我认出来才怪。 想到这里,我就把寿衣脱下来了,朝老头笑了笑:“老大爷,你认出我来没有?” 老头惊讶的看着我,许久之后才苦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啊。没想到是你啊。” 我点了点头,干笑着说:“是啊,是我。” 我一边和他嘻嘻哈哈的闲聊,一边考虑着怎么向他问问路,赶快回孤马镇是正经。这老头虽然和善,可毕竟是一只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他会不会害我?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老头就很感兴趣的问我:“你是活人,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来这里了?” 我有点郁闷的说:“我惹上点别的麻烦,不得不出来转一趟。” 老头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说:“我在这世上,做人做了挺长时间,做鬼又做了挺长时间。旁门左道的消息也听了不少。要不然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什么到这来的?”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里盘算的全都是怎么告辞。 只听见老头说:“你刚才那件寿衣上,写着一个女人的生辰八字。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是在帮这人做替身,对不对?” 我惊讶了一下,发现这老头有点门道啊。 紧接着,老头又说:“最近这附近有人正在冥婚,三番五次,始终请不到新娘子。我听说,新娘子是逃走了。男人每天晚上派人抓人,几次都抓不到。” 老头笑眯眯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帮这个新娘子做替身呢?”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得不佩服了。 老头就说:“小伙子,你这件事做的有点缺德啊。” 我愣了,心想:我今天晚上舍己为人,冒着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救师忆,怎么还有人说我缺德呢? 老头笑眯眯的说:“据说今天那人派出去了一大队人马,又是轿子又是聘礼的,总算把新娘子接回来了。回家一看,轿子里只剩下一件衣服,新娘子不见了。满堂宾客,一阵窃笑,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头是站在男方的角度说我缺德的。 我正要争辩两句,忽然一扭头,看到墙角处站着一对童男童女,两个纸人。 老头是死人,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死人的院子里边,有童男童女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两个人我认识。 那童男,长得和童日一模一样。那童女,长得和童月一模一样。 我心里忐忑不安:难道童日和童月是纸人?这倒很有可能,毕竟当初我看见他们俩的时候,发现他们有影子,不过影子极淡,这不正是纸人才有的特征吗? 我悄悄地走过去,看了看童日的手掌,顿时就发现,他的右手烧黑了一块。 我心里咯噔一声:糟了。童日可是男尸的人,曾经去纸扎店要过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 我猛地一回头,恰好发现老头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只不过他现在目光不善,一脸阴沉:“小伙子。你这件事,办的不地道,很不地道啊。” 我打了个寒战:“今天要冥婚的,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我。”老头阴沉着脸摆了摆手。 我顿时觉得眼前一花,脑袋有点眩晕。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坟地当中。 刚才的宅子不见了,变成了一座高大的坟墓,坟头上还摆着一盘一盘的酒菜。 在酒菜旁边,我看到了大团大团的纸灰,根据纸灰的形状,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出来,有纸人,有纸马,有纸轿子…… 我现在真是欲哭无泪,打死我也想不到,和师忆冥婚的,居然是一个糟老头啊。 那个老头随着宅子消失了,我不敢在这里多呆,捏着五帝钱就向外面跑。 有五帝钱在手里,他应该也不敢难为我吧。 谁知道我跑了百十来步,累得气喘吁吁,依然没有跑出这片坟地。 我慢慢地停下来了,我心里清楚,我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 遇见鬼打墙,最管用的办法是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安静的等到天亮。天一亮什么鬼怪都散掉了。 可是……那老头显然是想要把我害了出出气,怎么可能让我安安稳稳的等到天亮? 想到这里,我就继续在坟地里转圈。 我坚信鬼打墙有出口。冥主多大的本事?他依附的阎罗神像上还有一处气海。所以我觉得,任何东西都有一处关键的破绽,只要找到这破绽,我就能走出这片坟地。 我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最后停在了一座祠堂跟前。 其他的地方都是黄土堆成的坟包,棺材埋在地下。唯有这里是青砖建成的祠堂,牌位摆在地上。 特殊的地方,往往就是破绽所在。 更何况,有谁会把祠堂建在祖坟里面,这也太不正常了。 于是我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祠堂就像是一座小庙。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有一座主屋,旁边有两个小屋。主屋是供奉列祖列宗牌位的,小屋是看守祠堂的人睡觉用的。 我进去之后,咣当一声,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转身回去拽这两扇门。可是拽了两下并没有拽开。 我没有逃走,因为我知道,就算从祠堂出去了,外面也是鬼打墙,倒不如在里面找找出路。 祠堂里黑乎乎的,我在供桌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盒火柴,我把火柴划着了,看见旁白还有一只蜡烛。 我点燃蜡烛之后,发现烛光很微弱,弱到只能照亮牌位。好在旁边还有另一只蜡烛,于是我就一路点过去了。 在点蜡烛的过程中,我发现每一个牌位都有自己的一只蜡烛。不过奇怪的是,牌位都是反着放的。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把牌位正过来了,让有字的那一面冲着外面。 借着蜡烛的光芒,我自然而然的看到了上面的字。上面写的是:颜风之位。 然后,咣当一声,屋门也彻底的关上了。 一阵阴风吹来,蜡烛噗地一声,全都灭掉了,我陷入到了绝对的黑暗中。 第六十四章 墓碑 眼睛看不见东西,这让我心里发慌。谁知道黑暗中藏着什么?叮当一声,我把手里的牌位扔了。 我没有试图去开门,我不是第一次见鬼的菜鸟了,我知道那两扇门根本打不开。 我凭着记忆,向右边走了两步,我记得那边有一根柱子,我背靠在柱子上,至少可以减少来自背后的伤害。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等我走过去的时候,这柱子变得很矮,只剩下半人高。不管了,我先躲在这再说。 我微微蹲下身子,背靠在柱子上。这个姿势就像是压下去的弹簧,只要有风吹草动,我可以第一时间跳出去。 然后我晃了晃手中的火柴。幸好,在关键时刻,我手里还握着火柴。 我把火柴盒拉开,想点个亮。谁知道手一抖,哗啦一声,火柴梗子掉了一地。 我气的想打自己一个耳光:怎么总他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摸了摸火柴盒,里面一根都没有了,于是我伸手向地下摸去。 在摸火柴的时候,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因为地面凹凸不平,像是泥地。可是我明明记得,祠堂的地面是用青砖铺的整整齐齐的。 还好,我终于摸到了一根火柴,然后刺啦一声,把火柴点燃了。 火光很小,但是我在黑暗中呆久了,居然觉得它有点刺眼。两秒钟之后,我适应了火光,火柴也快要烧完了。 用火柴照亮并不现实,我必须找一根蜡烛。说来也巧了,我脚下就有一根蜡烛,我马上把它点燃了。 为了防止那诡异的阴风再突兀的吹起来,我一直用手护着火苗。 等了两秒钟,见周围没有什么异样,我才敢四处打量。 我依然在一间屋子里,这屋子里同样摆放着灵位。不过我能看出来,它不是刚才的那间祠堂了,因为它比祠堂大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 地面坑坑洼洼的,完全是黄土铺成的。甚至一头高一头低,在屋子内部形成一个斜坡。 我心想:难道这才是祠堂的真面目?我刚才看到的祠堂,是老头弄出来的障眼法? 紧接着,我朝身后看了看。随后,我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从头冰到了脚。 在我身后,被我倚靠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柱子,而是一块墓碑。关键是墓碑上还刻着我的名字:颜风之墓。 我向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它。 先是害怕,然后就是愤怒了:这肯定是那老头搞出来的,这是要咒我啊。 这墓碑做的很仔细,上面除了刻着我的名字之外,还镶嵌着一张黑白的遗照。照片中的人应该是我,不过笑的很诡异,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拍过这样的照片。 我咬了咬牙,一脚踹过去,想要把墓碑踢倒。结果脚尖传来一阵剧痛,骨头都差点断了。 我捂着脚坐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刚才真是冒失了。踢断一块墓碑有什么用?万一老头趁着我脚受伤害我,那我可就完了。 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脚上的疼痛渐渐消失了。于是我爬起来,想在这里寻找出路。 很快,我就发现这间屋子里面,还有另一块墓碑。墓碑上面写着:周秦之墓。 我举着蜡烛凑近了看,就看到墓碑上老头的照片。 原来这老头叫周秦。 我摇了摇头,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墓碑后面露出一只手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就把五帝钱拿出来了。我先是把五帝钱攥在手里,后来觉得不安全,又把五帝钱含在了嘴里。 我缓缓地转动步子,走到了墓碑的另一面。 老头正靠在墓碑上,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只不过他笑的很古怪。那种笑容,活人是做不出来的。倒像是小学生画简笔画,拙劣的涂鸦出一个笑脸。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个地方,你逃不出去。”老人裂开嘴,缓缓地说。 “老头,你想怎么样?”我嘴里含着五帝钱,说话有点大舌头:“不怕告诉你,我有五帝钱在身上,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小时候就学过一首儿歌。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我觉得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鬼魂。所以见到周秦这种,实力不怎么样,但是又有害人心思的老鬼,就一定要强硬。把他吓退了就可以了。 谁知道老头却不吃我这一套:“颜风,这件事,是你有错在先。就算告到城隍庙,我也不怕你。我儿子给我娶的媳妇,你凭什么三番五次的阻拦?让我在乡亲面前丢这么大个人?” 老头的话中充满了怨气,我听了之后,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既然肯跟我说这些,就说明还有道理可讲。 我咳嗽了一声,沉声说:“你想怎么样?” 老头皱了皱眉头:“你能不能把五帝钱拿出来?我听着难受。” 我大着舌头说:“你别做梦了。我要是把五帝钱拿出来,你马上得杀了我。” 老头冷冷的说:“我从来不杀无辜的人。你假扮新娘子骗我,是你欠我的。我的要求很简单。把真正的新娘子送过来。不然的话,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我心里一阵恶寒:谁他妈要陪你这个糟老头? 我对老头说:“要我把人送过来也可以,你得先放我出去啊。不然我怎么通知她?” 老头嘿嘿的冷笑:“到这时候了,你还在骗我?你不是有个朋友吗?叫他送过来就可以了。” 我心里一沉。是啊,当初在客车上的时候,老头悄悄地跟了我们一路。他知道李长庚和我是一伙的。 我心里乱糟糟的。我是提前跳下轿子来的,谁知道李长庚有没有跟着迎亲队找到这里来?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来,八成是没有找到。 等他再通过孔家人那里打听,起码也得三五天之后了。要我在这里过三五天?没吃没喝的,不用老头害我,我饿也饿死了。 想到这里,我就越来越愤怒,对老头说:“你放不放我走?” 老头微微抬起头来,阴沉的说:“怎么?你还想用强不成?” 我心想: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就算用强又怎么样?我都从冥主那逃出来了,还怕你一只小鬼不成。等我杀了你,看看这里的障眼法还存不存在。 想到这里,我把五帝钱拿出来,用两指捏着,把它当做刀片,向老头脑袋上切过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鬼,心中的紧张不言而喻。 老头是鬼,可是在我眼中,和人有什么区别?我担心杀了他之后,会做几天噩梦。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五帝钱接触到老头的时候,他轰的一声,燃烧起来了。 随后,在我的目瞪口呆之中,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我端着蜡烛,盯着老头的残骸,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我踢了踢它,它倒在地上了,那是几根竹篾,用竹丝捆成的骨架。 刚才和我对话的,一直是一个纸人? 这时候,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后生,我这只老鬼年老体衰,蛮力是比不上你了。可我还有脑子。你可不要惹急了我。” 随后,无论我怎么叫骂,老头都不再现身了。 我咬了咬牙,端着蜡烛在这里转圈,想要找找出路。 很快,我发现这间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 我心里疑惑:没有门窗,我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我用手敲了一遍墙壁,墙厚都是闷闷的声音,说明后面不是空的。 我皱了皱眉头,正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我自己的墓碑。 在墓碑后面,同样露出来一只手。 第六十五章 阳寿烛 我看着那只手,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说老头藏到这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纸人。 我端着蜡烛,缓缓地转到了墓碑后面,对他说:“老头,婚姻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何必……”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墓碑后面的人,心里一阵阵发凉,好一会都转不过弯来。 坐在墓碑后面的是我啊。 我看到我蹲在那里,脸上带着慌乱的表情,正在捡地上的火柴梗子。而在我的脚边,燃烧着另外一支蜡烛。 怎么会有另外一个我? 我拿出五帝钱,朝他扔了过去。 如果是老头,我敢捏着五帝钱砸他,但是现在变成我自己了,我就再也没有那个胆量了。因为杀我自己的感觉太邪门了。 五帝钱掉在他身上,叮当一声,又落在地上。 他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在捡火柴。 我把五帝钱捡起来,皱着眉头想:他不怕五帝钱,应该不是鬼。看他一动不动的,难道雕像?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伸手戳了戳。皮肤松软,应该是一个人。 我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惊骇的想: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我。他是人,那我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一低头,发现自己双脚根本没有沾地。 在这一刻,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是我的身体,我只是一道魂魄。 我是死了,还是灵魂出窍了?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心里大致有了个概念。 刚才祠堂的门忽然关上,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应该是在蹲下来找火柴的时候着了道。所以我的尸体还停留在找火柴的模样上。 我观察了一下,我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我应该是灵魂出窍了,而不是死了。 我身上戴着五帝钱,老头把我的魂魄勾出来就已经是极限了,他恐怕还没有本事杀了我。 想到五帝钱,我心里就一阵疑惑。我现在是魂魄,五帝钱怎么会挂在我的脖子上?而不是尸体的脖子上? 我现在忽然有点明白李长庚那句话了,这枚五帝钱很不一般。 灵魂出窍和死亡不一样。死了的人,很难再回到肉身。偶尔回去了,那就是诈尸了。 灵魂出窍的人,则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肉身的召唤。只要全身放松,就会回到肉身里面。就如同一场噩梦,总有梦醒的时候。 我想要还阳,于是我站在墓碑前,全身放松,脑子里放空一切。 可惜,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肉身还是肉身,魂魄还是魂魄。 我有点着急了。我知道魂魄不能离体太长时间,一旦天亮,那我就彻底的死了。 我想了想,把身上的五帝钱拿出来,放在脚边。免得是因为这枚铜钱干扰了我。 可惜,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我急得抓耳挠腮,绕着肉身来回转圈。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肉身脚边的那根蜡烛有点不对劲。 它的火焰不会动。 在我转圈的过程中,会带起来一阵阵风,可是这火焰总是恒定的燃烧着,晃也不晃。 我蹲下身来,吹了一口气。火焰被我吹得暗了几分,但是火苗依然纹丝不动。 看来是这支蜡烛有问题啊。我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把蜡烛吹灭。 这时候,身后传来老头的冷笑声:“我劝你别这么干。” 我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没有人。只有老头幽幽的声音传来:“这蜡烛,代表着你的阳寿。等它烧完的时候,你的阳寿也就完了。你要是吹灭它,和自杀没多大区别。” 我扭头看了看蜡烛,发现还有很长的一截,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头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得,冷笑着说:“你放心,在我这里,它会烧得很快。你的阳寿能不能坚持到你的朋友来,那就看天意了。” 我急得头上冒汗,对老头说:“你干嘛这么着急?再等个两三天不行吗?” 周围寂静无声,老头不再说话了。 我又说:“你至少派个纸人,通知他一声啊。” 老头还是不回答我,好像他已经离开了。 我在这间屋子里团团乱转,把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出路。 气海,气海……我像是着了魔一样念叨着。我就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没有出路的绝境。 最后我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胡思乱想: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大棺材一样。这下好了,我要是死了,也也不用再重新收殓了。 忽然,我心里一动:对啊,这个房间真的和棺材很像。 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灵位,除去两块墓碑。这里不就是一口棺材吗?一头高,一头低,一头大,一头小。再加上我自己的肉身充当尸体。 我打了个寒战,开始怀疑我最开始的时候就不是走到祠堂来了,而是钻进棺材里来了。 棺材当然没有门也没有窗,但是在头顶上有棺材盖。 我用脚尖点了点地,身子轻飘飘的浮上去了。 这就是做鬼魂的好处吗?也不知道应该悲哀还是应该庆幸。 我果然看到了一道缝隙。于是我用力的朝那道缝隙钻过去。 嗡的一声,我从夹缝中挤了出来。外面天大地大,我又回到了人间。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我回头,发现刚刚逃出来的地方是一座坟墓。坟前有一座墓碑,上面写着:周秦师忆合葬墓。 我心里发毛,看来老头不是在吓唬我。如果李长庚不来,我真的得留下来陪他。 我现在逃出来的只是魂魄,肉身可能还在棺材里躺着。 我得趁着天还没亮,赶快回去搬救兵。 想到这里,我就打算离开墓地。谁知道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老头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的笑容在月光下渗人的要命:“颜风,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我瞪着眼睛问:“你想怎么样?” 老头淡淡的说:“用师忆来换你。你的尸体在我的合葬墓里,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了这片坟地,你信不信?” 无论信不信,我都得试试。所以我也没理他,就迅速的向远处的黑暗逃去了。 等我跑了一会就发现,无论我怎么逃,最后还是会来到合葬墓跟前。 我倚靠在墓碑上,有点欲哭无泪。我已经不想和老头交涉什么让我回去报信的事了。他也不信任我。 这时候,老头端过来一只蜡烛,放在我脚边:“这是你的阳寿,我帮你拿出来了,好让你看看。” 我低头一看,蜡烛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烛头了。火光暗淡,眼看就要熄灭。 我慌了,这可怎么办?我就这么死了吗? 可是着急也没有用,蜡烛变成了一滩蜡油,灯芯泡在里面,火光剩下绿豆大的一点。 然后,它一点点的暗下去。 我脑门上冒汗,像是亲眼看着我自己一点点死亡一样。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真是难以承受。 就在这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里还抓着另一支新蜡烛。灯芯一碰,蜡烛就引燃了。然后这只新蜡烛被按在了蜡油上面,稳稳地立在我脚边。 “一只蜡烛灭了,再点另一只不就完了吗?你哭什么?”我抬头,看见李长庚那欠揍的表情。 我擦了一把脸,跳起来说:“看清楚了,这不是眼泪,这是汗,冷汗。” 李长庚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管是泪还是汗了。你怎么搞成这样?肉身呢?” 我指了指身后的合葬墓:“肉身被老头骗进去了。” “什么老头?”李长庚一脸迷糊的看着我。 我心里有点不安:他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就这么贸贸然闯进来的?等等,我刚才那支蜡烛,可是代表着阳寿。他点的这一只,该不会是普通的蜡烛吧? 第六十六章 同心屋 我把对蜡烛的担心向李长庚说了。李长庚听了之后就满不在乎的说:“放心吧,就算有人把你的阳寿抢走了,我也能帮你要回来。” 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的蜡烛确实点错了。 李长庚似乎知道又在无意之中坑了我一把,所以不等我埋怨的话说出来,就指着墓碑问我:“这个新郎官叫周秦?” 我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看到墓碑上多了一个影子。正是抓我的老头。 老头朝李长庚咧了咧嘴:“你是叫李长庚吧?我等你很久了。你来的太慢了。” 李长庚一脸的轻松自在:“路上遇见一个朋友,和他聊了一会,耽误了一点时间。” 老头冷哼了一声:“我要的人带来了没有?” 李长庚笑了笑:“带来了。” 然后他的身子向旁边闪了闪,露出来躲在后面的师忆。 我惊讶的看着她,心说怎么把师忆也带来了? 万一老头在心里生成了执念,那师忆就只能跟他冥婚了。 师忆抬起头来,一脸羞涩的说:“颜大哥,对不起。把你害成这样。” 我心里纳闷的要命。师忆的表情是不是错了?就算是她把我害成这样,也应该是惭愧,不应该是羞涩吧。还有……叫我大哥做什么?她的年纪好像比我大吧? 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听见老头大笑了三声,就要来拉师忆的手。 但是李长庚把他拦住了。 老头眯了眯眼睛,阴沉沉的盯着李长庚。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周秦啊。你冥婚我没意见,但是你不能娶有夫之妇啊。” 这下老头愣住了,他疑惑的看着师忆:“你有婆家了?” 师忆低着头,指了指我。 然后我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和师忆…… 我正要问出来,李长庚在我耳边说:“想活命就别说话。” 我心里一动,明白李长庚打的什么算盘了。如果师忆有了婆家,那自然就不能冥婚了,老头没有了发作的借口,就应该把我给放了。 所以李长庚才和师忆商量好了,演了这么一出戏。 老头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李长庚在旁边安慰他:“鬼魂是最讲规矩的。不能冥婚,就是不能冥婚,你儿子被人给骗了,给你买来的尸体不能用。你还是换个人吧。” 说完这话,李长庚就摆了摆手,要带着我和师忆离开这里。 我低声说:“我的尸体还在坟墓里呢。” 李长庚就一脸嫌弃的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在外面呆着还不够吗?没事往棺材里钻什么?” 我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想吗?” 李长庚从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小木盒子,对我说:“盒子不用打开,攥在手里就行。它能护住你的魂魄。天亮之后,咱们把肉身挖出来,我帮你还阳。”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就点了点头,跟着他向外面走。 谁知道我们走了没两步,老头就在我们身后说:“三位,这个地方,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走不出去。” 李长庚笑眯眯的转过身来:“怎么?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老头嘿嘿笑了一声:“我只有一把老骨头,当然禁不住你李大师的三拳两脚。不过我就不相信,你敢在坟地里面杀鬼。” 李长庚面色转冷,但是却没有动手。 我心里纳闷,为什么在坟地里不能杀鬼?世上还有这样的规矩? 老头见李长庚不说话,就指着身后突兀出现的一座小木屋说:“里面这间屋子,叫同心屋。如果他们是夫妻,那就走进去。只要他们能平安走出来,我二话不说,把颜风的肉身取出来,恭恭敬敬的把你们送出去。” 李长庚的脸色比刚才的老头还难看。 我小声问:“什么是同心屋?” 师忆在旁边说:“据说这种屋子,每半个时辰开一次门。每次进去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除非两个人是夫妻。” 说到这里,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也没有进去过,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出来。” 李长庚忽然冷笑了一声,对我说:“小风,你放心进去。有我在这,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心想:我要是相信这话,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看李长庚的样子,确实没办法在坟地动手。我和师忆对视了一眼,只能无奈的向木屋走去了。 老头怨毒的盯着我们两个,把木屋的门打开了。 借着外面漏进来的光,我可以很轻易地看到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我心想:“这还不简单?我们就在里面休息一会,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不就可以了?” 我扭头看了看师忆,师忆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们两个进去了,老头咣当一声,把木门在我们背后关上了。 我指了指椅子,对师忆说:“咱们等一会吧。反正就一个小时而已,打个盹门就开了。” 师忆点了点头,坐在我对面了。 我们两个说的轻松,实际上心里都很紧张。因为这间屋子这么简单的话,老头也就不会郑重其事的拿出来了。 过了一会,我忽然听到屋子外面有人叫我:“小风,小风。”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是李长庚。 我问师忆:“你听到没有?” 师忆奇怪的看着我:“什么?” 这时候,李长庚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了:“别让她知道,我在你身上留了一张纸条。” 我疑惑的摸了摸口袋,那里果然有一张纸条。 趁师忆不注意,我把纸条展开了。上面写着:同心屋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师忆比你更清楚里面的危险,你小心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把纸条团成一团,塞进衣兜里了。 我抬起头来,看到师忆冲我笑了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点怪异。 我不是蠢人,我知道不能因为一张纸条就怀疑师忆,在这种地方,关键是要信任。 可是我也是个正常人,疑邻盗斧的心理谁都有。所以我现在越看师忆越不对劲。 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我都觉得充满了杀意。 我忽然明白这间小木屋为什么恐怖了。里面或许没有机关,但是它的凶名赫赫,让你和同伴之间产生一种不信任感。更重要的是,凡是进这间小屋的人,彼此之间都有点问题,就更容易闹出乱子来了。 在这忐忑不安的一个小时里,不信任感会越来越强烈,渐渐地发展成怀疑、敌视、以至于最后自相残杀。 我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告诫自己:颜风,你可不是那种被人操纵的二货。 我把纸条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对师忆说:“我口袋里有这么一张纸条。刚才有个类似于李长庚的声音,对我说这是他留给我的,不过我怀疑这是幻觉,也许纸条根本不存在。” 师忆见我把纸条拿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对我说:“我看见李长庚留纸条了。我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你看完纸条,神色奇怪得很,我很担心你突然跳起来把我杀了。” 我嘿嘿一笑:“看吧,只要咱们俩好好沟通,这间屋子就不算什么。” 师忆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们俩就这样无聊的坐了一个小时,然后屋门开了。 我耸耸肩:“很简单啊,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自相残杀。咱们走吧。” 等我走到屋门口,刚刚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后心一凉。 我回头,看见师忆把长长的指甲扎进我的后心里了。 第六十七章 影子 师忆见我回头,就把手收了回去。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我看到她的指甲正在滴血,而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好像所有的精力都随着血液流失了。 我看着师忆,问道:“为什么?” 师忆没有答话,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张纸条。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进门的时候,周秦也给我一张纸条。”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纸条上写着:你害颜风父母的事,他早晚会知道。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五雷轰顶,我上前一步,两眼死死地盯着师忆,逼问道:“你害过我父母?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师忆似乎被我的眼神吓到了,她向后退了一步,牙关紧咬:“反正你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这间屋子,只能一个人出去。” 我大叫了一声,朝她冲过去了。 我手里有一枚五帝钱。这枚铜钱对于活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鬼魂都不敢接触到它。 或许我还没有死透,或许是我得到了五帝钱的认可,所以我现在可以继续用它杀鬼,而没有受到伤害。 铜钱和拳头同时砸在师忆身上,她的身体砰地一声,散掉了。 我愣了一下:“她死了?就这么容易?” 随后,我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幽幽的声音说:“颜大哥,你在干什么?” 我愣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师忆正站在我身后。 我没有马上杀她,而是继续问刚才的问题:“我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她们怎么样了?” 师忆两眼向我看过来,可是我却发现她的眼睛没有聚焦。她的脸色接连变换了几次,忽然咬牙切齿的说:“就是你杀了我?” 随后,她就朝我扑过来了。 我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一下,这时候,师忆长长的指甲抓在了墙上,把一团黑影抓成了粉碎。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发现这黑影很像是我的影子。 我忽然反应过来了,刚才我看到的是幻觉,就像是师忆现在把影子当成了我一样。 我扭头看了看屋门的方向,果然,那扇小门并没有打开。但是我身上的伤口是真实存在的,到现在轻轻一动都一阵生疼。 我试探着叫了师忆一声。师忆茫然的扭过头来,她好像看不见我似得。 过了一会,她的眼睛才慢慢地聚焦了。 然后她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颜大哥,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心想:“我为什么要杀你?刚才有影子假扮成你的模样,先是给我身上扎了几个窟窿,又说害了我父母,我能不杀你吗?” 可是紧接着,师忆哭诉的内容就让我疑惑了,她说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用汽车撞她。 我知道,师忆是出车祸死的,可是我并不是那天的司机啊。 我打断哭哭啼啼的师忆,向她解释了两句。 师忆的哭声这才渐渐停歇下来,她说刚才看到另一个我,承认了曾经开着车撞死她。 我有点无语的说:“难道你不知道被谁撞死的吗?” 师忆摇了摇头:“凡是出车祸的鬼魂,有很少知道自己被谁杀的。因为横死来的太突然了,很多鬼魂甚至回家之后,看见家人在给自己出殡才意识到自己死了。” 师忆叹了口气:“当时我被车撞倒之后,还有意识,但是那辆车像是故意的一样,又向前开了一段,从我身上碾过去了,所以我这张脸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师忆说这,就抹了一把脸,要把她临死时候的惨状展现出来。 我连忙摆了摆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然后疑惑的问她:“照这么说,你当时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没有看一眼凶手吗?” 师忆苦笑了一声:“我看了,怎么没有看?我的魂魄从车轮下挣扎着爬起来,第一时间就向驾驶座上看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佛光万丈,光芒中包裹着一个人,这人身穿白衣,手持净瓶,脚踩莲花,正向我微笑……” 我听得差点晕过去,有点难以置信的说:“你是不是被李长庚附身了?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边际?你的意思是,你被观音菩萨开车撞死了?” 师忆叹了口气:“不是。是那人脖子里戴着白衣观音的神像。这神像是开过光的,所以他的脸被佛光挡住了,我看不到。” 我只好点了点头,对师忆说:“那天开车的人不是我,我还没学会开车。” 师忆点了点头,很惭愧的说:“我也知道不是你。刚才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骗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要害你,真是对不起。” 我摆了摆手,扭头向木门看去,木门依然没有开。 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师忆脸上的表情变了。不再是惭愧的表情,而是奸诈的表情。 我吓了一跳:“师忆,你……” 我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阵阴风朝我脖颈上吹过来了。我下意识的一低头,有长长的指甲划破了我的皮。 也幸好我躲得快,不然的话,我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我看到了两个师忆,她们并肩站在一块,咧嘴朝我笑着。 我头皮发麻,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师忆。她们其实只是一道影子罢了。可是她们能给我造成伤害,而且防不胜防。 木屋并不大,我一眼就能看遍这里,但是师忆本人在哪,我却找不到。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规矩,这种影子出现的时候,我们的真身就会被遮住。 我咬了咬牙,捏着五帝钱冲了过去,将两个影子打散了。 然后我看到了师忆,她披头散发,狼狈的要命,右腿上鲜血淋漓,走路都一瘸一拐了。她被一道影子逼得连连后退,有好几次都差点送命。 我惊呼了一声,甩手把五帝钱扔了过去,那道影子一触即溃,消失不见了。 我把五帝钱捡起来,对师忆说:“你怎么伤成这样?” 师忆认真的看了看我的眼睛,好像是在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我。 几秒钟后,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你,所以不敢还手。” 我有点无奈的说:“那肯定是假的啊,真的我怎么会杀你?” 师忆说:“如果,你以为我是假的呢?” 我愣住了。 到这种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种木屋只能一个人进来了。 那种影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可以模仿任何人。如果你是一个人,只要闭着眼睛把出现的任何人都打死就行了。 如果是两个人,你总有分辨不清,错手把对方杀死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想建议师忆,我们俩都不要动手,免得误伤,可是想想又不行。我们不反抗的话,早就被影子杀死了。 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师忆忽然说:“颜大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夫妻可以来这里?” 我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师忆说:“我是从这个小屋的名字猜出来的。这里叫同心屋。而夫妻俩在一块,要永结同心。” 我不解的看着她:“那又怎么样?” 师忆说:“心智被迷惑,就会看到幻觉。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针对我们的心设计的。如果两颗心是一样的,看到的也就是一样的。所以我想,如果我们是夫妻的话,等那些影子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能看到彼此了?就可以依靠在一块,共同杀退他们了?” 我心中一动:“这有道理啊。” 师忆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所以……” 我奇怪的看着她:“所以什么?” 师忆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一拍脑门,忽然感觉今天反应有点迟钝。这个师忆,该不会想和我做夫妻吧? 第六十八章 招魂 我们进入同心屋之后,先是出现了两张纸条,想让我们心生嫌隙。被我们识破了,它没有得逞。 后来它又假扮成我们的模样,从我们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事情入手,想把我们变成仇人。但是也没有得逞。 现在同心屋干脆派出来无数的影子,直接向我和师忆杀过来。 我敢肯定,我们俩是无论如何坚持不到开门了。 师忆隐晦的提到,也许我们结为夫妻,可以保住一条命,我略微一犹豫就同意了。 和一只鬼结婚固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总比死在这里要好吧? 这种事,不应该由女生提出,于是我对师忆说:“要不然我们试着做夫妻,看看能不能活下来?” 师忆点了点头。 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所谓做夫妻,无非就是拜天地而已。趁着影子还没有出现,我和师忆都跪了下来。 师忆不是矫情的人,况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没必要拿着性命去矫情。 师忆举手,郑重说道:“今日,师忆嫁给颜风,愿与他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永结同心,至死不渝。” 然后她就虔诚的跪了下去。 轮到我了,我有点犹豫了。 按道理说,我只要重复一遍师忆的说辞,磕一个头就行了。这件事很简单,小学生都能做到。可是我却偏偏说不出口。 我同意和师忆做夫妻,初衷是为了从同心屋逃出去,出去之后,该干嘛干嘛。可是要让我发誓,生生世世和师忆结为夫妻。这个……我实在是有点做不到啊。 “颜大哥?”师忆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无奈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师忆心细如发,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她低声说:“颜大哥,我知道你不想发誓,可是没办法。不发这个誓,怎么算是永结同心?如果我们俩同床异梦,就算拜了天地也没用。” 我咬了咬牙,心想:“算了,发誓就发誓吧。” 我正要说话的时候,听到霹雳一声。小木屋忽然出现一道裂缝。有一团烈火从缝隙中涌了进来,要把我们烧成灰烬。 我拉着师忆叫了一声:“冲出去。” 火是从屋外来的,从裂缝中灌进来的。如果我们躲在屋子里,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烧死。倒不如孤注一掷,迎着烈火跑过去,跑到外面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当我投身到火焰中的时候。忽然发现这火并不热,不仅不热,反而有些凉意,包裹着我的身体,让我觉得有点舒服。 很快,火焰消失了,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木屋外面了。在我们面前,各有一盏油灯。 我茫然的向周围看了看。老头正一脸阴沉的看着我们,而李长庚则是一脸惋惜。 我快步走到李长庚身边,跟他说:“我是不是活着出来了?” 李长庚指着我身后的同心屋说:“木屋的门还没有开,你们是从裂缝中逃出来的,恐怕不算。” 我回头看了一眼同心屋,发现它并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用白纸糊成的。手法粗糙,丑陋的很。 我心里有点不爽:刚才我就是被这个东西骗得团团转,还差点被杀了? 老头阴沉着脸把同心屋收起来了,对李长庚说:“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夫妻,不然的话,没必要在同心屋里面拜天地。”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和师忆在同心屋中经历的一切外面是可以看到的。 李长庚嘿嘿笑着说:“如果你不打断他们,他们不就是夫妻了吗?” 老头喝了一声:“放屁,师忆是我的妻子,怎么能和别人拜天地?” 我有点无语的看着李长庚:“看样子你很了解同心屋啊,你早就知道我们得拜天地才能活下来?” 李长庚一脸不爽:“我上哪知道去?我又没老婆。” 老头站在自己的坟前,淡淡的说:“李长庚,你最好把师忆留下来,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然的话,你强行在坟地中闹事,我怕你不能承受后果。” 李长庚有点为难的摇了摇头。 师忆先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我们,最后又露出决然的神色。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我们说:“颜大哥,李大师。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谢谢你们为我做这么多。这件事本来就和你们无关,你们走吧。” 我想要拉住师忆,但是李长庚把我拦住了:“咱们今天已经理亏了,没理由再护着她了。” 我看着师忆一步步走过去,有一种功败垂成的感觉。眼看要把一个人救出火坑了,再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去,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受的很。 我对李长庚说:“迎亲队去纸扎店的时候,你不是说的挺好吗?要和男尸做交易,交易呢?” 李长庚愣了一下,使劲拍了一下脑门:“对对对,交易,我怎么给忘了。” 然后他一路小跑着去拽师忆。 我有点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什么时候能靠谱一点啊。 师忆被拽住了,而老头已经忍无可忍了。眼看就要爆发。李长庚连忙说:“周秦,你和她冥婚,我是没有意见,但是有另一个人有意见。” 老头强忍着一口怒气问:“谁有意见?” 李长庚说:“你老婆有意见。” 一句话把老头噎在那里了。老头气的说不出话来,李长庚则以为自己把老头堵住了,滔滔不绝说道:“师忆的尸体,既然是你儿子弄来的。那你一定曾经结过婚吧?你有老婆了,怎么还要冥婚呢?你这算是犯罪啊,叫什么罪来着?小风?” 我马上递词:“重婚罪。” “对对对。重婚罪。”李长庚斩钉截铁的说。 我看着振振有词的李长庚,心里有点嘀咕:人间的律法,在鬼魂这里,适用吗? 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呼出来,淡淡的说:“我老婆生下儿子来就死了。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年了。她的尸首已经变成了几块枯骨头,魂魄也找不见了,可能是投胎转世了吧?五十年了,我再冥婚一次,有什么不行的?” 老头这种情况,能不能冥婚,我不知道,于是我去看李长庚。李长庚则笑了笑说:“如果你老婆的魂魄还在呢?” 老头摇了摇头:“不可能,五十多年了,她早就不在了。我死了也有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 李长庚嘿嘿一笑:“我可以帮她招魂。” 老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李长庚也不等老头答应,就拿出来了几张黄纸,一叠纸钱,在坟茔当中烧起来了。 坟地里面黑乎乎的,李长庚这一团小小的火堆,照亮了周围的坟墓。那些孤零零的坟包,拉出来长长的影子,随着火焰的晃动,来回跳跃,像是活了一样。 李长庚烧了一会纸,指着其中一个坟包说:“这应该是你老婆的坟墓吧?” 这坟墓很小,就在周秦坟墓旁边,连个墓碑都没有,看起来很可怜。 老头点了点头。 李长庚拿起来三只供香,点燃了走到坟墓跟前。 他把其中一只插在坟前,另外一只插在坟头上。捏着最后一只,走到了坟包的阴影中。 他嘴里念念有词,随着晃动的影子踏了几步,然后叫了一声:“起。” 他手中的供香重重戳到地上,又用力的拉扯起来。 随后,我看到了一道奇景。坟包的影子,硬生生被李长庚拽了起来,变成了一道人影。 这人影渐渐清晰,最后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这女人大概二十来岁,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双目含泪,沉默的看着老头。 第六十九章 鬼的交易 李长庚在旁边感慨了一句:“死的早的人,倒能保留青春的模样。小风,你看看周秦,再看看周秦的老婆。这俩人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祖孙俩。” 我干笑了一声,没有接话。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说风凉话不合适。 再看老头,他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胸口不住的起伏。幸好他不是活人,不然的话,我几乎要担心他中风了。 老头的声音有些发干,他说了句:“小花,原来你还在。” 这一声让我差点笑出来。 而李长庚瞟了我一眼,故作严肃的说:“小风,不要嘲笑别人。要知道这位女士出生的时候刚刚建国。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女孩的名字中带个花,已经算是很时尚了好吗?” 我干咳了一声,努力地收敛了笑容。其实我并不是在笑这位“小花”的名字,我是在笑老头的腔调。 老头完全沉浸在遇见亲人的欢喜中,根本不知道我和李长庚说了什么。他略显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小花。 过了一会,又说了一句:“你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不见我?” 小花依然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 老头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向小花走过来。但是李长庚把他看住了。 老头有些愤怒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李长庚淡淡的说:“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老头快要气疯了。 李长庚说:“因为她怕你。她在世上逗留了五十多年,魂魄已经太弱了,你一旦靠近,会把她冲散。” 老头愣了一下,随后骂道:“你放屁,我是鬼魂,又不是活人,我身上没有阳气,怎么会冲散他的魂魄?” 李长庚冷冷的说:“你身上确实没有阳气,但是有怨气。你现在怨气冲天,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 一句话让老头冷静下来了。或许是担心真的冲散了小花的魂魄,老头向后退了两步。 他盯着小花的脸看了好一会,问李长庚:“她怎么不和我说话?” 李长庚淡淡的说:“因为她心里难过。” 老头愣了:“她难过什么?” 李长庚耸了耸肩:“她难过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只看见她哭了。没准你干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老头沉默了好一会,摇了摇头说:“李大师,你懂鬼,但是不了解她。她不是难过,她是因为命苦啊。” 刚才老头那一身的怒意和杀气都不见了。他坐了下来,就像一个老农坐在田埂上。 他看着小花,幽幽的说:“我们家穷啊。像我这样的穷人,大多数就是打光棍了。运气好点的,娶个有点毛病的女孩,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就完了。我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娶了小花。那几天把我美的啊,睡觉都能笑醒。” “不过,大概我是把好运气都用完了吧。接连就闹了几场灾,家里都没有吃的了。” “我们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饿死了三个。从那天开始,小花就没再笑过。就像现在似得,眼睛里边总是含着泪。” “后来灾年过了。我们又能吃饱饭了。但是小花已经落下病根了。那都是在灾年里饿的。她成天成天的吃草根,把一点粮食都给孩子们了。我们那儿子能活下来,是小花用命喂出来的啊。” 老头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小花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看着老头,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老头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日子是好过了,但是小花总是闷闷不乐的,话也不愿意多说。我带着她去县城看医生,但是医生也查不出毛病来,就嘱咐我,让我经常哄哄她,给她宽宽心。” “可是我哪有时间整天陪着她?我得去干活啊,不然怎么养活这一家人?” “再后来……”老头的目光有些迷离,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再后来村子里就乱了。大伙分成了两帮人。今天打一架,明天打一架。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唉,地都顾不上种了,就想着夺了权再说。” “我不想搀和这些事,但是你不搀和,你就是第一个被打倒的。我就跟着长辈站了队。结果不到三个月我们就斗败了,我也被人给抓起来了。” “在小阁楼里,用绳子拴在椅子上。木棍打,皮带抽。一天好几十趟折磨。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那时候我就想,这么活着还有什么劲?我死了算了。” “那天晚上,我被人绑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正想着怎么死,就听见有人敲玻璃。我扭头一看,发现小花趴在外边。” “那么高的墙,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来的。她给我送来的吃的,还陪着我说了一会话。说让我千万别想不开,这一家还指望着我呢。” 老头说完这里,感慨了很久:“想不到到头来,是小花给我宽心。她是不放心啊,生怕我寻了短见,所以冒着那么大风险爬上来看我。当时我就暗地里发誓,一定要对小花好,这辈子,下辈子都得对她好。” “唉,有她每天晚上给我打气,我就没那么想死了。后来我听到风声,说他们打算把我放了。我高兴得很,想把这事告诉小花。让她别总来这里冒险了。” “结果当天晚上,小花刚刚爬上来,就被人发现了,五六个手电筒照在她身上。她一害怕就掉下去了。” 老头呜呜的哭起来了,用手捧着脸,像是个孩子一样:“我对不住她啊,小花就是为我死的。我对不起,对不起……” 李长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时候也不多了,道个别吧。” 老头抬起头来,抽噎着问:“什么道别?” 李长庚指了指小花,又指了指坟头上的供香:“和你老婆道别。” 我看到那供香快要烧完了,而小花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幻。 老头猛地站了起来,惊慌的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供香冒出来最后一缕烟,熄灭了。而小花的身体也变成了坟包的影子,落在地上。 老头凄凉的叫了一声,跑过去扑倒在地,想要把影子重新拉起来,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李长庚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爷子,别找了。根本没有小花。刚才就是个障眼法。是假的。” 老头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问:“假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她棺材里还留着最后一点气息,我就用供香做了障眼法。她的魂魄几十年前就走了。” 老头茫然的问了一句:“小花是假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小花是假的,不过感情是真的。想想你以前发的誓,想想她对你的好。你还打算和师忆冥婚吗?” 老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长庚松了口气,对老头说:“当然,男子丧妻,也不是不可以续弦。我就是怕你今天一时冲动,作出决定,以后想起小花来,心里不舒服。” 老头慢慢地站起来,朝李长庚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又慢慢地转过身子,对我和师忆分别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住。” 我和师忆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我笑着对老头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老头却摇了摇头:“不行。” 我顿时愣住了。 他幽幽的说:“我儿子要给我冥婚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可我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就受着吧。结果三番五次的,尸首到了,鬼魂没有到。我在老哥们中间都变成笑话了。” 李长庚有些不快的说:“所以,你为了面子,一定要和师忆冥婚了?” 老头摇了摇头:“不,我可以不要面子,可以让你们走,可以不再提冥婚的事。但是我要见小花一面,我要看看她投胎到谁家了。” 第七十章 轮回道 老头这个要求一提,我们就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我对老头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老婆都投胎了,你管人家去谁家了?你还想来个人鬼恋不成?” 我这话说的不是太客气,主要是因为老头修理我一晚上了,要不是我有几分小聪明,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老头固执的很,一个劲的说:“我不会缠着小花,我只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就看一眼,满足了心愿,就再也没有要求了。” 我还要再说话,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算了,算了。别和一只鬼较劲,鬼魂都有点死心眼,你较不过他们的。咱们就辛苦辛苦,帮他看看小花的来世吧。” 老头听李长庚答应了,顿时两眼放光。 这时候距离天亮也就一两个小时了,我们要做什么事,必须要加快动作。所以李长庚也没有耽搁,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寻找小花的来世。 在李长庚的指挥下,我把小花的坟挖开了。没有趁手的工具,就用路边捡的两个破瓦片,趴在地上,两手交替的刨土。这个动作有点像是狗刨。 我累得气喘吁吁,身上灰头土脸的。一边刨土,一边思考人生: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干这个?我疯了吗? 好容易挖到了棺材,我这才停下手来,从坟坑中爬出来,捶打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我心想:这种挖坟的活应该找张大头来干,毕竟他是专业的。 李长庚跳进坟坑里面去,把棺材板掀开了。那棺材板腐烂的只剩下一点木条了,其余的都和泥土混在了一块,轻轻一掀,就四分五裂。 李长庚在坟坑里面找了一会,用黄纸包着一块枯骨出来了。那应该是一截指骨。 整个过程中,老头都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李长庚捏着指骨对他说:“查看来生,是逆天而行,所以一定会破坏掉小花的遗体。这块指骨是保不住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老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小花的坟你不给重新填上吗?” 我气得火冒三丈,刚才挖了一通坟,累得我两腿发软,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这老头可好,又开始给我派活了。我是他们家长工吗? 李长庚摆了摆手:“这坟现在先不要动,一会还用得着。等我们干完了活,再填回不迟。” 李长庚捏着那块指骨,绕着坟墓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用步子丈量位置。最后他选定了四个位置,让我们二人二鬼分别站上去了。 等站好之后,我发现这四个位置正好隐隐的把坟墓包裹起来了。 李长庚点燃了一支蜡烛,把然后开始大量的烧纸钱,几乎把带来的纸钱全都堆在地上了。一时间火光熊熊,照亮了我们的脸。 等火光达到顶点的时候,他把指骨扔了进去。 火光瞬间就变了,或者说,火光里面多了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声音。 我仿佛听到了说话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但是我就是听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我只能感觉到,那好像是一个热闹的院子。里面有孩子的哭声,有大人的打骂声,有老人的嘀咕声。 紧接着,声音又变成了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再然后,又变成了两个男人的争吵…… 声音在不停的变幻,从一个场景换到另一个场景,令我的脸色也变个不停。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一脸凝重。回头对老头说:“周秦,我今天帮你查看小花的来生,这可是逆天而行啊。” 老头顿时感激的要命,恨不得把李长庚供起来上柱香了。 李长庚邀完功,这才说道:“投胎转世,就如同浴火重生。咱们进去吧。” 然后他一步跨入到了火焰中。他的身影在火光中闪了闪,然后消失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点不知所措。 倒是老头,没有半点犹豫,一脸激动地跟着进了火堆。 我看了看师忆,师忆也看了看我,轻声问:“颜大哥,咱们也进去吗?” 我点了点头:“嗯,咱们也进去,不过你别叫我颜大哥了。你叫我颜风就行?” 师忆低低的嗯了一声。 然后我们两个一块走到了火焰里面。 我已经做好了被大火烧着衣角的准备了,一旦衣服着了,我马上从火堆里跳出来,把衣服脱下来,扑灭火苗,然后跑回家睡大觉。 只可惜,我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甚至我走到火焰中之后,并没有感觉到炎热,我反而看到了一扇门。 这扇门很古朴,是白色的石头砌成。石头上已经出现了苍老的裂痕,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在石门旁边,刻着三个字:轮回门。 我心想:这是李长庚的障眼法吧?他还能找到轮回门? 李长庚和老头都不在,应该是到门里面去了,于是我伸手推了推。 石门打开,我和师忆走了进去。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苍凉的古道。 李长庚和老头就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在等我们。 我问李长庚:“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长庚说:“这里类似于阴间的六道轮回。每一个魂魄到了投胎的时辰,都会看到这样一扇门,推开之后,就来到这条路上了。” 我点了点头,心想:原来魂魄投胎,不一定要通过阴间。怪不得呢,阴间荒凉成那样了,人间照样运转正常。 我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李长庚说:“我们千万不要走下这条路。在路上的时候,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一旦走到下面,就有可能转世了。” 我有点惊讶的向古道两旁看了看,那里长满了花草,花草之中,又有一些虫鱼鸟兽。它们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一声鸣叫。 我问李长庚:“如果从这里走下去,是不是就投胎到它们身上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嘿嘿一笑,看了看老头。 老头有点慌张的说:“颜风,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啊。” 我捏了捏手指:“我干什么了?老爷子,你怕什么?” 老头大概也害怕我报复他,就躲到了李长庚身边,问他小花在哪。 看样子老头想要赶快找到小花,然后离开这个地方,以免夜长梦多。 李长庚说:“我们是跟着小花的指骨进来的,咱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了。路的尽头,就是小花转世的人家。” 我们几个人迅速的在这条路上行走着。开始的时候,路边只有鸟兽,渐渐地,出现了行人。只不过这些行人也和鸟兽一样,只是四处徘徊,各自交谈,好像不能看到我们似得。 再后来,周围出现了房屋,出现了村落。如果不是有这条古道在脚下,我甚至怀疑我们已经回到人间了。因为这里和人间普通的夜晚没有任何区别。 古道最终通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子。 我看到这村子,忽然有点奇怪,因为我好像来过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很熟悉。 这时候,师忆小声在我旁边说:“是困马营。”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怪不得看着这么面熟。” 古道在困马营拐了一个弯,然后就直通到一户人家当中了。 李长庚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对他说:“小花就投胎到那一家里面了。你可以站在门外看一眼,不过千万不能进去。不然阴气冲撞到了她,她会生病。” 老头激动地问:“我看到的,是现在的她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 老头激动地走过去了。 忽然,身边的师忆抓住了我的手,用力的握着我,甚至让我觉得有点疼。 我扭头一看,发现她脸色极苍白。 “怎么了?”我问师忆。 师忆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老头轻轻地把窗户推开了。那扇窗户,就如同被风吹开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映入我们眼帘的,不是小花,而是一张供桌。上面摆着一张遗像。 遗像上的人,分明是师忆。 第七十一章 挖坟狂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我暗骂了一声: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这时候,老头已经缓缓地转过身子来了,他全身都在发抖,颤颤巍巍的走到师忆面前:“那是你家?” “是。”师忆面无表情的答道。 老头又问:“里面的遗像,是你?” “是。”师忆面无表情。 老头快哭出来了:“你就是小花。” “我不是。”师忆忽然尖叫起来了,指着老头说:“我不是小花,我是师忆。” 她歇斯底里,声音尖锐,随着喊声响起,周围阴风阵阵,呜呜作响。这可真的是鬼哭狼嚎了。 我在旁边也快哭出来了。因为师忆尖叫的时候,手上的力道也在加大。她可能忘了,她还抓着我的手呢,我感觉我的手骨快要被捏断了…… 我只好使劲安慰师忆,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终于,师忆不再尖叫了,而是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我也就趁机把手抽出来了。 借着星光一看,手掌几乎都要变形了。 老头站在古道中央,好像没听到师忆刚才的歇斯底里一样,还在喃喃自语:“真是有缘分啊。我们又要在一块了。姻缘这个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他还在自我陶醉,而师忆冷冷的说:“我不会和你冥婚的。” 老头愣住了,仿佛被师忆这句话,从天堂拉到了地狱。他还没转过弯来,茫然的看着师忆:“你为什么不和我冥婚?你是我老婆。我们俩……” 师忆恨恨的瞪着他:“我不是你老婆,我姓师,我出生在困马营。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你吗?” 老头结结巴巴的说:“可是我们前世……” 师忆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你活了这么大年纪,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现在老头的表情很可怜,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是前世我们那么好。” 师忆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 我把李长庚拉到一边,小声问:“如果老头一定要冥婚,怎么办?” 李长庚摊了摊手:“没办法。我没有理由拦着。”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所以说,你干嘛要替他看来世?当时我们强硬一点不就没事了吗?结果现在搞成这样,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李长庚有点委屈的说:“我哪知道这么巧啊。全国十几亿人,怎么师忆就是小花的转世呢?我当时看老头挺可怜的,也挺重情,就想满足他一个心愿。” 我冷哼了一声:“是啊,他是挺重情,你看怎么办好吧。” 李长庚低声说:“其实,让他们俩冥婚不是也挺好吗?本来就是两口子。再续前缘,也是一段佳话。” 我诧异的看着他:“你没发烧吧?你这是为了佳话,强行牺牲师忆啊。” 李长庚摆了摆手:“我也是提个建议而已。” 我捏了捏手指:“这老头如果还缠着师忆,那我就只能来点狠得了。过一会回去的时候,把他从路上推下去,提前送他投胎。” 李长庚在旁边笑嘻嘻的说:“你如果能狠下心来,我是没意见。” 我们两个在旁边窃窃私语,老头和师忆的谈话声也越来越大了。 基本上都是老头在听,师忆在说。 我听见师忆大声说:“也许我的魂魄没有变,但是我的记忆变了。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有了新的记忆。那我就是新的我了。” “周老爷子,人为什么要死?人为什么要转世?转世之身,是一个新的人。不要再用上一世的借口纠缠别人了。” “人死如灯灭,双眼一闭,一了百了。在那一刻,我和你的缘分就已经断了。现在我有了新的名字,我叫师忆。我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喜欢的人。周老爷子,我也劝你珍惜眼前,不要总活在过去中了。” 师忆一口一个周老爷子,叫的老头面如死灰。 过了一会,他嘴唇哆嗦着说:“我……我知道了。” 李长庚适时地走过去,对老头说:“想清楚了?” 老头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想清楚了。上辈子,是我对不起她。现在她不想跟着我了,我也就不缠着她啦。这……也算是对她好吧。” 李长庚笑着说:“周老爷子,你可真是个情种。” 老头迷惑的看着李长庚:“情种?” 他摇了摇头,有点惭愧的说:“我算什么情种?情种不应该死缠烂打,不把人娶回家不罢休吗?以前我们公社有个小伙,看上了隔壁生产队的姑娘。天天给人家干活、买花布。不论姑娘去哪,他都得骑着自行车在后边伺候着。姑娘怎么骂他都骂不走……” 我拍了拍老头的另一个肩膀,笑着说:“老爷子,那不叫情种,那叫占有欲。你这样的才叫情种。” 老头一脸落寞:“不懂啦,不懂啦。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我早就看不懂啦。咱们走吧。” 我们沿着古道,一直走出了那扇石门,回到了人间。 等我们回去之后,发现火堆早就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地纸灰,正被风吹的四处乱飘。 老头看着那些纸灰,感慨的说了一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咱们说正题。老爷子,你们俩的冥婚,你打算怎么办?” 老头看了师忆一眼,沉吟了一下,对李长庚说:“我听人说,鬼魂可以给活人托梦。要不然我也给我儿子托一次梦?告诉他我不想冥婚,让他把人家的尸首送走。”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了。如果他不肯的话,我们就晚上偷偷过来,把尸体带走。” 老头嗯了一声。然后对我说:“颜风,这一晚上我是对不住你了。” 我笑了笑:“没事,我现在觉得,你还是那天在客车上给我讲典故的老人。” 老头哈哈一笑,然后指着合葬墓说:“你的肉身还在里面,趁着天还没亮,赶快挖出来吧。” 我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几分钟后,我又趴在了地上,握着一只破瓦片刨土。一边挖,一边思考人生:我是谁?我为什么连挖了两座坟?我疯了吗? 好容易把我的肉身取出来,李长庚帮我还阳了。总算李大师还有点良心,帮我把小花的坟填上了,不然我得累死在这里。 刚才挖坟的时候,我看到师忆的尸体也在合葬墓里面。我本想把尸体一块带出来,但是李长庚说,要把这尸体带走,最好举行一些仪式。如果周秦的儿子同意的话,还是由他来弄吧。 我点了点头,就问老头:“听说你儿子是个官,他是什么官?” 老头笑了笑,脸上有一丝骄傲,答非所问的说:“我儿子叫周牧臣。” 这个名字可真是骚包的紧,可惜我和李长庚根本没听说过。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很有地位,名满天下。只要报出名字来,那些江湖好汉就如同见了宋江一样,倒头下拜,口称大哥。 然而,真实情况是,往往换来一脸茫然。 老头见我们没反应,有点纳闷的说:“你们没听过我儿子的名字?” 我干笑了一声:“老爷子,看来你儿子得官不够大啊。” 老头倔强的说:“你们回去打听打听,肯定有人知道。” 我和李长庚只好不再询问,帮他维护了一下作为父亲的尊严。 这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我们打算回家,于是和老头道别。 老头一直把我们送出坟地,忽然又问师忆:“如果我们将来要投胎了,转世了。你愿意和我投胎到一块吗?我们下辈子也许还能……” 师忆缓缓地摇了摇头。 老头也没说什么,就冲她勉强笑了笑,看样子他是真的看开了。 第七十二章 一把手 老头挥了挥手,看似潇洒的回到了坟茔当中,但是我看他的背影充满了落寞。 我们站在田边看了他两眼,就转身离开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有我们的苦恼。可以表示同情,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同情。 师忆又附身到了降头娃娃身上,时间不长,天就亮了。 我是忘记了来时候的路,还好李长庚记得。我们俩跋山涉水,翻过了两个山坡,才回到了孤马镇。 一进纸扎店的大门,樊姨就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她似乎被我们俩打败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变成了类似于抱怨的唠叨:“你们两个死剁头的,店里也不留个人,敞着大门就跑出去了。幸好我开的是纸扎店,这里的东西没人偷,要是小卖部,还不得让人搬空了?” 我和李长庚一言不发,眼睛都瞄着桌上的剩饭剩菜。好容易等樊姨抱怨完了,我们俩就灰溜溜的坐在凳子上吃饭。 谁知道樊姨指着我说:“这是去哪个泥地里滚了一圈回来了?你看看这猴脏的手,还上饭桌,去洗洗去。” 我心里委屈的要命:还不是李长庚让我挖坟挖的? 但是我不敢说,要是樊姨知道我身上这是坟土,也许下一顿也不让我上桌了。 我急匆匆跑到水龙头那里,先是洗了洗手,又洗了洗头,把自己收拾整齐了,换了件干净衣服。 等我回到饭桌上的时候,看见饭菜一点不剩。李长庚满足的摸着肚子离开了…… 我苦着脸进了厨房,找了几个冷馒头,混着热水吃下去了。勉强凑合了一个半饱,然后躺在了床上。 我太困了,困到顾不上饿,然后我就睡着了。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在睡梦中,我饥肠辘辘,到处找吃的。我闻到了饭香,可是等我寻着味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李长庚把酒肉收起来,迅速的溜走了…… 我愤怒的在他身后追赶,可是怎么也追不上……然后我一着急,就醒过来了。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嗅了嗅鼻子,穿上衣服走出来,发现樊姨他们正在吃午饭。 我没有去叫李长庚,并且努力地吃饭,打算把饭菜是吃光。可惜今天中午的饭格外的多,最后我撑得直翻白眼,还是没有达成心愿。 吃过午饭,我在凳子上缓了一会,等李长庚也吃完了,然后和我一块坐在门口发呆。 过了一会,我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问店里的樊姨:“你知不知道周牧臣是谁?” 樊姨很干脆的说:“不知道。”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小风,这得问孔家人啊,孔方不是巴结过周牧臣吗?孔家人就算不了解详细的情况,应该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嗯了一声:“有道理。咱们现在去问问?” 李长庚摆了摆手:“等会再去,让我缓缓,我今天吃的也有点撑……” 两小时后,我们俩站在孔家门口。 孔方的母亲看见我们俩之后,咣当一声,就把大门关上了。 李长庚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他:“她大概是怕你再要钱吧。” 李长庚挠了挠头:“我长得很像无赖吗?”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哦了一声:“那我就干点无赖的事好了。” 然后他开始拍门。 孔方的母亲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把门打开了。瞪着眼睛对我们说:“你们还缠上我了是不是?” 然后她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来:“赶紧走,赶紧走。” 李长庚把钱接过来,揣进兜里,笑嘻嘻的说:“我们今天不是来要钱的,是跟你打听个人。” 孔方的母亲奇怪的看着我们:“打听谁?” “打听周牧臣。”李长庚笑着说。 孔方的母亲不耐烦的说:“他是县里的一把手。” 李长庚还要再问,孔方的母亲已经把手伸进了李长庚衣兜里,把二十块钱拿出来了:“既然不是来要钱的,就把钱给我吧。” 然后咣当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我和李长庚站在街上,都有点尴尬。 李长庚挠了挠头:“怎么孔家人都这么爱钱呢,二十块钱也要回去,小气巴拉的。” 我说:“你也好不到哪去。” 后来我们俩找了几个和孔家相熟的,总算把孔方的事梳理出来了。 据说他是单亲家庭,从小被老母亲拉扯长大,过了很多年苦日子,平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后来大概是老天爷可怜穷苦人,让他机缘巧合,做了周牧臣的司机。 我们这个小县城,天高皇帝远,有些事就不是那么透明。周牧臣不好出面,往往就由孔方来办。 那些事,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事。孔方毕竟是山里出来的孩子,有时候也会自责一下,但是跟着周牧臣,有权有钱,他也舍不得辞掉工作,所以就昧着良心做下去了。 不过向我们透露消息的人又强调,孔方虽然干了点坏事,但是他的心还是好的。都没有做的太过分。这孩子,本质上不坏。 我和李长庚打听完了这些事,就大概了解了周牧臣这个人。也隐约明白了,周牧臣给自家老爷子冥婚,自己不好出面,就由孔方代办,所以才出现了我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我们闲聊了一下午,晃晃悠悠朝纸扎店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李长庚一拍脑门:“坏了。” 我问他:“怎么了?” 李长庚说:“今天晚上老头不是要给周牧臣托梦吗?我之前没弄清楚周牧臣身份,就想当甩手掌柜,让老头自己托梦,回头让周牧臣把尸体送回去,咱们就不插手了。” 我奇怪的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周牧臣是有官职在身的,而且级别不低。老头可能见不到他。”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也明白过来了。 掌握权力的人,一个决定就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再加上长期身在高位,所以自然而然的有一种气场。普通的鬼魂是不敢靠近他们的。 鬼怕恶人,鬼也怕贵人。无论承不承认,周牧臣对于平头老百姓、对于鬼魂来说,都算是贵人了。 我对李长庚说:“那咱们怎么办?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 李长庚看了看西坠的红日:“咱们现在就去坟地,希望还来得及找到老头。” 我们两个急匆匆回到纸扎店,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向姨夫借了摩托车,向坟地赶去。 李长庚自诩开车比较快,希望由他骑着。但是后来我发现,他的速度确实快,但是转弯有点不太灵,我就不敢让他骑了。 速度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好在我的速度也不慢,等我们赶到坟地的时候,天不过刚刚完全黑下来而已。 “老头,周老头。”李长庚在坟地里扯着嗓子大叫。 老头并没有出来,但是坟地中起了一阵阵阴风。我看到很多个坟头上的纸钱都哗啦啦的响,好像对李长庚很不满似得。 李长庚看到这幅景象,就干笑了一声,不再大喊了,而是放低了声音说:“周老头,我们有事找你。” 我正在东张西望,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一扭头,看见满脸憔悴的周秦。 我松了口气,对他说:“你还没走啊?” 老头点了点头:“怎么?又有什么变故吗?” 李长庚把之前的顾虑说了一遍。 老头听了之后,也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有点黯然的说:“九品芝麻官,当了之后连亲人都不能见了,唉。” 李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不能见,不过你得先跟着我去一趟城隍庙。” 第七十三章 鬼差 老头奇怪的问李长庚:“去城隍庙干什么?” 李长庚简单的解释说:“城隍可以帮我们把你儿子的魂魄勾过来。” 老头也没有再追问,就跟着我们向坟地外面走。 我们三个人走了两步之后,李长庚忽然扭头问我:“这附近有城隍庙吗?” 我也愣住了:“我哪知道?” 老头叹了口气:“困马营有一座。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我和李长庚都不知道去困马营的路怎么走,最后就由老头带路。 路上的时候,老头问我们师忆怎么没来。 李长庚说,走的太急,把师忆给忘了。 我就在旁边说,老头,你和她已经没关系了,别总惦记着人家。 老头就一个劲的感慨,跟我们回忆他和小花的事。我和李长庚听得有点不耐烦,东张西望的,抱怨困马营怎么还没到。 困马营虽然也带了一个马字,但是这里很贫穷,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罢了。不,应该比普通的小山村还要小,还要破。 也许是那个困住大将的传说给这个村子带来了晦气,所以这里的人死活富裕不起来。即使是现在,也只是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我们赶到困马营的时候,看到这里的人都睡了。他们倒不是不喜欢夜生活,而是不想费电开灯。 我们摸着黑穿过村子,就来到那座城隍庙跟前。 这座庙年久失修,已经有些破败了。不过里面的东西倒还齐全。 我们推了推两扇大门,门没有上锁,被我们轻易推开了。 这也难怪,没人敢来城隍庙偷东西,所以也就没必要上锁了。 我跟着李长庚走进去,看见屋子里的城隍像不怒自威,两旁站立的鬼差面色狰狞。而在供台上,居然还有一些供品。 看来困马营的人虽然没有能力修缮庙宇,但是上供的钱财还是有的。 老头站在我们身边,又很应景的讲起来,说当初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他带着小花去庙里边偷供品。结果那里边空荡荡的,连老鼠都没有,反而被人抓了个现行,说他们搞封建迷信,被狠狠地批评了一番。 李长庚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说:“咱们还是赶快办正事吧。” 老头点了点头,说道:“对对对,办正事,我老了,总是忍不住唠叨两句,让你们见笑了。” 李长庚把庙里的长明灯点上,又嘱咐我们不要出声。然后他开始烧纸。 数十张纸钱烧下去之后,李长庚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沉声说道:“今有周秦周老爷子,想见儿子一面,恳求城隍帮忙勾魂。” 说完之后,他就朝老头招了招手。 老头一脸疑惑的走了过去。李长庚也没有解释,就抓住老头的手,迅速的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把血滴进了火光中。 这血滴下去之后,我听到了一阵沉吟声。这声音,好像是从那两个鬼差身上发出来的。 我有点紧张的向鬼差看了看,发现他们依然站在城隍旁边,一动不动。 我正要把头扭回来的时候,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因为我看到鬼差的表情,和刚才不一样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鬼差脸上写满了凶狠。好像在喝问来往的孤魂野鬼,在人间造过什么罪孽。 但是现在不同,鬼差脸上居然出现了笑意。这是这种笑意很古怪,它们看起来像是开心,但是笑容中又没有善意。 我琢磨了一会才想起来,这种笑容,总是出现在贪财的人脸上。当那种人看到金银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贪婪的笑容。 呼……一阵阴风将纸灰卷了起来。随后,空旷的城隍庙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由我们身边响起,迅速的向外面去了。只不过短短几秒钟,就消失在远方。 李长庚松了一口气,对我们说:“事情办成了。鬼差去帮忙勾魂了。” 老头忧心忡忡的问:“让他们勾魂,不会害死我儿子吧?” 李长庚说:“你放心吧。咱们给了钱的。你儿子的魂魄,普通的小鬼不敢靠近,但是鬼差可以。他们用阳寿已尽,城隍勾魂的名义,完全可以把魂魄带过来。等天亮之前,说完了事情,鬼差会再把他送回去。” 老头点了点头:“果然是有点能使鬼推磨啊,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李长庚笑着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我问李长庚:“鬼差和阴差是一回事吗?” 李长庚不屑的说:“鬼差怎么敢和阴差比?阴差是真正的阴间人。鬼差嘛,也就是普通的孤魂野鬼,死了之后,不想投胎做人,就来这里当差。” 他似乎很瞧不上这些鬼差,所以说话的时候不太客气。结果一阵阴风吹过来,把供桌上的蜡烛吹倒了,火光顿时就灭了。 李长庚连忙噤声,同时对我们说:“慎言,慎言。” 看样子,李长庚虽然看不上城隍庙里的东西,但是也不敢公然得罪。 他把蜡烛重新点燃了,就和我们坐在城隍庙等着。 我看着天上淡淡的月光,开始胡思乱想。 我的纸人替身还埋在三姓村的农田里。到现在为止,替身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新娘子还没有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突然找上门来,我有点担心,到时候我们能不能逢凶化吉。 我正想到这里,忽然发现天上的月亮越来越暗淡,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外面有一团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进来。 李长庚显然也发现了这些,他马上站起来,招呼我们说:“快走,快走,按照规矩,我们得迎出去。” 远迎是一种礼节,我们虽然烧了纸钱请鬼差办事,毕竟也还是求到人家头上了,所以要给足了面子。 雾气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这时候眼睛就不太管用了,更多的是用耳朵。 很快,我就听到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甩动铁链。 老头脸色有些发白,问李长庚说:“怎么还有脚镣的声音?” 李长庚看了他一眼,奇怪的说:“不然应该是什么声音?鬼差是用城隍勾魂的名义把人带来的。不然你以为要用轿子把他抬过来吗?” 我看的出来,老头是心疼自己儿子。不过他也知道,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规矩,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看到雾气中出现了三个人影。 其中两个身材高大,几乎接近三米高,站在街道中如同两座铁塔。他们两个就是城隍庙中的鬼差了。 在鬼差中间,还走着一个瘦小的魂魄。 其实这魂魄的身材倒也伟岸,只是和身边的鬼差想比,就显着小了。 李长庚见他们走近了,连忙把手里的蜡烛点上了,当做引魂灯交给了老头。 那两个鬼差看见老头捧着引魂灯站在这里,就知道是来接自己儿子的了。 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把铁链扔在地上,向远处站了站,示意不会偷听。 我们三个人走过去了。我看见周牧臣大约五十来岁,头发梳微微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睡袍。 对于一个五十多岁还只是在县里当一把手的人来说,他的官场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而且当惯了一把手,脸上还是有些气度的。 只是现在看来,那些气度已经消散了大半。更多的是震惊和惶恐。 他的手和脚上都帮着镣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里。 忽然,他一眼看到了老头,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爹,我怎么看见你了?看来我是真的死了。” 老头擦了擦眼泪迎了上去。 我正要听听他们说什么。李长庚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五帝钱你还有多少?”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干什么?” 李长庚小声说:“这两个鬼差不对劲,咱们今天晚上可能有麻烦了。” 第七十四章 掉包 李长庚的话让我心里一阵紧张,我问他:“这两个鬼差怎么不对劲了?” 李长庚说:“你先别问那么多了,五帝钱还有没有?” 我把脖子里的那个摘下来:“就剩这一个了。其他的都碎了。” 李长庚嗯了一声:“有这一个也够了。”然后伸手把我的五帝钱拿走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李大师,我少了一盏本命灯火,你把五帝钱拿走了,我怎么办?” 李长庚眼睛瞪得老大:“这五帝钱是我借给你的,我现在要回来,有什么不行的?你那些五帝钱不保管好,现在碎掉了,能怪我吗?” 我心说,我那些钱是自己弄碎的吗?还不是你让我在梦中盘问张大头,结果惹来了黑面阎罗,全都给弄碎了。 可是还没等我和他理论,李长庚就带着五帝钱逃跑了。 我原本想追上去,可是走了两步,就觉得身子发寒。我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向两个鬼差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他们两个正在盯着我。 然后,鬼差的嘴角露出来一丝冷笑,他们两个向我走过来了。 我心里怕得要命,有心找李长庚把五帝钱要回来,可是他早就躲到大雾中去了,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认准了一个方向,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我跑的很快,带起来一阵风,身边的雾气被风吹动,像是流水一样,卷来卷去。 很快,在大雾的遮掩下,我看不到鬼差了,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祈祷着鬼差不要发现我。 我们几个是在城隍庙门前的大街上的。这里没有什么住户,形成了一个小广场一样的空旷地带。 现在广场上寂静的很,我能清晰地听到老头和周牧臣的谈话声。 他们两个先是寒暄了一阵,说了些不疼不痒的废话。无非是多年不见,如何如何想念,然后周牧臣就凄凄惨惨的说,刚才在睡梦中看见城隍勾魂,说自己阳寿已尽,要来阴间了。 老头就安慰周牧臣,说那只是为了见他一面,不得已而使出的手段而已,等到天亮之后,还会再把他放回去的。 听到这里,周牧臣的声音中就带了埋怨,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没几年好活了。等他死了,爷俩有的是日子相见,干嘛用这种吓人的方式把他招过来。 老头就把冥婚的事情说了一遍,让周牧臣把女尸送回去。 但是周牧臣好像不大乐意,一直在和老头争论。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小,我虽然侧着耳朵仔细听,但是也听不太清楚了。 周牧臣的声音我没有听清楚,但是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显然是在刻意的掩饰着自己的动静。它缓缓地向我这边来了。 我心里紧张的要命:“难道是鬼差发现我了?” 我刚刚想逃走,就发现他的影子出现在了雾气中。他距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可以看清楚身形。 不是鬼差,这人没有接近三米的身高,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个小小的广场上,只有我们几个人。老头和周牧臣在谈话,所以过来的不是他们。那还能是谁,只有李长庚了。 看样子我藏在这里一动不动,不仅瞒过了鬼差,连李长庚也骗过去了。 这家伙身上有完整的三盏本命灯火,本身有会一些捉鬼的法门,还要抢走我的五帝钱,真是贪得无厌啊。我决定藏在这里,等他靠近了之后,把五帝钱抢回来。 打定了主意,我连呼吸都压制住了。 然而,李长庚走到我身前不远处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心里有点不安的想:“难道他察觉到我了?不应该啊,我一直没有动。” 李长庚的身体在雾气中晃了晃,然后居然有向远处走去的意思。我再也等不了了,从角落里猛地跳了出来。 身手敏捷,如同猿猴。从我跳出来到抓住李长庚,不过用了两秒钟而已。 我先是揪住他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拽。 在我的打算中,李长庚会被我拽的生疼,跪地求饶,然后我就可以把五帝钱要回来了。 可是我抓住他胳膊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还没等我想明白哪里不对劲,那胳膊就刺啦一声,被我拽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手,还没有明白过味来。李长庚就慢慢的调转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一看他的脸,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站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李长庚,而是我。 是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向后退了两步,看了看手中的胳膊,这胳膊是用白纸糊的。我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纸人? 大半夜的,在城隍庙门口,谁用我的脸做了一个纸人?更诡异的是,这个纸人还能四处走动。 我还没想明白,就有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拖着我来到了角落当中。 我挣扎着回过头去,发现是李长庚。 这一次确实是李长庚了。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别说话,你想死吗?” 我指了指站在不远处一脸茫然地纸人。 李长庚会意:“那是我扎的。” 我掰开他的手,同样压低了嗓音问:“好端端的,你扎纸人干嘛?上面还画上我的脸,你美术挺好啊。” 李长庚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来:“我在钓鱼。” 随后,我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地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了,那是鬼差。 鬼差并没有发现我,而是发现了纸人。他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猛地向纸人身上拍过去了。噗地一声,纸人被拍成了一团烂纸。 虽然纸人并不是我,但是它好歹长着一张和我相同的脸,看见它被拍成烂纸,我心里一阵抽搐。 鬼差踢了一脚纸人,然后逡巡着离开了。 我看了看李长庚,疑惑的说:“这是钓鱼?鱼把饵吃了,你的鱼钩呢?鱼线呢?” 李长庚笑了笑:“我刚才一直怀疑这两个鬼差是什么东西,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他拿出来一张黄纸,铺在地上,然后在黄纸的一角点燃了一支蜡烛。借着烛光,我看到黄纸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风字。 蜡烛点燃之后,黄纸就开始微微的抖动起来,随后一阵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竟然将满天大雾一点点的吹散。 我惊讶的看着李长庚,低声说:“这是障眼法吧?我不信你会呼风唤雨。” 李长庚笑了笑,这次倒没有自夸:“这确实是障眼法。这里的雾气也是障眼法。要是真的大雾,我确实吹不散。”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稀薄,李长庚也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 原来鬼差回来之后,就时不时瞟我一眼,对我似乎格外关注。这引起了李长庚的警觉,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鬼差根本不是庙里的那两个,竟然被人给掉包了。 所以他拿走了我的五帝钱,让我身上没有任何防护。引得两个鬼差来害我。 与此同时,他又扎了一个纸人替身,故意送到鬼差面前,在鬼差拍碎纸人替身的同时,李长庚也弄明白了鬼差到底是什么。 我对李长庚说:“你就别卖关子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不是孤魂野鬼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然后把黄纸收了起来。 这时候,漫天的大雾已经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广场上变得清楚了不少。 那两个鬼差一眼就看到我藏在这边,然后大踏步的走过来了。 我焦急的对李长庚说:“他们来了,快想办法啊。” 李长庚笑了笑:“怕什么,他们就是纸老虎。” 然后,他拿出几张纸钱,在蜡烛上烧着了,朝着鬼差扔了过去。 鬼差看到火光之后,似乎很害怕,慌乱的向后退,但是纸钱已经烧到了他们的脚了。 轰的一声,我看到他们燃烧起来了。然后飞出来一团黑乎乎的纸灰。 我愣愣的看着两个鬼差。心想:还真的是纸做的? 第七十五章 水鬼 两个鬼差身材高大,足有三米多高。火焰只是烧着了他们的脚而已,一时间并不能将他们全部烧毁。他们扑打了两下,很快就把火苗扑灭了。 灭完火的鬼差恼火的看向我们这边,然后愤怒的走过来了。只不过,他们走了一步,就因为少了一只脚的缘故,踉跄了一下,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鬼差倒地之后,激起来了大团的尘土。等尘埃落定,我发现鬼差不见了。 “他们逃走了?”我问李长庚。 李长庚摇了摇头,向前面走了两步,然后从地上捡起来两个纸人。 这纸人很简陋,是在纸上画了狰狞的小鬼之后,再用剪刀剪下来的。我注意到,两个纸人都少了一只脚,那里一团焦黑,显然是被烧掉的。 我看着巴掌大的纸人问李长庚:“刚才三米多高的鬼差,就是他们变成的?” 李长庚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这个人能用两只纸片,幻化成三米多高的鬼差,很有本事啊。” 我问李长庚:“你是不是他的对手?”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这个得真正交过手之后才知道。” 我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李长庚也没有底气。 我叹了口气:“这是谁干的?”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对方是来杀你的,你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被他噎的直瞪眼,只好来了一句:“你不也经常坑我吗?我也弄不清楚你是受谁指使的。” 两个纸人被李长庚收起来了。我们走到了老头和周牧臣身边。 这两个人面色都不大愉快,似乎没有谈拢。 李长庚对周牧臣说:“你老爹不想娶媳妇,你怎么还强塞给他呢?就算表孝心,也不是这么个表法啊。” 周牧臣怎么说也是一把手,那受得了李长庚这种话?当场就变了脸色,冷冷的说:“你是什么人?我家的事,也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李长庚顿时乐了:“你还以为你在党领导呢?你现在也就是一个小鬼,你信不信我让你回不了家?” 周牧臣眯了眯眼:“我阳寿未尽,谁敢不让我回家?看你的谈吐,应该懂点鬼神吧?你们做这种事,是万万不敢破坏规矩的,你唬不住我。” 看来周牧臣也不是菜鸟,知道不少这方面的事。李长庚也开始头疼了。 本来李长庚不说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道周牧臣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淡淡的说道:“这里是困马营吧?你们两个是这里的人?两个大活人,用一些神神鬼鬼的方术,把县里的领导拘来,你们本事不小,胆子也不小啊。” 李长庚哪是个受气的人?一听这话,就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还阳之后还要报复我?那我就先在你身上做点手脚。” 周牧臣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他既然知道李长庚懂鬼神,就应该听说过,那些大师们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你得罪了他们,当时没有事,结果回到家就开始头疼脑热的,而且去医院什么也检查不出来。 周牧臣见李长庚跃跃欲试要动手,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李长庚见他怕了,也没有逼得太紧。毕竟对方是县里的领导。我和李长庚两条光棍,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我们身后还有樊姨一家人呢,万一她们受到了牵连,那我们会很自责。 李长庚对周牧臣说:“你还阳之后,把女尸送回去。我也只当没有见过你,这件事就算两清了。不然的话,要是让人知道,县里的一把手偷尸体,你恐怕会有一点麻烦。” 周牧臣淡淡的说:“尸体我是不会送回去的。你想去告状,我也不拦着你。如果能把我扳倒,我就佩服你有本事。” 我和李长庚都沉默了。周牧臣这么说,显然是有底气在的。想在我们这个偏远小县做到一手遮天,并不难。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一手遮天,只需要官官相护就够了。 周牧臣看了看老头,淡淡的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还阳了。” 然后他就向县城的方向走去。 “等等。”李长庚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周牧臣面色不善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眯着眼睛说:“除非是我这样的大师,或者是小风这样经常见鬼的人。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怎么还阳。你刚才要走的时候,气定神闲,难道你知道还阳的方法?” 周牧臣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李长庚又说:“而且,你对我的手段似乎很了解。你见过捉鬼大师?” 周牧臣还是不说话,只不过眼神更加阴冷。 李长庚把衣服里的两个纸人拿出来:“我派去勾魂的鬼差被人掉包了,变成了两个纸人。我以为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两个纸人,是你干的,对不对?不不不,你是官员,公务繁忙,权力才是你最关心的问题,你应该没有心思研究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这么说,你身边有一个驭鬼大师,对不对?” 周牧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不过我总觉得这冷笑有故作镇定的成分在里面,也许他已经有点心虚了。 李长庚向前踏了一步,逼问道:“这两个纸人,为什么想杀小风。那个驭鬼大师到底是谁?” 他每说一句话就向前一步,几步之后,已经走到周牧臣面前了。 周牧臣忽然喝了一声:“师父,到了这时候,你还不现身吗?” 随着这一声喝出,周围刮起一阵阴风来。阴风之中,飘来雪花一样的纸片。纸片落在我身上,我捡起一张,发现是外圆内方的纸钱。 然后,是一阵铜铃声。随着声音走过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人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赤脚拄着一只竹篙,竹篙上有一只铜铃,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铃铛叮当作响。 周牧臣快步走到男人身边,急促的说道:“师父,这个人很精明。” 那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低着头,一张脸全都被斗笠遮住了。我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但是听他的声音,感觉是一个很老人。 李长庚皱着眉头问:“你就是那个驭鬼大师?” 老者嘿嘿笑了一声,声音嘶哑难听:“大师不敢当,我有一个外号,叫水鬼。” 我嘀咕了一声:“水鬼?”看他这一身打扮,确实是从水里来的。 李长庚指着我说:“你为什么想害他?” 水鬼的脑袋向我这里偏了偏,我感觉他正在斗笠下面打量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我让我心里有点发寒。 几秒钟后,水鬼淡淡的说:“因为他早就该死了,勉强留在世上,有违天道。” 我虽然害怕,可还是被这个理由气乐了。我还从没见有谁把杀人理由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然而,李长庚罕见的没有反驳他,而是问了一句:“就算他早该死了,关你什么事?” 我心想,李长庚这是在咒我啊,什么叫“就算我早该死了”? 水鬼阴惨惨的笑了一声,说道:“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是阎罗王的使者。我在那两个鬼差的身上,闻到了他的气息,所以专程赶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放屁吧。拿着阎罗王唬谁呢?当我没去过阴间吗?” 水鬼冷冷的说:“小子。你跟我走吧。” 随后,他手中的竹篙随便招了招。我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纸钱飞了起来,聚拢在竹篙之上,变成了一柄招魂幡。 招魂幡罩在我的头上,我眼前的世界顿时变了。 我发下自己站在一条阴森破败的青石板路上。路边还有一块破败不堪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黄泉路。 第七十六章 鬼宅 我看到“黄泉路”三个字,顿时头皮发麻,这里可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啊。 我四处张望,发现这个世界灰蒙蒙的,只有脚下的青石板路还算清晰。 幻觉,这里一定是幻觉。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然后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结果疼得呲牙咧嘴。 难道说,我真的到了黄泉路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招魂幡迷惑了我的心智。我强撑着自己不要信。 可是……我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忽然,有一阵阵冷风从外面吹来,一直吹到小路上。我看到冷风之中,隐隐约约的有几个人影。 随即冷风散去,前面的人影越发的清晰了。我忽然觉得其中有几个人的背影很熟悉。 我叫了一声:“喂,等等。” 我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空间传出去,又变成回声传回来。只不过回声已经变了音调,变成了含糊不清,阴森森的:等等……等等…… 我被自己的声音吓得头皮发麻,裹了裹衣服,小跑着向那几个人影追过去了。 我走到他们身后了,我也知道他们是谁了。也正因为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我的心才沉了下去。 其中一个是二叔,另一个是二婶,还有一个是叔爷。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 传说中,在黄泉路上,会遇到刚死去不久的亲戚朋友。这也算是阴间对死亡的最后一丝温柔了,让你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有人陪着。 我奔跑的声音显然惊动了二婶,她慢慢地回过头来,有些木然的看着我:“小风,你怎么也来了?” 我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二婶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支蜡烛,递给我说:“把蜡烛点燃,跟着我们走吧。” 我看到二婶、二叔、叔爷,他们三个人手中都有一只蜡烛。于是我就把二婶的蜡烛接过来了。 不过接过来之后,我就有点为难的说:“我怎么点?我没有带火柴。” 二婶微微一笑:“你吐一口血上去,它就点燃了。” 稀里糊涂的,我正要按照二婶吩咐的做,可是关键时刻,我心里一震,清醒过来了。 我盯着二婶的脸,定定的说:“吐一口血上去,那样点燃的,不是本命灯火吗?” 二婶不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而我发现了一个疑点,就会发现更多的疑点:“你们三个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也有本命灯火?” 这时候,不仅是二婶回头看着我,就是二叔和叔爷也停下脚步,直勾勾的盯着我。 他们三个面无表情,可是却给我造成了极大地压力。 我握着那只没有点燃的蜡烛,一字一顿的说:“还有。叔爷是被关在铁棺材里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黄泉路上?” 这话一出口,前面的人齐齐变色。我看到二婶冷笑着朝我走过来。 我顿时吓了一跳,随手把蜡烛朝他们扔过去,自己转身就跑。 谁知道刚刚转身,我就惊骇的停下来了。 我身后的路不见了。黄泉路正在缓缓地崩塌,追随着我们的脚步,变成万丈悬崖。 或者说,在这片空间中,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条悬浮在空中的黄泉路。而即使是这条路,也在慢慢地断裂。 二婶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却无处可逃了。 她一脸微笑的看着我,笑容和蔼,和生前没有区别。可是我却看的心惊胆战。 她幽幽的对我说:“小风,黄泉路上,是没有退路的。你都上了黄泉路,还想回去吗?” 随后,她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她攥住。 叔爷,二叔,他们两个也跑过来,将我死死地抓住了,然后拖着我向前走去。 他们的手冷冰冰的,抓住我之后,我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麻了。 渐渐地,前面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是一间宅院的轮廓。随着距离的接近,宅院也越来越清晰了。 它是一座古宅,看式样怕是有一百多年了。不过显然保养得很好,无论是围墙还是木门,并没有残缺朽坏的迹象。 二婶就带着我,走到了古宅门口。 在进门之前,我看到上面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有两个字:鬼宅。 我打了个寒战,这宅子敢挂一块这么直白的牌匾,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二婶手腕用力,想要把我拖进去。我知道,一旦进去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我拼命的反抗,甚至咬破了舌尖,吐出来一口舌尖血。 可是我的舌尖血只是让二婶向旁边躲了躲而已,根本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然后我就被拖进去了。 我被带进了黑乎乎的门洞,借着二婶手中的烛光,我看到门洞里面站着两排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意识。这些人站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手里捧着一只罐子。 二婶推了推我,让我也贴着墙站好了,然后二叔和叔爷站在左右两边,将我按住了。 我颤抖着问:“要做什么?” 二婶抬眼看了看我,指着罐子说:“要把你的五脏六腑挖出来,关在罐子里。做成鬼奴。” 我一听这话,脑子里就是嗡的一声。我使劲尖叫,努力地挣扎,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一路上,我已经挣扎无数次了,如果有用的话,也就不会来这里了。 二婶冷冷的看着我,忽然阴寒的说道:“你如果蠢一点,被我直接骗进来,那会少受很多苦,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鬼奴,多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多心思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模样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只穿着白衣白裤,身上血迹斑斑的女鬼。而我身边的两只鬼魂,也不再是二叔和叔爷了,变成了另外两只男鬼。 他们果然是假的。 女鬼张了张五根手指,手上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最后那指甲长到三寸长,闪着烁烁寒光,我毫不怀疑,她会比刀子还要锋利。 女鬼翘起一根手指来,在我衣襟上轻轻一划。我觉得身上一松,我的上衣被她划开了。 她的力道掌握的很准确,我的皮肤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只不过,衣服划开之后,下一步就该肚皮了。 女鬼拿出来一个罐子,比划着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挖出来。 这时候,身边传来砰砰砰,三声敲门声。 是古宅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女鬼脸色变了变,喝问了一声:“谁。” 外面的人回答的也很有意思:“我。” 女鬼脸色铁青,走到门口。她并没有开门,而是隔着木门猛地一伸手,锋利的指甲扎进去,把木门扎出来了五个透明窟窿。也不知道外面敲门的人有没有受伤。 女鬼侧着耳朵,在门口听了听,似乎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了,这才把门打开了。 谁知道木门刚刚打开,就有一只大手伸了进来,无比准确的握住了女鬼的脖子,然后一用力,就把女鬼扼死了。 这只手毫不怜香惜玉的随手把女鬼扔在地上。 然后有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颜风,你在哪?” “我在……”我刚刚说了这两个字。那只手就准确的找到了我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拽,硬生生把我从两只鬼魂中间拽了出去。 幸好抓住我的两只鬼魂力气不够大,不然的话,我有可能被当场分尸。 我被拉住鬼宅,抬头一看,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穿着戏服一样的袍子,浓密的眉毛竖起来,满脸大胡子,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你是谁?”我不安的问。 “跟我走。”那男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就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城隍 男人力气大的要命,我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我忽然有点担心,我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黄泉路已经完全坍塌了,只剩下鬼宅门口短短的一小段。男人身长腿大,只不过三两步而已,就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可是看他的架势,居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连忙说道:“前面没路了。” 男人低头看了看我,说道:“什么是路?”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居然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段名人名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已经一步踏出,踩在了虚空中。 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却没有掉下去,就这样凭空行走,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我想看看他是人是鬼,但是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失去分辨能力了。这个古怪的地方没有太阳,没有月亮,通过影子判断人和鬼的方法并不适用。 眨眼之间,我们已经距离那座鬼宅很远了,我回头望了望,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悬浮在半空中。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一座宅子,我绝对不会发现它。 半空中没有参照物,虽然男人一直在不停的行走,但是我心里不自觉的一阵恍惚,觉得他是不是在原地踏步。 幸好,几分钟后,我看到一块石头正向我们飞过来。或者换句话说,我们正在飞快的接近这块石头。 等我们走到它面前的时候,我发现它不是石头,而是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黄泉路。 这时候,他总算把我放下来了。 我的脚在虚空中点了点,发现脚下确实是空的,但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掉下去。 男人把我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淡淡的说:“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头顶上有无数丈高,脚底下有无数丈深。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因为你根本无法到达地底。” 我张口结舌,脑子里有一种怪的念头:这片空间,听起来怎么和太空有点类似?照这么说的话,青石板路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承受人的重量? 果然,男人继续说道:“那条路,是为了避免让你迷失方向。在这里,迷失方向的后果很恐怖,最后你永远找不到出路,直到把魂魄耗得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我有点后怕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里绝对不是太空,而是一个和它类似的、浩瀚无垠的空间。我有点担心水鬼的实力了。对方能把我弄到这里来,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我和男人交谈了一番,感觉他没有恶意,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谁?你要把我怎么样?” 男人看了我一眼,脸上依然是凶悍的表情,他似乎永远只有这一个表情。 他淡淡的说道:“有人出钱,请我进来救你,就这么简单。” 我听说他是来救我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刚想问是谁请他救我,就听见他低声说:“如果真是阴间的招魂幡,那咱们两个就真的出不去了。幸好,水鬼手里的只是一个仿制品而已。” 我好奇问道:“仿制品又怎么样?” 男人说道:“如果是真正的招魂幡,那这片空间就是真的。想要出去几乎没有可能。至于这个仿制品,只能营造出一个幻境来,用幻境把人困住。” “幻境虽然千变万化,但是里面一定有一个东西是真实的。幻境是建立在它之上的。” 我听到这里,灵光一闪,说道:“是不是我们找到那个东西,就可以出去了?” 男人点了点头。 我指了指眼前的石碑,说道:“那个东西,是不是这个石碑?” 男人皱着眉头说:“很有可能。打破它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我催促他:“你赶快将它打破啊。” 男人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能力。” 我顿时有点无奈了:没有能力怎么还进来救人呢? 男人拿出来一只蜡烛,对我说:“这块石头,应该可以被本命阳火烧毁。你吐一口血在上面试试。” 我一看蜡烛,就警惕的盯着男人,然后向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他是不是和刚才的女鬼一伙的?这么大费周章的,就是为了骗走我的本命灯火? 男人似乎看出来我的怀疑,从身上拿出来一枚五帝钱,淡淡的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证明我的身份。” 我接过五帝钱,顿时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传遍全身。没错,这是李长庚借给我的那枚五帝钱。 我对男人说:“是李长庚请你来救我的?” 男人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此人看起来有点奸猾。” 我心想:那就是李长庚没错了。 确定了这人是李长庚找来的,我就没有再犹豫。把五帝钱贴身藏好了,然后一口舌尖血喷在了蜡烛上面。 那蜡烛轰的一声,顿时燃烧起来了。 它的火光比普通的蜡烛要亮很多,这大概就是本命灯火的模样吧。 男人似乎为了避嫌,没有拿走我的本命灯火,而是指了指石碑:“你烧烧看。” 我把本命灯火放在石碑下面,用火焰炙烤它。 石碑很大,有一人多高,而火苗比手指还小。这得烧到什么时候? 然而,我的火焰刚刚接触到石碑,我就听到它发出来了一声惨叫。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蜡烛给扔了。 旁边的男人点了点头,说了句:“看来就是它了。” 我咬了咬牙,狠心继续用蜡烛烧石碑。石碑里面传来了千万个人的呼痛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听的人头皮发麻。 这声音可怜的很,让端着蜡烛的我觉得自己是个杀伤千万人命的刽子手。 咔嚓……耳边忽然有一声脆响。 我抬头一看,石碑出现了一道裂缝。从裂缝里面钻进来一股阴风,阴风略微一徘徊,就化作了一阵旋风,将我卷在里面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风卷着进入了石碑当中。 扑通一声,我感觉自己从天上重重的掉了下来,砸在了地面上。全身的筋骨都疼得要命。紧接着,是我的蜡烛掉在了我身边。 蜡烛上的火焰尚未熄灭,看来只要我不死,本命灯火就会一直燃烧着。 我躺在地上,疼的一动不能动。只能一个劲的喘气,过了一会,我发现随着我的喘息,火苗也在向我这边摆动。 我试探着用力吸了吸气,火焰居然脱离了灯芯,摇摇晃晃,飘到了我身边,然后从鼻子里面钻到了我的身体当中。 在那一瞬间,有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游走全身,我身上的剧痛都消失不见了。我心中一喜,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城隍庙跟前的广场上。 水鬼不见了,周牧臣不见了,老头不见了,李长庚也不见了,包括把我救出来的男人,也无影无踪。 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自己。 我有点害怕,叫了一声:“李大师,你在哪?”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忽然,我发现城隍庙里面似乎有一点火光,好像是有人在里面烧纸。我连忙跑了进去。 等我走进大殿看了一眼,顿时就有点失望了。因为里面只有一叠正在燃烧的纸钱,而且纸钱快要燃尽了,至于烧纸钱的人,恐怕早就已经走了。 我失望的摇了摇头,打算离开这里,李长庚不知道去哪了,我在附近找找吧,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只能去纸扎店等他了。希望他没事。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时候,目光一瞥,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发现那张脸来源于供台上的城隍神像。 这个城隍,和刚才救我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第七十八章 捡纸钱 我愣了一下,然后心中恍然大悟,看来李长庚出钱请的人就是城隍了。 我忽然觉得挺有意思,一座城隍庙,里面的小鬼收了钱之后可以帮人办事,城隍收了钱,也可以帮人办事。 我朝城隍道了一声谢,城隍没有任何回应,依然满脸威严,一身正气的站在供台上。 我想了想,朝他问道:“请问,你知不知道李长庚在什么地方?” 城隍没有回答我,反而有一阵阴风吹过,将供台下的纸钱吹了起来,又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城隍,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我苦笑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城隍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送钱。只要烧几张纸钱,他就告诉我李长庚的下落,如果没有纸钱,那就一切免谈。 很可惜,我身上只有一枚五帝钱,而这东西也不能当纸钱烧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朝城隍鞠了一躬,再次道谢,然后向庙外走去了。 我重新察看了一遍,广场上没有任何痕迹,李长庚几个人应该走了很久了。 我只好独自向孤马镇走去。 困马营距离孤马镇不近,但是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赶路。 起初的时候,我总觉得李长庚已经回去了。但是随着距离困马营越来越远,我的内心就越来越不安。 李长庚虽然不靠谱,但是也不至于不靠谱到把我扔在那里,自己回纸扎店。 他是不是出事了? 这种念头在我脑海中来回徘徊,挥之不去。那水鬼的招魂幡营造出来的虽然是幻境,但是如果李长庚被困在里面,他有能力逃出来吗?我越来越怀疑了。 不行,我必须等找城隍问问清楚,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李长庚下落的人。 这时候,我已经走出困马营了,周围全都是黑乎乎的荒郊野外,我去哪找纸钱?这里也没有纸扎店啊。 几秒钟后,我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坟地里边找。 坟地里面,总有孝子贤孙来上坟。大部分纸钱在坟前烧掉了,但是也有一部分被风吹走,散落在周围。如果胆子大一点,仔细找一找,应该能找到十来张。 想到这里,我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路边的农田中。 夜风吹在我后背上,凉嗖嗖的,像是一只冷冰冰的手在摸我。我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裹着被子睡大觉,但是我不能。我还得硬着头皮向农田中央的一片坟地走去。 那里有高高低低的,十几个坟包,看起来像是某一户的祖坟。 我发现其中一座坟墓土色还很新,上面插着一只花圈。这说明坟墓里的人新死不久,这样的坟周围最容易出现纸钱。 我走到坟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念了一声:“有怪莫怪,得罪莫怪。今天借点纸钱,改天双倍奉还。” 这样说了之后,我就蹲下身子,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纸钱。 按道理说,普通的小鬼是不愿意出来见人的。因为人身上有阳气,对于鬼魂来说,阳气就如同烈火一样,他们靠近之后会很不舒服。 所以除非是冤鬼、怨鬼、厉鬼因为某种执念,喜欢缠着活人,那些普通的鬼魂,总是躲着活人走。 但是这个道理在我身上并不起作用。因为我少了一盏本命灯火,在那些鬼魂眼里,我并没有什么威胁。 人善被鬼欺,我见鬼的可能性,比一般人要大很多。 我一边胡思乱想的琢磨这些,一边冷汗直流的追着一张纸钱。从我捡纸钱那一刻开始,坟地里面就有一股邪门的阴风,看似巧合的把我眼前的纸钱吹走。 我向前走一步,纸钱就向前飘一段。我换一张纸钱,依然是这样。 我知道,这是有小鬼在耍我。可是我忙着去打听李长庚的下落,所以只能咬牙忍着。 我费了老大的力气,从阴风手中抢了十来张纸钱。等我抬头一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坟茔中间了。 前后左右,全都是高高低低的坟包,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我转身想要离开。谁知道脚下一凉,我的脚腕被人抓住了,我本来就紧张,再加上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了。 我甚至来不及爬起来,就把五帝钱拿出来了,大声说:“是谁?再耍我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坟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答话,只有一根老树根横在地上。于是我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然而,在我快要走出祖坟的时候,那阵阴风又吹起来了,而且阴风中隐隐约约的,还夹杂着人的说话声。 我不想听,但是这声音随着风灌进了我的耳朵里。开始的时候,声音很模糊,渐渐地,它变得极为清晰。 它说的是:“小风,小风……” 我心里咯噔一声,冷汗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这里的鬼魂,居然叫出我的名字来了?我就更不敢呆在这里了。 我加快脚步向远处跑,谁知道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小风,小风……” 我犹豫了一下,就缓缓地停下来了。因为这声音很熟悉,听起来像是李长庚的嗓音。 我把五帝钱握在手中,缓缓地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随着夜风传到我耳边:“我是捉鬼大师,李长庚……” 我听到李长庚三个字,心中顿时一喜。与此同时也有点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故弄玄虚?这大半夜的,把我吓得心惊胆战的。 我问道:“你在哪?” 李长庚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充满了鬼气:“我在花圈上。” 我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你在花圈上,是什么意思?” 我走过去,看见那座新坟上面的花圈,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在花圈上面,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分明就是李长庚的模样。 我看的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你怎么搞成这样?你的身体呢?” 李长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的本命灯火,藏在棺材里面。你快帮我取出来,我快坚持不住了。” 我再问的时候,李长庚就不回答了,只是不断地念叨着:“本命灯火,本命灯火……” 我咬了咬牙,问道:“在谁的棺材里?这座新坟的棺材里面?” 李长庚不说话。我看他魂魄虚弱,已经说不出来了。 我只好把花圈拔起来,插在旁边的空地上,然后找了一块破瓦片,疯狂的挖着坟。 一边挖,我一边暗骂:他妈的,这是第三次挖坟了。我是不是可以跟张大头搭伙贩卖尸体了? 活人魂魄出窍,成为生魂。魂魄内有三盏本命灯火未灭,还可以还阳。 等本命灯火灭掉之后,就变成鬼魂。这时候再还阳,基本上就不可能了。哪怕强行进入肉身中,也只能是诈尸。 我不知道李长庚为什么要把本命灯火藏在棺材里,但是我知道,本命灯火不可以离体太久,我得尽快给他找出来。 好在我熟能生巧,挖坟挖多了自然提高了效率。很快就把棺材挖出来了。 我没有耽搁时间,就找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敲棺材上的钉子。一边敲一边念叨:“得罪莫怪,有怪莫怪。” 我嘴里念着这个,心里则在感慨:“这句话简直是自欺欺人啊,要是我躺在棺材里被人挖出来,不怪就有鬼了。” 长长的钉子被我敲出来了。掀开棺材版,我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就一脸苦涩。 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本命灯火,只有一具长满尸斑的尸体,平躺在里面。 “本命灯火在哪?”我回头看了看花圈,李长庚没有任何表示。 我大着胆子把手伸进去,想翻动一下尸体找找。忽然我心里一动,像是触电了一样把手缩回来了。 我发现尸体正在喘气。 第七十九章 弄丢肉身 满身尸斑的一具尸体,而且被埋在坟墓中这么久,不能还活着。 可是我分明看见他正在喘气。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人在沉睡的时候打呼噜一样。 我第一反应就是盖上棺材盖,从坟坑里面跳出来再说。 这时候,我听到李长庚断断续续的说:“鬼拍肩。” “什么?”我吓了一跳。他在提醒我有鬼拍肩? 我没敢直接回头,免得被小鬼吹灭了本命灯火。 我保持脖子不动,慢慢地转过身子,向后面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哪来的鬼拍肩? 我正在奇怪的时候,就听到身边传来咯吱咯吱一阵响动。我心里一慌,回头一看,发现了恐怖至极的一幕。 棺材里的尸体,坐起来了。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五帝钱掉在地上。 尸体的眼窝深陷,因为眼球已经干瘪了,他的眼皮根本睁不开。倒是他的嘴巴张的很大,一开一合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这时候,李长庚的声音又幽幽的传过来了:“鬼拍肩。” 我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李长庚的意思。不是有鬼要拍我的肩,而是要我拍鬼的肩。 李长庚的本命灯火确实藏在棺材里了,不过准确的说,是藏在尸体里面了。尸体已经死了,骤然得到了本命灯火,一定会发生一些变化。 这具尸体明明已经出现尸斑了,现在又是喘气,又是张嘴的,难道是因为本命灯火的缘故? 我没有时间多想,硬着头皮走到了尸体身后,大着胆子在他左肩膀上拍了拍。 尸体回了回头,嘴巴艰难地张开了,从里面吐出来一团小小的火苗。我手忙脚乱的把纸钱拿出来,那团火苗落在纸钱上,迅速的燃烧起来了。 我知道,这几张纸钱撑不了多久,所以我不敢耽搁,又拍了拍尸体的右肩。 尸体一扭头,再次吐出来一盏本命灯火,同样落在了纸钱上。 然后我拍了拍他的头顶,将第三盏本命灯火也取出来了。 失去了本命灯火,尸体恢复了正常,扑通一声,倒在棺材里面,脸色灰败,变成了普通的死人。 三盏本命灯火快要把纸钱烧光了,我连忙捧着它从坟坑里跳出来,来到花圈跟前。 本命灯火从我手中飞起来,绕着花圈转了两圈,就落在了李长庚身上。 随后,李长庚的魂魄渐渐凝实,已经不是刚才那种摇摇欲坠的景象了。 我松了口气,他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问他:“你怎么搞的?你的肉身呢?” 李长庚支支吾吾的说:“我当时烧了不少纸钱,请城隍救你。看来他总算不负所托,把你救出来了。” 我说:“这个我知道,你的肉身呢?” 李长庚说:“老头被水鬼抓走了。” 我说:“你的肉身呢?” 李长庚怒道:“你是复读机吗?死人不能见二遍天,你快去把人家的棺材盖上。” 李长庚不肯说,我也大概猜到了,他的肉身估计是丢了。一个大活人,居然落到丢失肉身的境地,我忽然有点同情他,与此同时,也有点惭愧,毕竟他是因为我的事才弄成这样。 我跳到坟坑里面,先把棺材仔仔细细的钉上去,然后又把坟土填上了。 我没有工具,所以把坟头堆得乱七八糟的。如果尸体的家属来了,一定会发现有人动过这里。不过……事急从权,只能凑合一下了。 填好了坟土,我问李长庚:“你的肉身呢?” 李长庚一脸被我打败的样子,只好说道:“当时我和水鬼大战了一场,他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于是想要逃走……” 我没有打断他,我很想知道他怎么把吹出去的牛收回来。 谁知道李长庚这种脸皮厚的人,自然有厚颜无耻的解释:“后来我就故意输了,让他带走了我的肉身。” 我摆摆手:“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你为什么要故意输?” 李长庚说:“小风,你先扛着我回去。咱们在路上边说边聊。不然的话,一会太阳出来了,我又没有肉身,那就糟了。” 我也看出来了,李长庚虽然找回了三盏本命灯火,恢复了一点元气,但是仍然有点虚弱,附身在花圈上面,就如同随波飘荡的孤舟有了一只锚,可以让他安心休养。 于是我也没有拒绝,就扛着花圈向孤马镇走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李长庚终于跟我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故意输。 据李长庚所说,水鬼十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水鬼打架的本领不行,逃跑的功夫却很厉害,李长庚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留下水鬼。 为了弄明白水鬼为什么要害我。李长庚就想出来一条计策。他假装敌不过水鬼,被水鬼抓住了。 水鬼得胜,自然要带着他回到老巢。半路上的时候,李长庚灵魂出窍,藏到了这座祖坟里面。打算恢复元气之后,以尸体为线索,杀上水鬼的老巢,把他一举铲平。 李长庚的这套说辞漏洞百出,我有我自己的判断。他的话大概三分真七分假。 我自己分析了一下,真正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李长庚不是水鬼的对手,让人家给抓住了。但是他有点小聪明,在经过祖坟的时候,魂魄逃出来了。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把自己的本命灯火取出来,塞进了棺材当中。至于自己的魂魄,则附身在花圈上,装作孤魂野鬼的样子。 不过,无论真相是什么。我至少知道了一点好消息,那就是李长庚没有死,我们还有机会把肉身拿回来。 至于怎么拿回来,就要等李长庚休养好了再说了。 李长庚说,只要给他一个白天的时间,等到入夜之后,就和我一块行动。我心里暗暗地想:但愿如此。 我其实有点担心,万一李长庚没有缓过神来,而水鬼直接找上了纸扎店,那我就要倒霉了。 …… 等我们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樊姨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我尽量轻手轻脚,但是身后的花圈一直哗啦啦的响,最终还是把她给吵醒了。 樊姨张开眼睛瞟了我一眼,忽然乐了:“这个破花圈从哪捡的?” 我哪敢说是从坟头上捡的?那样的话樊姨非得把我打出去不可。可是……无论从哪捡的也不合适啊。 我心里有点恼火,李长庚附身在什么东西上不好啊,偏偏找了这么大个目标。 我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在路上看见这东西,以为是咱们家丢的……” 樊姨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扔进去吧。编瞎话都不会,成天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如蒙大赦,连忙扛着花圈走进去,把它摆在了墙角。 樊姨打了个哈欠:“回来了就帮着我看店吧。别整天东跑西颠的,你看看你这一身土,跟个泥猴子似得。” 她唠叨了两句,就回屋睡觉了。 而我也没有老老实实地看店,而是烧了点热水洗了个澡。 纸扎店其实不用看着,没人敢偷这种地方。所以我开个小差也没事。 等我洗完澡,换好了衣服,已经快要天亮了。 我刚刚坐在椅子上,就听见李长庚在角落里幽幽的说:“小风,你有没有觉得樊姨不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站起来问:“你发现什么了?” 我这几天住在樊姨家,虽然总是听她唠唠叨叨的,但是知道她不是坏人,已经把她当成亲人了。 这时候听李长庚说樊姨不对劲,关心之下,就有点慌乱了。 李长庚幽幽的说:“刚才你扛着花圈进来,这么蹊跷的事,她居然没有多问。而且我失踪了,她也提都没提。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第八十章 画钟馗 李长庚的话让我心里有点犯嘀咕,我问他:“那你说樊姨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我看不出来,这个只能你自己去打探了。” 我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睡意了。 快要天亮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迷糊了一会,不过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都是樊姨的事。 有时候我就安慰自己,说樊姨可能太困了,所以懒得和我计较,才没有盘问我。 但是我脑子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对我说,樊姨可能真的不对劲,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对大家都好。 这两种念头在我脑海中绕来绕去的,我连做梦都是在拐弯抹角的盘问樊姨。 …… 吃早饭的时候,我故意在樊姨面前晃来晃去的,但是樊姨什么都没说。 刷碗的时候,我故意提了一句李长庚,樊姨依然没有什么表示。 中午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走到樊姨身边,吞吞吐吐的问:“樊姨,我有件事不问明白,心里总是不踏实。” 这时候我已经决定直接问清楚了。 樊姨正在算账,听见我这么说,就把头抬起来,问道:“你想问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把想好的词说出来:“李长庚已经大半天没出现了,你怎么也不问问他?” 我不说这话还好,我一提这话,樊姨干脆从椅子上跳起来了:“那个死剁头的,好吃懒做,我问他干嘛?非亲非故的,赖在我们家不走,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现在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问他干什么?我还要留他再住两天?” 我苦笑了一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樊姨则反应过来,盯着我说:“那个什么李长庚,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吞吞吐吐的说:“这个……也许过两天还得回来。” 樊姨就啐了一口:“怎么缠身鬼似得,还甩不掉了呢?” 骂完了李长庚,樊姨又对我说:“以后花圈纸钱的,不用从外边捡。被风刮出去这扇门,就不是咱们的了。就算被偷了都不带往回追的。这是纸扎店的规矩。” 我连忙答应了。稍微应付了几句,就慌乱的逃走了,免得战火烧到我身上。 我已经问清楚了樊姨心里在想什么,事实证明,是我们多虑了。于是我心里彻底踏实下来。 心里不再装着事,很快就一阵困意袭来,我躺在床上,迅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姨夫偷偷地走进来,对我说:“小风,摩托车呢?你赶快骑回来吧,回头你姨找不着车又该发火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把摩托车扔在老头的坟头边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凭着记忆找老头的坟墓。 好在这里荒凉的要命,也没人经过,车没有丢。等我骑着摩托车赶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吃晚饭了。 我熟门熟路的给自己盛了一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吃饭吃到一半,我忽然发现,在饭桌上没有李长庚抢菜,我还有点不习惯。想到这里,我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大耳光。做人怎么能这么贱? 吃完晚饭,照样是我刷碗。 等活都干完了,我又主动请缨,留下来看店,让樊姨他们赶快睡觉。 樊姨就告诉我,今天不能再大敞着店门溜走了。 我满口答应。心里却想:大不了把店门关上再走。 入夜之后,孤马镇安静下来了。街上虽然还有几个行人,但是已经显得很冷清了。 我干脆把大门关上,又闭了灯,然后点了一支蜡烛。 随后,我就看见李长庚从花圈中走了下来。他的气色比昨天晚上好了很多,看来这一白天的休养很有效果。 我问李长庚:“咱们现在能出发去找你的肉身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出发之前,咱们还得做点准备。” 他从货架上拿了一把供香,在蜡烛上点燃了,然后用力嗅了几口烟气,满足的发出来一声长叹。 看来李长庚已经习惯做一只鬼了,连吃饭方式都和活人不同了。 嗅完了烟气,他又找来了红墨水和一只毛笔,对我说:“你把上衣脱了。” 我不明所以:“你要干嘛?” 李长庚说:“说实话,那只水鬼确实有一点实力。咱们这一次去,可能会比较凶险。我是没问题,我一身本领,到哪都能活下来。你就有点麻烦了,所以我给你画一道保命符咒,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也不想计较他话中自吹自擂的意思了,就把上衣脱了下来。 李长庚蘸着红墨水,用毛笔在我身上写写画画。一直折腾了半个小时,才说了一声:“可以了,过一会等墨水干了再穿上衣服。” 我心里好奇,想知道他在我背上画了什么。于是找了一面镜子,扭着头照。 通过镜子,我看到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什么符咒,而是被画了一只丑陋的厉鬼。 我有点不解的问李长庚:“你怎么给我画了一只鬼?” 李长庚说:“这不是普通的鬼,这是钟馗,专门惩治阴间恶鬼的。普天之下的鬼魂见了他,都要战栗不已。我听人说,以前有一种秘法,可以把钟馗纹在背后。到了生死关头,纹身就可以借到钟馗的几分神力,打退敌人。” 我很是怀疑的说:“那你这个行不行?” 李长庚老老实实地说:“我这个不行,人家是用秘法纹上去的。我这个是用笔画上去的。顶多吓人一跳,没别的用处。” 他这么坦诚,我倒无话可说了。过了好一会,我才有点无奈的说:“那你忙活这么半天干嘛?就是为了练练素描?” 李长庚嘿嘿一笑:“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钟馗纹身,凶名赫赫,没准能把水鬼吓跑呢?技多不压身,你背上多了这么一幅画也不吃亏。” 我想了想,好像也确实如此,就点头同意了。等后背上干了之后,我就穿上衣服。 李长庚则背了一个包袱,一个劲的往里面塞纸钱。 我很纳闷的问:“你拿这么多纸钱干嘛?” 李长庚说:“这不是要出门了吗?穷家富路。” 我:“……” 好容易走到门口,我刚刚要把大门锁上,李长庚又折返回去了。 我无奈的问:“你又怎么了?” 李长庚说:“我把师忆给忘了。” 我问他:“你带师忆干什么?” 李长庚说:“有用,有用。” 李长庚没有把师忆叫出来,而是直接把降头娃娃拿出来,让我背在身上了。 我无奈,只好照办,和李长庚骑着摩托车向县城赶去。 李长庚自称和肉身有感应,水鬼的老巢就在县城里面。 这个和我的猜测一样。毕竟周牧臣是住在县城的,昨天晚上他称呼水鬼为“师父”,那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就在一块。 按照我骑车的速度,一个半小时就该到县城了。谁知道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摩托车突然熄火了。 李长庚问我:“是不是没油了?” 我检查了一下,油还有不少。可是我试了试,死活打不着火。 我蹲下身子来,用手电筒照着亮,把摩托车彻底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毛病。可是为什么打不着火呢? 我正在纳闷,就听见李长庚幽幽的说:“小风,别忙了,我知道原因了。” 我抬起头来,看见李长庚正指着不远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片坟?” 我心里一惊,先看了看那些坟墓,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这个地方咱们来过啊。昨天晚上,我不就是从这把你的魂带回去的吗?” 第八十一章 坟宅 李长庚显然也认出这个地方来了,低声说:“看来是这里的小鬼缠上我们了。故意让我们的车打不着火。” 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对李长庚说:“是不是咱们挖开了他的坟,把他惹恼了,今天故意给咱们找麻烦?” 李长庚摇了摇头:“咱们昨天确实把他的坟挖开了不假,可是后来不是又给他填上了吗?两不相欠,他凭什么找我们的麻烦?” 我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说:“李大师,你的逻辑太霸道了一点吧?” 李长庚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内情,所以会这么说。要知道昨天那具尸体,他生前就体弱多病,死了之后又受过一番惊吓,所以虽然新死不久,但是魂魄虚弱的要命,再不投胎,随时会魂飞魄散。” “偏偏这人有点放心不下家里,念念不忘,想要回去再看一眼。结果形成执念,想投胎也不行了。昨天晚上我那三盏本命灯火帮他凝实了一下魂魄,让他完成了心愿。他谢我还来不及呢。咱们挖了他一遍坟,正好两不相欠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李长庚又看着我说:“我感觉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是出在你身上,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 我心里一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李长庚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确实答应他要烧纸钱。” 昨天晚上,我为了请城隍帮忙,曾经来这里捡纸钱。当时说的很清楚,来日双倍奉还。难道今天小鬼不让我们离开,就是催促我还纸钱的? 李长庚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看来确实是这样了。咱们去烧纸吧,烧完了之后就可以上路了。” 我从他包袱里拿出一叠纸钱来就要烧掉。但是李长庚把纸钱夺回去了,问我:“昨天你借了多少纸钱?精确一点。” 我挠了挠头,想了一会说:“好像是十一张。” 李长庚问我:“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就数出来了二十二张,一边烧,一边说:“双倍奉还,我们做到了……” 我在旁边说:“你不用这么抠门吧?这还要数一下?” 李长庚说:“和鬼做买卖,讲究的是两不相欠。今天你欠他,明天他欠你的。你们两个礼尚往来,这是要做朋友吗?” 我连忙摇了摇头。 纸钱很快就烧完了,李长庚看着被风卷起来的纸灰,有点得意的说:“我就说穷家富路吧?” 我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您老人家真是神机妙算,佩服,佩服啊。” 等烧完了纸钱,我再回去骑摩托车,很容易的就打着火了。接下来的路程就比较顺利,大概用了一个小时,我们就到了县城附近。 我们县城叫旧城,虽然贫穷,但是确实有不短的历史了,里面有些宅子据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甚至现在还保留着一段古城墙。 前几年,听说县里有规划,想把大搞一通拆迁,把旧城的老宅推平,建起高楼大厦,变成新城。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实施。 我把摩托车停在古城墙下面,仔细的锁好了,问李长庚:“你的肉身在哪,你能感应到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对我说:“咱们走吧。” 据李长庚所说,他云游五湖四海,但是从来没来过旧城。然而今天他带着我走街串巷,好像很熟悉这里似得,看来他确实能感应到自己肉身的位置。 时间不长,我们来到一片老宅跟前。 这些老宅,正是当初规划的时候第一个要拆除的项目。后来受到了阻力,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古宅中住着的也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天黑之后就早早地睡了,所以这里安静的要命。 李长庚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说:“在那边。” 于是我们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了。 走在这片古宅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县城,而是在一个古老的村子里面。这里有石板路,有青砖墙,有黑色的大门…… 等等,石板路?我心中一动,仔细看了看脚下的路,忽然有点忐忑不安起来了。 我对李长庚说:“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李长庚心不在焉的说:“我懂,我懂。不就是进过城吗?多大点事,回头你还是找封七吹牛吧。” 我拽住他:“我是昨天来的。” 李长庚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我:“昨天?你没记错吧?昨天你哪有时间来县城?” 我对李长庚说:“昨天在城隍庙门口。水鬼用招魂幡把我带到了一个幻境中,幻境里面就有这样的石板路,还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黄泉路。” 李长庚听了之后,似乎来了兴趣,让我把昨晚看到的东西仔仔细细的讲一遍。 我讲完之后,李长庚笑了,对我说:“看来那水鬼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想用招魂幡困死你,没想到却给咱们通风报信了。那幻境显然是以这里为原型布置的,咱们就等于有了地图了。” 李长庚很乐观,我却觉得有点不安。不过就算心里再忐忑,这一趟我们也是必须要去的,毕竟李长庚的肉身在水鬼手里,我们得找回来。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青石板路上悄悄地走着。 十分钟后,李长庚停了下来,指着角落里的一间老宅说:“我的肉身就在宅子里面。”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这宅子正是昨天晚上我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座。只不过上面的匾额写的不是“鬼宅”而是“古宅”。 我们两个在远处观望了一会,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就悄悄地摸了上去。 古宅大门紧闭,我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李长庚悄悄地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吱扭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这一声虽轻,但是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所以我们两个都慌乱的躲到了旁边。 片刻之后,确定没有人进来,我们才敢走过去,通过缝隙向里面看。 和幻境中一样,大门后面是长长的门洞。门洞中点着蜡烛,借着火光,我看见靠墙放着两排罐子。 李长庚对我说:“小风,你的意思是,这罐子里边放着的,都是人的五脏?” 我嗯了一声:“水鬼用五脏要挟鬼魂,把他们变成了鬼奴。” 李长庚嘀咕了一声:“果然是心狠手辣啊。也不知道我的肉身有没有遭殃。” 随后,他又推了推,让木门中间的缝隙扩大到一人宽,然后一侧身进去了。我也紧随其后,进了宅子。 一进大门,我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将我包裹住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就连身边的李长庚都暗暗感叹了一声:“这里鬼气阴森啊。” 我们没有管门洞里的罐子,而是小心翼翼的进了院子。那些鬼奴我们有能力的话一定会救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肉身。 院子里一览无余,只有一棵老树,几口水缸而已。 我们悄悄的摸上主屋,主屋的门窗都是老式的窗棂,上面蒙着白纸。我们学着电影里的办法,把白纸戳破了向里边看。 里面的景象顿时就让我惊呆了。 我们看到的应该是客厅。客厅里面没有任何桌椅板凳,只有一座坟墓。 没错,是直接修在客厅当中的坟头。坟头跟前还有一块墓碑,然而奇怪的是,墓碑上面没有名字。 我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座坟是被人挖开了的。坟墓里的棺材也被抬了出来,摆放在不远处。 第八十二章 石头雕像 我和李长庚都没有做声,趴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见屋子里没有动静,这才敢小声说话。 我对李长庚说:“在客厅里堆坟头,这也太邪门了吧。” 李长庚说:“你搞错了,应该是先有的坟头,然后在上面盖了一座宅子。” 我感叹说:“那更邪门啊。” 我们俩正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然外面响起来一阵汽车声。 我心里咯噔一跳,对李长庚说:“该不会是周牧臣来了吧?这里是水鬼的老巢,他晚上没准会来这里。” 李长庚嘿嘿一笑:“放心吧,我早有准备。” 他在身上找了找,然后问我:“在哪呢?” 我被他问懵了:“什么在哪?” 李长庚拉着我躲到了一间小屋里面。这宅子很大,有很多这样的小屋子。 屋门关上,里面黑乎乎的,居然没有装灯。不过借着外面的灯光,倒也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东西。 李长庚在我身上掏了掏,把降头娃娃拿出来了。随后,把师忆叫了出来。 我不解的问:“你把师忆叫出来干什么?” 李长庚嘿嘿一笑,对着还有点茫然的师忆说:“你想不想见见前世的儿子?” 师忆更加茫然了。 我已经听见外面开锁的声音了。而李长庚还在不紧不慢的说着他今天晚上的计划。 我听了一会就明白了,李长庚无非是让师忆化作前世的模样。一来拖住周牧臣,给我们时间在宅子里好好调查一下。二来是让师忆套套周牧臣的话。 师忆倒很听话,也没有拒绝,就飘到了院子里面。 我和李长庚躲在小黑屋,偷偷地向外面看,正好看见周牧臣走进来。 他和水鬼在一块,并且拜了师。就算没有学到鬼神之术,应该也对鬼气有所了解。所以他刚刚走进院子,就使劲吸了吸鼻子,东张西望,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劲似得。 师忆走出去之后,并没有马上去见周牧臣。毕竟周牧臣现在算是贵人,师忆一个鬼魂,是不敢直接接触他的。 她来到小院之后,就张开嘴,从嘴巴里徐徐吐出一缕缕雾气来,很快,院子当中就有了一层薄雾。 周牧臣走到这薄雾当中之后,神色有些恍惚,步子也踉踉跄跄的,好像要睡着了似得。而师忆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了,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了。 随后,我看到院子里凭空出现了一点灯光。这灯光是惨绿色,随着夜风来回摇晃。 周牧臣像是着了道似得,晃晃悠悠的向那灯光走去了。灯光摇晃,他的身体也跟着灯光摇晃。 过了一会,在他身边出现了另一盏灯。 周牧臣茫然的向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过去。我注意到,他的人虽然走过去了,但是影子却留在原地了。 李长庚对我解释说:“师忆用招魂灯,把他的三魂七魄分开勾出来了。他的气场虽强,但是三魂七魄都分离了,鬼魂也就敢靠近了。” 我点了点头。院子里果然接连出现了十盏油灯。 当第十盏油灯出现的时候,周牧臣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了。他向那边晃了晃身子,又颓然倒在地上,眼皮似乎沉重的要命,于是靠在一棵老树上睡着了。只是他的影子,脱离了肉身,晃晃悠悠向那盏灯走去了。 我数了数,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完全出窍了。 最后一盏招魂灯不是放在地上的,而是捧在师忆手心里的。周牧臣的最后一魂走过去,茫然的问:“你是谁?” 师忆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抚了一下,柔声说:“连我都不认识了?” 周牧臣的目光顿时迷离起来,好一会才嘀咕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似得,你很面熟啊。” 他敲了敲不太灵光的脑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说:“妈,是你吗?我见过你的照片。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已经,早已经……” “早已经什么?”师忆的脸冷冰冰的:“因为我早已经死了,所以给你爹再娶一房媳妇?” 连我也有点佩服师忆的演技了,把一个母亲的爱意、怜意、怒意、醋意揉在一块,复杂的表现出来…… 这时候,李长庚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小风,小风?回回神。师忆在外面迷惑周牧臣呢,我怎么觉得连你也被迷住了?” 我揉了揉脑袋,干笑着说:“我很想知道他们母子重逢会说什么。” 李长庚心不在焉的说:“家长里短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打起精神来,帮我找找肉身吧。现在咱们可以明目张胆的找,周牧臣魂魄被分成了十份,神智也被分成了十份,就算咱们敲锣打鼓,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我答应了一声,就把手电筒打开了。一边在这里照,一边对李长庚说:“周牧臣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水鬼。万一他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李长庚摇了摇头:“你放心吧,水鬼不在这里。他如果出现了,我会感应到的。” 我嗯了一声,然后把手电筒定格在了屋子的一个角落中。 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红布,红布上面有半人高的一块石头,石头被雕刻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坐在几案后面,身穿官服,面相威严,似乎是一个县太爷。 另外一个人站在他身边,使劲弓着腰,脑袋快要接近地面了。可是他又偏偏仰起头来,一脸的谄媚。 李长庚显然也注意到这个东西了。他凑过去闻了闻,对我说:“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我奇怪的问:“这你也能闻出来?” 李长庚说:“一身鬼气,没长鼻子的人都能闻出来。” 可惜,我什么也没有闻到。 李长庚还在研究那块石头,嘴里嘟囔着说道:“这个东西既然是放在坟墓中的。那这个官就不是人间的官。坟中放贵人,会冲撞了死人的魂魄,没人这么蠢。所以这个官,应该是阴间的官。” 我听得很紧张,问李长庚:“是阴间的哪个官?” 李长庚说:“阴间有资格坐在几案后面的,估计也就是阎罗王了吧。” 我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石头的脸,摇头说:“阎罗王不是长这副模样的。” 李长庚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梦里去过阴间。可是你别忘了,那时候阴间全都被冥主化成的黑气笼罩。你看到的阎罗王的脸,其实是冥主的脸。真正的阎罗王,没准就长这样。” 我还要再说话,李长庚就摆了摆手:“也许是雕刻石头的工匠认为阎罗王长这样,这总行了吧?他们又没去过阴间。” 我摊了摊手:“好吧,你说是就是。” 李长庚分析完了阎罗王,又指着旁边的小人说:“这个家伙,面部表情这么生动,不像是凭空杜撰出来的,我怀疑他就是墓主人。” 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谁会把自己的形象描绘的这么猥琐?” 李长庚说:“也许人家自己不觉得猥琐呢?” 忽然我心里一动,对李长庚说:“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水鬼曾经自称是阎罗王的使者。” 李长庚眉头一皱,好像也发现了什么问题。 这时候我的思维很活跃,我马上把想到的东西说出来了:“也许你刚才分析的没错。这几案后面的官员就是阎罗王。旁边的就是墓主人。它描述的,就是墓主人做使者的情形。” 李长庚说:“你的意思是……旁边这个小人就是水鬼?” 我正要答话,李长庚忽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第八十三章 假鬼村 虽然周牧臣已经被师忆迷惑住了,但是我们现在毕竟是在一座鬼气阴森的老宅里面。李长庚这么大呼小叫的,可有点不太合适。 很显然,李长庚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不好意思的朝我摆了摆手:“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我问李长庚:“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李长庚看着石头塑像,压低了声音说:“这些年,我四处游历,寻找祭灵庙。有时候祭灵庙没有找到,却看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那好像是在十年前,或者是五年前,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听说有个地方出现了祭灵庙的痕迹,于是兴冲冲的赶过去。” “到了之后发现,那个村子里的人已经死绝了。屋子里、院子里,都长满了荒草。即使是白天,都能感受到一阵阵阴风。这也就是我吧,换个别人早就吓得跑出去了。” “后来我总算在村子外面找到了祭灵庙。结果进去一看,庙里的铁棺材已经彻底朽坏,墙上的恶鬼壁画也坑坑洼洼的,残缺不全。里面的厉鬼更是早就魂飞魄散,消失不见了。” “我当时分析了一下,感觉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因为祭灵出了问题,所以相继死掉。最后村子荒废了,祭灵庙也荒废了。” 我挠了挠头:“就这个?那你的经历也不算多稀奇啊。” 李长庚说:“你别着急,你往后边听。当时我赶到那小村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我又在祭灵庙里逗留了一会。等我再出来的时候,天就黑了。你猜,我出来之后看见什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看见鬼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比鬼更可怕。” 他低声说:“我看见人了。整村的人。坐在家门口的,坐在路边的。正打着灯笼闲聊天。” 我顿时打了个寒战。 在一个荒废的村子里,忽然出现整村的人,那确实比看见鬼还要恐怖。 我想了想,问李长庚说:“你确定那是人吗?” 李长庚就瞪了瞪眼:“你以为我是你?连人和鬼都分不清楚?” 我干笑了一声说:“李大师,你说事就说事,别总夹枪夹棒的带上我行不行?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李长庚说:“我胆子多大啊,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什么事没有见过。但是那天也真的是有点发懵。” “你知道,凡是有祭灵庙的村子。要么藏在深山里边,和外界不怎么联系。要么是躲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距离它最近的村子也得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可是那天晚上,我看见村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刚刚出生的婴儿。他们不可能是从外边赶来这里的。” “我就大着胆子找了个面善的老头聊了一会,他告诉我,这里叫假鬼村。村民确实是活人,但是生活习惯都和鬼一样。昼伏夜出,不主动见外人。地上的宅子他们从来不住,而是躲在地下的坟墓中。” “我白天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宅子下面的棺材里睡觉。所以我以为这村子已经荒废了。等我从祭灵庙出来,天已经黑了。他们自然就现身了。” “我就问他们,知不知道祭灵庙的事。结果没有人知道。他们村的风俗,和祭灵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村子里有百岁老人,他也向我确认了,他们从来没有祭灵过。” 说到这里,李长庚顿了顿:“我一直猜测,很可能是祭灵出了问题。让这个村子荒废了。然后有另一波人迁移到这里来了。” 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想继续听这村子还有什么古怪。 李长庚接着说道:“那天我在村子里聊了一整晚,发现他们虽然不祭灵,但是有一个更古怪的风俗。他们信奉阎罗王。嗯……不仅仅是信奉,准确的说是侍奉。” 我好奇的问:“阎罗王生活在阴间,他们怎么侍奉?” 李长庚说:“这个假鬼村有一个传说,说凡是投胎到他们村的魂魄,原本都是阴间的阴差。所以他们天生就是阎罗王的侍者。” “这些村民,小时候就是养在棺材里的。如果从棺材里抱出来,就会哭闹不止。等他们长到五岁的时候,就在过生日那天,抱到阎罗庙里边去。” “小孩们会自己在阎罗庙睡一晚上,大人不许在旁边守着。等第二天,如果孩子打开庙门走出来,那说明阎罗王没有接受。如果到了中午,那小孩还是没有动静,家长就可以进去看了。” “不过。那时候进去,往往就会发现,孩子已经死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阎罗王杀了他?” 李长庚缓缓地点了点头:“不过那些村民不认为是杀。他们觉得这是阎罗王认可了这个孩子,允许他去侍奉阎罗王。这是莫大的荣耀,一人被选中,全家都光荣。” 我摇了摇头,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很不对劲呢?这简直是洗脑型的风俗啊。” 李长庚说:“你以为孩子死了就没事了吗?家长要把尸体领回来,放进棺材里面。恭恭敬敬的供奉在客厅当中。早晚三炷香,瓜果点心也不能少了。而且每年要换一具棺材,不然孩子睡不下。” 我好奇的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神秘兮兮的一笑:“因为孩子长得很快,棺材小了睡不开。” 我听得头皮发麻:“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那些尸体还在长大吧?” 李长庚点了点头:“没错。他们会长十三年。等到十八岁,长成大人的时候。家长会抬着他去阎王庙里面还魂。照样是放在庙里等一夜。第二天早上,那孩子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打开庙门走出来。”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疑惑的问:“这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有点玄呢?” 李长庚说:“我也觉得有点玄。其实如果是孩子的魂魄被阎罗王勾走了,那么他们就不是真的死了,而是离魂。如果细心照料的话,身体是有可能长大的,就像植物人一样。可是一直离魂到十八岁,确实有点夸张了。” “以前我觉得村民的话,有真有假,不大可信。直到今天,我见了水鬼,才发现他们说的没准是真的。” 我脑子里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昨天晚上,水鬼自称是阎罗王的使者?” 李长庚缓缓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想到这一点了。昨晚应该是咱们理解错了,他说的不是使者,而是侍者。” 阎罗王的侍者。难道说,他真的见过阎罗王?这不可能啊,一个大活人,五岁的时候被勾魂到了阴间,伺候阎罗王到十八岁,然后再被放回来? 用我们初中班主任张老师的话说,你当这里是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再者说了,阴间不是没有任何生灵了吗?到处荒芜一片,只有冥主在里面飘荡。这些侍者去伺候谁了? 李长庚还在我身边分析:“我怀疑,这一片老宅,曾经是一个和假鬼村类似的村子,后来县城扩大,把它们划进来了。你看它们的格局,客厅里面堆着棺材。偏房里面放着阎罗像。仔细想想,这宅子如果放在地下,就是一座古墓啊。门洞里的罐子,可以看做是殉葬的人。”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也明白了。怪不得当年这里搞拆迁,死活拆不下去。这片宅子这么邪门,能拆下去才是怪事。” 李长庚搓了搓手:“这个水鬼,很有可能真的侍奉过阎罗王啊。等一会抓到他之后,咱们可得好好问问。” 第八十四章 龙凤墓 我有点疑惑的看着李长庚,心想:你连肉身都丢了,还要抓住水鬼问问?这是吹牛吹习惯了吧? 李长庚整理着他身上那些零碎,跃跃欲试的要抓人。这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周牧臣和师忆吵起来了。 反正周牧臣现在如同做梦,就算发现了我们也没关系,于是我和李长庚就推开门走出去了。 周牧臣显然已经想起来了,师忆已经死了。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太多害怕的表情,估计他跟着水鬼混了这么久,也有点习惯见鬼了吧。 师忆正咬牙切齿的看着周牧臣,气的满脸通红:“你为什么一定要给周秦冥婚?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周牧臣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 师忆愣了一下,回答说:“大概五十了吧?” 周牧臣有些失落的说:“五十五了。再有几年就退休了。唉,五十五,还缩在这个小县城里,我这辈子,怕是没有往上爬的希望了。” 周牧臣原本很低落,忽然眼睛里又发出光来:“幸好,机缘巧合,我拜了一位师父。他精通风水术数,可以帮我转运。” “他老人家在咱们家祖坟里看了一圈,告诉我说,咱们家的坟地,是难得的龙凤脉。如果葬的好了,就算入主京城也不是问题。” “只可惜,妈,你死的太早了。你死了,我爸还活着。那祖坟里面就只有凤,没有龙。后来我爸死了,师父说,你的魂魄又不在了。所以坟墓里又变成了只有龙,没有凤。” “我这一辈子,一直顺风顺水,进了机关,当了干部,最后做了县城的一把手,可就因为龙凤不全,所以只能在小县城里做事。” “你说,我能不替我爸冥婚吗?只有补全了龙凤,我才能一飞冲天。让世人都记住我周牧臣三个字。”周牧臣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热切的光芒。 师忆吞吞吐吐的说:“所以……你就买了一具尸体?” 周牧臣愣了一下,然后说:“是啊,所以我就按照师父交代的生辰八字,买了一具尸体。师父说,你的魂魄早就不在了,我能怎么办?妈,这些年你去哪了?你的魂魄既然还在世上,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墓地里?唉,你要是和我爸安安稳稳的合葬,我早就升到市里去了。” 师忆两眼有些茫然,她显然对什么省里、市里不太感兴趣。 过了一会,师忆说道:“你那具尸体,不是买来的,是偷来的。这个你知道吗?” 周牧臣皱了皱眉头:“这件事,我是交个小孔去办的。具体尸体怎么来的,我不清楚细节。嗯……小孔也提过一嘴,说尸体来路不太正。不过那又怎么样?组织上开大会,你从主席台往下看,谁身上不带着点脏事?” 师忆深吸了一口气:“你把人家的尸体还回去,行不行?何必干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没想到周牧臣居然很随意的点了点头:“好啊,我也不想用那具尸体了。” 师忆眼前一亮,忍不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谁知道周牧臣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师忆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说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你和我爸合葬就最好了,干嘛要用别的尸体?” 我和李长庚都连连摇头。周秦和周牧臣这父子俩真不愧是一家人啊,简直专门坑师忆。坑了上辈子坑这辈子。 李长庚走过去,拿出一张纸钱遮住了周牧臣的眼睛。周牧臣的身子一僵,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似得,只是呆呆的站在院子当中,来回乱晃。 李长庚对师忆笑了笑说:“冥婚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头那里已经同意了,回头我们帮你把尸体挖出来就行。你先问问周牧臣,他和水鬼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 师忆点了点头,把周牧臣脸上的纸钱拿下来了。 他们两个交谈了一番,我们发现事情的经过和我们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这一片宅子,原本不属于县城,只是后来城区扩建的时候,把它们划进来了。这里原本有个村名,叫宅冢村。 据说在解放前,村子里的人还有生活在地下的习俗,村子里也有一座阎罗庙。 不过解放后破四旧,宅冢村又紧挨着县城,所以就被这股风吹到了,一些激进的年轻人把阎罗庙砸坏了。强行把宅院下面的坟墓捣毁,把村民编成几个生产队,和其他的地方一样。一手抓革命,一手促生产。 这样折腾了二三十年,经历过侍奉阎罗的人都已经老了。新成长起来的小孩又不懂这些,所以这个延续了上千年的风俗竟然就从中断绝。 只有几个老人,整天念念不忘的想着这些事。后来老人们继续老死了,年轻人都去外面闯世界了,这一片老宅就荒废下来了。 后来县里动工拆迁,宅冢村的后人是举双手赞成的,因为这样可以得到不少拆迁费。但是在拆迁的过程中,确实遇到一些邪门的事。 比如挖土机莫名其妙的总是坏掉,比如工人从高出摔下来受伤。又比如晚上的时候总是听见里面有哭声。 所以工程拖了很长时间,进展缓慢。到最后也只不过推平了两三个院子而已。 这个工程算是周牧臣的政绩工程,本想着拉高旧城的经济,好以此为资本调进市里去,没想到在这片老宅中遇见了阻力。 他不信邪,晚上带着铺盖卷到了这里,打算睡一夜,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阻挠拆迁。 也就是在那一夜,水鬼现身了。 和水鬼长谈了一晚上之后,周牧臣就改变了主意,下令拆迁的计划暂时搁置。反而把这片老宅保护起来,准备申请文化遗产。 当然,他这么做,无非是受了水鬼的吩咐而已。 平时这里没什么人来,只有周牧臣开着车出入这个院子。他花了几天时间,把宅子下面水鬼的尸体挖了出来,并且拜他为师,平时有什么难题经常请教水鬼,而水鬼也用一些邪门的手段帮他解决了。 从此以后,周牧臣更是把水鬼奉若神明。现在水鬼说周家的坟墓里面缺一只凤,而且这只凤还影响到他的仕途,他当然马上就当成头等大事去办了。 我和李长庚听到这里,都点了点头,告诉师忆说可以了。 师忆知道我们的打算,继续缠住周牧臣,而我们两个向主屋走去了。 我对李长庚说:“原来水鬼早就已经死了。” 李长庚嗯了一声:“昨天晚上我看他也不像是活人。咱们得加倍小心了,死人比活人的手段更多,更让你摸不着头脑。” 说话的时候,李长庚已经把主屋的门推开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的棺材说:“你说,你的肉身会不会放在这棺材里边?” 李长庚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我猜棺材里面的人是他师父。”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反正李长庚说今晚水鬼不在家,我们也就放肆的把棺材撬开了。 棺材里面有一具陌生的尸体,穿着长袍马褂,梳着鼠尾小辫。看打扮是清代的。 这人的尸体没有半点腐烂,不过皮肉干瘪,贴在骨头上,呈现出紫黑色来,几乎是一具干尸了。 我问李长庚:“你说这是不是水鬼?” 李长庚低声说:“昨天晚上咱们谁也没有见过他的脸。不过我猜他就是水鬼吧。你看他的表情,和刚才的石头雕像一模一样。”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吗?尸体已经干瘪成这个样子了,依然努力地咧着嘴,做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来。 第八十五章 地下室 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心理作用,当我们打开棺材之后,我总觉得屋子里阴森森的,好像放出来了什么东西似得。 而李长庚却浑然不觉,还在研究着棺材里的尸体。 我对他说:“你不是要找肉身吗?还不快动手?再过一会,水鬼恐怕要回来了。” 李长庚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得,点了点头说:“对对对,我们得去找肉身。” 他说了这话之后,两眼依然看着棺材里的尸体,低声说:“夜深了,不知道水鬼什么时候会回来。咱们在外面的时候还好说,一有风吹草动就逃走了,但是在屋子里边,万一被人堵到里面就糟了。” 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李长庚从身上拿出来两支蜡烛。我看到这两只蜡烛身上画着同样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李长庚把其中一只交给我,另外一只点燃了放在棺材里。我探进头去看了看,发现他把蜡烛塞进尸体手心里了。 我看了看被我攥在手里的另一只,总觉得怪怪的。 他对我说道:“这两只蜡烛叫做子母烛。母子连心。我今天用来感应尸体和魂魄。可惜他们俩不能相距太远。你就留下来吧,在门口守着,如果手里的蜡烛突然燃烧起来,就说明水鬼要来了。” 我点头答应了,然后又问:“那你呢?” 李长庚指了指正屋中的一扇屏风:“我去后面看看,我的肉身应该在那边。那里好像还有一扇门,我可能要向里面走一段路。” 我问李长庚:“如果水鬼来了,我怎么通知你?” 李长庚说:“这里有一张黄纸,到时候你把黄纸烧掉就可以。我自然会感应到。” 我接过来一看,发现黄纸上写着李长庚的生辰八字。 他继续说道:“你烧完纸之后,一秒钟也不要耽搁,必须马上离开。也许稍微晚一步就会被水鬼抓住。” 我点了点头,让他放心。逃跑而已,难道我连这个也不会吗? 于是由我放风,李长庚走进了屏风后面。 我其实有点好奇,想知道古宅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但是我也明白,我这条小命,比好奇心重要多了,所以我坚定地留在了门口。 门外师忆和周牧臣还在说话。他们两个,一个故意拖延时间,另一个神志不清。所以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我越听越无聊,最后坐在门槛上,只是盯着手里的蜡烛。 黑乎乎的灯芯在我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后将我两只眼睛都遮住了…… 扑通,我栽了一下,脑袋撞在门框上,猛地惊醒了。 我慌乱的睁开眼睛,然后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我手中的蜡烛烧着了。正冒着绿幽幽的火光。 完了,完了。我岂不是耽误了大事?我想也没想,就把李长庚给我的那张黄纸拿出来,放在蜡烛上烧着了。 黄纸烧得很艰难,完全不像是一张纸。火光很暗,冒出来了大团大团的浓烟。 我心里忐忑不安,担心李长庚被水鬼给抓了,所以这张纸才会变成这样。 等我烧完了纸,站起来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院子里的周牧臣和师忆也消失不见了。 不仅是他们消失了,地上的引魂灯,充斥在院子里的雾气,也一同不见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知道水鬼一定是来过了,这一切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 我在惊慌之余,心里也有点纳闷。水鬼为什么没有杀我?按道理说,我不才是他最想杀的那个人吗?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大门口走去,打算按照原计划撤离。 等我走到门洞跟前的时候,我的脚步停下来了。 我看到门洞里面站着两排人。 像是幻境中看到的一样,这是两排鬼奴,他们手中都捧着一只罐子。这几个鬼奴的衣服各不相同,有清代的,有民国的,也有刚解放时候的。 看来水鬼在这里经营了很多年,害死了这么多人做成鬼奴。 我不敢惊动这些鬼奴,于是绕来了大门口,先要爬墙出去。 只是走到墙角的时候,我忽然不想逃了。 院子里既然发生了这些变化,说明水鬼已经来了。我现在逃出去,李长庚怎么办?我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我站在墙角思量了一下,如果让我面对水鬼,我无论如何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如果悄悄地摸过去呢?把李长庚的魂魄放出来,和他一块逃跑呢?未必没有机会。我身上少了一盏本命灯火,阳气很弱,只要小心一点,也许水鬼不会发现我。 想到这里,我就拿出来两张纸钱,贴在眼睛上,然后在院子里看了一遍。 我没有看到水鬼的踪迹。 然后我小心翼翼的向正屋中走去了。 鬼奴依然站在门洞里,一动不动,好像他们的职责只是守住大门而已。 我把五帝钱攥在手里,先看了看棺材里的尸体。 尸体没有任何变化,仍然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直挺挺的躺在棺材当中。 我把他手心里的蜡烛拽出来了,轻轻地吹灭了。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水鬼的魂魄不在这里。 像水鬼这样的厉鬼,已经不必时刻依附在自己的肉身上面了。 我把蜡烛收好了,轻手轻脚的向屏风后面走去。 一道屏风把正屋分成了两半。屏风后面不见光,有点黑暗,于是我找了找,拿出来一只普普通通的蜡烛点燃了。 借着烛光,我看到屏风后面只有几张桌子而已,这里根本没有人,也没有李长庚口中所说的门。 我有点纳闷:李长庚去哪了?会不会是墙上有机关? 我站在墙壁跟前,伸手摸来摸去,但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我正在奇怪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若有若无的阴冷的风吹到我的身上,让我打了个寒战。 可是等我仔细寻找的时候,这阵风又消失不见了。好像刚才是我的错觉一样。 我正在纳闷,看见手中的蜡烛,火苗始终偏向一个方向,好像有人在吹它似得。 我心中一动,扭头向相反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墙角,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 我举着蜡烛走过去,火光晃动的越来越厉害了。这时候,连我也感觉到这里有一丝微风。 我举着蜡烛蹲下身子,看到墙角处有一个洞口。 洞口很小,加上这里黑乎乎的,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这个洞口,大概就是李长庚说的门吧? 我没敢再点蜡烛,把它吹灭了,等到轻烟散尽,就收了起来。然后手脚并用,爬到了洞里面。 我以为会像祭灵庙的深井一样,爬上爬下的折腾一番,谁知道爬了两步之后,周围的空间忽然扩大,坡度也变缓,这里出现了一级一级向下的台阶。 我直起身子来,沿着台阶慢慢地向下走。 时间不长,我看到了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木门。我趴在木门上,想要向里面看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但是我刚刚趴上去,木门吱扭一声,就被人打开了。 我和里面的人看了一眼眼对眼。 开门的是李长庚。 我们俩都吓了一跳,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里面。谁也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来了?”李长庚瞪着眼问。 我犹豫了一下说:“水鬼来了。” 李长庚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然后他伸手把我拽进去了。 他的手冷冰冰的,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咣当一声,小屋的门被关上了。 我看到小屋中不止有我和李长庚两个人,还有师忆和老头、周牧臣,以及一口棺材。 第八十六章 纸马车 几个人呆在小屋里守着一口棺材,这本来就够奇怪的了,更加奇怪的是他们的姿势。 他们四个围着棺材坐了一圈,那种感觉,就像是把棺材当成了一张桌子。 我站在门口,有点不安的看着他们几个。 这几个人当中,老头和师忆算是我们的人,周牧臣则是水鬼的徒弟。怎么李长庚把他们都叫到一块来了?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对李长庚说:“水鬼来了,咱们不逃吗?” 李长庚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说:“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我心里一沉。看来我当时稀里糊涂的睡了一觉,确实误了大事。 老头忽然朝我笑了笑:“颜风,你别担心,李大师在和你开玩笑,水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被抓住了?”我眼前一亮,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是高兴之余又有点疑惑:“他是怎么被抓住的?” 师忆说道:“李大师把他引到棺材里,然后困住了。” 我仔细一看,有两道细细的红绳,把棺材绑住了。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水鬼已经抓住了,我们快去龙凤墓吧,赶快把事情解决了,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眼看着他们几个把棺材抬起来,急匆匆的向外面走。 从地下室把棺材运出去并不容易,好在我们这里有几只鬼魂,所以也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在路上的时候,我也把事情的经过问清楚了。 原来李长庚到了屏风后面,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这个地下室。他急匆匆的走下来,发现自己的肉身躺在一口棺材里面。老头的魂魄被水鬼绑住,扔在角落里面。 李长庚帮自己还阳之后,就感应到水鬼已经离开了。他没有收到我的示警,马上就明白了,我这里可能出事了。 所以李长庚干脆将计就计,在棺材里布置了一些机关,然后躲在了角落中。水鬼进入地下室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棺材,结果被李长庚关在里面了。 至于周牧臣和师忆几个人,完全是被水鬼带进来的。 李长庚困住水鬼之后,就把他们几个放了。他们正要出去看看我出了什么事,结果我就下来了。 我听完了这个经过,松了一口气。然后问李长庚:“咱们为什么还要抬着棺材走?” 李长庚说:“这一口棺材,只能困住水鬼几天,时间长了它还是会逃出来。那块龙凤墓正好作为一个监狱,咱们把棺材埋进去,再稍微布置一下,水鬼就没有办法逃出来了。” 周牧臣说过,龙凤墓如果葬的好的话,后人是可以为官做宰的,把它当成监狱埋一只水鬼,真是有点浪费了。 不过我们现在命都差点保不住了,浪费就浪费吧。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从正屋中走出来了。这一路上周牧臣都老老实实的跟在我们身后,没有起什么幺蛾子,我感觉李长庚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制服贴了。 其实这很容易理解,他师父都被李长庚抓了,他一个普通人,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出了主屋,我一抬头,看到门洞里的鬼奴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我有点担忧的对李长庚说:“这些鬼奴怎么办?” 李长庚笑了笑,对我说:“这个不用担心。鬼奴就像是傀儡一样,没有人指挥,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你去把他们怀里抱着的罐子打烂吧。” 我惊讶的看着李长庚,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让我把罐子打烂?你没开玩笑吧?” 李长庚解释说:“罐子打碎了,他们就自由了。你不是一直想放他们走吗?” 我干笑了一声:“你还是让别人去吧。这些鬼奴古里古怪的,谁知道罐子被打碎之后,他们会不会报复我?” 李长庚说道:“他们都是鬼魂,没办法打碎罐子,你不会想让我亲自去吧。” 我瞪了瞪眼:“你自己去不行吗?” 李长庚推了我一把:“你废话太多了。” 我只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了一根木棍,站的远远地,一棍挥出去,打碎了一只罐子。 那罐子先是被木棍击碎,然后又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从里面流出腥臭的液体来,液体中还泡着一些柔软的东西,那东西应该是人的内脏。 我捂着鼻子说:“李大师,咱们一定要这么干吗?这也太脏了。” 李长庚微笑着说:“你救了这些鬼奴,他们会感激你的。” 我抬头一看,刚刚获得自由的鬼奴朝我咧了咧嘴,看得出来,他是想冲我笑笑,只是他们好像太长时间没有做出表情来了,所以笑容有点怪异。 我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挥出木棍,把剩下的罐子都打碎了。 “好了,我们走吧。”李长庚挥了挥手,带着师忆和老头几个,抬着棺材走出了大门。 那几个鬼奴站在门洞里面,摇摇晃晃,没有阻拦我们,只是在我经过的时候,他们一直在看我。 虽然知道这种眼神多半是感激,但是我依然被看的心里发毛。 县城距离龙凤墓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我们这么多人,带着一口棺材,显然不能再骑摩托车了。所以我的目光落在了周牧臣的汽车上。 这辆车坐人可以,要是放一口棺材,似乎有点难度。我正在思考着怎么放棺材,李长庚就对我说:“别打这辆车的主意了,它不行,我们换马车吧。” “马车?”我皱着眉头看李长庚。 李长庚从身上拿出来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一辆马车。他在墙角点了一支蜡烛,然后把白纸放在上面,小心翼翼的炙烤。 “闭上眼睛。”李长庚低声说。 于是我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我听到一阵马嘶声。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路边多了一辆马车。 “这是用白纸变成的?”我震惊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点了点头:“水鬼是用纸人的高手。这辆马车就是他留下来的。虽然有点障眼法的成分在里面的,但是也可以代步。比汽车要方便。” 李长庚解释了一句,就让老头他们几个把棺材抬到了马车上,至于我们,则围着棺材挤了一圈。 马车很大,但是棺材也不小,所以我们乘坐的空间就很急促了。 等我们全都坐好之后,那匹马嘶叫了一声,在路上奔跑起来。 这时候我终于感觉到纸马车的好处了,几乎没有声音和颠簸,而且速度飞快。我怀疑只需要十几分钟我们就可以赶到龙凤墓。 然而,几分钟后,我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直追在我们马车身后,阴魂不散。 我掀开帘子向后面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是那些鬼奴,他们列成了长长的两队,一直在追赶我们。 我有点着急,朝李长庚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笑了笑:“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想要追随你而已。你不用害怕,等天亮了他们自然就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不走,我被几十只鬼魂缠着,那可真是要被逼疯了。” 眨眼之间,我们已经远离了县城。马车在荒郊野外穿行,它的速度飞快,但是始终没有甩脱鬼奴。 我正看的揪心,忽然马车咯噔一声,停下来了。 我的身子一晃,差点从车上掉下去,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并没有到龙凤墓,而是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有一片坟地,坟地当中有一座新坟。 昨天晚上,我曾经来这里捡纸钱。今天晚上,我曾经来这里烧纸钱。 第八十七章 祭祀 “怎么回事?”我跳下车问。 李长庚指了指马车前的一个人影说:“有人把我们的车拦下来了。” 我仔细一看,这个人有点面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似得,但是你要让我说他是谁,我又说不上来。 那人见我下来了,冲我微微一笑:“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他一张嘴,我忽然认出他的身份来了。他就是新坟里的鬼魂。 我觉得有点晦气,问道:“你要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把纸钱还给你了吗?” 鬼魂说:“二十二张,确实没有错。但是你借钱的时候,我给你的面值比较大,你还钱的时候,面值比较小,所以你还欠我两亿。” 我听了这话,差点骂出声来。做鬼就可以这么啰啰嗦嗦,斤斤计较了吗? 我有点无奈的从李长庚的背包里拿出来一叠纸钱,对鬼魂说:“不就是两亿吗?我还给你还不行吗?” 我翻了一遍,总算找出来一张两亿的,但是鬼魂却没有接钱,而是微笑着说:“按道理说,你应该把钱烧给我,咱们去那边坟头上吧。” 送佛送到西,烧纸烧到位。我咬牙同意了。 李长庚他们几个都一脸不耐烦的在路边等我们,很显然,他们也觉得这只鬼魂有点太啰嗦了。 我蹲在坟头,划着了一根火柴,把纸钱烧了。 烧纸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地想:这是我第三次来这座坟了,该不会真像李长庚说的,今天我欠他,明天他欠我,我们俩礼尚往来,最后做朋友吧?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那鬼魂对我说:“朋友……” 我打了个哆嗦,对他说:“你能不能换个称呼?我对这俩字过敏。” 鬼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趴在墓碑上说:“有件事我挺奇怪的。怎么有两个李大师?” 我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两个李大师?” 鬼魂说:“就是借给我本命灯火的李大师啊。怎么棺材外面有一个,棺材里面还有一个?” 我话听得我脑袋嗡的一声。 我猛地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鬼魂见我一脸严肃,有点害怕了,吞吞吐吐的说:“就是……有两个李大师啊。” 我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你确定棺材里面的是李大师?” 鬼魂点了点头:“我用过他的本命灯火,错不了。” 在这一瞬间,我心里闪过了千百个念头。我很感激的对鬼魂说:“多谢你了,如果我能活下来,会给你烧几斤纸钱。” 鬼魂眼睛一亮:“朋友,咱们先说好,你打算烧几斤?” 我顿时一愣,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我嘴怎么这么贱呢?难道真要和这只小鬼做朋友了? 我有点无奈的对鬼魂说:“就烧两斤吧。” 鬼魂满意的点了点头,眉开眼笑的说:“那我就等着朋友你了。” 鬼魂又藏到了坟墓中,而我转身向大路上走去。 我的心里无比阴沉,可是脸上还有挤出笑容来。 李长庚对我说:“怎么一张纸钱还烧了这么久?” 我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是啊,和鬼打交道挺麻烦的。” 我重新坐在马车上,看着整整齐齐跟在我们身后的鬼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我也真够蠢的,会相信这些鬼奴是为了报恩所以跟着我的。 我把手电筒打开了,在车厢里照了照。 李长庚皱眉问我:“你干什么?” 我笑了笑,说:“我怕那只小鬼跟上来。”然后就把手电熄灭了。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到安静的黑暗中。我开始思考刚才看到的一幕。 坐在我身边的李长庚,他身上有明显的一道影子。但是有影子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他有肉身。 既然棺材里的魂魄是李长庚的。那么李长庚肉身里的魂魄,很有可能就是水鬼的。 我听人说过借尸还魂的事情,也听说过鬼上身的事情。 看来之前他们讲的那些事情经过是篡改后的版本。真相应该是,李长庚进入地下室之后,魂魄就被关在了棺材里面。 而水鬼其实一直没有离开鬼宅。因为他进入了李长庚的身体,等于是一个活人,所以李长庚感应不到。 后来我莫名其妙的坐在门槛上睡着,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水鬼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手里的蜡烛,也是他故意点燃的吧。 至于师忆和老头还有周牧臣,我刚才都在他们后脖颈上看到了一张黄纸。我不知道这张黄纸是干什么用的,不过猜测一下,应该是水鬼用来控制他们的。 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这个困局。 直接逃跑?逃脱的可能性不大,水鬼那么大本事,就算让我先跑五分钟,最后都会被抓回来吧。更何况,后面跟着的那些鬼奴,明显是收到水鬼的暗中指令,他不会让我逃走的。 偷袭水鬼,把五帝钱塞进他嘴里?这更没戏。且不说这枚五帝钱能不能对付水鬼,就算可以的话,我怎么应付接下来的鬼奴? 也许……我可以趁他们不备,扑在棺材上面,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两根红绳弄断,然后把李长庚从棺材里放出来。 到时候我和李长庚联手,就算打不过水鬼,有没有逃走的可能性呢? 可是这时候我又犹豫了。如果新坟里的那只鬼魂看错了怎么办?棺材里面的不是李长庚,而是水鬼。结果因为我的冒失把水鬼放出来,那我们就完了。 我正在纠结的时候,马车晃了一下,停住了。 我向外面一看,心里顿时一沉,我们已经来到龙凤墓了。 龙凤墓,这个名字说的很好听,其实就是一片坟地而已。只不过我们下车的时候,发现老头的坟墓已经变成了一座宅子。 李长庚一言不发,带着我们走到了宅子里面,然后拿出来一件红嫁衣,让师忆换上了。 我看到这一幕,就知道鬼魂没有看错。棺材里的确实是李长庚。而他自己的肉身被水鬼占据了。到了这时候,水鬼依然想要让他们两个冥婚。 忽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周牧臣现在浑浑噩噩的,明显被水鬼控制住了。这么看来,水鬼并不是听命于周牧臣的,甚至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棋子而已。 那么水鬼执意要让老头和师忆在这里冥婚,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那口棺材已经抬过来了。 我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动手,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于是我向前扑过去,要把棺材上的红绳扯断。只可惜,我只是抬了抬脚而已,身子就动弹不得了。 我的眼神使劲向后瞟,看到李长庚用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笑眯眯的说:“小风,你想打开棺材,把水鬼放出来吗?你什么时候投靠了这只厉鬼了?” 说到后来的时候,他的腔调越来越诡异,和一只厉鬼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知道,自己被他看穿了,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棺材里装的是水鬼吗?我怎么感觉是李长庚呢?” “哈哈哈哈……”他笑起来了,笑声越来越凄惨:“你的感觉是对的,里面装着的是李长庚。” 水鬼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嘴里一个劲的赞叹:“你被我骗了一路,心里是不是很生气?可惜,你没多长时间生气了。” 他挥了挥手,吩咐外面的鬼奴:“让他们两个冥婚,然后按照方位埋下去。” 外面的鬼奴躬了躬身答应了。 水鬼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踌躇满志,嘟囔着说:“一会就要进行祭祀了,真是紧张啊。” 我听得心里发毛:祭祀?什么祭祀? 第八十八章 祭台 李长庚被困在棺材里,没有办法出来,我也指望不上他来救我了。 我看着水鬼,知道今天恐怕没办法逃脱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胆子往往会变大,于是我决定做一个明白鬼,抬头问他:“你要祭祀谁?” 水鬼朝我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我是阎罗王的侍者,你说我要祭祀谁?” 我心里暗暗感叹:果然如此。 又听见水鬼说道:“阎罗王已经沉睡太多年了,我要用你们将他唤醒。” 他眼睛里放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狂热:“那对夫妻,是龙凤墓的关键。把他们葬下去,我就能打开祭坛了。” 我心想:原来这里是一座祭坛。 忽然,我心中一动,问水鬼:“周牧臣买来的女尸,正好是自己母亲的转世,这恐怕不是巧合吧?” 水鬼阴测测的笑了:“当然不是巧合,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在密室中推算了三天三夜,才找出来她今生投胎到哪里,这才派人将她找回来了。唉,幸好我当年侍奉阎罗王,跟在他身边领悟了一些投胎转世,六道轮回的道理。不然的话,就算再给我三年时间,我也找不到师忆。” 我死死地盯着水鬼说:“师忆曾经告诉我,她出车祸并不是意外,是司机故意杀了她。照这么说的话,那司机是你派去的?” 水鬼点了点头,脸色平淡,好像不认为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我心里则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那司机不是周牧臣派去的,否则的话,他就等于杀了自己的母亲,那也太有违人伦了。 我紧追不舍的问水鬼:“你派的那两个人是谁?” 水鬼淡淡的说:“蝼蚁而已,我怎么会关心他们的名字?”随后,他又很好奇的看着我:“难道你还想把他们绳之以法?你觉得你今天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当一个明白鬼而已。” 水鬼闭上眼睛,淡淡的说:“你今日一死,会魂飞魄散。无知无识,一了百了。明白鬼,不明白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听得心里空落落的,几秒钟后,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对水鬼说:“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水鬼正在看着外面鬼奴的布置,听见我这么问,他有些兴奋的说道:“过一会,等祭台开启,我会用你祭祀。先把你的血液在祭台上浇一遍,然后焚烧你的魂魄。阎罗王感受到你的魂魄后,一定会醒过来的。” 水鬼思索了两秒钟之后说道:“至于李长庚,我看他修行不易,本来打算放他一马,但是他屡次三番的坏我的好事。我就拿他的魂魄当做供品吧。” 我下意识的就问:“什么是供品?” 水鬼嘿嘿一笑:“你没有去庙里拜过神吗?” 我心里一动,问道:“你口中的供品,指的是神像前的瓜果李桃?” 水鬼微微点了点头:“阎罗王沉睡已久。他醒来之后,可能会想吃一些东西。李长庚的魂魄还算凝实。阎罗王一定会喜欢的。” 我听得头皮发麻。又有些悲哀。我和李长庚也算是难兄难弟了。我做祭品,他做供品。黄泉路上做个伴,应该也不寂寞。 不不不,我们俩最后都会魂飞魄散,也就无所谓黄泉路不黄泉路了。 这时候,外面的师忆和老头已经换上了衣服。一个穿着状元服,一个穿着凤冠霞帔,像是古装剧里的大婚。 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木愣愣的,一看就被人控制住了,所以感觉很别扭。 水鬼找我招了招手:“冥婚你还没有见过吧?跟我一块去看看吧。” 我知道无法反抗,只好苦笑了一声,跟着水鬼走到了院子里面。 水鬼招了招手,那些鬼奴马上奏起一阵婚乐来。 与此同时,我看到附近坟墓中的鬼魂探头探脑的走过来了,他们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 有一个老鬼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道:“周秦这个老不要脸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冥婚。” 旁边一个女鬼说:“冥婚也就算了。三番五次,请不到新娘子,真是丢人。” 老鬼说:“也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请到。” 女鬼说:“我要是他啊,早就去投胎了,哪还有脸呆在坟地里出丑?” 这几个鬼魂一路交谈着走进了院子当中。水鬼瞟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在意。任由他们站在角落里看热闹。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估计这些鬼魂都会变成阎罗王的点心吧。 随着悠扬的婚乐声,被鬼奴搀扶着的师忆和老头并肩走到了供桌跟前。 供桌上点着喜烛,立着天地牌位,打扮的喜气洋洋。如果说有哪里不和谐的话,应该就是桌子正中央那个大大的奠字了。 有鬼奴叫道:“拜过了天地,你们从此就是一家人。要彼此和睦,长长久久。” 师忆和老头都没有出声。 水鬼则冷笑了一声:“长长久久?他们可活不过今晚了。” 鬼奴叫了一声:“拜。” 然后压着师忆和老头的脑袋要拜下去。 师忆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围观的鬼魂都发出一阵窃笑声,认为周秦又丢人了。 鬼奴气恼的在师忆身上打了一拳,然后将她强行压得跪倒在地。 忽然,轰的一声,师忆脖子后面的黄纸燃烧起来了,与此同时,她的魂魄也开始变淡。 水鬼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她和周秦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宁愿魂飞魄散也不嫁给他?”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水鬼,然后又看着身影越来越虚幻的师忆,喃喃自语:“她在魂飞魄散?这是何必呢?” 水鬼冷笑了一声:“在我面前,想魂飞魄散也没那么容易。” 他丢出去了一个小小的纸人,这纸人迎风便涨,转眼之间,已经有真人大小了。它走到供桌旁边,张嘴一吸,将师忆的魂魄半点不剩,全都吸到了嘴里。 随后,纸人的脸就和师忆越来越像了。唯一的区别就是,纸人看向水鬼的时候,有狂热的忠诚,看向别人的时候,有淡淡的诡异的微笑。 纸人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天地神位磕了头,然后被旁边的鬼奴搀扶起来了。 “送他们进龙凤墓。”水鬼淡淡的说了一声。 那些鬼奴答应了,搀扶着纸人和老头走到了屋子里面,然后选定了一个位置,将他们的魂魄埋在了里面。 这时候,整座宅子一阵晃动。轰的一声,彻底倒塌了。随后我们脚下一震,有一道巨大的沟壑凭空出现。绕着宅子转了一圈,把它和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 那些看热闹的鬼魂都惊呆了,哭喊一声,纷纷向外面逃去。但是已经晚了,他们没有人能越过那道沟壑。 那里面似乎有某种吸力,凡是接近它的人,都会被力量牵引着掉进去,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消失不见了。 水鬼跪了下来,嘴里喃喃自语。又是一阵晃动,地面上的废墟消失不见了。露出来一道道繁复的纹路。 这里,就是祭台。 水鬼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拖着我走向了祭台的正中央,我看到那里有一座阎罗神像。 “现在要放我的血了吗?”我问水鬼? 水鬼点了点头,对我说:“反正你也要死。最好配合一点,少受点苦。” 随后,他掌心中多了一把刀。刀尖一翻,就向我的脖子刺过来了。 虽然知道今日必死,但是死到临头,谁愿意甘心等着?我自然而然的向旁边一躲。刺啦一声,我的上衣被撕裂了。 与此同时,有一股强大的阴气在周围冒了出来,让我打了个寒战。 我回头,看见水鬼正面色苍白的站在我身后,嘴唇打着哆嗦说:“钟馗?” 第八十九章 你不是死了吗 我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心想:没想到李长庚给我画的钟馗还真的起作用了。在关键时刻让我捡了一条命。 但是我有点怀疑,这条命能维持多久。毕竟这钟馗只是一幅画而已,水鬼这种见多识广的厉鬼,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现真相。 等我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也惊呆了。 我发现钟馗真的出现了。它确实是我后背上那一位。我看到他的胳膊粗细不一,那是因为李长庚笔力拙劣,把钟馗给画歪了。 我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钟馗怎么会出现?难道李长庚在我后背上画的那幅画其实暗合神力? 这时候,钟馗站在祭台中央,不怒自威,神威凛凛。 水鬼面对他,面色苍白,一步步向后退,完全不敢挑衅。 我心里高兴地要命,趁着水鬼和钟馗对峙的时候,连忙跑到棺材跟前,把上面的红绳扯掉了。 这期间有几个鬼奴要来阻拦我,被我用五帝钱全部逼退。 扯掉红绳,那口棺材就剧烈的晃动起来。片刻之后,棺材盖砰地一声被击飞了。李长庚披头散发的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先是茫然的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就对我说:“小风,我的妙计是不是成功了?” 我有点无语的看着他说:“你又定什么妙计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故意被抓住的。” 我知道李长庚脸皮厚,但是不知道他的脸皮居然厚到这种程度。他点头说:“是啊,我就是故意被抓住的。” 我:“……” 人诚实一点不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长庚赶到之后,我就像有了主心骨,我问他:“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长庚马上在周围看来看去的:“我的纸钱呢?我那一大包纸钱呢?” 我指了指棺材旁边的一个角落:“你要纸钱干什么?” 李长庚把包袱拖过来,划着了一根火柴就开始烧纸钱,一边烧,一边说道:“咱们俩不是要死了吗?我多烧点纸钱,到时候穷家富路,黄泉路上不会受苦。” 我忍不住骂道:“你他妈才要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靠点谱?” 与此同时,我听到附近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我扭头一看,是被逼到祭台边缘的水鬼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打了钟馗一拳。随后,神威凛凛,不可侵犯的钟馗就被打成了碎片,消失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其惊讶程度绝对不比水鬼少。 我心里涌起一阵苦涩:假的就是假的啊。亏我之前还对他抱有那么大的希望。 这时候,李长庚在旁边捅了捅我:“现在你相信了吧?咱们就要死了。快烧纸钱啊,愣着干什么?” 我心里一阵无奈,眼看着水鬼一步步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那是一种被耍了之后的愤怒表情。 李长庚抬头看了水鬼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看着另一个我朝我走过来,这种感觉真奇怪啊。” 水鬼冷冷的说:“你很快就不用看了。” 随后,他一拳向我们两个打过来。 水鬼刚才用一拳打散了钟馗画像。我和李长庚自认为要比一张画像结实一点,但是想要承受住这一拳,恐怕还有点难度。 转眼之间,拳头已经到我面前了。我的脸感受到一阵刺痛,那是被拳头带起来的疾风刮到了。 我闭着眼睛,等着它砸在我脸上,将我的头打扁。 然而,这恐怖的一拳没有到来。我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水鬼的拳头在我眼前顿住了。 我慌乱的向后退了一步,发现水鬼的胳膊被一条铁链缠住,而铁链的尽头,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去,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水鬼嚎叫了一声,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铁链,可是这铁链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居然坚固无比。它似乎有灵性一样,在水鬼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将它五花大绑。 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而李长庚像是没注意到似得,依然在一个劲的烧纸钱,烧纸钱。 水鬼被困,周围的那些鬼奴没有得到指示,都在附近游移不定。至于周秦的那些邻居,全都缩在祭台一角,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所以整座祭台很安静,除了水鬼不甘的嘶吼声,就是李长庚烧纸钱的声音了。 忽然,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飘渺的歌声。 这歌声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可是我却听不懂它的唱词。只是它的旋律却让我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悲哀来。 我好像看到一个人,无比的厌倦和畏惧死亡,他千辛万苦,找到了活下来的方法。 可是等他经过了千万年,仍然活在世上,眼看着熟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心里只剩下孤独和寂寞。 他开始怀念死亡了,可是他早已经放弃了死亡的权力。 这歌声让我的心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我很想走过去,看看唱歌的人是谁。 可就在这时候,歌声停止了,然后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满脸胡须。正是城隍。 城隍的手中,就抓着那条铁链。 刚才是他把水鬼捆住的? 李长庚把剩下的纸钱一股脑的倒进了火堆里面,冲我笑着说:“我带这些纸钱,没错吧?” 这时候我也反应过来了,对李长庚说:“城隍是你请来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为了请到他,我可是花了大价钱。” 水鬼被铁链绑住之后,本来一脸愤怒和惊慌。可是等他看到城隍之后,脸色却平静下来了。 他看着城隍,不屑的说:“你一个小小的城隍,敢捆住我?” 在我心中充满霸气的城隍居然说:“不敢,不敢。我只是小小的城隍而已,你是阎罗王的侍者,我怎么敢捆住你?” 水鬼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大概觉得这个城隍也算懂事。于是又喝道:“那还不快给我解开?” 城隍依然是那副惶恐的口气:“不敢,不敢。” 水鬼瞪着眼睛问:“什么不敢?” 城隍微微一笑:“自然是不敢解开。因为不是我捆的。” 这时候,空中传来了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我们循声望去,看到一头猫头鹰,正悠哉悠哉的飞过来。 它落在了棺材上面,歪着头打量我。这种眼神让我心里发毛。 我悄悄捅了捅李长庚:“它是阴差。” 李长庚低声说:“那可糟了。水鬼不是号称阴差转世吗?他们是自家人遇到自家人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这阴差不是你花钱请来的?”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你没发烧吧?阴差是什么人物?会被几张纸钱请过来?” 这时候,猫头鹰从嘴里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化作了一团雾气,雾气又渐渐聚拢,最后变成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从棺材上跳下来,直接走到了我面前,她把我从头看到脚,又把我从脚看到头,最后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颜风?” “嗯……是啊。”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女人的笑容中带着点嘲讽:“你不是死了吗?” 我愣了一下,心想:我什么时候死了? 随后我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一件事来。在三姓村的时候,为了骗过新娘子,李长庚曾经让我假死。当时我躺在灵床上,一动不动,骗过了一位前来查看生死的阴差。 难道当时的阴差就是她? 果然,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李长庚,说道:“你很有点小聪明。” 这话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夸奖。 不过对于李长庚来说,都无所谓,他自动会当成夸奖。于是他笑了笑,说道:“过奖,过奖,我的智商是比一般人高一点。” 女人还要再说话。水鬼忽然在我们身后叫道:“你是阴差?” 女人转过身来,淡淡的说:“不错,我是阴差。” 第九十章 阎罗的引魂灯 水鬼忽然愤怒的叫起来:“你是阴差,我也是阴差,你凭什么把我捆起来?” 女人走到阴差面前,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也配自称阴差?” 水鬼愣住了,过了一会才阴狠的说:“我怎么不配自称阴差?我曾经侍奉过阎罗王。” 女人冷笑了一声:“你只是一个被放逐的人罢了。” 水鬼有点茫然,显然不知道被放逐的人是什么意思。这也难怪,就算他真的曾经做过阴差,那也是前世的事了。投胎转世之后,他的记忆丢了很多。 水鬼沉默了一会,就看了看我,然后对女人说:“我要杀了他,唤醒阎罗王,你为什么拦住我?” 女人淡淡的说:“这个人还有用,你现在不能杀他。” 水鬼冷冷的说:“你背叛了阎罗王,你不配做他的侍者。” 女人笑了,一步步走到水鬼面前,说道:“谁说我是阎罗王的侍者了?我是阴间的使者。我肯做阴差,只是履行曾经的一个诺言而已。我想要离开,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水鬼的脸色变幻不定,过了一会,他忽然长啸了一声。 他身上气息暴涨,周身的铁链寸寸断裂。然后挥刀向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鲜血如注,流淌到祭台上。 霎时间,祭台上黑气弥漫,很快面对着面都看不到人了。 我只能听到水鬼疯狂的声音传来:我用我的血和魂魄祭阎罗。 紧接着,身边传来李长庚的叫骂声:混蛋,那是我的血啊。 片刻之后,无论是周围的人和声音,我都找不到了。好像我被单独扔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 我只能听到头顶上响起一阵叹息声。随后,我看到一座巨大宫殿的影子,出现在黑气当中。 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肩膀忽然一沉,有一个东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是一只猫头鹰。 我胆战心惊的看着它,就听到猫头鹰的喉咙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然后发出那个女人的声音:阎罗王就要被唤醒了,你得让他继续沉睡。 我下意识的问:“我该怎么做?” 猫头鹰说:“大殿里面有一盏灯,你把灯吹灭。快去。” 我答应了一声,就茫然的向大殿走去。而猫头鹰不安的在我肩膀上跳来跳去的。 我已经走到大殿门口了,那扇宏大的门让我产生了很强的压迫感。我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恐惧来,很想匍匐在地。 说实话,我在睡梦中见过阴间,但是我从来没想到,真正的阴间,有这样的大殿,有这样的一扇门。 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就听到猫头鹰冷笑了一声:“这里不是阴间。如果让你到了真正的阴间,你岂不是得吓死?” 我问猫头鹰:“那么这里是哪?” 猫头鹰淡淡的说:“你先去把那盏灯吹灭吧。不然阎罗王醒来,你可就活不成了。” 我听她这么说,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伸手向那扇门推过去。 明明是高大无比的一扇门,却被我轻易地推开了。我有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当我走到大殿中的那一刻,猫头鹰忽然从我肩膀上飞下来了。 “喂,你不进来吗?”我下意识的叫道。 她在半空中盘旋不休,说了一句:“我如果能走进这间大殿,还用得着你进来吗?你快去吧。” 我只好答应了一声,抬脚向大殿中走去。 里面黑乎乎的,在极远处,有一团小小的火光,那就是我要吹熄的灯光吗? 我加快脚步,向那里走过去。 一路上,我看到了无数具尸体。他们坐在地上,表情狰狞,好像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我硬着头皮,快速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我很怕他们中的某一个忽然跳起来,抓住我的胳膊,那可能会把我吓死。 我走的很急,不可避免的就有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在大殿中远远地传出去,又形成回声传回来,好像有人跟在我身后,和我一块行走似得。 我把五帝钱拿在手里,自欺欺人的祈祷它能保住我一命。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如果这间大殿中真的睡着阎罗王,那这枚五帝钱肯定一点用都没有。 几分钟后,我终于看到了一盏油灯,以及灯下的阎罗王。 阎罗王平躺在一方小小的台子上,双目紧闭,好像睡熟了。在他头顶上,就有一盏式样古朴的油灯,正在静静地燃烧着。 我看着沉睡的阎罗王,忽然心里生出一种感觉来。我觉得这台子很像是人间的灵床,而那盏油灯则像是引魂灯。 我走到油灯跟前,用尽力气,吹了一口气。油灯只是被我吹的晃了晃,并没有熄灭。 而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喘息声。我扭头一看,平躺着的阎罗王正在喘气,他的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似乎马上就醒过来了。 我吓得手脚发软,更加用力的吹了一口气。这一次油灯的火光变得更小了,可是仍然没有熄灭。 我想要第三次吹灯,但是已经彻底晚了。阎罗王猛地坐了起来。 我两腿一软,也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的阎罗王,双目迷离,好像还未从梦中彻底醒过来。 我咬了咬牙,伸出一只手,猛地拍在了油灯上面。 大殿中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漆黑中。 我能感受到,火苗正在灼烧我的手掌,但是我不敢松开,过了一会,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而我身边又传来了鼾声。 我试探着把手移开,油灯已经熄灭了。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我。 于是我在身上找了找,还好,我还有一盒火柴,这是李长庚塞给我的。 我向后退了两步,把火柴划着了。我不敢距离油灯太近,万一一个火星掉进去,再把它重新引燃了,那我就完蛋了。 借着火光,我看到阎罗已经睡着了。只是他脸上还带着那种困惑的表情。 几秒钟后,鼾声消失了,随后,喘气的声音也不见了。阎罗王又慢慢地躺回到小台子上去了。 我松了口气,紧接着,轰然一声,整个大殿崩塌了。 我慌乱的向门口跑去,可是这里完全是一片黑暗,那扇门在哪? 忽然,我的脚下一空,我的身子急速的向下坠去。 “啊……”我尖叫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我发现,自己正坐在坟地里面,两只胳膊抱着老头的墓碑。 我连忙爬起来,呸呸呸吐了三口,大叫晦气。 这时候,我一扭头,看见李长庚坐在旁边,借着一只蜡烛的光芒,满脸郁闷的给自己包扎着伤口。 他的胳膊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我晃了晃脑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发现他的脚下有明显的一道影子,显然是个活人。 我想起水鬼来了,于是警惕的问他:“你是谁?” 李长庚一脸无奈的说:“是我啊。你一会问问那个女人,她为什么把水鬼放走了。” 我一看李长庚的表情,就知道他确实是本人无疑。于是我好奇的问:“什么把水鬼放走了?” 李长庚已经包扎好胳膊了,就跟我讲了一下大概的经过。 当时水鬼杀我不成,就打算自杀,用血祭阎罗王。李长庚眼看着脚下出现一盏巨大的油灯,水鬼割出来的血就流到了油灯里面,变成了灯油。 灯火越烧越旺,虚空中出现了阎罗王的影子。 眼看阎罗王要睁眼的时候,那盏灯忽然灭了,阎罗王也就消失不见了。 李长庚和城隍都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李长庚看水鬼祭祀之后虚弱不堪,打算杀了他,永除后患,谁知道那女人突然出现,把水鬼放跑了。 李长庚一脸不满的对我说:“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她到底和谁是一伙的?” 我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第九十一章 死籍 我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刚才的女人。 她是阴差,阴差杀人,就如同吃饭喝水那么简单。我有点担心她会真的杀了李长庚。 谁知道李长庚却不害怕,依然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如果你真的要杀我,刚才就不会救我了。” 女人沉默了,看来是默认了这一点。 李长庚又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为什么要放走水鬼?” 女人淡淡的说:“我不能杀他,因为我曾经做出过一个承诺。” 李长庚一脸无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喜欢乱做承诺?” 他的声音虽然小,可是依然让女人听到了。女人冷冷的说:“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理解我的事?”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我心里有无数个问题要问女人,比如她为什么要救我,比如阴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 可是我一句话都没有问,女人就丢下一句:“你既然还活着,就去销了死籍吧。不然等哪天阎罗王醒过来,按照死籍勾魂,你就是第一个要死的。” 这话听得我有点后怕,我看了看罪魁祸首李长庚。李长庚正专心致志的研究自己的手指甲。 女人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道:“这一次阎罗王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也把他惊动了。我估计再有一段时间,他就会彻底清醒。至于这个时间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也说不清楚。”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刚才你吹灭那盏引魂灯的时候,阎罗王一定记住你的气息了。你还是早做打算吧,祈祷他不要找到你。” 我顿时头皮发麻,心说那盏灯不是你让我吹灭的吗?现在阎罗王记住我了,你就撒手不管了? 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不满的情绪,就又化作一只猫头鹰,振翅飞走了。 这时候,李长庚笑嘻嘻的说:“小风,你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我有时候是会和你开开玩笑,但是也没坑你坑到这种地步。” 我苦着脸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长庚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办?先销了你的死籍,然后隐姓埋名,免得阎罗王醒了之后找到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站起身来了。我看到他整个后背都是湿的,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我问李长庚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是冷汗。” “冷汗?”我惊讶的看着他。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你没有修行过,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么可怕。” 我疑惑的说:“刚才我看你和她谈笑风生,好像很轻松啊。” 李长庚摆了摆手:“都是装出来的。我表现的越平淡,她就觉得我还有点用,不会随手把我杀了。” 我惊讶的看着李长庚:“真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刚才她身上虽然没有半点杀气,但是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一种漠视苍生味道。我感觉,咱们在她眼睛里,根本就是蝼蚁,随手杀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我看李长庚一脸严肃,不像是在骗人,于是就对那个女人更加忌惮了。 这时候,远处的村落里传来了一声鸡叫,天亮了。 李长庚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小风,你可别看这个女人漂亮就喜欢上她啊。她可是阴差,本体不一定是什么东西呢。” 我把他的手打下去:“你以为我是色情狂吗?看见漂亮女人就喜欢。” 鸡叫代表天亮,于是我们俩结伴向坟地外面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人倒在路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等我仔细一看他的脸,顿时咦了一声,叫道:“这不是周牧臣吗?” 李长庚懒洋洋的说:“是啊。你放心吧,他只是晕过去了,自己睡一会就没事了。小风,你该不会想见义勇为把他救回去吧。” 我呸了一声:“咱们折腾了一晚上,全都是他害的,我又不是圣母,救他干嘛?” 我们俩离开了坟地,一瘸一拐的回到孤马镇。路上的时候我问李长庚,其余的人怎么样了。比如师忆和老头,还有水鬼的那些鬼奴。 李长庚说,现在天亮了,他们都藏起来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去看看。 我嗯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销去死籍,怎么瞒过阎罗王。 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我很害怕,就算救活了叔爷,找回了自己的本命灯火,都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等我们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和李长庚一进门,就看见樊姨在掐着腰等我们。我们俩脸上顿时露出傻笑来。 这是我们挨骂多次之后形成的保护色,一脸憨态,如同痴呆。不争辩,不认错,不打断,不逃跑。樊姨自己骂两句就懒得骂了。 樊姨今天显得格外生气,指着李长庚说:“你这个死剁头的,怎么又回来了?” 我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都被骂懵了,小声对我说:“我被樊姨开除了吗?怎么我就不能回来了?” 我正要嘲笑他几句,樊姨又指着我说:“摩托车呢?”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了,摩托车昨晚上扔到县城了,忘记骑回来了。 我硬着头皮说:“摩托车在别的地方,你放心,我上锁了,一会就找回来。” 樊姨怒气未消:“在哪呢?你现在给我骑回来,不然你也别回来吃饭了。” 李长庚顿时幸灾乐祸的看着我,然后问樊姨:“我可以进去吃饭吧?”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樊姨随手拿起一根哭丧棒,把我们俩像打小鬼一样打出来了。 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对李长庚说:“要不然咱们去孔家看看,能不能弄点饭吃。咱们毕竟对他们有恩。” 李长庚一脸古怪的看着我说:“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小风,我发现你脸皮也挺厚啊。” 话虽这么说,李长庚还是主动向孔方家走去了。 结果我们走到孔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那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周牧臣。 看样子周牧臣是想起孔方这个下属来了。如今疲惫不堪,打算来孔方家里歇歇脚。 周牧臣身上脏兮兮的,比叫花子好不到哪去。可是人家的气度在那。三句两句,就让孔方的母亲彻底相信了,他是县里的一把手。然后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 我和李长庚想跟在后边凑凑热闹,谁知道咣当一声,大门恰到好处的将我们关在外面。 丢人,太丢人了。 我俩正在街上垂头丧气的溜达,就听见颜棋在街角叫我:“哥哥,哥哥。干妈让你回去吃饭。” 颜棋已经认了樊姨当妈,不过一是改不了口,就干脆叫干妈。我和李长庚听见有饭吃,就很没出息的跑回去了。 一进门又被训了一顿,照例是老生常谈,比如我们俩这么大年纪了,整天不干正事混日子之类的。 我和李长庚耐着性子听着,咽了无数次口水才等到樊姨训话完毕,然后跑到饭桌跟前,三分钟就把战场打扫干净了。 吃过早饭,照例去补觉。我现在的生物钟已经完全颠倒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最后是李长庚把我叫醒的。我看到他背着一个包袱,对我说:“小风,咱们该出发了。今晚就去销了你的死籍。” 我一听削死籍,马上就从床上跳起来了。 快要出门的时候,我对李长庚说:“我肚子有点饿,你让我吃点东西。” 李长庚笑了笑,一拍身后的包袱:“别担心,我帮你带了。” 我赞叹了一声:“妥当。”然后就跟着他走出去了。 路上的时候,我问李长庚:“去哪削死籍?” 李长庚神秘兮兮的说:“得找一个孤魂野鬼比较多的地方。” 第九十二章 死籍之地 孤魂野鬼多的地方,无非就是乱葬岗,所以我也不太担心。 现在我看到小鬼会怕,但是不至于抵触到不敢去。我更怕的是水鬼和阴差那种厉害角色。 路上的时候,我埋怨李长庚,说他当初让我假扮死人,现在可好,还得去削死籍。 李长庚就说,以前假扮死人是没有危险的,谁知道阎罗王快要醒过来了? 我就问他,到底削死籍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就跟我说了一些往事。 这些事确实是往事了,几乎可以追溯的秦汉年间。 说那时候的门阀大族,世代做官,家里田产无数,生活的无忧无虑,唯一发愁的就是死亡的问题了。所以很多人求长生,就算不能长生,也要找一个延年益寿的法门。 当时主要有两派,其中一派是开炉炼丹,妄想炼出仙丹来。结果名贵的草药糟蹋了不少,练出来的丹药却能吃死人。 还有一派自称能够通鬼神。他们经常守在新死的人身边,查看人死之后魂魄到了什么地方。 据他们说,只有弄懂了生和死,才能延年益寿。稀里糊涂的就炼丹吃药,只能把自己吃死。 后来这些术士发现,死人大多数直接投胎转世了,还有的滞留在世上做了孤魂野鬼。剩下一小部分,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没有任何人,只有无数的坟墓。墓碑上刻着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原来人死了之后,那里就会出现一座坟墓。当然转世之后,坟墓也就消失了。后来术士们把这个地方称作死籍之地。 有一个术士异想天开,又胆大妄为。他就提出来,可不可以自己去死籍当中,给自己堆一座坟墓。这样一来,不就可以避开天道中的生死轮回了吗? 这术士用自己做试验,真的进入到死籍之地了。他在里面给自己堆了一座坟,结果回来之后,不到七天就死了。 临死的时候躺在床上痛苦万分,说有阴间人来捉他。术士经过了一番反抗,但是最后还是抵抗不过,在鸡叫之前咽了气。 这件事发生之后,大家才明白,原来阴间是按照死籍的名单抓人的。 虽然术士的死给大家敲响了警钟,但是延年益寿,超脱生死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几十年后,就有另一个人动了歪心思。 这人先是拜了名师,学了一些驱鬼的方法,然后在宅子里层层叠叠,布满了驱鬼的法器、法阵、灵物。总之打造的固若金汤。 然后他进入死籍之地,给自己堆了一座坟。 他回来之后,就一直藏在宅子里。等着阴间人过来。 前六天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等到第七天晚上,阴间人果然过来了。 那天晚上,真的是惊心动魄,据说阴风阵阵,百鬼夜哭,左邻右舍都没有睡好觉,方圆十里的小孩都哭闹了一整夜。 阴间人的强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人布置的阵法和法器,一层层的被破掉了。 眼看就要到卧室的时候,这人已经绝望了,手里握着一柄桃木剑,打算最后拼死一战。 这时候,天亮了。公鸡一叫,那些阴间人马上就退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这人从那天开始,百病不生,一直活到了一百六十岁。直到身体机能彻底老化失灵,才在睡梦中去世了。 从此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效仿这个人。当然,他们当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被阴间人捉走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布置出来可以挡住阴间人的阵法。 但是百分之十的概率,也足以令人发狂了。 后来术士们总结出来,在死籍之地立下坟头之后,之所以七天之后才会有阴间人来捉人。是因为前七天是头七,魂魄可以在世上游荡,可以和亲人告别。等到七天之后,就该进入阴曹地府了。 这些成功在死籍之地立下坟头的术士都得到了无尽的阳寿。他们不用担心阳寿耗尽,被阴间人捉走。就开始琢磨着修炼自己的肉身。因为只要肉身不崩溃,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们创立了各种呼吸吐纳,打坐练气的法门。 这样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忽然有一天,大家发现,在死籍之地堆下自己的坟头之后,不会有阴间人来捉人了,顶多会有阴差来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大家欣喜若狂,凡是能够进入死籍之地的人,都纷纷涌了进去。当然,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毕竟真正有本事的人太少了。 当时的术士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和李长庚现在已经明白了,可能就是从那一年开始,阴间出了事。 阴曹地府的生灵都消失了,被冥主占据。而阎罗王陷入了沉睡,自顾不暇,当然也就无法再管死籍之地的事。 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就对李长庚说:“既然去死籍之地既然没有危险了,那就应该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去才对啊。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你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你不是修行人,不知道我们中间的事。” 我点了点头,明白这个道理。隔行如隔山,不是同一个圈子,永远不知道人家的秘密。 李长庚又说:“其二,现在的修行人越来越少了。知道死籍之地的就更少了。” 我嗯了一声,忽然一抬头,发现我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这里是龙凤墓。 我奇怪的问李长庚:“咱们怎么又来这里了?” 李长庚笑着说:“这里有不少鬼魂,我们可以问问,看看有谁知道死籍之地在哪里。” 这时候的坟地安安静静,在月色下只有一个个的坟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等我在眼睛上贴上纸钱,眼前的一幕就把我吓了一跳。 我看到这里充满了鬼魂。大部分都是水鬼的鬼奴,还有一部分是老头的邻居。 李长庚把手负在身后,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架势来,问道:“有谁知道死籍之地在哪吗?” 群鬼各忙各的,没有一个回应的。 李长庚又说:“凡提供消息的,可以得到纸钱两万亿。” 群鬼的注意力总算被调动起来了。但是依然不知道死籍之地是什么。 李长庚又仔细的描述了一番。有三两个鬼魂向我们说了一下死籍之地的来历,不过所说的内容没什么价值,我们已经知道了。 李长庚有些失望,把老头的邻居们都赶走了。 那些鬼魂知道我们昨天和水鬼大战了一场,不是好惹的,所以也没有敢纠缠,就纷纷钻进了自己的棺材当中。 紧接着,我们又开始盘问鬼奴。 可惜鬼奴已经被水鬼炼化了,答非所问,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我也从答非所问中,知道了一些水鬼的来历。 原来水鬼确实是宅冢村的人。而这个村子,原本也有一间祭灵庙。后来他们实在无法忍受祭灵了,就请来了阎罗王的神像,改为信奉阎罗王。 把阎罗王请来之后,确实不必祭灵了。可是他们的孩子,全都变成了阴差转世。从此命运也和阎罗王绑在了一块。 可以说,这个村子的经历有些悲怆了。 李长庚好人做到底,帮着鬼奴解开了身上的禁制,让他们恢复了自由。 这些鬼魂四散奔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李长庚有些落寞的站在坟头中间,嘀咕着说:“难道还真得找个新死的魂魄?” 这时候,有个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死籍之地在哪,我可以带你们去。” 我一扭头,正好看见老头扶着师忆从坟墓中走出来。 第九十三章 无底棺材 刚才说话的人是师忆。她的魂魄依然附身在纸人上面,显得虚弱无比。我有点担心,如果把纸人拿掉的话,她可能会当场魂飞魄散。 李长庚问师忆:“你知道死籍之地在什么地方?” 师忆虚弱的点了点头:“我死了之后,一直有一种召唤,让我去一个地方。但是我念念不忘的要找回自己的身体,所以一直没有去。后来我听人说,如果一个人阳寿还没有耗尽,又因为飞来横祸死掉了。就会去那个地方安静地等着,等到可以转世投胎了,就可以走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你说的应该就是死籍之地了。我猜是因为阴间出了变故之后,对魂魄的掌控变弱。不然的话,你就不仅仅是受到召唤了,还会被阴间人强行带过去。” 师忆冲我笑了笑:“颜大哥,你就跟着我去死籍之地怎么样?反正我现在这幅样子,除了去那里,在别的地方也活不下来了。”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点了点头:“她魂魄受损太严重,现在即使想投胎转世也做不到。去死籍之地温养几年,也许还有机会投胎。” 老头显然有些舍不得师忆,问李长庚他能不能跟去死籍之地。 李长庚叹了口气,对他说:“老爷子,你今生和她无缘,就不用强求了。你投胎的日子快到了,就算跟着师忆进了那里,还是得出来。我劝你还是早做准备吧,别误了投胎的时辰。” 老头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我们离开了坟地。 等我们走到大路上之后,李长庚就对我说:“死籍之地,我不去了,就在这里等你吧。你进去之后,记得不要把坟头毁掉。” 我顿时就愣住了。不把坟墓毁掉,那我去干什么了? 李长庚朝我笑了笑说:“你忘了吗?阎罗王记住了你的气息。万一哪天他醒了,还是会派人来勾你的魂魄。你就在死籍之地,把墓碑上的生辰八字改一下。做成一个假的墓碑。” “到时候阎罗王按照名单抓人,明明有你的名字,可是到处找也找不到。你不就安全了吗?” 我听得两眼放光,冲李长庚说:“李大师,我发现你真是太坏了。” 李长庚得意洋洋的笑了。 我们互相交代了几句话之后,我就跟着师忆走了。 这一路上,我感觉很奇怪,因为师忆既不是沿着山路走的,也不是走的直线。而是七扭八拐的,有时候走到一半,甚至会突然转身,折返回去。 最后我按耐不住好奇心,问师忆:“怎么走的这么奇怪?” 师忆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召唤我的声音一会在前面,一会在后面。” 后来我只好让师忆随着心走,而我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就可以了。 这样走了一个小时后,师忆突然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一样。她茫然的向前走着,有时候我问她问题,她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我正在担心的时候,我们两个停在了一处宅子跟前。 这宅子很古怪,因为周围都是荒郊野外,没有任何人家,只有这个院子,孤零零的建在这里。 师忆伸手推开两扇门,径直走进去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东张西望,想要看看这里有没有住人。 师忆走到院子正中央,突然就跪下来了,双手合十,任凭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会。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在院子里看了一遍。 然后我发现,这院子很邪门。 院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倒是住着很多神像。 之所以用“住着”来描述神像,因为那些神像确实像是活人一样,住在这间宅子里面。 正屋当中有两张太师椅,椅子上就坐着如来佛和弥勒佛的塑像。他们眉开眼笑,似乎相谈甚欢。他们身边的桌子上甚至还有茶水。 如果不是看他们长得太像是庙里的神像了,我甚至会怀疑他们是生活在这里的地主老财。 在卧室里面的床上,甚至还躺着一些罗汉、菩萨。他们盖着被子,好像在熟睡。 后院的石磨旁边,甚至还有几位尊者,好像在研究着怎么磨谷子。 总之,这里的神像行止坐卧,都和世间的活人一样。似乎也需要吃饭睡觉,也有七情六欲。 我把这里看遍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里只有一堆故弄玄虚的神像。 我想看看师忆祈祷完了没有,如果结束了,我好跟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谁知道我看了师忆一眼,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师忆软踏踏的趴在院子里,她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纸人了,原本附着在上面的魂魄消失不见了。 从我进屋到出来,不过十秒钟而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说,在这短短的十秒钟内,师忆魂飞魄散了?这绝对不可能,有纸人帮她聚魂,她至少可以撑几天。 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师忆会不会已经进入死籍之地了?她的魂魄进去了,纸人做成的身子就留在了人间。 想到这里,我就大为懊悔,刚才我为什么要东逛西逛的?错过了跟着师忆进入死籍之地的机会。 我正在烦恼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师忆刚才跪在这里祈祷,是不是就在准备进入死籍之地?也许我学着她的样子跪一会,就能看到死籍之地的大门了。” 我不知道她祈祷了一些什么,但是我照猫画虎的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脑子里胡思乱想。 起初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时间不长,我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谈话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是客厅里的如来佛和弥勒佛在说话。他们谈论的都是高深的佛理,但是讲话的方式就如同两个邻居闲聊一样,说到高兴的地方,甚至会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院子里面也有神佛菩萨走来走去。有打水的,有做饭的。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大着胆子向一个罗汉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死籍之地在哪吗?” 罗汉不理我,径直向远方走了。他可能根本看不到我。 我挠了挠头,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不,不是怀疑,我看到的一定是幻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宅子?宅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神佛? 忽然,我听到一阵哭声。这哭声很悲伤,听的人心里一阵难受。 我循着哭声走到院子深处,然后推开了一扇小门,走到了一间屋子当中。 我看到屋子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佛陀。有一个小沙弥正跪在床边,一个劲的哭哭啼啼。 “这是怎么了?”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问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到我。 然而,小沙弥居然抬起头来,对我说:“佛死了。” 我吃了一惊:“佛也会死吗?” 小沙弥幽幽的说:“阎罗王会死,佛怎么就不会死?不信的话,你回头看看。” 我下意识的一回头,看到身后多了一口棺材,棺材盖敞开着,从里面冒出阴冷的风来。 我向里面探了探头,看见这口棺材根本没有底。下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几万丈身。 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身后,对我说:“我用这口棺材来装天底下的死人,你觉得能装得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小沙弥忽然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大叫了一声,大头朝下,就栽进了棺材里面。 我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当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装不下,因为棺材是漏的。 第九十四章 两座坟墓 砰的一声闷响,我掉在了地上。 身子虽然疼,但是我感觉到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因为身下的泥土很松软。 我爬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到死籍之地了。 这里到处都是坟茔,密密麻麻,像是世间人那么多。 我心里有点担忧,这么多坟墓,我得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年轻人,你是来找坟墓的?”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要回过头去,对方却说:“不要回头,我的魂魄很虚弱,承受不住你的目光。” 我只好紧紧地握着五帝钱,说道:“嗯,我是来找坟墓的。” 老人在我身后说:“我帮你留了一支蜡烛,你沿着烛光走就能找到坟墓了。” 说完这话,他的声音就消失了。过了一会,我试探着向后看了看,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只有一支蜡烛,正在地上静静地燃烧着。 我把蜡烛拿起来,心想:烛光怎么指路? 我刚刚这样想完,就发现我身前多了一个淡淡的影子。那影子和我像极了,应该就是我自己的。 我心里纳闷的要命,这不科学啊,蜡烛在身前,影子不应该在身后吗? 我回头向身后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用烛光引路? 我犹豫了一下,就跟着影子向前走。影子一会在前面,一会在右边,带着我在坟茔中来回穿行。 在这过程中,我也遇到了其他的人,他们都手捧着蜡烛,正在寻找自己的坟墓。 每个人都面色苍白,一脸死相。我们一言不发,静静地徘徊着,寻找着,让这片墓地更加诡异。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影子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却看见它忽然嗖的一声,钻到了一座坟墓当中。 我一下就急了,我自己的影子,怎么钻到坟墓里边去了?那我怎么办? 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也许这座坟墓就是我自己的。 我走到墓碑前看了看,上面果然写着颜风两个字,下面就是生卒年月。和我的日期正好对应。 我松了口气,拿出来一把小刀,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了。 这是李长庚教我的方法,在死籍之地更改墓碑,比在人间简单多了,只要用自己的血涂抹一下就可以了。 我想了一下,打算把生辰八字随便改成别的。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颜大哥,你来了?” 我扭头一看,是师忆站在我身后。 她的手中也捧着一只蜡烛。现在的她面色发白,看起来很虚弱,不过比在人间的时候好多了,至少魂魄不会随时都想散掉了。 她有点歉意地看着我:“在外面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说话,像是被控制住了。幸好你跟着进来了,不然我会很自责。” 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我正准备改墓碑呢。改完了就走了。” 师忆就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说道:“你的墓碑,不是在那边吗?”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说。 我愣了一下,指着面前这个说:“这一个才是我自己的啊。” 不过我还是怀着好奇心跟着师忆走了两步,看看她说的那墓碑。 墓主人的名字果然叫颜风,不过生辰八字和我自己的对不上号。 我笑着说:“这个是同名同姓,不用在意。” 我这话刚刚说完,就看到原本已经钻到墓地中的影子又重新出现了,然后嗖的一声,钻进了面前的这座坟墓当中。 我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师忆也紧张的说:“颜大哥,怎么这里有两座你的坟墓?”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勉强笑着说:“这叫狡兔三窟,这样我更安全了。” 虽然我嘴上还在说笑话,其实心里紧张的要命,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座坟墓?而且两座坟墓还都是真的?这也太邪门了。 我蹲下身子,仔细研究了一下墓碑,发现这座坟墓和我确实大有关系。 墓主人是在五十年前出生的,而他死的那一天,是我出生的前一天。 师忆见我看的目不转睛,小声问我:“颜大哥,这生辰八字有问题吗?” 我点了点头,把刚才想到的事情说了。 师忆脱口而出:“这是不是你前世的坟墓?你前世刚刚死了,一天之后就投胎了。” 我苦笑了一声:“我也希望是这么回事。可是我既然已经投胎了,坟墓怎么还在这?” 这可真是一件无解的事。我绕着坟墓转了两圈,最后决定把坟墓挖开来看看。 在死籍之地挖坟是没有关系的。最初的时候,我不是还打算把这里的坟墓破坏掉吗? 我在周围找了找,又找了一块碎瓦片,然后蹲在地上挖土。 现在我是挖坟界的熟练工了。不到半小时就挖到了棺材。 看着那口颜色漆黑的棺材,我有点紧张,因为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还是跳进了坟坑当中,然后把棺材撬开了。 这棺材埋在地下二十年了,但是棺材没有任何朽坏的迹象,看来死籍之地真的很特殊。 棺材盖被掀开了。我举着蜡烛,谨慎的探进头去。然后我的目光就是一凝。 里面没有尸体,倒是有一个纸人。纸人脸上画着精致的眉眼,和我有九分相似。 我想了想,又快步走回去,把另一座坟墓也挖开了。 里面同样是纸人,几乎和刚才那一座一模一样。 我问师忆:“坟墓里面都是纸人吗?” 师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迟疑了一下说:“要不然把我的坟墓挖开看看?” 我摇了摇头:“你的魂魄本来就虚弱,如果因为挖坟让你无法投胎,那我罪过就太大了。” 我没有动师忆的坟墓,而是把目光看向身后,打旁边一座坟墓的主意。 凡是在这里有坟墓的人,都是已经死了,却还没有投胎转世的。按照规矩,他们应该在这里等着,等着投胎的那一刻再离开。 但是阎罗王沉睡之后,这些规矩都已经被打破了。所以一千座坟墓当中,也没有一个人肯乖乖等在这里。 我看旁边这座坟墓没有人,就拿着破瓦片,一阵疯狂的挖掘,把坟墓挖开了。 十几分钟后,我把棺材板掀开了。用蜡烛一照,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里面是一具尸体。 我有点不甘心,又挖了另一座坟墓,还是尸体。 我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坟墓有点不正常了。 我一边把坟土填回去,一边暗暗地思考。 我的坟墓是假的,至少这一世的坟墓是假的。因为是假死,所以里面葬着的是纸人,这很好理解。 难道,我上一世也是假死的?所以里面也是纸人? 我想了很久,觉得有点头疼。后来我也想开了,先做好眼前的事再说吧,想那么多干嘛? 我把坟墓都恢复原状,然后用血修改了墓碑上的生辰八字。 师忆问我:“你要走了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有点落寞的说:“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投胎。也许投胎之前,我会找你,再见你一面。” 我心里有点发毛,暗暗地想:你见我干什么?不怕把我吓到吗? 不过师忆显然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我也不能太无情,就笑着说:“如果你来了,我给你上几炷香。” 师忆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我说:“你能不能把它带到人间?” 我接过盒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我随手就想打开。 师忆一把按住盒盖,有些郑重的说:“这个盒子不能打开。我叫它潘多拉。” 第九十五章 回人间 潘多拉的故事我是听过的。在希腊神话中,潘多拉是神造出来的完美女人。 潘多拉随身带着一只盒子,从来没打开过。被送到人间之后,有一天她好奇之下,把盒子打开了,里面飞出来了疾病、战争、瘟疫,种种灾难。 所以我听到师忆说起“潘多拉”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要把盒子塞回到她手里。 师忆好像知道我的打算似得,把手放在背后,冲我笑了笑:“其实这盒子在西方叫潘多拉,在咱们中国还有另一个名字。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东西。” 我好奇的问:“什么名字?” 师忆说:“降盒。”说了这个名称之后,师忆又解释说:“里面放着我的降头娃娃。” 这些天师忆一直附身在降头娃娃上面,后来被我们叫出来之后,居然也没有丢掉那个娃娃,一直带在身上。 我笑着说:“怎么?你用这个娃娃下降头了?” 我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师忆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杀了我。不过没关系,只要这个降盒回到人间,遇到凶手的时候,自己就会打开。凶手会受到诅咒,为我偿命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道理说,我应该帮师忆。 但是我心里总有点异样。因为我总觉得,我把盒子带到人间,就等于亲手杀了当初的司机。 虽然说那司机是杀人凶手,罪有应得,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就应该杀人…… 师忆看我似乎有点犹豫,就对我说:“我找不到凶手,心中有执念,所以没有办法投胎转世。把盒子给你带到人间,我的执念有个寄托,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我听她这么说,再也无法推辞,就把盒子收下了。 等我真的要离开死籍之地的时候,忽然又开始发愁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 师忆朝远方指了指,指着一个提灯笼的小男孩说:“他正要去投胎,你跟着他走就能回到人间了。不过千万不要出声音。如果他知道你在跟着他,一定会生气的。” 我嗯了一声,知道鬼魂都有些怪脾气。眼看着小男孩越走越远,我匆忙和师忆道了一声别,就追过去了。 小男孩提着红灯笼,走路一晃一晃的,我发现这盏灯笼和我手中的蜡烛有些相似之处,都会在身前照出一道影子来,可以让人跟着影子行走。 只不过我手中的蜡烛是为了找到尸体,而小男孩的灯笼是为了找到回人间的路。 我们在墓地里穿行了很久,忽然我觉得身上一凉,整个后背都冷飕飕的。 我心里一阵发寒,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 我见鬼多少次了?这种感觉我经历过,应该是有一只鬼魂趴在我背上了。 我伸手就要去摸五帝钱,这时候,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小伙子,我之前帮了你一次,你也帮我一次怎么样?” 我心里一震,这声音分明是送我蜡烛的老人。 我谨慎的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不能不谨慎,因为这老人的声音听起来老奸巨猾。颇有曹孟德向粮官借人头的风韵。 老人在我身后微微一笑,说道:“只求你背我一段就够了。” 我心里有点不情愿,有手有脚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出去?偏偏要我背着?背到半路上,你不会把我给害了吧? 老人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犹豫,说道:“小伙子,我之前帮了你一次,你就不肯帮回来吗?礼尚往来,你懂不懂?哼哼,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喊一声。让前面的小孩跑掉,到时候你也别回人间。” 我听他这么威胁我,只好说:“我背你还不行吗?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背着?” 老人却没有声音了,可是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因为那一团阴冷的气息一直在我后背上。 时间不长,我跟着小孩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宫殿门口。 这宫殿很大,却只有小小的一扇门。小孩可以侧着身子过去,我就只能趴在地上爬进去了。 我一边爬一边暗骂:怎么想死很简单,想活就这么难呢? 这时候,我半截身子已经到了宫殿里边了。我看见小孩正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 忽然间,他一睁眼看见我了,脸上顿时露出愤怒的神色来,甩手将灯笼砸了过来。 我大吃了一惊,着急的向后退,可是我身子卡在小门里边,一时半会哪能退出去? 砰地一声,灯笼已经砸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疼得叫了一声。 这时候,我后背上的老人似乎被我惊醒了,他哎呦叫了一声,抱怨道:“蠢货,你这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本来就被灯笼砸的头晕转向的,这时候听他一个劲的抱怨,顿时没好气的说:“你说我到什么地方来了?我一路跟着小孩来的。” 老人就急吼吼的说:“小孩是要来投胎的,你跟着他爬到娘胎里来了。快走,快走。” 我听老人这么说,也吓了一跳,连忙退回去了。 我现在总算明白小孩为什么那么愤怒了,因为胎儿只有一个。魂魄却有三个,小孩肯定以为我们是来抢肉身的吧? 我们刚刚退出来,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是孕妇正在生产的声音。 “快走,快走。”老人在我背上指挥着,一会让我向左,一会让我向右。 时间不长,我觉得周围忽然变得一阵开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走廊里,旁边是妇产科的病房。 这时候,那团阴冷的气息从我身上离开了。他临走的时候在我耳边笑了笑:“我建议你先去太平间看看。嗯,咱们后会有期吧。一定会再见的,嘿嘿。” 然后老人的气息就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有点纳闷,好端端的,我去太平间干什么?不过这老人给我的感觉很古怪,我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太平间一般在负二层。我直接坐电梯下去了。 谁知道我刚刚走到太平间门口,恰好看见一具尸体被推进来。 两个搬尸体的还在说话。 其中一个说:“死了,没救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医药费是没着落了。” 另一个说:“反正又不用你出钱,你管这么多干嘛?” 之前那个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俩人把尸体从床上搬下来,蒙着脸的床单滑落在地上,露出尸体的脸来,我一看那尸体就惊呆了,这不是我吗? 想到这里,我连忙看了看脚下,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死人。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恍然大悟:“应该是在那座奇怪的宅子里面。我跪在地上祈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等两个工人走了之后,我连忙放松身心,然后回到了肉身里面。 我睁开眼睛,在旁边找了找,发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我的衣物和随身的物品,估计是等着家属来认领。 我换好了衣服从太平间爬出来,拍了拍刚才那工人的肩膀:“我是你们从哪找来的?” 那工人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说:“听说是从十字路口捡来的。”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身子猛地抽了一下,指着我说:“你不是已经……” 我呲了呲牙:“我诈尸了。” 工人吓得尖叫了一声,转身逃走了。 看来干这一行久了,胆子都会变大,胆子小的,被我刚才那一吓就得晕过去了。 我系好了扣子,从医院走出来。路上的时候,我暗暗地想:我的肉身怎么会出现在十字路口?不可能啊,应该是一间古怪的宅子才对。 第九十六章 开降盒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所谓的宅子,未必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以那些术士的能力,恐怕早就找到死籍之地的入口了。 也许我昨天晚上出现了幻觉,真的是在十字路口跪了一晚上,然后灵魂出窍,进入了另一片空间。 等我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是在县城里面。想不到昨天晚上走了一夜,居然来到了县城。 四五十里路,我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正东张西望的,想要找一班顺风车回到孤马镇。忽然一拍脑袋,想到我的摩托车不是还在这里吗?正好可以骑回去。 想到这里,我就凭着记忆找到了那片老宅。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在晚上,觉得老宅里面鬼气阴森的,很是渗人。现在是大白天,我走进来之后,依然觉得全身发毛,因为这个地方太安静了。 不仅空无一人,就算是鸟兽都没有。好像这里充满了死气,凡是进来的人都会惹上东西一样。 我同样不想多呆,急匆匆的走到古宅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摩托车还停在墙角,没有被偷。 这也很正常,没有哪个小偷敢来这里偷东西。 在给摩托车开锁之前,我先向古宅里面张望了一下。这宅子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我却察觉不到那种可以威胁我性命的东西了。看来水鬼没有再回来。 想起水鬼,我心里就有点不安,担心他哪天会再回来找我,想办法杀了我祭奠阎罗王。 不过我内心深处又隐隐约约觉得,有那个自称阴差的女人在,水鬼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这样胡思乱想的,我就骑上了摩托车。 打火,不着。再打火,还是不行。我急出来一身汗。 姨夫这个人性格很软,但是做事很仔细,他的摩托车不可能整天出毛病,所以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里有问题,这里的东西在捉弄我。 我干脆跳下摩托车,推着它向外面逃去了。 等我出了老宅的范围,觉得身上顿时一轻,整个人都变正常了。 我松了口气,回头一望,见老宅区的房屋很低,古木参天,遮住了阳光。让那里变得阴沉沉的,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重新骑在摩托车上,打了一下火。这一次顺利的打着了。 不过我没有马上回孤马镇,刚才折腾了这一番,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得吃点东西再说。 路边有一家卖包子的店,我就走进去,要了一屉包子,一碗粥。 正吃的狼吞虎咽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旁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我一扭头,顿时乐了。这俩人是张大头和张火。 张大头脑袋上还戴着草帽,而张火依然是赤膊。 我有点怀疑,这两个人从来不换衣服吗? 他们两个倒没有发现我,而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小声谈话。 我侧过耳朵去听了听,发现他们谈论的内容居然和我们有关。 张火说:“哥,咱们这东躲西藏的,得躲到什么时候?家也不敢回,电话也不敢接。现在老客户都联系不上咱们了。” 张大头往自己嘴里塞了个包子说:“你消停点吧。咱们干的那件事能见人吗?要是让那个什么李大师顺藤摸瓜摸出来了,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火就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那些钱了。你说,咱们要是进去了,周牧臣会把咱们保出来不?” 张大头看了他一眼,骂道:“保个屁,别做梦了。到时候他第一个弄死你,还怕你在号子里咬出别人来呢。” 张火也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对张大头说:“哥,大夏天的,你把衣服脱了行不行?我看着都热。” 张大头说:“你有病吧,这么冷的天你喊热?” 张火说:“你不脱我帮你脱。” 他伸手就要来脱张大头的衣服,结果张大头一躲,让他把草帽给碰掉了。 我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我看到张大头的脑袋上根本没有头盖骨,从耳朵向上,都是血红色的一片。 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发现我看错了,张大头的脑袋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大。嗯,怪不得叫张大头。 张大头被张火烦的受不了了,怒了一声:“我脱还不行吗?把你脏手拿开。” 他把衣服脱下来了,然后露出来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玉观音。 白玉雕成的观音,脚踏祥云,手持净瓶。这观音在路边摊上买,也就几十块钱。可是我却看的心中一动。 师忆不是说过吗?当初开车撞死她的人,身上戴着一尊玉观音。事后她也去查过那辆客车,说当天司机请假了,有另一个人偷偷把车开出来了。至于那人是谁,一直没有找到。 难道说,就是张大头? 是了,是了。水鬼也承认过,他曾经瞒着周牧臣,雇了两个人杀死师忆,就因为师忆的生辰八字适合冥婚,可以打开龙凤墓。 想到这里,我连忙走过去,对张大头说:“你这个观音……” 我话还没说完,张大头就大喊了一声,随手抓起旁边的一屉包子,一下扣在我口头上。 开始的时候我还在疑惑,好端端的,他把包子扣在我头上干嘛?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俩一直在躲着我和李长庚,现在看到我突兀出现,以为被我们给找到了,不逃跑才怪。 我把笼屉从头上拿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拽了张大头一把。 谁知道张大头凶悍的很,一拳打在我眼睛上,被他打的一趔趄,旁边的张火又一脚揣在我心口上。扑通一声,我摔倒在地。 随后,从我身上掉出来一个小木盒,露出盒子里的降头娃娃。 我心里一惊:降盒开了。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我抬头一看,一辆公交车正好撞在两个横穿马路的人身上。 其中一个是张大头,另一个是张火。 张大头被车轮碾在地上,脑袋碎了一半。张火被车撞飞了,正好砸在蒸包子的笼屉上面。 笼屉被压塌了,蒸包子用的热蒸汽全喷在他身上,瞬间就起了一身燎泡,躺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号。 我茫然的站起来,收起地上的降头娃娃,心里五味杂陈。 师忆……终于还是报了仇了。 一大圈人围观,看着张火和张大头指指点点。 中国人就是这样,喜欢凑热闹。 这时候,砰地一声,公交车的门打开了。司机面如死灰的走了下来。 我一看这司机,发现他有点面熟,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我们从三姓村去孤马镇的时候,坐的那辆车的司机吗? 当时李长庚骗他改了发车时辰,害得他一路上担惊受怕的。他怎么来县城开公交了? 只见司机两腿发软的走下来,先看了看车轮底下的张大头,然后又看了看叫声越来越小的张火。扑通一声,就瘫坐在地上了。 我听见他自然自语:“在孤马镇开车就见过鬼了。我都辞职了,好容易找了个开公交的活,怎么就摊上这个事了?” 说到这里,一个大男人还呜呜的哭起来了。 我同情的摇了摇头,然后骑上摩托车,一扭油门就走了。 我必须得走,刚才我和张火他们起争执,很多人都看到了。也许警察会把我叫到局子里问话。 虽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但是,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惹麻烦呢?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只是西边还有一些晚霞。李长庚不知道去哪了,反正不在店里。 我正要进屋吃饭,就听见街上有个人叫我:“朋友,你回来了?” 我一回头,是一个打着伞的人。 我挺奇怪,今天又不下雨,打伞干什么? 那人藏在伞影里,冲我笑嘻嘻的说:“朋友,我等你好几天了,你答应的那两斤纸钱,什么时候给我。” 第九十七章 半夜故事 我一听这话,顿时就打了个激灵,我知道这人是谁了,这是新坟里的那个死人。 我马上回答说:“今晚就给你,你别着急。” 这人听了之后就说:“要不然你现在给我算了。我自己回去烧。” 我还巴不得这样呢,谁愿意再去他坟头上烧纸呢。 我把这人请到纸扎店,他进来之后就把伞收起来,抱怨说:“太阳虽然落山了,可是还有点阳气,不拿伞挡着点真受不了。” 我就干笑了一声,随手拿了几叠纸钱,找了个电子秤开始称。 这人在旁边看的很仔细,好像生怕我缺斤少两似得。过了一会,他忽然说:“我叫杨西。” 我点了点头:“嗯,名如其人,你是挺心细的。” 杨西问我:“你叫什么?” 我心不在焉的说:“我叫颜风。” 杨西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咱们俩是不是朋友了?” 我打了个哆嗦,摆摆手说:“你是鬼,我是人,咱们最好别做朋友,免得犯冲。” 杨西就叹了口气,看着满屋子的纸钱,嘀咕说:“想和土豪做朋友,还真有点难呢。”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容易把纸钱称好了,一两不多,一两不少,我就把钱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递给杨西了。 杨西朝我道了一声谢,对我说:“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主要是我碰见李大师了,他让我给你送个信。” 我感兴趣的问:“送什么信?” 杨西说:“李大师说,把他师忆的尸首挖出来了。把龙凤墓里面钉了一个桃木钉,把龙凤墓破坏掉了。让你放心。” 我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是好事啊。不过李大师怎么不回来?” 杨西说:“当时李大师找了辆车,正打算把棺材运到师忆家去。说什么,好人做到底,从佛送到西。” 我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李长庚这种人,除非有便宜可占,不然的话不会这么积极。 果然我追问了一会,杨西就说,李长庚觉得到了师忆家,人家看见尸首失而复得,一定会感恩戴德,不仅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几天,没准还得送一大笔钱。所以他就去了。 我心想,这才是李长庚的性格啊。 送走了杨西,我就去后院吃饭了。 樊姨见我把摩托车骑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在饭桌上和我商量了一下送颜棋上幼儿园的事。 我有点纳闷,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有幼儿园了? 樊姨说名字起得好听,叫幼儿园,其实就是个退休的老教师,在家里帮忙看孩子,顺便教教孩子算术什么的。 我听了之后满口答应。我是上过大学的,太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了。 今天晚上樊姨似乎心情不错,连口头禅都少骂了两句。 吃过晚饭,照例是我值班看店。 李长庚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守着纸扎店,还真的是有点无聊。 我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打哈欠。 当初回到三姓村的时候,为了还债,把手机之类的东西都卖了,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现在无聊成这样,真不知道该干嘛。 我想找本书看看,但是纸扎店里面根本没有。倒是纸钱上面带着字,不过内容千篇一律,不是阴间银行就是天堂银行。 后来我打算睡一觉,学着李长庚的方法,找来几摞纸钱堆成床的形状,又枕着另一摞当成枕头。 就在搬动纸钱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个布满灰尘的收音机。 我一看见这收音机,就像是看见宝贝了似得,连忙把它拿出来了。 这收音机是最老式的那种,木头盒子,可以插电也可以装电池。估计这东西比我年纪都大。 我先找了几张纸钱,垫着手把插销插上了。 毕竟时间太长了,谁知道它漏不漏电? 插好了之后,我尝试着拧了拧按钮,收音机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我心里一松,看来这东西还能用。 然后我就耐心的找台,谁知道找了一圈,全都是杂音。这东西肯定哪坏了。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着手电在里面照,照了很久,发现有两根线被一团红颜料黏在一块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红墨水。 我找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把颜料刮了下来,收音机顿时就清晰起来了。 我长叹了一声,长夜漫漫,终于有消遣的东西了啊。 我躺在纸钱堆成的床上,半闭着眼睛转台。 半夜没有什么好节目,大部分都是讲座。不是张大夫就是李主任,要么主治不孕不育,要么主治阳痿早泄。接听完听众电话就开始卖药,买三盒赠两盒,买五个疗程赠一个疗程。 这种节目听起来比发呆还无聊,于是我找了个正常点的台。谁知道是半夜讲鬼故事。 主持人的故事倒没什么,关键是配音太吓人,惊得我一身一身出冷汗,我连忙换台了。 我觉得半夜在纸扎店听鬼故事,我也算是很厉害了。 因为刚才被配音吓了一跳,所以我决定听会讲座缓冲一下心情,不然今天晚上铁定做恶噩梦。 谁知道这样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看见自己走在一条街上,这条街黑乎乎的,旁边有很多摊贩。每一个小贩都是一个神医,正在此起彼伏的吆喝。 这个神医说,吃三个疗程肯定见好。再吃两个疗程巩固一下,永不复发。 另一个神医说,某某大药房正在搞活动,半价促销。 还有的神医说,快拿起电话订购吧,赶快记下我要说的号码…… 我捂着耳朵逃跑了,然后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想要喘口气。就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说:“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然后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那我就再讲一个啊。从前,有座庙,庙里住这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从前有座庙……嘿嘿嘿……” 我正听得无聊,忽然听见小女孩阴测测的笑了。我猛地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阵冷笑声。居然是在讲鬼故事。 我连忙把它关上了,然后擦了一把冷汗:怎么搞的?串台了? 我看了看表,现在不过晚上两点多钟而已。距离天亮还早。 我受了一番惊吓,已经没有睡意了,就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街上静悄悄的,柔和的月光照在我身上。我忽然发现,纸扎店跟前的这条街,和我梦中的那条街一模一样。 我有点害怕的想:不是那么巧吧?难道这个梦暗示了什么? 不过很快我就想明白了。是因为我生活在这条街上,所以做梦的时候才把它梦进去了。 我信步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得,来到了一条小巷子跟前。 巷子很深,在最里面有一扇红色的木门。不知道那是谁家。 我向里面走了两步,就不敢再走了,于是坐在一块石头上。 我刚刚坐上去,忽然想起一件很恐怖的事来,连忙从石头上跳起来了。 我来孤马镇的时间不长,而且来了之后,一直在疲于奔命,从来没有好好逛过。也从来没有来过这条巷子。 这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 我越想越害怕,连忙加快脚步向纸扎店走去了。 谁知道我走到纸扎店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小女孩在用阴森森的语调讲故事:从前,有个人半夜从外面回家。他走到自己家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而那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活人…… 第九十八章 幼儿园 我听得直冒冷汗:这不就是在说我吗? 我很想转身回去,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夜,再也不进纸扎店了。但是转念一想,我已经见过这么多次鬼了,还要被一只小鬼吓走? 鬼这种东西,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会欺负到你头上来。 于是我猛地一推门,砰地一声,把纸扎店的门打开了。 我握紧了五帝钱。喝问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屋子里没有人,只有那小女孩的声音依然从收音机里传过来:这人到死也不知道,他背后站着一个人。 我打了个寒战,猛地一回头,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收音机跟前,啪的一声,把它给关上了。 小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总算松了口气。谁知道收音机马上又响起来了。 我直接一伸手,想把电线拽下来,谁知道手心里又麻又疼,半个胳膊都不能动了。与此同时,小女孩在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讲到:那只鬼拽住了他的胳膊,他怎么也收不回来…… 我怕得要命,两脚乱蹬,把一把椅子踩倒了,椅子挂断了电线,算是把我救了。 我看了看手掌心,那里有一道焦黑的伤疤。 看来这收音机真的是不能用了,漏电啊。 我把收音机放到箱子里,压在了纸钱下面,这才松了口气。 我把椅子扶起来,坐在上面,深呼吸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心情来。刚才一定是收音机设备老化,开关都不管用了,所以出现了串台,自己打开等等现象…… 想到这里,我暗暗点头,对自己的总结很满意:我是见过鬼,但是也不能什么事都归结到鬼身上,也得讲科学。 接下来的一晚上,并没有再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凑合到了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我向樊姨申请,说能不能在店里给我加张床。 樊姨就很惊讶,对我说:“你还要床呢?我以为你每天晚上东跑西颠的,根本不在店里住呢。” 我干笑了一声,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吃过早饭,我很自觉地去刷碗了。干完了活我打算出去溜一圈,谁知道樊姨又让我送颜棋上学。 我感觉我现在变成长工了,什么活都得干。 我不知道那个幼儿园在哪,但是颜棋知道,昨天白天她曾经去报名。所以与其说我是送颜棋上学,不如说是陪着她上学。 我发现来孤马镇这段时间,颜棋和附近的小孩都认识了。一路上不少小男孩和她打招呼。几个人聊得嘻嘻哈哈的,倒把我晾在一边了。 然后我就跟着他们进了一条巷子。 我一进这巷子,心里就有点不自在,因为这就是昨晚上我梦到的那一条。 幼儿园就是巷子最深处的那一户,现在红色的门已经打开了。一个老太太正站在门口等着孩子们。她大概就是幼儿园的园长了。 园长看见我来了,冲我点了点头。 孤马镇就这么大,我一个外来人口很显眼,所以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们跟着园长到了幼儿园里面。其实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子。 三间正屋,两间厢房。院子很大,里面装着水龙头,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园长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看得出来,那些小孩都挺喜欢这里。 园长见我东看西看的,就朝我笑了笑说:“我喜欢小孩。看见孩子们就高兴。你放心,你妹妹在我这,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 我点了点头,又把颜棋拉过去,嘱咐了几句。其实也无非是有人欺负她就告诉我之类的。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受了委屈就跑回家,告诉樊姨。 颜棋痛快的答应了。我就和园长道了别,走出了院子。 我知道颜棋不可能在这受委屈,谁不知道她是樊姨干女儿?整个孤马镇敢和樊姨干仗的,恐怕还没生出来。 我走到巷子口,正要拐弯的时候,就听见那园长柔声说:“小朋友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啊?” 那些小孩就齐声回答:“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听见“讲故事”三个字,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看来昨天晚上那件事是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站在巷子口停了一会,听到园长讲的是乌鸦喝水的故事。嗯……还算正常。 等我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就看到樊姨正在算账。我有点纳闷,纸扎店里面有这么多账吗?整天算来算去的。 我向樊姨打听了一下园长的情况。樊姨说,这个老太太绝对可靠。为人热心,又喜欢小孩。曾经当了十来年的小学老师,几乎整个孤马镇的人都听过她的课,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我听樊姨这么说,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 在纸扎店混日子混到下午,后来我想起墙角的收音机了,就对樊姨说,那收音机漏电,你们别听了。 谁知道樊姨惊奇的看着我,说这收音机还能响呢?拿回来之后就没出过声。 我正要问问收音机从哪来的,就听见外边有人问:“颜风在吗?” 我回头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瘦巴巴的男人。我认识他,是孤马镇乡村卫生所的孙救死。上次给孕妇接生,我们见过一面。 我笑着问:“孙医生,怎么了?” 孙救死说:“县里的电话打到我这来了,说有个叫李长庚的找你。” 我听了这话,连忙跟着孙救死走了。 孤马镇有点落后,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话,手机更没有普及,所以还是用的老办法,县里的电话会打到卫生所,或者小卖部,然后再到处喊人听电话。 孙救死是个严肃的人,总是不苟言笑。 我忽然很想和他开开玩笑,看看这种人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于是我问:“孙医生,大家都叫你孙救死,你能不能救死啊?” 孙救死看了我一眼:“乡亲们抬举,当不得真,人死了哪还能救活。” 我笑着说:“怎么我听人说,前年镇上有人上吊了。魂都到阎王殿了,又硬生生让你给拽回来了呢?” 孙救死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以讹传讹,别听他们造谣。那人送来的比较及时,我帮他做了心肺复苏,他就缓过来了……” 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走到卫生所了。 孙救死说:“对方说,等你来了回拨一下电话就可以了。” 我嗯了一声,拿起电话来问:“对方什么号?” 孙救死一边翻看病历本,一边漫不经心的说:“110。” 我吓了一跳:“没开玩笑吧?” 孙救死摇了摇头:“你就拨吧。” 我猜孙救死也不是那种开玩笑的人,于是就有点不安的拨过去了。 等电话的时候我还纳闷,李长庚什么时候和警察局扯上关系了? 很快,电话接通了,那头有人问我:“你好,哪位?” 我说:“我叫颜风,我找李长庚。” 那边让我稍等,然后传来了一阵翻书的声音。随后他哦了一声:“找李长庚啊。他犯了点事,你来局里看看吧,顺便给他带点被褥。” 我一下就愣了,连忙问:“能不能打听一下,他犯了什么事啊?” 那边说:“人命官司,案情复杂,等你来了,咱们当面说吧。” 我就着急的问:“除了被褥,我还需要带别的东西吗?带不带钱,要几斤?”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正气凛然的说:“小同志,你不要总想这些歪门邪道的。有钱就能逃避法律的制裁啦?你这是在侮辱人民警察。” 然后啪的一声,电话被挂了。 我有点茫然的把电话放下,委屈的想:我不是要贿赂警察啊,我是问问李长庚,有没有交代我带纸钱,他不是说穷家富路吗? 第九十九章 牢狱之灾 没办法,我又借了姨夫的摩托车,带上被褥,一路奔向县城。 在路上的时候,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都是李长庚的事。好端端的,他怎就惹上人命官司了? 现在他应该被关起来了吧?牢里的那些人可都不是善茬,会不会已经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等我赶到派出所的时候,看到民警正在吃完饭。 我问其中一个警察:“李长庚在哪?我是颜风。” 警察说:“哦,你就是颜风啊,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我走到了号房里,指着坐在床沿上给犯人看手相的李长庚说:“那不就是吗?” 我看见李长庚一脸得道高人的样子,同号的犯人对他毕恭毕敬的,顿时松了口气。心想李长庚这种人,到哪都不会吃亏的,我的担心真多余。 李长庚被带到了单独的审讯室,小县城管理并不严格,所以警察把我们关到一块,就咔嚓把审讯室的门锁上了,自己吃晚饭了。 我坐在椅子上,朝李长庚嘿嘿的乐,我说:“李大师,你不是去师忆家吃大餐了吗?怎么跑到县城吃牢饭来了?” 李长庚就苦着脸说:“小风,你这幸灾乐祸的可不大对啊。” 我笑着说:“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以往我倒霉的时候你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李长庚就高深莫测的说:“嘿嘿,小风,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怕是也有牢狱之灾啊。” 我呸了一声:“你自己倒霉了就咒我是不是?行了,我不跟你扯了,你跟我说,你到底犯什么事了,为什么让人抓起来了?” 说到这里,李长庚就痛哭流涕:“我冤枉啊,太冤枉了。你是不知道,我把棺材运到师忆家的时候,他们家已经发现尸首不见了,正找的焦头烂额呢。” “我告诉他们说,尸体在我手里,只要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一番,再给我点零花钱,我就把尸首还给他们。谁知道这家人就恼了,把我送到警察局来了。” 我听得一阵无语,心说,人家没冤枉你啊,你这不是自找的吗?这话你就是跟我说,我也得觉得你是在挟尸勒索啊。 我问李长庚说:“你没跟人家解释吗?” 李长庚说:“我本来是要解释的。但是我后来掐指一算,想到了一条妙计,就故意被关起来了……” 我摆了摆手:“你算了吧。都吃牢饭了,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说吧,让我怎么救你出去?” 李长庚总算正常了一点,苦着脸说:“还能怎么救我出去?好声好气的和师忆家人解释一下呗。我的解释他们死活不信,一定要警察治我个偷盗尸体的罪名。” 我挠了挠头,有点发愁的说:“这让我怎么解释?难道让我说,咱们曾经见过师忆的鬼魂?” 李长庚瞪了瞪眼说:“你就这么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把实情告诉他们,他们会理解的。乡下人信鬼神,不会难为我们。” 我只好点了点头,站起来嘟囔着说:“但愿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我拍了拍铁门,正在吃饭的警察不情愿的走过来,把我放出来了。 结果我刚刚走到警察局大厅,就看见一个来办业务的人民群众一直盯着我看。 我被看的有点纳闷,就问:“你看什么?” 那人犹豫了一会,问我:“你会不会骑摩托车?” 我莫名其妙,点头说:“会啊。” 那人又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吃过包子?” 我点头说:“吃过啊。” 随后我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那群众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大声喊:“就是他,没错。那俩人撞死之前,和他打过一架。我在旁边看见了。” 我被他喊得心里发慌,下意识的就要挣扎,结果这样一挣扎,更是坐实了有问题。有几个警察跑过来,拿着电棍按在我腰眼上了。 那种又麻又疼的感觉,让我响起昨晚上漏电的收音机来。 然后我就倒在地上了,手脚一个劲的发抖。 警察把我拎起来,扔到了号房里。说了句:老实点啊,等吃完饭再审你。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容易爬起来,看见李长庚正坐在床上冲我嘿嘿的乐:“小风,我说的没错吧?你印堂发黑,有牢狱之灾。” 我没好气的说:“你高兴个屁啊。我不出去跟师忆家人解释清楚,你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这下李长庚也郁闷了。 以前听人说,新人来牢房,会被殴打虐待。不过托李长庚的福,我免了这些套路。有个三十来岁的狱友主动让开位置,让我坐在了床上。 这时候,晚饭到了。一点咸菜,几个窝头而已。 李长庚就感慨,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小风你运气真不错,刚到牢里就赶上开饭了。 我哭笑不得,说你能不能别这么随遇而安啊,我都吃牢饭了,还运气不错呢。 吃过了晚饭,我就被叫到了审讯室。警察问了我几个问题。比如我是怎么和张大头认识的,他们死之前我在和他们争执什么之类的。 我的回答有真有假,假的多真的少。因为我们经历的那些事,神神鬼鬼的,听起来太像假的了。 我就撒谎说,张火和张大头是我们店里的常客。经常去买纸钱,但是樊姨不喜欢他们,有一次差点打起来。他们两个就记恨上我了。 案发当日,我正好在包子店碰见他们。他们就拿着笼屉走了我一顿,然后怕我报复,自己跑出去了。 至于被车撞到,完全是一场意外,这个包子铺的老板可以作证。 我说的有理有据,警察听得连连点头。我以为我能被放出去了,谁知道他又把我关到号房里面了。说是明天早上找包子铺老板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我无奈,只能乖乖进去了。抬头一看,李长庚躺在我带来的铺盖上睡着了。 我没办法,只好抱着膝盖发呆。其实现在让我睡觉我也睡不着了。有谁被关起来之后,还能像李长庚这样呼呼大睡的? 等到半夜的时候,其他人都睡着了,我也有了点困意。我打算把李长庚的被子抢过来。 谁知道我刚刚碰了一下枕头,李长庚就猛地睁开眼睛了。把我吓了一跳。 李长庚从床上坐起来,双目炯炯有神,脸上没有一丝倦意,我甚至怀疑他刚才一直在装睡。 我对李长庚说:“既然你不睡了,那就把铺盖让给我吧。” 李长庚摇了摇头,对我说:“小风。你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被抓进来吗?” 我把“故意”省略掉了,懒洋洋的回答:“知道,因为师忆家人告你偷尸体。” 李长庚认真的摇了摇头:“是因为我感觉到这间警察局不对劲。这里有鬼气。我进来,就是为了查一下这鬼气是怎么回事。” 我漫不经心的问:“那你查到什么了?” 李长庚低声说:“你没觉得,周围有点不对劲吗?” 我被他的声音唬住了,心里有点害怕,就谨慎的向周围看了看。 狱友们都在睡觉,老老实实地。于是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李长庚神秘兮兮的说:“你仔细看看。数数人数。” 我粗略的数了一下,然后就愣住了:“怎么多了一个人?” 我疑惑的去看李长庚,李长庚比划着口型说:“有一个,不是人。” 我搓了搓太阳穴,让紧张的神经放松一点:“哪一个,不是人?” 李长庚指了指睡着的狱友,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手指对着我说:“这里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不是人。” 公告,免费。 上架一周了,明天就要开始正常更新了。 保底四章+加更。 推荐累计过千加更一章。钻石累计过百加更一章,岩币累计过万加更一章 每个人应该都有钻石。大家去点点看吧。 推荐票每人每天三张,大家也去点点试试吧。票越多更新越多。 每章末尾作者的话那里有留言,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比如今天更新了几章,还有几章,以及下一章的更新时间。 谢谢大家 第一百章 叫醒鬼 我被关进来的时候,号房里有七个人,现在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八个人。 我想知道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李长庚却说他也分辨不出来。 那种古里古怪,又神神秘秘的语气让我心里很不安。 我把五帝钱拿出来,在自己手里掂了一下,对李长庚说:“你看,我可以拿起五帝钱来,我是真的。” 然后我把五帝钱交到李长庚手里。李长庚也掂了掂,然后还给我了。 我松了口气,对他说:“至少证明咱们两个都是真的了吧?” 李长庚依然一脸怀疑的看着我,说的话就更加古怪了:“我怎么知道这枚五帝钱也是真的?” 我顿时一愣,发现根本没有办法让我们彼此信任。 后来我又说:“鬼魂没有影子。咱们在灯光下照一照就知道了。” 我和李长庚走到牢房的小窗户那里,借着灯光照了照,有两道明显的影子拖在我们身后。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总算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的注意力就开始集中到另外睡着的六个人身上了。 我对李长庚说:“你白天的时候不是和他们聊过天吗?你去看一下,有谁面生应该就是那只鬼了。” 李长庚有点发愁的说:“我光顾着吹牛了,根本没把人认全。” 我有点无奈的问:“那你说怎么办?你不是捉鬼大师吗?总不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李长庚低声说:“这号房里不知道关押过多少犯人,怨气很重。那只鬼就是借着怨气藏在这里的,它会很像人。普通的手段很难发现。我身上现在没有工具,要找到他也有点难。” 李长庚犹豫了一会,在我耳边低声说:“办法倒也有。比如鬼魂在晚上是睡不着的。别人都睡着了,只有他自己还在醒着。你去挨个叫他们,能叫醒的就是活人,不能叫醒的就是鬼魂。” 我奇怪的说:“你是不是说错了?鬼魂既然睡不着,就应该一叫就醒啊。” 李长庚笑了笑:“你没听说过吗?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们这一番密谋,都是在墙角进行的。那些狱友并没有听到。 我和李长庚打定了主意之后,我就向狱友走去了,而李长庚跟在我身后,一旦有什么情况就帮我掠阵。 第一个人是一个大胡子,睡得鼾声如雷。我几乎第一眼就判定他是活人。不过这种事靠肉眼判断并不靠谱,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脸,叫了一声:“朋友?” 大胡子微微睁开眼,嘴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又睡着了。 于是我走向第二个人。第二个人很斯文,身材瘦小,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他睡觉的时候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我碰了碰他的身体,他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惊恐的跳起来,裹在被子里东张西望。 我安抚了他两句,就向下一个人走去。 我已经叫醒了五个人,只剩下最后一个。就算是排除法也应该得出结论来了,这最后一个人就是鬼。 我回头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朝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一切准备就绪,你去吧。 最后一个人蒙着头,好像在沉睡,但是我却知道。他在装睡。 我拽了拽被子,让他把头露出来。他是趴在床铺上的,脸藏在枕头里面,我看不到他的模样。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叫了一声:“朋友?” 这人动也不动。 我又推了推他,他还是不理我。 于是我一伸手,把他的身体翻过来了。然后我就惊呆了。 这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声,六神无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就是鬼。 然而,正在这时候,我觉得脖子里一紧,随后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似得,再也动弹不得了。 我的眼睛使劲向下瞟,看到李长庚把一条细细的红绳系在我的脖子里。 “你疯了?”我瞪着眼睛问。 李长庚摇了摇头:“你以为我真分不出来人和鬼的区别吗?你还变成小风的模样骗我,真是好笑。” 我咬着牙说:“我有五帝钱。” “假的。”李长庚在我身上摸了摸,拿出来一张纸钱:“你刚才就是把这个说成五帝钱,还递到我手里的。” 我有点懵,又说:“我有影子。” 李长庚摇了摇头:“你看错了,那影子根本不是你的。” 他指了指窗户外面:“那里有两盏灯。那两道影子都是我的。” 我还没有说话,李长庚又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半夜了,你是不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因为鬼是不用睡觉的。你刚才在床铺上坐了那么久,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我百口莫辩,甚至我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我会不会真的是鬼?这不可能啊? 我正纳闷的时候,看到床铺上的另一个我醒过来了。 他惊慌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李长庚:“怎么回事?” 李长庚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有一只小鬼冒充你,被我抓住了。” 他的目光就重新落在我身上,手里把玩着一枚五帝钱问:“你为什么冒充我?”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说话也没用,最后会演变成真假美猴王的把戏。 我略微思考了一会,忽然明白过来了,这是鬼上身。 可能是在我睡觉的时候,这只鬼把我的魂魄勾出来了,自己钻到我的身体里面去了。 我正在思考怎么解释的时候,李长庚嘀咕了一声:“把这只鬼栓到墙角去吧,在这里碍眼。” 然后我就被栓到了水龙头上,正好在厕所旁边。 我苦着脸蹲在地上,心想:听说新来的犯人会被欺负,不准睡床,只能睡厕所,看来这话没错啊。 李长庚临走的时候,把我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拴在了手腕上,这样一来,我虽然挣脱不开,但是身体能动了。 李长庚坐回到床铺上,和另一个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忽然,他趁另一个我不注意,回头想来,向我眨了眨眼,然后指了指墙角。 我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等我向墙角一看,我看到了一只插在地上的供香,还有一盒火柴。 李长庚这是什么意思?他看我可怜,让我吸两口烟气?毕竟鬼魂是靠闻供香充饥的。 可是随后我就觉得并不是这样。李长庚不是那种好心人。一只鬼被他抓住了,他也不会花心思提供供香。 不过我也懒得再猜下去了,随手把那只香点燃了。 供香的烟气一冒出来,我就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随后,我看到了无数的景象,有叔爷爬进棺材里的,有二婶七窍流血的,有孔方捏住我手腕的…… 每一段记忆都是我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我打了个哆嗦猛地清醒过来了,然后我赶快捂住了口鼻。 我知道,这只香肯定有问题。 香气飘飘荡荡,很快飘到了另一个我身边。他嗅了两口,脸色有些异样。 李长庚坐在他身边,像是一个魔鬼一样,幽幽的问道:“小风,你怎么被关进来了?” 另一个我也幽幽的回答道:“因为我出不去。” 这个回答驴唇不对马嘴,李长庚耐心倒好,说道:“为什么出不去?” 另一个我说道:“因为我没有罪。” 这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可是李长庚却郑重无比的点了点头:“我怎么把你救出去?” 另一个我说:“我要所有人都留在这里陪着我。” 李长庚又问:“为什么让我们留下来?” 另一个我只是一个劲的重复:“我要所有人都留在这里陪着我。” 李长庚忽然嘿嘿笑了:“不行啊,中秋节的时候,我还有事要做呢,不能留在这里。” 随后,他就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从里面抓出来一道影子。 第一百零一章 种执念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李长庚早就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果然,他笑着朝我解释道:“你的鬼魂被勾出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为了套出来他的话,委屈你了。你把那只香灭掉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长庚抓着那团影子看了一会,扭头对我说:“你可以回到肉身了,赶快还阳吧。” 我没动。 李长庚惊奇的说:“小风,你不会生气了吧?我不就是耍了你一下吗?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我有些恼火的说:“现在你也是故意的吧?红绳绑着我的手腕,我怎么还阳?” “对对对,我给忘了。”李长庚拍了拍脑门,跑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了。 等我回到肉身之后,看见那一团影子面色苍白,舌头吐出来,脖子里面有一道深深地勒痕。 这是一个吊死鬼?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坐在床上,问道:“你刚才不是要套他的话吗?什么话都没套出来,怎么就放弃了?” 李长庚用红绳在鬼魂脖子上绑了一个蝴蝶结:“因为套不出话来,所以只能放弃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 李长庚随手把鬼魂放在地上,自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道:“这只鬼身上有很大的怨气,可能是生前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他的魂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认为自己没有罪,只有被平反之后才肯离开。另一部分要出去报仇,所以已经提前走了。” 我愣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这里只有一半魂魄?” 李长庚点了点头:“留下的这一部分,是执念最深的地方。他已经忘了受到了什么冤屈。只知道自己是无罪的,而且要留下来,等着赔礼道歉。” 李长庚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我还以为这里能有什么厉鬼呢,原来只是一半魂魄,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我对李长庚说:“你别这么入戏行吗?你不是主动进来的,你是被人送进来的。”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把红绳拴在水龙头上,促狭的对我说:“以后有新人半夜被罚睡厕所,一定会感受到阴风阵阵,没准晚上还得做恶梦。嘿嘿……” 我有点无语的看着他:“我很好奇,你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时候,很爽吗?” 李长庚说:“怎么是损人不利己了?被关到这里的能有什么好人吗?我也是替人民群众惩罚一下他们。” 我连忙摆了摆手,说:“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好人。” 我又指了指被绑在水龙头上的鬼魂:“他不也是被冤枉的吗?” 鬼魂已经只剩下了执念,现在听到冤枉两个字,居然呜呜的哭起来了,从他的眼睛中流出来一串血泪。 他努力地张着嘴,朝我比划着口型。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的是:帮帮我。 旁边的李长庚就说:“小风,你的心可别太软,凡是被抓的人,十个里边有九个觉得自己是冤枉的。” 然后他捡起墙角的那只供香,有些可惜的看着烧剩下的一部分:“这种迷香很宝贵的,闻了之后,可以想起来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想到这鬼魂只剩下了执念,早知道就不糟蹋这种好东西了。” 他把供香收起来,躺在床上睡下了。五分钟不到就开始打呼噜。 而我则继续坐在床上发呆。号子里关着一只鬼,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更何况,那只鬼自从听到“冤枉”两个字之后,就一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心里发毛。 天快亮的时候,我把头枕在膝盖上打了个瞌睡。但是我很快就被叫醒了,说该吃早饭了。 我睁开眼睛,见天已经亮了。那只鬼魂消失不见,水龙头上只剩下了一条红绳。但是我知道,他依然被绑在那里,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狱友们都起床了,迷迷糊糊的排队洗漱。我听见不止一个人说,今天的水凉的过分。 号房里的生活很无聊,大家除了最开始互通姓名,吹吹牛之外,到后来实在无话可说了,如果还有新话题的话,那就是昨晚上刚出锅的梦了。 今天大家显得很兴奋,因为每个人都做了噩梦,讲的人兴致勃勃,听的人津津有味。 李长庚在旁边一脸阴险的笑,显然这些噩梦都是他那只香的杰作。 我有点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笑的。那么宝贵的香烧了一小半,就为了听别人做梦?如果是我,恐怕得哭死。 到中午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叫骂声,我一听这声音就激动起来了,因为那是樊姨的声音。 可能见我一晚上没有回去,樊姨终于找来了。 李长庚分析说:“警察大厅距离号房还有一段距离,樊姨的声音能传到这里来,而且声音清晰,这嗓音显然是有一定功力的。佩服啊,佩服……” 我没他这种闲情逸致分析樊姨的声音有多大分贝,我在聚精会神的听她说话内容。 樊姨一个劲的质问警察,为什么办案效率这么低。我的事只要找包子铺老板问一句就可以了,问什么把我关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还没有解决。 过了一会,我听见警察打了个电话,然后拿了一串钥匙,过来给我开门了。 我对警察说:“闹了半天,一个电话就能问清楚啊。那你还把我关一晚上干嘛?” 警察像是送瘟神一样说:“滚蛋,滚蛋。” 我走出来之后,警察随手要把门锁上,李长庚就叫:“樊姨,樊姨,我也在呢。” 樊姨就叉着腰骂:“你个死剁头的,怎么哪都有你?好事找不着你,坏事一抓一个准。” 警察见李长庚也是樊姨的人,顿时一把揪住李长庚的领子,把他也从号子里拖出来了。 得益于樊姨大闹了一场,我和李长庚避免了牢狱之灾。在路上的时候,我担心的问樊姨,她这样在警察局大吵大闹的,会不会有麻烦。 樊姨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咱们有理,凭什么不能大声说话? 我和李长庚只好点头,然后骑着摩托车要回去。 樊姨没有坐车,她告诉我们说今天是来县城进货的,顺便把我们俩捞出来。其实我被抓的事,她昨晚上就听说了,只是那时候太晚了,批发市场都关门了,所以她就没来…… 我只能苦笑着打着火,一拧油门,带着李长庚回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问李长庚:“号房里那只鬼魂,你不打算帮帮他吗?” 李长庚有点奇怪的说:“你怎么那么关心那只鬼?” 我皱了皱眉头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他挺可怜的,时不时就像想起来了。” 李长庚忽然叫了一声:“快停车。” 我听他说的严肃,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连忙把车停下来了。 李长庚拽过我的手腕,闭着眼睛给我号了号脉,然后苦笑着说:“小风啊,看来我得尽早给你补全本命灯火,不然的话,你这也太倒霉了。”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我又怎么了?” 李长庚说:“你被那只鬼种下执念了。” 我心里发毛:“执念是怎么种下的?种下之后会怎么样?” 李长庚说:“他利用的就是你的同情心。昨晚上你看见他流血泪的时候,心里很同情。这种同情心就容易让你不看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偏向于可怜人就是对的。他就趁着这时候,把一丝执念送到你的身体中。” “执念种下之后,你最好尽快驱除掉。不然的话,它会在你身体里越长越大,甚至影响你的思维,让你变得很反常。” 第一百零二章 换衣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沉稳一些,淡定一些。 我对李长庚说:“我的思维,会反常到什么程度?” 李长庚耸了耸肩:“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我沉默了。过了一会才有点无奈的说:“你说我是不是太倒霉了?没招谁,没惹谁,就是同情了一下,就被缠上了。”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谁知道呢?用佛家的话来说,万事皆有因果,也许你上辈子欠了他三升小米,两斗谷子,现在该还债了。” 我重新骑上了摩托车,在路上,李长庚告诉我,我这种情况,外界基本上没有办法。因为这不属于鬼上身,什么黑狗血、五帝钱,都束手无策。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最好帮他洗脱冤屈。将它从大牢里弄出来,不然的话事情会很麻烦。 我问李长庚:“如果他真的犯罪了怎么办?我还要颠倒黑白,帮他脱罪吗?” 李长庚说:“如果他真的干了坏事……你就准备着去住精神病院吧。不过你放心,精神病人都不知道自己有病,你自己乐观点,也能过好……” 我听了这话,很想来个漂移把李长庚从摩托车上甩下去。 号子里那个鬼魂只剩下了执念,什么东西都问不出来。我们只能碰碰运气,看看可不可以在外面找到他的另一半鬼魂。 李长庚说,可以根据我身体里的执念寻找,但愿管用吧。 我一路上情绪都有点低沉,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似得。 心里想着,嘴里就问出来了:“李大师,要是被人下了降头,你说自己能查出来吗?” 李长庚心不在焉的说:“能,但是我不会。” 我只好再问:“如果我怀疑被人下了降头,应该怎么办?” 李长庚说:“牢记四个字,人定胜天。什么风水、降头、八字、命理,都不过是小道,和天道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人能胜天,干嘛还怕什么降头?只要你精神力够强大,不仅能破掉降头,还能反噬到对方身上。来来来,你大声喊三句,人定胜天。” 我看着人来人往的乡村小路,骂了一句:“你又在涮我,当我傻吗?” 李长庚嘿嘿的笑了,没有成功让我出丑,笑声中又有一丝失望。 等我们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发现店门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人。锅是冷的,灶也是冷的。 我叫了几声姨夫,也没人搭理我。 李长庚就夸张的说:“糟了,姨夫被我们传染了,也喜欢不锁门就偷偷跑出去了。” 我也懒得理他,自己去厨房找了几个包子充饥。 正吃到一半的时候,看见姨夫牵着颜棋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对我们说:“回来了?在那边没吃亏吧?” 我和李长庚都摇了摇头,说那个地方还不至于让我们俩吃亏。 然后姨夫就指了指颜棋,说她中午放学回来,没精打采的,像是病了。刚才带到孙救死那里看了看,大夫说没事,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我走过去摸了摸颜棋的额头,也没有发烧,看她闭着眼睛困得要命,就赶快让姨夫带她去睡觉了。 等我和姨夫说完话,一回头看见李长庚把头埋在锅里,正在疯狂的吃包子。 我有点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心想:一大锅包子,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啊,你这样抢有意思吗? 我对李长庚说:“昨天我从死籍之地回来,你不在家。里面出了点事,一直没机会和你说。” 李长庚把头从锅里抬起来,很感兴趣的问:“出什么事了?” 我说:“里面有我两座坟。” 李长庚又问:“那你有没有做什么?” 我对他说:“我把坟挖开看了看,然后又给填上了,里面葬的全是纸人。我改了新坟的生辰八字,旧坟的没有动。” 李长庚就点了点头,说:“那就没事了,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准备晚上找到另一半魂魄吧。” 我感觉死籍之地有我的两座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李长庚这么轻描淡写的让我心里很不踏实。 等我再问的时候,李长庚就甩给我一句话,说他又没去过死籍之地,他怎么知道原因?然后就走了。 这很不符合李长庚的性格,我总觉得遇到这种事,他总是会缺德两句,开点玩笑的,但是他今天好像在逃避什么。 很快我就知道他在逃避什么了。一大锅包子,全没影了,一个都没有给我留。 昨晚上基本没怎么睡,下午的时候我想补一觉,但是总睡不踏实,半睡半醒的,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等我睁开眼睛,又一个人都看不到。 吃晚饭的时候,樊姨进货回来了,原本就狭窄的纸扎店更加狭窄了。 太阳落山了,樊姨一家人去睡觉了。纸扎店里面剩下我和李长庚。 李长庚把门关上,笑嘻嘻的说:“现在别人都走了,这里就我们俩了。咱们该办事了。” 我挠了挠头说:“你能不能被笑的这么下贱?你打算怎么找另外一半魂魄?” 李长庚说:“那道执念,是魂魄身上生出来的。所以它内心深处会有一种渴望,希望找到本体的位置。你只要放松,让执念牵引着自己的目光,就能看到魂魄的位置了。然后我们再把魂魄抓回来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感觉这件事也不难办。只要抓回了魂魄,就能问出来他的冤屈是什么。 李长庚打了一盆井水,放在了院子里面。让月光落在水中,变成了另外一个月亮。 他对我说:“你把指尖血滴进去,然后盯着它。” 我点了点头,把一滴血液挤进了水中。 那滴鲜红的血液落进水中之后,就迅速的扩散开来。渐渐地它变成了一团血丝,血丝又变成了血雾。 忽然,我发现血雾正在慢慢聚拢,变成了一根绳子。似乎是挂在房梁上的,结成一个环形,飘飘荡荡。 我看着那绳子,忽然心里有点发毛,因为这好像是上吊绳。 二叔是上吊死的,我对上吊绳有一种强大的恐惧心理,于是我想抬起头,离它远点。 谁知道身后有人用力的按了一下我的脑袋,我的头一下就扎了进去。而这根绳子,也死死地勒住了我的脖子。 砰地一声,我被拖到了一个地方,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是水泥地,上面涂着廉价的漆,现在漆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蜂窝一样的小孔来。 我吸了吸鼻子,觉得这里的气味有点古怪。我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连忙伏在地上不敢再动了。在我身上,是一个巨大的架子,我就藏在架子和地面之间的缝隙中。 我只能看见一双布鞋,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过了一会,有一件衣服掉了下来,是女士上衣。 我心里一跳:有人在这里换衣服? 有一只手把衣服捡走了。随后,那人把裤子也脱下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我绝对不是要偷窥,我只是想弄明白执念是什么。 于是我慢慢地探出头去,想要看看这里是哪。 谁知道我刚露头,就有一只手电筒照在我身上,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紧接着,是无数的脚步声,喝骂声,还伴随着钢管拖在地上,叮叮当当的跳动声。 我心里发慌,着急的从货架下面钻出来,我想要逃跑,可是还没等我站稳了身子,就听到脑后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我晃了晃脑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看这里是哪,可是我只看到了明晃晃的月亮挂在眼前,光芒晃的人睁不开眼。 第一百零三章 噩梦 “醒醒,醒醒。”有人拍了拍我的脸。 我茫然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我先是看到了纸钱,然后看到了纸人,我又回到了纸扎店里面。 李长庚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趁热打铁,一股脑赶快说出来,不然一会该忘了。”他催促道。 我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随口说道:“我看见一间大屋子,我藏在里面,然后有一个女的在换衣服。但是我只看见她的脚,后来我把头伸出来了。” 李长庚顿时乐了:“小风,你艳福不浅啊。然后呢?” 我揉了揉后脑勺:“然后我就被人一棍敲在后脑勺上晕倒了。” 李长庚一脸失望:“这么说你什么也没看见啊。” 这时候我也缓过来了,就无奈的说:“李大师,我现在鬼缠身啊,你能不能正经点,关心点正事。”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说道:“对,正事。你除了这些之外,还看见什么了?当时你在哪?”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好像是一间大屋子里面,水泥的地面,里面摆着货架子。” 李长庚无奈的说:“这种地方全国有好几万个。你有没有看到另一半魂魄?” 我摇了摇头。 李长庚就对我说:“你还是休息一会吧,执念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一时半会也不会发作。既然找不到那一半魂魄,就让它来找你吧。” 我对李长庚说:“能不能再让我看一次?也许这次能找到。” 李长庚摇了摇头:“通过执念寻找魂魄,很耗费人的精神。你现在是不是疲倦的很?你最好睡一觉,不然会落下病根。” 我晃了晃脑袋,确实累得要命,就倒在了纸钱里面。 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我觉得有点冷。纸扎店这种地方,常年都是阴冷的,于是我就抓了一把纸钱盖在身上了。 小时候老师让说理想。有说当科学家的,有说当老师的,我说的是拿钱当被子盖。没想到居然用这种方式实现了,想想也是悲哀。 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后来,他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 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我不是在纸扎店,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子下面是冷冰冰的水泥地面。 我慌了,心想:糟了糟了,我一定是在做梦,而且是噩梦。 我很想从梦中醒过来,可是我偏偏做不到。 这时候,那个幽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后来,屋子里的灯亮了。他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 随着这声音响起,灯真的亮了,而我真的被人在椅子上绑着。 我大声喊:“你是谁?你是不是那另一半魂魄?你出来,我是来帮你的。” 可是那个声音却没有理会我,依然幽幽的说着:“后来,门被推开了,进来四五个男人,他们用木柴打断了他的腿。” 我听得毛骨悚然,然后,门真的被推开了。 我看着进来的三个人,看着他们手里的木柴,开始一个劲的打哆嗦。 我想要看到他们的脸,可是灯光明晃晃的,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啪……一阵剧痛从小腿上传来,不过庆幸的是,我的腿并没有断。 很快,我就不那么庆幸了,因为对方发现我的腿没有被打断之后,就继续砸了下来。 我疼的呲牙咧嘴,忍不住学着那声音说:“后来,那些人向他道歉,送上了吃的,喝的,还有一张床。” 周围的人果然停住手了。 我心里一喜,心想:管用啊,这个梦还能语音识别? 随后,木柴就抡到我头上了,那人边打边说:“这傻逼,还想要吃的喝的。” 我倒在地上,疼的想晕过去,可是在梦里,我是没办法晕倒的。 我只觉得小腿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真的要断掉了。 最后我惨叫了一声,那些人终于住手了。小腿上传来持续不断的剧痛,我相信,我的腿可能真的断了。 梦,这里是梦。等我醒了就没事了。 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然后,那个幽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后来,男人们走了,女人们来了,她们带来了通红的烙铁。” 我一听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木柴打断腿已经让我无法忍受了,如果再加上通红的烙铁,那我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地狱。 我挣扎着站起来,右腿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就是一阵钻心的刺痛。看来打断腿真不是说说而已。 我爬到窗户跟前,向下看了看,我所在的楼层挺高,起码有四楼。 这时候,门已经打开了,我看到几个女人拿着烙铁进来了。我来不及多想,撞开窗户跳了下去。 耳边传来呜呜的风声,刮得我嘴角上翘,出现一丝笑意:“我要解脱了。听说在梦里死掉就会醒过来。” 这时候,那个恶毒而又促狭的声音出现了:“他没有摔死。” 随后,砰地一声闷响。 …… 我是带着浓浓的悲哀睁开眼睛的,小腿的刺痛还在继续,我向周围张望了一眼,想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酷刑。 可是我一看就怔住了,我正躺在纸扎店里面。 等等?这不是一个梦? 我一扭头,看到收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里面正在播放着一段鬼故事。而收音机的电线正插在插座上,搭在我的腿上,我的小腿已经被电的一片焦黑。 我惨叫了一声,挣扎着逃开了,然后把电线拔走了。 我坐在地上,一边检查小腿,一边惊恐的想:“是谁把收音机插上电的?” 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哥哥,我要听故事。” 我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到颜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了。她正在满脸泪痕的看着我。 “你怎么了?”我紧张的问。 颜棋的双眼根本没有聚焦,只是木然的看着我:“哥哥,我要听故事。” 我一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出事了。于是扯着嗓子叫:“李大师,李长庚,你去哪了?” “怎么了?怎么了?”外面传来李长庚的声音。他走进来,嘴里还在抱怨:“我就出去了五分钟,今天晚上星光正好,我要夜观星象,占卜一下吉凶,正推算到关键时刻……” 他自吹自擂的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然后蹲在颜棋面前仔细看了看,问我:“这孩子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让你看看。” 这时候,颜棋又说:“哥哥,我要听故事。” “什么听故事?”李长庚问我。 颜棋说道:“我要听刚才的故事。” 李长庚忽然明白了什么,马上对颜棋说道:“后来,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颜棋点了点头,身子一软,就睡着了。 我都看呆了,满脑子都是:这他妈也行? 我问李长庚:“李大师,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还做梦呢?今天晚上怎么有点奇幻呢?” 李长庚严肃的对我说:“你身上的执念影响到她了。她年纪太小,受到执念的感染,很容易对一件事产生执着心。今天我随便一句话能把她的要求打发了,但是以后执念越来越强烈,就越来越难满足。” 我担心的问:“那怎么办?” 李长庚说:“我们得快点找到另一半魂魄。”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腿上,好奇的问:“怎么弄的?” 我的腿现在还在疼:“被电住了。” 李长庚检查了一下我的腿,说道:“你很幸运,幸好丢了一盏本命灯火,不然现在早被电死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封执念 我坐在椅子上,无奈的说:“我要是没丢本命灯火,也不用在这里挨电了。” 李长庚指着收音机问我:“这是颜棋拿出来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大概是吧。” 这时候我精神萎靡,只想睡一觉。不过还是撑着和李长庚说了一下梦中的景象。 李长庚听了之后,说我的情况有点严重,执念发展的太快了,我们必须尽快把那一半魂魄找到,不然我有可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这些话如果是别的时候听到,我一定怕的要命,但是今天我反应很平淡。这倒不是我胆子大了,而是浑身难受,我的意识不清,对害怕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了。 后来我躺下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天亮才醒。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店里,而是躺在床上,估计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把我背回去了。 我从床上爬下来,打开门走出去,发现已经是中午了,一阵饭香味传来,樊姨他们正在吃午饭。 我昏昏沉沉的走下去,还没从梦中完全解脱出来,坐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睡了这么久啊。” 樊姨就看着我的腿说:“你怎么回事?怎么还电住了?” 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樊姨就指了指颜棋,让我下午送她上学。 等吃过晚饭之后,我拉着颜棋向幼儿园走去,李长庚则跟在我身后,眼珠一直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到幼儿园的时候,发现已经上课了。小孩们都坐在院子里,园长站在最前面讲故事。 鸟语花香,微风习习,我看的心驰神往,恨不得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这一次讲的故事是小猴子下山。 我和李长庚都没有离开,靠着门框听完了。 园长讲完之后,就有几个小孩主动走上去给大家讲故事。小孩的记忆力不太好,故事也讲的磕磕绊绊的,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我看见颜棋站在凳子上不安分的扭来扭去,似乎跃跃欲试的也想上台,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我忽然明白她晚上为什么要听故事了。 “小风,咱们走吧。”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能在这耽搁时间了。” 我点了点头,跟着李长庚回到了纸扎店。 说是回到纸扎店,其实就是坐在门口而已。现在樊姨已经不允许我们白天坐在店里了,用她的话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正在坐在店里,什么也不干,她看见了会心烦。 我问李长庚:“你打算怎么找到那一半魂魄?” 李长庚揉了揉太阳穴:“想要找到它不容易,一时半会我们也做不到。有可能找到的时候,你已经失去理智了。我先想办法把那道执念封起来吧。虽然撑不了多久,但是能撑几天就撑几天吧。” 我嗯了一声,就问李长庚什么时候动手。 李长庚想了想,说现在就去吧,那个地方有点远。 我听说那个地方有点远,就想骑着摩托车去,但是李长庚拒绝了,说还是走着去比较好。 等我跟着他出了孤马镇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要走着去了。因为我们两个一直在上山。而且是没有山路的那种山,一路上山峰陡峭,要抓着茅草和小树才能爬上去。 等天阳落山的时候,我们总算爬到山顶了。 山顶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我奇怪的问李长庚:“要在这里封住执念?李大师,你可别耍我,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长庚笑了笑:“这里特别不特别,你看不出来吗?” 我向周围看了一圈,实在看不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觉得这座山非常高,站在山顶,可以将周围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西方的红日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下几道朝霞仍然挂在天边。 我对李长庚说:“这里除了山比较高之外,我实在不知道哪特别了。” 李长庚就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山高。有一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么高的山,天上人也许可以听到。”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怀疑他才是被执念缠住,精神错乱的人。 李长庚指着山上的一块大石头说:“你先睡吧,等完全入夜之后,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无奈的说:“太阳已经落山了,再有二十分钟就完全入夜了,我还睡什么?”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我爬了一下午的山,真的累了。于是就坐在了石头上面。坐下之后又觉得不如躺下,于是我就躺下了。 躺下之后,自然而然的就闭上眼睛,然后我睡着了。 …… 我听到周围有很多人在说话,声音很小,模糊不清,听语调,似乎是在虔诚的祈祷。 我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座黑乎乎的山头。 我有点慌乱,叫了一声:“李大师,你去哪了?” 李大师没有回应,我怀疑自己被耍了。李大师是不是把我骗到山头上,让我在这里睡觉,然后他自己回家了? 我越想越有可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真的干得出来。 我从石头上跳下来,发现地上放着一个纸包。纸包里面有一只白纸灯笼,还有一一盒火柴。 我很担心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幸好,我划着火柴向上面照了照,并没有看到这个恐怖的字眼,而是看到了一幅画。 画中有亭台楼阁,才子佳人,和鬼不搭边。 我松了口气,提着灯笼打算下山。然而,那一阵说话声又响起来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是谁?我惊慌的叫了一句,然后猛地转身。 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紧接着,那声音又出现在我身后了,而且越来越清晰,我终于听清了,它正在不断地喊冤:“冤枉啊,冤枉啊……” 三更半夜,在荒凉的山顶上,听着背后传来一阵阵的喊冤声,我快要吓晕了。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我尽量镇定的说:“是不是你来了?” 我这里的“你”,指的当然是那半片魂魄。 可是他不回答我,依然在凄凄惨惨的喊冤,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传得越来越远。 紧接着,我忽然发现,这声音不是从我背后传来的,而是从我背上传来的。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就伸手向背上摸去,可是我摸了一个空。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就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冤屈?” 那个喊冤的声音不理会,依然在一个劲的喊冤。 女人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原来只是一道执念而已。你何苦附在人身上?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我胆战心惊的问:“是谁在说话?你在哪?” “我就在你手里。”那女人淡淡的说。 我低头一看,发现灯笼上的画动了,里面有一个女人正一脸淡然的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一下就掉在地上了。 蜡烛一下就把灯笼烧着了,火光熊熊,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你是谁?”我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问。 “我是天上人。”女人微笑着说。 “神仙?”我问。 女人摇了摇头。 “鬼?”我又问。 女人还是摇了摇头。 我还要再问,她直接打断我了:“你不用再问了,你身上有一道执念,会对你不利。只有我可以帮你封起来。” 我忽然想起这一趟的目的来了,李长庚是带我来封存执念的。难道就是找这个女人帮忙? 我小心的问:“你怎么帮我?” 女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先剖开脑袋再说。” 第一百零五章 山妖 我吓了一跳,两眼紧紧地盯着她:“剖开脑袋?” 女人见人害怕,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温和来:“你不用担心,我是李长庚的朋友,来帮你的。” 我听她提到李长庚,忽然有点松了口气,然后问:“李长庚呢?” 女人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走过来,说道:“你先配合我封住执念,很快就可以见到李长庚了。” 这时候,远处的灯笼快要燃尽了,火焰一跳一跳的,照在女人的衣裙上。我忽然发现,她裙子的式样很像是新娘子的装扮。 我现在看到新娘子就头皮发麻,于是很谨慎的问道:“你是谁?” 女人愣了一下,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放松警惕的我又要问这句话。她皱着眉头说:“你不用我帮你了?” 她越是不肯面对问题,我就越是怀疑她,于是说道:“你是从井底铁棺材里爬出来的,对不对?” 我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死死地盯着女人。如果她真的和祭灵庙有关系,无论怎么掩饰,都一定会出现异样的神色。 然而没有,女人脸上只有很诧异的表情:“什么祭灵庙?你在胡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衣裙和祭灵庙只是巧合。 这时候,女人已经走到我面前了。她淡淡的说道:“好了,现在我帮你封住执念。” 她抬起一只手来,抓住我的脑袋,然后举起匕首,作势要剖开我的头骨。 说实话,这个女人算是有耐心的了,之前和我对答了那么久,而且我一直怀疑她,她也并没有生气,看来不像是坏人。但是眼看着对方要剖开我的脑袋,我还是怕了,我很想逃走。 然而,女人的刀却停下来了。她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又伸出两只手,遮住我的额头,上下看了两眼,神色越来越异样。 我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女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个人?” 我愣了一下,心想:“我像一个人?我像谁?” 莫名其妙的,我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人影来。那人是一团黑气,最后幻化成我的模样。我脱口而出:“我倒是和一个叫冥主的人长得挺像的。” 女人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大声喊道:“喂,你没事吧?” 然而,悬崖不知道有多高,女人早就没有踪影了。这时候,冰冷的山风吹在我身上,让我打了个寒战,周围的世界忽然开始一寸寸裂开。 我好像是被关在一个玻璃瓶里,现在瓶子出现了裂纹,裂纹越来越多,就像是蛛网一样。忽然,哗啦一声,瓶子碎掉了,我看到了瓶子之外的世界。 我坐在山顶的那块大石头上面,李长庚正站在我身边感兴趣的看着我。 他见我醒过来了,笑眯眯的说:“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你不用谢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谢你?”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你是见到了一个女人吧?她叫山妖,就住在这里。孤马镇附近,也就她有能力封住你的执念。她刚才进入你的梦境,是不是已经把执念封住了?” 我摇了摇头:“她没帮我封住执念,自己跑了。” 李长庚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愤怒的说:“怎么不讲信用呢?我花了那么大代价把她请来。纸钱都烧了四五斤,怎么收了钱不办事?” 我好奇地问:“妖也要纸钱?” 李长庚说:“她少不了和鬼打交道,当然会收纸钱。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走了?” 我挠了挠头:“好像是看我和冥主长得比较相似,所以就跑了。” 李长庚调转矛头,对我说:“原来问题出在你身上啊,小风,你怎么不珍惜机会呢?你知道我请到山妖多不容易吗?光纸钱就烧了四五斤……” 我摆了摆手:“你先别心疼纸钱了。我也不是故意长得像冥主的啊。再者说了,这里边的意思你没明白吗?这个山妖认识冥主。” 我这么一说,李长庚也安静下来了。他坐在石头上分析说:“这么看来,咱们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虽然你的执念没有被封住,但是有了冥主的线索。” 我苦笑着说:“什么焉知非福啊。我执念再不封住,恐怕再过几天就精神失常了。你能不能再把山妖请出来?” 李长庚摇了摇头:“她既然因为冥主躲开了,那就不会再出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再有七天就是月圆之夜了,到时候她一定会站在山顶呼吸吐纳。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她。” 我点了点头,心想:但愿我能撑过七天。 忙了一下午爬到了山顶,结果什么事也没办成,我们俩又可怜兮兮的爬下去。 等我们回到孤马镇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钟了。 我对李长庚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整天黑白颠倒的,我都感觉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李长庚说:“你丢了一盏本命灯火,早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我正要反驳他,忽然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我心中有一种渴望,渴望向前走两步,走到街角去,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 “你怎么了?”李长庚见我神色不对,连忙问我。 我低声说:“我觉得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叫我似得。” “是另一半魂魄。”李长庚惊喜的说:“看来那一半魂魄也感应到你的执念了。” 他迅速的拿出来两张纸钱,贴在我眼睛上了,然后又让我把五帝钱含在嘴里,嘱咐我说:“到了之后千万别出声,尽量看清楚他是谁,长什么模样,从哪来的,要到哪去。你的活人气被压制住了,不用担心他发现,实在不行就跟过去。” 我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向街角走去。而李长庚没有跟着我,他毕竟是活人,万一把那半片魂魄吓跑了,我哭都来不及。 我走到街角的时候,看到那里有一团火光,围着火光,坐着四五个人。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四五个人哪个是那半片魂魄。 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我暗中观察一会,应该可以把他找出来。毕竟我在牢里曾经见过他的脸。 我走到火堆跟前,学着别人的样子,也坐在了地上。 我想旁边张望了一眼,然后就吓呆了,我看到了颜棋。 颜棋和我一样,在地上盘腿坐着,她身边放着一摞纸钱,时不时就向火堆里扔进去一张。 而在她身边,剩下的那几个人都不是人,而是鬼魂。这几个鬼魂年龄都不大,和颜棋相仿。 我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颜棋半夜不睡觉,怎么和鬼坐在一块了? 这时候,其中一个小女孩站起来了,笑眯眯的说:“今天,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围观的人都连连点头。而这小女孩一开口,我就头皮发麻,因为这正是收音机里面的声音。 这个小女孩讲的是一个鬼故事,内容是有人被逼上吊,最后化作厉鬼,四处复仇。 我听得身上冒寒气,颜棋却瞪大了眼睛,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我没有惊动他们,而是咬牙忍着,目光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最后我确定,吸引我执念的,是讲故事的小女孩。 可是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就越发纳闷了,她和牢里的魂魄一点都不一样啊。为什么我的执念要引着我来这里? 我正在奇怪,颜棋忽然扭过头来,奇怪的对我说:“哥哥,你怎么在这?” 一瞬间,所有听众的目光都落到了我身上。 免费公告:感谢捧场,以及今晚钻石清零,你投了吗? 今天是月底了,12点钻石清零,还没投的赶快投一下吧,不然就没了。 钻石过百加更 推荐过千加更 岩币过万加更 可能是昨天没睡好,今天一直头晕恶心,所以写的有点慢。好在有一点小小的延迟,但是保底2章,加更2章,一共6章没有少。 感谢今天的捧场: 谢谢魂丝捧场的一杯美酒 谢谢蓝色雨726捧场的一杯美酒和一把扇子 谢谢yamada_elf捧场的一杯美酒 谢谢用户110729捧场的一杯美酒 谢谢用户531984捧场的一杯美酒 谢谢支持 不知道怎么投票的可以加一下公众号,我今晚发一个教程。搜我名字就能找到。 一百零六章 阴宅 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小女孩也扭过头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 被这么多小鬼盯着,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我和他们是同类,发现不了我。我和他们是同类……” 这样念叨了几句之后,发现小女孩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她脸上带着狐疑的神色,问我:“你是谁?” 很显然,她也察觉到我身上的执念气息了。 我马上装出来一副最温柔,最善良的样子,微笑着说:“我是你的朋友……” 谁知道我刚刚张开嘴说话,那枚五帝钱就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了。它带着一阵脆响,四处乱滚,把周围的小鬼吓得脸色大变。 我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我怎么就忘了嘴里还含着五帝钱呢? 这些小鬼显然胆子很小,他们向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的盯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你们别害怕,我是……” “他是活人。”有个小鬼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得,指着我大叫。 另一个则指着地上的五帝钱大叫:“他会捉鬼。” 这一嗓子喊出来,就彻底无可挽回了。众鬼四散奔逃,我茫然的站在地上,眼看着他们藏进各种黑暗的角落,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咬了咬牙,紧跟着讲故事的女孩,看看能不能把她拦下来。我拼尽了全力,跟着小女孩一直跑出了孤马镇。 其实在追赶的过程中我就知道这件事几乎没可能,果然,几分钟后我就跟丢了。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农田,农田中又有几棵老树,刚才的小女孩就是跑到树影中,一闪不见的。 我的眼睛上虽然贴了纸钱,但是仔细看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女孩的位置。 后来我站在树影中,闭上眼睛仔细的感知着。我知道,见鬼就是这样,有时候人的眼睛会受到蒙蔽,不如把它闭起来,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果然,几分钟后,我感受到两道目光,朝我背后看过来。 我心里一震,猛地睁开眼睛,向身后看过去。身后有一棵大树,树后露出来半张脸,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三更半夜,遇到这种事情,真的是让人心惊胆战。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了,我生怕再吓跑了小女孩。 我假装没有发现她,嘴里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的朋友,我是来帮你的。” 一边说着,我一边把提前准备好的红绳拿出来了。 我绕了一圈,不着痕迹的绕到了那棵树旁边。然后猛地扑过去,把红绳向女孩的脖子上系过去了。 谁知道她的脑袋一碰就断,滚动着掉在了地上。 我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向后退去。随后我又反应过来?对方是鬼,头掉了又怎么样?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等我回过神来再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破破烂烂的童女纸人。 我心里清楚,这个纸人绝对不是刚才的小女孩。又或者,小女孩是附身在它上面的。只可惜,如果刚才我不向后退那一步,应该是可以捆住她的。 我已经彻底把她吓跑了,再想找到她基本上不可能。我有点垂头丧气,只好向孤马镇走去。 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另一件倒霉的事:我迷路了。 我只好凭着记忆找回家的路。花了几倍的时间,我总算回到了纸扎店。 李长庚正坐在店里面等我,见我回来,马上就问:“找到人没有?” 我摇了摇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忽然,我一拍大腿,说道:“糟了,颜棋还在街角呢。” 我急匆匆的要出去找人,但是李长庚把我拦住了:“不用去了,我早把颜棋带回来了。她现在回去睡觉了。” 我松了口气,有点担心的问李长庚:“我的执念又影响到颜棋了吗?为什么她半夜去听鬼故事?” 李长庚点了点头:“大概是吧。不过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不是找到线索了吗?” 我苦笑了一声:“你又焉知非福,回头我和颜棋都神经失常了。” 李长庚笑着说:“不要紧,等明天她睡醒了,咱们问问她,她从哪找到那小女孩的。人有阳宅,鬼有阴宅,只要找到她的老巢,她还跑的了吗?” 我听李长庚这么有信心,就暂且再信他一次吧。其实除了相信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最近我已经不敢睡觉了,生怕睡着的时候再梦见那个恐怖的地方,让人一顿毒打。好容易折腾着睡醒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神经错乱了。你可太倒霉了。 这样胆战心惊的过了一个晚上,我倒是没有梦见那个地方,反而梦见了精神病院。在梦里发愁的要命,醒了之后感觉比没睡觉的时候还累。 天亮之后,我洗漱了一下,然后吃饭。在饭桌上,我偷偷看了一下颜棋,发现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有点怀疑她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吃晚饭之后,我对樊姨说:“让我去送颜棋上学吧。” 樊姨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意思是你总算干了点正事。 我和李长庚簇拥着颜棋出了家门。等距离纸扎店挺远的时候,我们看左右无人,就小声问颜棋:“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颜棋眨了眨眼经说:“知道啊,我听一个姐姐讲故事来着,我现在还记得呢。” 然后她就要复述那个故事。我连忙把她拦住了。 一个四岁的女孩讲鬼故事,这件事实在太古怪了。即使是大白天,我依然觉得心里发毛。 李长庚则柔声问:“那个姐姐,你是从哪遇见的?” 颜棋歪着头想了一会说:“昨天晚上吃完晚饭,我正在外边玩,然后就看见她了。嗯……我们还去她们家玩了一会。” 我听说颜棋去过女孩的家,顿时眼睛一亮,问道:“你还认识路吗?” 颜棋说:“当然认识了。” 我又问:“那你能不能带我去一趟?” 颜棋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不远处的那条巷子说:“可是……我还要上学呢。” 李长庚就笑嘻嘻的说:“没事,没事,你先上学。等放了学再说。” 我心想也是,现在大白天的,就算我们找到女孩的阴宅也没有用。还是等晚上颜棋回来了再说吧。 我和李长庚就坐在幼儿园门口,等着颜棋中午放学,吃了午饭,然后又送她上学,继续无所事事的等晚上。 我说:“我总算知道樊姨为什么看我们不顺眼了。咱们两个大男人,什么都不干,就每天等着接颜棋上学放学,也难怪樊姨有意见。” 李长庚就翻了翻白眼,说:“咱们做的事情多了,只是樊姨不知道而已。” 我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我们干的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也拿不出手啊,要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整天在家歇着,也不想每天见鬼。 颜棋好容易放学了,我们耐着性子等她吃饭,陪着她做了几道数学题,做了些手工小制作。 李长庚一边笨手笨脚的抹浆糊,一边抱怨:“怎么幼儿园还要做小纸人呢?他们是纸扎店吗?咱们别做这个了,明天把店里的童女扛着,去幼儿园交给那老太太算了。” 我说你消停点吧,早点把作业完成,咱们好去找那女孩。 在我和李长庚的添乱下,颜棋总算把小制作做完了,然后带着我们去找女孩。 我们刚刚走到街上,颜棋忽然一拍脑门,说:“哥哥,咱们忘记拿东西了。” 我正要问忘拿什么了,颜棋就小跑着回去了。几分钟后,她吃力的从店里面拖出来一个笨拙的收音机。 第一百零七章 乱葬岗 我眼皮一跳,有点紧张的问颜棋:“你怎么把收音机搬出来了?” 颜棋不解的看着我:“不把收音机拿出来,怎么找到小姐姐?” 我疑惑的问:“她和收音机有什么关系?” 颜棋说:“她就住在收音机里啊,收音机一响她就来了。嗯……上次我就是听收音机的时候,小姐姐带着我去她们家的。”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这两天总是碰到稀奇古怪的事,做稀奇古怪的梦,原来这收音机有问题啊。 李长庚朝颜棋招了招手:“来,把这东西给我看看。” 李长庚把收音机拆开了,检查了一下,对我说:“这收音机是遗物。上面还有血,应该是女孩临死的时候,有魂魄沾在上面了。这魂魄很弱,平时无知无识,在收音机中沉睡。当收音机打开的时候,就有可能受到刺激,想要找回本体。” 我凑过去看了看,指着电线上的红漆说:“原来这是血啊,我以为是油漆呢。” 李长庚抱着收音机走到十字路口,说道:“里面的魂魄已经很弱了,也许咱们再用一次,她就无法再出现了。所以就在这打开吧,这里四通八达,她感受本体的信息比较方便。” 我笑着说:“李大师,你还真是细心体贴啊。” 颜棋在旁边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们折腾。 等我们要打开收音机的时候才发现,这大马路上哪来的插销? 李长庚拍了拍脑门说:“这里不是能放电池吗?快去找电池。” 里面放的是一号电池,我跑回纸扎店,拆了两个手电筒,把电池拿出来了。然后装到了收音机里面。 一拧开关,收音机没动静。 我无奈的说:“不行啊,这东西坏了,用不了电池。我怎么这倒霉呢?” 李长庚说:“人定胜天,你别这么悲观。这里坏了,咱们给它修好嘛。” 他真的就开始修收音机。我有点无奈的坐在大马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半夜修收音机。 我看了看颜棋,她已经快睡着了。 李长庚一边修一边说:“你说,咱们把颜棋偷偷带出来,樊姨知道了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 我没精打采的说:“会吧,但是我想先把今天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李长庚点了点头,对我说:“装电池。” 我惊喜的问:“这么快就好了?” 李长庚一脸鄙视的看着我:“这点小事,很难吗?” 我一边装电池一边赞叹:“你说你一个捉鬼大师,还懂修收音机,你很不赖啊。” 然后我拧开关,收音机还是没动静。我对李长庚说:“我收回刚才的话。” 李长庚也有点尴尬:“怎么还不行呢?”他伸手拍了拍。 这收音机本来就快朽坏了,被他这么一拍,木屑和铁锈哗啦哗啦的往下掉。我连忙把他挡住了,再拍下去,收音机就要散架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它传来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 “好了。”我惊喜的扑过去,要找到那个讲鬼故事的电台。 李长庚一把拦住我:“你别冲动。咱们两个大活人围在这里,那小女孩的魂魄肯定不敢现身。得让颜棋来。” 我有点犹豫:“颜棋才四岁,咱们总带着她见神见鬼的,不好吧?我听人说,小孩小的时候,总是看这个,长大了容易心理阴暗。” 李长庚说:“放屁。咱们这是锻炼她的心智呢。越练越强,长大了很定变成女强人。再者说了,这才哪到哪啊,和你们村的祭灵庙比起来差远了。颜棋还怕这个?” 我心想这话也有道理。就把颜棋叫醒了,让她把那位小女孩叫出来,我们两个则躲到了墙角。 颜棋蹲在地上,摆弄了一会收音机,我发现她根本不会找台,就是胡乱的扭那些按钮,不过时间不长,终于还是找到那个电台了。 以前我找到这个电台的时候,从来没有仔细听过,以为是什么半夜鬼故事的节目,现在一听,忽然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节目,根本就是一个小孩正在幽幽的讲鬼故事。 我看见颜棋坐在收音机面前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小声问李长庚:“你说她怎么就不害怕呢?” 李长庚低声说:“这就叫初生牛犊不畏虎。她还不懂鬼有什么害怕的。当然,也和你有关系,你别忘了,你身上的执念还在影响着她。” 我叹了口气,低声说:“如果今天晚上再不成功的话,我就先出去躲两天。我可不想让颜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李长庚说了句:“来了。” 随后,我眼前一花,看到收音机旁边多了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分明就是昨晚上讲故事的那一位。 颜棋笑嘻嘻的拍了拍手,那小女孩则谨慎地向周围看了看,对颜棋说:“你还想听故事吗?” 颜棋点了点头。小女孩就拉着她,一步步向孤马镇外面走去了。 我和李长庚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路上的时候,颜棋偷偷地回头看了我们几眼,但是没有声张。她知道我们不想被小女孩发现。这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在路上的时候,李长庚一边走,一边分析说:“等一会到了她的阴宅,咱们去看看墓碑,就能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到时候就算鬼魂不配合,咱们也可以问问他们家的活人。” 我嗯了一声,对李长庚说:“我感觉这个鬼魂,好像对颜棋没有恶意。” 李长庚说:“确实没有恶意,就是喜欢讲鬼故事而已。嘿嘿,这女孩怎么这么痴迷讲故事呢?该不会也是从幼儿园毕业的吧。”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来到了一片荒地中。这荒地在孤马镇挺有名的,因为里面有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头,坟墓里面的死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也没有墓碑,这是一片乱葬岗。 乱葬岗很古怪,曾经有人想占了这块地,在坟墓周围种些庄稼,补贴家用。谁知道庄稼长得比牙签还细。 有看风水的从这里经过,对那人说:“这里鬼气阴森的,对活人不利。五谷杂粮都含着阳气,和乱葬岗犯冲。这里只能长杂草,不能长庄稼。你今年恐怕没有收成。” 果然,还没到秋收的时候,庄稼就枯死了一大半。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打过这里的主意。而因为种庄稼的时候洒了不少肥料,这里的野草长势很好,哪怕矮的地方也有半人高。 我眼看着小女孩和颜棋走到了草丛里面,身形一晃,就被杂草挡住了。 我对李长庚说:“小女孩住在乱葬岗,不可能有墓碑,咱们找不到她家人了。” 李长庚就嘀咕:“看她的穿着打扮,死的时候身上套着的衣服不错,显然是有父母的,怎么就埋在乱葬岗了呢?” 我对他说:“因为我们这里有个风俗,没成年就似得,属于早夭,埋进祖坟,对父母不利,所以都是埋在乱葬岗。”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有父母就行,咱们总有办法查出来,快过去看看吧。”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进了乱葬岗。 一进去之后,我就感觉视线受到了遮拦。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在乱葬岗中,却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李长庚叹息了一声:“这里的鬼气太重了。小风,在这咱们不用躲那么远了。这里的鬼气把咱们的活人气压到了最低,你就是跟在小女孩身后她都未必能察觉。” 我有点无奈的说:“你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小女孩呢?” 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座座坟包,小女孩和颜棋早就不见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冥帖 我们跟了一路,没想到跟到乱葬岗的时候还是跟丢了。 李长庚安慰我说:“你放心,乱葬岗范围一共就这么大,我们认真点,一会就找到了。” 我看着孤零零的一个个坟头,皱着眉头说:“谁知道她的阴宅在什么地方?她往棺材里一钻,咱们怎么找?” 李长庚微微一笑:“她可以进棺材,但是颜棋不能进棺材。咱们只要找颜棋就可以了。” 我想了想,这话也没错,眼睛就左顾右盼,想要找到颜棋的身影。只是走了十来步,还没有找到。 乱葬岗里面鬼气阴森,这里不可能没有鬼。随着夜风吹拂,周围的雾气飘来荡去,我总觉得那迷雾之中,有一双双眼睛,正在好奇的打量我和李长庚。 我心里有点不安,于是小声问他:“如果这里鬼要害我们,你能挡住吗?”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惊奇的说:“我们老老实实的走路,鬼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奇怪的说:“鬼魂是很讲道理的东西吗?” 李长庚傲然说:“至少有我这个捉鬼大师在这里,他们会讲道理的。” 我嗯了一声,稍微有点放心了。李长庚就算再喜欢吹牛,总不会拿着自己的命去吹吧? 忽然,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来,刮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和李长庚都打了个寒颤,这风凉的刺骨,不像是夏天应该有的。 随后,我们身边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是坟头上的黄纸被吹起来了。 这里的每一座坟头上,都放着一张黄纸,由一块小石头压着。 我小声问李长庚:“那些黄纸是干什么的?” 李长庚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问道:“什么黄纸?” 我指着坟头上的黄纸说:“就是那些啊,你看不到?” 李长庚一脸茫然:“我什么也看不到啊,小风,你是不是眼花了?” 我觉得今天李长庚简直太古怪了,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他急匆匆的,一直在坟茔中间赶路,似乎很着急找到那小女孩的阴宅。 这时候,又是一阵强风吹过来。而在这风中,就有一张黄纸上下翻飞,不知道是从哪个坟头上被吹下来的。 它正好飘到我面前,而我一把将它抓住了。 我把黄纸递到李长庚面前,对他说:“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黄纸。” 李长庚脸色顿时一变,然后苦笑了一声:“小风,你这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呢?算了,算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我听他话里面有古怪,也忐忑起来了,问道:“怎么了?” 李长庚指了指我手中的黄纸,说道:“这叫冥帖。” 我一听这两个字,就知道事情不妙,随手想要把黄纸扔掉。李长庚连忙拦住我,叫道:“不能扔,冥帖一旦扔掉,那你就会恶鬼缠身,再也逃不掉了。” 我头皮一紧,连忙问:“这东西到底是干嘛的?” 李长庚说:“这里不是乱葬岗吗?葬在这里面的人,要么是外地人。要么是没有子孙的。还有你说的,未成年就死了的。” “死人讲究入土为安。这个入土,可不是挖一个坑埋了那么简单。首先是坟墓的位置,要回到家乡,落叶归根嘛。其次要入祖坟,陪伴在亲人身边。然后还要有墓碑,活人祭奠的时候知道是谁。最后要有香火,不然就只能做一个饿鬼。” “很显然,这四条,乱葬岗里的鬼魂都没有。所以他们心愿未了,不能投胎。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冥帖这种东西。” “鬼魂把心愿写在冥帖上面,放在自己的坟头上。如果有好心人从这里经过,看见冥帖之后,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把冥帖拿到手里,帮它完成心愿。” 我苦着脸说:“我不是好心人,我是不小心拿到手的。” 李长庚摊了摊手:“但是鬼魂不这么认为,你既然拿到冥帖了,就要帮他办事。又拿了人家的冥帖,又不办事,那不是耍人吗?到时候鬼魂缠上你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上面的愿望无非是想要尸骨还乡,或者逢年过节得到一点纸钱。虽然辛苦点,但是不难完成,你看看,你的冥帖上面都写了什么。” 我把冥帖展开,上面写道:过路君子,请帮忙带我回家,我想见母亲一面。 我看了之后松了口气:“这个还算简单,李大师,你是捉鬼大师,带她回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李长庚却问我:“带谁回去看看?” 我晃了晃冥帖:“带这只鬼回去看看啊。” 李长庚指着周围的坟头说:“哪只鬼?” 我愣住了,周围的坟墓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几百个,而我这冥帖是被风刮过来的,我哪知道是哪只鬼? 我挠了挠头,也算是急中生智,对李长庚说:“这里的坟头上都有冥帖。哪个上面没有就是哪只鬼,咱们用排除法就可以了。” 李长庚我笑着说:“这里有三分之一的坟头上没有冥帖。要么是还没来的及写,要么是像刚才一样,被风吹跑了,你怎么排除?”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李大师,要不然你就辛苦点?三分之二也没多少。” 李长庚眼睛瞪得滚圆:“你没开玩笑吧?你要累死我吗?我是捉鬼大师,不是接引道人,你拿着一堆鬼魂让我送来送去的算怎么回事?” 我苦着脸说:“那好吧,让这里的鬼魂缠上我,明天就把我给害了。中秋节那天,我也不能帮你办事了。” 我一提到中秋节,李长庚就蔫了,只好指着我的冥帖说:“你这里少了一个角,应该是被石头压着的时候,狂风一吹,吹破了。咱们找找吧,看谁的坟头上有半截黄纸。”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范围就小多了。” 我们俩挨个看过去,谁知道走了老远都没有能对的上号的。 路上的时候我埋怨李长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冥帖的事,反而要装糊涂?” 李长庚就说:“我们是在乱葬岗,被小鬼们包围着呢,要是坏了他们的事,他们不缠着你了,该缠着我了。” 我正发愁,李长庚忽然咦了一声:“怎么这里有一座庙?在乱葬岗建庙,新鲜啊。” 我抬头看了看,这座小庙不大,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加一间屋子而已。不过墙体上贴着瓷砖,屋顶上盖着琉璃瓦,两扇红色的门虚掩着。凡是小庙该有的东西它都有。 我对李长庚说:“这座庙我也知道,名字叫转生庙。是几年前孤马镇的人捐款,在这里盖起来的。” 李长庚就啧啧称奇,说孤马镇的人果然豪爽,不愧是城里人,可是在乱葬岗盖庙,是不是豪爽的有点过头了? 我解释说,盖这座庙的人,都是有孩子早夭葬在这里的。因为有传言说,乱葬岗里的魂魄都是孤魂野鬼,他们没有亲戚朋友,很难找到去阴间的路,也不知道怎么投胎转世。 那些人舍不得孩子留在这里受苦,就盖了一间转生庙,希望小孩能早点投胎转世。 李长庚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那就有点合理了。不过,里面怎么还住着和尚呢?” 我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和尚就算再一心向佛,也不会住在转生庙啊。我听人说过,转生庙里只有佛像,没有活人,因为这庙是给死人参拜的。” 李长庚笑了笑:“你不信?那你仔细听。” 我们两个都不再说话了。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很快,我听到了木鱼声,伴随着木鱼,还有喃喃的念经声,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声音听不大清楚罢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难道有和尚进去了?” 李长庚看着庙门说:“不是和尚,就是鬼魂,反正里面肯定有人。” 第一百零九章 转生庙 在鬼气阴森的乱葬岗,出现这种事并不稀奇。说实话,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我把冥帖收起来,继续东张西望,找剩下的一角。 李长庚拽住我,好奇的问:“你不进去看看吗?” 我很纳闷的问:“我为什么要进去?” 李长庚嘿嘿一笑:“你不是最喜欢管闲事吗?进去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我苦着脸说:“李大师,我现在百鬼缠身啊,有一道执念缠着我,有一张冥帖缠着我,我还要找颜棋,我实在没心思惹什么转生庙了,咱们走吧。” 我们刚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哥哥。” 是颜棋的声音,我猛地转过身来。但是我并没有看到颜棋,只看到一座转生庙。 我犹豫着问李长庚:“颜棋和那个小姑娘,不会在庙里吧?” 李长庚说:“我感觉很有可能。小风,这就是命啊,今天你躲不过去了,乖乖进去吧。” 我被李长庚推了一把,走到了转生庙门口。 我回头看李长庚,问他:“你不进来?” 李长庚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总得有个人在外面给你掠阵吧?再者说了,人家颜棋又没让我进去?她叫的是哥哥,不是爷爷。”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大师,你怎么占我便宜呢?” 这时候,身后的庙门缓缓打开了,我没有再和李长庚做口舌之争,直接走进去了。 李长庚说得对,总得有人在外面看着,万一庙里真有什么问题,两个人一块陷进来,连个求救的都没有了。 走进庙门之后,身后的两扇门就缓缓关上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回去拽开它。我见鬼太多了,知道这两扇门肯定打不开,也就不用丢人现眼了,倒不如坦然一点,学学关云长单刀赴会。就算我被人杀了,至少还能保住一点面子。 我以前听说过转生庙,甚至这座小庙建成的时候我还来过,但是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来。 等我仔细在这里看了一圈,就有些诧异了。这座庙,从里面看,比从外面看要大得多。 里面层层叠叠,有很多房屋,也有很多小院,我好像来到了皇宫一样。 我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幻象,鬼魂弄出来骗人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叫道:“颜棋?” 颜棋没有理我,我只能提心吊胆的向里面走去。 第一个院子很安静,什么也没有。我走到大殿中,看到供台上没有佛像,只有一个牌位。 牌位正中有两个大字:皆空。 旁边有两行小字,其中一行写道: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何必纠结前世?速速投胎去吧。 另一行写道:若执念不除,痛苦万分,可以前往后殿。 我侧过头去看了看,果然在供台后面还有一个小门,穿过这小门就进入了下一个小院。 我挠了挠头,心想:这座转生庙还真是名副其实啊,这里的设计,好像都是为了乱葬岗的魂魄转生。 当我进入第二个小院的时候,我顿时吓了一跳。地上乱七八糟,躺着很多死人。有的尸体甚至已经支离破碎了。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来,让我差点吐出来。 我捂住鼻子,加快脚步向大殿走去。 大殿中有一座高大的供台,这供台很高,两边甚至垒了台阶供人攀登。我看见上面同样有两行字。 第一行写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仇得报,执念尽销,可以投胎。 第二行写道:若执念不除,痛苦万分,可以前往后殿。 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通向后殿的小门,于是就沿着台阶走到了供台上面。 供台上面同样没有神像,而是有一个很大的天平。在天平旁边,确实有一扇小门。 我正要通过小门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下意识的一回头,看到一个断了脚的鬼魂,正抱着一具断了脚的尸体。 鬼魂拖着尸体一边走,一边嘟囔:“我断了一只脚,也打断你一只脚。互不相欠,这下我可以投胎了。” 等鬼魂走到供台上之后,我看到他抱着的尸体是另一个人,除了断脚之外,全身上下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皮。估计这人是鬼魂的仇人。 鬼魂把尸体扔到天平上,然后自己站在了另一边。 天平晃了两晃,却无法平衡,因为鬼魂太重,尸体太轻。 鬼魂沮丧的说:“难道我下手太重了?是啊,我只断他的脚就好了,干嘛要杀了他?现在我欠了他的因果,我还是不能投胎。” 鬼魂叹了口气,从天平上走下来,把尸体一脚踢开,然后走到了小门里面。 我也替他惋惜。报仇这种事,哪有点到为止一说?往往你骂我一句,我打你一拳,你打我一拳,我就砍你一只手。如果人的理智能够那么公平公正的话,街头上也没有打架斗殴了。 我跟着鬼魂进去,发现后面还是台阶,这里有一座高高的台子,上面写着望乡台。 我知道这台子的意思,是为了给客死异乡的人望乡用的。如果在望乡台上看到了故乡,了结了心愿,那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可惜,望乡和回乡毕竟是不一样的,有几个小鬼能通过望乡台了断执念?所以大多数的鬼魂,还是向下一小院走去。 我发现我走的越远,看到的小鬼就越多,只是没有看到颜棋在什么地方。 下一个小院,我看到了很多纸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纸人身上都写着很多名字,密密麻麻的,几乎将他们全部盖住了。 令我惊奇的是,这些纸人都没有脸。或者说,它们原本是有脸的,但是被人人为毁去了。 我看到有鬼魂拿着笔墨纸砚,在一个纸人身上写了一个名字,然后跪在地下,三叩九拜。看样子这名字是他的先人。 说来也奇怪,这鬼魂虔诚的跪拜之后,好像得到了解脱一样,身上的执念都散了出来,然后轻飘飘的飞到了庙外。 看样子,他以为这样做就算是和家人团圆了,心愿已了,就可以投胎了。 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小庙里面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东西。但是我也佩服建小庙的人,他们一定在庙里面做了一些布置,不然的话,这些鬼魂不会有这么多院子发泄自己的执念。 我穿过布满纸人的小院,来到了最后一座院子。 这院子里没有大殿,只有几个蒲团,蒲团上面都有人坐着。 这些人或者穿着僧袍,或者穿着袈裟,动作神态,居然和寺庙里的神像一样。 我粗略地看了看,就看到了如来佛,弥勒佛,燃灯佛。又看到了观音菩萨,文殊菩萨,以及各种金刚、罗汉。 有我能叫出名字来的,更多的是见都没见过的。 我最初听到的木鱼声和念经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等我走进院子的时候,念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坐在最前面的如来佛正在喃喃自语,好像在讲经一样。而他身边的佛门弟子,则侧耳倾听。 我也侧了侧耳朵,想要听听他在讲什么。 我听了一会之后就愣住了。因为佛祖不是在讲经,他讲的是鬼故事。 宝相庄严的如来佛,居然在寺庙里面讲阴森恐怖的鬼故事,这实在是太邪门了,我转身想要离开。 谁知道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颜风,既然来了,就不要忙着走,你不是有事情要找我吗?” 我扭头,看见说话的是如来佛,可是他的嗓音,却像极了收音机里的那个小女孩。 第一百一十章 梵灵 我停下脚步,转身一看,佛祖已经向我走过来了。起初的时候,他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确实是西天的佛祖。 但是很快,她的身子就开始变小,从三丈高的金身,变成了普通的小孩。 她确实是收音机里的女孩。 这女孩现出真身之后,其余的神佛也露出了真面目,我看到颜棋也从蒲团上站起来了。她冲我笑了笑,然后跑过来了。 我摸了摸颜棋的脑袋,对女孩说:“我知道,你看起来只有七岁,但是其实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你这样的老鬼,什么事不懂?我妹妹只有四岁,你为什么缠着她?” 我这话说的并不客气,因为我感觉到,这里的鬼魂都是普通的小鬼,我完全可以逃出去。既然可以逃出去,那就要帮颜棋讨个公道了。 女孩则微微一笑,也不气恼,说道:“是你妹妹喜欢听故事,一定要缠着我的。你如果能把她带回去,我也不拦着你。” 颜棋见我和女孩说起话来没完,有些不耐烦,就绕着我转了两圈,然后跑到了院子一角,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对女孩说:“我身上的执念对你有感应,你到底是谁?” 女孩说:“你可以叫我梵灵。” 我皱了皱眉头:“你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梵灵微笑着说:“是真的。不过你可以选择不信,因为这世上假话太多了。” 她的话老气横秋,似乎经历了无数次人间的悲欢离合一样,语气很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小孩。 不过我也没有和她纠缠语气的问题,我沉声问道:“好,我就当你的名字是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和我身上的执念有感应?” 梵灵沉默了一会,对我说:“咱们能不能坐下说?” 我点了点头。 梵灵就带着我向一个蒲团走去,当我过去的时候,看见那蒲团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屋子,屋子里面还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更妙的是,桌子上居然还放着茶水。 我有些感慨的说:“我见过的鬼也不少了,你这里就算是障眼法,也是很精致的障眼法了。” 梵灵微微一笑:“这些和障眼法类似,但是也不是完全一样。” 她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纸扎店里面,那时候你身上也没有这一道执念。让我想想,当时你正在摆弄收音机,碰到了我的一滴血,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梵灵就双手合十,叹了口气说:“世上的因果确实很奇妙,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她感慨了一会,继续说:“当时我也没有料到,你会遇见那个人。嗯……这道执念的主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叫说书人。” “他在哪?你知不知道?”我有些急切的问。 至于执念的主人叫什么名字,我根本不关心,只想找到他的一半魂魄,赶快解脱就可以了。 梵灵笑了笑,说道:“我确实知道他在哪,不过你要完成我的心愿我才会帮你。” 我当然不是第一次见鬼的菜鸟了,知道和鬼打交道,一定要把一切都问清楚,不然的话,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坑的。 我问梵音:“你要我帮你完成什么心愿?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会考虑帮你一下。” 梵灵微笑着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然后她手中多了一张小小的纸片。我一看到这纸片,就心中一震,因为那是黄纸的一角。 我把纸片接过来,和自己手里的冥帖比对了一下,居然完全契合。 我晃了晃手里的冥帖,有些不感相信的问:“这是你的?” 梵灵点了点头。 我也叹了口气:“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我也没有耽搁时间,就对梵灵说道:“那道执念留在我身体里很危险,所以我不想浪费时间,你现在就跟我走吧,我帮你达成心愿。” 梵灵点了点头,就跟在我身后,向小屋外面走去。 我叫了颜棋一声,拉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 在穿过层层叠叠的往生庙的时候,我很好奇的问梵灵:“往生庙的最后一座院子,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你为什么要假扮成佛祖?” 梵灵说道:“因为世人愚昧,鬼魂固执。他们不相信人,只想信佛。所以我就只好假扮成佛了。”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讲鬼故事?” 梵灵笑着说:“我讲的是鬼故事吗?我讲的明明是佛家故事。因果报应,前世今生,这些不都是佛理吗?那些鬼魂沉浸在我的故事里,他们的执着心也消磨下去了不少,没准哪天真的能投胎呢?” “反正他们在前面的院子里一路走过来,还是不能转世。那就留在我这里,听听故事。这叫什么来着?死马当活马医。” 我挠了挠头,总觉得梵灵是在狡辩,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服她。 沉默了一会之后,梵灵幽幽的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病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整天抱着药罐子。有很多次,我晚上醒过来,听见我妈在偷偷地哭,原来她很担心我死掉。” 梵灵朝我笑了笑:“其实我那时候确实会死,指不定哪天就咽气了。孤马镇也没有什么名医,只有一个姓孙的医生,那时候他刚刚来这里开药铺,没有什么名气,孙救死的外号也没有传出来。” 我听了之后,心里暗暗计算。孙救死现在恐怕有五十多了。他刚刚来开药铺的时候,大概二十多。这么说,梵灵三十年前就死了? 梵灵不知道我在讲什么,依然自顾的说道:“我那时候还小,但是已经懂事了。” 她看了看我手里牵着的颜棋:“就像她一样,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太多,所以就比较早熟。” “我躺在病床上,也很怕死,不知道死了之后会怎么样。本来我的病不能见风,所以整天窝在床上,我妈就给我讲故事解闷。后来我问她,故事里面有没有关于死了之后的事。” “我妈本来不想讲那些,最后拗不过我,就给我讲了一些轮回转世,因果报应的故事。我能感觉到,她讲这些的时候不太高兴。估计觉得我还太小,又病着,整天听这种鬼啊,死的,不太吉利吧。” “不过我却觉得没什么。开始的时候,我是为了找个寄托,知道死了之后会经历什么。后来的时候,我就爱上了鬼故事。央求我妈找来那些书。央求她给我买了个收音机,经常半夜听里面的节目。” 梵灵忽然看了看我,微笑着说:“就是你看见的那个收音机。我临死的时候还在听鬼故事,后来吐了一口血,死了。” 我听得心里发毛,闹了半天,这收音机是死人抱在怀里的,我还傻乎乎的拿它听广播,不见鬼就怪了。 梵灵长舒了一口气:“鬼死了之后,都是有点执念的,我的执念,就是到处搜集鬼故事。再把它讲给想听的人听。我知道,这种执念就像是荒地里的野草一样。你越满足它,它就会到处疯长。” “所以我想见我妈一面,赶快投胎转世,我真怕时间久了,完全被执念控制,不能投胎了。” 我点了点头,对梵灵说:“孤马镇距离这里很近,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她了。不过你先得告诉我,你妈是谁?” 梵灵指了指颜棋:“就是她们校长。” 我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道:“是幼儿园的园长?” 第一百一十章 不肯相见 怪不得园长那么喜欢给小朋友讲故事,原来根源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也有点可怜园长,那么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居然早早的就失去了女儿。 我记得听人说过,园长好像无儿无女,后来也没有再结过婚,可能是因为女儿去世,伤心所致吧。 我开始有点同情园长和梵灵了。我觉得,如果她早点把这些事告诉我,就算没有冥帖我也会帮忙的。 等我们三个人走出转生庙的时候,看见李长庚正被背对着我们坐在台阶上。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走到他身后一看,李长庚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正揪下附近的杂草,编织成一个花环。 我忍不住笑了:“李大师,你还有这个手艺呢?” 李长庚吓了一跳,从台阶上跳起来,说:“小风,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 我说道:“这是乱葬岗,除了我之外,其他人走路都没声音,你怎么不怕?”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其他人知道我捉鬼大师的身份,也不敢来打扰我啊。” 他随手把花环放在了一个坟头上,然后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指了指颜棋,又指了指梵灵,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冥帖:“都办妥了。梵灵说,只要我们帮她达成心愿,她就告诉我那半片魂魄在什么地方。” 李长庚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笑着说:“原来这几件事都赶到一块去了?看来你们两个还挺有缘。不就是想见见父母吗?这有何难?咱们走吧。” 我们一行四人,走出了乱葬岗,向孤马镇的方向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李长庚有点好奇,问梵灵:“这里距离孤马镇并不远,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你妈?” 梵灵说道:“我不知道,我没办法回家。” 李长庚有点纳闷的问:“你家在哪?” 我对李长庚说:“她妈妈就是幼儿园的园长。” 李长庚听了之后,目光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颜棋,最后看了看梵灵。过了一会,他对我说:“小风,这么多巧合凑在一块,我怎么感觉不是巧合呢?” 我只好回答说:“也许我们上辈子互相欠了三升小米,两斗谷子,所以今世才互相折腾吧。” 半小时后,我们已经走到孤马镇了。颜棋已经困得睡着了,于是我把她背在背上。 李长庚则掏出来了一只铃铛。 这铃铛和模样和声音我都很熟悉,像极了我给二叔送煞的时候用过的那一只,我很怀疑这根本就是李长庚从我们家偷得。 不过我没有问,因为问也白问,他会死不承认。 李长庚对梵灵说:“孤马镇毕竟是活人聚居的地方,你已经多年没回家了,万一被阳气冲撞,迷失了方向,那很危险,你就跟着我的铃铛走吧。” 梵灵感激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摇着铃铛,一步一晃的向前走去。梵音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最后面的,就是背着颜棋的我了。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来到那条小巷子里,巷子的尽头,就是园长家了。 李长庚摇着铃铛向巷子最深处走去了,可是梵灵却停在中央,为难的说:“我没办法过去。” 李长庚奇怪的问:“为什么?” 梵灵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只要我跨过去,就会发生一件我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这种感觉太真切了。我这些年来都是停留在这一步。” 我知道,鬼魂对世界的感知是很灵敏的。所以我很担忧的看着她。 谁知道李长庚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有我这个大师在旁边给你保驾护航,你一定没事。你今天不就是来探亲的吗?如果不敢向前走,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梵灵显然信了李长庚的信誓旦旦,于是点了点头。 而我在后面看的叹了口气:小姑娘,你还是不了解李长庚的为人啊,他的这个承诺,一毛钱都不值。 梵灵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砰的一声闷响,她就像是被拳头击中了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巷子口。 我连忙跑过去,看到梵灵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茫然的看了看巷子,又茫然的看了看我,对我说:“我没事。” 李长庚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忽然用脚扫了扫巷子里面的浮土。我看见浮土下面居然铺着一层砖,每一块砖上都刻着复杂的纹路,看起来很像是道士们作法用的咒语。 梵灵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情有些低落的问:“这些符咒,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就是一些祈福的文字,恰好鬼魂不能接触罢了。” 李长庚忽然指了指我:“那个谁,背着梵灵过去。” 我愣住了,指着自己说:“我?” “对啊,就是你。”李长庚说。 “为什么不能是你?我这里背着一个呢。” “冥帖又不是我接的,为什么是我?小风,我可是来义务帮忙的,你要是给我工钱,那我什么活都干。” 我现在穷的叮当响,那还付得起工钱?于是把颜棋放下来,让她坐在石头上,随后把梵灵背起来了。 梵灵是魂魄,根本没有重量。就算她是活人,一个七岁的小孩能有多重?所以我背着她向前走的时候,根本不觉得累,只是冷冰冰的,冻得我直打哆嗦。 然而,当我的脚踏在地砖上的时候,忽然一阵巨大的压力传来,我猝不及防,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李长庚在旁边说:“坚持住,不能摔倒,背过来就好了。” 他真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一直在旁边大呼小叫,就是不肯扶我一把。 我现在终于明白鬼魂背着五帝钱是什么感觉了。梵灵压在我身上,就像是一座高山一样,让我的身体踉踉跄跄,来回打晃。 我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毕露,艰难地迈出去一步,再迈出去一步。 我走了四步,足足用了两分钟。 当我背着梵灵跨过那段地砖的时候,压力陡然消失,我猝不及防,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梵灵从我背上下来了,而我倒在巷子里,靠墙坐好,一个劲的喘气。 梵灵看着李长庚,低声说:“这几块地砖,真的是祈福用的吗?为什么我觉得是专门用来阻挡魂魄的?” 李长庚笑了笑:“就算是阻挡魂魄,也不一定是你。” 他指了指那扇红色的木门,对梵灵说:“去吧。去敲门,然后见见自己的亲人。了结了心愿,就可以投胎转世,不用在乱葬岗苦熬日子了。” 梵灵答应了一声,就走到木门跟前,接连敲了十下。 木门没有打开,而是从里面抛出来了一块长长的白布条,布条上面写满了字迹。上面好像是抄写的经书。 梵灵看到这布条之后,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木门里面传来了园长的声音:“是梵灵吗?你走吧,不要回来了,我也不见你。” 梵灵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软软的倒在地上。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李长庚,哭着说:“我宁愿从来没有敲过门,以前至少心里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希望也没有了。” 李长庚难得正经了一次:“你那不叫希望,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没有那个父母不想见子女的,咱们还是找找原因吧。” 梵灵跪在门口,哭喊了一声:“妈,为什么?” 木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园长似乎早已经睡了,听不见了。又或者听见了,不想回答。 第一百一十二章 樊姨的亲戚 我看梵灵跪在地上哭的很可怜,于是对李长庚说:“要不然咱们俩去问问原因吧。” 李长庚奇怪的说:“咱们俩怎么问?” 我想了想,说道:“咱们翻墙进去,先好言好语的劝劝她。要是她不肯说,咱们就吓唬吓唬她。” 李长庚嘿嘿一笑:“要不要再顺便拿点钱,偷两件古董啊。” 我不解的看着他:“偷古董干什么?” 李长庚耸了耸肩:“反正也是犯罪,不如干点大的。等咱们俩二进宫,在牢里也有的吹。”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同意直接进去,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吗?拐弯抹角的干什么?” 这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李长庚把梵灵拉起来,低声说:“她不肯见你,你在这里求也没有用。找到原因最重要。你生前是不是和她吵过架?你们的关系是不是闹得很僵?” 梵灵摇了摇头:“她对我很好。” 我又问:“是不是你死了之后,把这一部分记忆忘了?” 梵灵还是摇头。 我和李长庚有点无奈,对她说:“天马上就要亮了,咱们先回去吧,等白天我们帮你打听一下怎么回事。明天晚上,咱们还在这条巷子里见面,怎么样?” 梵灵也算是通情达理,就点了点头。 然后我背着她过了那道地砖,把她放在了巷子口。 眼看梵灵要走了,我叫住她说:“你们母女见面的事,可能要耽搁几天才能解决。我的执念比较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说书人的魂魄在什么地方?” 梵灵有点为难的说:“你们两个是好人,本来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可是……你已经接了我的冥帖,就只能按照规矩来,不帮我完成心愿,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我听了这话,恨不得把我的手剁下来。 李长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颜棋,对我说:“小风,你还是出去躲两天吧,对颜棋也好。” 我只好点了点头。 梵灵和我们约好了明天再见,然后就走了。 这时候颜棋已经醒了,她有点不舍的问我:“哥哥,她不讲故事了吗?” 我愣了一下说:“今天不讲了。” 颜棋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我爸爸和我妈妈,真的投胎了吗?” 我心里一震,忽然明白过来了,问颜棋:“你喜欢听她的故事,是因为这个?” 颜棋点了点头。 我有点心疼,深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尽量平稳,尽量轻描淡写:“嗯,他们都投胎了,又变成人了。” 颜棋听了这话,眼睛里面露出一丝喜悦来。她无比憧憬的问我:“他们变成谁了,我能不能看看他们?” 我有点为难的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缓缓地摇了摇头。 二婶应该是投胎了,不过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回到三姓村去寻找她的坟土。至于二叔,他是融入河水中变成了水鬼,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投胎。 我只好对颜棋说:“现在还不行,过几天我让你见见。” 颜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这失望很快就消失了。她笑着说:“那我就对所有人好,因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我爸爸妈妈的转世。” 我惊奇的看着颜棋,因为这话不像是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果然颜棋告诉我说,这些都是梵灵的故事里面教的。 我们把颜棋从到门口,然后由李长庚把她带了进去。至于我……我就躲在墙角,从今天开始,我要避免和颜棋接触了。 颜棋和李长庚睡了,而我也已经一夜没合眼了,困得头疼。我找了个背风的墙角,蜷缩着坐了下来。好在现在是夏天,还不算太冷,我把头枕在膝盖上,很快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吆喝声吵醒的。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周围多了很多摆摊的小贩,我身上则落了不少灰尘和树叶。 我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身体,觉得身上酸疼酸疼的。 我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回到了纸扎店。樊姨又在算账,李长庚则坐在旁边数纸钱。 我走过去,清了清嗓子问:“颜棋呢?” 樊姨抬起头来瞟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上学去了。你这个死剁头的,还知道回来啊?” 我干笑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樊姨则指了指灶台:“去洗手吃饭。” 我慌乱的答应了一声,就快步走过去了。 在我吃饭的时候,李长庚凑过来了,笑嘻嘻的说:“你准备怎么谢我?” 我诧异的看着他:“我谢你干什么?” 李长庚得意的说:“吃早饭的时候,樊姨问你干什么去了,我说你去跑市场了,去隔壁村调查一下哪种纸钱好卖,那种纸钱进价便宜,回来给咱们添加一点新品种。再顺便考察一下棺材铺,也许能扩展扩展业务呢。” 我听了头都大了,瞪着眼睛说:“李大师,你是不是想害我?这种话明显就是耍人的。樊姨听了不得气死?” 李大师摊了摊手:“反正她没有生气,我看她还挺高兴的。” 我沉默的吃完了饭,中途偷偷地观察了樊姨几次,发现她确实没有发火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之后,我和李长庚商量了几句,就问樊姨:“幼儿园的院长,她是不是有个女儿?” 樊姨一边算账,一边心不在焉的说:“没有啊。”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说道:“是死了很久的女儿。” 樊姨的身子一震,慢慢地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我们两个:“你们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净问这些有的没的?”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你就说有没有吧。” 樊姨说:“有,不过七岁的时候就死了。” 我和李长庚都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如此。” 我又问樊姨:“她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活着的时候不说话,死了以后不烧纸那种。” 樊姨翻了翻白眼:“我怎么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干点正事不行吗?” 我看樊姨这种反应,越发肯定她知道内幕了。本来我们想着,樊姨是园长的邻居,应该知道一点八卦,现在我发现,好像不止八卦那么简单。 我刚刚想到这里,旁边的李长庚反应比我还快,说道:“樊姨,你肯定知道。” 樊姨不耐烦了:“我为什么肯定知道?” 李长庚转身,把一摞纸钱搬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破旧的收音机。他把收音机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说:“因为这个。” 樊姨不回答,只是盯着收音机,好像想起了某些往事。 李长庚就笑眯眯的说:“这可是园长女儿的遗物,她叫梵灵吧?她的东西,怎么在这里?” 樊姨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嘀咕了一声说:“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想的,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刨根问底的干什么?” 樊姨这么说,就代表想松口了。我和李长庚连忙说,我们问这些事,因为它和我们有很大的关系。 幸运的是,这一次樊姨没有再问我们和梵灵有什么关系,而是直接说道:“没错,园长家的事,我都知道。因为我和她男人是亲戚。我能嫁到孤马镇来,她男人在中间帮了很大的忙。” 我愣了一下,我只想到樊姨知道内幕,没想到她和园长家关系这么近,平时怎么没见她们走动过? 随后,我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梵灵其实姓樊,对不对?” 樊姨看了我一眼,说道:“梵灵当然姓樊。”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扫把星 樊与梵,音节相同,很容易听错,但是我仍然固执的认为那个小女孩叫梵灵。就因为我在转生庙里边,曾经见过她化身为佛祖的模样。 李长庚没有在名字上计较太多,他一向是个目的明确的人,于是笑嘻嘻的问樊姨:“那也不对啊,你和他们家是亲戚,也不应该有梵灵的遗物,哪有把这种东西放亲戚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樊姨上下打量了我们两个几眼,说道:“你们真要知道?” 我和李长庚都点了点头,然后紧张的等着,我很担心她来一句:死剁头的,干活去,一天天的,琢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而,樊姨却没有这么说,今天她似乎比以往脾气都好一点。 她叹了口气说:“那男人是我堂哥,叫樊城,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没想到娶了这么个天煞孤星。” 樊姨口中的天煞孤星,指的自然就是园长了。 樊姨骂了一句天煞孤星之后,似乎又有点不忍,改口说:“其实也不怪她,这是命里带着的,谁做的了主呢?老实说,那个女人勤快懂事,热心大方,没一个不喜欢她的。只是可惜,命就是命。” “她嫁过来以后,先把我堂哥克死了,然后又把梵灵克死了。最后剩下她一个人,没有哪家敢娶,就这么剩下了,现在大伙年纪都不小了,估计她也没这个心思了。” 樊姨看了看桌上的收音机,说道:“这是梵灵的东西,因为梵灵是被那个女人克死的,所以遗物不能放在家里,就分给了几个亲戚朋友。我一直在墙角扔着呢,怎么你们又给翻出来了?” 樊姨说的很简单,我听了之后却有一点怀疑,问她说:“大伙说她天煞孤星,有什么证据吗?” 樊姨说:“这还需要证据?我堂哥死了,我侄女死了,这不都是证据吗?而且有个算命的先生给她看过相,说家里亲人就是让她给害死的。为这个,她还哭了好几天,出门的时候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得。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樊姨把收音机放回箱子里,重新压在纸钱下面,说道:“听说她从来没去给梵灵上过坟,也是怕身上煞气太重,害得她不能投胎。”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园长不见梵灵,难道是因为这个? 但是李长庚在旁边摇了摇头,有些严肃的说:“她不可能是天煞孤星。” 樊姨这种强势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反驳她的观点了,于是两手叉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长庚在这种气势之下,也没办法装什么得道高人了,就嘿嘿笑了一声说:“其实很简单,天煞孤星的命,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把孩子生下来,又把她克死,哪有这种事?反正我从没听过父母克孩子的。” 我和樊姨都愣住了。感觉李长庚的观点很有道理。 樊姨也不知不觉得问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我去问问园长?” 樊姨陷入了沉思当中,好像在考虑李长庚建议的可行性。然而,几秒钟后她忽然抬起头来,对李长庚说:“你听听热闹就行了,还想干嘛?几十年前的事了,问来问去的。给我干活去。” 李长庚干笑着说:“这也没活可干啊。” 樊姨就指着我说:“他不是去棺材店看过了吗?正好我最近正准备进一批骨灰盒,你们去这几家问问,看看谁家价钱低,做工好。” 樊姨给我们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地址。全都是周围乡镇的棺材铺。 我和李长庚没精打采的答应了一声,就捏着那张纸出来了。 李长庚把纸揣进兜里,对我说:“骨灰盒好不好,活人说了不算啊,得死人说了算。等到晚上,我去周围坟地里问问,看看什么样的盒子住着舒服,回头告诉樊姨一声,保证她生意兴隆。” 我无奈的说:“你还有心思做生意呢?干点正事行不行?再者说了,死人住着舒服有什么用?买骨灰盒的是活人啊,你得让活人看着满意才可以。” 李长庚说:“这你就不懂了,死人满意了,可以给活人托梦啊。比如托梦说……樊姨家的骨灰盒很不错,以后都用他们家的。” 我现在觉得我正在和白痴说话。 我们两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不知不觉得,居然走到了园长家附近。 我看了看时间,应该也快要中午放学了,于是我们就躲了躲,免得被颜棋撞见。 时间不长,小孩们从园长家走出来了。等人走干净之后,李长庚就朝我摆了摆手,说道:“小风,该咱们上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跟在李长庚身后。向巷子里走了两步,我又回过味来了,问道:“咱们上什么?” 李长庚脱口而出:“上学啊。” 说了这话,他也觉得不对,呸了一声说:“咱们去问问园长,看看她昨晚上为什么不见梵灵。还有,看她是不是天煞孤星。” 我很不抱希望的说道:“她不会告诉咱们的。” 李长庚说:“告诉不告诉,我们也得试试再说。万一她老人家在心里憋了三十多年,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呢。” 我们说话的工夫,已经走到园长家门口了。我轻轻拍了拍门,小院的门吱扭一声就打开了。 园长站在里面,一脸和蔼:“你们怎么来了?” 我还没有说话,李长庚就笑嘻嘻的说:“我们想问一下你和梵灵……” 他刚刚提到梵灵两个字,那扇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如果不是李长庚躲得快,两道鼻血是跑不了的。 我问李长庚:“你知道什么叫闭门羹吗?”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意料之中,咱们走吧。” 在园长面前问梵灵的事,百分之百有这样的后果,我不知道李长庚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折腾这一趟。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他虽然故作平静,但是眼睛里的得意是掩饰不住的。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没有回纸扎店,因为这时候我们应该在隔壁村考察棺材铺才对。 按照孤马镇的风俗,纸扎店如果有进货的意向,棺材铺老板一定会招待我们吃饭的,所以樊姨也没有给我们午饭钱。 我和李长庚捂着肚子溜达了半条街,看见前面有一家包子铺。 李长庚说:“咱们进去喝口水吧,把肚子灌饱了就不饿了。” 我很纳闷的跟在他身后:“咱们为什么不去隔壁村棺材铺吃饭?” 李长庚说:“因为咱们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我们进了包子铺,刚刚坐在凳子上,李长庚就跟报菜名似得,用极快的语速要了七八样包子。 我连忙拦住他:“你有钱吗?” “记账,记账。”李长庚满不在乎的说。然后他高声喊了一嗓子:“老板,记在樊姨账上。” 孤马镇就这么大,大伙早就知道我们俩是纸扎店的伙计了,所以痛快的答应了。 时间不长,包子已经端上来了,李长庚开始狼吞虎咽。我也没客气,也抓了个包子开始吃,反正这件事是李长庚干的,以后樊姨发现了也是他顶着。 十五分钟后,我们俩都吃饱了。我坐在凳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问李长庚:“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晚上还要见梵灵呢。” 李长庚说:“让我喘口气,一会咱们去樊家祖坟看看。看看樊城是怎么死的。打死我也不信天煞孤星的命能生出孩子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樊家墓 我看了看天,这时候还很早,大太阳在我们头顶上照着。 我对李长庚说:“现在是白天,咱们怎么见鬼?” 李长庚笑了笑:“正因为是白天,鬼魂都躲在棺材里,所以见他们才格外容易。” 然后他站起身来,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和我离开了包子铺。 夏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晒得我有点头晕目眩。我知道,这阳光中不仅有热量,还有无尽的阳气。 一只虚弱的鬼魂,在阳光下暴晒一天,就有可能魂飞魄散。而我们居然要在这种天气里见鬼,那不是开玩笑吗? 李长庚却胸有成竹,在街上随便找了一个人,打听了一下樊城坟墓的位置,就出了孤马镇。 樊城的坟墓,就在樊家祖坟里面。也不知道从哪一代传下来的规矩,樊家人死了以后,要在坟墓边种一棵树。 一代代人繁衍下来,这些树越长越多,最后古木参天,居然形成了一片树林。 即使是在夏天,树林里面也有冷飕飕的风。走进去之后,起初的时候觉得遍体生凉,很舒服。但是五分钟之后,就会觉得一股冷意沁进骨头里,冻得人打哆嗦。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孤马镇的人在夏天宁可热的头昏脑涨,也没人敢来这里乘凉,因为在这种地方呆的时间久了,回家之后会大病一场。 现在我和李长庚就站在樊家祖坟外面,看着里面的坟头发呆。 李长庚说:“这里阴气很重,看来想要见鬼并不难。” 我嗯了一声:“你打算怎么见?” 李长庚从身上掏出来一把纸钱,微笑着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跟着李长庚进了树林,头顶上的太阳顿时被遮住了。周围的冷气一下裹住了我的身体,让我打了个寒战。 幸好现在是白天,我只是打个寒战而已。如果是晚上,我感觉会遇到什么东西。 我问李长庚:“把坟地弄成这样,阴气森森的,真的好吗?” 李长庚缓缓摇了摇头:“物极必反。坟前种松柏,本可以替祖先遮阳,让他们在阴宅里睡得安稳些。可是松柏密集到这个地步,反而会招来不知名的鬼魂,给阴宅造成麻烦。” 我们两个一路交谈,然后找到了樊城的墓碑。 李长庚没有马上烧纸,而是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从身上掏出来一块巨大而且轻薄的黄纸,铺在上面了。 我奇怪的问:“这黄纸是干嘛用的?” 李长庚说:“睡觉。” 我摆了摆手:“你别开玩笑了。到底干嘛用的?” 李长庚认真的说:“真的是睡觉用的。这里虽然有鬼气,但是毕竟是白天。鬼魂未必敢出来见我们。那我们就躺在这里,灵魂出窍,去见他们吧。” 李长庚是大师,他的方法我也没有办法反驳,只好按照他的吩咐躺在黄纸上面,两手都握住了纸钱。 按照他说的,两手握着钱,一会好行贿,谁知道灵魂出窍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鬼魂呢? 我直挺挺躺在黄纸上,听见李长庚在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周围是一阵阵阴风,身下是硬邦邦的泥土,我心想: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没想到下一秒,我就进入了梦乡中。 我睁开眼睛,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下来了。我正站在一座小木屋跟前,屋子里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好像有人在敲钉子。 我向旁边张望了一下,附近还有不少这样的小木屋,但是周围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这是梦,但是我有点担心,难道李长庚又要我一个人去见鬼? “李大师,李大师……”我轻轻喊了两声,李长庚没有回应我,倒是木屋里面的敲击声猛地停下来了。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木屋,发现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写着“樊城”两个字。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樊城的墓碑了。看来这木屋也是坟墓幻化而成的。 于是我敲了敲门,沉声说:“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我,倒是木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我试探着走进去,看见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我心里有点怀疑,这陌生的男人就是樊城吗? 男人见我进来,目光有些冷淡,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是樊城的什么人?” 我心里一动,听这话的意思,这个男人不是樊城?可他如果不是樊城,为什么会出现在樊城的坟墓中? 我正要答话,就听到李长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们是樊城的仇家,听说他倒霉了,所以来这里看看热闹。” 随后,李长庚就笑嘻嘻的走进来了。 男人看着我们冷笑了一声:“仇家?仇家会带着纸钱来这里?” 李长庚连连摆手:“这些纸钱是给你的。知道你在这里辛苦了,哈哈。” 随后,李长庚拿出火柴,就要当场把纸钱烧了。 男人摆了摆手:“别在我这里点火。你们要见樊城,也不是不可以。这些纸钱我留着也没用,你们跟我来吧。” 我和李长庚答应了一声,就跟着男人向外面走去。 等出了小木屋之后,我有点奇怪的问:“不是在屋子里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然后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咱们两个睡着之后,一不留神,魂就被他勾到这里来了,这里根本不是樊家祖坟。” 我有点震惊的问:“不是樊家祖坟?那这里是哪?” 李长庚说:“咱们在树上。你还记得那些树吗?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被做了手脚。有人在树中放进去了恶鬼,让恶鬼和树合二为一,变成了树妖。这些树妖就是狱卒。樊家人其实是被关在祖坟里了。已经有很多年,一个投胎的都没有。” 我惊讶的看着李长庚,偷偷指了指前面的男人:“你的意思是,他是树妖?” 李长庚缓缓地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千万不能说是樊城的朋友,不然的话,也得被关在这里。” 我嗯了一声,就不敢再出声了。 树妖向前走的时候,我总是听到隐隐的一阵铁链声。我仔细一看,他的脚腕上好像拴着一个铁环。这铁环上似乎又系着一条看不到的锁链。 我心里有些感慨,樊家人是这些树妖的囚徒,树妖又是谁的囚徒呢? 很快,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座瓦房跟前。树妖懒洋洋的指了指那扇门,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意思好像是,樊城就在里面。 我看见瓦房修得很不错,心里纳闷:怎么犯人住的比狱卒还要豪华? 这次我们没有再推门,直接走进去了。我看见正厅当中放着一口棺材,有一个男人正坐在棺材上面发呆。 “你是樊城吗?”我低声问。 他看了我一眼,茫然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我们是梵灵的朋友,来这里问你一些事。” 樊城听到梵灵两个字,眼睛里瞬间流露出一丝激动。他终于张开嘴,声音嘶哑的问:“梵灵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回答道:“她的情况还好,就是想见自己妈妈一面,不然没办法投胎。” 樊城听到这话,忽然呜呜的哭起来了。他蹲在地上,一边揪头发,一边说道:“她见不到,她不能见。这可怎么办……”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问道:“为什么不能见?” 樊城抬起头来,对我们说:“因为她妈妈会害死她。” 我疑惑道:“难道园长真的是天煞孤星?” 樊城估计不知道园长是谁,但是听到“天煞孤星”四个字,猜也能猜到了,他愤怒的叫道:“她才不是什么狗屁天煞孤星。是有人要害我们一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镜中人 我和李长庚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连忙问:“是谁要害你们?” 樊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就是外面那些树妖的主人。” 看样子,他也是知道树妖的存在的。 李长庚皱着眉头说:“树妖的主人又是谁?” 樊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梵灵临死的时候,那个人就在附近。” 不等我们询问,樊城就主动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了。 据说樊城死后,察觉到自己的死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背后好像有一种邪门的东西在操纵。 如果他是活人,可能会觉得鬼神是无稽之谈,现在已经死了,知道世界上确实有鬼魂出现,所以也就从这方面着手调查了。 哪怕是做了鬼,樊城也只是一个孤零零的鬼魂而已,所以这种调查进展并不大,最后他也只是了解到,当初园长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人,就要杀光园长的亲人,让那个她孤零零的留在世界上,受尽煎熬。 樊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赶回到自己家里面。因为家中有活人,所以他没有进门,免得冲撞了她们。 樊城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发现园长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而梵灵比当初更加虚弱了,简直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因为自己已经变成鬼魂的缘故,樊城可以看到梵灵的身边放着一盏油灯。这油灯上有三个灯芯,亮着三朵小小的火苗,这是她的本命灯火。 樊城正看的心疼,忽然发现屋子里多了一道影子。这影子张开嘴,一下一下的吹梵灵的本命灯火。 油灯的火光本来就很暗,被他这样一吹,顿时熄灭了两朵。 樊城马上就急了,想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谁知道身体忽然不能动弹了。然后就有一道铁链拴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拖着向外面走去。 起初的时候,樊城以为自己被阴差抓住了,等到了祖坟才知道,原来这里出现了树妖,把来不及投胎转世的亲人全都关起来了。 这一关就是三十多年,樊城每天受到树妖的穿心之苦,但是最令他痛苦的,是当时被拖离院子的时候,听到梵灵的吐血声。 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不可能活下来了。所以这些年他也没有奢望着奇迹发生,让梵灵恢复健康。 樊城只是暗自庆幸,梵灵因为早夭的缘故,没有被葬进祖坟,也就不用被树妖困住了。 所以他日夜祈祷,希望梵灵已经投胎转世了。祈祷之余,又担心梵灵再次投胎到樊家,所以内心纠结的要命。 谁知道今天听我们说,梵灵根本还没有投胎,心智顿时就有点崩溃了。 据他猜测,树妖的主人肯定没有放过园长,同样在日日夜夜的折磨她,所以园长才不敢见梵灵。 我和李长庚听完之后,都有点失望。因为樊城也不知道树妖的主人是谁。这样一来,想要帮他们解脱,就有点难度了。 但是至少这一趟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我们知道了,园长不是什么天煞孤星,我们再耐心问问,看看她到底得罪过谁,总是有办法的。 我们正打算告辞的时候,就看到棺材里面生长出白色的树根来,这树根长势极快,猛地扎穿了樊城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去拽他。 樊城则摆了摆手,勉强笑着说:“不用管我。每天都要经历几次,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你们去帮梵灵。” 我有点不忍的看着他:“等我们找到树妖的主人,就救你出来。” 樊城嘿嘿笑了一声:“我已经习惯了,无所谓。” 他嘴里说着无所谓,一张脸却因为痛苦而扭曲了。 我和李长庚不忍再看,从瓦房中走了出来。 我低声问李长庚:“咱们能不能杀了树妖,先把他放出来?” 李长庚摇了摇头:“树妖已经和这里的树合二为一了,除非把树都烧了,不然杀不死他们。” 我说:“那就把树都烧了吧。”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这些树都和祖坟长在一块了,我担心到时候连坟墓里的鬼魂都保不住啊。” 我有点无奈的说:“那咱们找到树妖的主人就有办法了吗?” 李长庚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他把树妖困在树上的,他应该有办法。” 我们两个正在窃窃私语,就看到树妖从木屋中走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再次看到我们两个的时候,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好像……多了一丝恭敬。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对树妖说:“我们要走了。” 树妖点了点头,居然主动指着一个方向说:“向这边走。” 我和李长庚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按照指示走了出去。很快,我们走出了祖坟的范围,来到外面的荒野中。 树妖已经不见了,而这里依然黑乎乎的,亮度和刚才一样,没有发生变化。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的肉身在哪?不是要赶快还阳吗?” 李长庚嗯了一声,对我说:“小风,你也灵魂出窍这么多次了,就不用我教了吧?只要放松心身,就能感应到肉身。” 随后,他盘腿坐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同老僧入定,片刻之后,李长庚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他已经还阳了。 而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平心静气,努力地感知肉身。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总是想梵灵一家的事。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他们家是死是活,和我关系不大,我还是先还阳再说吧。自己都没弄明白呢,还同情别人?” 然而,我这么想了之后,还是无法感应到肉身。 正在着急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唉…… 我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看到身后坐着一个人。 他同样是盘腿坐在地上,和我背对着背。同样是扭头向后看的姿势,我们俩来了个眼对眼。 我忽然发现,我身后有一面镜子,他是镜子里面的人。可是……他怎么和我长得不一样? 我从地上站起来,他也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和我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慢了半拍。 我明白,这应该是一只鬼魂,正在学我。 我悄悄地把五帝钱摸出来了。我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谁?” 隔了一秒钟,他重复我的话:“你是谁?” 我说:“我是颜风。” 他忽然咧嘴笑了:“我是执念。” 我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但是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拖着我向镜子里走去。 我忽然想到一件恐怖的事,李长庚曾经说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身体里的执念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最后完全将我吞噬掉。 难道说,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我会变得神经失常,言行举止被执念控制,还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我拿出五帝钱向他身上砸过去,但是已经晚了,我被拖到了镜子里面。 那里有万丈深渊,我一个趔趄就掉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 我疼得要命,但是没有死。很快,周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说,这人跳楼了,快送医院。有人说,送医院还得拿医药费,直接送公安局吧。 后来我就晕过去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牢房中了。 我靠在墙角,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伤痕累累,小腿还是断的。 我忽然想起来了,上一次在执念造成的梦境中,我跳楼了。难道隔了这么多天,梦境又接上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游街 我蜷缩在墙角,看着号房里的铁窗,忽然很生气。那帮关押我的人太不人道了,把我的腿打断了,居然不给我看医生,真的把我送到警察局来了? 我有点虚弱的喊了一声:“有人吗?可不可以先给我治治伤啊。” 警察没有回答我,也许是没听见,也许是听见了装没听见。 临床的狱友倒是听见了,随手拿起一个脸盆来,啪的一声拍在我脑袋上:“嚎丧呢你?还睡不睡觉了?你一个强奸犯,治个屁的伤,早晚都是枪毙。” 脸盆受到撞击,四分五裂,而我也晃了晃,倒在床铺上。 我忽然反应过来,我身上的伤,是不是也有这些狱友一份? 这一夜我又是疼,又是怨,迷迷糊糊的才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人打醒的,狱友们似乎很看不惯我,一边打一边骂。 最后我还是从骂声中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进来的,这可真是悲哀。 据狱友们说,我是个惯犯,平时人模狗样的,暗地里却龌龊不堪。曾经趁着夜深人静,强奸了几个女同事,一直没有被人抓住。 后来我老毛病又犯了,偷偷溜进女更衣室,让人逮了个正着。先是被受害者家属毒打了一顿,然后我想跳楼逃跑,摔断了一条腿,就被送到警察局来了。 狱友们最看不起强奸犯,所以每天揍我一顿变成了保留节目。 至于为什么不给我治伤,反正我也快被枪毙了,也就不用浪费医药费了。 我听完之后,缩在墙角一阵悲哀。原来这说书人还是个强奸犯啊,我有谁的执念不好,偏偏有他的执念,真是晦气。 转念一想,我又有点纳闷,就算是强奸犯,也不用枪毙吧?等我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三十年前正赶上严打,在街上对着女同志吹口哨都能被枪毙,更何况是强奸犯呢? 从这天开始,我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大,感觉作为颜风的那一部分越来越少,作为说书人的那一部分越来越多。 我意识到,我可能正在被执念同化,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因为主导我身体的已经不再是我了,而是说书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并不觉得自己被替代了,反而觉得自己就是说书人。那个熟悉的颜风反而对我越来越陌生,变成了别人的记忆。 …… 我被送去游街了,路上的时候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我叫不住她们的名字来,不过看她们义愤填膺的模样,像是受害者。 我被石头砸中头,被臭鸡蛋砸中脸,心里越来越不满:我真的强奸过你们?不可能吧,我的品位有这么差吗? 我觉得我是冤枉的,于是我开始喊冤。 没错,警察并没有证据之前那几次也是我做的,甚至他们认真调查之后发现,我有不在场的证据。可是那又怎么样?最后我是从女性试衣间跑出来的,就这一条,枪毙我也不冤枉了。 据狱友说,游街的时候总是五个警察押送,一共游九次,就该被枪毙了。他们把这个叫登基,因为只有皇帝才能享受九五之尊的待遇。 这当然是苦中作乐,而我也已经看开了,绝望了,缩在墙角跟着他们嘿嘿的笑。 笑完了之后,我有时候也会想身后事。如果哪天我也登基了,是会一了百了,还是会变成那个叫颜风的人? 很快,我就该第九次了。九次游行完毕,第二天就是登基。 我站在卡车上,被人反绑着胳膊,看着排成两排的围观群众,别说,还真有一种检阅群众的感觉。 我心里的促狭劲上来了,想要喊一声:同志们好。 可是话刚到嘴边,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少女。她十七八岁的模样,正一脸复杂的看着我。 我看到她的模样,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痛,然后是一阵酸麻,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吧。 他妈的,明天就要登基了,今天却一见钟情,这也太倒霉了。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那少女。毕竟越舍不得就越难受,我可不想在明天登基的时候还留有遗憾。 可是我忽然发现,那少女一直在跟着车跑,她张大了嘴巴,似乎在朝我喊什么,只是周围人声嘈杂,我根本听不清楚。 我忽然意识到,我是认识这个少女的,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我发现有很多记忆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心里越来越急躁,如果我的手能动的话,我一定给自己来一个大耳光,他妈的,都怪这个叫颜风的人,把我的记忆都搞乱了。 我只能张大了嘴,扯着嗓子向少女喊:“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 砰……枪托砸在我后背上,有个严厉的声音喝道:“瞎喊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懂不懂?好好认罪。” 我心想:我就是在坦白啊。 被送回到号房里的时候,我心情低落,因为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女。 出乎意料的,狱友们没有再揍我,而是围过来,让我讲讲强奸的感觉怎么样。 这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多是打群架进来的。为什么打群架?无非是青春躁动,有太多的荷尔蒙无处发泄,所以他们嘴上说的光明正大,心里对男女之事还是很感兴趣的。 可关键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啊。 为了不挨揍,我搜肠刮肚,开始胡编乱造。 狱友中有个戴眼镜的,据说家里是开裁缝店的,因为总在学校偷粉笔,让人抓住扔了进来。这眼镜是个文艺青年,爱好文学,担心我死了之后听不到这么精彩的事情,居然把我瞎说的内容记了下来。 他满满记了好几张纸,还给其他号房的狱友互相传阅。后来眼镜问我说:“你这些经历,起个什么书名比较好呢?” 我心想:这种东西也算书?也配有书名? 这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少女,于是随口答道:“一见钟情的少女。” 眼镜推了推镜片,摇头说:“这个名字虽然有点意思,但是太长了。我给你改改,叫少女之心吧。” 我也没心思回答了,就嗯了一声。 夜深了,狱友们都睡了,只剩下我和眼镜,他聚精会神的翻阅着那几张纸。忽然间身体一阵抽搐,少女之心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于是他睡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着窗外淡黄色的灯光。 明天就要死了,我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我还不知道那女孩是谁,我还不知道,她相不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忽然,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来,让我打了个寒战。 紧接着,我的脖颈一紧,像是有一条粗糙的绳子套住了我的脖子。 然后有个阴狠的声音说:“老大让我杀了你,兄弟,你反正要死了,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也别怪我。” 我怕极了,剧烈的挣扎,身后那人使劲勒我,而我两手向后面抓过去。 虽然明天就要登基了,但是死到临头,我还是畏惧的要命。我本想抓住那个人,让他把绳子松开,谁知道却抓了一个空。 我使劲回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只有一条麻绳,凭空在勒我的脖子上。 我吓得打了个寒战。而这时候,那绳子忽然软软的掉在了地上。 我忽然意识到,对方是鬼,假扮成狱友来杀我,被我看穿了之后,就只能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把绳子拿起来,想要扔出去。这时候,我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你听我的,我有办法让你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鬼的复仇 我惊恐地向周围看了看,所有人都睡着了,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后来我发现,说话的是我手里的麻绳。 我有点害怕的把麻绳丢在地上,然后退到了狱霸的床边。 听人说,鬼怕恶人,这家伙是我们号房里最恶的恶人了。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似乎早就洞察了我的心思,嘿嘿一笑说:“你放心吧,他们都睡着了,天亮之前,谁也醒不过来。” 我有点绝望:“你……你为什么害我。” 那声音很惊奇的说:“你很怕我?” 我忍不住说:“废话,你是鬼,我能不害怕吗?” 那声音幽幽的叹了口气:“怪了,怪了。过了明天,你不也变成鬼了吗?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愣了一下,心想:“也对啊,明天我不也变成鬼了吗?”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内心的恐惧还是让我一个劲地打哆嗦。 那个声音似乎有点失去逗我的兴趣了,他淡淡的说:“我刚才说过了,我有办法让你逃出去,你想不想听听?” “想。”我点了点头。 即便对方是一只鬼,只要能让我逃离这个鬼地方,我也认了。 那声音笑嘻嘻的说:“既然你想逃出去,那好,现在就把绳子拴在窗户上,然后把头伸进去。” 我愣了一下,疑惑的说:“那不是上吊吗?” 那声音嗯了一声:“就是上吊。” 我很不安的问:“那我不就死了吗?” 那声音淡淡的说:“是啊,你人虽然死了,但是魂可以离开这里了啊。” 我顿时气坏了,这不是耍我吗?不过我没敢和鬼魂生气,而是沉声说:“这样也算逃出去的话,我明天登基之后,不是照样可以出去吗?”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听说你罪大恶极,外面那些人,一致要求在西市枪毙你。” 我顿时打了个寒战。 我是知道西市的。它的名字带着一个市字,其实并不是什么市场,而是一片荒郊。 早年间有死人埋在西市,家人烧纸钱的时候,发现纸钱烧得很不好,往往烧到一半就熄灭了,后来请先生看了看,说西市这个地方属阳,不仅本身阳气旺盛,就连周围地方的阳气也被它吸引过来了。 埋在这里的死人,挺不过去七天,就会被烧得魂飞魄散。 后来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开始在这里处决罪大恶极的犯人。而且学着古代的法子,选在午时三刻。天时加上地利,犯人基本上是刚刚死掉就魂飞魄散了。 这种残忍的法子,在解放后就废除了,没想到这一次群众呼声这么高,西市又重新开放了。 我有点失落的躺在床上,嘟囔着说:“我是冤枉的。” 那声音又幽幽的响起来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不就是强奸几个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猛地坐起来,大声说:“我没有做过。”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不论你有没有做过,天一亮你就得去西市了。到时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犹豫了一会,终于受不了那声音的蛊惑,把绳子系在了窗户上。 监狱的铁窗很高,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绳子系在了栏杆上。 那声音笑眯眯的说:“去吧,把头伸进去,然后你就解脱了。” 我把头伸进绳子里,忽然反应过来,说道:“我这样,不就是畏罪自杀了吗?”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反正别人都觉得你犯罪了,你是不是畏罪自杀又有什么关系?” 我摇了摇头,想把脑袋收回来:“不行,不行。我是被冤枉的。” 那声音不耐烦的说:“你太固执了。” 随后,我被人推了一把,向地上摔过去,但是我没有摔倒,因为被绳子勒住了脖子。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这种情况下,根本找不到着力点,还没等我站直了身子,我就被勒得没有力气了。 “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能我罪自杀,我是被冤枉的……”我念叨着这句话,然后身子忽然一松,我从绳子上挣脱开了。 或者说,我以为我从绳子上挣脱开了。 几秒钟后,我发现绳子依然拴在窗户上,我依然挂在绳子上。我已经死了,现在是魂魄。 我有些悲哀的走过去,看着我的尸体。这时候,尸体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吓得我接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尸体向我看过来,我看到他眼球突出,恐怖的要命。他朝我张了张嘴,舌头从嘴巴里面掉出来:“我……是冤枉的……” 我头皮发麻,一步步的向后退,这时候,我耳边又出现了那个声音:“怕什么?他是你的执念。” 我回头,看见身后多了一个老头。 “刚才那个吊死鬼就是你?”我盯着老头问。 与此同时,我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大家都是鬼了,不要怕他。 老头点了点头:“我找到替身了,可以去投胎转世了。” 我心里一慌,忽然想到一件恐怖的事,我看着老头说:“吊死鬼,是不是不能投胎?你把我害得好惨。” 老头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吊死鬼嘛,投胎是可以投胎的。只不过有点麻烦。像我们这种上吊死的,生前一定有解不开的心结。没有心事,谁也不会傻到去寻死嘛。” “因为有这个心结在,所以我们没办法投胎。如果你能解开它,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如果实在解不开,就找一个替死鬼吧。” 老头指了指床铺上的狱友:“这里有这么多倒霉蛋,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了嘛。” 说完这话,老头就穿墙而过,离开了号房。 我看他对这里这么熟悉,感觉他可能也是吊死在这里的。 我的尸体依然挂在绳子上,嘟囔着不是畏罪自杀之类的话,而我叹了口气,也从号房里走出来了。 我随着夜风在世上游荡,满脑子都是怎么投胎转世。 寻找替死鬼,我并没有兴趣,我首先想到的是了却执念。 因为在了却执念的过程中,我可以顺便报仇,我首先得找到冤枉我的那个家伙。 等等,我为什么会被冤枉?对了,因为我躲进了更衣室。可是……我去女更衣室干什么? 我忽然发现,连这一部分记忆我都想不起来了。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昏黄的路灯,愁眉苦脸的想着,后来我头疼欲裂,焦躁不安的在街上走来走去,一拳拳的打在路灯杆上,像是疯了一样。 再后来,我就失去了神智。我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在世上晃来晃去。可能过了一年,也可能过了十年。 后来我有清醒过来,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随风飘荡,坐在了一辆自行车上。 这是一个下夜班的工人,在县城的工厂上班,再骑三十里山路,回孤马镇的家。我的身子轻飘飘的,任由他把我带回到镇子里。 眼看就要进村了,我伸手推了他一把,他的车子一歪,就冲下了盘山路,掉在山沟里,眼看是不能活了。 我嘿嘿的笑起来了,觉得心里一阵畅快。看来这个人是我的仇人。 我遵从这本心,进了孤马镇。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我凭着感觉进了一扇门。 我看到了当年的少女,只不过她已经嫁做人妇了,也不再是少女的模样了。她甚至有了一个女儿。 我的心很受伤,这女人真是太水性杨花了,我才死了几年?她就另有新欢了。 我暗暗的叹了口气,然后一闪身进了屋子,掐了那女孩一把。 女孩还很小,痛的哇哇哭起来。 少女吃了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边哄孩子,一边低声说:“今晚怎么总哭?感觉很不吉利啊,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生 我看着她一脸慌张的样子,心里舒服极了。与此同时,我又有点纳闷:“难道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需要通过欺负妇孺来获得快感?” 但是很快我就自我安慰道:“我现在是要了结执念,当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不然的话怎么投胎?也许是这两个人欠我的吧。嗯……也许上辈子他们欠我三升小米,两斗谷子,现在该还了。” 想到这里,我就凑过去摸了摸少女的手。 少女吓了一跳,差点把孩子掉在地上。 她惊恐的东张西望,而我则有点失望。唉,她已经不年轻了,手也没有当初嫩了。 我本想使使坏就离开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小女孩忽然很喜欢听鬼故事。每当故事响起来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凑过去。 她是活人,我是鬼。活人讲的,居然是鬼的生活。我当然要旁听一下了。 有时候我觉得得到了赞美,就会嘿嘿的笑。有时候我觉得收到了侮辱,就会悄悄地给小女孩使点坏。 从这时候开始,我日夜守在女孩身边,不断地闹出各种动静来吓唬她。让她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偏偏又不知道是谁在捣鬼,只能一天天的瘦下去。 后来我发现,这女孩鬼故事听多了,越来越不知道怕了,于是我趁少女不在的时候,化身为说书人,给她讲了很多故事。 看着她被我吓得面色苍白,我心中有一股快意。我忽然发现,我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在听鬼故事的时候,女孩的本命灯火总是若隐若现,我知道,这是我的鬼气侵入了她的身体当中。 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渴望,我很想把小女孩变成鬼,让她见识一下真正的鬼是什么样的,毕竟她那么喜欢鬼故事。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轻轻舒了一口气,吹灭了她两盏本命灯火。 当我打算吹灭最后一盏的时候,听到窗外似乎有动静。等我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一团黑乎乎的雾气,将整个院子都包裹住了。 我有点无聊的回过头来,却发现女孩正伏在床上吐血。 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又被我灭了两盏本命灯火,已经撑不住了。 女孩死了,我有点无聊,看着哭哭啼啼的少女,打算把她也害死。 算起来,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这两个人居然是一家人。也许他们就是我的执念吧,杀了他们,我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又或许,我就是一只无恶不作的厉鬼。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有恶鬼的觉悟,凭着心情做坏事吧。 于是我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这少女再说。 谁知道我要下手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叫道:“颜风,颜风……” 与此同时,我感觉内心深处的记忆在蠢蠢欲动。是那个叫颜风的家伙,他想苏醒吗? 我冷笑了一声,轻而易举的将他压下去了。他依然只是一段记忆罢了,藏在我身体里面,可以被我随时翻阅的别人的记忆。 这时候,外面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颜风,颜风。” 这声音好像有一股魔力,它如同一只手,要拉着我,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有点慌了,于是东躲西藏。 我从少女家跑过去,沿着巷子向外面疾奔。没想到半路上有一块石头,一下绊倒我了,我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与此同时,那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巷子当中,只不过这巷子变得很破,很古老。好像被风吹雨打了很多年一样。 在我身边有一个中年人,一看就很精明的那种人,刚才就是他在一个劲的叫我。 我茫然的看着他,这时候,他晃了晃我的肩膀:“小风,你觉得怎么样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中年人应该是颜风的朋友。我看了看他手中的黄纸,身上藏着的红绳,努力地搜索着颜风的记忆。 是了,是了。这家伙是一个捉鬼大师,那我可千万不能露馅,不然的话我就被捉走了。 想到这里,我就咳嗽了一声,学着颜风的语气说:“我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 捉鬼大师松了口气,抱怨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梦了一路,还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到了城里你就醒过来了。我怀疑你是懒得走山路,故意骗我的。” 我心里纳闷:这是捉鬼大师吗?怎么说话嘻嘻哈哈的?听起来不太靠谱。 这时候我只是干笑而已,并没有说话。因为我还不了解情况,说多错多。 忽然,身后有个女孩的声音:“李大师,你们找到原因了吗?” 我循声向后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这不是被我吓死的那个女孩吗?她怎么又活过来了? 女孩看到我之后,同样眉头紧皱:“颜风,你很怕我?” 这时候我才发现,女孩双脚离地,她显然已经死了,我马上脱口而出:“你是鬼,我能不怕吗?” 我真是太机智了,哈哈…… 很显然,女孩相信了我的说辞,没有再追究,而是问那个李大师:“我妈为什么不肯见我?” 李大师说:“因为曾经有一只厉鬼害过你们。你妈应该是受到了威胁。见你的话,可能会对你不利。你有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女孩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很久,说道:“我记不清了,我小时候听了太多鬼故事,有时候分不清故事和现实。有时候我觉得见鬼了,其实那是故事中的我。” 我在心中暗乐:你就是见鬼了,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李大师嗯了一声,忽然转过头来,问我说:“颜风,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我听到你好像说梦话了。” 我吓了一跳,紧张的说:“我说什么梦话了?” 李大师嘿嘿一笑,一脸的淫荡:“还要我说出来吗?你的梦话简直是不堪入耳。真没想到啊,你颜风是这样的人。” 我心里一阵紧张:难道说,我在牢里说的那些什么……什么少女之心被他听到了? 李大师调侃了一句,又问我说:“你是不是又梦到执念了?” 我心中一凛,知道这位李大师虽然看起来不务正业,但是是有本事在身上的。我和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一点。 我想要在捉鬼大师面前活下来,就得撒谎。而谎言想要不被拆穿,就得谎话中夹杂着真话。 于是我把梦境复述了一遍,当然,删减了一些我认为重要的东西。 李大师听了之后,马上对小女孩说:“梵灵,看来那个说书人,和你们家有大仇。” 原来这个小女孩叫梵灵。不过这个名字没有引起我的任何兴趣。我对李大师说:“你怎么知道那个说书人和梵灵家有仇呢?也许他只是捉弄一下梵灵的家人呢?” 李大师摇了摇头:“你别忘了。在你身体里的只是一道执念。不是完整的魂魄。杀死梵灵的人,应该是另一半魂魄。只有因果相关的东西,才会对执念形成影响,让你梦到。” 我听到这里,连连点头,心想:原来还有另一半魂魄啊,看样子我得把他找回来。 于是我问李大师:“那一半魂魄在什么地方?” 李大师奇怪的看着我:“小风,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我心里一惊,连忙定神想了想,果然,在颜风的记忆中,我是知道魂魄的下落的。于是我干笑了一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刚才有点迷糊。” 与此同时,我也在想。原来我的执念是应在梵灵一家人身上。那我就加把劲,把他们都杀了好了。到时候我就能投胎转世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骗鬼 人都不想死,鬼都想投胎。我一想到投胎转世,心里就有一种憧憬。可是随后,我犹犹豫了。 这个叫颜风的肉身也不错啊,我还干嘛投胎转世,就用他的身体好了。投胎风险太大,万一下辈子做猪做狗,那不是亏大了吗? 我不如先跟着这个李大师找到另一半魂魄。找到了固然好,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就自己离开算了。毕竟总在捉鬼大师身边晃悠太危险,万一哪天被发现不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打定了主意,我就对梵灵说:“既然说书人是你们家的大仇人,你也别替他藏着掖着了,你赶快告诉我们他在哪吧。” 梵灵一脸纠结:“我很想告诉你,但是你接了我的冥帖,不帮我完成心愿,我没办法说。” 我一脸不耐烦,有点气愤的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死心眼?” 李大师拦住我:“你别动气啊。他们鬼魂都是这样的。有一套规则在里面,不能轻易打破。” 我嘟囔着说:“当初我接下冥帖的时候,也没提说书人的事啊。” 李大师苦笑了一声说:“后来不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吗?帮她完成心愿,她告诉你说书人在什么地方。这已经是冥帖的一部分了。” 我伸手给自己来了一个大耳光:“嘴真贱啊你。” 李大师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嘻嘻的说:“小风,你对自己也挺狠的啊。” 我沉着脸没有说话。 旁边的梵灵一脸纠结:“找不到说书人,我妈就不肯见我。她不见我,我就没办法交出说书人。这是一个死结,怎么办?” 李大师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让你强行见到园长。” 我听的眼睛一亮,马上想到李大师可能要用的办法,脱口而出说:“你是想把园长骗出来,然后让梵灵见她?” 园长的家梵灵进不去,但是我们可以让园长出来啊。 我以为自己的猜测已经很接近了,谁知道李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园长天黑之后从来不出门,我已经打听过了,所以这个计划没有用,我有另外的办法。” 梵灵还有点犹豫,说:“我见到我妈之后,会不会真的遭到报复,不能投胎转世?” 我忍不住说道:“你怎么犹犹豫豫的?说要见的也是你,说不要见的也是你。说书人在什么地方你不是知道吗?到时候告诉我不就行了?还没等他报复你,我们就找到这个人了。” 梵灵嗯了一声:“好吧。” 李大师拉着我走到旁边,低声说:“你去纸扎店,找一个纸人,写上园长的生辰八字。” 说到这里,李大师就递给我一张纸:“我都打听好了,这上面就是她的生辰八字。” 我顿时一惊:“你要弄一个假的?” 李大师点了点头。 我有点怀疑的说:“这样行吗?假的园长,算是满足了冥帖的要求吗?” 李大师说:“梵灵的愿望其实就是一道执念,用假的照样能满足她,咱们先把说书人找到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有点奇怪的说:“你有这种办法,为什么不早点用?绕这么一大圈子干什么?” 李大师挠了挠头:“我脑子有点慢,一时间没想到。” 我没说话,心想:这个人确实够笨的。 临走的时候,李大师又给了我一绺头发,说是从园长身上偷偷剪下来的,我挺奇怪,问他什么时候干的。 李大师笑着说,就是吃闭门羹那次。 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我没有深究,因为我的心思没有在这上面。 我急匆匆回到纸扎店,随便选了一个童女。这些童女的模样都差不多,所以也没有什么可选的。 用纸人骗鬼,重要的不是纸人像不像,而是生辰八字写的好不好。 我本身就是鬼,自然知道怎么骗过鬼,所以没用多长时间,纸人身上的生辰八字就写好了。 纸人为什么是纸人?因为他是被人用白纸扎起来的。 而鬼魂为什么是鬼魂?以为他有生卒年月,有父母来历。 我把八字写在纸人身上,就赋予了纸人来历,而它也就和鬼魂没有什么区别了。 随后,我又把园长的头发剪碎了,混在浆糊里面,然后抹在了纸人身上。 这时候,纸人就有园长的气息了,我敢肯定,就算是梵灵来了,也看不出来这是假的。 我有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忽然间,我好像找回了当年的影子。 园长虽然老了,但是眉目之间,依然有当年少女的影子。我看着她,心里有一丝悸动。 我很想告诉她,我喜欢她,想要和她共度余生。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可是当我碰到她的手的时候,我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了。这是纸人啊,是假的。我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嘀咕着说:“没有骗到梵灵,怎么先把我自己给骗了?这可真是悲哀,更何况,那个李大师已经说过了,我和园长有仇,我可得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会,然后就朝纸人招了招手:“咱们走吧。” 纸人沉默的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我先带着它走到了那条巷子,看见李大师和梵灵已经不在了。不过墙上倒有一行字:乱葬岗等你。 我知道,这是李大师给我留的,于是我带着纸人向乱葬岗走去。 在路上的时候,我把颜风的记忆看了一遍,免得在李大师面前露出马脚。看完他的记忆,我有点可怜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倒霉蛋啊。 半小时后,我和纸人走到了乱葬岗外围,我咳嗽了一声,说道:“梵灵,我把你母亲带来了。” 随后,就有一阵阴风吹过来,梵灵从乱葬岗中冲了出来。看样子她是一直等在这附近的,不然的话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梵灵看到纸人之后,脸上一阵激动,然后眼泪就流下来了,她哆嗦着说:“妈,你老了。” 纸人木然的看着梵灵,好像不认识她似得。 梵灵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为什么我妈不和我说话?” 我心想:我要是能让纸人说话,我还用怕李大师吗? 我干咳了一声,随口说道:“我让你妈梦游了,不然没办法把她请过来,你见见她就行了。别指望着她和你搭话。” 梵灵点了点头。 我心中窃喜:这小姑娘真好骗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鬼故事听多了,把脑子吓坏了。 梵灵自问自答的和纸人说了好一会话,说到激动的时候,要伸手去拉住她。 这时候李大师把她拦住了,说道:“你不能碰,强行让你们见一面就已经很为难了。你再和她接触,到时候会很麻烦。” 梵灵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了。 而我也松了一口气,纸人毕竟是纸人,看起来很像,但是用手一碰就全露馅了。 李大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对梵灵说:“时候差不多了,把你妈妈送回去吧,这里阴气重,她呆在这里会生病。” 梵灵点了点头,有些不舍的看着纸人。然后对我说:“你把冥帖在城隍庙烧了,就算是还愿了。然后明天晚上来见我,我带你们去见说书人。” 我一听明天晚上才能见到说书人,心里就有点失望。毕竟夜长梦多。 不过李大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听她的吧,去向城隍还愿,需要一点时间。” 我只好答应了一声,又嘀咕着说:“为什么向城隍还愿?” 李大师笑了笑:“因为冥帖就是从阴间流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鬼魂。如果你帮鬼魂做成了事,就去城隍庙还原,报告阴间人,如果查证属实的话,在阴曹地府,会记你一笔功德。” 我听得心里一震,连忙问:“如果不属实呢?” 李大师看着纸人,幽幽的说:“那就会有点麻烦。” 第一百二十章 还愿 或许是在百年前,或许是在千年前。阴间怜悯孤魂野鬼执念深重,无法投胎转世。于是造出来了冥帖。 鬼魂的愿望写在冥帖上,等待过路君子帮忙完成。完成后,鬼魂执念尽消,可以投胎转世。君子则执贴送回阴间,可以获得若干功德。 如果有谁弄虚作假,被阴间查出来,那么鬼魂所受的痛苦,十倍百倍加在君子身上。 这是李大师告诉我的。我听了之后,心里一阵发毛。 我今天用纸人假扮园长,骗得梵灵消去执念,明显是在弄虚作假。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要倒霉了? 我看着李大师,怒目而视。李大师则东张西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有点明白那个叫颜风的人,为什么记忆中有一大半是对李大师的牢骚了。 我的真实身份是鬼,对方是捉鬼大师,我没办法和他来硬的,只好耐着性子说:“现在怎么办?我不去城隍那里行不行?那个什么功德,我也不要了。” 李大师一脸很为难的样子:“你不去城隍那里,冥帖就算没有完成,梵灵不会答应的。” 我使劲抓了抓头发:“城隍算阴间人吗?冥帖是阴间人造出来的,我为什么要向城隍报告?” 李大师慢悠悠的解释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阴间出了问题。阎罗王陷入沉睡,判官失去踪迹,阴差们四处逃散。要么投胎转世,要么在人间徘徊。所以咱们只能去城隍那里了。” “你就庆幸是城隍不是阴差吧。如果是阴差,你这点小把戏,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如果是城隍的话,多烧点纸钱,他没准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有点纳闷,这个李大师说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一脸鄙夷?明明是他教我弄虚作假的啊。 孤马镇没有城隍庙,李大师提议我们马上去困马营。 纸扎店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他示意我骑上去,带着他赶路。 我有点发愁,一来我根本不会骑摩托车,二来我也不认识路。颜风的记忆虽然还在,但是转一下手之后,已经有点模糊了。很多细节我都记不太清楚。 幸好我比较聪明,马上就推辞说:“李大师,还是你来骑吧。” 李大师奇怪的说:“你不是向来不让我骑吗?” 我心想:那个颜风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爱骑摩托车吗? 我笑了笑,对李大师说:“我改主意了,主要是我折腾了一晚上有点累,想歇会。” 看得出来,李大师对摩托车是很渴望的,他马上就骑了上去,而我则心满意足的坐在后面。 一分钟后,我知道颜风为什么不让他骑摩托车了。 太快了,李大师的速度太快了,简直是横冲直撞,快也就罢了,他拐弯还不太灵。乡村小路,哪有笔直的路线?时不时就要拐个弯,于是我们时不时就要摔一跤。 摔到第九次的时候,我在心里暗骂:他妈的,我也算是九五之尊了。 李大师把摩托车扶起来,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对我说:“小风,要不然还是你骑吧。” 我摆了摆手:“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多练练,车技自然就好了,我刚学的时候也这样。” 李大师得到我的鼓励,继续兴高采烈的骑起来了。我们在山路上摔了无数跤,后来我的小腿被车轱辘砸中,疼得要命,我怀疑它又一次断了。 在这过程中,我很纳闷这辆摩托车质量怎么这么好。既然我已经决定要来人间生活了,那就应该了解人间,于是我翻来覆去的找摩托车的牌子,希望以后自己也能照样买一辆。 后来我看了一圈,发现摩托车的零件各不相同,像是一辆组装车…… 远远地,我已经看到城隍庙了,于是我从车上跳了下来。 李大师说:“小风,你坐上来吧。骑车比较快。” 我看着远处的一个拐弯,说:“不用了,我还是走着吧。” 李大师热情的说:“看你走的一瘸一拐的,太费劲了,还是上来吧。” 我使劲摇头:“真不用了,我怕再摔的话,我连瘸也做不到了,得爬着走。” 好像我的话让李大师受伤了,他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一拧油门,潇洒的绝尘而去,随后是砰的一声闷响,他果然在拐弯处摔了。 我很庆幸的越过他,然后坐在城隍庙的台阶前等他。 李大师满脸尴尬的把摩托车扶起来,锁好了,然后拿下来一大包纸钱,对我说:“走了,走了。” 我们两个推开城隍庙的大门,然后跪在了大殿当中。 城隍庙一如往昔,寂静,荒凉,还有几分阴森。 城隍坐在几案后面,一脸威严,有点像是阴间的阎罗王。旁边站着两个随从,一副恶鬼模样,狠狠地盯着我们两个。 李大师拿出来两包纸钱,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确定都是大面额的,每张至少两亿。然后递给我说:“用冥帖裹住它烧了。” 我点了点头,按照他的吩咐裹住了纸钱,然后点燃了火柴。 这其实和人间的手法类似,我也曾经把钱夹在报纸里面,递给我的领导,然后就获准了两个星期的长假。 嗯?我好像记起我的领导来了。这是一个好现象。我正要继续想下去的时候,李长庚打断了我的思路,他催促我说:“快烧纸啊。” 我答应了一声,把火柴凑到冥帖上面,然后点燃了。 火光熊熊,将城隍庙照亮了一大片。两边的小鬼被火光映的脸色变幻不定,看得我心惊胆战。 过了一会,我忽然想到:老子也是鬼啊,我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我的胆气就壮了。可就在这时候,一阵阴冷的风从几案方向吹过来,一下把纸灰吹了起来,纷纷扬扬的落在城隍身上。 李大师低声对我说:“城隍在看你的冥帖,你赶快多少烧些纸钱,他忙着数钱,就不会认真看了。” 我一听这话,连忙把带来的纸钱一摞一摞的扔到火堆中去。不敢让火光有片刻熄灭。 幸好我们带的钱多,所以十分钟后,火光依然在燃烧。 李大师抬头看了一会,低声说:“你看见桌上的那些纸灰没有?当纸灰被风吹走的时候,就代表城隍看完冥帖了。” 我微微抬起头来,紧张的盯着几案上的纸灰,我看见一股阴风,盘旋着向几案上吹过去,我心里越来越激动,眼看灰尘就要吹散了。 忽然,门外有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这风简直冷的刺骨,当它刮到我们身边的那一刻,原本旺盛燃烧着的纸钱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我和李大师都吓了一跳,李大师催促我说:“快点着,快点着。” 我慌乱的掏出火柴,可是在那股阴冷的气息下,连火柴也不冒火光了。 随后,我听到一阵煽动翅膀的声音。有一只猫头鹰飞了进来,坐在了几案上面。 我心里一阵紧张,低声问李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进来一只鸟?” 李大师面色苍白,古怪的看着我:“进来一只鸟?小风,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和李大师说了一句话,再抬头看几案的时候,顿时吓了一跳,我发现城隍塑像居然站起来了,垂着头站在旁边,像是一个随从一样,而刚才的猫头鹰,正蹲在它的椅子上。 城隍像……不是泥塑的吗?怎么还能动? 这时候,我看到猫头鹰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然后又变得真实,最后化作了一个女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傻还是装傻 在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城隍庙所有的塑像都活过来了。 无论是威严的城隍,还是凶狠的小鬼,都一脸讨好的看着女人。这女人似乎大有来头,可以一言决定人的生死。 我看了看李大师,李大师面色平静,可是小腿在打哆嗦。我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我在脑子里搜肠刮肚的想,最后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阴间的阴差。上次颜风见过她。 据说阴差可以化作万物,可以洞察一切,我现在用了颜风的身体,会不会被她发现?我心里忐忑不安,低着头不敢看她,心里祈祷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我看到一双脚,停留在我面前。 “颜风?”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来。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一脸干笑的站在女人面前。 说实话,我不想这么干,但是在我的记忆中,颜风就是这么干的,我正在努力地模仿他。 女人上下打量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得我心里发毛。她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了? 我有这种猜测,但是心中也还有一丝侥幸,因为上次她见到颜风的时候,也是这样看来看去的。 过了一会,她忽然笑了,冲我说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这么奇葩?”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奇葩了? 好在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李大师身上。我在旁边微微松了口气,发现已经汗湿衣衫了。 这个女人,明明一脸笑意,为什么给我那么大的压迫感? 女人对李大师说:“李长庚,好久不见啊。” 李大师也站起身来,一脸贱笑,看似轻松写意的说:“确实好久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我真是佩服死他了,明明快吓尿了,居然还能耍贫嘴。 女人忽然很古怪的问:“你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呢?” 李大师马上回答:“装傻,当然是装傻。” 女人又问:“好好地,为什么要装傻?” 李大师说:“因为装傻可以让自以为聪明的人变傻。” 女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很聪明,希望你的小聪明,不是自以为聪明。” 李大师嘿嘿一笑:“我的聪明,是你钦点的聪明。”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尴尬的站在旁边听着。 女人把一张黄纸展开,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你的冥帖?” 我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女人又问:“你帮梵灵完成了心愿?” 这时候我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拼了命的搏一把,于是我咬着牙说:“是。” 女人回头看城隍:“你以为如何?” 城隍冷着脸说:“弄虚作假,该十倍惩罚,死不承认,该百倍惩罚。贿赂城隍,该万倍惩罚。我提议把他送到地狱,让无边业火烧上十万年再说。” 我心里咒骂不已,收了钱不办事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还要落井下石。 其实这样的领导我也见过,这种人,见风使舵,欺上瞒下,没有担当,名声很臭。所以虽然能占点小便宜,但是是不会有大作为的。充其量混到退休也只是个小科长…… 想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愣:科长?看来我的单位还是个国企啊。 我胡思乱想到一半,忽然心中一凛,又回过神来了:我现在可是面对这阴差啊,而且城隍要提议把我送到地狱。我还胡思乱想什么呢?不如想想怎么摆脱困境。 可是我认真想了想,却发现我没有任何办法逃脱厄运,我和人家的实力太差了,所以只能是案板上的肉,人家想横着切就横着切,想竖着切就梳着切。想剁馅也可以,想煲汤也可以…… 女人没有说话,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好像在欣赏我不断变换的表情。 过了一会,她终于向城隍说道:“地狱里面的无边业火已经熄灭了,你这个提议恐怕无法实现了。” 话锋一转,她又淡淡的说道:“用纸人帮梵灵达成心愿,固然有弄虚作假的嫌疑。不过在我看来,倒也没有伤害到谁,反倒是帮着一个可怜的魂魄消除了执念,可以投胎转世。” “他是过路君子,更是一个凡人,无力解决樊家的事,用这种方法力所能及的帮助梵灵,也算是难得了。” 我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完全料不到阴差居然会帮我说话。 城隍马上说道:“没错,没错。是这个道理,我马上给颜风兄弟加一些功德。” 我心里大为鄙夷,看见领导给事情定性了,马上就换了口风。拍马屁拍的这么明显,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啊。 女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城隍的话,而是冲我点了点头说:“万事小心。” 随后,她就化为一只猫头鹰,振翅飞出去了。 城隍庙里安静下来了,我朝城隍笑着说:“城隍兄弟,你对兄弟不厚道啊,刚才还要把我送到地狱,让无边业火烧我十万年。” 城隍干笑了一声说:“颜风兄弟,我刚才是在救你啊。我哪能不知道地狱里的无边业火早就熄灭了?我故意这么说,是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免得她一怒之下,直接一掌将你拍的魂飞魄散。” 这种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城隍把冥帖收了起来,和我们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话,就把我们送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李大师提议让我骑摩托车,我推辞了一番,他坚决不肯骑了,看样子把他自己也摔惨了。 我不敢说我不会骑,免得被他看出破绽来,于是我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拧油门。 还好,颜风的记忆还在,我至少知道怎么操作摩托车。不过,知道怎么操作是一回事,能不能骑好是另一回事。 摩托车在我的操纵下七扭八拐的,时不时就撞树,或者来一个平地摔,简直比李大师骑的时候还惨。 最后李大师都崩溃了,对我说:“你之前骑得不是挺好吗?” 理由我早就想好了,马上回答说:“还不是刚才坐你的车,接连摔了那么多次,我现在胳膊腿疼的要命,手脚不听使唤……” 李大师无奈,让我把车停了,然后我们推着伤寒累累的摩托车向孤马镇走去。 这一路上简直狼狈到了极点。等我们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店里面传出饭香来,我忙了一晚上,觉也没有睡,饭也没有吃。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现在闻到香味,马上就要冲进去。 谁知道李大师把我拉住了,对我说:“你不能进去,等颜棋上学了再进去,你忘了?你身上有执念,会影响到她的。” 我怕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于是就只好无奈的停下来了。 李大师把摩托车停在店门口,摩拳擦掌的进去了,我只好苦着脸说:“你给我留点饭啊。” 李大师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我靠在摩托车上,别提有多可怜了。 过了一会,我听到店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怎么搞的?怎么满身伤?” 然后是李大师的声音:“樊姨,别提了。昨晚上小风发挥失常,骑着摩托车把我摔了。” 女人就紧张的问:“那摩托车有没有摔坏?” 李大师说:“不知道,小风正在外面修呢。” 我刚刚听到这里,就看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的走出来了。这大概就是樊姨了。 我干笑了一声:“樊姨。” 随后,樊姨就举着一直扫把,劈头盖脸的打下来了:“我让你不务正业,让你东跑西颠的,让你摔我的摩托车……”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傀 当时我被揍得七荤八素,心里火大的要命。上辈子我就整天挨揍,现在上了颜风的身,好容易重生为人了,怎么还是挨揍呢? 我下意识的就想反抗,把樊姨打倒在地,可是事到临头,我又忍住了。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颜风,我不能让屋子里的李大师看出不对来。 于是我咬了咬牙,转身逃走了。 十分钟后,我总算摆脱了樊姨,气喘吁吁地坐在墙角,我又累又饿,再加上被揍了一顿,真是难受的要命,想躺在地上休息一会。 这时候,我听到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小风,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惨?” 我抬头一看,是李大师。 我有点恼火的说:“我这么惨不都是被你害的吗?要不是你向樊姨告密,我能被揍成这样?” 李大师叹了口气说:“我好心来给你送吃的,没想到你这样对我,算了,我还是走吧。” 我连忙一把拽住他:“吃的拿过来。” 李大师在身上找了找,最后拿出来两个冷馒头。馒头虽然冷了,可毕竟是粮食,于是我狼吞虎咽的吃了。 在吃的过程中,我忽然意识到,我现在很像是个要饭的……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叫颜风的家伙也太倒霉了吧?” 两个馒头让我混了个半饱,至少不会再饿的头晕眼花了。 李大师就对我说:“今天晚上咱们就要见到说书人了,你有没有把握把他的执念消磨掉?” 我心想:我当然有把握了,因为我就是他。 但是我转念一想,又不能表现的这么胸有成竹,免得惹人怀疑,于是我冷静的说:“我也不确定,到时候看看再说吧。” 李大师也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然后他和我坐在一块,靠着墙根发呆。 现在街上变成两个乞丐了。 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颜棋吃完了饭,就跑到别的地方玩了。而我和李长庚则偷偷回到了纸扎店。 樊姨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她脾气确实挺急,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记仇。 当然,每次都是她揍别人,也没什么仇可记的。 我和李大师匆匆吃完了饭,就离开孤马镇,向乱葬岗去了。 孤马镇距离乱葬岗不近,摩托车就停在店外面,但是我们谁也没提骑车的事。 二十分钟后,我和李大师站在乱葬岗外面了,我们略微一停顿,检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见乱葬岗没有什么异常,于是就走进去了。 有了颜风的记忆,我学聪明了,绝对不会对坟头上的冥纸有任何心思。一路目不斜视,我们走到了转生庙跟前。 今晚的转生庙没有任何异常,它安安静静的立在乱葬岗中,就是一间普通的小庙。 我们推门走进去,里面黑乎乎的,穿过小小的院子,就看到了唯一的一间大殿。 李大师说:“这一次转生庙现出原形来了。估计是梵灵在操纵它。既然我们和梵灵达成了共识,它也就没必要故弄玄虚了。” 我嗯了一声,开始在庙里面东张西望。 我看到这里有很多壁画,有的让人沉思顿悟,有的让人忏悔思过。有的是站在高台上回望家乡,有的是一些高深的佛理。 我看了这些壁画之后,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在这小庙里安静的呆一会,然后投胎转世。 好在我及时的遏制住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李长庚站在大殿中央,沉声说:“梵灵,我们到了,你也该把说书人请出来了。” 这时候,大殿中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说书人就在这里,你们没有看到吗?” 大殿里面只有空荡荡的一间屋子,连神像都没有,哪来的说书人?更何况,说书人的魂魄和我是一样的,如果他在这里,我一点会感应到它的,可是现在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低声对李大师说:“咱们是不是让人耍了?” 李大师摇了摇头:“咱们仔细找找。” 他拿出来一盒火柴,点燃了一支蜡烛,然后端着蜡烛一寸一寸的在庙里面寻找。 我知道,捉鬼大师有一种特别的本领,可以借助供香、蜡烛等等特殊的道具,寻找到鬼魂藏身的位置。 于是我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可是令我失望的是,他的蜡烛始终亮着黄色的火光,很平稳,也很正常,看不出半点不对劲来。 我正纳闷的时候,李大师恰好走到我身边,而他手里的蜡烛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惨绿色。 我心里一慌:糟了,我被发现了。 李大师这蜡烛,是用来寻找鬼的,可是我就是鬼啊。歪打正着,是不是会把我找出来? 想到这里,我就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希望让蜡烛恢复正常。 谁知道在蜡烛变色的那一刻,李大师就发现了。他马上端着蜡烛向我走过来了。 我再向后退,已经是墙了,无路可退。 李大师则看着我,低声说:“颜风,你的身体有点问题啊。” 我心里一紧,知道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是逃还是战?我心里犹豫不决。就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李大师动了。他的手快的像是闪电一样,嗖的一下,在我身后抓了一把。 随后,有一团影子落在他掌心中。 与此同时,我觉得身子一轻,刚才那种阴气森森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李大师手里的影子,心想:刚才有鬼趴在我身上了?真是有意思,我自己就是上的别人的身,居然还有鬼敢这么对我。 忽然我转念一想:不对啊。梵灵说说书人就在这间屋子里,难道这影子是说书人?那岂不就是我自己? 我连忙对李大师说:“别伤害它。” 李大师已经用红绳把影子捆好了,他好奇的看着我:“怎么?” 我干笑了一声:“咱们来这里是解除执念的,又不是大开杀戒的,我怕你一时冲动,把说书人给杀了。” 李大师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冲动过?还有,这不是说书人。” 我愣住了:“不是说书人?” 李大师点了点头,他抬起影子的下巴来:“你看。” 我看到影子的脸上是黑乎乎的一团,根本没有五官,不由得有点疑惑,对李大师说:“你让我看什么?他根本没有脸啊。” 李大师说:“没错,他没有五官。既然没有五官,也就没有五感。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 我摆了摆手:“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刚才怎么趴在我背上了。” 李大师说:“他是被人操纵的。准确的说,这是一个阴傀。” 我惊奇的看着李大师,说实话,我也是鬼魂,但是阴傀这种东西,我还真的没有见过,不仅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李大师看我一脸茫然,主动解释说:“不是所有的魂魄都那么幸运,可有投胎转世。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在死了之后会遇到各种意外。或者遇到很厉害的恶鬼,或者遇到雷电,或者被执念困住,不能转世,总之最后会魂飞魄散。” “那些碎掉的魂魄,就漂浮在空中,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有的人,可以通过一种秘术把魂魄碎片收集起来,然后做成阴傀。这种阴傀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可以被主人操纵。” 我点了点头:“换句话说,这就是鬼魂中的傀儡?” 李大师点了点头。 我走到阴傀面前,绕着他看了一圈,低声说:“他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是不是说书人的?” 李大师说:“应该是吧,我在他身上做些手脚,让他带着我们去找主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脸人 李大师带着阴傀走出大殿,然后在院子东南角点了一只蜡烛。 他对我说:“你去看着蜡烛,如果颜色变了告诉我一声。” 我问他:“颜色变了会怎么样?” 李大师看了我一眼:“颜色变了,说明有鬼魂出现。我得提前知道,免得被人偷袭。” 我答应了一声,就走到了东北角,远远地看着蜡烛。 我不敢距离它太近,免得我影响了蜡烛的颜色。但是几分钟后,我有点忍不住了,想要试探一下,我和蜡烛之间的安全距离是多少。 于是我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蜡烛没有动。我又向前走了一步,蜡烛还是安静的燃烧着。 一直到我把蜡烛拿在手里,它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我心中窃喜:“看样子我已经彻底占据颜风的身体了。” 我把蜡烛放在墙角,又在身上掏了掏,把那枚五帝钱也拿出来了。五帝钱对于鬼魂来说,比泰山还要重,但是在我手中,也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我松了口气,看来我已经彻底变成活人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这时候,李大师在我身后说:“小风,已经差不多了,咱们去找说书人吧。” 我答应了一声,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李大师奇怪的问我:“怎么了?” 我指着他手中的阴傀说:“这张脸……” 我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阴傀的脸,和我一模一样没有错。但是我现在是颜风啊。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好险,差点露馅。 我冲李大师笑了笑,说:“这张脸好熟悉啊,我好像在梦里看见过,你怎么弄出来的?” 李大师指着阴傀的背上说:“我在这里划了一道符文,就能显露出他主人的脸来了。嗯……你在梦里见过这张脸?它的主人果然是说书人?” 我点了点头说:“我看八成就是说书人了。” 李大师把红绳解开:“好了,现在他会自动去找主人,我们跟在他身后就可以了。” 阴傀得到解脱之后,半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就飘飘荡荡,向大殿中走去了,而我和李大师则跟在他身后。 我对李大师说:“你要不要在他手腕上栓一根红绳?万一这阴傀跑没影了,我们俩可就跟丢了。” 李大师摆了摆手:“不用。一个小小的阴傀,还不至于让我跟丢。” 我看李大师这么胸有成竹,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阴傀在一面墙跟前停住了。他呆愣楞的看着那面墙,动也不动。 我问李大师:“这是什么意思?说书人在墙后面?” 李大师摇了摇头,举着蜡烛看那面墙。我看到墙上画着一个大八卦,八卦中又有不同的形象。或者人,或者兽,或者鱼,或者鸟,或者虫…… 李大师低声说道:“这个八卦,代表的好像是轮回。” 我笑着说:“这阴傀该不会是想投胎吧?” 李大师也笑了笑:“不可能。这八卦是画在墙上的,又不是真的轮回。” 我一边和李大师说笑,一边盯着墙上的八卦,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这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个八卦动了。起初的时候,它缓缓地旋转,随后速度越来越快。 在八卦转动的同时,那上面的鸟与兽,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它们一分为二,二分为三,随后又衍生出万物来。 人变成了男人女人,又衍生出来了老人和孩子,然后是成千上万各不相同的人。至于兽,则演化出世上所有的豺狼虎豹,猪狗牛羊。然后是鱼,是鸟,是虫。 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一个简单的八卦似乎变成了整个世界。 这时候,阴傀一步跨出,跳入了八卦当中。 “李大师,这怎么办?”我着急的问。 “还能怎么办?跟上去啊。”李大师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将我扔进了八卦当中。 随后,他也跟了进来。 我一进来,就觉得一阵眩晕,好像掉进了一个大漩涡当中。我两手乱抓,一把抓到了李大师。然后就是脚下一实,我们落在了地面上。 这里像是一座废弃的城池,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我和李大师站在大街中央,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至于刚才的阴傀,也已经跑没影了。 我瞪着眼看李大师:“你刚才不是挺有信心吗?阴傀呢?” 李大师居然振振有词:“我说话一向夸张,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还信我?” 我顿时哑口无言。 “咱们现在怎么办?”我问李大师。 李大师说:“咱们在附近找找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现在好了,我们莫名其妙的跨入了一个八卦当中,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面。我有点怀疑,这里还是不是人间。 我抬头看了看天,既没有看到太阳,也没有看到月亮。这里光线不太好,但是又不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像是黎明太阳尚未升起的时候,也像是黄昏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 我们在这荒凉的城市里走了一会,李大师忽然说:“小风,你看这个地方像不像是县城?” 我嗯了一声:“挺像的。” 其实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我好像来过这里。但是让我说出来这里是哪,我又记不太清楚了。 这座城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里面空无一人,李大师带着我专门跳商店和银行走,看着空空的货架和柜台,一直摇头叹息。 我越看越不对劲,对李大师说:“咱们不是要找说书人吗?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大师干笑了一声说:“万一有值钱的东西,也许我们可以带走……” 我忍不住说:“都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了行不行?就算这里有值钱的东西,你带的走吗?这里是不是人间还不一定呢。” 李大师听了之后,一脸遗憾:“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再看看吧。” 时间不长,我们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厂房外面。 实际上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我。我心里有一个念头,让我向这边走。 等我们来到厂房门口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我和李大师对视了一眼,连忙走了进去。 一进厂房的大门我就愣住了,因为我看到密密麻麻的人,从厂房门口,一直延伸到里面。不知道有几千几万。 这些人就像是货物一样,直挺挺的站在地上,排列的很密集,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李大师说道:“怪不得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原来他们都到这厂房里面来了。” 我走到最近的一个人跟前看了看,忽然惊讶的发现,这个人没有脸。原本应该是五官的地方平的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好像被人抹掉了。 我吓得向退了一步,然后去看另一个人,他同样没有五官。 我放远了目光,极目所望,全都是没有脸的人。 很快,我发现这些人虽然诡异,但是除了没有脸之外,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就像是站军姿一样,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伸手戳了戳他,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又戳了戳旁边的一个人,他同样没有反应。 我对李大师说:“这些人都怎么了?” 李大师走过来,认真的看了好久,然后朝那人伸出手去了。 我以为他发现什么了,谁知道他伸手把对方的钢笔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然后揣在了自己身上。 我一脸无语的看着他:“李大师,你能不能别这样?” 李大师心不在焉的说:“你看这些人连脸都没有,拿着钢笔不是浪费吗?”随后他一伸手,把另一个人的手表摘下来了。 我正要制止他,忽然发现,所有人的脸都转了转,正对着我和李大师。 他们虽然没有眼睛,但是我却觉得,他们正在看我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魂魄世界 我捅了捅李大师,李大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也顿时愣住了。 李大师是个经常不靠谱的人,幸好他不是永远不靠谱。我看到李大师一脸慎重,总算是安慰了一点。 我想小声问:“这怎么回事?” 李大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皱着眉头说:“你不是捉鬼大师吗?研究了这么久都不清楚?” 李大师干笑了一声:“刚才一直在研究他们身上的东西,没注意到这些人是干什么用的。” 我听李大师这么说,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了。这个捉鬼大师,好像也就是个二把刀。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在他身边,是不是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了? 这时候,李大师忽然拽了我一把,拉着我向后退了一步。我愣了一下才发现,那些没有脸的人正在一步步向我们两个逼近。 李大师显然没有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打算,拉着我一步步向后退,可是退了十来步之后,我们发现,工厂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我低声对李大师说:“咱们翻墙吧。” 李大师摇了摇头:“咱们只要翻墙,逃跑的目的就表露无疑了,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一人咬一口也把我们吃了。” 我皱着眉头说:“那你说怎么办?” 李大师看了看身后的铁门,以及铁门上锈迹斑斑的锁头:“咱们俩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锁头打开。” 我正要回答,忽然有人拽了拽我的胳膊,我扭头一看,发现旁边站着一个人,这人头上贴着一张黄纸,把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我心里纳闷:你们不是都没脸吗?既然没脸,还把脸遮住干什么? 这时候,那人递过来两张黄纸,冲我和李大师说道:“把五官遮住。”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听到我耳朵里,我感觉她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似得。 当我把黄纸贴在脸上的时候,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梵灵的声音吗? 黄纸遮住了我们的五官,但是我们却不肯像那些无脸人一样,失去所有的感知。于是我在脸上戳了几个窟窿,把眼镜和鼻子露出来了。 我看了看旁边的李大师,他也和我一样。 我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我们蒙上黄纸之后,那些无脸人就不再关注我们了。好像我们变成了他们的同类。 李大师试探着问那女人:“梵灵?” 她点了点头:“你们总算来了。” 李大师说:“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些无脸人是什么人?” 我心想:作为一个捉鬼大师,居然向鬼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丢人啊。不过这个李大师好像脸皮很厚,也不知道丢人是什么滋味。 梵灵向周围看了看,拉着我们走到一个墙角,低声说:“这里是一个世界。” 我和李大师都点了点头。从进入到八卦中的那一刻起,我就猜到了,这里很有可能是一个世界。 梵灵低声说:“这个世界,和你们认为的恐怕不太一样。它可以说是一个世界,也可以说就是说书人。” 我奇怪的看着梵灵:“什么意思?” 梵灵说:“是说书人的魂魄化作了这个世界。我们看到的城市,看到的无脸人,都是他创造出来的。” 李大师一脸震惊的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说书人的魂魄里面?” 梵灵点了点头。 李大师忧心重重的说:“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应该知道了才对。” 梵灵说:“没关系,我们用黄纸遮住脸,他就不那么容易找到我们了。他在这个世界中创造出来的人太多了。哪怕知道我们进来了,想要把我们找出来都不是那么容易。” 李大师问:“刚才那些无脸人向我们看过来,是不是就在找我们?” 梵灵点了点头。 李大师一脸庆幸,而我却在想:我现在就处在自己的魂魄里面?那我该怎么把魂魄合二为一呢?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既然已经找到魂魄了,是不是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免得这个李大师看出我不对劲来。 不不不,现在这个李大师都在我的魂魄里面,我还怕他干什么?这里是我的世界,我直接杀了他都没问题。 嗯,我是鬼,他是捉鬼大师,天生就是和我作对的,我还是赶快杀了他吧。 想到这里,我就微微闭上眼睛,用意念想象着一把匕首,扎进李大师的后心中。噗的一声闷响,李大师被我扎穿了,鲜血从伤口中喷涌出来,溅了一地…… 我想象着这个画面,然后笑出声来了。 可惜,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李大师一点事都没有,而且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在看傻逼。 我很受伤。这明明是我的魂魄,我为什么不能操纵他? 这时候,李大师偏偏把我最想知道的问题问出来了。他对梵灵说:“这个世界虽然是说书人的魂魄,但是人总有大脑,世界总有掌控者。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在哪?” 梵灵满意的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崇拜的说:“李大师果然是李大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没想到你刚刚到这里就想到了。” 梵灵指着一个方向说:“掌控者就在前面,你们跟我来吧。不过一路上要小心一点,就把自己当成没有意识的阴傀好了。距离掌控者越近,我们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我和李大师都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梵灵走过去。 在路上的时候,梵灵小声的跟我们讲了一下关于说书人的事。 据她说,在她七岁那年死了之后,魂魄从肉身里面爬出来,就看到了躲在院子里的说书人。 她马上就认出来,这个说书人曾经给他讲过鬼故事。梵灵并不知道说书人是她的大仇人,反而因为爱好的原因,想要结识说书人,再听听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然而,说书人好像被人捉住了,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几年后,梵灵已经在乱葬岗安家落户了,一个偶然的原因,发现说书人竟然也来了。当时他到这里的时候,好像是被人押送着过来的。 所以梵灵一直把说书人当成是一个可怜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害死自己和樊城的凶手。 梵灵很想和说书人结交一下,但是说书人根本不听他说话,每天就是自顾的讲故事。那些故事不是说给别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梵灵虽然很认真的在揣摩,可是偏偏一句话都听不懂。也不知道多了多少天,说书人就渐渐地幻化成了这个八卦。 梵灵曾经偷偷进来过很多次,但是每次都只看到一座荒凉的城池,和一群没有脸的人。 直到最近她才想明白了,这个世界是说书人的魂魄,而在这魂魄当中,是有一个掌控者的。这个掌控者,可以称为说书人的意识。 梵灵把大概经历讲了一遍,我们就已经到一座小楼脚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这小楼的时候,总觉得它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梵灵低声说:“现在不要说话了,掌控者就在楼上。” 我和李大师都点了点头,跟着梵灵一步步向上走去。 在这过程中,我看到楼梯上也站满了无脸人,他们晃晃悠悠的,排着队也向楼上走去。 我们三个自然而然的,也就进入到了这队伍中,学着他们的样子排队、爬楼梯。 很快,我们进入到了一间屋子里面。 我一看到这屋子,心里就是一紧,我记得这间屋子,我就是被关在这里,让人打断了一条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掌控者 我们三个进入屋子之后,虽然努力地模仿阴傀,但是我们毕竟是活人,不可能不东张西望。 我这样一张望,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说书人。或者说,是另一个我。 他冷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无脸人,慢慢地穿过屋子,走到窗户跟前,然后扑通一声,跳下去。 这些无脸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小商小贩,各行各业,基本上都云集于此,排着队自杀。 很快,就轮到我们三个人了。 李大师站在最前面,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从窗户里面跳下去。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们露馅了。 掌控者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来,一脸笑意的说:“原来是你们三个。把脸露出来吧,我已经找到你们了。” 梵灵在我们身后低声说:“别摘下黄纸,咱们只要跳到人群中,他照样会跟丢。” 但是李大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是来消除执念的。必须和他对话。我得问出来执念是什么,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 梵灵咬了咬牙,忽然一转身,跑到了无脸人中间。队伍顿时乱了,大伙纷纷向周围的人看去,好像要把梵灵找出来。 可是梵灵明明就在他们身边,而他们偏偏视而不见。 掌控者可以操纵这里的一切,所以无脸人全都是他的眼线。他没有去管梵灵,而是看向了李大师:“在我的世界里,你居然敢见我?” 李大师微微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掌控者皱了皱眉:“你既然敢见我,之前又为什么蒙住五官?” 李大师指着周围的无脸人说:“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妨碍我而已。” 掌控者拍了拍手,笑嘻嘻的说:“我听人说,李长庚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胆小鬼,根本不配捉鬼大师的名号。现在看来,这话好像也不对嘛。” 李大师皱了皱眉:“你听说过我?是谁告诉你的?” 掌控者的脸一冷,淡淡的说:“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说吧,你来这里想做什么?如果回答我的不能让我满意,我会让你从这里跳下去。顺便告诉你,跳下去之后不会摔死,只会摔成残废,很惨的。” 李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我来这里当然是帮你的,我帮你投胎转世。” “不可能。”掌控者冷冷的说道。 李大师依然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只不过这是真的有竹还是纯粹装出来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回头指了指我,说道:“你不能投胎,不就是因为有执念吗?我今天把执念带过来了。你有什么心结,可以直接说出来。嗯……那道执念就在小风身上。” 掌控者看到我之后,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他没有和我说话,而是向李大师说道:“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李大师点头同意了。 于是掌控者带着我向一扇小门走去。 路上的时候,我有点紧张,终于要和自己的魂魄融合了吗?融合之后,我可是就要大开杀戒了。 很快,我们走到了一间小屋中,掌控者小心的关上了屋门。 他请我坐在了椅子上,淡淡的问:“你不是什么小风,你是我的执念。” 我点了点头。 掌控者好像并不意外,他指着窗外的一排平房说:“那里是女换衣间。” 我忽然发现,那一排平房,是整个城市唯一保存完好的建筑。 掌控者淡淡的说:“咱们本来是这工厂里的工人。结果被人骗到女换衣间去了。白花花大大腿,颤巍巍的胸脯,一眼都没看着,就看见了两只光脚丫子,然后就让人给打出来了。” 我沉默的听着,这些我都有印象。 掌控者长舒了一口气:“结果呢?不分青红皂白,咱就成强奸犯了。还要枪毙。他娘的,看了一双脚丫子就要枪毙,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些年,我把全城的人都抓来了,让他们排着队跳楼。他们不是都觉得我该死吗?那我就让他们死一个遍。今天跳完楼,明天还要上刑场。” 我回想了一下外面的无脸人,心里有点发毛:那些人太诡异了吧?我要是能融合魂魄,掌握这个世界,我就先把这里的无脸人杀光,真不知道掌控者怎么想的,在这里摆这么多邪门的东西,很好玩吗?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掌控者说:“那些无脸人也是我的一部分,你可以杀他们,但是最好不要让他们魂飞魄散。” 我有点惊奇的看着他:“你能猜到我的想法?” 掌控者微微一笑:“你是我的执念,我当然能猜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见到他的时候,日思夜想,就是想要见他一面,可是我现在见到了,却发现自己有点讨厌他。 什么叫“你是我的执念”?我们两个同出一源,是一个人的魂魄分成了两半,可是他却只把我当成执念? 掌控者淡淡的说:“你很不高兴?其实你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我才是本体,你确实只是执念罢了。” 我心里越来越恼火,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把掌控者吞掉。这样一来,等我消化了他的魂魄,也就算是和他融合了。 我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跳,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掌控者可以看到我的内心所想,他知道我这么打算之后,会不会对付我?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到掌控者正阴森森的看着我。过了几秒钟,他幽幽的说道:“本来,我看你有了一具新的肉身,是不打算打扰你的,我们两个虽然同出一源,但是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了。这几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和我,变成了一棵树干上的两个不同的树枝。” “我本来想的是,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机缘,就这样分道扬镳吧,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歹毒,一直想着吞掉我?” 掌控者越说声音越严厉,他一步向我踏过来,大声说道:“那我可就容不得你了。” 然后,他张大了嘴巴,向我咬了过来。 我惊恐的向后退,但是身子已经动弹不得了。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在这世界当中,我又能怎么办呢? 眼看那张嘴就要吞掉我的手臂,这时候,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房间的门被人踹开了。 我回头,看到李大师站在身后,他拿出一条红绳,以极快的速度把我的手腕绑住了。 我吓了一跳,连声大叫:“错了,错了,我是颜风。” 李大师淡淡的说:“没错,你有肉身,被红绳绑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魂魄,你身上有了红绳之后他就不敢碰你了。” 我愣了一下,心想李大师的办法有道理啊。 如果你在逛动物园,动物园里所有的猛兽都逃出来了,那么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躲到笼子里去。 掌控者冷冷的看着我们,那种眼神,好像我们正在办一件蠢事一样。 掌控者淡淡的说:“这里是我的世界,就算你们绑了红绳又怎么样?你出不去。” 李大师忽然嘿嘿一笑,问道:“我们出不去,你就能出去了吗?” 掌控者顿时愣住了。他阴沉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李大师淡淡的说:“当年你的魂魄分成两半。一半变成执念,留在号房里。另一半呢?既然没有了执念,是可以投胎转世的,但是你没有。你杀了两个人之后,就到了这个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掌控者阴狠的说:“我喜欢呆在这里不行吗?” 李大师摇了摇头:“你是被人关在这里的。” 免费公告:更新时间与加更 最近有读者在公众号跟我说,更新时间拉的太长,第一章在上午,最后一章到晚上去了。希望把时间紧凑一下。 于是我调一下更新时间吧。明天开始,从晚上八点开始更新,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下一章的具体时间,在每一章末尾作者的话里面有提示,大家留意一下。 至于加更措施: 推荐票累计过千加更一章。 钻石票累计过百加更一章。 捧场岩币累计过万加更一章。 月初人人都有钻石,去点点试试看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考验 掌控者听李大师这么说,脸色变得很阴沉,似乎有点不高兴。 李大师却不管不顾,淡淡的说:“没有哪个魂魄不想投胎转世,我想你也一样。不愿意在这个假的世界里虚度光阴吧?” “你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让我们解除执念,而我们帮你从这里逃出去,投胎转世,你认为怎么样?” 掌控者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大师把胸脯拍的山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当然得相信我。我用我的信誉保证……” 我在心里暗叹:这个李大师,又开始糊弄陌生人了。 然而,掌控者却没有被他骗到,而是冷冷的说:“我的意思是,我凭什么相信你有帮我解脱的能力?抓住我的那个人很厉害,我怀疑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李大师皱着眉头说:“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掌控者点了点头:“没错,我需要考验一下你的能力。” 我心想:看来这两个人要打一场了,太好了,狗咬狗,一嘴毛,最好他们两个打得两败俱伤,然后我就可以逃走了。 然而,我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掌控者忽然指了指我,说道:“过一会,我会把他放到一个地方,你如果能把他救出来,我就相信你。” 我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忍不住叫道:“你们俩打赌,关我什么事啊。” 然而,掌控者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身子一沉,向深渊下面落下去了。 我不知道掌控者会被我放到哪,但是有一点我是比较清楚地,那就是这个地方绝对危险得很。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心里默默地祈祷:一定要活下来啊,一定要活下来啊。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然后,砰的一声闷响,我落在了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马上就晕过去了。 晕倒之前,我死死地攥着手心的红绳,脑子里徘徊着一个念头:这辟邪红绳,不能丢。 我也不知道晕了多久,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人家的姑娘有花戴。老汉我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然后就有人在拽我的胳膊。我虽然没有彻底醒过来,但是心里恼火的要命:你没钱买红头绳,也不能来扯我的啊,我这是救命的。 我这样一着急,就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了。 我看到旁边有一个少女,戴着红袖章,微笑着说:“同志,你睡着了?小心从凳子上掉下来。” 我看见这少女之后,两眼就再也拔不出来了,这不是游街时候的那一位吗? 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少女,忽然发现少女面色通红,比桃花更加娇艳。然而少女却白了我一眼,说道:“你好好看戏吧。”然后就走了。 如果她之前的美貌只是让我多看两眼的话,那她后面这一句娇嗔就彻底击中了我的心房。 我茫然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想要跟着她走,但是后面有人不耐烦的说:“哎哎哎哎,你怎么回事?你不看也不要影响别人嘛。” 我连忙坐下了。 这里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坐在凳子上看戏。戏台上唱的是白毛女,杨白劳正在给喜儿扎红头绳。 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松了口气,心想:这里也没什么危险嘛。 后面的剧情我已经无心再看了,于是弯下腰,在人群中穿行,想要找到刚才戴袖章的少女。 她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来维持秩序的,找到这种人很容易,因为大家都在看戏,只有他们在看人。 很快,我看到她了,于是兴冲冲的走过去。 要么说有的时候恋人之间是心有灵犀的,在我看到少女的同时,少女也感应到我了,忽然回过头来,和我看了个对脸。 我朝她微微一笑,露出来一个帅气又温暖的笑脸。 少女显然也对我有意思,拽了拽同伴的衣角,然后指了指我,显然是在向朋友们介绍我。 我连忙急匆匆的走过去了,说道:“你们好,我叫……”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那两个没有礼貌的同伴就冲上来了,一拳打在我鼻梁上,我顿时鼻血长流。我捂着鼻子想要站起来,可是又有拳头砸在我后背上,把我砸塌了架。 这时候,少女不乐意了,她急匆匆的跑过来,训斥道:“你们打人干嘛啊,他又没把我怎么样,警告几句不就行了吗?” 打我的人住手了,少女把我扶起来了,从身上掏出一条白手绢要给我擦鼻子。 我一个劲的躲:“不行不行,太脏了。” 少女说:“怎么会脏?刚洗的。” 我一把拽过她的手绢,笑着说:“是脸脏。” 然后我就跑走了。我不傻,我知道她那两个同伴对我有意见,我再留下的话,恐怕还得挨一顿揍。 反正手绢已经到手了。这就像白蛇给许仙留了一把伞。就像是黄世仁给喜儿下了聘礼,还能跑了咋地? 我走到个水管前冲了冲鼻子,再想找机会和少女说句话的时候,发现戏已经散场了,大家纷纷离开了。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回去了。 …… 我是一个建筑工人,就职于零三一钢铁厂,隶属于建筑部门。每天的工作就是搬砖,砌墙,搬砖,砌墙…… 我是新来的,对工厂不太熟悉,于是在搬砖的间隙,向抹腻子的师父敬了一支烟。 师父见我懂事,夸了我两句,然后停下来和我聊天。 我们聊了一会之后,我就拐弯抹角的问到了那天的少女。我只是稍微提了两句,师父就明白是谁了。 这也难怪,那少女是工厂里的一枝花。 师父说,少女叫温心。是锅炉房的,平时就看着几个压力表,工作挺清闲。 我又问温心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师父就说,你有点小心思啊。 我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 谁知道师父说,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全场上下,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我劝你尽早打消了念头。 我就有点不甘心的问为什么。 师父说,温心他爹是采暖部管事的,科长级别。你呢?一个小小的搬砖工。和温心门不当,户不对,高攀不起。 我就说,社会主义不是人人平等吗?大家都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刘少奇都说了,国家主席和掏粪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师父就怒了,说你小子光棍一个,我可是老婆孩子一大堆呢。什么刘?什么少?什么奇?我不认识。 我这才想起来,姓刘的早就被打倒了,于是闭口不言。 可是我心里还是对温心有点不甘心。 晚上回宿舍,我就在床上发愁。科长啊,高不可攀的一个职位。哪天老温头光荣牺牲了,不用问,温心就会顶上她的位子,到时候我们的差距就更大了。 我正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那男的说:“锅炉房有点毛病,赶快抢修。” 女的则说:“领导,我可是半夜爬起来加班的。你看我这么积极,能不能给我评个先进个人啊。” 男的就说:“先进不先进,看你一会的表现了。” 我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我有点担心温心,就披上衣服爬起来了。 等我走出宿舍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全厂黑乎乎的,只有锅炉房还亮着灯。我快步走过去,忽然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领导,你这是干什么?不是修锅炉吗?你扯衣服干嘛?”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提拔 我一听这声音,心想:有料啊。 我也没有声张,就趴在门缝里朝里面看。 里面那个领导,和温心长得有几分相似,看样子是温心他爹了。至于那个女工,我不认识。 这时候,温科长已经把手伸到女工的棉袄里面了。那女工使劲挣扎,结果把扣子崩断了两颗,露出白花花的肩膀来。 温科长一看这个,更是如狼似虎了。 女工倒在一张破床上,只是一个劲的哭喊:“领导,不是要来修锅炉吗?” “修什么锅炉?先把你修修吧。要想改造社会,先要改造个人。”温科长不愧是领导干部,口号用起来真是信手拈来。 女工哭着说:“不行,我结婚了。” 温科长嘿嘿笑着说:“结婚了又怎么样?你这熟透的柿子,比那些青苹果好吃多了。” 女工还要挣扎,温科长就变了脸色:“怎么?你不想要先进个人了?” 女工使劲掩着衣襟:“不要了,不敢要了。” 温科长冷哼了一声:“不要了,你就可以走,你要是敢离开。别说先进个人了,你这个工作也别要了。还有你家男人,都得卷铺盖滚蛋。” “听说你还有三个孩子吧?三张嘴对不对?家里开销不小对不对?今天我明白了告诉你。工商局长和老子是哥们,旧城县长和我喝过酒。你从零三一被开除了,要是能在这一片找着活干,算我姓温的没出息。” 女工愣住了。坐在破床上,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温科长就趁着这个空当扑了上去,气喘吁吁地说:“这就对了嘛?你就是换张床睡一觉而已嘛,回头从我被窝里爬出来,你就先进了。过两个月,我提拔你当个小组长。” 女工双眼睁得老大,死死盯着房梁说:“我不想当小组长,你让我家男人当小组长吧。” 温科长呸了一声:“那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还能看得住职工吗?” 他使劲抱住女工,力气越来越大。只见他头发散乱,被汗水沾湿,一缕一缕的贴在脑门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是他的声音却正派的很,只听他语重心长的说:“咱们干工作的,要任人唯贤,不能任人唯亲啊。你家男人没有这个能力,不合适。我看这个小组长还是你来当比较好。” 女工忽然疯了一样,剧烈的挣扎起来了:“让我家男人当,你答应我。” 温科长正在兴头上,敷衍着说:“好了,好了,你家男人就是组长了。” 然后他趴在女工身上,剧烈的抽搐起来了。 我本来是要冲进去制止他的,可是事到临头又忍住了。我要是打扰了他的好事,温心能嫁给我才怪。 现在我有了温科长的证据,那我是不是可以以此作为条件,和他谈一谈了? 这个想法很龌龊,很不道德。我内心受到了谴责,但是当我看到女工半推半就,躺在温科长身下的时候,我就释然了。 人家你情我愿,用身体换前途,我还多什么事? 温科长在女工身上伏了一会,就爬起来披上了衣服,然后坐在躺椅上,烤着锅炉里熊熊的火焰,拿起炉边一个地瓜,叹了一声:“好啊,熟透了的就是好。软和,暖和,黏和。” 他剥下地瓜的皮,露出里面的瓤来,美美的吃了一口。 那边厢,女工把衣服穿上了,蓝色的工装遮住了白嫩的酮体。 “领导,你答应我了,让我家男人当组长。”女工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温科长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这时候,他已经把地瓜吃光了,地瓜皮随手扔进锅炉里,火光一闪,冒出一股细烟来。 女工穿好了鞋,转身要出去。 谁知道温科长又把她叫住了:“填两铲煤。” 烧锅炉自然是要填煤的,但是这种活向来是男人干。温科长居然要求一个女工填煤,这可有点无情了。 女工不敢反抗,拿起铁铲,铲了满满的一铲煤,结果力气不足,踉跄了一下,一铲煤倒漏了一半。 等她终于把煤填好了,扭头一看,温科长已经睡着了。 女工叹了口气,把铁铲放下了,然后向门口走过来。 我连忙向旁边躲了躲,藏到阴影里。 谁知道我等了好一会,始终不见女工出来,我有点纳闷,就趴在门缝上继续向里面看了看。 结果一看就吓了一跳,女工用腰带把自己吊在了管道上。 我使劲的拍门,把温科长吵醒了。 温科长是有起床气的,被人吵醒之后,瞪起虎目,向周围看了一圈,结果一眼看到女工挂在管道上,也吓了一跳。 我担心温科长发现我,连忙逃回了宿舍。 果然,时间不长,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宿舍的门被打开了。我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温科长进来了。 看样子他也是个人精啊,知道之前有人敲门,是看到他干的好事了,于是来查查这个人是谁。 这时候我可不敢冒头,免得温科长狗急跳墙,把我也吊在管道上。 温科长在宿舍里看了一圈,目光几乎扫到了每个人的脸。等他看到我这边的时候,我就双目紧闭,呼吸悠长,甚至带了微微的鼾声。 我在努力地装睡,装的越像就越安全。我装了很久,始终不敢睁眼,最后居然假戏真做给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温科长早就不在了。 我松了口气:我昨晚上装的挺像的,连我自己都骗过去了,温科长应该没看出什么来吧? 在我磨磨蹭蹭穿衣服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呐喊,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宿舍里的人纷纷坐起来,互相问怎么回事。结果大家都不知道。 有个明白人说:“在这里问个屁啊,这里谁也没出去过。到外边问啊。” 于是大伙纷纷跑了出去。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昨晚上有个女工吊死在锅炉房了,早上工人来看锅炉,一开门差点吓死过去。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温科长没有救那个女工?不仅没有救,甚至任由她吊了一夜? 我仔细想了想,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是我把那个女工给害了。 死人是不会告密的,但是活人可以。温科长醒来之后,看见房梁上吊着女工,外面还有一个偷听的。 他第一反应,一定是抓到这个偷听的。等他失败之后,再回去看女工的时候,人已经吊死了。 我叹了口气,有点后悔,昨晚上我不应该敲门,应该弄点别的动静把科长吵醒。 然而,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女工被人解了下来,很快警察局派人过来了。 那人一来,温科长就递过去了一支烟,看来他不仅和工商局长是哥们,在公安局也有门路。 警察验尸之后,说这女工生前被人侵犯过。应该是被强奸之后,一时羞愤,吊死在锅炉房。 自然而然的,大伙就要查,昨晚上锅炉房谁值班。结果查来查去,居然是温心。 温心一个女人,自然不可能侵犯女工。警察又问温心昨晚去哪了,温心就说,昨晚上吃了饭之后,有点不舒服,就找了二狗代班。 等再问二狗的时候,二狗说昨晚上去旷工打麻将了。总之警察一圈查下来,发现人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这件事居然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厂长贴出来告示。悬赏二百块钱,寻求凶手线索。 我看的两眼放光,二百块钱啊,只要我说一句话,就到手了。可是想想温心,我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举报 二百块钱人人都眼红,很快就有人把告示揭下来了。 我看见有人拿着告示走进厂长办公室,心里纳闷的很:难道那天晚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在偷听? 不过很快我就闹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谁是强奸犯,他直接把仇家的名字报上去了,想要公报私仇,就算给对方定不了罪,也要找点麻烦。 很快,举报成风,把厂长忙的焦头烂额,却毛都没查出来。 后来厂长也急了,公开宣布:有谁再虚假举报,也要受罚。 这命令一出来,举报风总算止住了。不过在这过程中,大家由暗地里看对方不顺眼,变成了矛盾公开化。厂里的治安差了很多,经常有打架斗殴的。 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举报风是一件事,厂里还出了另外两件事。 其中一个是温科长认命女工的丈夫当小组长。 人人都知道,女工的丈夫是个无能之辈,懦弱的像是一团软柿子,谁都能捏一下。提拔他当小组长,完全是看在死去女工的面子上。 那男人自然是感激涕零,捂着温科长的手连连道谢,就差跪下来叩谢皇恩了。 另一件事,是厂里面冒出来了很多传言。传言说,在女工死之前,就有很多女孩被侵犯了。 这些往事,有的是几个月前的,有的是几年前的,甚至有十几年前的。那些女孩或者嫁到了外地,或者离开了工厂,或者不在人世了。 只不过,传言虽然像模像样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工站出来。 这也不难理解,屎不臭挑起来臭。几十年前的事了,没人记得了。现在跳出来控告强奸犯,丈夫怎么看?孩子怎么看? 而且这些人当中,不乏和女工一样,是被诱奸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站出来的勇气。有五六个人倒是站出来了,但是她们说,当年是被人迷晕了失身的。 至于那人是谁,则一点都不知道了,只是说这人身上有煤灰味。 好了,现在范围缩小在取暖部了,几案并做一案,最后还是没查出来。 我等着风平浪静了之后,这才找机会去了一趟锅炉房。 那是一个晚上,锅炉房里只有温科长在烤地瓜。看见我走进去,他连理都没理。这也是,人家是个官,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搬过来一个小凳子,坐在温科长对面。 我知道,今天我要办的事很险,一个不小心,不但娶不到温心,最后还会把我也搭进去。所以我得表现的混不吝才行。 横的怕愣的,我越楞温科长越忌惮。 于是我缺心眼似得伸出手,对温科长说:“给我一块呗。” 温科长看了看手里的地瓜,一抬手把它送进自己嘴里了。 这个动作本来就够没礼貌的了,谁知道温科长偏偏还要加上一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吃我的地瓜。” 这话把我给气的啊。我差点跳起来给他几个大耳光。 不过关键时刻我忍住了,我嘿嘿一笑,对温科长说:“科长,你不要欺负我。免得回头我打老婆,你这个当爹的心疼。” 温科长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他甚至懒得问我什么意思,就直接说:“滚出去。” 我站起身来,低声说:“科长,我是来举报的,你让我滚出去,有点不太好吧?你就是这么接待人民群众的?” 温科长把地瓜皮扔进锅炉里,整个人靠在躺椅上,把一双脚放在炉门处,烤的屋子里一股臭味。 “你要举报什么啊?跟我说说。”温科长眯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我干笑了一声:“我知道强奸女工的人是谁。”我指了指头顶:“就是吊死在这里的女工。” 其实在这之前我挺纳闷的,不知道科长怎么胆子这么大,这里都死过人了,他还敢过夜。 后来我想明白了,温科长是一个坚定地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忠诚的马克思主义者,打心眼里信奉唯物论,什么神神鬼鬼的,他根本不怕。 当时温科长听到我提起女工的事,脸色顿时就变了。不过,也只是变了一变而已,很快他就恢复原状,淡淡的说:“这位同志,这件事,是厂长牵头调查的。你如果想举报,那就去厂长那里吧。” 我听温科长这么说,心里倒有点忐忑了。这个温科长,会不会和厂长也是哥们?官官相护,到时候举报不成,是不是也得把我陷进去。 于是我就笑了笑说:“厂长那个人,我看不透。不如科长你,我可是看的透透的,从头到脚。” 温科长冷冷的看着我:“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把你踹到锅炉里?” 我看温科长狠毒的眼神,心里有点害怕,我感觉这种事他真的能干出来。 我站起身来,大着胆子说道:“既然温科长不接受我的举报,那我就只好写大字报了。” 然后我就大踏步的向外面走去。 我走的很潇洒,心里却很着急。温科长如果叫住我,那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如果他不叫住我,我就得去写大字报了。 到时候大字报贴出来,科长有可能名誉受损,接受调查。但是也有可能伤筋不动骨,只要打不死他,我就完蛋了。 我越想越觉得把自己置于一种很危险的境地,心里暗暗地有点后悔。 眼看就要到门口了,我的手抓住了门把手,把手被火烤的很暖,可是我却觉得很凉。 “你叫什么名字?”科长在我身后问了一句。 我心中一喜,表面上却不敢露出来,而是慢慢地转身,朝科长微微一笑:“我叫雷诚。雷锋的雷,诚实的诚。” 温科长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雷诚啊,你这个名字不好,有时候,人不能太诚实。要学会灵活变通。” 我连连点头。 温科长又问我:“你到这里来,是做什么来了?” 我来这里的目的,早就说过了。但是温科长现在问起来,我有了另外一个答案,于是我诚恳的说:“我喜欢温心很久了,想追求她。” 温科长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温心是个好姑娘啊。可是有的人说,我这个科长的名声不好,你要是娶了温心,回头有人戳你的脊梁骨,说你岳父有问题,我怕你不高兴啊。” 我连连摆手:“怎么会?谁敢说岳父不好?我第一个和他拼命。” 温科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说:“不过嘛,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以前那一套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封建主义,是压在人民头上的大山。现在得把它们搬走了。雷奸啊,你……” 我连忙纠正说:“雷诚,诚实的诚。” 温科长淡淡的哦了一声:“对,雷诚。依我看,你还是和温心多处处,你们俩看对眼了,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也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马上两眼放光,说:“那温心喜欢什么样的人?您老人家给我指点指点?” 温科长显然兴致很好,想了想说:“温心啊,这孩子爱学习。喜欢鲁迅,还有郭沫若。我劝你最好打扮的文质彬彬的。这脏兮兮的衣服,该洗洗就洗洗。还有你脖子里的白毛巾,你看看,都黄了。嗯,要是有一副眼镜就更好了。” 我听他指点了几句,顿时心花怒放。连连道谢。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我向温科长鞠了一躬,打算告辞回去。 临走的时候,温科长送了我一只地瓜。 我走在厂区的小路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于是我把地瓜送到嘴边,美美的咬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来了。 地瓜没烤好,外面焦了,里面还是生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书 回到宿舍之后,我没有睡着,而是打了一盆水,大冬天的,把自己脱了一个精光,然后认真的洗了一遍。 我不觉得冷,真的,人的精气神上来了,心里自然有一团熊熊的火焰。 怪不得之前听人说,有一颗熊熊燃烧的红心。我以前觉得是吹牛,现在觉得简直是正确无比。 先把自己洗干净了,我又把衣服洗了一遍,在外面晾好了。重点洗了洗毛巾。 等一切收拾停当,我开始找眼镜。 我本人是不近视眼的,毕竟我也不认识几个字,没有近视眼的机会。找来找去,找到了我上铺,那小子是个大近视,整天戴着六百度的眼睛。 我把他的眼睛拿出来,戴在自己脸上了,然后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我想了想,拽着眼镜腿在窗棱上撞了一下,把两个玻璃镜片撞掉了。 嘿嘿,现在好了,没有镜片的眼镜戴在脸上,既斯文又舒服。 弄好了这些,我就美美的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发现衣服还没干。不过没办法,我只有这么一身,只好湿着穿在身上了。 好在现在是冬天,外套虽然潮湿,里面的棉袄棉裤是干的,再加上太阳一晒,应该很快就好了吧。 等我穿戴好了,站在镜子跟前一照。心里美得很。 干净的工装,白色的围脖,鼻梁上的眼镜。这些组合,哪像个建筑工人,分明就是五四青年嘛。 我走出宿舍,发现扮上这一身之后,连走路都有点端着了。以前我走路根本不看脚底下,有钱躺在路中间都看不见。 现在不行了,我得挑干净的地方走,免得带起浮土来弄脏了衣服。 到了工地上,师父问我今天怎么穿的这么骚包。 我说温科长同意了,要把女儿许配给我,我不能穿的太破给老丈人丢人。 师父就劝我说努力搬砖吧,到月底好多领点工资。 我就有点纳闷说,为什么?难道温科长还跟我要聘礼不成?他们家那么有钱了,我这点小钱就不用了吧? 师父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让你攒攒钱,月底的时候到医院看看脑袋,是不是有点神经了。 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绕着弯骂我。我也不生气,我现在是新青年了,干什么都得有素质,有礼貌。 于是我很有礼貌的去搬砖了,搬够了之后又开始砌墙。 搬砖砌墙,总的来说是和泥土打交道的,不可能没有灰尘。别的时候,随手拍打一下,就把灰尘拍掉了。身上虽然有点脏,也是脏的有限。 可是今天我很倒霉,我的衣服本来就没干,再有灰尘落在上面,顿时就变得很泥似得。一个小时下来,我就脏的像是个要饭的了。 后来白毛巾直接变成了黑毛巾,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戴了。 正在纠结的时候,偏偏温心从附近经过。我虽然很想见她,但是这时候,我又很怕见她,于是忙不迭的想要藏起来。 谁知道没藏利索,还是被她给看见了。也许是我太狼狈了,温心扑哧一声笑了。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个笑容,在一瞬间照亮了厂房,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觉得整个人搜酥麻了。 温心走了,而我带冷冷的站在地上,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很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师父用一块泥巴把我打醒了,对我说:“你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就想把姑娘追到手了?我告诉你,你想要追到温心啊,有外表不行,还得有内涵。我问问你,你读过几本书啊?” 我愣了一下,张口就来:“我念过红宝书,念过……红宝书,念过……红……” 越说自己越没信心了。 师父就说:“你看吧,你就念过红宝书。现在谁不会念红宝书?锅炉房里的二狗子,一本书都能倒背如流了,据说他追温心也追的紧呢。” 我一听这话,更是慌了。他们俩是一个单位的啊,万一二狗子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我不就完了吗? 师父微微一笑,说:“既然你是我徒弟,我就提携提携你。温心最喜欢看什么书?可不是红宝书,而是鲁迅郭沫若的书。我可听说啊,她最喜欢的,还是其中的故事。你就多搜罗一些故事,给她讲讲,她保准爱听。” 我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向师父竖大拇哥,说姜还是老的辣,泡妞都比我们这些小年轻强。 从这天开始,下了班之后,我没有再在宿舍里面躺尸,而是东跑西颠,到处向老人打听事情。 老红军给我讲过草地的感人经历。工人给我讲万恶的旧社会盘剥百姓。农民伯伯给我讲以前怎么在龙王庙求雨。 总之,我肚子里的故事装了一箩筐,简直就是一个故事大王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把温心约出来了。 于是我就挑了一个长征路上,男战士和女战士互相帮助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原型,当然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但是我因为私心作祟,把故事的结局改了一下。 改成了两个战士互相爱上了对方,最后喜结连理。在故事的末尾,我写到:干革命需要友谊,也需要爱情。让我们把革命友谊升华一下吧,让我们留下共产主义的火种吧。 然后我就把故事装进了信封里面,选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塞进了温心的宿舍。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情书,不过我等待的过程中很忐忑,一度出现了头晕目眩的情况,搞的师父劝我去量量血压。 后来温心给我回信了。我以为她会拒绝我,毕竟我只是个小工人。又或者,她没有拒绝我,而是隐晦的写了一些革命口号。 结果并不是,里面只有一句话:明天下午三点,女换衣室见。阅后即焚,你知我知。 我喜得手脚一阵抽搐。我先把信烧了,然后才倒在床上,彻底晕过去了。 下午三点,是工作时间,女换衣室百分之百没有人。温心把我约在哪不好,怎么偏偏约在一个没人的地方?难道说,她想和我尝尝禁果? 想到我终于可以摸她的手了,我就颤抖不已。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到了晚上。一夜没睡,我又盼到了天亮。 上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的,有好几次砖头砸在了脚面上。 等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对师父说肚子疼。师父也没难为我,就给我放了半个小时的假,让我去茅厕解决好了再回来。 半个小时,摸一百遍手都够了。 我兴冲冲向女换衣室跑去。 我轻轻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于是我一闪身走进去了。 “温心?”我叫了一声,声音发颤。 可惜没有人回应我。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两点二十九分,看来我来早了。 眼看着秒表转了一圈,门外响起来一阵脚步声,我心中赞叹:温心真是准时啊。 偏偏这时候,外面的人打了个饱嗝。我心里一慌,知道这不是温心,温心那种淑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隔着窗户偷偷一望,果然不是温心,而是一个大肥妞。 我慌了,这时候人家已经走到换衣室门口了,想要逃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藏到了架子下面。 当我贴着冰冷的地板躺好的时候,我心里忽然一慌,这一幕何其相似?我好像经历过。 是了,是了。这一幕就在颜风的记忆力。我自己怎么倒忘了这回事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肥妞大叫了一声:“有流氓,有流氓。强奸犯啊。” 第一百三十章 自杀 我听她这么喊,真是又急又气。 我急的是她这么一喊,肯定把人都招来了。我气的是这人还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了?就算是强奸犯,看见她了也下不去手啊。 总之,我刚刚想到这里,就被人拖了出来,一阵暴打。然后就关到了小黑屋里边。 这年头,私刑泛滥,尤其是我这样的人,罪大恶极,民怨沸腾。抓住之后肯定要先折磨一番,折磨的奄奄一息,差不多了才送到公安机关。 开始的时候我挺担心,担心这件事影响了我和温心的关系。后来我师父来看我,把话给我点透了。 他跟我说:“雷诚,你别傻了。这就是温科长给你设的一个套。你不是对温心有意思吗?现在好了,你是强奸犯了,有意思也没用了。” 说到这里,师父又有点奇怪,说对温心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就专门对付你呢?你是不是得罪了温科长了。 其实这种事就是一层窗户纸,有时候自己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听别人在旁边说一句,顿时就清楚了。 我冲师父勉强笑了笑,说:“姜还是老的辣啊,师父你真厉害。” 我虽然在笑,但是心里难受极了。没想到温心会这样对付我。 不过想想也是,温科长毕竟是她爹,现在强奸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温科长给查出来了。 女工的男人虽然是个窝囊废,但是她婆婆是个厉害人物。老太太虽然不识字,但是脾气倔得很,据说整天背着铺盖卷上访。 现在好了,我变成强奸犯了。一来,没有人再骚扰温心了,二来,温科长有了顶缸,真是一举两得啊。 师父见我沉默不语,就拍了拍肩膀,递给我一支烟,问我:“怕了?” 我摇了摇头,猛吸了一口,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怕就不干革命,怕就不是共产党人。” 我师父就嘿嘿的笑,说:“你当你是什么英雄人物呢?现在你就是咱们厂的扫把星,和你有关系的都被审查了。” 我听了这话就慌了,对师父说:“那你还来看我?你赶紧走吧。” 谁知道师父说:“我行的端,坐的正,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听得既佩服又感动,对师父说:“患难见真情,现在大家都躲着我,只有师父你来看我。就冲着今天这份情谊,我给你养老送终。” 师父说:“你算了吧。你还是想想让谁给你送终吧。” 师父说了这话就走了,留下我自己在小屋里面想,后来我明白了,估计我的事情有点严重,可能会判死刑。 我猜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自然很震惊,不过震惊之余,我又没有太害怕,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前世的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认真想想,还是能想起来的。 我只是有点遗憾,没有把温心追到手。 我能隐隐约约的猜到,这个世界不是真的。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心中毕竟有执念,和外面的活人不同。我很想再经历一番前世的事情。 更何况,外面的人间,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这些天,我坐在小黑屋里胡思乱想。每天都要被人暴打一顿。 在这期间,温科长并没有露面,温心也没有来看我。 我听人说,温科长要升官了。而温心也在谈婚论嫁。 二狗子本来要追温心的,但是被温科长一巴掌打回去了。温心最终嫁给的是副厂长。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颗心都碎了。然后就走到了窗户跟前。 我本以为,这一世我不会再自杀了。可是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才发现,宿命之所以为宿命,就在于它的不可改变。 于是我撞碎了玻璃,跳下去了。 当我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忽然有点慌乱:如果宿命不可改变,那我是不是还要被人抓走,关在转生庙里面?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是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我晕过去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号房里面了。 这种事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许这可以作为我的资本,让我这一生做个牢头,好好欺负一把别人,过过干瘾。 只可惜,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我进了号房之后,依然整天被人揍,而我断了一条腿,也打不过别人,只能挨着。 区别就是,上一世我不知道要被揍多久,这一世我知道了。 …… 今天就是第九次要游街了,今生最后一次见到温心。 游街之前,我整了整衣冠,借了把剪刀,把胡须大体修剪了一下。然后又让眼镜帮我理了一下头发。 眼镜一边理一边说:“雷诚,我就纳闷了,你一个游街的,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又不是上台作报告。” 我嘿嘿笑了一声,说:“明天就死了,想干干净净的死。” 他就呸了一声:“说你一个强奸犯还想干干净净的死,这不是说梦话吗?” 然后我就被带出去了,反绑双手,押上囚车,这一套流程我已经太熟悉了。 我站在车上,眼睛一直在人群中寻找。十分钟后,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温心。 她正在和温科长吵架,我听见她说:“不是说好了,给他个教训就可以了吗?怎么现在他正在被游街?我听人说,他要被枪毙了。” 温科长就皮笑肉不笑的说:“他这样的混蛋,被枪毙了正好。强奸了那么多姑娘,不该受到惩罚吗?” 温心无言以对。 温科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站在囚车上微微叹了口气:“温心啊,温心。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这时候,温心看到我了,她追着车跑,一边跑一边使劲喊:“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想要冲她喊:“不用对不起,我不是强奸犯。” 可惜,我没有喊出来,身边的人民警察用枪托给我来了一下,把我的话全打回到肚子里去了。 等我缓过劲来的时候,温心已经找不到了。 我有点绝望,看来我要以强奸犯的形象留在温心的心中了。 我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我会在号房里吊死。我忽然想要搏一把,就算活不下来,也要打破宿命,于是我奋不顾身的跳下了囚车。 我听到警察的呼喊声,我听到枪栓声。然后我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砰地一声,有一道火光在耳边擦出来,是一颗子弹。子弹打偏了,没有击中我。 我心中一喜:难道我今天还可以逃跑不成? 只可惜,这种惊喜没有延续多久,很快,有一辆卡车碾过我的身子,我变成了一滩肉泥。 五分钟后,我从破碎的肉身中钻了出来,看着自己的尸体,心里一个劲的庆幸:还好,还好今天是阴天,不然的话,我已经魂飞魄散了。 游街过程中出了这种事故,游街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于是几辆大卡车草草收场,把剩下的犯人也押了回去。 我站在大街上,忽然获得了自由,只是这种自由让我有点手足无措。 虽然现在没有太阳,可终究是白天。于是我躲到了一个角落里面,不敢再露头。 一直到月亮升起来,我才来到街上,看见有几个人正在收敛我的尸体。 说收敛其实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把那一堆碎肉铲起来,装在袋子里,扔进乱葬岗。 那年头,也不讲什么人道。更何况我一个强奸犯,也配享受人道主义? 我没有跟着我的尸体去乱葬岗,而是飘飘荡荡,到了温心家。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仇人的话,那温科长就是我的仇人了,没有他,我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我打算杀了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黑脸道士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温科长欠我一条命,我打算拿回来。 当我飘飘荡荡,来到温心家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台阶上放着一沓一沓的钞票。 我心想:这是温科长贪污的太多,花不出去了吗? 钱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我没有捡。这年头,没有粮票,任凭你兜里揣着钱也买不到东西。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发现台阶上出现了一摞粮票,我没有经受住诱惑,把粮票捡起来了。 然后我又看到了布票、油票、粪票…… 我兴高采烈,一路走一路捡,一直进了温家大门。然后我看到了温心。 温心正蹲在院子里烧纸,一边烧,一边低声说:“雷城,我不敢去乱葬岗,所以纸钱就在这里烧给你吧。虽然你是强奸犯,但是你已经死了,用命还了债,也就可以重新做人了。别的人都有纸钱用,就你没有。我烧给你吧。” 这时候,温科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骂道:“你是党员吗?是党员就不要在家里搞这个。乌烟瘴气,封建迷信。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人败坏的。” 温心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然后端起火盆,走到了门口。 温科长气的跺脚:“你给我进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烧纸是不是?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这个科长还当不当了?” 温心不听,执意要在家门口烧。 我走到温心身边,对她说:“温心,我没有强奸……” 我的话只说了一半,然后就有一条铁链拴在我的脖子上了。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道士。 这道士的脸黑乎乎的,好像是从非洲来的黑兄弟。不过看他的脸型,确实是中国人。 我盯着道士:“你是谁?” 道士嘿嘿一笑:“小兄弟,我借你一用。” 然后他就拖着我向远方走去。 我大喊大叫,但是这道士根本不理我,反而用一张黄符贴在我额头上,然后我就说不出话来了,如同行尸走肉,跟在他身后。 我身体不能自主行动,可是我心里却很明白,我知道只要被他带走了,我就完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试探了很多种方法,始终不能把额头上的黄符吹掉。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道士是真正的修行人,比李大师那种半吊子要厉害一些。 我面对李大师的时候都要忌惮三分,现在见了这种人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 “磨剪子嘞,戗菜刀……”安静的街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吆喝。 这也是个可怜人啊,恐怕一整天都没有什么生意吧,所以即使到了深夜仍然不肯回家。 “磨剪子嘞,戗菜刀……”那人又高声喊起来了。而且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很快,我们就走了个对脸。 在经过这个人的时候,我努力地朝他吹气。这是我能向外界传递信息的唯一方法了。 一缕缕阴气吹过去,冻得这磨剪刀的打了个哆嗦,然后哗啦一声,他身子一趔趄,那些工具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 黑脸道士嘿嘿笑了一声,然后拽着我向前走去。 那个磨剪刀的却不干了,手里握着一块磨刀石,拦住黑脸道士的去路,说道:“你为什么笑话我?” 黑脸道士惊奇的说:“我什么时候笑话你了?” 磨剪刀的也是个暴脾气:“我都听见了你还不承认?”然后就握着石头砸下来了。 我看见那石头呜呜带风,砸在黑脸道士头上,恐怕得砸出个血窟窿来,没准这路上就得多一个冤魂。 然而,黑脸道士也不是吃素的,一脚就踹在了磨剪刀的人身上。哗啦一声脆香,直接把这人的胸口踹穿了。 我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是当街杀人啊。 然而,黑脸道士却像是没事人似得,他踢了踢磨剪刀的,那人身子翻了个个,露出来里面的竹篾。 这是一个纸人。 黑脸道士不屑的说了一句:“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弄鬼?不自量力。” 然后他拽了拽铁链,拉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时间不长,我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站在路口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恍惚,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 过了十分钟,我看着周围的房屋。忽然心中一动。这些房子,好像不是旧城的。 我就在旧城上班,这条路少说走了几十次,不可能记错。 这时候,黑脸道士也发现不对劲了。他猛地回过头来,喝道:“是谁?” 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黑脸道士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路边的路灯,用力一提,砰的一声闷响,路灯居然被他给拽下来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心想:这人是鲁智深吗?天生神力啊。 随后我就发现,那路灯变成了一根秫秸秆。 黑脸道士手握着秫秸秆,在周围任意挥洒,砰砰砰砰……一连串的响动之后,周围的的房屋全部倒塌了。 我发现它们都是纸扎的房子。 我正纳闷这到底是谁要和黑脸道士过不去,就感觉腰间一紧,有一条绳子拴在我的腰上。然后我就被绳子拖倒,拽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 黑脸道士勃然大怒,向这边追赶过来。而我也挣扎着要爬起来。 这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别动。” 是李大师的。 随后,我就感觉有一大张纸把我包裹住了。有一双手摆弄着我,让我站在地上。 …… 周围忽然亮起来了,我看到黑脸道士手里抓着一只蜡烛,正在向我们走过来。 这蜡烛亮的要命,甚至有点刺眼,我怀疑他直接抓着一盏本命灯火。 借着这火光,我也向周围看了看,发现附近站着数不清的纸人。有童男,有童女,而我就是童男童女中的一个。 我看了一圈,不知道李大师在哪。也许李大师已经走了,又或者,他也藏在了纸人当中。 那黑脸道士端着蜡烛,脸色阴沉的走来走去,观察每一个纸人。 只可惜,大家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实在看不出来。 后来黑脸道士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张黄纸,用两指捏着,说了一声:“疾。” 黄纸轰然一声,燃烧起来,然后随着风在我们头顶盘旋,片刻之后,落在了一个纸人身上。 那纸人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翻滚不休。 黑脸道士冷笑了一声,伸手从纸人里面抓住来了一团影子。我发现那影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黑脸道士得意洋洋,用铁链拴住影子,拖着他走了。 等他走远了之后,我身边一个纸人动了,他把脸上的黄纸撕下来,我发现这人正是李大师。 李大师把我从纸人中放出来,低声说:“快走,快走。” 我问李大师:“刚才那黑脸道士是什么人?就是他抓的说书人?” 李大师说:“是啊,是啊。我们得赶快从这个世界出去。出去了之后,我们就算通过考验了。” 我点了点头,心想:李大师,虽然你救了我一命,但是我还得杀你。因为你不是为了救我而救我,你是为了救颜风,我这条命,只是你恰好救了而已。 我们跑了很久,前面出现了一座道观。李大师看见道观里面亮着灯,顿时跺了跺脚,说道:“我们来晚了。” 我问李大师:“咱们怎么来晚了?” 李大师说:“这个道观里面就有出去的通道。但是黑脸道士是住在里面的,现在亮着灯,说明他已经回来了。” 我问李大师:“你是不是打不过他?” 李大师就勃然大怒:“我打不过他?真是笑话。颜风,你可别用激将法,我不上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斩气 我心想:对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来说,激将法也确实不管用。 我们两个人悄悄地摸到了道观里面,看见那黑脸道士正坐在蒲团上,而那团影子被他五花大绑,扔在墙角。 我问李大师:“这影子是谁?” 李大师说:“一点障眼法而已,不用在意。” 我们两个守在门口,打算等黑脸道士出来透气就悄悄的溜进去,谁知道黑脸道士不仅不出来,反而盘腿打坐,似乎入定了一样。 我在外面等的有点不耐烦,忽然看到他身上冒出来一缕缕了黑烟,这些黑烟聚拢在一块,最后变成了一张脸。 而这些黑烟冒出来之后,黑脸道士的皮肤就变得比较正常了。 我在门外想:原来这道士不是天生的黑啊,是被这种烟染黑的。 我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对李大师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张脸有点面熟啊。” 李大师又露出来那种看傻逼一样的表情。 我连忙查看了一下颜风的记忆,这才想起来,这张脸和颜风长得一模一样。 我干咳了一声,低声说:“这个家伙会不会是冥主啊。” 李大师小声说:“就算不是,应该也有关系。不过这个冥主和咱们以前遇到的不一样。你看这张脸是闭着眼睛的,好像睡着了似得。” 我仔细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那黑脸道士忽然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把桃木剑,然后咬破舌尖,噗的一声,在桃木剑上吐了一口血。 这把剑顿时发出一阵嗡嗡声。自行飞到了黑脸道士的头顶上。 李大师忽然感慨了一句:“以气驭剑。”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我对李大师说:“你不会这一手?” 李大师摇了摇头。 我就嘿嘿的笑,说你不是正规道士啊。 李大师一脸懒得争辩的表情,对我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把黑脸道士引开。” 我连忙问:“什么办法?” 李大师嘿嘿一笑:“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屋子里的黑脸道士又有了新动作。他闷哼了一声,悬浮在头顶上的桃木剑就动了。 那把剑快得像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刷的一下斩在黑气上面。 黑气被劈成了两半,但是转眼之间,就又合二为一了。 抽刀断水,水怎么可能不流?我忽然觉得这道士有点傻。 可是他依然在一剑一剑的斩下去,渐渐的,我发现那张脸正在慢慢变淡。 李大师说:“看样子,他打算把冥主斩得魂飞魄散。只不过,我怀疑他有没有这么大精力一直御剑。” 我也发现了,黑脸道士这时候一张脸变得极为苍白。 我对李大师说:“他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拿着剑呢?那样的话会比较省力气吧?” 李大师摇了摇头,说道:“你没看见吗?他一直端坐不动,两手还捏着法诀,就是不想让冥主再进入他的身体。” 我们刚刚说到这里,就看见黑脸道士猛地转过头来,朝着墙角的黑影一吸,于是被铁链绑着的黑影就到了他面前。 黑脸道士张开血盆大口,就把黑影吞进去了。 李大师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四处抓魂魄,原来是在关键时刻补充体力。真是好办法啊。” 李大师称赞这是好办法,但是黑脸道士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了。他忽然一张嘴,噗地一声,吐出来一团烂纸。 李大师在我耳边嘿嘿的笑:“刚才我用这团纸把它骗过去了。” 黑脸道士吐出烂纸来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头顶上那把剑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而黑气争先恐后的从他的七窍涌了进去。黑脸道士脸色重新变得漆黑。 他面色阴沉的站起身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李大师忽然踹了我一脚。我身子一趔趄,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种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实在太大了,黑脸道士马上就听到了,猛地一转身,看到我了。 他又惊又喜,大踏步的向我走过来。 我这时候可没有时间找李大师的麻烦了,我正慌乱的爬起来逃跑,要是晚了几步,那我就是黑脸道士的点心了。 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跑赢他,我被人抓在手里,提了起来。 黑脸道士看着我的眼睛,两眼瞪得老大,从里面射出愤怒的光芒来:“如果不是你捣乱,我今天本可以摆脱那鬼东西。” 我一听这话就怒了:合着我还得乖乖站在这里等你吃? 黑脸道士本来一脸气愤,忽然他的脸色变了一变,由气愤变成了痛苦,然后一甩手,将我扔在地上了。 我看到李大师正站在黑脸道士身后,他正把一柄桃木剑从道士的后心里拔出来。 这把剑,好像就是黑脸道士的那一把。 道士倒在地上,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了。 李大师则得意洋洋的说:“小风,刚才你还用激将法,说什么我肯定打不过黑脸道士。现在怎么样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说:“你就别吹大气了行吗?这黑脸道士之前和冥主斗得精疲力尽,而你又是偷袭,你赢得一点都不光彩。” 李大师说:“随便你心里怎么想吧。不过等一会你见了掌控者,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得说我们俩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我把黑脸道士给灭掉了。”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是一个测试,李大师如果能战胜黑脸道士,掌控者才会和我们交易,我们才能平安的离开他的世界。 不过我想起一件事来,又为难的说:“可是掌控者可以看到我的想法。” 李大师愣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我把这件事给忘了,你身体里有他的执念,他看到你的想法不奇怪。” 他在身上找了找,拿出来了一只秃了毛的笔,还有一些红墨水,在我身上画了一道符。 李大师的符咒有些粗糙,和黑脸道士的真的不能比。 我有点怀疑的说:“这管用吗?” 李大师点了点头:“大音希声,大巧不工。你别以为画的越好看就越管用。一把弓如果上面雕了花纹,那就基本废掉了,一拉就断。” 他说的振振有词,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黑脸道士已经化作了一团烟雾,我们就走到了道观当中。 我问李大师:“那黑脸道士是死了还是走了?” 李大师说:“走了。或者说,这里的那一位,根本不是真实的黑脸道士。我在这里杀了他,只是让他的本体吐一口血而已。没什么大影响。” 我嗯了一声,然后和李大师一块看墙壁上的画。 墙上画得乱糟糟的,上面有很多个小人,有吃饭的,有赶路的,有吵架的,有做买卖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充满了烟火气。 我有点怀疑,在道观里面挂这种画,那还能安心修行吗? 李大师抬头看了一会,忽然淡淡的说道:“这幅画,应该名叫世间。” 他上前一步,拿起那只秃笔来,饱蘸墨水,在上面点了点:“这里面画的,都是芸芸众生,唯独这里,有一些不属于人的东西。” 他毛笔点到的,是一只小鬼。随后,他的笔向上游走,画了一条线,线的另一端,是一个道士。 他就这样画来画去,最后那些线条变成了一个大八卦。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八卦,对李大师说:“这就是出路?” 李大师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到芸芸众生中去吧。” 然后他也不等我回答,就直接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按到了墙壁当中。 砰地一声闷响,我摔倒在地上。等我抬起脸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转生庙趴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颜风示警 除了我之外,庙里面还有李大师,还有掌控者,以及梵灵。 只不过我们都是自由身,唯独梵灵被五花大绑。 我疑惑的看着梵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掌控者说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找到,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掌控者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对我们说:“你们既然能逃出来,应该是打败黑脸道士了吧?” 李大师看了我一眼,我马上厚着脸皮说道:“那是当然。李大师神勇非凡,先是赤手空拳,施展了空手夺白刃,然后用黑脸道士自己的桃木剑把他给杀了。” 掌控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大师说:“所以,你同意和我们交易了?” 掌控者嗯了一声,说道:“我身上已经没有执念了,之所以不能投胎转世,完全是因为黑脸道士囚禁了我,我要你们接了这张纸,然后我才肯放你们走。” 随后,掌控者拿出来了一张冥帖。 我现在看到这玩意就头疼,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好接过来了。我心里老大不是滋味。这掌控者明明就是我自己啊,我竟然被自己要挟,这算什么事? 李大师在旁边说:“我很奇怪,为什么黑脸道士不吃你?” 掌控者微微一笑:“因为他发现了我讲故事的能力。于是就让我的魂魄变成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可以容纳很多魂魄。换句话说,我就是他的粮仓。” 李大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说道:“冥帖我们已经接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执念是什么了吧?我这位兄弟着急着要化解你的执念,不然的话,他快要变成疯子了。” 我在李大师旁边虚情假意的附和着:“是啊,是啊。” 掌控者淡淡的说:“你既然在我的世界里经历了一番,就应该知道执念是什么了吧?” 我愣了一下,忽然有点明白掌控者的意思了。 李大师问我:“执念是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说:“说书人叫雷诚。院长叫温心。温心他爹是个科长,人称温科长。雷诚之所以被抓住,是受了温科长的冤枉。这些年,他杀了温心的女儿和丈夫,唯独没有杀温科长。这应该就是他的执念了。” 李大师点了点头,随口说:“报仇雪恨,这执念也算常见,我们就帮他做到好了。等完成了这件事,执念就会散掉。你就安全了。” 我听李大师这么说,脸上露出微笑来,心里却忐忑不安:执念会散掉?我之所以能占据了颜风的身体,就是因为在他身体里种了一道执念啊。如果执念散掉了,那我是不是得交出肉身? 我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阻挠这件事,不能让李大师轻易办成。 我们和掌控者的交易完成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就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我们带上了梵灵。 李大师问梵灵:“现在你心愿已了,是不是该投胎了?” 梵灵冲我们笑了笑:“我希望等你们平安之后再投胎,不然的话,我就算再生为人,也会有牵挂。” 李大师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李大师对我说,看来雷诚就是一把枪而已,真正拿着这把枪的是黑脸道士。不用问,樊家祖坟里面的事也是黑脸道士布置起来的。 我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他,心里则在想温科长的事。 我觉得这件事荒唐又滑稽。前世的时候我恨不得杀温科长一百遍,可是今世我却得保护他,不然的话我执念消失,就不能存在了。 这简直是没道理。 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我们俩趴在桌子上迷糊了一会。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因为我总想着温科长的事。我是不是应该偷偷溜出去,提醒他一下,有个捉鬼大师要杀他?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科长在哪呢? 我翻来覆去的,迷糊了一会之后就醒过来了,等我睡醒了之后,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看到桌上有一行血字:长庚救我,他不是我。 这字写的没头没尾,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了。一定是那个叫颜风的家伙,趁着我睡觉悄悄控制了肉身。 我连忙拿出来一张纸钱,把桌上的血擦掉了。 幸好李大师睡得很死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等把血擦完了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别咬破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颜风干的。 我现在很生气:这肉身已经不是你的了,你凭什么咬破? 如果能杀了颜风的话,我早就动手了,可惜,他藏在我身体里面,我做不到。 到吃早饭的时候,李大师总算醒过来了。 我依然躲着颜棋,等她去上学之后,我就问李大师:“如果你身体里面还有一个魂魄,那应该怎么杀了他?” 李大师说:“这还不简单?当然是去精神病院了。你就说你有精神分裂症,让大夫给你开点药。” 我着急的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也许是我表现的过于急切了,李大师忽然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说:“怎么?那道执念在你身体里有反应了?来,我帮你检查一下。” 我向后退了一步:“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防备一下,现在它还没什么动静。” 李大师点了点头:“如果有反应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我连忙答应了。 看着李大师没有再追问,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们俩吃过早饭之后,就到处打听温科长的情况。想要问温科长,最简单的方法是问温心。 其实我很想去见温心,但是李大师不同意,说是会打草惊蛇。 我就问李大师,是不是真的打算杀了温科长。 李大师说,温科长作恶多端,杀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我看他态度很坚决,很难劝阻,也就只得作罢,再另想办法吧。也许我应该给温心扔一张纸条,告诉她有人要杀温科长。好打草惊蛇一下。 李大师没有去温心家,而是去了孔家。他的理由是,孔方曾经跟着周牧臣混过,一定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总也转不过这个弯来。孔方跟着周牧臣混过,和孔方的母亲认不认识温科长有一毛钱关系吗? 等我们走进孔家,看见孔方母亲正在炖肘子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李大师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人已经进门了,李大师又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当年怎么救孔方。那老太太也就不好把我们赶出去了。 大快朵颐之后,李大师说明了来意。我看他的表情,也根本就是没指望在这里得到答案。 谁知道老太太说:“温科长啊,我知道。当年我也是零三一工厂的工人。没办法,咱们旧城也就这么个企业拿得出手。” “唉,这厂子以前挺好的。后来体制改革,有不少人下岗了。后来我听人说,温科长把厂子承包了。不过效益也不怎么样。开始幼儿园的温心你们知道吧?据说就是温科长的女儿,要是温科长挣钱的话,温心能在这里教书吗?” 我们俩和老太太聊了一会,然后就告辞出来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算着:温心怕是有五十岁了吧?那温科长岂不是七十了?李大师要是杀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恐怕并不难啊。 我叹了口气,把这些抛诸脑后,然后对李大师说:“人家老太太孤苦伶仃一个人,你还来吃白食,是不是太残忍了?” 李大师说:“你懂什么?她自己住着寂寞,巴不得人来呢。老人总喜欢和人说说话。” 我纳闷的问:“你怎么知道?” 李大师笑着说:“以前咱们来了都把咱们打出去,现在态度是不是好多了?” 我正怀疑的看着他。就听见老太太在我们身后说:“没事了就常来玩啊。唉,看见你们俩,就看见我们家孔方了似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偷阳寿 离开孔家,我和李长庚就商量着去找温科长。 我当然是不想去的,但是担心李大师发现什么,也就只能昧着良心答应了。 纸扎店有摩托车,但是我们俩都不想骑,既然不肯骑车,那就只能坐客车了。 好在孤马镇是个镇,有直通县城的汽车,我和李大师就坐上去了。 路上的时候,李大师就感慨,说当初就是从三姓村坐着客车把我带出了大山,想不到一转眼,又要坐着客车把我带到城里去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他说的这些事,都是有关颜风的。那些记忆我虽然知道,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有很多时候都要反应一下才能想起来。 李大师是个聪明人,我不想在他面前露马脚,所以只好沉默。 午时三刻,汽车开了。我挨着窗户坐下,看着孤马镇迅速的后退,终于一点点的消失,我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套套李大师的话,把颜风的魂魄彻底抹杀掉。 夏天天气炎热,但是客车开起来有呜呜的风从窗户里灌进来。车上一半人都在昏昏欲睡,这些人当中就包括李大师。 我看的很羡慕,其实我也很想睡觉,但是我不敢。 我百无聊赖的在车上坐着,过了一会,我忽然发现有两个人不大对劲。 车上明明有空位,他们俩偏偏要站着。站着也就算了,还时不时的走来走去。 我心里一动:难道是贼? 但是仔细一看,好像又不是。他们没有偷乘客的东西,反而从身上拿出来一张小小的纸条来。 纸条裁的四四方方的,像是一张纸钱大小,上面画了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我忽然意识到:这会不会是某种符箓? 不过很快,我就被自己这种想法逗乐了。坐个客车都能看见符箓?我有点杯弓蛇影了。 那两个人把纸条悄悄地贴在乘客身上,原本黄色的纸条慢慢地变得黑乎乎的,等它们漆黑如墨的时候,年轻人就把纸条揭下来,放进自己包里…… 而被贴过纸条的乘客,都变得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怪不得半车人都睡着了,难道是因为这些纸条的缘故? 这时候,我刚才的猜测又冒了出来,我开始有点相信了,这些纸条就是符箓的一种。 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已经走到我们身边了,我咳嗽了一声,仔细的防范着他们。 年轻人似乎注意到我了,冲我礼貌的笑了笑。 我心里有点纳闷:干这种事还这么明目张胆的?真是厉害啊。 我不错眼珠的盯着他们两个,生怕他们在我身上动手脚。可是几秒钟后,我就打了个哈欠。 我有点懊悔的想:一定是之前没有睡好,所以我才困了……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慢慢地向前栽,忽然,我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不好,我还是中招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一个中年妇女正从我身上取下来一张黑纸条。 我一下就怒了,蹭的一下站起来,那妇女却不害怕,反而挑衅的看了我一眼。 随后就朝司机喊了停车。他们三个要下车。 我看着一车昏昏沉沉要睡着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把拽住了妇女的衣领。 妇女脸色一变:“怎么?要耍流氓啊?” 我连忙把手松开了。上辈子我就是被人安了强奸犯的罪名枪毙的,我可不敢乱来了。 虽然我知道,时代变了,社会宽容了。现在在公交车上咸猪手,把人摸个遍也没事,顶多是被批评教一下,但是上一世的事情给我心理阴影太大了,我从根里有点怕。 不过我虽然把妇女放开了,却没打算让他们三个人下车。 他们一拥而上,有可能把我打倒,但是我嚷嚷起来,他们也讨不了好处。 这时候,那妇女忽然神神秘秘的说:“咱们都是一类人,谁也别难为谁。” 我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是骂谁呢?谁跟你是一类人?” 妇女就笑了笑,递给我一张纸条,说:“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我把纸条展开,头皮一下就炸了。纸条上写着四个字:长庚救我。 是颜风的笔迹。 我气急败坏,把纸条撕了个粉碎。 妇女朝李大师努了努嘴:“你身边这一位,就是那个什么长庚吧?要是他看见这纸条了,你还有没有命在?” 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妇女看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计策成功了,于是笑眯眯的说:“刚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啊。现在我还要再救你一命,今天晚上,你来这里,我帮你杀了身体里的魂魄。” 然后她塞给我另一张纸条。 我展开纸条一看,是一个地址。好像是县城中的某个地方。 等我把纸条藏好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妇女和两个年轻人都下车了。 我回到座位上,把纸条上的地址背熟了,然后扔到了车窗外面。 恰好在这时候,李大师醒过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说:“怎么睡着了?” 我心说:你中招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忽然,邻座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猛地倒在地上,剧烈的抽搐起来了,还没等她父母把她扶起来,这小姑娘就死了。 他们一家人下了车,小姑娘的父母蹲在马路边哭哭啼啼,而我们继续赶路。 这并不是乘客们太冷漠,而是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我们无法再分出来更多的同情了。 等客车走了一段之后,我看到李大师脸色难看的要命,就好像死的那个小姑娘和他有什么关系似得。 我问李大师:“你怎么了?” 李大师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小风,你刚才有没有睡着?” 我愣了一下,犹豫着说:“好像……睡着了吧?” 李大师嗯了一声,又说:“我记得我睡着的时候,你还醒着,你有没有察觉到我不对劲?” 我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大师长舒了一口气:“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疲惫的很,像是被人偷了一年阳寿。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等我看见那小姑娘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真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大师:“偷阳寿?” 李大师点了点头:“那个小姑娘,本来应该在明年今天死掉。看她嘴唇发黑,应该是心脏有点问题。没想到她今天在车上发病了。显然她也被人偷走阳寿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大师:“你还能看到人的寿数?真的假的?” 李大师微微闭上眼睛,说道:“我只能看见特定的寿数,比如一年后你会死掉,那么今天你脸上就会有些特征。” 我连忙摆了摆手,说:“你举例子可以,但是不要拿我举例子。” 李大师笑了笑,就讲了一段往事。 说有一天他的师父忽然把他叫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到我的脸色没有?如果有谁身上出现了这个模样,那就是阳寿只剩下一年了。” 李大师当时就慌了,问师父,这可怎么办。 师父就笑了,说修行人,讲究的是人定胜天,让他不要在意。 李大师也知道,师父很有本事,而且身强体壮,按道理说,再过五六十年都没事。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日子眼看就到了,直到前天晚上,师父还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当天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消息,说附近有个村子出现了祭灵庙。师父马上急匆匆的赶过去了。 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算算日子,正好应了当日的预言。 我听了李大师的话,沉默不语。心想:看来,我也丢了一年阳寿。原来,那三个人是偷阳寿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温厂长 等我们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们两个人找了个包子铺,随便吃了点包子。 在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李大师说:“你带钱了吗?” 李大师说:“带了,带了,好几亿呢,你敞开了吃。” 我答应了一下,就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了,等我吃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看着他说:“你哪来的好几亿?” 李大师就从身上摸出来两张纸钱,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潇洒又豪气:“你数数,几个零?”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在开玩笑吗?你说的是纸钱?” 李大师理直气壮的说:“是啊。小风,你不要惊讶,干咱们这行的,随身都得带着纸钱。” 说到这里,他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说:“疼。” 我心说:这不是报应来了吗? 李大师就对我说:“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得去方便一下。” 他着急的喊:“老板,你这里有厕所吗?” 老板说:“没有。” 他又问:“那你有厕纸吗?” 老板无奈,只好扯了一条给他。 李大师对我说:“小风,你给我留两个包子啊,我去外面找找厕所。” 然后他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我看着那一屉包子发愁:这是霸王餐啊,我还能吃得下去? 五分钟过去了,李大师没有回来。 十分钟过去了,李大师还没有回来。 半小时过去了,李大师依然不见踪影。 包子铺老板慧眼如炬,把三个儿子叫过来了。这三个人肥头大耳,膀阔腰圆,坐在我身边说:“兄弟,你朋友怎么还不回来啊,你是继续等等,还是先把账结了?” 我心想:我就是等死在这里,李大师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我看了看桌上的纸钱,苦着脸说:“我能赊账吗?” 包子铺老板面无表情的说:“你是谁啊你就赊账?” 我说:“我是旧城县孤马镇纸扎店老板娘干女儿的堂哥。亲堂哥。” 包子铺老板勃然大怒:“我还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呢。削他。” 老板三个儿子顿时站了起来,六只拳头朝我砸了过来。 我一把将桌子掀了,不顾一切的朝其中一个撞了过去,把他撞了一个趔趄,然后飞快的向前跑。 后面呜的一阵风吹过来,砸得我一趔趄。是一只凳子。我没停。继续跑。 这三个人追着我跑了两条街,我总算把他们甩开了,然后扶着墙角一个劲的喘气。 正喘的厉害,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说:“你出来了啊,包子呢?” 我扭头一看,是李大师。我顿时就怒了:“什么包子?没有包子。” 李大师就不满的说:“我临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给我留两个包子,怎么你就顾着自己出来,不知道给我带两个呢?”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想吃霸王餐,骗我留在那,自己溜了,还让我给你带包子?李大师,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李大师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奇的说:“谁说我要吃霸王餐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拿着两张纸钱吃包子,不是霸王餐是什么?” 李大师就从兜里掏出来一沓人民币:“小风,死人钱我有,活人钱我也有啊。” 我顿时就呆住了。 李大师就叹了口气,说:“我就是上厕所时间长了点,想不到你就来了这么一出。唉……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长得。” …… 被李大师折腾了这么一通,我也无话可说了。我有点怀疑他是在故意涮我,但是他根本不承认。 我们俩只好找了个路边摊,随便吃了一点。我后背上被凳子砸了一下,已经有一大片青肿了,稍微一弯腰就是一阵刺痛。 李大师就安慰我,说我白吃了人家半屉包子,才挨这么一下,不吃亏。 我心说:等我把颜风的魂魄搞定了,就照着你脑袋上来一下。 等我们吃完饭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李大师对我说:“咱们该去找温科长了,你在掌控者的世界里见过零三一工厂,你来带路吧。” 我答应了一声,就带着李大师在街上走。旧城虽然发展缓慢,但是毕竟三十年过去了,还是有很大变化的。 我只能凭着感觉向西边走,等周围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已经快走出城区了。 我指着一个破败的大门说:“这里好像就是零三一工厂。” 李大师点了点头,就走过去查看那铁门。在这时候,我瞥见了大门旁边的门牌号,不由得心里一震:这个地方,不正是那妇女留给我的纸条上的地址吗? 难道说,那三个人也是工厂里的? 这时候,李大师已经把门锁捅开了,他朝我招了招手:“进来吧。” 我们两个走到工厂里面去,顿时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来,让我身上发寒。 我对李大师说:“这里真是阴风阵阵啊。” 李大师嗯了一声:“鬼气阴森的,不太正常。” 三十年前,零三一工厂何等的兴旺,但是三十年后,它变得很破败。机器露天放着,已经生了铁锈。有不少厂房已经漏了。 我对李大师说:“温科长会在这吗?” 李大师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屋说:“你看,那里边还亮着灯呢。就算温科长不在,那人也知道温科长在哪。” 我点了点头,觉得这也有道理。 我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想要看看白天车上的那三个人在不在,可是我看了一会,发现根本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是没来还是躲起来了。 这时候,李大师停住脚步了,我抬头一看,发现我们已经走到小屋跟前了。这是一间锅炉房。 我们趴在窗户上,朝里面看了看。锅炉当然是没有再烧了,这间屋子被改造成了一间简陋的卧室。一张桌子,一张床而已。 我看了看,发现温科长正坐在桌边。 我在心里感叹:温科长是有多喜欢这间屋子啊。整个厂子都被他承包了,放着宽敞的厂房不住,跑来这里住锅炉房。难道还想在这里重温旧梦不成? 李大师低声对我说:“这人是温科长吗?” 我点了点头:“没错,他的模样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等我说了这话之后,忽然心里一凛:不对劲啊。这个人和温科长一模一样没有错。可关键是……他和三十年前的温科长一模一样。 李大师低声说:“这个温科长有问题。他可能懂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的实际年龄,绝对没有看起来这么年轻。” 我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我内心深处也有一股浓浓的悲哀:温科长这么笃定的无神论者,这么坚定地无产阶级战士,也……也投敌了?也向封建迷信屈服了? 按照李大师的计划,他本来要破门而出,把温科长吊在房梁上的。 然而,确定了温科长有问题之后,他就不打算这么做了。据李大师自称,他是要谋定而后动,再观察观察,看看对方到底什么实力。 但是在我看来,他八成是怂了。 李大师不打算杀温科长,我当然高兴,不然的话,我心中的执念没有了,那我不得烟消云散吗? 我们两个趴在窗户外面看了一会,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大师拽了我一把,说道:“藏一下,藏一下。” 我跟着他藏到了阴影当中,随后,有三个人从外面进来了。 我一看这三个人,目光就是一凝:是汽车上那三个家伙。 这三个人径直走到了锅炉房门口,然后敲了敲门,恭恭敬敬的说:“温厂长,我们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续命 温厂长淡淡的嗯了一声,也没有说别的。 我心想:温科长变成了温厂长,这脾气也涨了不少啊。 这时候,那三个人就把身上的包取下来了,放在温科长的面前,极有礼貌的说:“温厂长,这是今天的收获。” 温厂长把提包打开,将里面的内容拿了出来,是几十张黑色的纸条。 李大师显然是个懂行的,马上在门外低声说了句:“是阳寿。” 我嗯了一声,对李大师说:“这里面没准就有咱俩的。你能给取回来吗?” 我以为李大师又会胡吹大气,谁知道他说:“我是捉鬼大师,只要不断修行,寿命可以无限延长,我就不用要那些阳寿了。” 我翻了翻白眼,有点懒得搭理他了。 这时候,温厂长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一张符箓上面,就有一年的阳寿。把这些都吃下去,恐怕能活到一百岁吧?” 听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温厂长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保持三十年前的样貌。难道就是因为他一直在服用别人的阳寿? 那中年妇女笑眯眯的说道:“温厂长。理论上虽然是这样的,可是阳寿这东西,你吃下去,也不一定全都能转化成你的。就比如这些吧,看起来有三四十年的量,实际上吃到你嘴里,没准也就能留下几个月。” 旁边一个年轻点的说:“是啊,就跟喝水差不多。一杯水到肚子里了,大部分都变成尿排出来了。” 旁边那中年妇女见他说的肮脏,就皱了皱眉头。 温科长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说:“这些东西,我已经吃了很久了。我现在不想活着了,你们让我死好不好?” 那妇女就大吃了一惊,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是我们的厂长,你如果死了,这个厂子不就倒了吗?” 温科长苦笑了一声:“这厂子,不是早就倒了吗?” 中年妇女朝两个年轻人使了使眼色,那两个人就走过去,一左一右抓住了温科长的胳膊。而中年妇女则抓起一把阳寿,向温科长的嘴巴里塞进来。 温科长剧烈的挣扎,然后我听到了一阵铁链的叮当声。 我低头一看,原来温科长的脚腕上带着一个铁环,铁环又拴着一个铁链,铁链直通到地下。他显然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李大师忽然扭过头来,问我:“解气吗?” 我使劲的点头:“解气,实在是太解气了,真是报应啊。” 说完了之后,我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妥,就嘿嘿一笑,说:“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有正义感,听说他强奸妇女之后,就气得要命。” 李大师淡淡的哦了一声,就专心致志的看锅炉房里的人了。看他的样子,是打算先看会热闹,等里面打的两败俱伤再进去渔翁得利。 不过我有点怀疑,里面会不会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毕竟温科长是被人用铁链锁住的。 这时候,我的内心深处是很开心的。因为我不希望温科长死,也不希望他好过。 现在有三个好心人,到处偷阳寿为温科长续命,然后把他囚禁在这里,一直折磨他,这简直是我理想中的惩罚方式啊。 我感觉老天爷可能也觉得我上辈子死的太冤了,所以这才找了三个人给我出气。 正在这时候,温科长忽然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主动的把那些黑色的纸条都吞到了肚子里面。 中年妇女笑了,说:“温科长,你早点这么配合不就没事了吗?何苦呢?每次都让大家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温科长忽然嘿嘿笑了一声,随后,他从身上拿出来一个东西,甩手就撒了出去。 这东西沾在周围三个人身上之后,他们就惨叫了一声,化作了熊熊火焰,很快就烧得什么也不剩了,连一点纸灰都没有留下。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温科长,心想:这家伙有点门道啊。 这时候,温科长有些疲惫的说:“窗户外边的朋友,你们进来吧,我刚才听到你们俩说话了。” 我和李大师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就走进去了。 李大师进去之后没有和温科长说话,先蹲下身子来,检查了一下地面。最后他拈起来一些碎屑,问温科长:“你是用什么东西把那三个人杀死的?” 温科长叹了口气说:“他们三个不是人,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至于我怎么杀他们的嘛,我听说狐仙鬼怪的,都怕秽物。” “我被困在这小屋子里,上哪找秽物去?就用这杯子把小便接了。等它干了之后,把上面的尿碱刮下来。攒了几年,才攒了这么一包……” 李大师连忙把手里的粉末扔了,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温科长和李大师说完了话,一扭头又看向了我。他忽然奇怪的说:“你很面熟啊。” 我下意识的就想:能不面熟吗?当年就是你把我害死的。 但是紧接着我又有点疑惑:我现在用的是颜风的身体,温科长怎么认出我来的? 这时候,我听到温科长说:“我看你的眼神,很像是以前的一个工人。唉,那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眼神里面带着猥琐和贪婪,不走正道。总想着捞偏门,结果呢?嘿嘿,让我送到牢里去了。” 我听了这话,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勒死。但是我忍住了,我还有理智。 温科长微闭着眼睛说:“你们两个,都不像是正常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中至少有一个是捉鬼大师吧?” 我和李大师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温科长有些惊喜的说:“真的?如果你们中真的有捉鬼大师,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件事?” 李大师幽幽的说:“我是来杀你的。我不想帮你做事。” 温科长更加高兴了:“我想求你的,就是让你杀了我。” 他几乎是痛哭流涕的说:“我很想死。但是我又没办法死,我吃了太多阳寿,无论是上吊还是投井,给我带来的只有痛苦,却没有死亡。后来我被关在这里,就更加死不了了。我听人说,只有捉鬼大师可以杀我。你既然是大师,那你帮帮我行不行?” 我和李大师面面相觑。我看见李大师好像对温科长来了兴趣,杀他的心思更淡了。 果然,李大师说:“杀你之前,你先告诉我,那三个人是谁,他们从哪来的。” 温科长问:“我告诉你之后,你会杀我吗?” 李大师点了点头。 温科长就满心欢喜的说了。 我真没想到,有人会以这样的方式招供。 据温科长所说,改革开放之后,工厂的效益不太好。原来的厂长,副厂长,都相继离开了零三一。而他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留下来了。 我问温科长,留下来的原因是不是舍不得锅炉房。或者说,舍不得这里的女工。 温科长默认了。然后又说,经济活了之后,那些女工的心眼也活起来了,靠工作关系已经不足以制住她们了,毕竟就算是被开除了,也可以去外面摆摊,所以只好用经济手段,给些小恩小惠的。 这样一来,温科长的生活压力就变得很大,幸好那时候他已经升任厂长了,可以贪污。 最后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差,眼看就要倒闭了。 温科长打算再贪最后一笔,然后带着钱跑路。 这时候,建筑部的工人说,在打地基的时候,挖出来了点东西。 温科长就把东西要过来了,展开一看,是一幅古画。 他不知道古画的价值,但是心里清楚,这画的年代在那摆着,一定值不少钱,于是就把画留在办公室,联系买家。 谁知道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古画 据温科长说。那幅画很古怪,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里面透着邪气。 画中的内容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口棺材。女人则戴披麻戴孝,正一路上撒纸钱。 温科长就算不风雅,也知道古往今来的画中没有这种内容的。 他本来打算把画烧了,但是那时候更好看上厂子里一个姑娘,叫小玉,接触了几次之后,小玉开出了价码,要一辆摩托车。 那时候的摩托车,简直就是现在的奔驰宝马。有钱都买不到,当然,一般人也没有那么多钱。 温科长一方面觉得市场经济就是好,没有弄不到的人,就看你出的价码够不够高。一方面就痛恨这小玉狮子大开口,价码也太高了。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温科长心里痒痒,最后就把画留下来了,打算卖了之后买辆摩托车。 结果当天晚上,温科长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荒凉的古道上,这古道黑乎乎的,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哭声。随着哭声,还有一阵阵阴风刮过来,有纸片随风飞舞,都是纸钱。 这种事,如果换做一般人,就算是在梦里也吓死了。 但是温科长不一样,他是坚定地革命战士,不信鬼,不信神,只信人民群众。所以就迎着哭声走过去了,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欺压贫下中农。 结果走到哭声附近一看,发现是有人在出殡。 两个抬着棺材的年轻人,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妇女。 温科长看见这三个人都的时候,也觉得不对劲。虽然在梦里,他记不起来墙上的那幅画了,可是人都有第六感,天生的能感知到邪门的东西。 于是温科长就向旁边让了让路,让那三个人先过去。 谁知道这三个人偏偏停下来了。妇女对温科长说:“大哥,能不能问个路?公墓往哪走?” 温科长就把眉头皱起来了,心说你们出殡的,不知道坟地在哪?这不是笑话吗? 他就摇头说不知道。 妇女叹了口气,对那两个年轻人说:“算了,咱们走吧,人家不肯告诉咱们。” 那两个年轻人就阴狠的看了温科长一眼,似乎怪他不肯帮忙。 温科长心里冤枉的很,但是这种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他也没有和对方较劲。 温科长是有大无畏的革命理想不错,但是并不傻。 这时候,那口棺材忽然晃动起来了。砰砰砰,里面似乎有人在使劲拍打棺材板。 那两个抬棺材的年轻人脸色大变,就把棺材扔在地上了。对那妇女说:“闹起来了,怎么办?” 妇女也有点心慌,对那两个人说:“先避一避。” 于是他们就扔下棺材逃跑了。几秒钟的工夫,这条路上就只剩下了温科长和一口棺材。 温科长当然知道,“闹起来了”的意思是死人诈尸了。 不过他向来不相信鬼神,所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温科长找了一块石头,一边砸棺材一边嘟囔:“老子可是上过夜校的,什么闹起来了?这分明是人还没死呢,闭过气去了,你们就迷迷糊糊装进棺材里了。” 棺材上的钉子被温科长砸开了,里面果然跳出一个人来。 温科长一看这人,眼睛都直了。这不是小玉吗? 关键是小玉赤条条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温科长看见那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也来不及问她怎么被人装进棺材里了,就一个饿虎扑食跳上去,将小玉扑倒了。 小玉一趔趄,又倒在棺材里,她一边推温科长,一边嚷嚷:“摩托车,摩托车。” 温科长就嘿嘿的笑着说:“要摩托车还不简单?今天就让你骑一下。二五零的,你试试这马达怎么样?”然后他就动起来了。 一觉醒来,温科长觉得腰膝酸软。昨夜的梦他当然没有忘记。 虽说和小玉颠鸾倒凤,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一想昨晚上的环境,一想他们俩是在棺材里睡得。温科长就觉得有点晦气。 回到办公室之后,温科长看到了那幅画。想了想,就把画取下来了,放在了箱子里面。 半路上的时候,他又遇到了小玉。小玉隐晦的提了一下摩托车的事,意思是,只要摩托车到了,人就是你的。 但是昨晚上尝过鲜之后,温科长对小玉的兴趣已经不那么大了。 到傍晚的时候,之前约好的古董商已经到了。对方是港澳同胞,操着一口粤语。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来的了。 对方和温科长在厂长办公室见的面。 也就是在那件办公室里面。温科长第一次见到了资本主义世界里的美女。对方穿着女士西装,包臀裙,高跟鞋,还有温科长从没见过的丝袜。 这种大胆的穿着,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 以至于温科长半晚上的时间,根本无心谈价钱,全在想着那位美女。 美女可能是大财团的继承人,和随从低声聊了一会,给了温科长一个极高的价钱,但是温科长拒绝了。 老实说,这个价钱并不低,温科长有了这笔钱,完全可以买一百两摩托车了。 但是他还是拒绝了,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画卖出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位美女了。 美女很失望的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温科长告诉她,价钱还可以商量,容他考虑考虑。 美女见他口风有松动,也有些高兴地说要在旧城留两天。顺便游览一下祖国大陆的风光。 送走了美女,温科长回到办公室,嗅着屋子里的余香,整个人酥了。 这一天,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锅炉房,就裹着被子在办公室睡了。 在睡梦中,他又看到了出殡的人,和上一次一样,棺材又出了问题。 温科长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于是他握着石头,急切的把棺材砸开了。 棺材里面躺着的,果然是那位美女。美女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也就是因为有这身衣服,温科长才更加动情。 衣服终究是陪衬,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在欣赏了一会之后,温科长就把衣服撕了下来,扔在了棺材外面。 美女仰面躺在他身下,声音像夜莺一样婉转。她用的是粤语,偶尔夹杂着英语。 温科长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他却兴奋地想:老子也算是打倒资本主义了。 春梦了无痕。梦总有醒的时候。 温科长从梦中依依不舍得回到现实,一照镜子,已经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一整个上午,他都魂不守舍的,满脑子都是昨夜的梦境。 吃过午饭,温科长破例没有巡视工厂,而是开始午睡了。 果不其然,他又梦到了那位美女…… 接连一星期,温科长都是这样度过的。饭也很少吃,话也很少说,每次醒来之后,最想的就是赶快睡觉。 这天晚上,温科长抱着那幅画,却失眠了。 他不知道原因,可是失眠就是失眠。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 可是他想那位美女啊,想那种征服的感觉,于是他去药店买了一瓶安眠药。 吃了药之后,果然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次,温科长又梦到了出殡队伍。 只不过,他们的棺材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一次,棺材是打开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而那三个人也没有出殡,坐在路边歇着。 温科长急得抓耳挠腮,问:“棺材怎么是空的?里面怎么没有人了?” 这几个人相视一笑,冲,温科长幽幽的说:“温厂长,如果你躺进去了,不就有人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人 温科长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在这幅画里享受了那么久,现在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温科长就问那中年妇女,可不可以留他一命。 本来他这么问,也只是垂死之际最后的挣扎而已,没指望这三个人真的放过他。 谁知道中年妇女说,温科长想要留一命也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他们三个人听说人间挺好玩,想要出来转转,温科长必须把他们带出来。 温科长有了活命的机会,哪里还会不答应? 这三个人见温科长同意了,就纷纷走过来,忽然抽出小刀,扎在了温科长身上。 温科长又惊又怕,哆嗦着问:“为什么还要杀我?” 那中年妇女没有抽刀,只是朝他笑了笑说:“别害怕,你死不了。” 随后,她紧紧地攥着这把刀,横着拖了一下,就把他的下腹划开了,将里面的肠子拽出来,随手扔进了棺材里面。 至于剩下的两个年轻人,则把他的心与肝剜了出来。 这些东西都被装进了棺材里面,而温科长就坐在路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人没有肝脏,几天之内就会死吧?人没有肠子,几小时之内就会断气吧?人没有心脏,应该当场身亡啊,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温科长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候,那三个人把棺材盖盖上了,在路边迅速的挖了一个坑,然后把棺材埋起来了。 温科长想趁他们挖坑的时候逃走,但是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一些内脏的缘故。 等他们三个把坟头堆起来之后,就走到温科长身边。 温科长发现,那女人手里多了一个纸包。她把纸包塞进了温科长的肚子里面,又穿针引线,帮着温科长把伤口封起来了。 说来也奇怪,伤口缝好了之后,温科长就有力气了,后来那三个人架住他的胳膊,飘飘荡荡,来到了人世间。 温科长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从床上爬起来了。而那三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身上。身上好像也没有伤口。然后他就把画拿出来了,打算烧了,毕竟这画太不吉利了。 可是等走到锅炉房的时候,温科长又有点犹豫了,毕竟这画要是烧了,自己一分钱也落不着。要是卖给那港商美女,至少还有一大笔钱。 至于美女买走之后,会不会遇见邪门的事,那就不是温科长想关心的了。 想到这里,温科长就随手把画展开了,结果一看,吓得差点瘫在地上。 画中的内容变了,变成一座孤零零的坟头,上面还有一座墓碑。 温科长这才知道,昨晚上做的那个梦,不仅仅是梦那么简单。 一整个白天,他都精神恍惚的,直到傍晚的时候,港商美女又来了。 温科长苦着脸说:“原来的那幅画是没有了,不过现在有一副新的,不知道你要不要。” 美女接过这幅画,认真看了一会,显得很感兴趣,就问温科长出价多少。 温科长狮子大张口,要了上次双倍的价钱,美女痛快的答应了。 这让温科长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要少了。 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已经议定的价钱不能再改了。毕竟温科长有信仰,不能像糜烂的资本主义世界那样说话不算数。 美女收好了画,告辞离开。温科长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把这个晦气的东西处理出去了。 可是美女离开大门的时候,温科长又觉得身体很难受,好像自己的器官被带跑了似得。 他忽然有点惶恐,意识到应该把那幅画留在身边。 可是已经晚了,美女上了汽车,早就没影了。 温科长放心不下,就骑着骑车去了人民医院,找大夫给自己透视了一下。 结果那大夫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一会,大夫说:“温厂长,你肚子里面,好像有个东西。” 温科长马上紧张的问:“是什么东西?” 其实他也猜到了,这所谓的东西,应该是中年妇女放进去的纸包。 医生犹豫了一会说:“好像是个活物,咱们医院的仪器不太行,我建议你去市里面检查一下。” 温科长仔细问了几遍,那医生只能确定是个活着的东西,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温科长走出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他本来是打算买票去市里的,无论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先拿出来再说吧。 然而,等他上了客车之后,发现上面已经预先有三个乘客了,这三个人,分明就是古画中的人。 温科长意识到有点不妙,马上转身想要下车,但是已经晚了,车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温科长被带回到了工厂里,用铁链子拴住了脚腕。从此做了阶下囚。 而那三个人定期带回来阳寿,让他吃下去。 温科长其实也有感觉,知道这阳寿八成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肚子里的东西的。 我和李大师听到这里,觉得温科长的经历确实够邪门的。 我有点好奇的问温科长:“你女儿呢?温心一直不知道你这样?” 温科长就奇怪的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女儿叫温心?” 我说:“我们既然敢来找你,当然是调查清楚了。” 温科长就叹了口气,一脸悔恨,说他们父女俩早就闹翻了。这些年温心一次也没有回过娘家,一直在孤马镇过日子。 讲完了这些,温科长就对李大师说:“我很想知道那肚子里的活物是什么东西,你能不能剖开我的肚子,让我看看?” 李大师皱着眉头说:“那样的话,你就死了。” 温科长苦笑了一声,说:“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我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你杀了我。” 李大师点了点头,就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把小刀。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大师的兵器,这不是道士用的桃木剑,也不是普通人用的钢刀。这把刀更像是骨头做成的。 李大师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似得,冲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这叫骨刀,是用人骨头磨成的。用它杀人,没有不死的。” 我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心说这个人身上整天揣着一根骨头,太可怕了。 李大师握紧了骨刀的刀柄,用刀尖对着温科长,说道:“温科长,我这手向前一送,你就死了。” 温科长点了点头:“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 李大师点了点头,就要杀死温科长,我连忙说:“等一下,李大师,你这么干就是杀人啊。到时候警察追究起来,你可脱不了干系。” 李大师皱着眉头说:“温科长在这里被关了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我就算杀了他也没关系吧?估计烂成骨头也没人知道。” 温科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肯定不会有人知道的,你赶快动手吧。” 我看着温科长暗骂了一声:这可真是着急着投胎了。 我没有搭理温科长,对李大师说:“你可想清楚了,你杀了他,就算警察不追究,难道你心里不会留下阴影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从此以后,你可就是杀人犯了。我听人说,修行人最怕心魔,你不怕吗?” 谁知道李大师坦然的很,说道:“我不怕啊,是他求我杀死他的。更何况,他就算留在世上也是受苦,我这算是帮他。” 我正要再想办法阻止他的时候。 温科长伸手握住李大师的小刀,猛地往自己脖子里一送,顿时血流如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子母钱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温科长,他的生命在流逝,而我也要完蛋了。 我听到叮当一声脆响,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东西从温科长身上掉下来了,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垂下来了。 我看着温科长的尸体,心里一片冰冷。 完了,执念已经消失了,我死定了。 于是我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有的时候,人在绝望的时候,真的会从一个大活人变成死人。心理可以影响生理,这话一点都没错。 …… 我死了,我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躺在锅炉房里面,李大师正奇怪的看着我。 我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我心里有点惶恐:我现在是谁?是颜风?还是雷诚? 我瞪着眼睛想了很久,最终确定我是雷诚。 我心里乐开了花,这个叫颜风的真是倒霉啊。我的执念消失了,可是我没有死,真是太棒了。 我很得意,但是没有忘形,因为我知道身边还有一个李大师,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李大师说:“小风,你刚才很古怪啊。” 我咳嗽了一声,学着颜风的语气说:“我怎么古怪了?” 李大师说:“你刚才晕倒了,但是一秒钟之后又站起来了,说这几天和我在一块的不是你,是什么雷诚。” 我心里一惊,心说这个颜风真是狡猾啊,简直是见缝插针,无论我是晕倒了还是睡着了,他一定要冒出来害我一下。 我就故作镇定的说:“嗯,我也觉得这几天不太正常,有时候脑子不受控制,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得。” 李大师问我:“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我假装想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好多了,觉得脑子清楚多了,好像那个人已经走了。” 李大师就松了口气,说:“看样子执念消失之后,他也消失了,你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就站起来了,与此同时,我心中窃喜,看来这个什么李大师挺好骗的。 李大师见我没事了,就去观察温科长,我看见温科长已经死了,他死了之后,李大师又剖开了他的肚子,里面果然是空的。 我问李大师:“他身体里面的活物是什么?” 李大师指了指桌上的一枚铜钱:“就是这个。” 我奇怪的看着李大师:“不是活物吗?怎么是铜钱?” 李大师说:“这不是普通的铜钱,这种铜钱叫子母钱。一枚在母体,一枚在子体。换句话说,那个活物并没有在温科长体内,它只是通过这枚铜钱来收取阳寿。” 我点了点头,对李大师说:“这东西真是邪门啊。现在咱们怎么办?” 李大师找了一张黄纸,把那枚铜钱包起来了,放在身上说:“现在……咱们回去睡一觉。然后去掌控者那里,帮他杀了黑脸道人。咱们就彻底解脱了。” 我点了点头,就跟着李大师走出了锅炉房。 谁知道我们刚刚出来,就有几束强光照在我们脸上,我顿时睁不开眼睛了。 我仿佛看到光线中有几道人影,他们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然后将我按在了地上。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上已经被戴了手铐,押到了警车上。 李大师还在大呼小叫,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罪了?” 我心说李大师这心理素质不一般啊,刚刚杀了人,就能喊冤喊得这么真实。 果然,有个警察就冷笑了一声,把李大师的手腕举起来,说道:“刚刚杀了人,手还没洗干净呢,就敢这么大呼小叫的?” 李大师瞪了瞪眼,问那警察:“不应该啊,你们怎么知道的?” 警察估计也没见过这么淡定的,被抓了之后还要问问过程。于是他就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俩,今天是不是吃霸王餐了?在包子铺。”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那里的霸王餐是随便吃的吗?那边的老板叫包哥,年轻的时候是混江湖的。老了之后萌生了退意,在街边开了个包子铺,可是他的徒子徒孙还是在道上混的。你们两个不长眼的,敢去他那吃霸王餐。” “今天下午你们在旧城的一举一动,都被包哥的眼线看在眼里了。本来他是想把你们抓回去,好好教训一顿的,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敢杀人,他就报案了。” 李大师听了之后就开始埋怨我,说我好好地非要吃霸王餐,现在好了,过一会得去号房里吃窝头了,这次确实不用给钱,可也太难吃了。 我就埋怨李大师,说要不是他耍我,我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吗? 李大师嘀咕了两句,就对警察说:“不对啊,你们怎么只抓我们两个,不抓包哥?他不是混社会的吗?身上肯定有案底。” 警察就翻了个白眼,说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惦记别人干什么? 我对李大师说:“你别傻了,还没看出来吗?他们是一伙的。” 李大师就叹了口气,说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人被冤枉,坏人逍遥法外。 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是脸红了。 等我们到了号房之后,就听见一群人热情的打招呼:“李大师,你又回来了?” “李大师,想死你了。” “李大师,这次你可得好好给我看看手相啊。” 我四处一望,顿时有点无语了。这间号房,我已经是第三次进来了。 前世进来过一次,现在又来了一次,加上前几天颜风那一次……我和这里可真有缘啊。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得益于李大师在这里的江湖地位比较高,我也没有吃什么苦头,就坐在床上了。 我心里其实是有点悲哀的。上一世的时候,我被人冤枉是杀人犯,然后关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一世的时候,我又变成了杀人犯,是不是过段时间我还是得死? 忽然,李大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有点不对劲。” 我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不对劲了?” 李大师说:“你记不记得?咱们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有一道魂魄。你的执念就是他种下的。” 我点了点头。 李大师神神秘秘的说:“这一次,魂魄不见了。” 我有点犹豫的说:“是不是咱们帮他解除了执念,所以它不见了?” 李大师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他是几天前消失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咱们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油尽灯枯,坚持不了多久了。就像是一棵树要死了,在临死前用全部的营养变成一颗种子一样,这种子就种到你身上了。” 我听得心惊胆战,我倒不是怕鬼,我是怕李大师分析来分析去,再把我身上的秘密分析出来。 李大师想了一会说:“应该是种下执念后不久,他就魂飞魄散了。幸好啊,我帮你解除了执念,不然的话,你就变成他了。” 我也做出一脸后怕的样子来:“是啊,是啊,我真幸运。” 我和李大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就躺在床上睡了。 其实我不困,我是担心李大师再给我问出点什么来。与此同时,我也不敢睡觉,生怕那个颜风又出来捣乱。 于是我闭着眼睛装睡,又隔几分钟咬一下舌尖,强迫自己醒着,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我听到有犯人问李大师:“大师,上次你是因为偷尸体的事进来的。这一次是为什么事?” 李大师淡淡的说:“杀人。” 于是周围的犯人肃然起敬,纷纷恭维说李大师的业务升级了。 第一百四十章 改命 我听着他们在旁边胡吹大气,心里鄙夷的要命,可是再鄙视又怎么样?再过几天,我可能就要被枪毙了。 不过很快我又有了一丝侥幸心理:我毕竟没有动手杀人,甚至李大师杀人的时候我还在旁边劝阻来着,那我这算不算是从犯啊?不,我有可能只是目击者,那我无罪啊。 想到这里,我就忍耐不住爬起来,把自己的想法跟李大师说了。 谁知道李大师说,他杀人是为了我杀的。所以我算是主谋,他充其量是个从犯,甚至可以说是被胁迫犯罪…… 我总算知道李大师为什么这么淡定了,闹了半天早就想好了退路。 我可是见识过他的无耻,知道这种事他真的干得出来。于是我坐在床上,想睡也睡不着了。 到吃完饭的时候,果然送来了几个窝头,我吃不下,就送给李大师了。 李大师正吃得开心,忽然来了一个警察,敲了敲铁门说:“李长庚,颜风,有人找你们。” 李大师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说道:“是不是樊姨来了?咱们有救了。” 上一次樊姨把他和颜风从牢里捞出来的事我也知道。不过我很肯定,樊姨就算再彪悍,也没有能力把两个杀人犯捞出来。 所以我完全没有李大师那么兴高采烈,只是沉默的跟着他走出去。 我们进了审讯室改成的会见室。里面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不是樊姨,而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得体的中山装,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虽然是在微笑,可是一脸威严。 这个人我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了。 李大师则疑惑的看着他:“周牧臣?” 周牧臣笑了笑,淡淡的说:“整个旧城,还没有人敢直呼我的名字,你是唯一的一个。” 李大师嘿嘿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怎么我就是唯一的一个呢?我敢保证,我这个兄弟就敢叫你的名字。小风,来叫一个给他看看。” 这时候,我已经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于是我苦着脸走过去,说道:“周书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没有杀人,他们冤枉我。” 李大师就呸了一声,说道:“小风,想不到你也贪生怕死了,我真鄙视你……” 然后他干笑了一声:“周书记,我刚才见到你,不是太激动了吗?不小心叫了名字。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然后他东张西望,作找酒杯状,只不过审讯室里怎么可能有酒杯? 李大师就干笑着说,等无罪释放之后,一定要大摆筵席,和周书记好好喝一次。 周牧臣笑了笑,说道:“两位大师,我知道你们本领高强,我也亲眼见识过。可是我觉得,你们再厉害,也不能挡住子弹吧?你们杀人的事情,证据确凿,如果被押赴刑场,我想你们是没有可能逃掉的。” 李大师沉默了,像一个认罪了的犯罪分子一样。 而我急了,我对周牧臣说:“周书记,我可没有杀人啊。” 周牧臣笑了笑:“你有没有杀人,你说了不算。人民法庭说了算。” 我顿时无话可说了。 谁知道周牧臣又加了一句:“有时候……我说了也算。” 我和李大师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然,周牧臣说道:“那个什么包哥我也认识,曾经一块吃过两次饭,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如果我在中间说情的话,你们吃霸王餐的事,他就不追究了。” 我心想:谁关心霸王餐啊。 于是我对周牧臣说:“那我们杀人的事呢?不对,那李大师杀人的事呢?” 周牧臣笑了笑,说道:“李大师有没有杀人,不是包哥一句话的事吗?如果你们没有吃霸王餐,包哥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害你们?他们这种行走江湖的,最重义气了。” 我和李大师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李大师幽幽的说:“需要我们做什么,你才帮我们说情?” 周牧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像他一直在等这句话似得。 他靠在椅背上,先是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上一次龙凤墓的事,如果不是二位捣乱,我现在已经到市里了啊。” 我和李大师的脸一沉:今天周牧臣不是来帮忙的,是来问罪的? 然而,周牧臣又说道:“当然了,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团结一致向前看嘛。” 他用手指敲击着桌子,同时沉声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虽然快退休了,但是从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为国家多奉献几年的。你们两个是大师,懂一些旁门术法,不知道能不能帮我。” 我和李大师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原来周牧臣官心不死,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李大师习惯性的说大话,但是今天也说不出来了。他挠了挠头,很为难的说:“周书记,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这件事太难了。有句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本以为周牧臣听了这话会不高兴,谁知道他猛地一拍手,兴奋地说:“好,这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李大师,你看我命里有没有?” 李大师没有说话。我心想:这还用看吗?你都这个岁数了,才混到县里的一把手,肯定是没有啊。 周牧臣自嘲的笑了笑:“我大概是命里没有吧。不过……如果我可以改命呢?” 李大师顿时脸色一变。 周牧臣很满意李大师的反应,说道:“最近我听说了一件趣闻。本市的一把手,和我的情况类似。年轻的时候,他百事不顺,后来侥幸进入了政界,也处处被人打压。” “后来这人在旅游散心的时候,信步走到了一座道观里面。那里有一个老道士,帮他算了一卦。这老道说,你命中没有做大官的功德,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这人有些不甘心,就苦苦哀求,并且许诺重利。最后老道被说动了,就拿出来了一件宝物,帮着这人逆天改命。从此以后,这人仕途一帆风顺,一直做到了市里的一把手。” “本来他是想要更进一步的,只是那道士云游四海,已经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周牧臣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你们两个也是大师,能不能帮我逆天改命?” 我和李大师都使劲摇头,表示做不到。 周牧臣倒也不怎么失望,好像猜到了我们肯定做不到一样。他继而提出来了另外一个要求,对我们说:“那你们帮我找到这个老道。” 李大师问:“这老道叫什么?道号是什么?家住哪里?” 周牧臣摇了摇头:“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有一张照片。你们既然是同类,应该有你们寻找他的办法。” 说到这里,周牧臣就把照片拿出来了,我一看照片,顿时就愣住了。 照片里面的老道面色漆黑,如同锅底。如果不是五官太像中国人,我甚至怀疑他是非洲来的国际友人。 李大师说道:“这个老道我认识啊,这不是黑脸道人吗?” 我嗯了一声,说这事可真是巧了。 周牧臣听了之后有点兴奋。说你们果然有门路啊,应了那句话,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李大师就不乐意了,说周书记,你怎么骂人呢? 周牧臣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一时忘形,请不要见怪。 我看得出来,周牧臣确实挺开心的。他平时总是一副威严老成的样子,但是听说黑脸道士的下落之后,终于露出来一点市井气息。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正的执念 我拿过黑脸道士的照片看了看,照片中的道士站在一出道观跟前,旁边还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这老人估计就是市里的一把手了。 李大师也看了两眼照片,然后递给周牧臣了,有点诚恳的说:“周书记,我也不瞒你,这个黑脸道士,我确实有门路找到。” 我知道,李大师说的门路,就是掌控者那条线。 周牧臣两眼放光:“那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帮我找人?” 李大师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们两个和这个黑脸道士有大仇,一见面恐怕就得打起来。我想他可能不会乖乖跟我们过来。” 其实黑脸道士和我们的仇并不大,和我们有仇的,是他身上的冥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冥主有没有彻底控制他?所以我们不想冒险。 周牧臣说道:“你们打起来也没有关系。只要把他身上的法器拿过来就可以了,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之所以能替人改命,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把刀。” 李大师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当然,我觉得他的考虑纯属多余,难道他还有拒绝的选项不成?一旦拒绝,我们就得等着吃枪子。 周牧臣说到做到,见我们答应,就把照片递给我们,然后说:“你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然后我带你们离开。” 我和李大师回牢里收拾的时候,那些狱友都轰动了。 上一次我们是偷尸体的罪名被抓进来的,结果住了一天就走了。现在是杀人的罪名,而且证据确凿,本主都认罪了,却只是出去见了个人,又要回家了。 李大师像是要荣归故里似得,和狱友们挥了挥手,然后和我走出了号房大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看见了抓我们过来的警察。冲他晃了晃手掌,笑眯眯的说:“你看我身上的血洗干净没?” 警察也知道我们是周牧臣的人,所以没有把我们怎那样。只是呸了一声,骂道:“把你们这种人放出去,脏了社会。” 李大师就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杀人了,但是我不脏。像你这样的,虽然没杀人,但是也不干净,我劝你早点和包哥断绝关系。” 那警察正要发作,但是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周牧臣来了。 警察不敢多说话,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其实我知道,李大师是为了这警察好。他跟着包哥混,短时间内是能得到一些利益,但是这种官与匪的蜜月实在是太短暂了。哪天包哥倒台了,政府里面一定会找出一两个替罪羊来,他这样的小民警,根本就是最好的人选。 周牧臣直接开着车,把我们送回到了孤马镇。然后他就离开了。 既没有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黑脸道人,也没有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份信任,让我和李大师心里有点异样。因为绝对自信的人才会这么信任别人。 我们两个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就回到了纸扎店。 樊姨看了看我们,连话都懒得说了。我们俩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样,在外面游荡了一晚上,到了饭点,回家吃两口。 吃过了饭,我和李大师又溜了出来。 李大师忽然对我说:“小风,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我心不在焉的说:“见谁?” 李大师说:“一个你朝思暮想,拼了命也想见到的人。” 我心里纳闷,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只能跟在他身后。 几秒钟后,我们进入了幼儿园。 我纳闷的看着李大师,不知道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幼儿园今天不上课,我掐指一算,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幼儿园也放假了。 温心正站在院子里浇花,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知道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了。 等等,不对劲。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恐惧,一种对危险莫名的恐惧。 在李大师眼中,我不应该是颜风吗?颜风怎么会对温心朝思暮想,拼了命的见她一面? 难道说,李大师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我咬了咬牙,转身想要离开,但是李大师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笑着说:“咱们走吧,温心等你很久了。” 不知打李大师是不是怀疑我了,但是我还没有胆量和他翻脸,只能任由他拽着我,向温心走去。 温心坐在椅子上,给我们倒了两杯茶。 李大师悠哉悠哉,把茶水端起来喝了,然后笑眯眯的说:“老太太,现在你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了吧?” 我不知道李大师用了什么手段。上一次我们明明吃了闭门羹,可是这一次,温心却愿意跟我们讲那段往事了。 温心就叹了口气,说这三十年来,她一直呆在孤马镇里面,从来不敢回旧城。因为旧城当中,有一些人是她不想面对的。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我总感觉有些事要发生。而这些事,是和我有关系的。 果然,温心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雷诚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庆幸,还是懊悔,我只是不错眼珠的看着温心,认真的听她的话。 温心喝了一杯茶,慢慢地说:“雷诚死了以后,我给他烧过几次纸钱,但是他都没有收。其实我不能见鬼,但是我心里有一种感觉,他不肯收我的纸钱。” 我心想:不是我不肯收,是我没有机会收。 温心叹了口气:“我心里愧疚啊,老人们都说,你心里有愧疚,那些孤魂野鬼就会趁虚而入。也许我就是被趁虚而入了吧?从此以后,家宅不安。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有的时候,我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家里面有一股怨气,怎么样都散不掉。我知道,这怨气和雷诚有关系。” “我对不住他,他也恨我,于是用怨气裹住我这里。让我不敢见女儿。我心里清楚,只要我女儿一出现,就会沾上怨气,再也不能投胎了。” “我在这里开幼儿园,就是希望多一点活人气。活人气多了,死人气就少了,希望有一天怨气可以散掉。嗯……我希望那一天快点到,至少要在我死之前到吧。” 这时候,李大师已经把一杯水喝光了,他笑着说:“老太太,咱们还是直接说正题吧。” “对对对,正题。”温心点了点头。 她忽然看向我,微笑着说:“我一直想跟雷诚道歉,但是我是人,他是鬼,我见不着他。这位李大师说,你就是雷诚,还专门把你找来了。所以我就跟你道歉吧。” 我吓得头皮发麻,转身要离开,但是李大师一把将我按回来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被他识破了,于是就外强中干的叫道:“李大师,你可别逼我,不然的话,我就杀了颜风。” 李大师一脸无辜,说道:“你至少听完老太太的话吧?” 我顿时安静下来了,无论如何,温心在我心目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只听见温心说:“当年,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爹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女人,也糟蹋了不少人。我都看在眼里,却假装不知道。” “有人在锅炉房吊死之后,我爹很担心,他怕最后查到他的头上,于是让我骗骗你,让你替他顶罪。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他是我爹,我能怎么办呢?我就把你骗过去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徘徊,我兴奋的想着:她知道我不是强奸犯,她知道我不是…… 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的魂魄越来越虚弱,像是要散掉了一样。 这时候,李大师扭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雷诚,这才是你真正的执念所在。不是杀温科长,而是向温心解释清楚误会。”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恢复意识 啪……我手里的茶掉在地上,杯子摔了个粉碎。 紧随其后的,是我倒在地上,也摔倒了。 温心吓了一跳,她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紧张的走过来,将我扶起来了:“你……你没事吧?” 我看得出来,她似乎想要叫我雷诚,但是又觉得不对劲,最后叫了一声“你”。 这时候,我已经站不住了,温心虽然勉强将我扶起来,但是我两腿发软,只能挣扎着坐在椅子上。 很快,我连坐都坐不稳了,只好趴在桌子上。 温心诚恳的对我说:“对不起。” 这句话,从我进门开始,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忽然发现,不仅死人会受到执念的影响,活人有时候也会受到执念的煎熬。 我的执念,是自己在温心心中的形象。 而温心的执念,是对我的愧疚。 我经历过执念的痛苦,怎么舍得让她再受苦?于是我冲她笑了笑:“没关系。” 一条人命,我只是说了“没关系”三个字,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有时候感情这个东西,真的说不清。 温心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惭愧,但是比刚才要好多了。我知道,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忘记对我的愧疚,这院子里面的怨气也就可以消散了。 我对温心说:“我一直都喜欢你。” 温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写的那个故事我很喜欢,虽然有点离经叛道。” 温心所谓的故事,指的应该是那两个红军相爱的故事。在那个时代,这种宣扬爱情的故事确实有点离经叛道了,可也就是这样的故事,最能击中少女的心房。 我问温心:“那你喜欢我吗?” 温心沉默良久,轻声说:“我更喜欢你的故事。” 我无奈的笑了。 我忽然发现,有时候被明确的拒绝,并不会形成执念。温心的回答我虽然失望,但是却不觉得受到煎熬。可能只有那种不确定的未来,才会让人辗转反侧吧。 我转过脸去,问李大师说:“你是怎么发现我是雷诚,不是颜风的?” 李大师得意洋洋:“我是什么人?只要我掐指一算,就能看出来你的真身是谁……” 我苦笑了一声:“我就要魂飞魄散了,还要听你吹牛吗?” 李大师说道:“我现在可不是在吹牛。是我以前太低调了,让你以为我没什么本事。” 我沉默了。我不是不想反驳他,而是我的五感正在远离我,看样子我要死了。 …… 我经历过死亡,但是没有经历过魂飞魄散。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很畏惧,但是这种畏惧和魂飞魄散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了。 死后还可以为鬼,还有机会。但是魂飞魄散之后,就彻底的完了。 我忐忑不安的等着,忽然发现,魂飞魄散也不是那么可怕。或者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没有察觉到魂飞魄散的可怕。 我自己的意识正在减弱,像是黎明时分的月亮一样,越来越暗,越来越暗。随后,在东方升起一轮太阳,由它照亮天地。这轮太阳,是颜风的意识。 后来,月亮落山了,太阳彻底升起来了。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只是照明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我的脑筋像是拐了一个弯。忽然觉得我是颜风,不是雷诚。雷诚这一生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在我记忆中,但是那种记忆,变得很陌生,像是路边听来的故事一样。 我扭头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不错眼珠的看着我。过了一会,他幽幽的问:“小风,这次是你吗?” 我也幽幽的说:“我说我是我,你信吗?” 李长庚忽然笑了:“我就当是你吧。” 李长庚既然能看出来雷诚是假的,肯定就能看出来我是真的,所以我并不担心。 我们到温心这里来,就是为了消灭雷诚的执念,所以事情办完之后,我们就告辞离开了。 温心把我们送到门口,关于雷诚的事,她没有再问。 有时候,一个人有了真正痛苦的回忆,不会到处跟人说,也不会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他们甚至不愿意想起来,宁可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李长庚:“你怎么说动的温心,让她相信我是雷诚?” 李长庚轻描淡写的说:“太简单了,我们在八卦里面看到了雷诚的一生,随便说出一两件事来就足以让温心相信了。更何况,她内心深处是希望见到雷诚的,就算我的话漏洞百出,她也会选择相信。”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他:“温科长的死,你告诉温心了吗?” 李长庚摇头说:“我没说,不然她追问起来我不好解释,我总不能说,是我杀了你父亲吧?就算他们父女俩关系再僵,毕竟也是父女。” 我嗯了一声。这时候已经走出巷子了。 外面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眯了眯眼睛。这几天,我被一团阴霾罩住,以为自己是雷诚。现在总算恢复正常了,我身体里关于雷诚的记忆彻底变成了一段故事,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大街上呢,别陶醉了。樊姨好像有事叫我们,咱们赶快过去吧。” 当我们回到纸扎店,樊姨就说:“看你们俩这几天东跑西颠的,好像很忙。我让你们查的事,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我和李长庚异口同声,唯唯诺诺的说:“啊,差不多了。” 实际上我们俩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 樊姨就说:“那你们抓紧了,把他们的价钱统计好了,晚上给我。” 李长庚痛快的答应了。 等樊姨走了,我问李长庚:“把谁的价钱统计好?” 李长庚说:“我怎么知道?” 我问:“那晚上樊姨问起来怎么办?” 李长庚说:“咱们晚上去杀黑脸道人,又不在家。” 我又问:“那明天早上回来了怎么办?” 李长庚说:“小风,我发现你胆量见长啊。杀黑脸道人,你都面不改色的?” 我干笑了一声:“害怕有什么用?我就是好奇,你连樊姨都敢糊弄,你这是不打算活着回来了,还是不打算回来了?” 李长庚说:“回来终究是要回来的,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咱们还是先把眼前过好吧。” 我们两个帮着樊姨看了一会店,然后在家吃了晚饭。 樊姨问我们晚上在不在。李长庚说:“不在,不在。我们去统计价钱。” 三更半夜统计价钱?这种谎言是不是太简陋了?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樊姨居然相信了,并且递给我们一个手电筒。 直到我走出去很久之后才想起来了,原来樊姨让我们统计的是棺材铺的事。棺材铺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晚上去统计也没什么问题。 我想了想,记起来樊姨好像上给过我们一张纸。 我在身上翻了翻,果然把那张纸找出来了,上面全是附近棺材铺的地址。 李长庚看见了,随手就要把纸抢过来,要编几个价钱写上去。 我连忙把他拦住了,樊姨又不是傻瓜,我们自己编的价钱能瞒过她?万一价钱说的太低了,以后进货的时候,差价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吗? 李长庚说,万一报价比实际的高了呢?那我们就可以拿回扣了。 我真不知道李长庚心里是怎么想的,买棺材还要回扣。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在乱葬岗外面了。这一次不等我们进去,就有一个黑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梵灵。 梵灵冲我们微微一笑:“掌控者说,他感应到自己的另一半已经消失了,看样子你们已经抹掉执念了。他猜到你们今晚会来,所以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灵山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梵灵:“掌控者不是你的大仇人吗?你怎么反而帮他做事了?” 梵灵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能力杀了他,还能怎么样?我知道,他有一天会死在你们手上,所以我才来帮他传话,你们见他见得越频繁,他死的就越快。” 李长庚点了点头,对梵灵说:“杀人偿命,你报仇倒没什么。不过要小心一点,不要形成执念,不然的话,就没办法投胎了。” 梵灵笑了笑,表示知道了。 我们三个人走到了转生庙当中,掌控者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正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打坐,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好像乱葬岗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等我们全都进去之后,掌控者就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严格意义上讲,我们是仇人,毕竟我的另一半魂魄刚刚被你们灭掉。”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严格意义上说,我们帮了你的忙,毕竟你也迫不及待的想杀掉那半魂魄。” 掌控者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他有更在意的事。 他站起来说:“你们曾经接过我的冥帖,要帮我杀了黑脸道人。” 李长庚马上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什么时候答应你杀黑脸道人了?” 我心想:李大师果然是李大师啊,接了冥帖都能不认账,这种魄力可不一般。 我刚刚感慨到这里,忽然心里咯噔一声:不对啊,接冥帖的好像不是李长庚,是我啊。他不会想自己溜了,不管我了吧? 掌控者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冥帖中议定的事你都敢反悔?你不怕阴间人找你麻烦吗?” 李长庚嘿嘿一笑:“城隍和咱们是兄弟,阴差和咱们是朋友。你说他们会不会找我麻烦?” 我有点看不懂李长庚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流氓的样子来。 掌控者似乎有点拿李长庚没办法了,咬了咬牙,说道:“你想怎么样?” 李长庚说:“我们可以帮你找到黑脸道士,然后把你放出来。至于是杀他还是不杀他,这个跟你没关系。冥帖中也没有说一定要杀了他。” 掌控者马上同意了。毕竟他只是想逃走而已。 李长庚说:“既然咱们商量好了,那你就告诉我们,黑脸道士在什么地方,我们会尽早出发。” 掌控者说:“他在西灵山的道观里面,你们进山之后就可以找到。” 不知道为什么,掌控者听到西灵山这三个字之后,脸色似乎有些变化。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说道:“告辞。”就要带着我离开。 谁知道掌控者拦住我们了,说道:“你们打算就这样走吗?” 李长庚说:“怎么?” 掌控者眉头紧皱:“你们不应该给我个期限吗?难道你们一百年不回来,我就要等一百年不成?” 李长庚很强势的说:“没错,你就得等一百年。” 这次轮到掌控者哑口无言了。 李长庚语气又缓和了一些,说道:“我们既然接了冥帖,当然会尽快办妥这件事,你要是再疑神疑鬼的,可就别怪我们撂挑子不干了。” 然后他一挥手,带着我急匆匆走出来了。 等我们走出乱葬岗之后,我对李长庚说:“刚才怎么回事?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李长庚回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乱葬岗,有些后怕的对我说:“你不觉得今天的转生庙有点古怪吗?” “怎么古怪了?”我好奇地说。 李长庚提醒我说:“你回忆一下供台。” 我闭着眼睛想了想,迟疑的说道:“供台上面,好像多了几个油灯。” 李长庚嗯了一声:“多了五盏油灯。咱们今天进去的,根本不是转生庙,是掌控者制造出来的幻境。” “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注意,后来梵灵提醒了我一下,我才感觉到不对劲。” 我很纳闷的看着李长庚:“梵灵什么时候提醒你了?” 李长庚说:“她是用眼神提醒我的。之前我一直纳闷,梵灵就算被掌控者胁迫,也不会乖乖的帮他做事。直到进了那间小庙我才明白,梵灵知道那座庙有问题,所以一路上都在找机会示警。” 我问李长庚:“那庙有什么问题?” 李长庚说:“那座庙既然是掌控者幻化出来的,我们进去之后,就被他掌控了。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可以取出我们的本命灯火,留在庙里面。而我们两个,就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到时候他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咱们都得答应。也许让咱们七天内杀了黑脸道士,也许让我们把黑脸道士切成丁带回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也明白李长庚为什么那么嚣张了:“你故意说什么和城隍是兄弟,和阴差是朋友,就是为了镇住掌控者?” 李长庚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还好,那个掌控者最后怕了,没敢取出咱们的本命灯火。” 我也嗯了一声,就跟着李长庚向外面走。谁知道刚刚走了两步,我就觉得身子发虚,然后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了。 “你怎么回事?”李长庚扶住我,皱着眉头问。 我摆了摆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李长庚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背上,伸手从那里揭下来一张纸:“咦?谁在你身上贴了纸条?” 我凑过去一看,这是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一副线条简单的画。画中有一个人,一手握着手电,另一手握着一盏油灯。 他站在一座小庙门口,正打开手电,把油灯放在庙里面。 画中的线条很简单,可是我却觉得,里面的人很像我,而那小庙很像是转生庙。 李长庚忽然叫了一声:“不好。” 随后他握住我的手腕,闭着眼睛摸了一会。有些懊悔的对我说:“你的本命灯火被偷走了一盏。” 我一听这话,气的差点把手电筒摔在地上。 掌控者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啊。我本命灯火本来就少一盏,他还要再偷走一盏?那我岂不是真的要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回去找他去。” 李长庚拽住我:“找什么啊。今天的乱葬岗就是一个圈套,咱们好不容易从那座假庙逃出来。现在再回去,他就不是偷一盏本命灯那么简单了。” 我又对李长庚说:“那咱们找城隍和阴差出面。” 李长庚叹了口气:“城隍,说到底也只是人间的鬼魂而已。只不过自愿放弃了投胎的机会,为阴间人办事。至于阴差……你愿意面对那个女人吗?” 我打了个寒战,摇了摇头,那个女人太可怕了,我不想见她。 李长庚摊了摊手:“这不就结了?” 他翻了翻黄纸,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字:我要黑脸道士的人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阴差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李长庚笑着说:“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咱们帮他杀了黑脸道士,你的本命灯火就能回来了。” 我苦笑着说:“你说的倒简单,黑脸道士是那么容易杀的吗?” 李长庚说:“容不容易,我们都得试试,走吧,咱们去西灵山。你现在可以骑摩托车了吧?” 我不知道西灵山在哪,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李长庚似乎很熟悉的样子,指挥着我骑着摩托车进了山。 很快,盘山路没有了,我们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徒步登山,等到半夜的时候,李长庚说:“我们到了。” 我向周围一望,顿时有些发愣:“这座山,我不久前来过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问鬼 西灵山按照海拔来算,并不怎么高,但是它高过周围的所有山峰,所以站在山顶上的时候,我很容易就把这里认出来了。 几天前,我们为了封印我身体里面的执念,曾经来这里拜访过山妖。不过最后山妖莫名其妙的逃走了。 我对李长庚说:“这座山,就是西灵山?”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又问:“山上有道观?” 李长庚说:“传说中有道观。” 我挠了挠头:“怎么是传说中呢,你没有见过?” 李长庚说道:“这座山里面,只有一座山神庙,据说山妖就住在那里,但是她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出现。又有人说,除了山神庙之外,其实还有一座道观,不过看见道观的人都死了。” 我摆了摆手:“不对,这个说法有问题。既然人都死了,那道观的消息怎么流传出来的?” 李长庚笑着说:“也许是黑脸道士自己吹出来的。增加点神秘感。” 我摇了摇头:“我看未必,黑脸道士又不是你李大师,不会这么无聊。” 李大师满不在乎的向周围望了望,说道:“好了,既然到了这里,咱们就去山神庙看看吧。也许山妖知道黑脸道士的下落。毕竟她是这里的主人嘛。”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圆月正挂在天上。我心里有点庆幸,还好今天就是月圆之夜啊。 李长庚带着我走到悬崖边上,说道:“咱们从这里下去吧,山神庙就在悬崖上。”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抓着山壁上的凸起,小心翼翼的向下爬。 在爬的过程中,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在梦中,山妖跳下了悬崖,原来她只是回家而已。 悬崖看起来陡峭,但是其实并不难爬,因为上面很有多落脚的地方。只不过月光亮度不够,我们必须用手电照明,这才增加了一点危险。 二十分钟后,我看到了一处平台,从岩壁上伸了出来,就像是人吐出来的舌头一样。而在这平台上面,有一座石头垒成的小庙。 那大概就是山神庙了。 说它是山神庙,实在太恭维了,其实就是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小屋,石头小屋里面有个石头的供台。更绝的是,供台上面供奉的是一块石头。 我和李长庚站在庙门外,相顾无言。 我对李长庚说:“山妖什么时候出来?这庙里除了几块石头,什么也没有啊。” 李长庚说:“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她。说起来,对她的了解还不如你多,你们俩至少聊过几句。” 我有点纳闷的说:“上一次不是你把她请来的吗?” 李长庚说:“我只是烧了两张纸,许了个愿而已。” 我有点无奈的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长庚说:“进庙等吧,今天是月圆之夜,她应该会出现的。” 我们走到小庙里面,看见供台下面还有两个蒲团,不过也是石头做成的。 跪在这种蒲团上面,膝盖非得烂掉不可。所以我和李长庚干脆当凳子坐上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山妖始终没有出现,眼看已经夜里两点钟了,我有点着急的说:“李大师,你这消息准不准啊,我怎么感觉山妖不会来了?” 李长庚也挠了挠头,说道:“要不然,我再烧两张纸试试吧。”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李长庚当场就在庙门口烧起纸来了。 几分钟后,我们带来的纸钱都烧光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忽然,有一阵冷飕飕的风刮过来,一下将纸灰卷起来了。 李长庚大喜,叫了一声:“来了。” 随后,他斜跨一步,站在了一块石头上。向那阵风说道:“山妖,我们特地来拜访你。” 那阵风在平台上徘徊了一会,忽然散掉了。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我问李长庚:“山妖呢?” 李长庚摆了摆手:“别担心,她就在这里,还没有离开,我们把她找出来就行。” 他在身上摸了摸,拿出来了半截蜡烛,递给我说:“老规矩。” 我嗯了一声,就把蜡烛点燃了。 有鬼气的地方,蜡烛的火焰会变颜色,所以用蜡烛来寻鬼最合适不过了。 李长庚一边踱步,嘴里一边念念有词,然后在几个方位都放了五帝钱。等五帝钱布置好了之后,他对我说:“你可以放心的找鬼了,我把这里围起来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绕着平台走了一圈,最后,当我走到一颗老树跟前的时候,蜡烛的火焰突兀的暗了下来。 我叫了一声:“在这里。” 李长庚马上走过来了。 随后,我们看见树后面露出来了一张脸。 只不过这张脸胡子拉碴的,显然是一个男人的脸。 李长庚看了看我,问道:“这是山妖?”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这明显不是。” 藏在树后的,不是山妖,而是山鬼。 山中有野兽居住,这些野兽年深日久,感悟到天地万物的变化,渐渐生出灵智,就会变成妖。 而深山中无人居住,山鬼大多是外面来的游客,一不小心坠入深谷,死在这里,魂魄徘徊不去,最后变成山中鬼魂。 树后的山鬼说,他是跟着一个旅行团来游玩的,想要在孤马镇体会一下山家乐。后来他觉得这种风景没意思,就独自进山,谁知道迷了路,越走越偏僻,最后饿的两眼发昏,一不小心掉了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他被老树挂住了,没有掉在石头上,摔成肉泥。万幸中的不幸,树枝挂住的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大腿。动脉被划了一道口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光了,然后死在了树上。 死掉之后,没有人来收尸,他的魂魄守着尸体无法离开,最后只能做了孤魂野鬼。眼看着肉身被老鹰和乌鸦啄食,被野狗和豺狼撕咬,最后所剩无几,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惨了。 最后山鬼求我们,让我们把他带出去,只要带离了大山就不用管他了,他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李长庚听了之后就有点不高兴,说:“第一,那纸钱不是烧给你的,你怎么半路劫走了?第二,我们烧纸钱是求人办事的。你收了我的钱,反而求我办事,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 山鬼马上就说:“我可以给你纸钱,求你带我出去,我给你双倍的钱。” 李长庚呸了一声:“我要纸钱干嘛?你咒我死呢?” 我拽住李长庚,说:“眼看就天亮了,你别耍嘴皮子了行不行?” 我问山鬼:“山妖在哪?你告诉我们,我们就带你出去。” 山鬼挺奇怪的看着我,说道:“山妖和黑面神在一块啊,你们看不到。” 我顿时一阵惊喜,什么黑面神?估计就是黑脸道士吧。 我对山鬼说:“他们人呢?我确实看不到。” 山鬼更加惊奇了:“他们就在庙里面啊,你们怎么会看不到?你们的眼睛有问题?”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别看我,我也看不到。” 然后我和李长庚就很怀疑的看着山鬼。山鬼很委屈的赌咒发誓,说山妖真的在。 后来李长庚摆了摆手,说:“你不用发誓了,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能感觉到那座庙里有东西,但是我没办法看到,真是奇怪。” 山鬼见我们相信了,就悄悄地隐去了身形,最后吧嗒一声,从树上落下来一只手机。手机上还带着一根皮带,估计是皮带把手机挂在树上的。 手机是山鬼生前的东西,他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吃掉了,只剩下手机还在。而他的魂魄,多半就是附身在手机上的。 李长庚把手机捡起来,有些失望的说:“就这个啊,在二手市场只能卖几十块钱。”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面神 李长庚把手机揣进兜里了,虽然抱怨着这手机不值钱,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去卖,这个人虽然不着调,但是至少还有底线。 既然山鬼说,山妖和黑脸道士在山神庙里面,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我们把小庙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除了几块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最后我们又重新坐下来了。 李长庚对我说:“咱们不用再找了。我估计是我们的眼睛有问题。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我对李长庚说:“你不是捉鬼大师吗?你的眼睛可以看到鬼吧?” 李长庚说:“我确实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我这眼睛也不是万能的。” 我有些失落,我们还说什么要杀了黑脸道士,现在可好,根本找不到人家,还怎么下杀手? 看来我那一盏本命灯火是要不回来了,我就这么半人半鬼的生活下去吧。 忽然,我心中一动,想起来了一件事。我对李长庚说:“刚才你跟我说,这里有一个传言,凡是见过道观的人,都死了,是不是?” 李长庚耷拉着脑袋说:“是啊,半小时前说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我说:“我没忘。不过我觉得这个传言可能有点问题。你说会不会是这么回事,只有死人才能看见道观?” 李长庚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小风,我发现你跟我在一块时间长了,变聪明了啊。” 我站起身来说:“别废话了,天快亮了,赶快准备吧。” 一个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尸体,另一部分是魂魄。 尸体没有意识,会腐烂在棺材里。而魂魄保留了神智,在世上飘荡。所以死人看见道观,指的应该是魂魄。 李长庚是捉鬼大师,引导着魂魄出窍,是拿手好戏。我们两个盘腿坐在地上,不到五分钟,魂魄就从肉身里面钻出来了。 我站在山神庙,看着自己的肉身坐在蒲团上,心里有点异样。 不过很快,我就没心思异样了。因为我发现山神庙还是山神庙,没有任何变化,我们也没有看到山妖和黑脸道士的影子。 李长庚对我说:“看来你猜错了啊。来来来,我把你的魂魄放回去吧。” 我摆了摆手,对他说:“你等一下,让我想想。” 我有一种预感,李长庚之前说的那个传说大有深意,很可能和我们能不能找到道观有关系。 凡是看到道观的人,都变成了死人。只有死人才可以看到道观。 我来回念叨着这两句,居然心中一动,对李长庚说:“你说,咱们两个算不算是死人?” 李长庚也是聪明人,被我一句话就点透了。 魂魄分为两种,一种叫生魂,一种叫鬼魂。 阳寿未尽,魂魄出窍,随时可以还阳的,叫生魂。这种魂魄本命灯火还亮着,严格意义上说,是活人。 另一种魂魄,或者肉身腐烂,或者本命灯火熄灭。再没有还阳的可能,这样的魂魄叫鬼魂。 而只有鬼魂,才有资格称为死人。 我们俩想要看见道观,就必须从生魂变成鬼魂。但是让我们熄灭本命灯火,我们是万万不愿意的。 最后李长庚拿出来了几支蜡烛,把我们身上的本命灯火引了出来,暂时封存在了蜡烛当中。 在这过程中,李长庚嘟囔着说:“我终于明白掌控者为什么试图拿走我们的本命灯火了。想控制我们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恐怕也是为了让我们找到道观。” 我点了点头,问李长庚:“本命灯火取出来后,还可以放回去吧?”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当然能放回去,不然你当我蠢吗?为了一张冥帖把自己折腾成死人。” 蜡烛点燃了,我们两个都一阵无力。毕竟本命灯火代表了生机,我们的本命灯被抽走,觉得虚弱也是正常的。 李长庚把蜡烛放在墙角,又用五帝钱摆了一个阵,妥善的保护起来了。 然后,我们才有心思去看山神庙。这一次,我们发现山神庙发生了一些变化。 确切的说,是供台上的那块石头发生了变化。 石头上出现了一些花纹,随着我们的注视,这花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渐渐地交汇成一些亭台楼阁。 我对李长庚说:“难道这就是道观?” 李长庚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我们俩目不转睛的看着它。忽然间,只觉得身子飘飘荡荡,进入到了这块石头里面。 等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座大门跟前了。 这座门,当然就是道观的大门。大门上面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三个字:黑面神宫。 佛寺喜欢叫某某庙,道观喜欢叫某某宫。反正都是胡吹大气,我们对这个名字倒是不在意。 关键是这个世界很奇特。 以黑面神宫为中心,一共有九条大路,从九个不同的方向过来,在庙门前交汇。好像无论你是哪个方向来的人,最终都要到黑面神宫中一样。 这个地方,除了一座黑面神宫和九条大路,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进去吧,看看黑面道人在不在。” 李长庚拽住我说:“咱们这一趟是做刺客的,目的是杀了黑面道人。当然不能走正门了,来来来,咱们跳墙进去。” 我皱了皱眉头。 黑面神宫宏伟气派,围墙有三米多高,这怎么可能跳得上去? 我们俩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处低于三米的,只好来到了大门口。 其实道观的大门根本就是敞开着的,好像欢迎天下人一样。 我对李长庚说:“既然鬼魂可以看见这道观,就说明道观欢迎他们。咱们就直接进去吧。” 李长庚很谨慎的拿出来两张黄纸,对我说:“把脸遮住,免得人家认出我们来。” 我答应了一声,就把黄纸帖在脸上了,不过在口鼻处都开了孔。 其实李长庚这么谨慎倒也有道理。毕竟我们在掌控者的世界中,曾经偷袭过黑面道人,虽然那不是他的真身,但是谁知道他的本体有没有感应? 我们俩收拾妥当之后,就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的走进了道观,恰似两个刚刚死掉的小鬼。 我们两个刚刚走进大门,就看见院子正中央放着一只火盆。火盆中有火焰跳跃,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除此之外,那火盆中又有金元宝,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好像这是一个喷泉,专门喷金子一样。 我心里清楚,这火盆应该是用来烧纸钱的。 旁边的李长庚忽然哈哈笑了一声,疯狂的跑过去,手舞足蹈的说:“钱,这里有这么多钱啊。” 然后他两手抓着金元宝,使劲往身上塞。 我都看傻了,心说李大师这是失心疯了吗?不过一秒钟后我就明白了,李大师不仅没疯,而且一如既往地精明。 这个火盆,很有可能是试探小鬼的。如果是真的鬼魂,看见这么多金元宝,不可能不动心。 于是我也欢喜的跳过去,把元宝揣在身上。 等我们两个被沉重的元宝压弯了腰,这火盆里面的火总算熄灭了。 李长庚对我说:“兄弟,咱们见好就收,快回去花钱吧。” 我心说,现在走了,那还怎么杀黑面道士? 我就对李长庚说:“咱们再看看,也许后边还有好东西呢。” 我这话正中李长庚下怀,他假意推辞了一下,就主动向后院走去了,甚至速度比我还快。 我有点怀疑他不是装的,是真的贪财。不仅贪活人财,死人财也不放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问心石 从前院去后院,中间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胡同,两旁都是高墙,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我侧耳倾听,后院寂静一片,好像这个世界躲在某个墙角,屏住了呼吸,要吓我们一跳。 我正在不安,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 我听得毛骨悚然,一扭头,看见李长庚正在贪婪的抚摸着那些金元宝,甚至把其中一个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验证真伪。 我有点无语的对李长庚说:“不是吧?你打算留着这些纸钱?” 李长庚对我说:“这些都是宝贝,当然要留着了。小风,你以为这些是纸钱?其实并不是,这些是财运,把它们拿回家,找一棵枝繁叶茂的榆钱树。再找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把财运埋在榆钱树下面。那榆钱树就会变成摇钱树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摇钱树?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 李长庚说:“那当然。不过这摇钱树,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这棵树不需要你去摇,你只要认真的浇灌它,不要让它枯萎。那么这棵树活一天,你的财运就会多一天。虽然说不上一夜暴富,但是这一辈子不愁吃穿,不会为钱发愁了。” 我听了这话,连忙捂紧了身上的元宝。 这时候,我们已经穿过走廊了,我们来到了后院。 后院当中没有人,只有空荡荡的一座院子,院子正中央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台子,上面同样供奉着一块石头。 我和李长庚走过去,看见石头上刻着三个字:问心石。 我眨了眨眼,问李长庚:“什么叫问心石?” 李长庚支支吾吾的说:“大概意思就是,问问你的本心。嗯……小风啊,你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啊?比如坑蒙拐骗,杀人放火。” 我嘀咕了一声:“认识你之前,我什么都没做过,认识你之后,居然快把坏事做全了。” 李长庚对于问心石的解释纯粹是信口胡说,所以我也没有在意。 我们俩绕着石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这个院子里面,也再没有东西了。 我对李长庚说:“外面的那块石头,只有死人能进来。那这一块呢?该不会是要我们魂飞魄散吧?” 李长庚说:“我不知道怎么进去,反正我是不肯做这个试验。” 我们俩正讨论,忽然李长庚的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我心里咯噔一声,对李长庚说:“你怎么了?” 李长庚阴阳怪气的说:“我没怎么啊。小风,你说咱们死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投胎呢?” 我心想: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没有死啊。 但是话到嘴边上,我心中一动,察觉到不对劲了。难道这就是问心石名字的来历?它在套我的话? 我有一种感觉,李长庚是被控制住了。于是我硬着头皮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辈子行善积德,来生肯定丰衣足食。至于你,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过了,可能要做牛做马。” 如果这人真的是李长庚,他现在早就开始狡辩了。谁知道他居然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是啊,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可怎么办?真是愁人。” 我们俩都沉默了,院子里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过了一会,李长庚又用诡异的语调说:“小风,咱们俩是怎么死的来着?我忘了。” 我心说,你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就支支吾吾的说:“你忘了?这都能忘?我也记不清楚了。” 李长庚叹了口气:“咱们死的时候,肯定挺惊险。我可是听人说了,人临死的时候,不能被人吓。不然的话,死了以后脑子就不好使。个别的干脆就吓糊涂了,变成厉鬼,六亲不认,只知道害人。” 说到这里,他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小风,你想起来没?咱们是怎么死的?” 我看他一个劲的追问,只能随口撒谎说:“咱们是游客,来孤马镇农家乐。结果从山上掉下来,被树枝割破了动脉。” 李长庚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想起来了。” 于是我们两个又陷入到了沉默中。 在这过程中,我已经把衣兜里的五帝钱拿出来两三次了,但是又担心惹恼了黑脸道人,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终于,李长庚开口了,他对我说:“咱们是要去见黑面神吧?” 我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就同样含含糊糊的说:“是……是吧?” 李长庚朝我伸出手来,说道:“要见黑面神,必须得贿赂一下小鬼。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把金元宝给我吧。” 我愣了一下,忽然回过味来了,对李长庚说:“你是不是想趁机骗我的元宝?” 李长庚错愕的看着我,过了一会,他裂开嘴,嘿嘿的笑起来了:“问完了一个,该问另一个了。” 随后,有一团黑烟从他的口鼻中冒了出来,然后向我钻过来了。 我想要躲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好像有一个东西钻到了我的脑子里,我的意识都不受控制了。 我最后的念头是:糟了,没想到它还懂得分别审问啊。 这个东西曾经问我,我和李长庚是怎么死的。我的回答是,我们是掉在树上,被划破了动脉死掉的。 现在我毫不怀疑,这东西会把这个问题再问李长庚一遍。我们两个没有事先串供,极有可能露出马脚。 到时候,它就会知道我们不是死人,那样的话,究竟会怎么炮制我们,我就不敢想了。 …… “小风,小风,你怎么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李长庚蹲在我身边。 他一脸佩服的看着我:“在这种地方都能睡着,我真是服气。” 我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的看了看他的眼睛。相貌可以骗人,但是眼睛骗不了人,我在李长庚的眼睛中看到了狡诈与奸猾,在这一瞬间,我就确定了他确实是他本人。 我长舒了一口气,对李长庚说:“你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李长庚笑着说:“我老实回答的啊,我们掉在树上,被划破了动脉。” 我好奇的看着他:“之前我回答的时候,你偷听到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 我不等他解释,马上就想明白了。我们两个的死法都没有什么创意,干脆抄的山鬼的,想不到抄到一块去了,居然因祸得福通过了盘问。 这时候,李长庚忽然指了指问心石,说道:“你看,这块石头有点变化。” 我扭头一看,发现问心石上出现了一团花纹。 我紧张的看着它,发现那花纹最后变成了一座宅子,这宅子大门紧闭。门口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烧纸钱。 紧接着,花纹又变了,变成了大门洞开,那人欢欢喜喜的走进去了。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看见没有?到这里就开始收门票了。” 我对李长庚说:“那咱们就烧两张纸钱吧。” 李长庚苦着脸说:“哪还有纸钱啊。咱们在山神庙外面就烧光了,没想到没见到山妖,反而找出来一只山鬼。” 我和李长庚说到这里,忽然同时看了看对方的怀里。 他在看我的元宝,我也在看他的元宝。 李长庚说:“小风,要不然把你的烧了?” 我说:“为什么不烧你的?” 李长庚说:“等你的不够再烧我的。” 我说:“为什么不先烧你的?” 李长庚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直接扔到我怀里来了。我身上的元宝轰的一下烧起来了。我惊呼了一声,连忙把元宝抖落在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北斗 元宝是我们从火盆外捡来的,按道理说,它现在应该是纸灰才对,可是现在依然很顺利的就烧着了。 或许在鬼的世界中,火焰也和人间不一样吧。 总之没等我抢救,我的元宝就消失不见了。我很悲哀的看着最后的一点火星,仿佛看到了我的后半生:没有财运,孤苦伶仃。 这时候,问心石中的画面越来越大,最后从石头中溢了出来,变成了凭空一扇门。 我对李长庚说:“门出现了,咱们进去吧。” 李长庚一脸茫然,对我说:“什么门?门在哪?” 我心里一喜:“你看不到?哈哈,太妙了,我的钱只有我自己能用。” 于是我一步跨出,走到了大门里面。走进去之后我回过味来了:我是要去见黑脸道人的,我这么积极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活腻歪了? 我回头看了看,李长庚正蹲在石头外面烧纸。只不过他烧得很奇葩,一个元宝一个元宝的往火堆里扔,生怕扔多了一个。 这中间因为扔的不及时,火苗还熄灭了几次。等李长庚把最后一个元宝扔进去的时候,门终于开了,他终于进来了。 李长庚面色很不好,苦着脸说:“小风,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黑脸道人也是个贪财的家伙。” 我对他说:“你小点声吧,我们已经到了。” 我们确实到了,前面就是道观的大殿。我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长明灯,以及晃来晃去的人影。 我和李长庚探头探脑的走到大殿中,这时候,有个木然的声音对我们说:“等一下。” 我和李长庚都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这人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很明显是一个死去很久的鬼魂。他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抱着几件衣服。 这人提着灯笼,在我们身上照了照,然后茫然的问:“新来的?”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那人也没有多问,就把手里的衣服递过来了,淡淡的说:“穿上吧。然后跟我走。” 我和李长庚也没有废话,就把衣服接过来了。 这衣服的样式像是寿衣,不过是纸糊的。我们小心翼翼的把衣服套在身上,感觉自己都变成了纸人。 那人提着灯笼一步三晃,引着我们向大殿中走去。 等我们走到了之后,看到那里已经有四个纸人了。 提灯笼的人指挥着我们,和纸人站在一处,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来,说道:“主人,齐了。” 这一声叫出来之后,院子外面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然后向院子外面看去。 外面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黑脸道人,另外一个是山妖。 山妖走在黑脸道人身后,一脸恭敬,似乎是他的随从。 我看的暗暗纳闷:这黑脸道人地位还挺高? 黑脸道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略带疲惫的问了一声:“是那只狡猾的山鬼肯进庙了吗?终于凑足了五行之数?” 提灯笼的人恭恭敬敬的说道:“山鬼没有来,来了两个陌生人。不是五行,是北斗。” 黑脸道人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喜。 山妖在旁边说道:“恭喜师父,有七个魂魄在旁边帮助,这次成功地把握就更大了。” 黑脸道人点了点头,就走到了大殿当中。 他在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去,我和李大师连忙装出一副木然的样子来。 黑脸道人又问提灯笼的人:“这两个人可靠吗?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来历?” 提灯笼的人说道:“可靠,他们都是经过了问心石的考验才进来的。” 山妖对黑脸道人说:“师父,今晚上月亮正好,要不要现在开始?” 黑脸道人点了点头。 山妖快步走到供台边,把上面的长明灯熄灭了,屋子里顿时一黑。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有一丝亮光从头顶上落下来。原来屋顶是漏的。 说的准确一点,是屋顶上缺了一块,那里像是镶了一块大水晶。月光透过水晶照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八卦的影子。 黑脸道人就坐在八卦中央,像是和月光融为了一体。 他缓缓地从身上拿出来一把桃木剑,像我们在说书人的世界中看到的那样,一口鲜血喷出,将桃木剑祭了起来。 我和李长庚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 估计黑脸道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很娴熟的控制着桃木剑,一剑一剑的斩在黑气上面。 我发现黑脸道人对桃木剑的掌控,比以前进步了很多。而那团黑气,也比之前恐怖了很多。至少那双眼睛已经有睁开的迹象了。 可见黑脸道人在进步,冥主的实力同样在增强。怪不得他这么着急要斩断冥主,估计再耽搁下去,他就无法控制冥主了。 我看着冥主,又看了看山妖。忽然明白上一次她为什么逃跑了。 黑脸道人都无法奈何冥主,山妖作为他的徒弟,更要望风而逃了。 时间不长,黑脸道人有点坚持不住了。 山妖在旁边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师父。” 黑脸道人点了点头,随手一抓,把旁边的一个纸人抓了过去,一口吞下。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总算明确了我们的身份:原来还是给人当点心。 不过令我纳闷的是,那个打灯笼的小鬼。他也是黑脸道人的点心啊,怎么就甘心帮黑脸道人做事? 想到这里,我就看了看他,发现他也正在惊恐的看着黑脸道人,两腿甚至在一个劲的发抖。 他悄悄地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似乎在祈求上苍,让黑脸道人成功。 我看到这里,忽然明白这个小鬼的心思了。他大概是希望黑脸道人用五六个鬼魂就够了,那么他就可以逃出升天了。 他帮着黑脸道人做事,估计就是被许诺了可以有保留特权:最后一个被吃掉。 眨眼之间,黑脸道人已经吞掉了四只小鬼。紧接着就该我和李长庚了。 我忧心忡忡的看了李长庚一眼,李长庚却朝我笑了笑,示意我稍安勿躁,他有办法。 我的心踏实了一点。 李长庚诡计多端,也许会在被抓起来的那一瞬间偷袭黑脸道人也说不定。 我正憧憬着这一幕的时候,就看到一只大手朝我抓过来了。 我顿时吓得魂都快飞了。怎么,难道他打算先吃我? 还没等我有所准备,黑脸道人的手就抓住了我的脖子,然后将我送到了嘴边。 我大叫了一声。剧烈的挣扎起来了。 黑脸道人为之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反抗,我就趁着他愣神的工夫,把手里的五帝钱塞进了他的嘴里面。 黑脸道人愤怒的叫了一声,一甩手,将我扔到了墙角,然后把嘴里的五帝钱抠出来了。 他要斩冥主,正是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没有心思追杀我,而是继续随手乱抓。 李长庚多么精明?早就逃到远处去了。黑脸道人干脆把提灯笼的人抓住了。 那小鬼手腕一抖,灯笼掉在地上,蜡烛很快把灯笼烧着了。 火光照亮了小鬼的脸,那上面满是悲哀。很快,灯笼熄灭了,小鬼也被吞下去了。 实力不对等,任何承诺都是废话。小鬼最后可能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过已经晚了。 黑脸道人继续斩冥主,只不过知道我和李长庚有问题之后,他就斩的有点心浮气躁了。 山妖则朝我冲了过来,似乎打算抓住我,免得过一会黑脸道人青黄不接。 我狼狈的向外面逃,但是我的速度和伸手都和山妖差太多了。 很快,脖颈一凉,有一把小小的刀就抵在了我的咽喉上。 免费公告:今天有点事要忙一下,所以欠下两章,明天补上,抱歉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一念永恒》请上 http:// 第一百四十八章 被杀了 我不敢再动了,因为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一动,就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被扎穿喉咙。 山妖挟持着我,威胁李长庚:“你也老实点,乖乖的站到我师父身边。” 李长庚翻了翻白眼,反而向墙角躲了躲:“你当我傻吗?我站过去当点心?” 山妖有点恼火的看着我们两个:“你们这些世间人,一点情义都不讲吗?” 我苦笑了一声,有点无奈的对山妖说:“我们世间人讲情义,不过李大师不太讲。” 山妖有些鄙夷的看了李长庚一眼。 这时候,黑面神痛苦的叫了一声,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山妖向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过去,不然我杀了你。” 我心想,过去肯定被人当点心吃了,不过去的话,照样是被你杀死。我还不如拼一把。 想到这里,我就一伸手,想要抓住山妖的手腕。可惜,山妖的反应比我快多了,她一捏我的胳膊,就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的胳膊软踏踏的垂下来,也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臼了。 随后,她就推着我向黑面神走去。 这时候,李长庚忽然说:“算了,算了。我这个捉鬼大师,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心软。让我替他去死吧。” 我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长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好心了。 山妖自然也有些警惕,不过黑面神正处在生死之间,她显然没心思想这么多了。 也就一秒钟而已,李长庚已经走到黑面神跟前了。 这时候的黑面神,已经处于癫狂的边缘了。他根本无暇查看李长庚,见他走过来,本能的就抓了一把,将他抓在手里。 而李长庚没有任何反抗,任由黑面神抓着他。 等他来到黑面神嘴边的时候,他忽然并指如刀,在桃木剑上敲了一下,那把剑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掉落在地上,听起来居然像是金属。 桃木剑一旦断裂,黑面神就更是吐血不止,而且气息迅速的萎靡下去。他愤怒的看着李长庚,张嘴要把他吞下去。 但是已经晚了,冥主幻化成的那张脸罩在了黑面神身上。他打了个哆嗦,苍白的脸重新被染黑了。 而李长庚就趁着这个时间,用骨刀抵住了黑面神的咽喉。 他微笑着说:“黑面神,我承认你厉害,但是你太狂妄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想吞掉一个捉鬼大师,你在开玩笑吗?” 黑面神缓缓抬起头来,声音嘶哑的说:“你想怎么样?” 李长庚说:“有一个叫雷诚的人,要我们两个把你的人头带回去。” 黑面神一脸茫然:“雷诚?我不认识。” 我有点担忧的对李长庚说:“咱们不会是杀错认了吧?” 李长庚说:“不可能,一定是这家伙害人太多了,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黑面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老夫这一生,杀人无数,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怎么可能全都记得?你想要杀我,就尽管把这颗头拿走吧。反正我被冥主折磨的痛不欲生,早就想死了。” 山妖惊慌的叫了一声:“师父,不要,我们还有机会。” 黑面神摇了摇头,有些颓丧的说:“没有机会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刚才我元气大伤,冥主已经在我身体里面扎根了,除非我死了。不然的话,再也没有机会斩断他了。” 山妖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来,然后极为敌视的看着我和李长庚,看样子是在怪我们刚才捣乱。 我心里纳闷,这女人是不是逻辑有问题啊。黑面神可是要吃我们,我们当然要反抗了。 不过亲疏有别,山妖牺牲我们,成全自己的师父,好像也正常。 李长庚的刀动了动,对山妖说:“把我的小兄弟放了,然后你趴在地上,不要动。” 我怀疑李长庚是警匪片看多了,把这一招也学到了。不过我知道这一招很管用,无论你是人,是神,是鬼。只要趴在地上,没有个一两秒钟是站不起来了。 而两秒钟的时间,足以让我们制住山妖了。 可惜,山妖没有动。 李长庚就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们妖也和我李大师一样,一点情义都不讲吗?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只要轻轻一动手,你师父就死了。” 山妖还是没有动,她冷冷的说:“我按照你说的做,我师父才会死。” 我发现这只妖倒也不笨。 黑面神欣慰的点了点头,对山妖说:“苟活到现在,我已经很累了,就趁着现在,一了百了吧。” 山妖同样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她也不想黑面神死。 实际上,如果黑面神真的想自杀,倒也不难。大不了在李长庚的骨刀上撞一下,自然会被割破喉咙。 然而,黑面神也没有这么做。这就应了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死对于黑面神来说没那么大威胁了,可是如果能活的话,谁愿意去死呢? 李长庚有点无聊的站在黑面神身后,说道:“咱们就这样僵持下去,谁先饿死谁就输了吗?” 山妖忽然对李长庚说:“我们能不能握手言和?” 李长庚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问。他满脸遗憾的说:“不行。我们接了冥帖,要把黑面神的人头带回去。” 黑面神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言。 山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如果敢动我师父,我会杀了你的朋友。” 李长庚耸了耸肩:“老实说,我认识他不到两个月。你杀不杀他,我不是太在意。” 我知道,李长庚这么说,是不想受到山妖的威胁,所以我也不怪他。令我没想到的是,山妖居然说:“好,那我就先杀了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山妖的指甲就在我的咽喉处划了一下。我顿时觉得脖子一凉,然后就倒在地上了。 鲜血喷溅出来,我觉得身上很冷。我知道,这是因为失血过多,我的热量正在流失。 我伸了伸手,想要捂住脖子,可是我的胳膊都动不了了,然后我趴在地上,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 我是以魂魄的形态进入问心石的,一旦死了,岂不是会魂飞魄散?可是我发现我并没有死,或许是因为我的本命灯火还没有熄灭,所以让我保留了一丝神智吧。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黑面神宫不见了,黑面神、山妖、李长庚,全都不见了。 我进入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荒野,极目远眺,除了黄土就是黄土,一棵草,一只虫都没有。 如果说无聊的黄土之上还有一个特别的东西的话,那就是一座山了。 这座山不高,但是在一马平川的黄土中就显得很突兀了。 我向山那边看了看,忽然听到它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退后之后,我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在这种地方,我还能退到哪去呢? 我现在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想到这里,我就向那座山走去了,想要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座山每隔几秒钟就要叹一口气,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没有证据说这声音是山发出来的,但是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古怪的想法,就认定了是山在叹气。 我花了很长时间,绕着山转了一圈,确定这座山是石头堆成的,并不是活物,然后才开始登山。 随着我上的越来越高,那叹息声就越来越大了。 等我上到山顶的时候,我发现这座山长了六张嘴,那叹息声就是从这些嘴里面发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道观求救 山的嘴,其实就是山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山洞是活的。 有时候魂魄的感知很敏锐,什么地方有生机,什么地方有活人气,凭借第六感就能找到,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错。 我看着这六张嘴,心想:这个荒野古里古怪的,看起来不像是人间。而这六张嘴里面有活人气,难道说,这些山洞是通道,通往人间去的? 想到这里,我就随便选了一张嘴,悄悄地爬下去了。 在我进入山洞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晦气。因为我爬到了人家嘴里面,不等于送上门了让人家吃吗? 山洞里面黑乎乎的,我摸索着向下移动。忽然那声悠长的叹息又来了,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吸力,拽着我落了下去。 我的身子在急速的下坠,而在这一刻,我忽然有点明悟了:这里哪是什么六张嘴,这里分明是六道轮回啊。 我已经死了,死去的人能到什么地方?无非是轮回转世。 我有点担心,不知道我来生会投胎到什么地方。 这时候,我听到脚下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我心里有点慌乱:我这该不会是畜生道吧? 我心里暗恨:我怎么就这么急匆匆的下来了?刚才应该好好看看的。 我刚刚想到这里,脚下一实,我就落在了地面上。 周围黑乎乎的,我看不到东西。但是我感受到了风,我也闻到了草木的味道,我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人间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有手,有脚,甚至还穿着衣服,我心中一喜:难道我投胎为人了? 紧接着,我又发现自己双脚根本没有沾地,有一阵风吹来,我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要被吹走。 我叹了口气:原来我没有投胎,依然是魂魄。 是做一只活的野兽好,还是做一个死的鬼魂好?这让我有点难以选择了。 忽然,我看到不远处亮起来了一簇火光,我心中一喜,就向那个方向飘去了。 孤魂野鬼,孤魂野鬼。孤独的鬼魂在荒野中飘荡,但是他们并不喜欢孤独。前面既然有火,就应该有人,我兴冲冲的跑过去,希望可以和活人呆在一块。就算要做鬼,也要做一只闹市中的鬼。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人,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努力地挥舞着火把,很快,有另一个方向,出现了一簇火苗,并且迅速的朝这边移动过来。 随后,火苗越来越多,这里居然有很多人,他们隐藏在树林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看到火把信号之后,才匆匆出现。 二十分钟后,有三十来个人聚集到了这里。我发现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猎户,皮肤黝黑,脸上有山风刮出来的口子。 另外一个是个白胖的大和尚,我有点不明白,吃素的出家人,是怎么长这么胖的?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荒郊野外的,和尚和猎户混在一块干什么? 那和尚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微闭着眼睛说道:“那个畜生就在这附近,三十丈之内,大家认真找找吧,它受伤了,逃不掉。” 于是就有猎户高声叫道:“三十丈,分开找。” 猎户们答应了一声,就举着火把散开了。 和尚坐在石头上,看着猎户们翻找着草丛。忽然间他的眉毛动了动,向我这边看出来了。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惊,因为我发现,这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看向我的时候,居然目露凶光。 本能的,我躲到了草丛里面。 只可惜,我已经被和尚看到了,这时候再躲也没有用了。和尚大踏步的向我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敲着一只木鱼。 我不知道那木鱼是什么做成的,听了它的声音,居然头晕目眩,魂魄都有点不稳了。 这时候,我的裤脚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我扭头一看,居然是一只白色的狗,不不不,应该是狐狸。 这狐狸似乎颇通人性,用嘴巴指了指远处,向我示意了一下,然后向那边跑去。 我疑惑的跟着他,然后看到那边有一块石头,石头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狐狸钻进去了,并且示意我也进来。我有点茫然的跟着他钻了进去。 这时候,和尚已经走到我刚才站立的地方了,他粗暴的扯下一段树枝,四处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我的踪迹。 我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边的狐狸说:“这个洞坚持不了多久了,过一会和尚就会发现。” 虽然我自己就是鬼,而且也接触过妖,但是看到一只狐狸说话,我还是挺震惊的。 我看了看外面的猎户,以及坐在猎户中间,阴沉着脸的和尚,忽然恍然大悟,对狐狸说:“外面那些人是不是来抓你的?” 狐狸点了点头。 我彻底放心了,对它说:“既然是来抓你的,那我还是赶快离开吧,免得受到牵连。” 狐狸说:“你以为你离开就可以了吗?外面那个和尚你看见没有?他法号油灯。” 我噗地一声就笑了,这名字也太搞笑了。 狐狸哼了一声,说:“你以为这名字很好玩是不是?可是你要知道,油灯法师曾经立下宏愿,说这辈子要杀掉天下间所有妖鬼。地藏王菩萨在阴间证道,他就要在人间证道。” “如果妖让他抓住了,就要捻成灯芯。鬼被他捉住了,就要熬成灯油。你以为油灯法师这个名字很滑稽吗?等你见识过他的手段之后,保证你听到这个名字就打哆嗦。” 我苦着脸说:“这么说,只要我被他发现了,就必死无疑,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狐狸的眼睛中有一丝嘲讽:“油灯法师道心坚定,咱们这些妖鬼的花言巧语,他根本不会听的。”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才叫好奇害死猫啊。我好好的做一只孤魂野鬼不就行了吗?非要往人堆里凑,这下可好,把自己的小命给凑丢了。 狐狸见我沉默不语,对我说:“你想不想活?” 我说道:“我当然想活。” 狐狸说:“那你就背着我,悄悄地从这里溜出去。在十里之外,有一座道观,咱们藏到那去。” 我疑惑的看着她:“道士不是捉鬼降妖的吗?逃到那去,不是找死?” 狐狸说:“道士和和尚是冤家,没准逃到那里还能保住一条命呢。” 狐狸说到这里,就向我展示了一下她的腿,我看到她两条腿都受伤了,只能在地上爬,怪不得和尚那么有自信,说这狐狸逃不掉。 我其实不想走出洞口,但是眼看着猎户寻找的越来越仔细,找到这里是早晚的事。 要么等死,要么拼一把。我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后者。 在狐狸的指点下,我选中一个方向,然后趁猎户不备,背着狐狸向那里冲过去。 耳边是呜呜的风声,我也不知道猎户们有没有发现我,我只知道逃跑,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小道观。 我甚至怀疑这道观是不是已经废弃了。 我没有敲门,直接撞开门进去了。那两扇破门被我撞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难听声音,似乎在抱怨我太粗鲁。 我进去之后,看到一个年轻的小道士,头上挽着一个道髻,正坐在长明灯下看书。 他看的应该是道德经,可是他看也就算了,居然一边看一边抠脚。 我把狐狸放下来,有点无奈的看了看她:“你确定这个小道士可以救我们?” 狐狸也有点没底了。 这时候,道士把书放下了,他向我们看过来,眼神中居然充满了戒备。 第一百五十章 油灯和尚 有一个好消息,好消息就是这里有一个年轻的小道士,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大本事,我和狐狸不至于被他给杀了。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小道士本领太低,不足以帮我们挡住和尚。 只见那道士走到门口,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狐狸。 他有点客气的说:“夜猫子上宅……咳咳,不对,两位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有点不习惯他这种文绉绉的话,硬着头皮说:“外面有个和尚在追杀我们,我们能不能躲一下?” 旁边的狐狸补充道:“我们都是好人,从来没有害过人。” 小道士问:“追杀你们的人是谁?一个和尚?是不是油灯?” 我们俩点了点头。 小道士义愤填膺:“这个老秃驴,不好好在庙里念经,就爱多管闲事。” 我心想:这小道士脾气有点暴躁啊。不过总算狐狸说的没错,道士和和尚有仇,会帮我们一把的。 果然,小道士请我们走到道观里面去了,指着一面墙说:“你们进去躲一下吧。” 我看着那面墙有点发呆:“这是墙啊,我们怎么躲?难道我们会穿墙术不成?” 是进墙里面躲一下。小道士忽然推了我们一把。 我和狐狸一踉跄,进入到了壁画当中。 墙上原本就有一幅画,画的是老子骑青牛出关。 我和狐狸进去之后,就躲在了一棵树下面。 我对狐狸说:“这个小道士有点本事啊,道观里面居然有这样的画,可以让我们躲一下。” “是啊,是啊。”狐狸紧张的看着外面。 我问狐狸:“你是怎么碰上油灯和尚的?” 狐狸叹了口气,靠着一棵树,坐在石头上说:“别提了。这个和尚是出家人,讲究斩断七情六欲,他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看见两情相悦的人就要拆散。” 接下来,狐狸给我讲了一段往事。 据说它原本是山中的一只野狐,有一年大雪封山,找不到东西吃,饥饿之下,她只能离开自己的领地,到外面去寻找吃的。 结果找来找去,看到了一座小小的道观。然后她就溜进了道观的厨房,吃了一个饱。 吃饱了之后,狐狸并没有离开,因为她清楚,在积雪融化之前,她很难再找到食物了,离开这里,就等于寻死。 于是她干脆藏到了厨房的柴堆里面,饿了就出来找点东西吃,吃完了就会去睡大觉。 这样过了十来天,她的胆子渐渐地大起来,敢在道观里面溜达了。 这道观中,有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年纪大的是师父,年纪小的是徒弟。 这师徒两人,白天的时候就讲经,晚上的时候就呼吸吐纳。 狐狸百无聊赖,就天天听他们讨论修行,时间久了,也就有样学样,学着他们呼吸。 这一学就是三个月,外面的积雪已经消融了,而她却舍不得走了。 一直学了一年有余,忽然有一天,狐狸觉得周身一轻,原本浑浑噩噩的脑袋变得清明起来了,原本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狐狸忽然间就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学有所成了。 于是她悄悄的离开了道观,到了山脚下,想要尝试着化形,看看能不能变成人的模样。 谁知道她初学乍练,变成了一个美女的模样,却忘记了变衣服。心慌之下,狐狸又忘记了变回去。 幸好这里是深山老林,并没有行人经过,不然的话,那也太丢人了。 没错,狐狸已经通了灵智,有羞耻心了。 可是有时候,屋漏偏风连阴雨,狐狸最怕人来,人偏偏就来了。 是一个眉目还算清秀的男人,背着药篓进山采药。 狐狸情急之下,只能躲进了一个深潭中。谁知道潭水清澈的要命,躲进去和没躲进去区别也不大。 狐狸只好祈祷着,男人赶快过去,不要东张西望。 谁知道男人偏偏有点口渴,就蹲在潭边喝水,喝到一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水中的美女。 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忙转过身去,说道:“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洗澡,对不起。” 狐狸一声不吭,只想让他赶快走。 可是那男人忽然奇怪的说:“你在这里洗澡,那你的衣服呢?” 狐狸没有办法,只好撒谎说:“刚才我把衣服放在岸边了。有个放牛的男人过来,把我的衣服拿走了。说要我答应嫁给他,他才把衣服换给我。” “我气的快要炸了。觉得这人真是无耻,就说你把衣服拿走吧,我不要了。谁知道他居然真的就把衣服拿走了。” 男人听了这话,同样是义愤填膺,就在旁边帮腔骂之前那流氓,骂了一会,他忽然反应过来,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一两件,放在岸边的石头上,对狐狸说:“你快换上吧。” 然后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失忆绝不偷看。 狐狸那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迅速的爬到岸上,匆匆把衣服套在身上了。 等穿好了衣服之后,狐狸就和男人有点尴尬的聊了一会。 男人就邀请狐狸到镇上一游。狐狸从小长在深山中,那经得住人间的诱惑?马上就欣然同意了。 一连几天,两人一路游玩,居然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眼看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故事,可是男人的家人发现了问题。 原来狐狸的化形之术学的不到家,每当月圆之夜就会现出原形来,有一天被婆婆撞见了,吓得半死。 再结合自己儿子日渐消瘦,婆婆就开始怀疑,是狐狸在采阳补阴,吸人精气。于是请了和尚来捉妖。 说到这里,狐狸就哭哭啼啼,说是那个男人自己不爱惜身体,贪得无厌,关她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是心想:也不知道狐狸变成美女的话,到底有多美。 狐狸接着说: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九个月了。挺着大肚子,被和尚逼到了这座山上,东躲西藏,今晚差点被抓住,要不是遇见了我,恐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我正要谦虚两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嘹亮的佛号:阿弥陀佛。 我和狐狸都吓得一哆嗦。是油灯和尚来了。 油灯和尚手握木鱼,走到大殿当中,对道士说:“小道友,有没有看见一只恶鬼,一只妖狐?” 我和狐狸都有点不高兴。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是恶鬼。狐狸也不觉得自己是妖狐。 小道士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说:“秃驴,你要倚老卖老吗?道友就道友,为什么要加一个小字?” 我看的快要佩服死了,这个小道士真是硬气啊。 油灯和尚听了之后,居然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说道:“是我不对了。” 他笑眯眯的说:“道友,你有没有看到一鬼一狐?” 小道士说:“先不要说一鬼一狐的事,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吧。你整天说,要杀尽天下鬼魂。难道你不知道,人死为鬼,鬼投胎为人。世世代代,循环不休?你杀光了鬼魂,世上的活人还要不要繁衍?” 油灯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鬼为什么要投胎?世人为什么要繁衍?众生皆苦,不如远离了这滚滚红尘。” 小道士的鼻子都气歪了,又说道:“还有,你为什么要把妖赶尽杀绝?要知道,人分善恶,妖也一样。你这么做,有点太过分了吧?” 油灯和尚淡淡的说:“老夫只求保活人平安,无心求妖是善是恶了。它们既然敢来人世间,那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记忆中的游客 小道士还真是个暴脾气,当场就骂道:“善恶不分,滥杀无辜,你这样的人也能成佛?” 油灯和尚微微一笑,慈眉善目的说道:“老夫不求成佛,只求天下太平。” 小道士说:“什么是天下?你要杀的这两个人,也是天下芸芸众生中的一部分。” 油灯和尚说道:“今天我可能会错杀两个无辜者,那就让罪孽加在我身上吧。而被我救下的人,就可以享受太平世界了。哪怕老夫罪孽深重,坠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 油灯和尚说这话的时候,真是大义凛然,有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感。 小和尚气的干瞪眼,居然说不出话来。 油灯和尚就双手合十,微微一笑,说道:“道友,你还是把那两个人交出来吧。” “不交。”小道士怒气冲冲的回了一句。 这时候,油灯和尚挑了挑眉毛,说道:“哦?这么说,那两个人确实是在这里了?” 看样子小道士还是太年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中了油灯和尚的圈套,心神激动之下,把实话说出来了。 小道士听见油灯和尚这么问,也反应过来了。不过他倒也不怕油灯和尚,冷冷的说:“人,在不在我这里,都不用你关心。无论在不在,我都不会交给你。” 油灯和尚就微笑着说:“道友,你的本领也不是特别高明,如果和我对打的话,你的胜算并不大。” 小道士瞪了瞪眼睛,说道:“怎么?你打算和我对打吗?” “不不不,出家人慈悲为怀。老夫只降魔,不杀人。”油灯和尚居然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我和狐狸都有点纳闷的看着他。这油灯和尚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说话的时候大义凛然,怎么现在突然走了呢? 眼看油灯和尚走到门口,我和狐狸就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那和尚忽然一转身,从他手里面发出来一道乌光。 这光芒快的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小道士虽然发现了,却没有能力阻止,只是发出一声惊呼而已。 至于我和狐狸,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了。 在眨眼之间,乌光穿过了屋子,像我和狐狸飞过来了。 下一秒钟,我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我回头,正好看见狐狸软软的倒在地上。有一只木锤正钉在她的心口上。 刚才的乌光就是它。 小道士岂能不知道油灯和尚杀了狐狸?他愤怒的叫了一声,从身后拽出一把桃木剑,不要命的向油灯和尚刺过去了。 油灯和尚却不慌不忙,随手一抛,把木鱼向小道士抛了过去。不偏不倚,木鱼正好撞在桃木剑上。 一刹那间,木鱼碎裂,从里面冒出来一团黑气,正好喷在小道士脸上。那道士惨叫了一声,就跌倒在地。 至于油灯和尚,则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小道士盘腿坐在地上,运功行气了一番才把我和狐狸从墙壁中取出来了。 我对小道士说:“赶快救她啊。” 小道士摇了摇头。 狐狸也苦笑着说:“不用忙了,我这条命已经没救了。木锤刚刚击中我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只不过我强吊着一口气,是有几句话要交代。” 我和小道士都点了点头。 狐狸对小道士说:“我怀孕了,你本领高强,能不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小道士苦着脸不说话。 狐狸的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最后小道士实在不忍心,说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狐狸笑了笑,低声说道:“谢谢你。” 这话还没有说完,她就闭上眼睛死掉了。 我叹了口气,嘀咕着说:“这和尚也太可恶了。” 小道士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现在我本领还不够高,再等我十年,十年之后,我正值壮年,而他已经垂垂老矣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他。” 小道士说这话的时候,就在检查狐狸。 我问他说:“刚才你身上的黑气,没事吧?” 小道士摇了摇头:“没事,不疼不痒的。不过有点奇怪,那黑气我居然没有办法逼出来。” 他正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低声说:“糟了。狐狸的孩子要死了。” 我惊讶的问:“为什么?” 小道士看了我一眼:“你也曾经是人吧?既然是人,就应该知道,母亲死了,肚子里的胎儿当然就保不住了。一尸两命这个词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我问他:“你有没有办法把孩子救下来?刚才你可是答应他了,要救孩子。” 小道士使劲挠了挠头,说道:“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了。如果她现在把孩子生下来,那孩子有很大的机会是可以活的。只是时辰未到,并没有投胎的魂魄来这里。你明白吗?一个没有魂魄的孩子,哪怕生下来也是死胎。” 我催促他说:“你既然是道士,就懂捉鬼降妖吧?你去勾两只小鬼过来不就可以了吗?” 小道士嘟囔着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需要开坛做法,烧黄纸,请祖师,没有一两个时辰折腾不下来,除非附近有个现成的魂魄。” 他说到这里,忽然瞟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对他说:“喂,你不会在打我的主意吧?” “没有,没有。”小道士笑了笑。 忽然间,他指着我身后勃然大怒说道:“油灯和尚,你还敢来?” 我一听“油灯和尚”的名字,顿时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就一回头,结果发现那里只有一根柱子,哪有什么油灯和尚? 然后,我的后脖颈让人敲了一下,我就软软的倒在地上了。 …… 世上有轮回,你有无数的前世,也有无数的来生。你曾经做过男人,做过女人,也做过鸟兽虫鱼。 而我这一世,是一只狐狸。我不是生长在洞穴里,而是生长在道观中。 道观中有一个小道士,每天念经练功,并且有意让我在旁边围观,甚至做饭的时候他也会给我做一份。 久而久之,我穷极无聊,也跟着他练了起来。 后来,我发现每当月圆之夜的时候,小道士都会坐在明月下面,祭出来一把桃木剑,然后从身上逼出一团黑气。 他用桃木剑斩那团黑气,每次都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不知道从那天开始,黑气变成了一张脸,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五官已经成型了。 小道士也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道士,他有些颓丧的看着那张脸,神色有些落寞。 而我,在听经这么久,修行这么久之后,终于可以化形了。 我站在月光下,依照口诀变成了一个人,然后我站在一口水缸前,看水中的自己。 然后我愣住了,这个人很面熟。 我从来没有化形过,但是我却觉得自己见过这张脸。我皱着眉头,努力地思索,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道士问我:“你很苦恼?” 我点了点头:“我好像见过自己的这张脸。” 道士笑了笑:“你当然见过,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你。你只是她记忆中的游客而已。” 我惊讶的看着道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士微微一笑:“很简单,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随后,他在我眉心点了一下,我看到整个道观崩塌了,然后是山,然后是天地。随后,天地后面露出来新的世界。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屋子里面。 我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她长长的指甲正抵在我的咽喉上。 而我的对面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对我说:“小风,你搞什么?你被人劫持了,居然还走神?”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油灯和尚的下落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理顺了一下有些复杂的记忆,然后看着那男人说:“你是李长庚?” 他有些不快的说:“你怎么不尊老爱幼呢?居然直呼我的大名,你应该叫我李大师。” 我又看了看身边的山妖,那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问道:“我刚才看到的是你的记忆?” 山妖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松开了。她对我说:“你现在还想杀我师父吗?” 我沉默了。 我知道我在她记忆中看到的小道士就是黑面神。那小道士嫉恶如仇,是真正的疾恶,而不是疾妖与鬼,而且光明磊落,让人钦佩。 更重要的是,在查看记忆的时候,我是用的山妖的身份,我不仅看到了那些记忆,还体会到了他们的师徒情谊。说实话,我现在都有点不忍心杀黑面神了。 我知道,这是山妖的小伎俩,可是我的感情让我不在意这些。 不过……现在的黑面神,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它囚禁了说书人,在范家祖坟放置了树妖,甚至要吞掉我和李长庚。 人都是会变的,好人也会变成坏人,一个人曾经做过很多好事,忽然有一天,他变成了大魔头,那我们就不杀他了吗?这简直没有道理。 李长庚奇怪的看着我们两个,说道:“你们在干嘛?玩过家家吗?小风,你还不赶快过来?” 我走到了李长庚和山妖中间的位置。 山妖似乎明白了我内心的想法,大声说道:“我敢以性命担保,我师父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 我心里一松,如果黑面神杀的每一个人都罪有应得,那我倒没有多少心理负担了。 不远处的李长庚先不乐意了,对山妖说:“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雷诚怎么算?” 山妖显然比黑面神记性好一点,她是知道雷诚的。她马上回答说:“首先,雷诚不是被我师父杀死的,他是被判处死刑枪决的。其次,雷诚在死了之后,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我师父只是把他关起来,没有杀他,已经很宽容了。” 李长庚哑口无言,又说道:“那温心的丈夫,那个叫樊城的人,他怎么说?一个无辜的人,被关到祖坟里面,受树根穿心之苦。” 山妖说道:“因为当年殴打雷诚的人中,樊城是主力。樊家的长辈是知道温科长那些事的,他们隐瞒不报,反而冤枉雷诚,并且打得他熬不住,从楼上跳下来。” “我师父让他受穿心之苦,也只是在惩罚他当初的罪过罢了。并没有过多的折磨他。” 李长庚摊了摊手,无奈的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害人的被你们关起来了,被害的也被你们关起来了。你们倒好,两头受益,却振振有词。” 李长庚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我:“那我们两个呢?咱们无冤无仇,你师父想要吞掉我们,有点过分了吧。” 黑面神终于开口了,他淡淡的说:“道友,我不是没有吞掉你们吗?” 李长庚看了看我,问道:“你说这么办?” 我叹了口气:“放了吧。” 其实我本来也没有打算杀了黑面神,或者说,没有这么轻易的杀了黑面神,因为我隐隐猜到,他知道一些冥主的事,我还要问他一些问题呢。 李长庚却不肯这么轻易的放走黑面神,他对山妖说:“放了你师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前脚放了他,他转过身来就要杀我们怎么办?” 黑面神淡淡的说:“你们可以写冥帖。我接了你们的冥帖,自然会按照规矩做事。” 李长庚呸了一声:“你咒谁呢?我们还没死呢,写什么冥帖?” 黑面神愣了一下,说道:“你们两位身上的本命灯火都不见了,难道不是死人吗?”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点头说:“你能取出身上的本命灯火,也算是了不起了,佩服,佩服。” 李长庚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了,我们两个现在也算是死人,完全可以写冥帖。 他向黑面神要了一张黄纸,随手写了一张冥帖,内容简单的很,无非是获得自由之后,不能伤害我们两个。 黑面神很坦然的把冥帖接了过来。 接了冥帖,就不能违背,不然的话,等于是和阴间为敌。 我和李长庚觉得有了保障,于是把黑面神放开了。 山妖跑过去,将黑面神扶了起来。 黑面神笑了笑,对我们两个说:“两位,咱们出去谈吧。” 我们跟着黑面神,在问心石中七扭八拐的走了一会,忽然眼前一片豁朗。我惊讶的发现,我们已经走出了山神庙,正站在悬崖边的平台上。 黑面神指着几块石头说:“两位,你们坐吧。” 我们坐在石头上之后,黑面神就看着李长庚说:“道友,你很聪明,斗智不斗力,有我当年的风范。”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你这是吹捧我呢?还是吹捧你自己呢?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先办正事吧。” 然后李长庚看了看我。 我会意,向黑面神说道:“你脸上这团黑气,是不是冥主?” 黑面神点了点头:“没错,这些年我到处打听,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冥主。” 说到这里,黑面神就看着我说:“你和冥主是什么关系?你们俩似乎长得很相似。” 我心想:岂止是很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对黑面神说:“我是一个月前才听说冥主的。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黑面神长舒了一口气:“我只知道他来自阴间。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阴间似乎出了点问题,现在很少有那里的消息传来了。” 我和李长庚都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你知道油灯和尚的消息吗?” 黑面神一脸了然的样子:“你们也想找他是不是?实不相瞒,我已经找了他很多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黑气是从他的木鱼中发出来的,我想他应该知道冥主的来历。” “我老了,气血衰弱,近来感觉很快就要被冥主控制住了,所以我不敢有太大动作,每天以静养为主。我那些事情,都是这个徒弟代办的。” “她这些年游遍三山五岳,寻找油灯和尚的消息,只有在月圆之夜才回来向我报告消息。最近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油灯和尚出现在了滇西。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李长庚很感兴趣的问:“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黑面神说:“一个月之内。” 李长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他还没有离开。” 黑面神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但愿他还没有离开。” 说来也真是奇怪,刚才我们还斗得你死我活,想不到转眼之间,我们几乎变成盟友了。 黑面神看着我说:“你们之前说,有个叫雷诚的人想要我的脑袋。现在你们不杀我了,怎么回去交差?” 李长庚做出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对啊,我们还要向雷诚交差呢。” 山妖很警惕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想反悔,杀了我师父吧?” 李长庚摆了摆手:“怎么可能。黑面神多大的本事,我杀的了他吗?” 他朝黑面神笑了笑:“你既然本领这么高强,就一定有骗过雷诚的办法吧?” 黑面神点了点头,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纸人。 这纸人见风便长,很快如同真人大小,和黑面神一模一样。 他笑了笑,说道:“这是我的替身纸人。用它应该足以交差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周牧臣有请 我看着纸人有点为难,对黑面神说:“我们可是接了冥帖的,你弄一个纸人让我们带回去,回头阴间人能饶得了我们吗?” 黑面神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纸人。当初我被冥主缠住,死去活来之际,曾经生出过一些念头,比如舍去这肉身算了。” “于是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温养了这只纸人。它有我的精血,几乎和我的本体一模一样。只是后来我打算舍弃肉身的时候,发现那冥主如同跗骨之蛆一样,始终跟着我的魂魄。这替身,也就没用了。” 黑面神说:“你们用这替身,就算是向阴间人交差,他们也觉得够有诚意了。” 黑面神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也就不再难为他了。李长庚把纸人收了起来。 事情已经办完,我们就打算告辞离开了。黑面神和山妖一直把我们送到山脚下,我们约好了,一星期之后,在孤马镇见面,然后一块去滇西寻找油灯和尚。 我已经骑上了摩托车,李长庚也已经在后面坐好了。我们俩忽然同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叫住黑面神,说道:“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件事。” 黑面神皱了皱眉头,对我们说:“你们又怎么了?” 看样子,我们俩啰里啰嗦的,有点招人嫌了。 李长庚说:“我听说你有一件神器,可以逆天改命。曾经帮市里的一把手改命,让他更进一步。现在旧城县的一把手心有不甘,想要用一下你的东西,也往上爬两级台阶。” 黑面神听了之后,哈哈一笑,对我们说道:“神器?命如果可以改的话,我何必让冥主纠缠我半生?” 我和李长庚都愣住了:“这么说,你不能改命?那之前的一把手是怎么回事?” 黑面神笑眯眯的说道:“那阵子,有不少高官来求我看相,看人生。我一视同仁,一律告诉他们。他们命中禄薄,无法久在高位,但是我可以帮他们改命。” “这些人高兴的人,全都恭恭敬敬,哀求我帮忙。而我就随便拿出个罗盘来,或者桃木剑来,跳跃一会,念几句自己也不懂得咒语,就算是帮过他们了。” 我和李长庚听得目瞪口呆:“你是骗人的?” 黑面神很坦诚的点了点头:“有的人高升了,以为是我的功劳,对我感激不尽,逢人就宣传我是大师。有的人却没有得到升迁的机会,苦苦等待着,知道退休的那一刻才明白被我给骗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已经无权无势了,也没办法找我的麻烦。” 我和李长庚都有点无语,然后挠了挠头说:“我们回去之后,该怎么和县里的一把手交代?” 黑面神说:“这个好办。我知道旧城县有一个旧货市场,你们去那边买一只罗盘,告诉他,这就是神器,早晚三炷香就可以了。” 说完这话,黑面神就打了个哈欠,转身上山了。 我和李长庚只好答应了一声,就骑上摩托车离开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对李长庚说:“你说,黑面神这么大的本事,干嘛要骗那些高官呢?他缺钱吗?他想要权吗?” 李长庚淡淡的说:“他是为了好玩。” 我惊奇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长庚笑了:“因为我和他是一类人。” 我们骑着摩托车赶回到孤马镇,天已经快要亮了,我和李长庚累得要命,直接在店里边睡着了。 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并排蹲在墙角,睡得脖子都疼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樊姨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 我叫醒了李长庚,我们俩很自觉地进了厨房,找了点剩菜剩饭填饱了肚子。 刚刚吃完饭,樊姨就对我们说:“今天有个叫周牧臣的人来找你们,说他在马成饭店等你们。” 我和李长庚一听这话,顿时后悔的很。早知道要下馆子,谁吃剩饭呢? 马成饭店的主人不姓马,更不叫马成。这饭店的全名其实叫马到成功。 饭店门口有一匹骏马的雕塑,据说这饭店是建在一处风水好穴上面,凡是来这里吃过饭的人,做生意的可以发财,当官的可以高升。 这种话当然是胡说八道,八成就是饭店老板自己编出来的。可是生意做的越大的人就越迷信。官做的越大的人就越没有安全感。 所以马成饭店生意兴隆,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 到后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人家都不接待了。饭店老板甚至放出话来,说我们在里面吃一碗面条能花几个钱?那些老板一天花的钱就是我们一年的。我们这些人在饭店里走来走去的,带走了贵气怎么办? 于是所有的穷人都唾骂马成饭店,所有的穷人都朝思暮想的要进去吃一顿。 现在机会摆在我和李长庚面前了,我们俩就兴冲冲的向饭店走过去了。 远远地,我们俩看见了周牧臣的专车,看样子他确实在里面。 然而,等我们走到马成饭店门口的时候,却让一个服务员拦住了。 服务员鄙夷的看着我和李长庚:“你们来干嘛的?” 李长庚说:“吃饭的啊。” 服务员说:“穿成这样吃饭?” 我和李长庚都有点不高兴。我们俩穿的确实不体面,可是也没落魄到哪去,也就是孤马镇普通人的水平吧。 李长庚就说:“我们穿的一般,可是架不住有钱啊,我们喜欢低调不行吗?” 我心说:和他费什么话?直接把周牧臣叫出来不就行了吗? 服务员就嘿嘿的笑,说:“哎呦,看不住来,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么说你很有钱了?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要是你身上超过一万,我就放你进去,行不行?” 李长庚一脸不屑,说:“你真是狗眼看人低啊。一万块钱我还值得揣在身上?真丢人。还让我拿出一万来给你见识见识。你是没见过钱怎么回事?一万块钱就镇住你了?” 我心想,李大师这话说的真是解气。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李长庚居然真的弯腰掏钱。 我有点纳闷: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太入戏了?他的财产状况我很清楚,绝对不可能有一万块。 忽然,我心里咯噔一下,李大师……该不会又要出奇招了吧? 我想要拦着他,但是已经晚了。李大师从身上拿出来一张纸钱,啪的一声拍在服务员手里,霸气的说:“好好数数,这是几个零。” 服务员确实被镇住了,他可能感觉很奇幻。他先是看了看李长庚,又看了看我,一脸的茫然。 几秒钟后,他回过味来了,把纸钱团成团,一把扔了,对我们说:“你们俩是来耍我了吗?拿着纸钱吃饭,开什么玩笑?” 这时候,饭店里面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干什么呢?这两位大师是我的客人。” 我一抬头,看见周牧臣站在门口,他身后站着点头哈腰的饭店老板。 服务员的脸杀刷的一下就白了。 李长庚偏偏不依不饶,说道:“原来你是要真钱啊,那我没有,我还是回家吧。” 李长庚转身就走,我也乐意配合着他装一把,于是也就走了。 周牧臣一脸无奈,但是也只能过来拦住我们,替那个服务员赔不是。 服务员早就被老板打了一个耳光,当场开除。 他都懵了,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丢了工作。我看见他面如死灰,一个劲的嘟囔:“老板,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你说的吗?身上没有一两件名牌的,不要放进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铜镜 马成饭店的老板本来就在生气,听见这小小的服务员居然敢狡辩,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说他才是罪魁祸首,更是有压制不住的火气。 只看那老板抡圆了胳膊,要给服务员再来上一下。 只不过这一次,服务员躲开了。 马成饭店的老板也是一方人物,手下的服务员训练的服服帖帖,据说他要打人耳光,没有人敢躲开。 刚才服务员第一次挨打的时候,确实没有躲。不过被开除之后,他虽然在哀求,却不愿意挨第二下了。 老板没有打到他,却也不再追着打,而是冷哼了一声,转过来脸来,变成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态,热情的邀请我和李长庚进去。 虽然说刚才那服务员看人下菜碟,让人心中恼火,可是现在看他这么可怜,我内心深处也有一丝同情。 只不过我们好像比他更加倒霉,也就没有必要再可怜他了。 我们跟着周牧臣进了饭店,发现里面装潢的并不怎么豪华,却处处透着一股古意。一个巨大的老树根雕成的柜台。顽石打磨成的桌子,牛骨雕出来的杯盘。 这饭店里面的每一样东西,拿出去都像是一件艺术品。 我们被请到了包间里面。老板知道我们要谈事情,所以露了个脸之后,就乖巧的退出去了。 周牧臣先跟我们俩喝了一杯,然后问道:“两位,那件事你们打听的怎么样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那个道士,我们已经找到了。他改命的神器也已经有了。” 周牧臣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脸激动的看着我们:“当真?” 李长庚点了点头,从身上拿出来一面铜镜。 这镜子式样古朴,上面有厚厚的一层铜绿,仿佛刚刚从地下挖出来,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其实它是我们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没准是上个月仿造出来的。 周牧臣拿出来一块洁白的手帕,郑重的把铜镜托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些赞美的词句。然后问我们:“这件神器怎么用?” 怎么用,我是不知道的,于是我看了看李长庚。 李长庚胡说八道的本领确实厉害,他把一块鸡骨头吐出来,张口说道:“你晚上回家之后,半夜十二点,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然后把铜镜放在桌子上,在你和铜镜之间点上一根蜡烛,然后拿起一把梳子,轻轻地梳头……”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半夜梳头?这是要拍恐怖片吗? 周牧臣也面露难色,小声问道:“屋子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李长庚点了点头:“只能有你一个人。” 他看了看周牧臣的脸色,说道:“你以前不是拜过师父吗?按道理说,不应该怕鬼才对,怎么现在照个镜子都这么为难呢?” 周牧臣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就因为拜过师父,才知道半夜梳头,最易见鬼,我怕命还没有改,就先被鬼给杀了。” 李长庚哼了一声,说道:“逆天改命,那是和老天爷作对,你以为像是喝水吃饭那么简单吗?咱们要的就是见鬼。” 周牧臣神色一凛,忙问道:“怎么讲?” 李长庚说:“你半夜梳头,见到鬼之后,就用一根红绳,把他的手腕拴住,然后用镜子照一下。这镜子就会把它身上的福禄收走。” “等到第二天白天,正午十二点的时候。你就在镜子跟前重新梳一次头,那些福禄就会转移到你身上。这样一来,你获得的福禄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不想高升都难啊。” 周牧臣听了之后,松了口气,很是感激的看着我们两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些废话。李长庚又干咳了一声,说道:“两位,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见到那位道长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把这种神器借出来?” 正在吃东西的李长庚忽然停下来了,他神色古怪的看着周牧臣,过了一会,缓缓说道:“你是在怀疑我们?” 周牧臣就极为惶恐的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把筷子放在碗上,然后站起身来。 我以为他要拂袖而去了,也就像个狗腿子一样,跟着他站起来。谁知道李长庚一伸手,把房间里的灯关了。 包厢中拉上窗帘,再关上灯。顿时有点黑乎乎的,再配上周围这些充满古意的家具,居然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而李长庚又在墙角点上了一支蜡烛,烛光晃动,人影散乱,包厢里面居然隐隐有了鬼气。 周牧臣虽然拜过师父,见过鬼怪,但是毕竟接触不深,这时候脸上也有些变色。 李长庚摆了摆手,冲他微笑着说:“你不用怕,我不是要作法害你,而是要让你看看证据,免得你不相信我。” 随后,李长庚从怀里取出来了一样东西。正是黑面神的替身。 也不知道李长庚用了什么手段,屋子里面忽然雾气弥漫,等迷雾散尽的时候,黑面神的替身已经站在地上了。此时的他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看起来凄凄惨惨的,很像是一只冤鬼。 周牧臣吓了一跳,惊讶的说:“这不是道长吗?他……他这是怎么了?”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我们找到道长之后,道长不肯把神器借给你。后来我们哥俩商量了一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帮我们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我们也不好空着手回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杀了。把神器抢回来了。” 李长庚指了指黑面神的脖子:你看那里。 只见那脖子上面忽然出现了一道红印,紧接着红印变成了一道伤口。黑面神晃了一下,他的脖子从红印处断为两截,一颗好大的头颅从肩膀上掉了下来。 黑面神手忙脚乱的把脑袋接住了,抱在怀里。 那颗头虽然掉了,却没有死。他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牧臣,一字一顿的说:“是你……抢我的神器……” 然后,他一步步的向周牧臣走了过来。 周牧臣吓得混都快飞了,一个劲的大叫:“李大师,李大师救我啊。” 李长庚摆了摆手,一阵疾风吹过,噗地一声,蜡烛熄灭了。而抱着脑袋的黑面神也消失不见了。 包厢里面的灯重新亮起来,窗帘也是展开的,从这里可以望见孤马镇外面的山峦。 周牧臣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忐忑不安的看着李长庚:“李大师,刚才是一场梦,还是你的障眼法?” 李长庚笑了笑:“你可以当成梦,我没有意见。你也可以当成是道长的冤魂索命。” 周牧臣听了这话,脸色惨白。他看着手里的铜镜,苦着脸说:“这是一块烫手山芋啊,我不敢要了。” 李长庚摆了摆手:“你放心用。道长的魂魄都被我抓起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周牧臣连连点头,恭维了我们几句。我看他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这一顿饭吃的很不错,吃完之后,我和李长庚就腆着肚子出来了。 周牧臣执意要送我们,被我们回绝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和李长庚走在大街上。我对他说:“你那蜡烛不是挺宝贵吗?用一点少一点,可我怎么也没见你爱惜呢?为了给周牧臣制造幻境,居然用下去那么长一截。” 李长庚笑着说:“没办法啊,必须让他相信,不然的话,咱们杀温科长那件事,他怎么肯帮忙?” 我正要说话,忽然后面急匆匆走来一个人,一下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圆谎 我被这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是刚才饭店门口的服务员。 李长庚笑着说:“怎么?来找我们寻仇了?” 服务员脸色通红,呼吸急促,看起来很像是心中恼怒,像要揍我们一顿的样子。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向旁边躲了躲。至于李长庚,则一边躲一边骂:“老子还想多活两年呢,你随便跪什么跪?” 我知道,李长庚一直坚信一个说法,人的福禄是有限的。如果总是受人跪拜,福禄就会迅速的消耗下去。 服务员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哭着说:“我叫钱丰。” 李长庚说:“你叫什么关我屁事?你赶紧给我起来。” 钱丰却不肯起来,执拗的跪在地上,说道:“我上有六十岁老母瘫痪在床,下有六岁的孩子体弱多病,我……” 李长庚摆摆手,打断他说:“你开什么玩笑?把我当山大王了吗?我不准备打劫你,也不想要你的命,你哪来的回哪去吧。” 钱丰老着一张脸,继续说:“十里八乡,马成饭店的服务员赚钱最多,我丢了工作,一家人就得挨饿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帮我说说情?我想回去上班。” 李长庚笑了,他拍了拍钱丰的肩膀,说道:“看在你六十岁老母的份上,你就别去上班了。” 然后他朝我招了招手,大踏步的走了。 钱丰又跑过来拦了我们几次,我们俩始终不理他,他也就只好失望的走了。 等我们回到纸扎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樊姨知道我们去马成饭店吃大餐,所以没有给我们留饭。 我们也不在意,就对樊姨说:“今晚上我们俩看着店就可以。” 樊姨很怀疑的看着我们说:“你们不会有扔下这一屋子东西溜出去吧?” 我和李长庚连连摇头,拍着胸脯保证。 樊姨满意的走了,而我们两个开始往包里面装纸钱。 我们主动留下来看店,就是为了监守自盗。装了两包纸钱背在身上之后,我们就走出了大门,向乱葬岗去了。 至于为什么要装纸钱,完全是因为李长庚那句话:穷家富路。 刚刚答应了樊姨不出去,言犹在耳,我就反悔了。而且做这种事的时候我很坦然,心情没有任何波动,我感觉我越来越像李长庚,越来越无耻了。 我们匆匆的穿过大街,在经过马成饭店的时候,看见钱丰正跪在店门口,而饭店大门紧闭,老板根本不搭理他。 我看的连连摇头,对李长庚说:“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他何必这样。这里的工作没了,再去别的地方找一份不就行了?” 李长庚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世界上死心眼的人太多了,也许他就是其中一个。” 在我们经过的时候,钱丰曾经扭头看了看我们,眼睛里面流露出渴望来,可是见我们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他就失望的回过头去了。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来到乱葬岗了。然后我们一眼就看到了雷诚。 我和李长庚都有点意外,因为我们知道,雷诚是无法离开转生庙的。 雷诚看见我们来了,一脸兴奋:“你们已经杀了那个黑脸道人对不对?从昨天晚上开始,我感觉那些枷锁已经消失不见了。本来我可以去投胎转世了,但是我特地在这里等你们,免得你们没有完成冥帖,日后麻烦。” 我心想:明明是你见不到黑面神的脑袋,心里有执念,没办法投胎,所以才等我们的,干嘛说的这么好听? 这时候,李长庚就把黑面神的替身取出来了。 乱葬岗周围鬼气阴森,就算替身和真人有什么不同,应该也能掩盖住了,所以我并不是特别紧张。 雷诚走到替身跟前,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然后有点奇怪的说:“这是黑脸道人?” 我和李长庚都有点不安了。难道他能看出点什么来?不应该啊,雷诚还有这种本领? 就在我们稍一迟疑的工夫,雷诚就大声说:“你们在骗我对不对?” 李长庚怒道:“放屁,这人是我们千辛万苦杀了的。” 这时候,比的就是看谁理直气壮。万一气不够壮,就有可能被人把实话诈出来。 雷诚指着替身说:“你们还想骗我?黑脸道长之所以叫黑脸道长,就因为他肤色极黑。你们再看看这个人,他的肤色是正常的。虽然这人和黑脸道长长得有点相似,但是并不是一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我们还真的忽略这个问题了。 黑面神只做替身,是为了有朝一日,把魂魄依附上去。这替身是按照他自己的模样做的不假,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把冥主做上去。所以这替身的肤色是正常的。 没想到啊,百密一疏,却在这里出了纰漏。 李长庚则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经过,怎么就胡说八道呢?” 李长庚看起来言之凿凿,实际上他这话完全是废话,是用来拖延时间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长庚眼珠转来转去的,显然在编瞎话。 雷诚被李长庚的大义凛然说的一愣,倒有点底气不足了,问道:“那事情的经过是什么?” 李长庚猛地一指我:“小风,你说一下,咱们是怎么杀了黑面神的。” 我心想怎么让我说呢?我编故事的能力和您老人家差远了。 我干咳了一声,就把我们怎么找到山神庙,怎么通过问心石,怎么假扮成死人接近黑面神,以及怎么趁着他和冥主斗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偷袭,把他杀了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些事都是真的,只有最后的结局稍微改动了一下。所以我讲的很流畅,没有半点磕绊,听起来很像是真的。 等我讲完了之后,李长庚就对雷诚说:“你听明白了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慢悠悠的,不像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很显然,他已经想好怎么圆谎了。 雷诚皱着眉头说:“那你们怎么解释黑脸道人的肤色?” 李长庚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黑脸道人之所以是黑色的,那是因为有冥主附在他身上了。冥主尚未苏醒,当我们杀了黑脸道人之后,冥主也就随着他一块魂飞魄散了。冥主没了,他的肤色当然要恢复正常了。” 雷诚一脸恍然大悟。 李长庚不屑的说:“如果我们带回来一具黑色的尸体,那才真是把你给骗了。” 雷诚就向我们连连道歉,然后在冥帖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意思是我们帮他完成了心愿,可以去阴间领取功德了。 做完这件事之后,雷诚就急匆匆的走了,估计是去投胎转世了。 而我和李长庚,并没有着急去城隍庙还愿。 我们俩都不想见那个女人,所以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回去的路上,李长庚对我说:“小风,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再也不怕那个女人。” 我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李长庚说:“比如,你去勾引她一下。等你得手之后,我再传你两招,保证让她服服帖帖,欲罢不能。到时候,她还敢跟咱们叫板吗?” 我一脸古怪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又说:“你不相信我?我虽然一心修行,没有经历过男女上的事,但是理论我可知道不少。素女经你听说过没有?话说黄帝和素女两个人……” 我干咳了一声,指着不远处树上的一个小小黑影说:“李大师,你有没有觉得,那上面有一只猫头鹰?”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长庚赎命 我这话一出口,李长庚吓得一哆嗦。 他向树枝上看了看,越看脸色越白,只听他小声问我:“小风,你眼神比我好使,你帮我看看,这树上的是不是猫头鹰啊。” 我说:“我眼神再好使晚上也看不清,要不然咱们扔块石头试试吧。” 李长庚说:“你开什么玩笑?敢拿石头扔阴差,不想活了?” 我对李长庚说:“首先,是不是阴差还说不定呢。天下间有多少猫头鹰?只有一个是阴差,让咱们撞见的几率并不高。其次,就算是阴差又怎么样?你老人家刚才的话已经把她得罪死了,她要是想杀你,你不扔石头也没用。” 李长庚死活不肯,一个劲的说,没准阴差现在不想杀,扔完石头反倒要杀他了。 最后他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掏出里面的纸钱,一边烧纸,一边嘟囔着说:“我就破财免灾吧。老李的命不金贵,这些钱应该够赎下来了。” 我很怀疑这种做法到底有没有用。 一阵风吹来,火星乱冒。未燃尽的纸钱变成了火团,随着风飘飘荡荡,冲到了枝杈之间。吓得树间那只鸟嘎嘎的飞走了。 树上确实有一只鸟,而我和李长庚则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不是猫头鹰,是乌鸦。 虽然说阴差变化无穷,没有固定的形态,但是我们这几次见她,她都是化身为猫头鹰,所以我们本能的就把猫头鹰当做她的标志了。 李长庚松了口气,又说:“真是可惜,这么多纸钱白烧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声音就猛地顿住了,然后胆战心惊的向身后看去。 我们看到烧出来的纸灰并没有随风飘散,而是统一的向一个方向飞去了。 有人在收纸钱。 我对李长庚说:“是不是阴差啊。” 李长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安慰自己说:“不是阴差就算了,如果是阴差,她既然肯收我的纸钱,可能就不和我计较了吧。” 如果是在平时,我和李长庚胆大包天,断然不会给吓成这样,关键是今天我们怀疑阴差就在附近,所以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的沿着纸钱飞走的方向去了,时间不长,我们来到孤马镇外围,这里有一座荒废的破院子。 院子的主人可能搬去了城市,没有再回来。也可能没有子嗣,无人继承这个院子。 总之,这里空无一人,墙倒屋塌,里面长满了杂草,即使是小孩都不敢来这里玩,因为太荒凉了,荒凉到让人感觉到阴森森的。 我和李长庚进去的时候,却看到院子里面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中年男人,另外一个则是一个小女孩。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两个人我居然都认识,其中一个是樊城,另外一个是梵灵。 他们两个正低着头,把地上的纸钱一张张的捡起来。 李长庚看见这一幕,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嘿嘿一笑,冲梵灵和樊城说:“今天你们父女俩团圆了,恭喜恭喜啊,我这些纸钱就当是贺礼了。” 樊城和梵灵都吓了一跳,他们一抬头,看见我和李长庚走进来,都是又惊又喜。 梵灵说:“原来这些纸钱是你的,真是不好意思。” 李长庚摆了摆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这些纸钱我也用不着。” 我心想,李长庚今天心情真是不错,不然的话,怎么也得让梵灵和樊城两个赔他双倍的。 樊城和雷诚的情况一样,身上的枷锁突然消失不见了,于是急匆匆的要去投胎转世,投胎之前,想起来妻女一直没有见到,于是又急匆匆的赶过来。 要知道,鬼魂一旦决定了要投胎,魂魄就会自然而然的有反应,到了时辰不入母体,就会魂飞魄散。 换句话说,樊城还有一夜的时间。结果他刚刚来到孤马镇,就遇见了梵灵,父女两个叙了一番,大半夜就过去了。 梵灵催促着樊城赶快去见母亲,然后投胎转世,结果俩人走到镇子里面,又看见无数的纸钱飞过来。 樊城又匆匆忙忙的捡纸钱。 梵灵在旁边抱怨了两句,樊城一个劲的说,不能空着手去黄泉路,一定要带着纸钱。梵灵在旁边劝说不动,只好帮着他一块捡。 我和李长庚听了之后,连忙告辞了,不想再耽误樊城的时间。 等我们走出大门的时候,梵灵和樊城也已经把纸钱捡光了。 远远地,这两个人向温心家走去,谁知道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又遇见几个喝醉的年轻人夜行。 樊城是将要投胎的鬼魂,魂魄不稳,连忙躲到旁边了。 我感慨说,怎么他见自己老婆一面就这么难呢?看样子,他这一晚上挺折腾的。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他今晚注定见不到自己老婆。实际上,他和温心的缘分很浅,做了几年夫妻,生了一个孩子,已经把缘分用尽了。” 我看着樊城急匆匆赶路的模样,不由得替他惋惜。 我和李长庚思考着樊城的事,一路上小声交谈回到了纸扎店。结果远远地一抬头,看见纸扎店大门洞开,里面亮着灯,我们俩就有点忐忑了。 因为我们记得清清楚楚,从纸扎店出来的时候,我们是关了灯,锁好了门的。 现在门怎么开了?灯怎么亮了?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有鬼。其二,有樊姨。 李长庚拿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罗盘,一边向纸扎店走,一边小声祈祷:“鬼,里面是鬼,里面是鬼……” 然后我们就听到一声大喝:“你们两个死剁头的,还敢回来?” 我和李长庚顿时苦下脸来了。 擅离职守,食言而肥,迎接我们的,将是一场暴风雨。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瞬间目光就变得比较呆滞了,我有点羡慕的看着他。 他这一招,据说是师门的不传之秘,可以封闭五识。这种功法一旦运用起来,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尝不到,也感觉不到疼痛。外人看来,他只是有些呆滞,而李大师自己,则陷入到了沉睡中。 本来这祖师爷创出这一招来,是为了避免受到邪魔诱惑,坠入魔道的,谁知道李长庚居然用来挨训。如果祖师爷泉下有知,恐怕要把棺材板给掀了。 我虽然对李长庚的做法很不齿,但是平时没少央求他教我。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很严重的道统观念,说什么道不轻传,如果所托非人,给师门蒙羞。 这时候我就会点点头,说看见你这幅鬼模样,就知道为什么要道不轻传了。 我忐忑不安,李长庚呆呆愣愣。我们俩走到纸扎店,却发现樊姨没有训斥我们,而是陪着一个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见我们进来,马上站了起来,从旁边拿过一个篮子,掀开篮子盖,一阵香味扑鼻。 我看见大篮子分三层,一层为烧鸡,一层为蒸鱼,一层为炖肘子。 我已经忙了一夜,早就又累又饿了,再加上这三道菜实在太香了,口水马上就流下来了。 老太太把菜摆在桌子上,樊姨又从厨房拿了几个馒头。 老太太殷勤的招呼我和李长庚:“来啊,吃东西,吃菜。” 我有点纳闷: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老太太是谁? 我仔细看她,发现她虽然在冲我笑,可是眼睛却有点湿润,里面似乎含着泪花。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人对我们这么好,而且看见就哭,该不会是我的什么亲人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古怪的饭店 我父母离开三姓村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但是已经记事了。这老太太不可能是我的母亲,就是看岁数也不对。 那她是谁?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樊姨张嘴要说话,那老太太却打断她了,对我说:“先吃,吃完了告诉你。” 我看了看樊姨,樊姨点了点头。 于是我坐下来,胡吃海塞的吃那些菜。 老太太看了看李长庚:“他怎么不吃啊?” 我说:“他不饿。” 老太太就有点失落,坐在椅子上说:“多少吃一点啊。”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老太太可能是我的亲人,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她眼神里面的泪花,不是因为遇到亲人激动而流出来的,是因为她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 樊姨指着我对老太太说:“这是我侄子,他说话管用。那个李长庚和他臭味相投,俩人干坏事都是一块的。” 老太太就点了点头,低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听得不明所以:这还好? 不过,管他呢?真好吃。 片刻之间,我已经把三盘菜一扫而光了。并且用馒头把盘子上的油都擦干净了。 吃完之后,我随手把剩下的馒头都放在了盘子里面。 老太太见我吃完,就对我说:“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一听这话,顿时了然。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老太太的饭不是白吃的啊。 我就问老太太:“你有什么事?” 恰好在这时候,李长庚猛地打了个哆嗦,从睡眠中回过神来了。 我知道,他封闭五识不可能太长时间,时间太长,对魂魄不好,一旦伤了根基,要花很长的时间休养。 李长庚睁开眼睛,小声问我:“樊姨训完了没有?”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又看了看老太太,低声问:“这是谁?” 我摇了摇头。 李长庚又看着盘子里的馒头说:“今天真讲究啊,几个馒头还用盘子装着。” 然后他把馒头拿起来,开始狼吞虎咽。 老太太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是不饿吗?” 我干咳了一声:“也许他现在饿了。” 等李长庚吃的差不多了,我又问了一遍,老太太到底要求我什么事。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说道:“我是钱丰的吗。” 这话一出口,我顿时愣住了,而李长庚也把馒头放下了。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心想:钱丰就这么想在马成饭店干活?都把自己妈派来当说客了? 而李长庚脱口而出:“你是钱丰的妈?不对啊,我怎么听说你瘫痪在床了呢?” 旁边的樊姨就说:“别乱说话。” 老太太苦笑了一声:“现在还没有瘫痪,不过也差不多了。刚刚查出来的,如果不做手术,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了。我们家没有手术费,所以钱丰这孩子就拼了命的上班。我现在虽然还能动,但是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钱丰走不开,只能留在孤马镇照顾我。” “四里八乡的,唯独那个饭店挣钱最多,所以他费了老大的力气,到饭店当了服务员。这孩子平时回到家,没事就算算工资,看什么时候能给我治病。” 我和李长庚都沉默了。看来钱丰说上有瘫痪在床的老母,也不算是胡说八道。我们也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想进马成饭店。 我对老太太说:“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让我们说说情,让钱丰留在饭店?” 这时候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妨走走周牧臣的关系,让周牧臣出面,把钱丰弄回去。 谁知道老太太却说道:“不是,我不想让他在那个饭店。” 我顿时有点不解了。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轻轻捶了捶腿,说道:“我听人说,有的小孩刚生下来的时候,眼睛干净,五岁之前,可以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老太太冲我们笑了笑:“我就是那样的小孩。” 我心里一凛,聚精会神的听着她说话。 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五岁那年,有一天傍晚,我正在村子里玩。结果玩着玩着,就看见前面有一座坟。那座坟很高,也很大。就像是一间屋子一样。墓碑上面刻着很多字,但是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当时很害怕,就急匆匆的走了。回家告诉了我爹妈,但是他们都不信,说我撒谎。” 老太太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孩子,平时确实经常撒谎,时间长了,说一句真话反倒没人信了。” “总之,我爹妈没有当回事,我吃了晚饭,就上床睡了。第二天一早,天上挂着大太阳。有太阳壮胆,我就沿着昨天晚上的路,去找那个坟头。” “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觉得,谁家把坟堆到村子里面来了?我得告诉周围的人一声,让他们躲着那里走,不然的话,被鬼缠上就坏了。” “结果等我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那不是坟,是一间小屋。屋子里面住着两口子。这两个人是从外地搬来的,租住在这里。我听人说,他们是私奔的小两口。” “既然是私奔的,那应该感情很好。不然的话,也不会舍了亲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谁知道我到那里的时候,却听见他们两个在吵架,吵得很激烈,又是摔盆又是砸锅的。” “小孩爱看热闹,我就看了大半天。谁知道里面吵了一会,就渐渐地没有动静了,然后开始哭。” “我觉得无聊就走了。等到晚饭的时候,我听见我妈跟我爹说,那私奔的小两口死了,上吊死的。” 我听到这里,对老太太说:“你觉得那个地方很邪门?” 老太太点了点头:“它邪门的地方,还不止这些。这些年,凡是住在那里的,都倒霉的要命。就算不住在那间屋子里,住在它附近,也没有好运气。直到马成饭店盖起来。” 我惊讶的说:“马成饭店是那间小屋改成的?” 老太太说:“饭店的老板同样是外地来的。他找村委会买下了那块地,拆了小屋,盖成的饭店。” “我知道那个地方邪性,所以钱丰要去那上班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可是他上了几天班,也没有出什么事,我就由着他去了。” “最近几天,我开始做一个梦。我梦见自己死了,有黑白无常把我勾起来,带着我在黄泉路上走。黄泉路很长啊,一走就是三五天。我又累又饿,就央求黑白无常,让我歇歇。” “那黑白无常倒也不难为我,就说到了前边的饭店歇歇脚。我们又走了一会,前边果然有了一个饭店。这饭店就和马成饭店一模一样。饭店的老板,就是马成饭店的老板。” “我看见这饭店,在梦里边就有点不安。生怕钱丰也在这里,可是我仔细看了看,又看不见他。后来我在店里边看见一个纸人,和钱丰眉眼有点相像。” 我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不想让钱丰在饭店上班了。不过,这种事,她为什么来找我们? 老太太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叹了口气说:“钱丰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老板,就被开除了。我听到这消息是挺高兴的,但是钱丰就垂头丧气,愁的要命。吃了晚饭,他就又去饭店了,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老板能不能回心转意。结果这一去,就出了事。” “我听说你们俩有点本事,见过鬼,也见过神。所以想要问问你们,看看能不能帮我把孩子救回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离魂症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嘟囔着说:“谁告诉你我们见过鬼神了?” 旁边的樊姨就咳嗽了一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样子我们平时干的那些事她早就知道了。 李长庚就小声说:“我们干的都是行善积德的事,怎么让你这么一说,跟做贼似得呢?” 樊姨就说:“你们两个,总是鬼鬼祟祟的半夜溜出去,不就是做贼吗?” 我们俩哑口无言。 老太太有些不安的看着我们:“你们能帮我吗?” 李长庚说:“你先跟我们讲一下,你儿子怎么样了?” 老太太说:“他半夜回来了,跟他说话他也不理,眼睛直愣愣的,倒在床上就睡大觉,怎么喊也喊不醒。” 李长庚就点了点头,说:“这是离魂症。” 老太太见李长庚这么快就判断出了原因,顿时惊喜起来了,颤颤巍巍的对李长庚说:“你能不能帮我?老婆子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会做几样菜,你帮了我,以后我还给你们炖肘子,无论你们什么时候来家里,我都欢迎。” 李长庚则挑了挑眉毛,疑惑的说:“还给我们炖肘子?” 他忽然脸色一变,端起盘子来闻了闻,说道:“这个是烧鸡。嗯?这个是蒸鱼。这个是炖肘子。” 我在旁边感慨:“李大师果然是李大师,这鼻子真不一般。”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苦着脸说:“不用问,菜肯定被你吃光了,小风,你居然一口都没有给我留,连个菜汤都没有,真是太不拿我当朋友了。” 我就指了指老太太:“你把人救回来,饭菜管够,别让人等着了。” 其实老太太完全不必这样,大半夜的烧三个菜,颤颤巍巍的端过来。李长庚虽然有个捉鬼大师的名号,但是和大师毕竟不一样。不讲什么真人不露相,不轻易出手那一套。 就凭着钱丰的孝心,我们就不可能不管。 李长庚安慰了老太太一番,说让他不用担心,离魂只要不超过七天就可以找回来。 老太太听李长庚下了这个保证,倒松了一口气,然后让我们好好休息。她明天再来。然后就要离开。 樊姨连忙跑过去搀扶着她走了。 我对李长庚说:“怪不得你那么反常,死活要把钱丰赶出马成饭店,是不是早就发现那里有问题了?” 李长庚说:“当时咱们吃饭的时候,我只是觉得饭店有点不对劲,坐在那浑身不自在。当时想着雷诚的事,我就没有太放在心上。至于钱丰嘛,我也是顺手帮他一把,谁知道他那么执着,一个劲的往火坑里面跳。” 我和李长庚聊了两句,就分头去睡觉了,我们知道老太太心急如焚,恨不得我们马上把钱丰的魂魄找出来,但是我们太困了,也太累了。用李长庚的话说,快困得魂飞魄散了,这种状态去捉鬼,根本就是送点心。 于是我们昧着良心睡了一觉。 等我们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老太太又坐在店里了,这次送过来的是蒸鹅和排骨,还有一盆汤。 老实说,老太太的手艺简直绝了,如果她去开饭店,恐怕早就腰缠万贯了吧。 我和李长庚老实不客气的吃光了。吃完之后,我们再也不好意思拖延了,就让老太太在店里面等着,我们去马成饭店看看情况。 白天的时候是没办法招魂的,所以我们现在去马成饭店,无非是踩踩点。 等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饭店门口有了新的服务员。 马成饭店从来只有一个服务员,马成饭店从来不缺服务员。因为这里的工资实在太高了。 服务员不怎么认识我和李长庚,见我们走过来就朝我们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让我们走。 我对服务员说:“你知道钱丰去哪了吗?” 服务员说:“听说他病了,老板把他辞退了,所以我就来了。” 我对服务员说:“上次他也这么赶我们俩,结果第二天就病了。” 服务员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这是在咒我啊?” 我正要还嘴,老板出来了。 他见过我们和周牧臣一块吃饭,知道我们并非常人,所以恭恭敬敬的把我们请进去了。 上次来吃饭,我们直接进了包厢,这一次我们存了踩点的心思,所以就格外留神,将这里看了一遍。 这样一看,果然发现问题了。 上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这里到处透着一股子古意。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古意中好像有一点诡异。 我和李长庚进了包厢,随便点了几样菜。 我张嘴想要说话,李长庚将我止住了,他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再说。” 我嗯了一声,知道他担心有人偷听。 马成饭店的菜做的不错,但是我们根本没怎么吃。这也不怪我们,来的时候刚刚吃了老太太的一只烧鹅,一盘排骨,现在能吃下去才是怪事。 我们在包厢里说了些废话,然后就溜走了。至于钱……我们记在了周牧臣账上,老板居然也认了。 等我们出来之后,太阳照在身上,我忽然觉得轻松多了。 我对李长庚说:“我觉得里面有点邪门,进去之后有点压抑。”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很正常,因为那是一座坟墓。”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饭店,说道:“不是吧,现在是大白天,是不是坟墓我还看不出来吗?” 李长庚说:“这饭店下面,确实有一座坟墓,老太太没有看错。而这饭店里面的格局,是按照下面的坟墓来的。那些包厢,其实就是墓室。”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问李长庚:“这里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李长庚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反正肯定不是正常人。刚才我看了一下,钱丰的魂魄不在饭店里面,八成是进了地下的坟墓中,晚上的时候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有点担心的问李长庚:“钱丰的魂魄是不是已经被人害死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如果魂魄没了,他的肉身就不是呼呼大睡了,会彻底变成一具尸体。 我嗯了一声,就跟着李长庚向纸扎店走去。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看见老太太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李长庚就对老太太说:“你安心休息吧,我们已经看过了,钱丰的魂还在饭店里边,晚上我们就能把人给你找回来。” 老太太听他说的信誓旦旦的,就放心了不少,不过却不想回家。后来樊姨把她扶到后院睡下了。 老太太折腾了一夜,再加上一个上午,实在撑不住了,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们吃完饭的时候,她还没有睡醒。 樊姨正在问我们钱丰的事,忽然就看见老太太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了。 樊姨正要打招呼,李长庚忽然跳起来,随手抓了一把纸钱,塞在樊姨手里面,对她说:“别动,快捂住口鼻。” 樊姨吓了一跳,连忙用纸钱捂住了嘴。 老太太像是没有看见我们几个似得,一脸茫然,向外面街上去了。 等老太太走了之后,樊姨问李长庚:“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刚才那不是老太太,是她的魂魄。我看着魂魄有点虚弱,就让你捂住口鼻,免得冲撞了她。” 樊姨就很纳闷的问:“为什么别人不用捂住呢?” 李长庚就嘿嘿一笑:“因为被人煞气没那么重。” 樊姨马上把眼一瞪,当场就要发作,而李长庚朝我招呼了一声:“走走走,去看看老太太要干什么。” 然后我们俩狼狈的逃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墓室 老太太并没有走远,她的魂魄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走路的时候并不呈直线。走近了听的话,甚至能够听到轻微的鼾声。 我诧异的问李长庚:“她在睡觉?” 李长庚点了点头:“在睡梦中离魂,很常见。” 我点了点头,脑子里却在想:昨天晚上老太太来找我们的时候,曾经说她最近经常做恶噩梦,梦到自己正在黄泉路上走。难道说……她离魂之后,进了黄泉路? 我们两个跟着老太太,晃晃悠悠的走了一遭,最后来到了马成饭店跟前。 马成饭店卧在黑暗中,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去,真的像是一座高大的坟墓。 老太太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着马成饭店转圈。 我们跟着她绕了七圈,周围的景色忽然一变。 孤马镇消失不见了,这里出现了一条苍凉的古道,脚下是窄窄的青石板路,旁边是一片荒凉。 这里就是黄泉路? 我和李长庚正在东张西望,老太太忽然回过头来,木然的看着我们说:“两位无常大人,我走的累了,可不可以歇歇脚?”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她把我们当成黑白无常了? 李长庚代入角色很快,马上点头说:“咱们再走两步,在前面歇歇吧。” 老太太就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带着我们向前面走去了。 时间不长,我们看到另一座马成饭店。这饭店和人间那一座一模一样,但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气。 钱丰正站在饭店门口,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正在欢迎南来北往的宾客,只是这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后来我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只有纸人脸上才是这种笑。 老太太走到钱丰面前,凄惨的叫了一声:“儿啊。” 钱丰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缠着老太太的胳膊说:“请进,请进。” 老太太被他半拽半请的弄到了饭店里面。然后回过头来,又朝我和李长庚露出来一脸微笑:“两位,请进。” 我对钱丰说:“你还认识我们吗?” 钱丰伸手来拽我的胳膊:“请进,请进。” 我连忙躲开了。 李长庚在我身边说:“他已经不全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半,所以显得有点呆傻。” 我担心的问:“还能恢复过来吗?” 李长庚说:“咱们把他的另一半魂魄找到,让他养几天就好了,不碍事。” 我们俩说话的时候,钱丰又来拽我们了。这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门童啊,我们已经躲到八丈开外了,他居然追上来拉我们。 这一次我和李长庚没有推辞,跟着他走到了饭店当中。 白天进饭店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罢了。这一次再进去,我顿时感受到了它的诡异。 这里有一股土腥气,而且阴暗潮湿,走在里面,仿佛被一团死气包裹。李长庚说的没错,这里是一座坟墓。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包厢里面,李长庚从身上掏出两张纸钱递给我了。 圆钱方孔,我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于是就贴在了眼睛上。 这样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我们正在一个小小的地洞里面。那张桌子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泥台,那两把椅子是两口棺材。泥台上放着几个有些破损的杯子碟子,里面的食物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放上去的,现在已经腐烂成泥巴了。 我和李长庚坐在棺材上,装模作样的摆弄了一会盘子,然后从这个地洞里面溜出来了。 我们像老鼠一样,在墓道中躲躲闪闪,探头探脑。 我们在找马成饭店的老板,以及钱丰的另一半魂魄,只有找到这些东西,才能顺利的把钱丰带回去。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连忙藏到了阴影中,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用纸钱捂住了口鼻。 只不过,那阵脚步声并没有向我们这边来,他们好像拐了一个弯,又回去了。 刚才的声音很响,踢踢踏踏的,仿佛有千军万马。 在这小小的坟墓中,怎么可能容得下千军万马?但是这里是坟墓,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们最好见怪不怪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停歇,我和李长庚向那个方向走去。很快,墓道已经到尽头了,我们看到两扇门。 这两扇门是红色的木头制成的,上面还挂着一把铁锁。 我们在门口站住了,因为我们有点纳闷。这把锁太普通了,普通到老百姓的屋门上,箱子上,随处可见。 这座坟墓这么邪门,怎么会用一把这样普通的锁? 更让我们无法理解的是,墓门为什么要上锁? 锁的意义,当然是防贼。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信号,那就是主人要进出这间屋子。所以有人时开门,无人时上锁。 可是一座坟墓,死人不会出,活人不会进,墓门直接封死不就好了吗? 是谁会开锁进来?是墓主人?还是盗墓贼? 我正在思索的时候,李长庚已经在身上翻了翻,拿出来了一截小小的铁丝。 我瞪着眼睛问:“你要干嘛?撬锁?” 李长庚嗯了一声:“是啊,难道你不想看看,这扇门后面有什么?”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门后面的事,但是我也知道,这扇门我们是非进不可的,所以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片刻之后,我听见吧嗒一声。 我心中一喜,问李长庚:“锁开了?” 李长庚举着半截铁丝说:“断里边了。” 我:“……” 他又低下头去,鼓捣了一会,对我说:“锁眼堵死了,有钥匙也打不开了。” 我有点无奈的说:“李大师,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李长庚为自己辩解说:“我耍你干嘛?我耍你也不能耍我自己啊。” 最后他咬了咬牙:“算了,既然门锁打不开,我们就强闯进去吧。” 他在地下找了找,发现了一把刀。 这把刀已经断为两截了。刀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剩下刀柄连着剩下的部分。 李长庚手握刀柄,重重的劈了下去。 一声闷响,门锁居然应手而开。 那把锁也已经朽坏的差不多了,遇见这把破刀,居然就很简单的打开了。 李长庚随手把刀扔在路边,笑嘻嘻的对我说:“咱们进去吧。” 我们俩走到墓室当中,然后就愣住了。 这里比我们想象中要大。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这个地方,简直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上面站着千军万马。现在人马肃立不动,恭恭敬敬的看着前方,好像在听人训话。 我们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广场的最前面站着一位大将军,双眼环睁,很是英武。 我和李长庚小心翼翼的躲在人群中,唯恐被将军看到。 虽然这是坟墓,但是谁敢保证坟墓里的东西都是死的? 忽然,我发现周围的士兵有点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纸人,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居然有一丝魂魄的痕迹。 李长庚悄悄拽了拽我,我们两个转身想要退出去。结果转身一看,发现进来时候的那扇门已经不见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问李长庚:“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也有点紧张:“我怎么知道?咱们仔细找找,看看那扇门在哪里。” 忽然间,周围的士兵起了一阵骚动,好像有谁下了命令一样,他们又开始操练。 我和李长庚夹在在士兵中滥竽充数,不然的话,大家都在动,只有我们两个原地站着,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来。 士兵操练了一会,又站定了。 李长庚和我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躲到了角落当中。 李长庚指了指最前面的将军:“我总觉得,出路在他身上。” 第一百六十章 八卦 这里有千军万马,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特征,唯一例外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将军。 在一个古怪的地方,特别的地方往往就是出路。于是我和李长庚打定了主意,向那边走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用纸钱掩住了口鼻,免得泄露了我们的消息。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接近将军了。 我忽然发现,将军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被撑在地上的。撑住他的,就是他的盔甲。 这将军身上穿着重甲。最外面是硬而脆的青铜,可以弹开锋利的刀剑。里面是柔韧的黄铜,可以抵挡重击。最里面是水牛皮,可以贴身防护。 这三重重甲加在一块,恐怕有一百多斤,即使没有人在里面,也可以自行站在地上。现在将军死了,他的尸体反而依靠重甲撑着。 我对李长庚说:“你猜这将军是死了之后被人扶着站起来的,还是站着死的?” 李长庚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身后的亲兵是活着的。” 我闻言一凛,连忙向将军身后的人看过去。 那里果然站着一名亲兵,亲兵身上的甲胄就要轻得多了,上身只有一件类似坎肩的皮甲,护住了重要的器官,除此之外,就剩下怀里的长矛了。 亲兵确实还活着,因为他的身子正倚着长矛呼呼大睡。长矛晃晃悠悠,他也晃晃悠悠,每次将要倒下的时候,又及时的站直了身子。 这亲兵的模样,倒像是上课时打瞌睡的小学生。 我对李长庚说:“你说,将军身上穿那么多盔甲不累吗?他随便分一层给亲兵。自己也轻松了,亲兵也能多活一段时间,多好?”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小风,我发现你怎么总是关注这些无聊的问题?你仔细看看亲兵的脸。” 亲兵的脸藏在阴影中,只有随着打瞌睡的时候,微微一晃,才能露出半边真容来。我仔细的盯着他,忽然发现,他和马成饭店的老板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脑海中电石火光般明白了一些事,对李长庚说:“老板正在睡觉,他也离魂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他也离魂了。魂魄到这里当了亲兵。” 我们走到将军身边看了看,发现在他的后腰上面,有一个八卦。八卦是直接铸在甲胄上面的,更为神奇的是,这八卦居然是一直在缓缓转动的。 我问李长庚:“八卦是干什么用的?” 李长庚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他把手放在八卦上面,轻轻感知了一下,忽然像是触电了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在这一瞬间,他面色苍白,好像老了十来岁一样。 我担忧的问:“你怎么样了?” 李长庚摆了摆手:“我没事,你扶着我坐下来。” 我搀扶着李长庚坐好之后,他就伸手捏了一个法诀,开始运功行气。我发现李长庚的姿势和手势与我平时见到的僧人道士完全不同,看来他和那些道士确实不是同一类人。 李长庚静静地坐了十来分钟,我看到他的脸恢复了红润,身上的那种苍老之态也消失不见了。 他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坐起来对我说:“好厉害的八卦。” 我问他:“你刚才怎么回事?” 李长庚指着八卦说:“这东西能吸收人的精血。我刚刚接近它就中招了。幸好小时候跟着师父勤学苦练过一些东西,不然的话,我今天就完了。” 听到这里,我向后退了两句,站得距离盔甲远了一点。我对李长庚说:“这个八卦能吸收的范围是多大?” 李长庚想了想,幽幽的说道:“整个孤马镇。” 我心中一紧,又问道:“整个孤马镇的意思是。孤马镇,还是加上周边的地区?” 李长庚说:“加上下辖的村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是山区,所以地广人稀。孤马镇虽然只管着五六个村子,但是面积很广。包括困马营,三姓村,三官村等等…… 李长庚对我说:“依我看,这里这么贫困,很可能和这具盔甲有关系。你们的财运,精血,福禄,都跑到这里来了。” 我听了这话,更加觉得这盔甲是个祸害了,于是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想要把盔甲砸烂。 李长庚连忙拽住我了。 我问他:“怎么了?” 李长庚指了指盔甲上的剑痕说:“不是只有你想这么干,有不少人试过,没有用。” 我纳闷的问:“这剑痕,没准是他上阵杀敌的时候留下的。”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这剑痕是桃木剑造成的。” 桃木剑是木剑,用来杀鬼可以,用来杀人就有点勉强了,除非刺中咽喉等特殊部位。用它来砍盔甲,那是万万砍不透的。可是这把桃木剑,居然能在上面留下深深一道剑痕,也算是了不起了。 李长庚在旁边解释说:“从剑痕判断,这个人是一个高手。他既然提着桃木剑斩下去,就说明他相信桃木剑可以砍透盔甲。但是最后没有成功,说明这盔甲不一般。” 我纳闷的说:“一剑斩不下去,就斩第二剑好了。上面怎么只有一道痕迹?” 李长庚说:“这个就是我不让你动手的原因了。即使是那位高手,也只能斩下一剑,在这之后,他一定遇到了什么危险,无暇顾及这盔甲了。” 忽然,我目光一瞥,看见地上有一具枯骨,皮肉已经烂掉了,但是还有一件破袍子挂在身上。 我用脚尖挑了挑,袍子上尘土飞扬,露出来一个太极图案。 李长庚也走过来,说道:“这个人,应该就是当初的那位高手了。” 我粗略的看了一下,他身上的骨头都保存完好,至于那件袍子,虽然落了不少灰尘,也有些腐烂了,但是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 我问李长庚:“他是怎么死的?” 李长庚点燃了一支蜡烛,慢慢地凑到尸骨旁边,蜡烛没有任何变化。 李长庚叹了口气,把蜡烛吹灭了,对我说:“他是被人一把将魂魄抓出来,然后死掉的。不然的话,这种高人,就算是死了,尸骨上也会有一丝元神。” “他的魂魄呢?”我问李长庚。 李长庚看了看下面成千上万的纸人:“很有可能在那里面。” …… 这里是一座坟墓,坟墓里面有一位将军,将军手下有成千上万的兵马。只不过这些兵马都不是真的,而是用纸扎成的。 将军或许是为了满足领兵打仗的愿望,就抓来了很多魂魄,塞进了纸人里面,所以这些纸人可以进行简单的操练,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可能会真的可以上阵杀敌。 我本想在纸人中把那高手的魂魄找出来,但是李长庚制止了我。 高手死去的时候,大概是在几百年前,现在找到他的魂魄也没有意义了,早就失去意识了。 我又要找钱丰的魂魄,他很有可能也在纸人中间。 李长庚又拦住我了,说千军万马,何从找起?先回到饭店门口再说,利用钱丰的另一半魂魄,找到丢失的那一半魂魄。 魂魄是同一个人的,彼此之间是有感应的。 我只好问:“出路在什么地方?” 李长庚正要说话,只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亲兵手中的长戈倒在了地上。而他也猛然惊醒了。 亲兵狼狈的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和李长庚。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老板,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你忘了,我们俩和周牧臣是好朋友。” 只可惜,老板根本听不懂李长庚的话。他忽然凄厉的叫起来了。 在这一瞬间,台下的纸人纷纷骚动,而将军也起了变化。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半片魂 将军动了,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两个,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长戟。 我很害怕,而且我也知道,真正可以杀了我们的,不是长戟,而是另外一种东西。它可以抓走我们的魂魄,让我们像这位高人一样,倒在地上,慢慢地变成一具枯骨。 在这种时候,我本以为李长庚会逃命,毕竟每次遇到危险,他都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然而这次就怪了,他没有逃,反而向将军冲过去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叫了一声:”李长庚,你不要命了?” 李长庚经常吹嘘自己的本领,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运筹帷幄,但是我总觉得他的本领有点一般,至少远远不及这位将军。 眼看他脚步坚定,距离将军越来越近,我心里忽然有一个想法:难道李长庚一直在藏拙?他其实是一个大高手? 不过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两秒钟就幻灭了。 李长庚在接触到将军之前,就诡异的转了一个圈子,然后伸手把亲兵抓在手里,并且掉头就逃,一边跑一边冲我招手:“快走,快走啊。” 我茫然的看着他:“往哪走?” “往人多的地方走。”李长庚朝我大叫。 人多的地方,莫过于下面的千军万马,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冲进去了。 那些兵确实在骚动,只不过他们神智不全,也只是骚动而已。我和李长庚逃进去之后,他们并没有伤害我们。 将军勃然大怒,提着长戟追了过来,一路上将那些纸人冲得东倒西歪,有几个直接被他踩碎了。 李长庚一边逃,一边拍打着亲兵的脸:“醒醒,醒醒。别睡了,老板,起来做饭了。” 那亲兵开始的时候,一直在凄厉的嚎叫,被他折腾了一会,渐渐地睁开眼睛了。他脸上的模样,又变成了饭店的老板。 李长庚几乎是掐着他的脖子,厉声问道:“回人间的路在哪?” 老板有些懵懵懂懂的,好像不理解李长庚在说什么。李长庚随手把他放在地上,对我说:“小风,挡住将军,不要让他追上来。” 我看着步步紧逼的将军,心说我怎么可能挡得住? 老板恢复了梦游的状态,在广场上绕来绕去,不知道绕了多久,我忽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扇门。 “就在那。”我指着大门兴奋地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将军也追上来了。他的大戟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子,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我打了个哆嗦,猛地向后退去,但是已经晚了,我始终被它罩在阴影中,根本退不开。 后来我明白了,这只戟不是要杀我的肉身,而是要杀我的魂魄,我永远都不可能躲开。 我回头看了看,李长庚已经逃到门口了,而我还有五步远的距离。 五步,很近。但是生与死,很远。 我敢肯定,我在走出这扇门之前,就已经被杀了。 “李大师。”我大叫了一声。 李长庚猛地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我的窘境。然后他伸手抓过老板,一甩手朝我扔了过来。 我有点不明白,他把老板扔过来干什么? 这时候,长戟已经落下来了。 我倒在地上,眼看着他要砸在我的脑袋上。恰好这时候,老板的魂魄到了。 那长戟忽然从中分开,顶端变成一只猛兽头颅的样子,它张开嘴巴,一口将老板吞了进去。 我震惊的看着它,坐在地上忘了站起来。 这时候,我感觉腰间一紧,有人正抓着我逃跑。 我回头一看,是李长庚,他拖着我走出大门,嘴里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这热闹很好看吗?命都不要了。” 我们已经逃到墓道中了,李长庚一伸手,将两扇门关上了。门锁已经坏了,我们就用铁丝拧住。 这种做法,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了。不过之前上面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锁,没准还不如这段铁丝牢靠。 我们沿着墓道,一路急匆匆的向外面走。 路上的时候,我问李长庚:“你刚才是不是把老板杀了?”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惊奇的说:“小风,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怎么你一转脸就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回头你是不是还要向公安机关举报我?” 我无奈的说:“我举报你干嘛?我就是想知道真相。” 李长庚说:“老板没事,这小子奸猾的要命,睡觉都睁着一只眼呢,刚才的魂魄,只是他的一缕分身罢了。” 我点了点头,随着他跑到了饭店门口,然后就看见钱丰依然站在那里,而老太太站在他身边。 老太太依然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但是基本的意识是有的。她死死地抓着钱丰的胳膊,嘴里一个劲的嘟囔着:“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 而钱丰的执着和老太太有的一拼,他一个劲的说:“里边请,里边请。” 这两个人在饭店门口拉拉扯扯的,看起来滑稽极了。 我和李长庚一左一右走过去,直接把钱丰架起来了,然后对老太太说:“回家,咱们该回去了。” 老太太答应了一声,带着我们欢喜的向远方走去。但是她走了一会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我们一直在黄泉路上转悠? 李长庚说道:“老太太,你怎么回事?” 老太太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回家,回家。家在哪?” 我对李长庚说:“要不然也把她叫醒算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魂魄就自己去找肉身了。” 李长庚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行。她年纪太大了,这么一折腾,很可能会死。她死了,就不会再找肉身,咱们俩也别想回去了。” 我无奈的问:“那怎么办?” 李长庚把钱丰放下:“等吧,等她睡够了,自然醒。” 我只好无奈的坐了下来。 李长庚白弄了一会钱丰的魂魄,好像从他身上拿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又是画符又是滴血的,我也看不明白,所以就没有太关心。 老太太是下午的时候开始睡觉的,而我们折腾了一会,已经快要半夜了。所以老太太很快就有睡醒的迹象了。 我和李长庚见状连忙跟在她身后。 老太太在路上徘徊了两步,忽然微微的睁开眼睛。这时候,周围的景色出现了崩塌,我们脚下的地面也出现一道道沟壑。 李长庚喊了一声:“快抓住他,万一被甩开了。咱们就别想回去了。” 我和李长庚一左一右抓住老太太的胳膊,与此同时,这个世界彻底破碎了。 就像是一张纸,被撕成了碎片,然后随风飘散。我们脚下的世界,也只是一小片,我们随着老太太在风中飘荡,最后落地了。 我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纸扎店当中,老太太已经醒过来了,而李长庚手中拿着一个纸人。 老太太恍惚了很久,对我们说:“我刚才好像梦见你们了。” 我和李长庚笑了笑。 老太太又说:“我好像看见我儿子了。对了,你们好像把他带回来了。” 李长庚微笑着说:“他的魂魄找回来了一半。明天我们帮他找另一半回来。” 老太太激动地站起来,我和李长庚连忙扶住她了。 她一叠声的道谢,颤颤巍巍的往厨房走,说是要给我们做菜。 我和李长庚也确实饿了,就没有推辞,只是跟在她身后帮忙,免得她太累或者跌倒。 等我们吃饱喝足之后,老太太终于问我们,什么时候把半片魂魄放回钱丰身上。 李长庚说,这个先不着急。等找全了魂魄再还阳也不迟。 老太太就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 这时候,街上来了一个人,脸色阴沉的站在了纸扎店门口。 是马成饭店的老板。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板的秘密 马成饭店的老板到了之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一脸阴沉的样子却让人感觉来者不善。 樊姨走到门口,皱着眉头问道:“你要干什么?” 老板缓缓抬起手来,指了指我和李长庚:“我找他们两个。” 樊姨估计也看出来了老板有点问题,所以说道:“今天太晚了,要找人的话,明天再来吧。” 随后,她就随手要把店门关上。 可是老板忽然一伸胳膊,夹在了门缝里面,那两扇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他依然指了指我和李长庚,说道:“我找他们两个。” 李长庚笑了笑,对樊姨说:“他既然来找我们,那我们就跟着他去好了。” 樊姨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李长庚就笑着说:“没事,我是捉鬼大师,不会有问题的。” 樊姨只好打开了门。我和李长庚走到了街上,李长庚又回头说:“关门,关门。” 樊姨只好把门关上了。 等纸扎店的门关上之后,老板就朝我们呲了呲牙,似乎要露出真面目来。 李长庚说:“你有什么话要说?” 老板说道:“你们去我的饭店吃饭,好像还没有付钱。” 我和李长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我们跟着梦游的老太太进入那家店的时候,确实摆弄过桌上的盘子,这样就算吃饭了? 其实不管吃不吃饭,菜上了我们就该付钱,从这方面看,老板好像也没错。 李长庚很是通情达理的拿出来一叠纸钱,递给老板说:“你看这个够不够?” 老板摇了摇头。 李长庚很夸张的说:“你数数,这加起来有十好几亿了。” 我对李长庚说:“别开玩笑了,有真钱吗?给他两张。” 李长庚说:“咱们吃的是鬼饭,干嘛要给真钱?” 老板没有接李长庚的纸钱,只是淡淡的说:“还不够。”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对老板说:“看不出来,你胃口不小啊。你打算要多少?” 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头来:“两个人,两条命。” 我听了这话,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老板不是来要钱的,是要要命的。 李长庚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并起两根手指,猛地向老板身上点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老板的身体居然被李长庚扎穿了,可是他本人却安然无恙,依然冷冷的看着我们:“两个人,两条命。”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又伸出手指点过去,这一次是点在额头上。 砰地一声,老板的额头又被扎穿了,里面没有任何血液流出来,好像他的脑袋不是血肉做成的。 这时候,老板似乎被李长庚激怒了,他凄厉的叫了一声,指甲瞬间就长了三四寸,然后向李长庚扎过来。 李长庚似乎不愿意和他硬拼,连连后退。 我在旁边看得正着急,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老板的影子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是人,而他的影子,却有点像是野兽。趴在地上,虎视眈眈的。 我也来不及多想,随手把五帝钱拿出来,放在影子上面了。 老板的身子猛地一顿,然后就无法动弹了,只是呲牙咧嘴的,一副要把我们吃掉的样子。 李长庚松了一口气,对我说:“这个老板是假的,他是一只厉鬼,依附在纸人身上。” 我问李长庚:“厉鬼是谁?是坟墓里的将军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那将军好像不能走出来,不然的话,早就把咱们俩杀了。这只厉鬼,很可能是他的随从。” 李长庚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五帝钱,对厉鬼说:“这里每一枚铜钱,都有千万斤重。你最好老实交代一下你的问题,不然的话,铜钱压在你身上,我怕你承受不住。” 厉鬼听了这话,朝李长庚呲了呲牙,忽然间,有一团烈火在他身上升起来。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就把他烧成了灰烬。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厉鬼当中也有死士吗?” 既然厉鬼已经死了,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我和李长庚就走进了纸扎店里面。 樊姨见我们回来了,就问我们情况怎么样。 李长庚笑着说:“老板是来要债的,我给了钱之后他已经走了。”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让樊姨相信,不过她也没说别的,只是嘟囔了一声,让我们赶快把钱丰的事情搞定,别总往家里面招惹神神鬼鬼的。 这话简直没道理,我们这里可是纸扎店,怎么可能不招惹小鬼? 夜已经深了,我们聊了两句,樊姨就和老太太去睡觉了。 李长庚拿出来一枚五帝钱,悬在了大门外面。 我问他:“这样管用吗?” 李长庚问我:“如果这里挂着一座山,你敢从这里走吗?” 我摇了摇头。 李长庚笑着说:“那不就结了?” 这一晚上,李大师睡得鼾声如雷,而我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踏实,生怕再有厉鬼闯进来。 直到鸡叫之后,我才放下心来,一闭眼睡着了,结果还没睡多久,樊姨就把我叫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吃了早饭,然后坐在外面台阶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落了一些灰尘,看来我睡得时间不短了。 我拍了拍尘土站起来,发现李长庚正在旁边站着。 他见我醒了,对我说:“咱们得去马成饭店一趟。” 我有点无奈的说:“那里的饭你吃上瘾了吗?怎么总想往那边跑?” 李长庚指了指不远处:“你看。” 我发现老太太正在街角站着,一脸殷切的看着我们,我只好站起来,对李长庚说:“走走走,我们赶快走吧。” 迫于道德的压力,我们又到了马成饭店。 昨天的服务员看见我们两个之后,倒是没有继续拦着我们。李长庚却凑过去,对他说:“你再在这里上班,命不久矣,信不信由你。” 服务员勃然大怒,但是却没有发火。 他在马成饭店上班,相当于进了一家级别很高的大企业,可以傲视全镇了。不过……凡是能来饭店吃饭的人,他都得罪不起。 我们走到饭店里面,没有点菜,直接找到了老板。 老板面色有些发白,看见我们之后,神色中有一丝慌张。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老板,你知道多少?” 老板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长庚挑了挑眉毛:“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假啊。” 老板就摆着手说:“凡是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不知道。” 李长庚叹了口气:“这件事和我关系不大,和你这间饭店关系不小啊。老板,你老实告诉我,饭店下面是不是有东西?” 老板的脸色阴晴不定。 李长庚说:“你别装了。你昨晚上是不是做梦了?我们哥俩看见了。” 这话如果换个地方说,简直不伦不类,怎么能看见别人的梦呢?但是面对老板,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苦笑着说:“两位,咱们都是孤马镇的乡亲,就不用互相为难了吧?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秘密。就拿颜风来说吧,他是不是少一盏本命灯火?就拿李长庚你来说吧……” 李长庚马上打断了老板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假,按道理说,我也不应该干涉你的秘密,但是老兄你威胁到别人了。钱丰的魂魄是怎么回事?” 老板听到钱丰两个字,脸色就有点变化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是我们钱家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李长庚好奇的说:“老板,你姓钱?” 老板淡淡的说:“当然。”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求死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马成饭店的老板姓钱。 李长庚听了之后,有点不太在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你和钱丰是本家?” 老板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当然。” 李长庚就很纳闷的说:“我怎么听人说,你是从外地来的呢?当时孤马镇的镇长坑了你,把那个凶宅租给你开饭店。你要不是外地人,肯租这凶宅?” 老板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外地来的,那又怎么样?外地人就不能和钱丰是本家了吗?也许我是早些年搬出去的,后来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呢?” “年纪大了,年纪大了。”李长庚嘿嘿一笑,神色古怪的问:“年纪大了,是多大年纪?” 老板不说话。 李长庚淡淡的说:“我看有五百岁了吧。” 老板勃然变色,而我也震惊的看着他。 看老板这幅神色,李长庚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世界上有长生不老的人吗?有的话,估计就是老板这种人吧。五百岁,已经和长生区别不大了。 李长庚见我有点羡慕的看着老板,就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你羡慕他?我敢肯定,他更羡慕你。” 老板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秘密?你到底是谁?” 李长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只是这里比较聪明罢了。” 然后又指了指我,说道:“比一般人聪明。” 我抓住他的手腕,掰着他的胳膊指向站在门口的服务员。 老板的神色游移不定,过了好一会,他对我们说:“你们跟我来办公室谈谈吧。” 老板当然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钱老板同样不例外。只不过这间办公室修的也有点像是墓室,我们进去之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差点把纸钱拿出来,看看办公室的椅子是不是棺材变成的。 等我们三个坐好之后,老板就问我们:“两位,你们到我这里来,有什么目的?你们想得到什么?” 李长庚说:“很简单,我们要找到钱丰的魂魄。而且,希望你把饭店关闭。” 老板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李长庚说:“我是捉鬼大师,既然我存在,就不允许你害人。” 老板说道:“我没有害人,孤马镇那么多人,有谁是因为我死的?至于钱丰……他既然姓钱,那就是他的责任,他跑不了。” 李长庚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淡淡的说:“如果我和你做一个交易呢?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也可以帮你一个忙。” 老板断然拒绝:“我没有忙需要你帮。李大师,你请回吧。”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如果我能帮你变成正常人呢?” 本来一脸不耐烦的老板忽然来了兴趣,问李长庚说:“你所谓的变正常,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嘿嘿一笑,凑过去说:“让你死。” 我听了这话,心想:李大师这是在挑衅啊。 可是老板却偏偏露出喜色来,不过他很快又质疑说:“你不是在诈我吧?” 李长庚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一进门就看出你的问题来了,还用诈你吗?” 老板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坐在座位上。 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李长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李长庚指了指老板:“他有病,想死死不了。” 我看了看老板,老板也点了点头,他缓缓地把衣服脱下来了,然后我就震惊的看着他的身体。 他实际上已经没有身体了。只有一副骨架,骨架中间塞着一些纸团,勉强把衣服撑起来,除了一颗脑袋之外,其余的地方没有任何皮肉。 老板苦笑了一声:“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就这么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我很想死,很想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但是我做不到。”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所以我才来帮你啊。” 老板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李长庚的提议,然后兴致勃勃的问:“你打算怎么帮我?”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你先说说,你都遇到什么问题了,你搞成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原因了,才好下手帮忙。” 老板瞪了瞪眼,有些失望的说:“原来你没有把握啊。” 我在心里暗笑不已:李长庚又坑了一个人啊。 李长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有把握,谁说我没有把握?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何为问?那就是要病人说说自己的病状。神医扁鹊尚且如此,何况我呢?我这也是对你负责。” 老板居然被李长庚一席话说得连连点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病的由来,可能要追溯到五百年前。”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顿住了,然后对李长庚说:“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很大的秘密,你们知道之后,就会被卷进来。你们真的要知道?” 我马上就萌生了退念。 李长庚拉住我了,笑嘻嘻的说:“小风,你急什么?你现在一身的麻烦,正所谓账多了不愁,就听老板说说。” 我心想: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指望还债了,不然李长庚也不会鼓励我破罐破摔。 老板见我重新坐好了,然后就开始缓缓讲述他过往的经历,而我则听得有点目瞪口呆。 据老板说,他曾经是一名将军的亲兵。就像我们在坟墓中看到的那样,身上穿着皮甲,手里握着长矛,跟在将军身边的亲兵。 亲兵就是亲信。站在将军身边,保护将军的安全。 实际上,千军万马之中,如果将军都不安全了,那说明我方已经兵败如山倒了,任何人都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换而言之,亲兵说一个很安全的职业,比冲锋陷阵的小卒要安全多了。个别的,甚至能狐假虎威,在军中飞扬跋扈。 老板虽然不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但是身为亲兵,还是知道将军不少的秘密。 有一日,朝廷选了五位将军,各自率领一队人马。组成前后左右中五路大军。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赶路。他们要护送一样宝贝到某个地方。 没人知道这宝贝在哪位将军手中,也没人知道宝贝最后去了哪个方向。 总之,老板跟着的这位将军,是前将军。 他们这一队人马,日月兼程,最后走到了困马营。 那时候困马营还不叫困马营,只是一个无名小村罢了。村子里有是来户人家,听说大兵过境,早就逃走了。 不仅百姓逃走了,连米缸里的米,菜地里的菜也不见了。 几万人马,又饿又累,干脆在小村驻扎了下来。 军中粮草将尽,人人都得省着吃。士兵填不饱肚子,开始自己想办法。 有的人到农田里面去,把尚未成熟的麦子收割了,有的人采摘路边的野果。有的拿着弓箭在山里面打猎。 山中多猛兽,几个人合力,居然猎杀了一头熊。当然,也有两个人受了伤。 老板就是伤者之一。 前将军体恤士兵,更何况老板是将军的亲兵,于是将军就破例让他进入营帐休息。 那几天,老板睡得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做恶梦,额头上很烫,应该是伤口发炎,开始发烧了。 在那个年代,伤口发炎,基本上就被判了死刑了。 老板还年轻,不想死。但是既然当了兵,就要时时面对死亡,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一天晚上,老板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他很担心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结果到半夜的时候,外面忽然呜呜的刮起一阵风来。 这风邪门的很,更邪门的是,外面的说话声突然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盔甲 营帐外面本来是有几个年轻的士兵在烤火的,一边烤火,一边小声的交谈,他们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是声音依然持续不断的飘进来。 老板正卧病在床,朝不保夕,所以格外珍惜人世间的声音,正听得仔细,忽然声音消失了,只剩下狂风呼啸。 老板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偷袭? 然而这种可能性又不大,当时并没有战事。何况这支军队不是去打仗的,而是护送东西的。所走的路线都很安全。 就算有人偷袭,是谁?是土匪吗?土匪敢偷袭军队?那不是找死吗? 是有人造反吗?怎么之前没有听到风声? 老板怀着这个疑惑,就强忍着疼痛下了床。一阵眩晕传来,他感觉脑袋都不太清楚了。 他在营帐中找到了自己的长矛,当做拐杖,晃晃悠悠的走到营帐外面去了。 外面的篝火依然在燃烧,只不过刚才谈兴正浓的士兵都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老板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却没有看到对方的影子。 忽然,扑棱棱一阵煽动翅膀的声音,老板循声看过去,是一只猫头鹰飞过来了。 它尚未落地之前,就化作了一团烟雾,最终这烟雾又变成了一个女人。 老板看的眼睛都直了,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过他到底是军人,有一种天生的警觉性。当时老板就把长矛对准了女人,说道:“你是谁?” 女人淡淡的说:“我是阴差。” 老板听了这话,心里一凉,有一种要把长矛扔掉的冲动。 阴差为什么来了?毫无疑问,是来勾魂的,看来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然而,女人却并没有带走老板,反而很疑惑的问:“你想活?” 这话倒把老板问愣了,心说如果可以活的话,谁愿意死呢?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 而那女人忽然凌空向他招了招手,说来也奇怪,他身上的伤口马上就好了,不仅如此,他的头脑也变得很清楚了,之前病怏怏,朝不保夕的样子,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老板有点茫然,心想:我这是遇见阴差了还是遇见活菩萨了?怎么地狱里的勾魂使者,还会治病救人呢? 但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的身体里面似乎多了一些东西。这种感觉很真切,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应该不是好东西。 老板心里忐忑,就大着胆子问出来了。他问女人:“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女人微微一笑,说道:“好东西,是你们人类梦寐以求的东西。” 紧接着,女人又加了一句:“你按照我的吩咐做事,事成之后,我会帮你把它取出来。” 老板心想:看来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的话,女人根本没办法用它来威胁我。 人家是阴差,活人怎么可能和阴差斗?于是老板就有点绝望的说:“你想要我干什么?” 女人淡淡的说道:“我需要你们将军护送的东西。” 老板大吃了一惊,问道:“那东西在我们手上?” 女人点了点头。 老板苦笑了一声:“你的消息可靠吗?一共有五位将军,向不同的方向走的……” 女人淡淡的说:“其余的四个将军,都已经被我给杀了。我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东西。等我来这里要杀你们将军的时候,我发现他不见了。东西应该就在他手上。” 老板有点茫然:“将军不见了?我怎么感觉时不时能看到将军呢?” 女人看了老板一眼,说道:“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来问你要那样东西。” 老板叹了口气,嘟囔着说:“好端端的,你要那样东西干什么?” 女人淡淡的说:“那本来就是阴间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老板就吓了一跳,这么说,他们很有可能在护送这么邪门的东西?这么说来,那这一趟行军可是危险重重啊。 老板苦着脸点了点头,又问:“那东西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你告诉我一个大概,我也比较好找。” 女人想了想说道:“把东西是在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放着。” 说完这话,女人就重新变成了猫头鹰,一振翅向远方飞去。 老板看着她的身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才嘟囔了一句:难道将军就不会换一个盒子吗? 嘟囔完了之后,老板又忽然想到,自己确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前将军了。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很想掀开帘子看一看,看将军到底在不在营帐里面。但是他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偷偷窥探主帅营帐,如果被抓住了,那就是砍头的大罪。 身上的伤口女人能修复,不知道脖子上的伤口行不行。就算可以,老板也不想试验这个。 于是他忍住了,一直忍到了天亮。 天亮时分,他看到有两个士兵正在用门板做一口棺材。 可见这里的百姓逃走还是比较明智的。这些士兵,刚刚来的时候有将令约束,还不敢为非作歹,时间长了就暴露出本性来了。 老板走过去,好奇的问:“这是给谁做的棺材?” 其中一个抬头瞟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的说:“给你做的啊。” 另一个忽然回过味来了,指着老板手指哆嗦着说:“鬼……有鬼啊。” 这两个人尖叫了一声,就要逃走。老板一左一右抓住了他们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谁是鬼?” 那士兵说:“你不就是鬼吗?军医都说了,你活不到天亮。我们这才连夜给你做棺材。” 老板将那两个士兵放下,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庸医,他的诊断你们也信?嗯……不过昨天晚上确实比较凶险,我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结果阎王爷不收,我就又回来了。” 两个士兵被老板抓着提起来,在这过程中也感受到了老板的体温和心跳,知道他还是活人,也就慢慢地放下心来了。 其中一个一脸羡慕的看着老板,问他身上的伤怎么好的这么快,老板就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些废话,比如体质比别人好,比如人要勤加锻炼…… 这时候,将军的马车动了。老板作为将军的亲兵,马上跑过去跟在了马车后面。 这辆车很大,需要两匹马才可以拉动。里面铺着厚厚的毯子,可以坐也可以躺,在这种马车当中很舒服。 当然,老板是没有机会坐这种马车的,他只是远远地看见过一次罢了。 老板还记得昨天晚上女人交代的事情,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我有事禀报。” 他小心翼翼的等了一会,马车里面传来了前将军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老板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前将军还在,那个女人只是运气不太好,没有找到人而已。 老板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走进去了。 他看见将军正坐在案子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老板上去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了,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可怕的尴尬。 老板干咳了一声,说道:“最近军中士兵有不少抱怨的。说整天走山路,走来走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这倒不是老板信口胡说,最近士兵们确实怨气极大。如果不是前将军平时待大家不薄,大家这时候早就发生兵变了。 将军听了之后,淡淡的说:“把不服的都杀了。” 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平时的那个前将军吗?他一边为士兵求情,一边东看西看,想要找到红盒子。 结果这样一看不要紧,有一幕把他吓了个半死:刚才和他说话的,是一副空盔甲,里面根本没有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屠杀 在老板发现空盔甲的时候,盔甲也看到了老板。 本来那盔甲盘腿坐在车上,一点事都没有,被老板看破了之后,它忽然轰的一声,倒塌下来了。 老板目瞪口呆了很久,他大着胆子走过去,把盔甲拿起来看了看,发现里面确实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种事情超过了人的认知,老板的脑袋懵了很久,这才从车上下来了。 有战友见他面色苍白,神色游移不定,就关心的问他有没有事。 老板就笑了笑,说没事,估计是大病初愈,有点虚弱。 那战友就笑话他吹牛,说刚才还吹嘘自己体质好,经常锻炼呢。 老板实在没有心情和他们斗嘴,就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 将军去哪了?为什么盔甲可以说话?老板坐在铺盖卷上,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许,等天黑之后,可以问问那个阴差。 她是阴间人,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有个和老板一块当差的朋友进来了。 那朋友说:“咱们在这个小村庄已经驻扎很久了,眼看粮草已经用尽,将军怎么还不让咱们出发?你是将军的亲信,能不能给我们透露点消息。” 老板看了那朋友一眼,苦笑了一声,说道:“军机大事,听了之后你能承受得住吗?” 朋友见他说的严肃,就干笑了一声,不再打听了。 士兵只是作战的工具而已,最好的士兵,就像是一架机器,能够被令旗指挥,前进或者后退,最好不要有自己的思想。 士兵有了自己的想法,那是很危险的。将军很忌讳这个,说不定就定一条妄议大政方针的罪名,推出去斩首了。 朋友走了,老板就更加迷茫了。将军已经失踪了,再也没有人下达命令了,难道大军就要困死在这里? 不不不,就算没有思想的士兵,到了生死关头,也会寻找活路的。估计再有三天,这些士兵就会一哄而散。脱下军袍,假扮成老百姓。 他们中的一部分会远走他乡,一部分就地做了上门女婿。剩下的……可能会聚啸山林,变成土匪吧。 老板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了,以往都是当故事听,现在轮到了自己头上,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大军要解散了,自己何去何从?逃跑?被抓到了绝对是死罪,在这里胆战心惊的做上门女婿?同样要面对官府的盘查。上山做土匪?那就一辈子都洗不白了。而且子孙后代,都要蒙上污点。 后来老板忽然发现,他想这些太多余了。他是将军的亲兵,如果士兵要哗变的话,第一个要杀的是将军,第二个要杀的就是他。 老板打了个哆嗦,开始盘算着怎么活下来。 这样呆呆的坐了一下午,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入夜了。 老板肚子空空,就从营帐中走出来。 然而,外面并没有生火做饭。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好像大家都已经去睡觉了。 老板站在营帐跟前,心里有些不安:难道大家已经逃走了?没人来杀我?不会这么默契吧,没有争吵,没有叫嚷,几千人就收拾包袱,趁着夜色走了。 老板忽然有个更荒唐的想法,大家也许没走,而是要和他开个玩笑,他们集体偷偷吃了晚饭,把他晾在营帐里面,谁也不告诉他。 老板忽然有点不知道哪种可能更荒唐了。 后来,有一阵风吹来,老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行伍多年,这种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附近爆发了一场大战,死亡的人很多。 老板抓紧了身边的长矛,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边走去了。 夜间行路,黑的是泥,亮的是水。老板看到一条闪闪发亮的玉带出现在荒野中,这是一条小河。 老板有点纳闷,这些日子,这个地方已经被他走遍了,从来不知道有河存在啊。 于是他就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河水全都是鲜血。 血液的尽头,是一座尸山。 他的袍泽兄弟,他的战友,已经全部死掉了。死亡的方式一模一样,都是被洞穿了心脏。 老板木然的走到尸山旁边,弯下腰查看了一下。伤口很熟悉,应该是一把戟造成的,而将军的武器就是戟。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老板猛地回过头来,发现盔甲正站在他身后。 盔甲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老板哆嗦着问:“是你杀了他们?” 这话简直是废话,因为将军手中的大戟还在滴血。 将军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闷。 老板又哆嗦着问:“为什么?” 其实这话他不应该问。士兵的脑子里不应该有这三个字,有了这三个字,就代表有了思想,对上位者来说,思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好在将军今夜杀的很过瘾,并没有计较这些,他淡淡的说:“这些人想要哗变,当然要杀掉了。” 老板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反问了一句:“士兵已经死尽,将军还是将军吗?” 将军淡淡的说:“不是还有你吗?” 随后,他又嘿嘿笑了一声,用极其诡异的声音说:“他们虽然死了,但是魂魄还在。生是本将军的人,死是本将军的鬼。我得了这几千魂兵,可能比以前更加兵强马壮,哈哈,哈哈……” 老板听得不寒而栗,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毕竟这时候的将军,已经不再是他敬重的那位军中勇士了,而是一个魔头。 但是在临走之前,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将军,你的红盒子在什么地方?” 将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沉默了。 老板有点忐忑的等待着。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可能不是将军,而是一副盔甲。就因为他是盔甲,所以没有人的那些心思,面对老板的问题,都会回答。 老板希望知道红盒子的下落,然后把它交给阴差。剩下的事,就与自己无关了。 他会远走高飞,选一个人烟稀少,却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上几亩农田,娶了邻村的傻妞,生上几个孩子。 老板在这一瞬间,甚至开始考虑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 可是将军打断了他。 将军开口了,淡淡的说:“你知道红盒子的事?你把盒子交给我,我饶你一命。” 在这一瞬间,老板忽然明白过来了。将军的红盒子不见了,他同样在找红盒子。他今晚杀人,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哗变,而就是要那只盒子。 老板向后退了一步,被一具尸体绊倒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红盒子在哪。” 将军嘿嘿的笑了一声,自以为聪明的说道:“你不知道红盒子在哪,为什么知道红盒子这回事?看来盒子是你偷走的啊。” 将军一步步走过来,手中大戟挥舞:“你不用狡辩了。我信不过活人,杀了你,我会自己找。” 老板惊惶之下,大声叫道:“红盒子我埋起来了,你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将军淡淡的说:“杀了你,我会通过你的魂魄,查看你的记忆。” 老板一听这话,心彻底凉了。他大声叫道:“阴差,阴差,你在哪?” 将军冷笑了一声:“这么快就想投胎了吗?” 然后,那只大戟就落下来了。 这时候,老板忽然摸到了怀里的火折子,他想也没想,猛地把火折子打亮了。 一团小小的火苗砰地一声,在夜空中闪现出来。火苗照在了将军脸上。他没有脸,只是一副空空的盔甲。 在被老板看到的那一刻,盔甲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轰然崩塌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招魂兵 大戟失去了控制,软踏踏的落下来,但是这东西自重就有将近一百斤,老板根本不敢硬抗,连忙向旁边滚了两滚。 砰地一声闷响,盔甲连同大戟,激起来一团尘土,呛得老板直咳嗽。 他不敢再耽搁,手里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一堆篝火。 火光亮起来了,盔甲不会再杀人了。可是借着火光,老板也看到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不错,你是一个聪明人。” 老板猛地回过头来,看到阴差正站在他身后。 老板恐怕总也没想到,有一天见到阴差的时候,会觉得心里踏实吧。 他对阴差说:“前将军也不见了。” 阴差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那具盔甲有问题,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将军自己带着盒子逃走了。” 老板小心翼翼的说:“既然将军走了,那我……” 阴差淡淡的说:“我要的是盒子。盒子到手了,你身体里面的东西,我会帮你取出来,盒子找不到,你就自求多福吧。” 老板的冷汗一下就流出来了。 阴差没有和老板多说,她转身向远方走去,临走的时候,告诉老板:“你要留着这幅盔甲,也许他能找到将军的下落。” 老板讲到这里,忽然停下来了。他神色有些落寞,坐在椅子上说:“我已经找了五百年了,既没有找到将军,也没有找到红盒子。” 我有点好奇的问老板:“那个女人,到底在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老板苦笑了一声说:“你没有看出来吗?她在我身上放了长生。” 长生这个词,就像是权力一样,足以让每个人趋之若鹜,可是今天在老板这里听到这个词,我有点不寒而栗。 因为此时的长生,有别样的意义。 他确实活着,但是他的肉身却死了。皮肉一点点腐烂,变成了一副骨架,而他还要继续苟延残喘,拖着毫无知觉的身体行走在人世间。 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低声说道:“这些年,我也渐渐的了解那副盔甲了。这盔甲并不是世上唯一的。它至少有五套。是大军出征的时候,上面的人赏赐给五位将军的。” “以前我还很纳闷,我们只是护送东西而已,何必穿这样的盔甲?后来我明白了,这盔甲就是用来控制五位将军的,担心他们觊觎盒子里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前将军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从盔甲里面逃出来。然后带着盒子远走高飞了。” 老板忽然嘿嘿笑了一声,有些凄惨的说道:“这些年,我的身体还在继续腐烂下去。虽然只剩下骨头了,但是这骨头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有一种感觉,就算是骨头都烂光了,我也不会死。就算身体都化成了飞灰,我也还是活人。” “到那时候,我穿上一身衣服,别人是不是也看不到我?我的那衣服,和将军的盔甲是不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和李长庚都没有说话,因为老板的话太邪门了,我们不想搭这个话茬。 李长庚淡淡的说:“既然将军和红盒子都不见了。那你就去找红盒子吧,为什么留在这里害人?” 老板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害人吗?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用了很多年时间研究那副盔甲,最后发现,盔甲确实知道将军的下落,换句话说,知道命令中,盒子要被送到的地方。只不过,这个下落没有办法告诉我,只能由他自己来感知。” “盔甲想要找到将军,有几个难题。其一,盔甲的内心深处,始终以为自己就是将军,所以他不肯单独行动,要带着士兵一块走。士兵已经被他杀光了,那就带着魂兵走。可是那些魂魄已经投胎转世了。” “这第二个难题,就是盔甲最怕人的目光,只要被看一眼,就会瞬间崩溃。可是千里迢迢,怎么保证他不被人看到?” “于是我画了很多年的时间,在这里挖了一座坟墓。把盔甲放了进去,又扎了无数的纸人,上面写了我能回忆起来的,每一位袍泽弟兄的生辰八字。” “我每隔几十年就回到这里一次,呆的足够久了之后就离开,等到认识我的人都死光了再离开,免得被人发现异常。” 我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对老板说:“钱丰就是其中一个士兵的转世?” 老板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士兵,是隶属于前将军的。他们被操练的太久了,听到前将军三个字,就会下意识的靠拢过去。做了鬼之后,听到“前”字,就会自觉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亲近感。所以,他们很多人都投胎到了钱姓人家。”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件事有点复杂,好像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 老板苦笑了一声,对李长庚说:“看来你也没有把握帮我了,是不是?我这身体变成这副样子,是阴差做的,你一个捉鬼大师,在人间可以纵横,但是在阴差面前,恐怕也要退让吧?” 他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们的事我也不计较了。钱丰的事,你们也当没有发生过好了,我们就此别过。你们继续过你们的日子,我继续寻找我的红盒子。” 李长庚沉默了一会,说道:“钱丰是一个大活人。他上辈子经历的事,和这辈子有什么关系?我没办法接受他去给前将军当什么魂兵。” 老板说道:“没有办法接受,也不得不接受。李大师,你是捉鬼大师,应该很清楚。阴阳鬼神,是不能用人间的道理来讲的。” 李长庚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说道:“可是我已经吃了钱母很多道菜,我得帮她找回儿子。” 老板听到这里,有点不高兴了,说道:“你帮他找回儿子,就不怕丢了性命吗?” 李长庚很光棍的说:“我这条命,随时准备丢了。” 老板站起来,说道:“就为了几道菜,不要命了?” 李长庚笑了笑:“那不仅仅是菜。” 老板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与你们为敌,等找到了红盒子,我会放他们回来。”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别傻了。且不说红盒子能不能找到,就算可以的话,找到它也得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吧?那时候钱丰的尸体早就化成灰了。钱母还是不是要伤心欲绝?” 老板脸色铁青,一脸要送客的样子。 李长庚忽然说道:“要不然,我们再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老板皱着眉头说:“又要做交易?李大师,你手里没有东西,就不要妄谈交易好不好?说点不好听的,你有什么能力和我交易?”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听我说,你用了五百年时间,找到了多少魂魄?” 老板淡淡的说:“已经找到一大半了。剩下的一小半也有眉目了。”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几千人的人马,还剩一小半,那也有几百人吧?这么多魂魄,要么投胎到极远的地方,要么躲藏起来的,运气不好的,已经魂飞魄散了,你恐怕要再等一二百年才能凑齐。” 老板皱着眉头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李长庚说:“乱葬岗里面,有无数的孤魂野鬼。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为什么不雇佣他们当魂兵?哄得盔甲高兴了,带兵找到红盒子,不是更好吗?” 老板说道:“盔甲只要当年的士兵。” 李长庚笑着说:“这就是我和你的交易了。更改生辰八字,是我的拿手好戏。连阴差都能骗过去,何况一副盔甲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鬼讨钱 老板听了李长庚这话,倒是眼前一亮,嘟囔着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呢?” 李长庚就指着自己的脑袋,得意洋洋的说道:“因为你没我这么聪明。” 这话我不得不服气,毕竟老板用了五百年的时间,都没有完成的事,李长庚几分钟就解决了,两者一对比,老板确实够笨的。 李长庚见老板同意了,就要求老板把钱丰送回去。但是老板死活不同意,要李长庚先把魂兵招来。 最后他们两个各退一步,李长庚马上去招魂兵,而老板放过钱丰的一半魂魄,先维持住他的肉身再说。 李长庚又让老板去统计一下,还差多少魂兵。老板说道:“再有两百人就可以了。” 我和李长庚答应了,然后离开了饭店。 临走的时候,我们在门口看到了新来的服务员。那服务员一脸挑衅的看着李长庚。 李长庚问他:“你是不是姓钱?” 那人说:“是啊,姓钱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李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本来要死的,我救了你一命。” 这人气的脸色通红,不过终究还是没敢和李长庚拼命。因为他清楚,凡是能在马成饭店吃饭的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我问李长庚:“传说中,在这饭店吃了饭,就能升官发财,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那都是老板放出来的谣言。在这里吃饭,不仅不能升官发财,贵人身上的贵气反而被盔甲吸收走了。到时候不定会有多倒霉呢。” 我开始有点同情周牧臣了。 我们回到纸扎店之后,就把钱丰的魂魄送到肉身里面去了。 钱丰虽然没有恢复神智,但是至少能动弹了。可以坐,可以站,甚至可以来回溜达。不过要有一个人时时看着他才行。 李长庚对老太太说,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就能让钱丰复原。 老太太自然感激不尽,对我们千恩万谢的。 我被老太太谢得有点不好意思,落荒而逃。 晚上的时候,我们在纸扎店吃了晚饭,樊姨问我们,晚上是不是又有事情。 我们的事樊姨都知道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了,我们就说是得出去一下。 樊姨就叹了口气,劝我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踏踏实实,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总跟着李长庚神神叨叨的,能有什么出息?将来没人养老送终。 她说这话的时候,李长庚就在旁边听着。这家伙真是没脸没皮啊,居然完全没当回事,还扭头对我说:“小风,我比你大几岁,八成得死在你前边,你会给我养老送终吧?” 我顿时连饭都不想吃了。 晚餐结束,樊姨就上楼睡觉了。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们锁上门再出去,看来她已经默认了我们的事了,而且也打破了纸扎店二十四小时开门的惯例。 我和李长庚又偷了很多纸钱背在身上,然后趁着月色出了门。 在走出孤马镇的时候,李长庚对我说:“咱们俩大活人,整天偷纸钱,我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啊。” 我死样活气的说:“是啊,这种事明明应该鬼魂去干。唉,对了,为什么没有小鬼去偷纸钱?” 李长庚就笑嘻嘻的说:“纸钱,必须是活人烧给他们的才有用。他们自己偷来的,那就相当于小作坊印的钞票,是假的。” 我点了点头,想不到还有这种门道。 时间不长,我们就到了一处乱葬岗。 这里曾经葬着梵灵,曾经葬着雷诚,这里面还有一座转生庙。不过现在那些熟人都不见了,他们去投胎转世了。 我和李长庚走到转生庙门口,把纸钱从身上放下来,生了一把火。 我坐在纸钱上,一个劲的喘气。这一次我们带的钱有点多,一个人起码有一百斤。 李长庚把一沓纸钱扔进火堆里,然后叫了一声:“招募魂兵,有意者,可以得到两斤纸钱。” 随后,他拿出来了一张纸,说道:“愿意去的人,在这里按手印,然后就可以领纸钱了。” 他扬了扬手,那张黄纸就飞出去了。夜风呜呜,不知道把黄纸刮到什么地方了。而我和李长庚只管往火堆里面扔纸钱。 夜很黑,火堆很暖,此情此景,我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我最喜欢玩火,玩火的时候最喜欢烧得就是纸。因为这东西不仅容易烧着,而且容易熄灭。 烧的时候有成就感,熄灭之后不会酿成火灾被大人痛揍。 …… 纸灰随风飘荡,我看到周围多了很多影子,他们正在争抢我们的纸钱。 李长庚大声说道:“每个人两斤,摁了手印才算。如果拿多了,有了因果,你们就算是欠了我们两个的,还不清债,就别想投胎了。” 投胎这两个字,对乱葬岗的魂魄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周围的鬼魂,马上就变得很有秩序了。 我低声对李长庚说:“咱们俩的纸钱加在一块也就二百斤。只够四分之一的。” 李长庚说:“咱们能招来五十个魂兵已经不错了。这乱葬岗里的坟墓虽然多,但是大部分已经没有魂魄了。不过不用着急,咱们烧完了纸钱就回去。其余的魂魄得到消息之后,会主动找我们的。” 我点了点头,就一个劲的烧纸钱。 二百斤纸钱,很快就被我们烧光了。与此同时,李长庚抛出去的纸也飞了回来,我看到上面多了很多血指印。 我数了数,一共五十三个。 我把纸收起来,和李长庚出了乱葬岗。 回到纸扎店之后,我本以为马上就会有很多魂魄来找我们,但是很奇怪,街上静悄悄的,连一只鬼魂都没有。 李长庚倒不着急,倒头呼呼大睡。 我无可奈何,也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有敲碗的声音。 我打开门一看,发现外面的街上有很多人。 左边聚集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他们一手端着碗,另一手在用筷子敲。看见我之后就嚷嚷,要我给他们吃的。 右边聚集了一群老人,眼窝深陷,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我,要我把钱拿出来。 我看到这一幕,心里有点害怕,转身想要回去。 这时候,我发现身后的纸扎店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打着哆嗦对小孩说:“你们是谁?” 然后我又学着李长庚的语气说:“凡是都有因果,你们今天强行跟我要了东西,那就是有了因果,你们不怕欠了我的,不能投胎吗?” 那些小孩就开始嘿嘿的冷笑,他们自称是我的子孙。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今天到来的,只是五代以内的罢了。 他们虽然还没有出生,只是一些魂魄,但是将来毕竟要成为我的后人。 我既然是他们的老祖宗,当然要有养育他们的职责了,他们今天就是来要饭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胆子怎么这么大,说道:“既然你们还没有出生,那就不算是我的子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右边的老人们则说,他们是我的祖先,是我的长辈。我应该有赡养他们的义务。饭菜他们就不要了,要我把钱拿出来。 我忽然灵机一动,对左边的小孩说:“右边的那些人,不也是你们的祖宗吗?你们为什么不找他们要饭?” 然后我又对老人说:“这些小孩不也是你们的后人吗?你们怎么不找他们要钱?” 那些小孩和老人听了这话,顿时鼓噪起来,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猛地从桌上爬起来。原来刚才是一场梦而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点将 李长庚还在大睡,我心有余悸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纸扎店里面灯光昏暗,街上则黑乎乎的。我不知道哪个更阴森。 因为刚才那个梦的缘故,我有点畏惧外面的大街。可是我又心痒难耐,总觉得不出去看一眼会心里不踏实。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站在门口,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把头伸出去了。 借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我看的清清楚楚,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正要把头缩回去,忽然目光一凝,吓得我打了个寒战。 我看到街上有很多手印,一个挨着一个,不知道几千几百。 我连忙把头缩回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正在这时候,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尖叫了一声,一拳向身后打去。 “喂喂喂,是我。”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我回过头去,看见李长庚正狼狈的躲开我的拳头。 我快被他吓死了,当然没有好脸色,问道:“你躲在我背后干嘛?鬼鬼祟祟的。” 李长庚一脸委屈:“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中邪了?又是大叫又是关门的,我正想问问你呢。” 我对李长庚说:“我做噩梦了。” 李长庚马上很八卦的问:“做什么噩梦了?” 我把梦中的景象说了一遍。 李长庚脸上露出喜色来:“看样子咱们的牌子打出去了,有很多人来当魂兵了。” 我有点不安的说:“那些鬼魂,自称是我的后人和先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摆了摆手:“你不用在意。鬼魂们最讲因果,平白无故的就要来当魂兵,他担心咱们不接受,所以才拼命地和你扯上点关系。” 我听了李长庚这话,总算松了口气,说实话,刚才看见那么多婴儿自称是我的子孙,我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李长庚打开了纸扎店的大门,指挥着我拖出去了两麻袋纸钱。 我一边干活,一边听李长庚说:“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纸扎店,纸钱还不是随便烧?”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等明天见到樊姨,我希望你还能这么乐观。” 这一夜,我们烧了大量的纸钱,总算凑齐了一百五十个手印。 我对李长庚说:“魂兵已经招募妥当了,咱们去找钱老板吧。” 李长庚摇了摇头:“现在钱老板正做梦呢。你还想见那位前将军吗?咱们等等,白天再去。” 我只好答应了一声,把黄纸小心的收起来,然后和李长庚进了纸扎店。 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的把痕迹收拾好了,确保樊姨明天早上不会发现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不亮李长庚就把我叫起来了,并且催促我赶快去马成饭店。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不吃饭了吗?” 李长庚说:“还吃什么饭?马成饭店里边什么饭没有?” 我一边洗脸一边说:“马成饭店里的饭你也敢吃?你不怕咱们俩的气运被前将军弄走吗?” 李长庚说:“你算了吧,你都倒霉城这样了,前将军见了你都得躲着走。咱们俩就是扫把星,不用怕,爱去哪去哪。” 我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至贱则无敌吧。 等我们俩匆匆跨出店门的时候,就听见樊姨在里面嚷嚷:你们两个死剁头的,是不是又动我的纸钱了? 我们来只当没听见,加快脚步溜进了饭店里面。 钱老板已经起床了,面色发白,萎靡不振,结合他干瘦的身体,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在男女之事上操劳过度。 钱老板见我们进来了,有了点精神,关切的问:“怎么样了?” 李长庚把黄纸拿出来,指着上面的手印,笑眯眯的说:“幸不辱命。” 钱老板把黄纸平铺在柜台上,数了数上面的手印,点头说:“嗯,这些魂兵一定够了。” 李长庚对钱老板说:“现在你可以把钱丰的魂魄放回去了吧?还有,我们得知道那些士兵的生辰八字,这样才能在魂兵身上造假。” 钱老板嗯了一声,就拿出来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这册子纸张蜡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指着上面说:“这里打了对勾的,是已经找到的魂魄。没打对勾的,就需要你来想办法了。” 我翻看了一下,发现这其实是军中的花名册。上面注明了士兵的姓名、籍贯,以及生辰。 李长庚点了点头:“有些些就足够了。” 随后,他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把屋门紧闭,在里面点了一只蜡烛,然后低着头写黄符。 这种符箓上的比划弯弯曲曲的,也说不清是字还是画。我只能隐隐约约的分辨出来,里面暗含了士兵的名字和八字。 一共两百名魂兵,李长庚就一直写了两百张黄符。虽然写到后来,他的字迹越来越潦草,饶是如此,这一项浩大的工程也让他忙到了晚上。连三顿饭都是钱老板端上来,他边写边吃的。 因为这间饭店太古怪的缘故,钱老板做饭的时候,我亲自去后厨看了看。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 至于饭菜的口味,只能说一般。这家饭店这么特别我,完全是沾了那个谣言的光…… 等到晚上的时候,李长庚把笔停下了,指着满屋子的黄符说:“过一会,我会把这些铭牌发给招募来的魂兵。而你,就要负责把墓中的魂魄和将军带出来。” 老板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就开始分头行动。 我和李长庚走到外面的街上,他递给我两张纸钱。圆的纸钱,方的孔。我把它们贴在了眼睛上。 透过方孔,我看到外面的街上有一队队的鬼魂,他们脸上大多带着茫然的神色,好像不明白自己要经历什么。 如果前将军看到这种茫然,估计会很开心吧,因为他正需要这样的士兵。 李长庚扬了扬手中的黄纸,说道:“你们既然已经按了手印,从今天开始,就是魂兵了,有谁敢反悔,一律军法从事。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别怪我李某人事先没有说清楚。” 鬼魂们一阵骚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谁也没有站出来。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接下来,会有一位将军,带着你们行军。任务完成后,你们可以回到家乡,到时候你们可以来找我李某人,每人赏纸钱十斤。” 鬼魂们齐声欢呼。只不过那声音鬼哭狼嚎的,让人毛骨悚然。 我小声对李长庚说:“一人十斤,二百人就是两千斤。你觉得樊姨能答应吗?” 李长庚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他们不一定什么猴年马月才回来呢。到时候咱们俩早就不在孤马镇了。怕什么?” 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李大师,你连鬼都敢骗啊,我佩服。”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把一叠黄符放进我手里,说道:“发给他们。” 我把那些黄符挨个递给了鬼魂。那些鬼魂接过黄符之后,它就自动附着在鬼魂身上。而这时候,鬼魂全身上下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估计是黄符上面的生辰八字,给了他一种伪装。 时间不长,二百黄符已经发完了。也恰好在这时候,马成饭店的大门打开了。 有一阵豪放至极的笑声从里面传来,随后,手里提着大戟的前将军出来了。 我知道,这不是前将军,而是盔甲。只不过这盔甲通过不断地吞噬魂魄,已经渐渐地有了自己的身体。 盔甲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得意的说道:“很好,很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征 盔甲站在台阶上,威风凛凛,与此同时,又有大批的纸人从他身后涌出来,和我们刚刚招募的魂兵站在一块。 那些孤魂野鬼被李长庚利诱,稀里糊涂的做了魂兵,本来想虚应差事,草草完成就算了。但是现在看到这种威势,已经明白了,这件事不是糊弄一下就可以解决的。 有几个脸上已经露出了后悔的神色,可就算是后悔,他们也不敢逃走,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台阶上站着的那一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老板悄悄地拉了我一把,然后把一个鬼魂交到了我的手中,我扭头一看,是钱丰的另一半魂魄。 我和李长庚向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墙角,免得被盔甲看到。 与此同时,老板殷勤的站在了盔甲身边。 盔甲朝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事情完成之后,我会帮你请赏。” 老板点头哈腰的谢过了,然后牵过来一匹纸马。 盔甲骑在马上,挥舞了一下大戟,说了一声:“出发。” 随后,这些魂兵就列成四队,浩浩荡荡的向南方走了。 远远地,老板向我们抱了抱拳,然后就跟着盔甲离开了。他的饭店,他的金银细软,全都不要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忙了五百年,只求一死。现在人世间的一切,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李长庚看了看身后的马成饭店,然后惋惜的摇了摇头。 我问他:“你怎么了?” 李长庚说道:“饭店里边肯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惜不能拿。那些东西都沾染了死气,很不吉利。” 我就挺纳闷的说:“怎么老板就能把这些身外之物看的那么轻,你就看得那么重呢?你不是捉鬼大师吗?按道理说,应该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啊。” 李长庚就笑着说:“我和老板的观点不同。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除此之外,全都是虚无。而我呢?我也有一个目标,不过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能够吃喝玩乐一下,我也不介意。” 我问道:“你的目标是什么?找到你师父吗?” 李长庚忽然不说话了。 我纳闷的说:“怎么了?” 李长庚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里。” 我一抬头,然后就吓了一跳。街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女人。 而这个人,正是阴差。 李长庚的身子动了动,看样子是想逃跑,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们两个硬着头皮,一步步向阴差走去了。这时候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夜猫子上宅,无事不来。 女人本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等我们走近的时候,忽然咧嘴笑了。 我忽然发现,无论她笑不笑,都给人很大的压力。 女人对我说:“颜风,你的冥帖,好像还没有还愿吧?” “哦,没有,还没有。”我紧张的把冥帖递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来看了两眼,嗯了一声,说道:“你和雷诚约定,帮他把黑脸道人的人头带来,是不是?” 我硬着头皮说:“是啊。” 女人又说:“你已经完成了,是不是?” 我回答:“是啊。雷诚很满意,已经去投胎转世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她说道:“可是据我所知,黑脸道人好像还活着。” 我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完蛋了。 在冥帖上弄虚作假,是要受到十倍惩罚的。如果阴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现在她当面提出来,我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在这一刻,我很想逃跑,但是我又知道,如果逃跑的话,我一点胜算都没有。 幸好,李长庚在旁边替我分辨说:“黑脸道人确实活着,但是我们也完成了雷诚的要求。替身的人头,不也是人头吗?”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说:“李长庚,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李长庚干笑着说:“是啊,我就是脑子比较好使。” 女人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这一次你们做的很不错。如果能找到那只盒子,我会好好奖赏你们的。哈哈……哈哈……” 起初的时候,她的笑声还是人类的声音,但是很快,那声音就变成了猫头鹰的叫声。随后,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只鸟,振翅飞到了半空中,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等女人走了之后,我和李长庚都坐在了路边。 不是我们不想走,而是我们走不动了。 真是怪了,这女人一直笑眯眯的,可是我为什么就觉得压力那么大呢? 李长庚喘了几口气,问我:“小风,你的冥帖被她拿走了吗?” 我嗯了一声:“是啊。” 李长庚说:“太好了。她带走冥帖,意味着承认我们完成任务了,你会得到相应的功德。” 我苦着脸说:“我现在还有心思想那些功德呢?李大师,以后你可千万别在冥帖上弄虚作假了,太吓人了。” 李长庚就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怕什么?我看那阴差对你不一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感觉就李长庚这个嘴没遮拦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早晚得被阴差听到,到时候连累了我就糟了。 我们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就回到了纸扎店。 接连几天偷纸钱,纸扎店里的存货已经下去了不少。我们俩忐忑不安的在店里睡了,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打算溜出去,免得碰见樊姨,再被她训一顿。 谁知道我们起床很早,樊姨起床也不晚。我们刚走到门口她就把我们叫住了。 不过她倒也没有再提纸钱的是,而是要求我们今天不许出门,要帮她干活。 我心想:纸扎店里面能有什么活?平时客人也没有几个,总不能像樊姨似得,整天坐在椅子上算账吧。 等吃过了早饭,街上就来了一辆大卡车。 孤马镇这种地方,虽然通了客车,但是毕竟只有一班,平时要运东西,大家都用拖拉机。卡车可不常见。卡车司机就如同外面的飞行员一般受人尊重。 好巧不巧,卡车就停在了纸扎店门口,然后从驾驶室跳下来一个司机。 孤马镇很多人围上去,对着卡车东看西看。 这时候,司机走到店里来,对樊姨说:“老板,你要的货到了。” 樊姨对我和李长庚说:“去卸货。” 我们俩答应了一声,就帮着司机把绳子解开了,帆布掀开,里面是十几口棺材,几十个骨灰盒,码的整整齐齐。 看来樊姨要扩大经营品种了,前些日子让我和李长庚调差棺材铺,我们俩弄了个稀里糊涂,这应该是她自己货比三家找到的货源。 正在观赏卡车的乡亲看到这一幕,纷纷推开了,并且呸呸呸的吐口水,大叫晦气。 我在卡车上面,把骨灰盒递给李长庚,他就抱着那些小匣子,整整齐齐的码在纸扎店外面。 有个老大爷看不过眼去了,就一个劲的嘀咕,说街上有个纸扎店就够吓人的了,现在可好,纸扎店外面又摆了那么多棺材,晚上大伙不要走路了,一不留神落个吓死。姓樊的干这种缺德事,也不怕生不出孩子来。就算生出来了,难道不怕没屁眼? 樊姨听到了,就指着老大爷嚷嚷:“你这么容易死,那就赶快看看这些棺材,趁着还能说话,挑个自己喜欢的花样。” 老大爷气的脖子一拧就倒在地上了。 他倒没有晕倒,而是抱着纸扎店的门不撒手,说樊姨把他气病了,要我们赔医药费。 第一百七十章 周牧臣的选择 我看的有点无语,想不到这老头碰瓷居然碰到樊姨身上来了,樊姨那是好惹的吗?当场就教唆我和李长庚,要把老头抬起来,装进棺材里边去。 我有点为难的看着樊姨,心说还能真的把老头给装进去啊。 谁知道李长庚笑眯眯的,一脸兴奋,好像很想当这个走狗。 老头也有点怕了,就抱着门不撒手,嘴里面呼天抢地,说我们没有王法了,欺负一个老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两辆车停在纸扎店门口了。 其中一辆为轿车,另一辆为面包车。 然后我看见周牧臣就从轿车里面下来了,而面包车里面跳下来几个拿着摄像机的。 孤马镇的人虽然穷,但是也有电视,知道拿着摄像机的就是电视台的人。于是都安静下来了。 周牧臣走到老头跟前,和蔼的问:“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说道:“这是我们周书记。” 秘书没有说周牧臣是哪个级别的书记,不过就算是村书记,也比老头官大。 老头有点紧张,就把门松开了,然后指着樊姨说:“她欺负我。” 周牧臣哈哈一笑,把老头扶起来:“她欺负你,那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老头就不说话了。 他不傻,应该能听出来这里面隐含的意思:我和樊姨是朋友,关系比你近,所以代她道歉,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告她的状了,再不知道好歹的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头唯唯诺诺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的溜走了。 周牧臣转过头来,微笑着问樊姨:“这是要经营骨灰盒了?” 樊姨倒不怎么巴结周牧臣,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周牧臣就站在台阶上,讲了两句,关于响应国家号召,倡导火葬,节约耕地的一系列政策。 电视台的人不失时机的录下来了这一段,然后又录了一下墙角摆放着的骨灰盒。至于卡车上的黑漆棺材,他们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讲完了话之后,周牧臣就请我们上车了。 上车之后,他就对李长庚说:“李大师,那件神器我已经试过了,确实很有用处啊。” 李长庚看了看司机,没有说话。 周牧臣就笑了笑,说道:“这是小赵。自己人,不要紧。” 李长庚就点了点头,笑着问:“听你的意思,是要高升了?” 周牧臣就连连摆手,说道:“通知还没有下来,不过组织上开了几次会,正在研究这个问题,我感觉把握很大。”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那我就提前在这里恭喜你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的,互相吹捧了两句。然后周牧臣才说到了正题。 原来,他自从用了所谓的神器之后,在工作上确实一帆风顺,可是身体上却有了点毛病。基本上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断。 他有点担心,问李长庚说,是不是那神器伤身体。 李长庚就帮他把了把脉,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然后问道:“周书记,有句话,我觉得我得问清楚。” 周牧臣连忙说:“请讲,请讲。” 李长庚说道:“一个人死了之后,进入到了阎罗殿。阎罗王看了他的功德簿之后,给出了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他做人,只不过是个穷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子摔八瓣。从春天劳作到冬天,挣到的粮食仅够温饱。遇到灾年的话,还要饿着肚子。就这样从小辛苦到老……” 李长庚还没说完,周牧臣就忍不住说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李长庚笑了笑:“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以为这样的日子没意思?依着这个人的善恶功德,他未来九世,都得过这样的日子。” 周牧臣摇了摇头,显然对这样的人生不满意。 李长庚继续说道:“后来阎罗王又给了第二种选择。选择就是,在第一世的时候,锦衣玉食,妻妾成群,富可敌国,权势通天。” 李长庚刚刚说到这里,周牧臣的眼睛里就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你先别着急,且听后边。因为第一世把福气都用尽了,所以其余九世,要当乞丐,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时不时就要被人揍一顿,还要被野狗追着,在小巷子里跑。没有地位,没有食物,受尽屈辱的过九世。” 他看着周牧臣,问道:“如果你是这个人的话,你选哪一个?” 周牧臣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选第二个。”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没事了。你身体的小毛病不算什么,只是因为用到了来世的福报,所以有些小小的不适应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周牧臣听到这里,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取得的地位,会影响到来生?” 李长庚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看样子,这一次是高升是板上钉钉了。不过……你如果想要在下一世过得安稳一点,也可以停止要这些福报。方法很简单,只要辞职就可以了。” 周牧臣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李长庚和他说了一声,就带着我下车了。 那辆车在路中间停留了一会,也不知道周牧臣说了什么,汽车就向县城的方向驶去了。 我问李长庚:“周牧臣会辞职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李长庚说:“因为这是一个贪恋权力的人,贪到下一世的权力也不放过。” …… 这几天,我和李长庚一直在店里忙碌,所忙的无非是卖棺材而已。我觉得这种事有点不吉利,尤其是孤马镇就这么大,时间长了,大家都开始叫我棺材风了。 以后我找回了自己的本命灯火之后,还要过正常日子的,娶妻生子,挣钱养家。要是顶这个棺材风的名头,谁肯嫁给我? 不过这种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来找我和李长庚了。 那天晚上,我和李长庚正在算账。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这时候三更半夜的,谁会敲纸扎店的门?我一下就警惕起来了,问了一声:“是谁。”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 我现在一听到年轻女人的声音就害怕,但是仔细分辨了一下,又不像是阴差的声音。 李长庚在我旁边鄙视的说:“你怕阴差怕成这样?” 我回头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怕阴差?你是不是也在怕?” 李长庚就得意的说:“你看,你用也字了,你果然也在怕阴差。” 我们俩斗嘴的时候,外面的敲门声更急了。 我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马上就迫不及待的挤进来了。 来的人是山妖,后面还跟着黑面神。 李长庚掐指算了算,说道:“现在到七天了吗?” 山妖说道:“日子还没到,不过我们是专程来送东西的。” 随后,她把一个有些破旧的手机交到我们手里了。 李长庚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有些纳闷的说:“这个手机有点面熟啊。” 我在旁边提醒他:“这是山鬼附身的手机。” 李长庚惊讶的说:“咦?这手机不是被我扔……被我不小心给丢了吗?你从哪找回来的?” 山妖说道:“里面的山鬼日夜哭号,我实在被他烦得要命,干脆给你送回来了。” 李长庚一脸郁闷。 我知道,当初我们从山神庙出来之后,李长庚就借口抖衣服,把手机抖落在地了。 他不是不讲信用,不帮山鬼回家。而是山鬼已经忘记自己的家在哪了。这样的糊涂鬼,你帮了他第一次,他就缠上你了,除非你帮他找到家。 用李长庚的话说,世界那么大,什么时候能转遍?干脆把它扔了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饭 山妖把手机送回来,我们只能接着。李长庚嘀咕了一句:“幸好没有答应他什么时候回家,不然有了期限,那就更麻烦了。” 山妖和黑面神不是专门来送手机的。他们是为了和我们商量找油灯和尚的事情。这一趟路途遥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 他们两个都有肉身,可以完美的伪装成活人,所以就干脆住在了纸扎店。 第二天一早,樊姨起床接管店铺,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个。 她惊讶的看了看山妖,然后扭头问我:“你带回来的?” 我睡得迷迷糊糊,茫然的说:“是啊,我带回来的。” 樊姨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终于懂事了。” 我心里纳闷,怎么往家里领回来一只妖怪就懂事了? 樊姨又看了看黑面神,对李长庚说:“这个黑脸包公,是你带回来的?” 李长庚揉了揉眼睛,也茫然的说:“是啊。” 樊姨就冷哼了一声:“你自己吃干饭也就算了,又领回来一个吃干饭的?” 山妖和黑面神好奇的看着樊姨,显然在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等樊姨走了之后,山妖小声对我说:“你们人类的语言太复杂了。” …… 我们四个人串了一下供,最后决定让山妖和黑面神以朋友的名义住下来。樊姨听说山妖和黑面神是师徒之后,本来跃跃欲试要赶走黑面神的心思也就歇下来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两个变成了店里的伙计,在纸扎店外面卖棺材。也不知道是山妖的容貌比较出众还是怎么回事,孤马镇的男人每天都要聚拢在纸扎店跟前,向山妖搭话。 一会问问棺材是几寸厚的,一会问问是什么木头做成的。 倒是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真的提前给自己定了寿材。 樊姨自然高兴地很,对山妖连连夸赞,但是又告诫她说:“卖棺材,卖纸钱,毕竟不是正经营生,还是想想别的出路比较好。” 山妖一脸懵懂。 以前见到山妖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鬼神,所以对她谈不上了解。现在她在纸扎店住了几天,我发现她对人世间的了解并不多。 三天后,我们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樊姨见我们要出远门,这次倒没有发脾气,而是耐心的叮嘱了我一番,让我路上小心,等事情办完了,给孙救死的诊所打个电话报平安。 我都一一答应了。 等我们坐上客车,出了孤马镇之后,山妖就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很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山妖低声说:“颜风,你住在孤马镇,难道没有感觉到吗?那个地方藏龙卧虎,真人不露相。有时候你看见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妈,谁知道她就有一双火眼金睛。我这几天过得提心吊胆的,又不敢表现出来。” 我听了这话,更加惊奇了,问道:“孤马镇谁是高人了,你跟我说说。” 山妖说:“很多。几乎我遇见的所有女人,都很有本领。”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也一脸茫然:“不能吧。高人又不是大白菜,哪能遍地都是?” 山妖见我们不相信她,就有点着急了,说道:“是真的。她们一眼就看穿我的身份了。我化形这么好,可是根本瞒不了他们。” 李长庚脸上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来:“她们怎么看穿你的身份了?” 山妖压低了声音,好像唯恐远方的高人听到一样,神神秘秘的说:“我听到她们在我背后叫我狐狸精。” 我和李长庚都沉默了,就算是黑面神都无语了。 后来我们详细的向山妖解释了一下狐狸精的意思,她好像是懂了,点了点头。不过我怀疑她是在装懂,为了面子。 我们坐客车到了县城,从县城换了长途客车到了省城,这时候才有火车坐。 一路折腾下来,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李长庚是修行人,山妖是妖,黑面神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这三个人很轻松,只苦了我一个。 上了火车之后,我就在卧铺上睡着了。实在是太累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我是饿醒的,于是捂着肚子从床上爬下来,想要去吃东西。 旁边床铺上睡着李长庚几个,他们都在沉睡,一脸吃饱喝足的样子,看来刚才他们吃饭的时候也没叫我。 我知道火车上面有餐厅车厢,我这次算是出公差,也不用省钱了,就去那吃吧。 想到钱,我忽然发现我忽略了一件事,上车的时候忘记带钱了。我摸了摸身上,果然一毛钱都没有。 我又走到李长庚身边,像是做贼一样摸了摸他的衣兜。 我之所以要这么小心,是因为我太了解李长庚了,他如果有钱的话,绝对不会允许我去餐厅车厢的,顶多给我买一碗泡面就把我打发了。 然而,我把他摸了一个遍之后就失望了,这家伙的兜比脸还干净。 我没有摸黑面神,我知道他身上没钱,而且这家伙有点可怕,我不想接近他。 最后我来到山妖面前,她的包就放在枕头下面。我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抽出来,就要的手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逃跑,跑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味来了:我为什么要跑?我又不是真的贼? 我回过头来,冲山妖干笑了一声:“我想去吃饭,没有钱。” 山妖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声:“我还以为有人要杀我呢。” 山妖把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夹子,我看见上面整整齐齐的夹着一叠钞票,以及我们四个人的火车票。 我有点脸红:想不到我们三个人类,还不如一只妖想的周到。 看来山妖这几年东奔西走,寻找油灯和尚,也不是一点人间的规矩都没有学到。 我拿了钱之后,就直奔餐厅车厢。这个地方,对我这个穷鬼来说,就如同白富美一样,有无穷的诱惑力,却又可望而不可即。 今天总算能得偿所愿了,我的心脏砰砰的跳着,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我就有点失望了。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车厢嘛。几张桌子,几把椅子而已,和小饭馆差不多。 我坐下之后,就要了一份盖饭。饭菜上来的倒很快,不过这也说明不是现做的。 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然后就顿住了。 这饭不对。 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我马上警惕起来了。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我听说过一件事。 我们上一届有个倒霉鬼,半夜出去吃夜宵,结果把鬼市当成了夜市,吃了鬼饭。 后来据说他们宿舍就变得邪门的很,时不时闹一次鬼。这家伙也失踪了,连毕业证都没有领到。 在他失踪之前,曾经和人讲过吃鬼饭的经历。当时他说,那夜市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一点声音。那碗饭是刚出锅的米饭,但是没有温度。吃完了之后,老板不收活人钱,只收死人钱…… 这些细节是我多年以前听到的,我本来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今天在此情此景之下,我全都想起来了。 见鬼这种事,不能多想,越想就越怀疑。我向周围张望了一下,整节车厢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头顶上的灯光有些昏暗,而我眼前的这碗饭,不仅冷冰冰的,而且仔细闻的话,还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我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一幅景象:这碗饭放在坟头上,旁边的纸钱尚未熄灭,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爬过来,贪婪的嗅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因果车厢 我打了个哆嗦,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了。 本来我到这里的时候,饿得要命。但是现在看见这碗饭,我不仅不觉得饿了,反而有点撑,一直从肚子里面冒寒气……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车厢门口,好像走的快了就会惊动什么东西似得。 我把手放在车厢门上,悄悄地拽了一把,然后走出去了。 我的左脚迈出去了,但是还没有落地,随即我就又收回来了。 我惊讶的看着外面,那里是一片乱葬岗。我站在一截孤零零的车厢上面,正对着一块墓碑。 我打了个寒战:“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火车上吗?火车去哪了?怎么只剩下这一截车厢了?” 车厢里面放着供饭,车厢外面却是乱葬岗。两者权衡了一下,我又退回到车厢里面来了。 等我回来之后,诡异的发现,我又能感觉到火车的晃动了。 我掀开窗帘向外面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能看到远处的灯光,火车确实是在动。 可是等我再走到车厢门的时候,又变成了孤零零的车厢。而且令我惊奇的是,这不再是刚才的乱葬岗了,而是一间破庙。 这间庙已经破到了极点,和孤马镇的过路财神庙有的一比。 我不敢再看,连忙回过神来,把车厢门紧紧地关上了。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五帝钱,脑子正在飞快的运转着:“我刚才明明是在卧铺睡觉。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不仅看到了李长庚,还和山妖说了一句话。怎么现在我吃了一口饭,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我思考来,思考去,最后确定,我应该还在火车上面。要么是我出现了幻觉,要么是这节车厢有问题。 我正在发动所有的理智推理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我目光一瞥,吓得打了个哆嗦,我发现旁边的座位上多了一个老人。 刚才我已经在车厢里看了不下一百遍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老人? 我看到老人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他冲我点了点头。而我更觉得毛骨悚然了。因为这老人一脸死相。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向他的脚下看了看,想知道他有没有影子。 可这时候,老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了:“你在看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来,发现就在这一瞬间,老人坐在我面前了。 我干咳了一声,唯唯诺诺的说:“我什么也没看,老……老爷子,你是哪个车厢过来的?” 老人摸着手里的拐杖说:“我是从下面上来的,刚上车。” 我头皮发紧。每次我走到车厢门口的时候,车厢不是停在乱葬岗就是停在破庙,鬼气阴森的,从那地方上来的人,能是活人吗? 老人一直看着我,嘴巴一动一动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说不出来。 我现在被困在这节车厢不能离开,也就只好学着和他和平相处了,不然的话,万一一会打起来,鸡飞狗跳的,那就更不得安宁了。 于是我轻声说:“老爷子,你有什么事吗?” 老人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这饭不错,能不能让我尝两口,我看了你有一会了,你好像不大爱吃。” 我马上把饭推过去了。 老人点头致谢,然后把脸凑到盘子上面,使劲的嗅了嗅。 我看的心里打鼓:正常人谁会这样吃饭。 我试探着说:“老爷子,你吃饭好像挺有特点啊。” 老人哈哈一笑:“以前我也不习惯,后来发现,这样吃最方便了。” 我们俩都沉默了。 老人又嗅了几次,脸上露出来满足的神色。我看了看那碗饭,里面的米粒已经干瘪了。这碗饭虽然还存在,但是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就算吃下去也不管饱。 老人吃完之后,对我说:“年轻人,我不会平白无故见到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我叫颜风。” “颜风,颜风。”老人嘀咕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奇怪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心想:“咱们俩素不相识,你如果听说过我,那倒怪了。” 老人又问我:“颜风,你仔细看看,你认不认识我?” 我硬着头皮看了看他的脸,尽量想象了一下他生前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 老人疑惑的嘀咕:“不可能啊,咱们俩怎么会不认识?这简直没道理啊。” 我忍不住问老人:“为什么我得认识你?” 老人惊奇的说:“你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老人解释说:“这节车厢,可不是普通的车厢。” 我心想:那是当然,这如果是普通车厢,我早就回去了。 只听老人接着说:“这车厢叫做因果车厢。你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有些因果需要了结。咱们两个既然在这里相见,就说明咱们有因果。” 我心想:我和一只老鬼能有什么因果? 估计老人心里也有同样的念头。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老人说道:“因果不了结,咱们俩就只能在这里耗着。要不然,咱们各自说一下各自的经历?也许我们以前认识,只不过都忘记了。” 我点了点头:“对对对,只要找到咱们的交集就好了。” 老人嗯了一声,说道:“我叫张富贵。其实出生在一个八辈贫农的家庭里,一辈子也不知道富贵是什么滋味。我记事之前的事情没有办法跟你说了,至于记事之后的嘛,我记得那是宣统年间,我和宣统小皇帝是同岁。我们俩都属马,可惜啊,同年不同命……” 我连忙摆了摆手,对老人说:“我到现在也才二十岁,那一百多年前的事就先别讲了。” 老人哦了一声,眯着眼说:“那咱们就讲后边的,后来革命党来啦,逼着人剪辫子。” 我无奈的说:“直接讲二十年前的事就可以了。” 老人听了这话,却沉默了。 我好奇的问:“怎么了?” 老人嘀咕了一声:“二十年前?我三十年前就死了。没什么好讲的,白天在棺材里躺着,晚上在坟头跟前坐着。摸着那墓碑,一口一口的喝酒。喝完了就等着家里人再上坟。没什么好讲的,没什么好讲的……” 老人神情落寞。而我则有点茫然了。 他三十年前就死了,那能和我有什么关系?该不会和我的前世有关吧?那我去哪找因果? 老人感慨了几句,就抬起头来,对我说:“小伙子,要不然,你说说你这二十年的经历?看看咱们是不是见过面?” 我挠了挠头,说道:“我从出生到上高中,没有离开过孤马镇。后来上大学,去了一趟省城。再后来就回到了三姓村,嗯……一直在旧城县辖区内转悠。” 老人直接问我:“你有没有来过河南?” 我摇了摇头。 老头苦笑了一声:“你没有来过河南,我没有出过河南,那咱们两个的因果可就不好找了。” 我坐在椅子上,苦笑不已。这时候,我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我杀了这老人,让他魂飞魄散,因果是不是也就消失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五帝钱。 可是我看着那张脸,又实在下不去手。没错,他是鬼,可是鬼就该死吗?杀死一只善良的鬼,和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叹了口气,手掌慢慢地放松。可是紧接着,我的心又揪起来了:杀了老人,我可以出去。我想到这个办法了。那这个老人,有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他会不会杀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人的故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我。我把五帝钱收起来了,把红绳拿出来了。 我把玩着那条红绳,心里思考着怎么骗老人把红绳拴在身上。毕竟一只鬼被栓了红绳,那就没有办法害我了。 我该怎么跟他说?这条红绳能辟邪?关键他自己就是脏东西。 这条红绳能延年益寿,这对于一只鬼来说,简直就是骂人啊。 戴上红绳很好看?我看了看老人的衣服,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注重仪表的人。 就在我思考的空当,老人开始絮絮叨叨的讲他的生平了。看样子这老人不知道多久没有碰到人了,想要倾诉一下也正常。 我看见他这幅样子,一颗心稍微放松了一些,看来他没有要害我的意思。不过也只是稍微放松而已,我的红绳始终在手心里攥着。 我耐着性子听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好在他的生平还算精彩。 他给我讲了一下,全村的男女老幼,怎么和早饭的革命党作斗争。据老人说,那是一群年轻人,他们来了之后,让大家剪辫子,大家不肯。年轻人就现场抓人,抓到了就用剪刀咔嚓一刀。 村口的私塾先生就是被这样剪了辫子,一气之下,跳井自杀。 乡亲们感慨不已,打算集资给他立一块忠烈碑。只可惜大家手头都不富裕,这块碑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来也奇怪,私塾先生死了之后,这村子里面就阴风阵阵,尤其是那几个年轻人相继病倒了。他们那些西医西药根本不管用,年轻人发着高烧,嘴里面胡言乱语。 后来不得已,找了个中医大夫。大夫把了把脉,说这是风邪入体,年轻人哪懂这个?听到邪字,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跳井死的私塾先生。 于是又在井边祭拜了一番,承诺再也不强行剪人的鞭子了。 说来也奇怪,他们的病从这天开始,就突然好了。 年轻人又惊又喜,佩服不已,就拿钱在井边帮先生立了一块忠烈碑。 全村男女以为剪辫的厄运就要离开了,谁知道上面又下了命令,限期剪辫,不得延误。 几个常驻的年轻人无奈,于是贴出告示,说肯剪辫者,送米一升。 第二天,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没有辫子了,只剩下村长一个。 眼看期间就要到了,年轻人心急如焚,轮番到村长家做工作。村长就是不肯。 年轻人经历了私塾先生的事之后,也不敢用强,只能利诱。最后许诺送米三升,村长才同意把辫子剪掉了。 谁知道村长剪掉了,村民都不干了,纷纷围住年轻人,要补齐剩下的两升。 革命经费本来就有限,要建设民国,岂能铺张浪费?年轻人一时拿不出来,村民就不让他们离开。甚至断水断粮,不许去厕所。并且把辫子拿出来,要重新挂在脑袋上,等上面的人来了,让年轻人好好出个丑。 这时候村长来了,对年轻人说,鬼魂最怕火器,所以正午枪杀之人不会有鬼魂。 此言一出,年轻人了然。 第二天正屋,枪声像是炒豆一样,噼里啪啦响成一串。后来据幸存下来的人说,当时尸骨堆积如山。 这当然是夸张,这个村子一共也没多少人。 总之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村里多了很多寡妇。寡妇眨眼之间又变成了年轻人的媳妇,解决了夫妻生活的难题。而村长多了很多田地,变成了十里八乡的大地主。 年轻人完成了任务,活着的人得到了实惠,简直是一举两得。唯一倒霉的就是那些死人,不过……死人已经魂飞魄散了,倒不倒霉也就没人关心了。 老人所讲的,大概都是这一类的故事。不知道是因为他比较愚昧,还是因为他们村子风水不好,每一件事都能和鬼神扯上关系。 什么有一年村子里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给村长算了一卦,说他十年后必有大灾。如果买他一道黄符,可以解脱灾厄。 村长就问多少钱。道士说把你家的钱都给我也就差不多够了。 村长把那道士打跑了。 结果十年之后,新中国就成立了。村长因为家财万贯,田产众多,被评为地富反坏右分子,在某天正午枪毙了。 又比如某年大炼钢铁,队长要在全乡拔得头筹,于是就重金请了一位先生,要他施展点石成铁的神术。 那先生架起来一座炼丹炉,在里面放了几块石头,又在村子里找了一个童男一个童女负责烧火,然后就在炉子旁边打坐,时不时一个丹诀打出去。 先生跟队长说:“你就放心吧,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给你一座铁山。” 邻村的看见了没有不笑的。就跟队长说,你别发傻了,那是骗人的,我看那先生根本不懂法术。 队长听了以后,心里也犯嘀咕。就派了两个人,在晚上的时候偷偷盯着,看先生有没有偷懒。 那两人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爬过去。就听见先生依然手捏法诀,嘴里还念着咒语,咒语说: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唯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这几句法诀念出来,真是悲天悯人,至正至阳。 那两个人就连忙跑回村子,跟队长说:“没问题了,咱们请来的先生,那是得道高人啊。刚才我听见他在念真火咒呢。” 队长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应者先生。平时全村人该下地下地,该放羊放羊。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到了交钢的日期了。按照约定,先生的炼丹炉也该打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队长就带着一拨人,兴冲冲的向炼丹炉的方向去了。结果到了那里之后,发现先生不见了,童男童女枕着劈柴睡得正香。 队长就指挥着人把炼丹炉打开了,发现一炉子石头,没有任何变化。 队长气的跳脚大骂,但是先生早就跑的没影了,也不知道该去哪抓。 这时候,收缸的工作队来了。队长被逼的没办法,指着炼丹炉说:“你们看这玩意是不是铁的,能不能交差啊。” 工作队就勃然大怒,说:“张村几千金,李村几万斤。你这个有几斤?” 队长被骂了个灰头土脸,也不知道该跟谁撒气,只好指挥着众人,默默地去田里收庄稼。 因为本村炼钢只用了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的缘故,所以农活没有撂下,庄稼长势出奇的好,所以秋收任务比别的地方种了好几倍。 从队长到队员,没有不骂那先生的。 偏偏那一年秋收之后,一连降了几场大雨。新种下的麦子全都泡烂了。然后就是连串的干旱,补茬的庄稼也死光了。 四里八乡都慌了神。凭着以前的存粮,苦苦撑到了春天,因为从炼钢以来就没好好下过地,所以存粮也不多。春天的时候,全都断了粮草。 甚至有几个地方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唯有本村,靠着上一季的丰收,就这么撑过来了。 事后队长在炼丹炉旁跪了三天三夜,说高人就是高人啊,怪不得人家要说,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原来是天机不可泄露。 老人的故事挺有意思,逗得我哈哈大笑。不过很快我就笑不出声来了,因为老人又讲了一件事,我发现这件事没准还真的和我有关系。 其实讲这件事的时候,老人自己也意识到了。他的语气有些不一样,跟我说:“你想听听我临死时候的事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深井 老人说,他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好在女儿很争气,模样好看,为人精明,成年之后,硬是白手起家,赚得了不小的财富。 不仅如此,这女儿居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两口子踏实肯干,把老人伺候的很好。 老人苦了一辈子,到老了之后,居然开始享福了。不过这福气他享的并不安稳。他这一生,看见太多大富大贵的人,忽然就天降横祸了。 用他的理解,人生就是一座山。富人们爬的高,所以一不留神就会摔死。像他这样的穷人,一直呆在山脚下,那是最安全的。 等到老人过了七十,他的观念忽然一变,开始安心享福了。这道理很简单,已经活到七十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明天要被抓起来枪毙,那我也赚够了。 老人享福享了没几天没有开始操心别的事。 他年轻的时候穷,所以老大不小了才娶上媳妇。这女儿生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好几了。 现在他七十了,眼看着女儿要四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孩子。不仅老人着急,女儿女婿都着急,可是偏偏就生不出来。 去医院里面检查了一番,两个人都没有毛病。 老人整天在家坐着,闲来无事就发愁这件事。后来实在闷得慌了,就回到了老家。 女儿有了钱之后,就把老人接到了城里。说起来,已经三四年没有回去过了。 老家的变化不大,老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几个能说话的人。这一辈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他已经没有朋友了。 天黑了,老人吃了晚饭,却睡不着觉。老年人睡眠都少,他就倒背着手,在村子里溜达。 溜达来,溜达去,就看见了忠烈碑。老人回想起少年时候的事来,就忍不住发笑,于是坐在石碑底下了。 这样坐了一会,远远地来了一个人。看那人的背影,好像还是一个熟人。 老人就眯了眯眼睛,去摸身上的手电筒。那人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了?几十年前,咱们俩可是见过面的。” 说来也奇怪,周围黑洞洞的,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就偏偏好像知道了他的模样。 老人恍然大悟,说道:“你不是那位先生吗?当初炼钢铁的时候帮过我们村。” 先生坐在井边,笑眯眯的说:“是啊,听说我走了以后,你们村骂了我挺长时间。” 老人就有点脸红,说道:“惭愧,真是惭愧。我们当时哪知道你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啊。不过后来队长带着人给你修了一座小庙,里面就供奉着你的炼丹炉呢。” 先生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村子里边。你们干的事我都知道。” 老人就挺纳闷,问道:“你一直在村子里?那你住在哪?村子就这么大,平常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先生指了指老人身后那口井,笑着说:“我就住在那里边。” 老人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发现这口井变成了倾斜的,不仅如此,井壁上还有了台阶,就如同是楼梯一样。 先生微笑着说:“既然来了,你就到我家去,咱们一块喝杯茶。” 老人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熟人都见不着了。好容易有了当年的一位故人,那就跟他去坐坐吧。这位先生可是救了全村人的性命,他盛情邀请,那可不好拒绝。 于是老人就答应了,跟着先生下了台阶。 这台阶每向下走一百零八级,就会转一个弯,老人一直转了九次,感觉腿脚有些累了。 腿脚累了,心里也不安起来了:这是走了多深了?就算是挖地下室,也没必要挖到这里吧?这里是不是快到阴曹地府了? 想到阴曹地府,老人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想起一件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还是先生,怎么一点都没有变老? 老人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于是就悄悄地站定了脚步。 先生走在前面,浑然未觉,而老人小心翼翼的沿着台阶向上爬。但是他爬了四五级就放弃了。 每一转有一百零八级台阶,九转几乎就是一千级了。他已经老了,不再是生产队那个扛着红旗冲在最前面的壮劳力了。 老人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了,倒不如乖乖的跟着先生下去好了。 当年先生救了他们,现在估计也没有必要害人吧。 等走到台阶的尽头,老人居然看到了一座小小的村子。这村子和地上的村子几乎一模一样,唯一有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似乎更加贫穷,更加荒凉。 “小子,你怎么来了?”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人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穿着长袍,头上戴着瓜皮小帽,脑袋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这不是当年那个教书的吗? 教书的笑着说:“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孩子,想不到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老人听了这话,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 他就问这个教书的:“你不是跳井自杀了吗?” 教书的说:“是啊,我自杀了。死了以后,才知道这井里边别有洞天,原来有位先生住在里面,我就帮他做事了。” 老人茫然的点了点头,就跟上了前面的先生。 那先生倒背着手,在村子里缓缓向前走,一身的仙风道骨。 这时候,老人发现村子里的房子固然和上面一模一样,但是里面并没有住着人。 他们走了一会,老人忽然见到了自己家,一时好奇,就想进去看看。谁知道一进大门,就看见一座坟在院子正中央,墓碑上则刻着自己的名字。 老人吓得全身发凉,哆嗦着问身边的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就安慰他,说这里和人间是相反的。人间还活着的人,在这里都有一座坟墓。等你死了以后,魂魄就会从坟墓里钻出来,在这井底生活了。 老人就问:“死去的乡亲,都到这里来了吗?” 先生点了点头。 老人又问:“可是我怎么看不到他们?” 先生笑了笑,说道:“他们已经投胎转世了。” 总之,老人被这两个人带着,在村子里面游览了一番,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惊奇,但是时间不长,就没有新鲜感了。 这里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村子,一草一木都看遍了。 后来老人被请到了一座庙里,这座庙就是为先生的炼丹炉建的。里面不供奉神佛,只供奉着一只铁炉子。 这三个人就说说笑笑,聊了一会年轻时候的事。 时间不长,教书的忽然说:“你怎么总是愁眉不展的,难道见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比较倒胃口?” 老人心说,你们俩都不是活人,我要是见了你们兴高采烈的,那才有问题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而且他愁眉苦脸,也确实和这两个人关系不大。 老人就实话实说:“我们家人丁单薄。我只有一个女儿,幸好这女儿比较争气,比别人家的儿子还能干。给我招了个上门女婿。我觉得吧,总算是香火能延续下去了。谁知道女儿四十多了,偏偏就生不出孩子来。” 教书的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对老人说:“你愁什么?现成的有一个先生在这里,让他给你看看不就行了?” 老人眼前一亮,说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先生微微一笑,对老人说:“我确实有办法让你女儿生孩子。不过……这办法可有点凶险,怕你接受不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命 那时候老人已经求子若渴了。什么老中医,蒙古大夫都看了不少,为了要个子孙后代,哪还顾得上什么凶险不凶险? 于是他马上就求那位先生,务必要施展一下大神通,帮他一把。 先生见他吓定了决心,也就没有再推辞,而是指着供台上的炼丹炉说:“我这口炉子不一般,里面大有乾坤。” 老人一听这话,一颗火热的心马上就冷下来了。 当年先生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什么炼丹炉不是人间凡物,是太上老君兜率宫里的宝贝。什么里面大有乾坤,什么可以点石成铁。 反正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石头还是石头,倒是铁炉子有点生锈。 不过反正已经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么久,无论什么方法都已经试遍了,老人也就耐着性子听先生吹牛。 先生吹嘘了一番这炼丹炉的来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世人只知道这炉子是一件宝贝,却不知道里面关着一个妖魔。所谓福兮祸之所伏,就是这个道理了。” 老人听来听去,只听见先生的话题绕着炼丹炉打转,根本不说生孩子的事,就忍不住问道:“那孩子怎么办?炼丹炉里能点石成人吗?” 先生指着炼丹炉说:“这里边包罗万象,别说点石成人了,就是点石成神都可以。” 老人就苦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先生感慨了一番说:“我从幼年的时候,就看守着炼丹炉,其实就是在看守着里面的妖魔。我修炼有成,体内结成一颗金丹,活了二百余岁。我死了之后,魂魄又看守了他三百年,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五百年了。” 先生向老人说道:“五百年,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我对这人世已经厌倦了。可是我又知道,没有我看着他,他一定会出来为非作歹。” 先生忽然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不过,反正我马上就死了,他就是出来为非作歹又怎么样?” 老人听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妥,就说:“先生,里面的东西如果危险,我觉得还是……” 先生摇了摇头:“是不是危险,暂且不论,里面的东西却有大神通,可以帮你女儿生下来一个后代,你愿不愿意去?” 老人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有点迷糊,总觉得这一趟简直就是主动走进龙潭虎穴,可是有一个后代的念头,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 就像先生求死若渴一样,老人同样是求后若渴。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道德,什么众生,都不重要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恶魔被放出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先生见老人点头同意,就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把抓住他的身子,说道:“去吧。” 老人被扔起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他大头朝下,向炼丹炉掉下去。 炼丹炉的盖子已经被掀开了,那小小的炉口忽然变得无比巨大。老人掉进去之后,盖子马上就盖上了。 他落在了炼丹炉当中,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漆黑一团,这里有很多星星,不仅头顶有,身子周围,甚至于脚下,都是闪烁的星辰。 老人就好像到了宇宙当中,正站在繁星中间一样。这样的景象,让他有些呆滞了。 忽然间,前面响起来了一阵梵音,就如同一个老僧正在念经一样。老人心中一凛:难道那个妖魔就在前面。 可是,妖魔怎么会念经? 老人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前面是妖魔固然好,可以求他帮自己留下香火。如果前面不是妖魔,那就更好了。在这种鬼地方,有个做伴的,真是一件美事。 老人朝着那个方向走了没多久,就发现有两颗星星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它化作了两盏灯笼。 这灯笼挂在一座小庙旁边,庙门是敞开着的,念经的声音时不时从里面飘出来。 老人信步走到小庙当中,发现这座庙和人间的庙宇没有任何区别。里面有一座黄泥垒成的供台,供台上坐着一个菩萨,也不知道这菩萨是谁。 供台下面有个蒲团,有老僧坐在蒲团上面,对着菩萨念经。 也许是老人的脚步声惊动了老僧,老僧的念经声停下来了,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老人看见和尚的脸,顿时一愣,因为这人的脸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最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谁都面熟? 和尚站起来,冲老人行了一礼,笑眯眯的说:“施主,你从何处来啊。” 老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就含含糊糊的说:“我从外边来。” 和尚点了点头,又说:“你是来找我的吗?” 老人心想:“这又该怎么回答?总不能问他:你是不是那个妖魔?” 然而,和尚却很是善解人意,笑眯眯的说:“你如果是来找妖魔的话,那我就是了。” 老人有点纳闷的看着和尚,心想:“他如果是妖魔,那这个妖魔也太慈眉善目了吧?世上那些得道高僧,不全都成了妖魔吗?”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一愣,终于知道为什么看这和尚如此面熟了。 因为和尚的脸,和供台上的佛像一模一样。 和尚见老人在看佛像,就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我被称为妖魔的原因了。我按照自己的模样塑了佛像,只拜自己,不拜神佛,他们就说我是妖魔了。” “唉,既然他们称呼我为妖魔,那我就只好杀几个人试试。免得枉担了虚名……” 老人听和尚把杀人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心里终于有些忐忑了。他现在很确定,这个和尚确实是妖魔,只有妖魔才会把人命看的这么不值钱。 和尚依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硬着头皮说道:“我女儿生不出孩子来,我想要个后人。” 和尚哈哈一笑:“你是把我当成送子观音了吗?好吧,你就说说你女儿的生辰八字。” 老人把生辰八字说了。 和尚掐指一算,连连摇头:“你女儿命中无子。” 老人大吃一惊。 和尚解释说:“她投胎转世,本来要投胎到隔壁家,成为男儿身的。结果你妻子恰好怀了个女孩,从门口经过,阴差阳错,她就到了你妻子肚子里面。” “上一世是男是女,姑且不论。这一世她本应该是男人,结果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怎么可能生得下孩子来?” 老人使劲抓了抓头发,说道:“去医院有救吗?” 和尚摆了摆手:“这不是病,而是命中无子,天意难违,老天爷的安排,谁能更改。” 老人就苦苦哀求。 和尚露出一幅悲天悯人的模样来,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想做这件事,但是看你太可怜,我就帮你一把吧。” 他把老人扶起来,说道:“你女儿本不应该有孩子,可是要让她强行生下来。这世上就多了一个人。天意不可违呀,咱们要多一个人,就必须先让世上少一个人。这样才能平衡。不然你的孙子也活不了。” 老人就问:“怎么少一个人?” 和尚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你活够了没有?” 老人被问的一愣,心想这和尚怎么忽然就骂人呢?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了,惊讶的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做少的那一个?” 和尚点了点头:“你少活多少年,你的孙子就能多活多少年。这个买卖,你做不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借时间 老人听了和尚的话,身子就止不住的抖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将要抱到孙子激动地,还是面临死亡时候的恐惧。 总之他哆哆嗦嗦的对和尚说:“我……我还能活几年?” 一句话仿佛提醒了和尚,和尚拍了一下额头,说道:“对对对,我忘记这件事了,我得看看你还有几年的阳寿。” 他问了一下老人的生辰八字,掐算了一番,然后有些失望的说道:“只剩下不到一年了,那有什么用?” 老人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 还有一年好活,就算有孙子,他也看不到了。 这时候,那和尚似乎想起一件事来,很感兴趣的对老人说:“要不然,你的鬼魂在世上多游荡几年?” 老人忧心忡忡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和尚说道:“刚才我顺便帮你掐算了一下下一世,你猜你能活多久?” 老人心想:我哪有心思猜这种玩意? 他随口说了一句:“八十岁?” 和尚哈哈大笑,拍着老人的肩膀说道:“你可真是自信啊,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活到八十岁?” 老人闭口不言,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点侮辱。 好在和尚没有笑多久,他淡淡的对老人说:“下一世,你能活四十岁。” 老人一听这话,更加沮丧了。 和尚笑眯眯的说道:“你也觉得,只活四十岁有点可惜是不是?我有一个提议,要不然,你直接跳过下一世算了,在下下世碰碰运气。” 老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和尚。和尚解释说:“等你今生死了之后,就不用投胎转世了。做一个孤魂野鬼,在人世间飘荡吧。与此同时,你的孙子就会出生,他会在世上活四十一年。四十一年,足够他娶妻生子,给你留下香火了吧?” 老人思考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我下下辈子投胎,能活多久?” 和尚点了点头:“我只能算到人的三生。” 老人奇怪的说:“下下辈子,不是第三生吗?” 和尚摇了摇头:“三生,指的是前世,今生,来世。” 老人只好点了点头。 和尚笑眯眯的说:“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帮你圆梦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这就去吧。” 随后,他一掌拍在老人的额头上。老人只觉得全身乏力,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临死的时候,他有一个念头:这个妖魔,为什么要帮我?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他是活雷锋不成? 人都很怕死。怕到了死到临头,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但是老人忽然发现,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断气的那一刻有点难受,然后就轻松了。 现在他轻飘飘的,做了魂魄。可以御风而行,可以四处游荡,腿脚灵便,精力旺盛,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老人看见了自己的丧事,女儿和女婿都来了。他们跪在灵床前,哭的悲悲戚戚。从哭声中,老人知道自己是死在庙里了,脑袋撞在炼丹炉上,血流了一地。 后来老人被葬下去了,他就守着自己的棺材,一直守了很多年。 女儿只来过一次,那时候她挺着大肚子,里面怀着自己的孙子。老人很想见孙子一面,可惜,从那以后,女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就孤零零的等着,直到今天,看见因果车厢停在墓碑旁边,鬼使神差的,他就上来了,并且坐在了我对面。 老人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下意识的,我问:“那个和尚是谁?” 老人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打了个寒战: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冥主? 老人笑着说:“刚才我就奇怪,好像在哪见过你似得,现在总算想起来了。看来咱们两个的因果,就在这里了。当年是你送了我一个孙子,可是我一直没有见到他,每当想起这件事来,我心里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很不甘心。” 我心想:看样子老人已经有执念了。 我苦笑了一声,对老人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找到孙子?” 老人点了点头:“如果这真的是因果,你恐怕得这么做。” 我苦着脸说:“你也看到了,我也被困在因果车厢,怎么帮你找到孙子?” 老人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说道:“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你我还有什么因果了。” 我有些疲惫的趴在桌子上,忽然我心中一动,对老人说:“你说,你孙子会不会也在这车厢上面。只不过需要我帮你把人找出来?” 老人使劲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搜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桌子下面,椅子旁边,墙角,行李架…… 这里很干净,我们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我懊恼的跺了跺脚,忽然感觉自己的衣兜有点不对劲。 我随手插进去,然后拿出来了一只旧手机。 我一看见这手机火气就上来了。这不是山鬼附身的那只手机吗? 上火车之前,李长庚死活不肯带着这只手机,说太晦气。但是他又不能扔了手机,不然的话山鬼一定会日夜哭号。 后来他开始花言巧语,想要骗我带着,我没有上当。想不到最后他还是悄悄塞进我的口袋里了。 我想要把手机扔了,可是旁边的老人忽然哆嗦起来了。他指着我的手机说:“孙子,孙子……” 我心想:“这老头,想孙子终于想疯了。” 可是几秒钟后,我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叫手机孙子,而是在叫手机里面的山鬼。 果然,几秒钟后,从手机里面钻出来了一团黑气,这黑气渐渐聚拢,变成了山鬼的模样。 山鬼见到老人之后,马上跪了下去,叫了一声爷爷。 我看的目瞪口呆。这两个人应该没有见过面吧,怎么会认识彼此? 山鬼似乎看出来了我的疑惑,对我说道:“亲人之间,血脉相连,现在我们两个都做了鬼,就更能感觉到这种血缘关系了。很清晰,绝对不会弄错的。” 老人抱着山鬼哭了一会,忽然身子一震,猛地把山鬼放开,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孩子,你多大了?你几岁死的?” 山鬼说道:“我三十岁那年死的,死了之后也算岁数的话,现在已经四十岁了。” 老人顿时就哭了,老泪纵横,愤愤不平的骂道:“那个和尚骗了我。我交出来了四十一年的阳寿。他却只让你活了三十年。” 山鬼沉默了。过了一会,他低声说:“爷爷,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老人问道。 山鬼挠了挠头,扶着老人坐下来,说道:“我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做一个梦。梦到一个和尚来向我化缘。我问他要什么东西,他说要时间。” “我不知道怎么把时间给他。这和尚就告诉我,房间里面有一支蜡烛,把蜡烛给他就可以了。” “在梦里面我一回头,果然有一根蜡烛。我就把蜡烛送给和尚了。而作为回报,和尚会念一段法咒,保佑我一帆风顺。” “我确实一帆风顺,我从小就很幸运。上学的时候,只比录取线高一分。工作的时候,面试成绩也是踩着及格线。甚至我恋爱,结婚。一件件事,好像冥冥之中,都有一种力量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 “直到我三十岁那年,我又梦到那和尚了。和尚对我说,他借走了我十一年,我没多长时间了。出去好好玩一圈吧。” “我本以为这些都是梦而已,我平时胡思乱想导致的怪梦。但是我死了之后,仔细想了想,发现没那么简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捉奸 山鬼说,他是十年前死的,死了之后,始终没办法投胎转世。被困在山神庙附近,没办法离开。 后来他渐渐地能感应到,他之所以不能投胎,是因为阳寿未尽。甚至可以说,他现在本应该是活人。 很有可能是那个和尚,借用了他十一年阳寿。 这样分析下来,山鬼就得出来了一个结论,那老和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办法来到人世间,所以只能偷别人的阳寿,攒够了之后,才可以投胎转世。 说到这里,山鬼忽然开始盯着我看。他疑惑的说:“你和那个和尚长得好像啊。只不过他要老一点,你要年轻一点。乍一看不会发现什么,仔细看的话,越来越觉得你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我听得身上直冒寒气,连忙摆了摆手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我今年二十了。那老和尚应该只有十岁才对。” 山鬼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有开始嘀咕着问我有没有弟弟。 我使劲摇了摇头。 山鬼和老人讲了一会老和尚的事,两个人又开始说家常。他们俩虽然是至亲,但是谁也没有见过谁,共同话题只有老人的那个女儿了。 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一个劲的胡思乱想。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炼丹炉里的老和尚,同样是冥主的一部分。 其余地方的冥主依附在阎罗庙中,无法离开,短时间内倒也没有关系。但是这一位冥主,却在十一年前来到了人间。 想到这里,我就打了个寒战。我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恐惧,因为我知道,我和冥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正想到这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小风,你赖在餐厅车厢不回去了?我看看,你吃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钱。” 我回头一看,李长庚正从外面走进来。而我身边的老人和山鬼已经不见了。 我们的因果已经结束,因果车厢也变得正常了。 我猛地站起来,握着手机对李长庚说:“谁让你把这东西塞进我衣兜里的?” 李长庚把手机接过去,笑嘻嘻的说:“我看车上的年轻人都在玩手机,只有你是个穷光蛋,怕你自卑,所以给你塞个手机充充门面。” 我快气死了:我要是拿着这老诺基亚才自卑死了好吧? 李长庚摆弄着手机看了一会,然后咦了一声:“山鬼不见了?” 我没精打采的说:“是啊,我帮你把他劝走了。” 李长庚道了一声谢,也没有再说别的,看样子他对山鬼也不大在意。 他又问我吃什么好东西了,我这才想起来还没吃饭,于是就点了些东西,这家伙则老实不客气的坐在我对面了。 酒足饭饱,我们回到了卧铺车厢,看见山妖和黑面神已经起床了。 我见周围没有人,就把冥主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几个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说等找到油灯和尚之后,好好调查一下冥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一天之后,我们在一个小镇下了火车,然后又雇了一辆三轮车,颠簸了大半天,来到了一个小村子。 这里说是小村子,其实是有点通俗了,我觉得应该叫一个寨子。 这里的人都透着一种原始的狂野和活力。当然,也有不少外地人在村子里面,做生意,或者偷偷地做生意。 这个地方已经靠近国界线了,出了村,走过一座铁索桥,对面就是邻国。所以这个村子就成了走私集散地。甚至会交易一些违禁的东西。 据山妖说,油灯和尚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至于他现在还在不在,那就不敢保证了。 我们找了一个向导,叫阿刀。 阿刀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常年打着赤膊,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而古铜色的皮肤上,又纹着一只丑陋的猛兽。 很显然,他是混社会的。据说身上带了这个猛兽,打架有力气,对敌不怕死。所以阿刀在这一带有着赫赫威名。虽然不是扛把子,但也是一个狠人。 我们要打听消息,就需要这种游手好闲的狠人。 阿刀是江湖人,江湖人讲义气。收了我们的钱之后,表示一定会让我们得到想要的消息。如果事情办不成,会退还一半。 反正钱也是山妖出的,我们也没在意,就满口答应了。 住宿的地方也是阿刀找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家。这是一座挺大的院子,是用石头和茅草垒成的,里面只住着一个女人,名字叫苦菜。 据说苦菜一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平时都是靠丈夫阿刀一伙人接济。 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是一个劫富济贫的故事。然而交谈了一番之后我们才知道,苦菜的丈夫和阿刀是兄弟。是在一次和敌人的冲突中死掉的。据说他的死亡和兄弟们作战不力有关系,所以这帮人很是愧疚。 这些年苦菜衣食无忧,但是一直恨极了那帮兄弟,所以看见他们之后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点忐忑,我们毕竟是阿刀介绍来的,万一苦菜恨屋及乌,给我们使点坏怎么办? 要知道我们的食宿都是苦菜负责的,她如果给我们悄悄下毒,那可了不得。 我把这个顾虑悄悄地向身边几个人说了。 黑面神就有些悲戚的笑了笑:“我这副样子,还怕人下毒吗?冥主不会让我死的。” 然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山妖则说道:“我是妖,不怕人间的毒。” 然后她走了。 我看向李长庚,李长庚说:“我是修行人,中毒之后,可以运功行气,把毒排出来,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 然后他也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茫然的站在院子里。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彷徨的声音:那我该怎么办? 入夜了,大伙都睡了。苦菜家很大,房间很多。好处是我们可以一人一个房间,不用再挤在一块了。坏处是我更害怕了。 虽然苦菜是个女人,按道理说,我不应该怕一个女人,不过我在暗,敌在明,谁知道她半夜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思前想后,找来了一根粗木棍,把门顶住了。 据说阿刀连夜去帮我们打听油灯和尚的消息了。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早上就能给我们他的去向。但愿一切顺利吧。 我在火车上颠了这么久,也确实是累了,所以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站在一条长长的街上。两边是一颗颗大树,每一棵树上都站着一只猫头鹰。 它们是阴差幻化而成的。 我有点害怕的问:“你又想怎么样?” “郭郭郭公。”猫头鹰忽然叫了一声。 我听了这声音,顿时一愣:“猫头鹰是这么叫的吗?” 随后,其余的猫头鹰也叫起来了:“郭郭郭公……” 我愣了一下,这猫头鹰的叫声,听起来不像是女人的声音,倒像是男人的声音。等等……好像是阿刀的声音。 我听到这里,忽然猛的一惊,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外面真的有鸟叫。 这声音惟妙惟肖,如果不是我一直心怀戒备,一定想不到这是人装出来的。 时间不长,鸟叫声消失了。随后我听到苦菜的房门响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穿过院子,院门也响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处,趴在门缝上面向外张望。 我看到苦菜把门打开了,阿刀带着一脸憨笑进来了。随后,这两个人就拥抱在一块。 我的眼都看直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界庙 这苦菜是个人物啊,白天的时候还恨得牙根痒痒,咒天骂地的。想不到到了半夜,就开始投怀送抱了。 我趴在门口,眼看着两个人簇拥着进了房间,然后里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阵被压抑的闷哼声。 我忍不住悄悄地打开了房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他们窗根底下。 幸好这里的房子普遍比较老旧,所以窗户上有一道缝隙。我慢慢抬起头来,向缝隙里面看,结果看到屋子里还没有关灯。 灯光下,苦菜和阿刀正纠缠在一块,上演了一出妖精打架。更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正对着床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还供奉着牌位,牌位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夫杨力之位。 我看的暗暗咋舌,这苦菜厉害啊。当着自己老公牌位的面干这种事,真是不怕天打雷劈? 后来他们两个把屋子里的灯关了,但是供桌上的蜡烛却还亮着。 烛光下的夜色很迷人,可是此情此景,我却觉得很渗人。 因为烛光的照耀,苦菜和阿刀的影子落在墙上,像是一只四足的怪兽。这怪兽舒展着胳膊腿,来回摇晃,看起来无比的渗人。 他们两个气喘吁吁,吹得供桌上的蜡烛也来回摇晃。忽然间,那蜡烛猛地一暗,火光变成了惨绿色。 我看的头皮发麻:烛光发生变化,这说明有鬼来了啊。 然而,苦菜和阿刀似乎浑然未觉,他们现在可能什么都顾不得了吧。 这个房间里面的鬼,十有八九就是灵位上的杨力了。可是我等了一会,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出什么怪事。我在心里不由的暗暗鄙视,看来这只鬼也是个没骨气的。 再有片刻,阿刀结束了。与此同时,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阿刀抱着苦菜到了床上。然后他们两个搂抱在一块,很快就睡着了。 我正在感慨,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一哆嗦,扭头一看,是山妖站在我身后。 我连忙站了起来。 山妖眉头紧皱,甚至有点鄙夷的看着我:“颜风,你该不会是在……” “没有,没有,我没有偷看。”我连忙解释。 山妖翻了翻白眼:“这好像是苦菜的房间吧。没想到啊,你是这样的人。” 我使劲摆手:“不是这么回事,我是听见鸟叫……” 我还没说完,山妖就哼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去了。她刚刚把门关上,又打开了一条缝隙,冲我说:“你如果敢偷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我打了个寒战,连忙逃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既然阿刀和苦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么我们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还是安心睡觉吧。 这样想了之后,我果然很快就睡着了。不过我又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我梦见自己站在阎罗殿的门口,正在使劲敲门。 我敲了一会,忽然自己就回过味来了:阎罗殿是什么地方?我敲门干什么?难道我还想要进去不成?这简直是活腻了啊。 想到这里,我转身就要走,可是还没等我转过身子,大门忽然打开了。随后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后面的阴差。 现在她不是猫头鹰,而是女人的形象。她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拉了进去,然后扑进我的怀里。 迷迷糊糊的,我抱着她进了大殿当中。我看到桌上放着一块灵位,上面写着:亡夫颜风之位。 我正惊讶的看着那块牌位,阴差忽然趴在了桌上,然后掀起了裙子…… ……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昨晚的噩梦太吓人了。我居然和阴差…… 我打了个哆嗦,嘴里念叨着:“有怪莫怪,得罪莫怪啊。” 我打开房门,看见苦菜正在院子里做饭,我看见她,就想起昨晚上的阿刀来了,不由得对她有些鄙夷。 不过这种鄙夷我只是放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至于原因嘛……我并不想做道德卫士,只想先找到油灯和尚再说。 我们吃早饭的时候,阿刀打着哈欠来了。 看他精神萎靡,显然是昨夜太操劳的缘故。 他见到苦菜之后,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叫了一声:“嫂子。” 苦菜看见阿刀,勃然变色,甩手就把手里的饭碗扔过去了。汤汤水水,淋淋漓漓的撒了他一身,并且大骂了一声:“滚。” 阿刀倒是能忍,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只是抹了一把脸,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叠钱,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苦菜冷笑了一声:“心意?多少心意能买人一条命?” 阿刀一言不发,像是惭愧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看着他们两个,心里暗暗感慨:这两个人的演技真是够厉害的啊。 阿刀没有再和苦菜交谈,而是转过脸来,对我们几个说:“你们要找的人,我已经打听到了。他进了界庙。然后就没有再出来。为了打听这个人,我忙了一夜,实在太累,所以你们得另外加钱,我就告诉你们他在界庙中的具体位置。” 山妖听了这话,想也没想,就要掏钱包,而我连忙止住她了。 山妖有点不解的看着我。而我朝阿刀笑了笑:“我们几个商量商量,毕竟经费有限。” 阿刀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对我说:“你们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找我。” 等阿刀走了之后,李长庚奇怪的看着我:“颜风,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心疼钱。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你的钱啊,你心疼什么?” 我看了看苦菜,她已经回屋了,于是小声说:“我不是心疼钱,我是生气咱们被人耍。” 李长庚瞪了瞪眼睛:“被人耍?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我耍别人,还没有人敢耍我,这家伙关公面前耍大刀,很嚣张啊。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道:“阿刀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去找油灯和尚,他和苦菜……” 我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看山妖。而山妖的脸色就更加鄙夷了。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他和苦菜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反正苦菜的老公虽然死了,也带了一顶绿帽子。” 李长庚就哦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风,我发现你到了这里之后,变得很八卦了啊。怎么?昨晚上趴墙根了?” 我被山妖看得有点冒冷汗,于是岔开话题说:“趴不趴墙根,这个不重要,重要是的阿刀在骗我们。” 李长庚闭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可能他早就知道油灯和尚的去向,所以这么肯定说他在界庙。嗯……那里既然叫庙,应该也不大,咱们就去转转,碰碰运气吧。” 我们几个人商量好了之后,就三口五口吃完了饭,然后向苦菜问了一下界庙的位置,急匆匆的赶过去了。 等我们找到地方之后,发现界庙和我们想象中太不一样了。这是一条街,沿着国境线建起来的。 两国的人可以在街上随意穿行,互相交易。 有不少直接在街边摆地摊,上面卖的全都是犯罪分子急需的东西。我看了两眼,就暗暗咋舌,对李长庚说:“怎么政府也不管吗?” 李长庚说道:“谁知道这里边有什么内幕呢?” 我们在街上转了一圈,感觉在这么多人当中,找到一个油灯和尚确实不容易。我们向摆摊的人询问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见到过一个和尚,结果这些人看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脸色臭的要命,根本不搭理我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母钱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难不成还真得找阿刀那个地头蛇?” 虽然那点小钱我们不在乎,但是一想到被人坑了,心里就很不爽。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再找找吧,实在找不到,就只能去请阿刀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时候,黑面神忽然说:“这里明明叫界庙,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庙?” 这个问题提出来之后,我们几个全都愣住了。是啊,怎么这里有点名不副实呢? 这里摆摊的人应该不会告诉我们答案了,我们就只好揣着疑惑四处闲逛。我们看起来像是在逛街,其实一直在看着周围的路人,看看有没有一个和尚经过。 可惜,让我们失望的是,我们从东头逛到西头,又从西头逛到东头,根本没有发现油灯和尚的踪迹。 我们本想再找找,但是有个光头拦住我们了。 光头的身上纹着很多佛像,包括他的头皮,上面也是纹身。他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歪着头对我们说:“喂,你们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打什么鬼主意呢?” 李长庚笑着说:“我们找人。” 光头就翻了翻白眼,说:“这一整条街,一个好人也没有。你们找谁?找到他,是打算抓回去呢?还是入伙呢?” 李长庚挠了挠头,诚恳的说:“我们就是想找他打听点事。” 光头哈哈大笑,说道:“找人打听事?那你更应该来找我了。这条街上,哪个不知道我强哥名头最响?” 李长庚就很热情的说:“强哥,我们要找的也是一个光头。” 我连忙拽了他一把,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们要找一个和尚,他叫油灯和尚。” 强哥摸了摸脑袋,说道:“油灯和尚啊,这个……让我告诉你们下落也可以,不过你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我一听这个就明白了,又是来要钱的。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我们没带钱,还是再找找吧。” 我们几个转身要走,谁知道强哥一伸手把我们拦住了,笑眯眯的说:“你们没带钱,可是带人了啊。这个小姑娘就值不少钱。” 他指的小姑娘,正是山妖。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啊。就笑眯眯的说:“你觉得山妖值多少钱?” 山妖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强哥,似乎很想知道自己的价值。 强哥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反正是够你们买消息了。好了,既然你们同意把人交给我,那咱们就开始交易吧。” 随后,他伸手就来拽山妖。 山妖就算再不懂人间的弯弯绕,也能看明白这强哥是想要把他骗走了。于是冷哼了一声,并指如刀,直接向强哥手腕上削过去了。 这如果是别人,巴不得拉住美女的手,好好轻薄一番呢。但是强哥毕竟是混江湖的,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马上把手缩回去了。 不过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分,手腕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淋漓漓的撒了出来。 强哥接连向后退了几步,面色有些苍白的看了看我们几个,然后说道:“既然你们不想交易,那咱们回头再见吧。” 他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迅速的闪身到了人群中,三绕两绕,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 强哥走了,李长庚却来了兴趣,他蹲下身子,仔细的研究着地上的血迹。 我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李长庚说:“这血的味道很熟悉啊。”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只闻到了阳光味和尘土味。 李长庚抬了抬头,挪动了一下身子,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阳光,然后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枚铜钱。 这铜钱刚刚靠近血液,血液就好像是见了磁铁的铁屑一样,向铜钱倾斜过来。 李长庚捏着铜钱换了换方向,血液也随之流动。只不过这里土质松软,血液只是转动了两下就渗进了黄土当中。 我问李长庚:“你的铜钱怎么回事?为什么能控制光头的血?” 李长庚让我看了看这枚铜钱:“你还认识它吗?” 我接过来看了两眼,迟疑的说:“有点面熟,但是具体在哪见过,我想不起来了。” 李长庚说:“这铜钱是温科长身上的。” 我恍然大悟:“这是那枚子钱。当初你说过,温科长吃掉的阳寿,都通过子钱到了母钱那里。” 李长庚点了点头:“光头一定见过母钱,甚至和母钱呆了一段时间,不然的话,他的血液不会受到吸引。” 我对李长庚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赶快把人抓过来啊。” 当初囚禁温科长的人曾经到处偷人的阳寿,我和李长庚都中招了。我们至少损失了一年阳寿,现在找到了正主,当然要讨回公道了。 反正现在也找不到油灯和尚,我们就先把阳寿的是解决掉吧。没准能顺手找到油灯和尚的位置,反正这两拨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臭味相投,也许是朋友呢。 我们几个人沿着血迹一路追下去。光头走的很急,应该没有时间包扎伤口。 我们跟了一路,忽然发现血迹消失了。李长庚说道:“他应该是在这个地方躲起来了,大家仔细找找。” 我们低着头在路上找了一会,山妖忽然指着一个小门说:“台阶上有血。” 我们几个马上跑过去,直接把门推开了。 里面是一个清幽的小院,穿过院子,有几间瓦房,古色古香的。看到瓦房,我仿佛到了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 我仿佛置身于北方的某个小镇,而不是国境线边缘的不稳定地带。 我们进去之后,就看见屋子里面坐着几个人。 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女人。上身穿着衬衣,下身穿着西装裙。一副精明干练的白领形象。 在她身后的,是几个精装的男人,即使是斯文的西装都掩饰不住他们的凶悍。这几个人很有可能是保镖或者打手。 女人正在喝茶,一边喝,一边用眼睛瞟站在面前的光头。 光头垂着手站在地上,一脸的憋屈。 女人慢条斯理的说道:“强先生,我们是请你来当向导的。可是你怎么跑出去了?” 光头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看起来很是狼狈。他似乎很想先把伤口包扎一下,但是又不敢得罪这个女人,于是耐着性子说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几个陌生人。他们鬼鬼祟祟的,我担心是来找你们的,于是就多问了几句。” 女人笑了:“你只是多问了几句,他们就把你打伤了吗?那这些人也真是够没礼貌的。” 女人挑了挑眉毛,指着我们说:“是这些人吗?” 强哥一回头,看见我们几个走进来,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往女人身后躲。 但是女人嫌恶的看了看他的手。 我们四个人大大喇喇的走到了屋子里面,自己找椅子坐下了。 女人总算把一杯茶喝完了,微笑着说:“你们是要做生意吗?” 李长庚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女人挑了挑眉毛:“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虽然抱怨似得说了一句,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对李长庚说道:“我们是做古董生意的。无论是字画,还是铜器,我们都喜欢。如果东西是真的,价钱不是问题。” 我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脑子里面有一个声音叫起来:“这个女人的蹩脚普通话,像是香港那边的。” 香港,香港……我脑子里嘟囔着这两个字,忽然心中一震,想到了一个词:港商。 当年和温科长交易的,不也是一个港商吗?是了,是了,如果不是她,子钱怎么会引我们来这里? 免费公告:178章出来了 昨晚的178章被驳回了,大概是因为扫黄什么的。因为没有收到提醒,所以刚刚知道。现在修改后通过了,大家可以去看了。 造成不便,深感抱歉。 第一百八十章 卖子钱 我想到港商的时候,一颗心就剧烈的波动起来了,好像破解了一道难题一样,很兴奋,很激动,我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 但是紧接着,我又感觉到不对劲了。如果这个女人是当年的港商,那么三十多年过去了,她为什么没有变老?依然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时候,有一个词跳到我的脑子里来了:阳寿。 温科长身上有一枚子钱,他只是得到了一部分阳寿,就能保持青春。那么拥有母钱的港商,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了? 我坐在李长庚身边,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是在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这时候,李长庚还在和港商谈话,在我看来,他说的全都是废话。比如说什么他师父有一张唐伯虎的话。画的是什么什么,倒了几手才传到他手里面。然后一个劲的问港商价钱。 等问完了价钱,又一拍脑门,说他师父丢了,画也不见了。 过了一会,又说有一个宋代的磁盘,一直用来养猫。这磁盘如何如何好看,模样如何如何罕见,甚至要来了纸笔,把模样画了下来,问港商这个值多少钱。结果问完了之后,又说磁盘早就被猫给碰坏了…… 后来又说,他有一个纯金的老君像,一到晚上,这老君像就烁烁放光。有一天晚上,有贼人来偷它。想不到老君显灵,吓得那小贼魂不附体。后来这小贼回去之后,就洗心革面,行善积德。只不过很可惜,这件宝贝在破四旧的时候让人砸了。 开始的时候,港商还耐着性子听他的这些废话,听到后边,也有些不耐烦了,就冲他说道:“李先生,你收藏颇丰。我很佩服。但是你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呢?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 李长庚就挠了挠头,感慨说:“我的好东西太多了,可是都没有带在身上。只剩下这枚铜钱,你看看是不是宝贝?” 李长庚说着,就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枚铜钱。我仔细一看,是温科长肚子里的子钱。 我看到子钱的那一刹那,就双眼紧紧地盯着港商。 港商瞟了子钱一眼,脸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至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变化。 她微微一笑,说道:“李先生,这枚铜钱倒是不错。不过据我所知,这铜钱是母子一对。有一对的话,它价值连城,如果只有一个,那就开不出好价钱来了。” 李长庚听了这话,有点失望的把钱收回去了,说道:“算了,算了。那我还是走吧。吹了这么半天,丢人现眼了,惭愧,惭愧。” 李长庚站起来要走,港商又叫住他了,说道:“李先生,你如果诚心要卖的话,我倒可以出个价钱。你看看怎么样?” 李长庚很感兴趣的点了点头。而港商就伸出来了一根手指。 李长庚眼前一亮:“一亿?” 港商扑哧一声,笑了:“一万。” 李长庚脸色涨红,怒道:“一万?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不卖,不卖了。小风,咱们走。” 我跟在李长庚身后就要离开。 这时候,港商说道:“十万怎么样?” 李长庚站住脚步,好像有了点要谈谈的想法。他上下打量了港商一番,说道:“从一万到十万,果然无奸不商啊。” 港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先生,我做买卖,从来不坑人。你这铜钱,其实不值十万。我之前给你一万,也算是很诚实了。” 李长庚很感兴趣的问:“那你现在怎么又给我十万了呢?” 港商说道:“十万块买来,我一定是亏了。不过……万一遇见拥有母钱的人,转手卖出去,我也许可以获利。” 李长庚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不买了,我也去找有母钱的人。” 随后,他大踏步的向外面走去了。看得出来,这一次李长庚脚步坚定,是真的打算走了。 港商似乎有点不甘心,追着我们说道:“你们不是商人,很难找到有母钱的人。不如放在我这里交易。” 李长庚理也不理。 港商又追上来,把一张名片塞进我手里,说道:“如果改了主意,给我打电话。” 我们几个人走到街上之后,李长庚问我:“他给你什么了?” 我扬了扬手中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上面的名字应该是港商自己的:李弦月。 李长庚把名片接过来,揣在自己兜里,然后又笑了一声:“咱们几个,谁也没有电话。要这名片有什么用?” 我对李长庚说:“你觉得母钱在不在她身上?” 李长庚点了点头:“肯定在她身上。她虽然掩饰的很好,不过怎么可能逃得了我的法眼?我故意让她看见子钱,又不卖给她,她一定心痒难耐。可能会来偷咱们的钱,到时候,她就别想再回去了。” 李长庚嘿嘿的笑起来了,笑容很淫荡。 我问李长庚,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李弦月母钱的事。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他本来是打算问的。但是进了宅子才发现,那宅子不简单。所以没敢轻举妄动,赶快伪装成了个什么都不懂得败家子。 这时候,太阳正在慢慢地落山。天一点点的黑下来了。 我们也向山村走去。 忽然间,我发现有点不对劲,街上的小贩正在匆匆的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天黑了,收拾东西回家倒没什么不对的,关键是他们收拾得太急了,好像晚了一秒钟就会死在这里似得。 这种气氛让我们有点紧张。 李长庚想要叫住一个人问问。忽然间,黑面神指着我们左边的宅子说:“那边变黑了。” 我扭头一看,可不是吗?虽然太阳落山了,但是西边还有晚霞,天色并没有黑下来,可是我们左边的房屋像是进入了夜间一样,变得黑乎乎的,我右边的一排屋子截然不同。 它们只是隔着一条街而已,怎么就有这么大区别。 我正在惊讶,山妖忽然叫了一声:“不止是房子,半边天都变黑了。” 我极目远眺,马上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我们左边,全都是黑乎乎的旷野,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个活物。那种景象,只能让我想起一个地方来:阴间。 而在我们右边,则是万家灯火的人间。 李长庚忽然叫了一声:“我明白了。这里叫界庙。是人间和阴间的界限。咱们快走。” 他话音未落,这条街忽然竖直起来。我们顿时被颠得东倒西歪。 李长庚和黑面神倒进了一边,而我和山妖掉进了另一边。 等我们两个滚落在地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四处张望。然后我就悲哀的发现,我们落在了暗的那一面。 脚下是黑色的沙子,头顶上是黑色的天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活物。那种铺天盖地的荒凉让我心生恐惧。 我看了看山妖,山妖也面色惨白。 她是妖,对天地的感知尤胜于我,看样子她被吓得不轻。 山妖问我:“咱们还能回去吗?” 我心想:你是妖,这种事不应该你更了解吗? 我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但是我心里清楚,在这个地方,一旦没了信念,那就只能等死了。如果有信念的话。也许……还能多撑一会吧。 于是我朝她笑了笑,说道:“不就是阴间吗?谁还没来过似得。咱们肯定能出去,大不了就投胎嘛。” 山妖紧张的跟在我身后,说道:“这里就是阴间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再耽搁下去,很快就会死掉?” 第一百八十一章 炼丹炉 我听了山妖的话,心中也是一紧。 说实话,对于妖和鬼来说,人的警觉性其实是很低的。可能是因为人太有理智了,所以很多先天的感应都被掩盖住了。 这里看起来很荒凉,里面也许藏着很多危险的地方。我感应不到,但是山妖感应到了。 我很谨慎的停下脚步来,小声问山妖:“你知道危险在什么地方吗?” 山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指了指前面。 我问道:“在那个方向?” 然而,山妖又平身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 我有点疑惑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山妖快哭出来了:“远处,近处。前后左右,全都是危险,我们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我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山妖的说法,我们已经在危险之中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低声说:“幸好咱们还没有受到伤害。只要咱们小心点,不要触发它们就行了……” 然而山妖摇了摇头,低声说:“咱们已经触发它们了。咱们正在受到伤害,你没有感觉吗?”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山妖,这时候我不那么害怕了,反而有点怀疑,这个山妖是不是有妄想症啊。如果是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的希望自己的的同伴是精神病人。 可是山妖打消了我的幻想,她从身上拿出来了一盏油灯。这盏油灯模样很怪,因为它有三个灯芯。 山妖把油灯递给我,说道:“你把本命灯火取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随口问:“怎么取出来?” 山妖皱了皱眉:“你不知道?” 我还没说话,她就来了一句:“我帮你吧。” 随后,我脊背上挨了一拳。我都市学的气血翻涌,胸腹中有一股难受的气息到处乱窜。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来的是血,淋淋漓漓落在油灯上。那盏灯轰然一声就被点燃了。 我有点郁闷的看着山妖:帮人取一下本命灯火也要这么暴力吗?是和李长庚学的? 山妖则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只有两盏?看样子你的第三盏隐藏的挺深啊,让我帮帮你。” 随后,她又要一拳落下来。 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着急的说道:“别,千万别再打我了,我只有两盏本命灯火。” 山妖有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两盏也够了,你自己看看你的本命灯火就明白了。” 我扭头一看,我的本命灯有些暗淡,和我以前看到的大不一样。不过我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个地方这么阴森诡异,也许是有阴气压制住了我的本命灯也说不定。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就让我瞪大了眼睛。我看到我的本命灯火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不仅仅是黯淡下去,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丝一丝的抽走它的活力。 山妖对我说:“现在你明白了吧?” 我点了点头,问山妖:“这是什么东西?” 山妖说:“我也不知道。也许阴间就是这样的吧。魂魄在这里呆久了,就会死掉。”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阴间是魂魄用来轮回的。如果进来就死,那还怎么轮回?” 山妖说道:“可是现在的阴间,已经不是过去的阴间了。冥主已经占据了这个地方。”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头皮一紧。 我想了想,对山妖说:“咱们先不要慌神,世界上没有绝境。无论多么凶险的地方,一定会留一个逃走的破绽,咱们趁着还没有魂飞魄散,就找找那个破绽吧。” 山妖点头答应了,就和我在这里漫无目的的溜达。 我们现在除了到处乱走,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实际上要找出路,我们俩最后分头找,这样比较节省时间。但是这个地方太恐怖了,而且我们随时会死,既然如此,那么死在一块,总比孤零零的死要好一点。 我端着那只油灯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就扭头对山妖说:“你能不能帮我把本命灯火放回去?” 山妖更加惊讶了:“你连这个都不会?” 然后她一抬手,直接把油灯向我嘴里塞进来了。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随后就感觉到两股炙热的气流沿着咽喉灌下去。我的脖子都要被烧焦了。 我随手把油灯扔在地上,趴在那里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然后,我软绵绵的身体有了点力气。而我的嗓子也恢复了正常。 我喘了口气,对山妖说:“你能不能温柔点?” 山妖满脸歉意,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是男人,所以不怕疼,下次我轻点。” 我现在不仅喉咙受伤,我的心也受伤了。 我们俩在这里走了一会,我就渐渐地感觉到。这里并不是阴间。虽然它和阴间很像,然而不是就是不是,我曾经去过阴间,并不是这样的。 我向山妖说了我的看法,山妖并没有怎么高兴。毕竟这里是什么地方不重要,我们有危险是真的。 过了一会,我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木鱼的声音。 我兴奋地对山妖说:“有人。” 山妖使劲点了点头,和我加快脚步向那边走去了。 敲木鱼的只能是僧人,虽然和尚中也有坏人,毕竟概率太低了。就算和尚是坏人,那又怎么样?看不到的敌人才更可怕。 我们两个一路奔跑,很快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座小庙。 这小庙没有匾额,只有一圈围墙,一座大殿而已。 我和山妖推了推门,那两扇门应手而开。 我们走到小庙里面,看见大殿当中点着一盏油灯。 借着有灯光,我看到一座泥台,一尊佛像。有个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念经。 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总觉得有点面熟。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不知道哪里面熟了。 或许是我们两个的脚步声惊动了老和尚,在我们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老和尚停止了念经声,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冲我们微微一笑。 我看到老和尚的脸,顿时心中一震,指着他叫道:“油灯和尚。” 这人绝对是油灯和尚,我在山妖的记忆中见过他。我看了看山妖,山妖果然也剧烈的哆嗦起来了。 她在身上摸了摸,拿出来了一把短剑,看样子是打算和油灯和尚拼命。 然而,油灯和尚却微微一笑,对山妖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不用白费力气了。” 我看了看这间小庙,忽然有点明白了,嘟囔着说:“原来这里就是界庙。” 油灯和尚哈哈一笑:“是啊,颜风小友,欢迎你啊。” 我谨慎的看着他:“你认识我?” 油灯和尚笑眯眯的说:“我当然认识你。” 我忽然明白过味来了。油灯和尚和冥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当然认识我。 我正想问问他冥主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供台上的油灯闪了一下,爆出一串火花来,借着这火花,我看见那尊佛像和油灯和尚长得一模一样。 我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闪过一样,指着油灯和尚大声说道:“我知道了,原来是你,原来是这么回事。” 油灯和尚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笑眯眯的说:“怎么回事?” 我说道:“这座庙,是在炼丹炉里边的,对不对?我们都在炼丹炉里边。还有,山鬼的阳寿就是你拿走的。一共十一年。” 油灯和尚可能不知道山鬼是谁,但是听到十一年阳寿,可能已经明白了。 随后,我又很是疑惑的看着他:“怪了,你拿走十一年阳寿之后,怎么没有去投胎?仍然呆在这个地方?” 第一百八十二章 界庙的入口 自始至终,油灯和尚都一脸和善的看着我。如果不是早就见过他,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就是油灯和尚。 他不是嫉恶如仇吗?见到妖和鬼就要斩尽杀绝吗?现在山妖就站在他面前,他为什么不动手? 他不是一身正义感吗?为什么要偷走山鬼的十一年阳寿? 他又是怎么和冥主勾结在一块的?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 油灯和尚叹了口气,坐在蒲团上,说道:“这些年来,有不少人进入了这个炼丹炉。他们的阳寿都被我抽取出来,送到了一个地方。至于他们的肉身,就变成了一块石头,散落在这片空间中。” 油灯和尚微笑的看着我和山妖:“不过你们两个很幸运,我今天不想大开杀戒。不仅不想打开杀戒,还要送你们离开。” 山妖皱着眉头看了油灯和尚一会,忽然说道:“我明白了,当年你的嫉恶如仇,一身正气,全都是装的。” “哦?”油灯和尚挑了挑眉毛。 山妖说道:“你就是为了激怒我师父,是不是?好把冥主种在他身上。” 油灯和尚仔细看了山妖两眼,忽然笑了:“你师父?就是那个小道士吗?想不到当初那个莽撞的小道士,现在已经做了别人的师父。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见油灯和尚始终避而不谈冥主的事,就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你到底是谁?你和冥主是什么关系?冥主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油灯和尚看了看我,微笑着说道:“颜风小友,你不觉得,我们两个长得很像吗?” 我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们两个确实很像,也许我老了就会变成你这副模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紧张,生怕油灯和尚是我的什么亲戚。 幸好,他说道:“我们俩都是冥主选中的人,我们都很幸运。你就如同我的亲人,我的兄弟。所以我不杀你。放你回人间。” “至于冥主的事情,你也不用再追问了。问的多了,对你没有好处。你只要遵从冥主的安排,等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真相,不仅如此,你还会得到一场大富贵。” 我心想:什么大富贵,我可完全没有兴趣。 然而,油灯和尚没有再和我们说话,他直接一扬手,有两道乌光从他的掌心中迸发出来。 其中一道是木锤,另外一道是木鱼。 木锤砸在山妖身上,木鱼砸在我的身上。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卡车撞了一样,身子直直的飞出去,砰地一声,又落在地上。 我打了几个滚,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叫我:“小风,小风?”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子周围还点着几支蜡烛。李长庚正站在蜡烛外面,手里捏着而一张黄符,一个劲的叫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对李长庚说:“你在干什么?” 李长庚随手把黄符扔了,哈哈大笑,说道:“小风,刚才你已经断气了,我又把你救活了。起死回生,看来我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 我翻了翻白眼,有点无奈的说:“我能活过来,和你关系好像不是那么大。” 李长庚一脸受伤的样子:“过河拆桥的我见过,但是拆的这么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小风,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啊。” 我也懒得和他说这些,就向周围张望了一下。 我看到这条街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倒不是说墙倒屋塌,而是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了,荒凉的有点像刚才的炼丹炉。 我扭头看了看,山妖也醒过来了。 我问李长庚,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李长庚对我说。刚才一阵地动山摇,其实是我们的幻觉。等他收敛心神,从幻觉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和山妖都躺在地上,变成了两具直挺挺的身体。 当然,这是李长庚的版本。黑面神的版本是,当时有东西在吸我们的魂魄。黑面神马上盘腿打坐,收敛心神。并且把最近的李长庚拽回来了,至于我和山妖,实在够不着了…… 我们几个离开了这条街,向苦菜家走去。 路上的时候,我们把在炼丹炉里面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长庚听了之后,也有点好奇:“照你们这么说,油灯和尚这些年一直在收集阳寿?而且这样他自己没有用。都给了别人?这个人应该是冥主吧?”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笑了笑:“至少和我们猜测的有点接近,冥主已经来到人间了,而且有十一年了。唯一让我搞不懂的事。界庙是在炼丹炉里的。阿刀又是怎么知道界庙的事的?” 这个问题一出来,我们都愣住了。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我们把阿刀也怀疑上了。 等我们回到苦菜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我们没有客气,直接坐下就开始吃,毕竟我们交了钱,和苦菜约好了食宿全包。 吃完饭之后,我们就早早的回房睡觉了。 我们并不是真的困了,而是在给苦菜机会。 今天晚上,我们要帮杨力捉奸。 当然,捉奸也不是目的,目的是让阿刀在惊慌万分的情况下说出实情。 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出钱向阿刀买消息。不过这个打算最终被否决了。界庙的消息太重大了,阿刀不会那么轻易透露给我们的,就算花钱买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着,阿刀始终没有来,而我已经困得打哈欠了。我有点懊恼,心想:阿刀不会不来了吧?这倒也是,每天晚上干那种事,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小混混也受不了吧? 这样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一阵鸟叫声:郭公,郭郭郭公。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到门缝处,向外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苦菜去开院门了。 等他们两个相拥着回到卧室之后,我就打开房门悄悄地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李长庚、山妖、黑面神几个人也出来了。 我们四个趴在窗根底下,偷看他们颠鸾倒凤。我忽然觉得我们的行为有点荒唐。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我经历的荒唐事还少吗?这算是比较正常的一件了。 阿刀今天似乎有点疲惫,折腾了很久才入巷子。 这时候,李长庚叫了一声:“拿贼拿赃,是时候了。” 然后一脚开房门,带头冲了进去。 我一边往里面冲,一边可怜阿刀。就我们今天这阵势,阿刀受了这番惊吓,以后不会变的不举吧? 我们冲到卧室里面的时候,苦菜正用一条被子盖住身体。而阿刀则光着身子,坦然的站在我面前。他手里提着一把刀,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 他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倒让我们有点不安了。 幸好我们有李长庚。他随手抓起桌上的牌位,叫道:“阿刀,你知道这是谁的牌位吗?” 他又把牌位放到苦菜面前:“你还记得你的丈夫是谁吗?” 苦菜本来一脸惶恐,听李长庚说到这里,忽然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一丝羞愤来:“我丈夫是谁关你什么事?” 李长庚就使劲摇了摇头,说道:“可怜啊,可怜的杨力。做了鬼还要被戴绿帽子。我要是他,就干脆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好了。” 阿刀扬了扬手中的刀,不耐烦的说:“你想怎么样?” 李长庚说道:“你得告诉我们,你怎么知道界庙的事的?以及界庙的入口在哪?是不是只有黄昏的时候可以进去。你实话实说,我们不难为你,你如果非要硬挺着,那我们就把你们的丑事宣扬出去。” 李长庚的话说的够明白了。可是阿刀却一脸茫然:“什么界庙,你们在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逼供 我们已经把阿刀堵在屋子里了,而且是捉奸在床。可是阿刀和苦菜脸上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可见这两个人脸皮之厚。 等我们询问阿刀界庙在哪里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来了个不知道。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难道他不怕我们宣扬他和苦菜的丑事?看他们两个一脸坦然,没准真的不怕。 不过……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觉得他的不怕全都是装出来的。如果真的不怕,他们俩白天的时候何苦做戏?还要大半夜的偷偷溜进来。 想到这里,我就笑了笑,对阿刀说:“你可要认真想想,不告诉我们界庙的入口,你和苦菜就等着被吐沫星子淹死吧。我听说你们这些混子最讲义气,不知道和兄弟的老婆偷情,会不会被人鄙视啊?” 我这么说了之后,阿刀却哈哈大笑,说道:“你喜欢乱嚼舌根那你就去,我要是怕了你,我也不用行走江湖了。” 我皱了皱眉头,看阿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啊。 李长庚走到阿刀面前,一脸和善的说:“你何必这样呢?把界庙的入口告诉我们,大家好聚好散,对你也好,对我们也好,是不是?” 阿刀的脸色变了几次,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界庙。” 我叹了口气,对李长庚说:“完了,这小子太有骨气,咱们今天怕是问不出来了,早知道就给他点钱好了。” 李长庚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他好像真的不知道界庙在哪。” 山妖在旁边对阿刀说:“我给你提个醒。界庙就在炼丹炉里边。那个炼丹炉你有没有见到?” 阿刀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叫道:“你们在炼丹炉的主意?” 我们顿时一喜,阿刀果然知道炼丹炉的事。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打了个暗号,然后就把门窗都堵住了。把阿刀困在屋子里,逼问他:“炼丹炉在什么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炼丹炉的?” 阿刀环视一圈,忽然嘿嘿一笑。屋子里面凭空刮起来一阵阴风。与此同时,桌上的蜡烛噗地一声灭了。 我们的双眼忽然间看不到东西,顿时都慌了。李长庚从怀里摸出火柴,把蜡烛点燃了。 借着烛光,我们看到苦菜依然一脸惊恐的坐在床上。而阿刀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有点纳闷,这阿刀阴森的笑了一声,我以为有什么绝招呢。怎么自己先晕倒了? 李长庚走过去,拍了拍阿刀的脸。阿刀悠悠醒转,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连忙伸手去拿衣服。 我们岂能让他如意?我和李长庚把他按住了。 李长庚笑着说:“阿刀兄弟,你先告诉我们界庙的事再说。” 这一次阿刀没有再推说不知道,而是拿出手机来,说道:“界庙的事,我知道的不是太清楚,你让我打个电话,我给你找个了解内情的人来。” 我们马上点头同意了。 阿刀迅速的拨了一个号,用当地的方言向那边说了两句话。我们听得莫名其妙的。我扭头问苦菜:“他说什么?” 苦菜冷冷的说:“他要他大哥带人来杀你们。” 阿刀就苦着脸说:“嫂子,你不用这么害我吧?” 说了这句话之后,阿刀忽然反应过来,他还在苦菜家里面,而且光着身子。于是挣扎着扯了一条床单,裹在自己身上。 他冲我们苦着脸说道:“几位好汉,你们就算要绑我,也不用绑到我嫂子家来吧?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长庚直接在他头上凿了一下:“你也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啊。你是不是失忆了?你可不是我们绑来的,是你自己要来的。” 阿刀一脸茫然:“我自己来的?不可能啊?难道我梦游了?” 我们现在有点怀疑他知不知道界庙的事了,因为我感觉这小子没几句实话。 时间不长,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阿刀笑着说:“人来了,我去开门。” 李长庚把他拦住了:“你别动,万一你趁机跑了怎么办?小风,你去。” 我答应了一声,走到屋门前,随手把门拉开了。随后,有一个黑洞洞硬邦邦的东西顶在我的脑门上。 这东西力气很大,把我的脑门都要戳破了,我刚刚想发火,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了,于是我不做声了。 随着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黑暗,我看到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正顶在我脑袋上。 他稍微一用力,我就向后退了一步。 于是我们两个这样一前一后的退到了屋子里。 李长庚还在叫我:“小风,你磨磨蹭蹭的,开个门也这么慢吗?”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急着投胎,那么快干什么?” 李长庚张了张嘴要说话,忽然一扭头看到我这边的情况,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刀高兴了,兴奋地叫了一声:“鸭哥,你来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冲他说:“走。” 阿刀想要走,但是被李长庚拽住了。 我有点着急了,这摆明了是要换人质。李长庚怎么不放人?他还真打算牺牲我不成? 这时候,李长庚看了看山妖。用目光询问了什么。 山妖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没有把握。” 李长庚又问黑面神。黑面神也摇了摇头。 李长庚无奈的推了推阿刀的肩膀:“去吧。” 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讨论先放人的问题。人家手里有枪,已经掌握了绝对的控制权。 山妖和黑面神应该不会被一把枪打死,他们两个口中的没有把握,应该是没把握救下我。 鸭哥也没有废话,就直接带着阿刀离开了。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以及苦菜。 我们四个尴尬的沉默着,而苦菜开始撒泼了,一个劲的骂我们是飞废物,四个人都杀不了一个人。 我听了一会,火气越来越大,就对苦菜说:“阿刀不是你老相好吗?你怎么那么希望他死?” 苦菜呸了一声,骂骂咧咧的说:“我和他有屁的关系。我恨不得他现在就死。” 李长庚从这话中听出来了别样的意味,问道:“是不是阿刀威胁你了?你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 苦菜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看她的神情,是没有受到威胁的。 阿刀已经被人救走了。于是苦菜变成了我们的目标。李长庚问苦菜:“你知不知道界庙的事?” 苦菜当没听见。 李长庚奸诈的笑了:“你如果不说,我们就把你和阿刀偷情的事宣扬出去。” 苦菜冷笑了一声:“人人都知道我恨死他了。没有人信的。你要是给一个寡妇造谣,小心被寨子里的人打死。”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那就不说阿刀了。说你……和他偷情。” 李长庚指了指黑面神。 苦菜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估计也是被黑面神那张脸给吓得。 李长庚见苦菜有了反应,更是得意,笑眯眯的说道:“嗯……就说你守寡多年,有些渴望,恰好见了我们这位黑兄弟,身材高大,体格强壮。于是心潮澎湃,抑制不住。半夜偷偷叩响了他的房门,要验看一下他那话儿的成色。” 山妖听得一脸茫然,显然不懂什么意思。而我在旁边窃笑不已。 我扭头看了看黑面神,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不过他嘴角的肌肉正在不停的抽搐,显然李长庚的话让他有点恼火。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附身 李长庚讲的正带劲,忽然一扭头,看见黑面神攥紧了拳头,马上就改口了,说道:“当然,我们黑兄弟是坚决拒绝的。你失望之下,就找了个替代品。” 然后李长庚就指了指我。 我叫了一声:“李大师,你就不用败坏我的名声了吧?” 李长庚来了句:“苦菜长得不赖,你也不吃亏。” 我心想:这又不是相亲呢。被人编排谣言,还有吃亏不吃亏那一说吗? 就在我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李长庚已经讲到我和苦菜怎么大战三百回合了,说的似模似样,好像他就在旁边看着似得…… “够了。”苦菜终于忍不住大喝了一声,打断了李长庚的遐想。 李长庚还有点意犹未尽,遗憾的说道:“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文思泉涌。你再给我五分钟,我连你们私生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苦菜咬着牙说道:“不就是界庙的事吗?我告诉你们,听完了马上滚蛋,别在这里烦我。” 我们马上答应了。 苦菜又看了看屋门,说道:“你们先去外边等一会,让我穿上衣服。” 我们愣了一下,心想苦菜的要求也不过分。人家还光着身子呢,我们就在旁边围观,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们三个走了,留下山妖在里面。 本来苦菜要把山妖也赶出去的,但是我们不同意,理由是谁知道苦菜家有没有后门地道的?万一我们都出去了,她偷偷溜走怎么办? 大概五六分钟之后,苦菜就让我们进去了。 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坐在椅子上,对我们说道:“听完了界庙的事,你们马上给我滚蛋。一分钟也不许留在我家。” 看样子我们是彻底让人讨厌了。不过对于苦菜的要求,我们并没有意见。她就是让我们留下我们也不敢了,谁知道她会不会给我们在饭菜里下毒? 苦菜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想,说道:“界庙就在炼丹炉里面。” 我们小鸡吃米一样点了点头。 苦菜又说:“炼丹炉埋在那条街下面。具体埋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阿刀知道。” 我心说,我们等于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李长庚有点不甘心,对苦菜说:“这消息是阿刀告诉你的吧?你就没问问炼丹炉在哪?” 苦菜说:“不是阿刀告诉我的,是我男人说的。” 我看了看杨力的牌位,心里感慨不已。忍不住说了句:“你就算要和阿刀偷情,至少也把牌位拿开啊。” 苦菜勃然大怒,指着我说道:“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旁边的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小风不懂,我懂。和你偷情的人,不是阿刀吧。”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李长庚,心想:他不是在说胡话吧?那人不是阿刀是谁? 李长庚笑了笑,冲我说道:“你还记得吗?阿刀嘿嘿笑了一声,屋子里的蜡烛就灭了。然后他就晕倒了。”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蜡烛灭掉之后,从他身体里面钻出来了一个东西,趁乱逃走了。” 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什么,惊呼了一声:“鬼上身。” 李长庚点了点头。 这件事的信息量有点大,我坐在椅子上,想了足足两分钟,这才猜到了一些东西,试探着问苦菜:“那只鬼,是你丈夫?” 苦菜没有说话,不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 我暗暗咋舌:这可真是太诡异了啊。 李长庚坐在我身边,分析说:“界庙的消息,也是那只鬼附身在阿刀身上告诉你的吧?” 苦菜点了点头。 我还是有点乱,疑惑的说:“你丈夫死了之后,附身在他的兄弟身上。然后你们白天是仇人,晚上是爱人。这角色你是怎么转换过来的?” 苦菜怒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赶快滚。” 李长庚厚着脸皮说:“据我所知,你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吧?你应该看不到鬼魂。所以,你知道你丈夫附身在阿刀身上,全都是听阿刀说的了?” 苦菜点了点头。 李长庚就露出感兴趣的微笑来:“那你就不担心,他骗了你?那并不是你丈夫?” 我听到这里,也替苦菜担心,万一这一切是阿刀编的怎么办? 阿刀早就爱上了自己的嫂子,苦于有杨力在,所以迟迟无法得手。干脆找了个机会杀了杨力。然后借口被杨力鬼上身。夜夜和苦菜颠鸾倒凤…… 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不过刚才李长庚说,确实有一只鬼魂从阿刀身上逃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苦菜对我们的询问很不耐烦,她说道:“界庙的事我已经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吗?”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当然可以走了,我是不忍心走啊。因为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一走,你就会遭殃。” 苦菜气急反笑:“我遭殃?我有什么遭殃的?” 李长庚说道:“你就那么确定,附身在阿刀身上的鬼魂是你丈夫吗?” 苦菜说道:“当然确定。” 李长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我是说鬼大师,如果我告诉你,我觉得他不是你丈夫呢?” 苦菜吃了一惊,站起来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长庚说:“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你丈夫附身在阿刀身上,你也没有和他鬼混的道理。这里边一定有原因。” 苦菜犹豫了一下,对我们说:“我男人的死,和阿刀有关。那天有一个大老板出钱,让他们去一个地方搬货。” “回来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另一伙人。两伙人打了一场,我男人就受了重伤。他受重伤,完全是阿刀几个人胆子太小,不敢往前冲。” “总之,因为有我男人在,那些货保下来了。等见到老板之后,那老板说,我男人治不好了。恰好这货很重要,需要一个人的血祭一下。就问阿刀他们几个,愿不愿意让我男人做这事。” “阿刀几个人收了钱,就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而且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反正我丈夫也活不过来了,不如答应了老板,我也好得一点抚恤金。” “总之,我男人就这么死了。死了之后,他不甘心。魂魄就附在阿刀身上。晚上的时候,就用他的身体回了家。” “我男人跟我说。只要我和他睡上七七四十九天,得了我的阴气,他就不会魂飞魄散了。到时候,我们还是夫妻。只不过白天的时候我一个人,晚上的时候和他在一块,是两个人。” 我听到这里差点晕倒了,这种明显的谎话,苦菜怎么都信? 后来我明白了,苦菜和杨力的感情应该很好,听了这番话之后,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无论如何也想试一试。 苦菜讲完之后,问李长庚:“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本来没什么问题,也确实有鬼可以通过采集女子的阴气保存魂魄的。可关键是,从阿刀身体里冒出来的魂魄不对。那魂魄死了有三十年了。你丈夫,应该没死这么久吧?” 苦菜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咬了咬嘴唇,说道:“他死了不到一个月。” 苦菜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所以,我还是让人耍了,对不对?” 李长庚有点怜悯的看着她。 苦才忽然大叫了一声,向墙上撞去。 这里的房子都是石头垒成的,这一下要是撞结实了,能把人撞死。 我们连忙拦住了苦菜。而李长庚则急匆匆的说:“别急,别急。我能找到你丈夫。” 第一百八十五章 躺着中枪 苦菜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就哭的更厉害了:“我都这样了,就算找到他有什么用?” 说完这话,她又要向墙上撞。 女人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我们几个不可能让她死了,只好一个劲的拦着,你来我往的,累了一身大汗。 后来李长庚说:“就算要死,也得见你男人最后一面啊。” 听了这话,苦菜总算安静下来了。 安静下来的苦菜也回过味来了,她就问李长庚,凭什么能找回杨力。 李长庚坐在椅子上,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那只鬼能骗过你,肯定跟你说过你和你丈夫之间的私密事对不对?” 苦菜点了点头:“那些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李长庚就拍了一下手,说道:“这不就对了?他凭什么知道那些事?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见过你丈夫。” 苦菜摇了摇头:“就算他见过我男人,那又怎么样?我男人不可能把那种事告诉他。” 苦菜口中的那种事究竟是什么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既然她说杨力不会说出去,应该就是真的吧。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丈夫不说,那只鬼就没有办法了吗?有时候人的记忆是不靠谱的,我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看到你的记忆。” 苦菜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忽然听到对方可以窥探到心底的秘密,有谁不怕? 李长庚摆了摆手,微笑着说:“你也不用害怕,我是有原则的人。这种歹毒的办法,我是不会用的。不然的话,刚才我就不会向阿刀逼供了,直接查看他的记忆就可以了。” 苦菜听了之后,忽然眉头一皱,问道:“你刚才说歹毒的办法?我丈夫被人查看了记忆,会怎么样?” 李长庚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如果是主动配合的话,那是没有事的。如果被人强迫看了记忆,脑子就会受到损伤。至于损伤到什么地步……我也不敢保证。” 苦菜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她哭着说道:“我男人那种人,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吭一声的。他一定不会配合的。” 我心想:看来杨力在她心目中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不过我倒觉得未必。要想禁受得住严刑拷打,那可不容易啊。 苦菜的脸色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李长庚说:“你能把人救回来,是不是?” 李长庚点了点头,对她说:“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我知道的情况越多,就越容易救人。” 苦菜想了想,说道:“我男人用血祭祀的那个东西,就是炼丹炉。” 李长庚点了点头,又问道:“然后呢?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苦菜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有点失望,这些消息,显然不足以让我们找到人。 李长庚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对苦菜说:“你带路,我们去找阿刀。既然那只鬼附身在他身上,他就一定知道炼丹炉的下落。” 苦菜听了这话,连忙带着我们出了门。她的脚步急匆匆的,显然是急坏了,我们几个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片刻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院子跟前。这院子破破烂烂的,里面长满了杂草,好像几百年没住人似得。 李长庚有点怀疑的问苦菜:“阿刀住在这里?” 苦菜点了点头:“他是单身汉。” 一句话我就明白了。单身汉本来就不爱收拾这个。更何况阿刀还是一个小混混。家里面长满杂草也就可以理解了。 李长庚轻轻推了推院门,那扇门吱扭一声就开了。 我们几个鱼贯而入,从荒草中穿过,走到了屋门口。 屋子里也乱糟糟的,甚至也长了草。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 看样子阿刀平时在村子里东游西逛的,家的意义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一张床而已。 屋子里一览无余,并没有阿刀。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阿刀是躲起来了,咱们走吧。” 苦菜点了点头,低声说:“今天晚上都动枪了,他确实得躲起来。我知道他经常去几个地方赌钱,我带着你们找找吧。” 我心想,如果阿刀真的要躲起来,肯定就不会去那几个地方了。 不过我们现在反正也没有什么头绪,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所谓的赌场,其实也就是普通的人家而已。在自己家设个赌局,可以有些抽头。不过要提供免费的茶水。 我们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阿刀。苦菜又问了几个人,也说阿刀没有来。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也累了,就回到了苦菜家。 现在苦菜依然是我们的房东,我们大半夜的也没办法去找房子,所以还得住在这里。 随便聊了两句,我们就睡下了。 可是等我躺在床上之后,我总觉得额头上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人在用枪指着我似得。 我随手摸了一把。这样一摸,本来是无意识的行为,可是我却真的摸到了一支枪管。 我吓得一哆嗦,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我才发现,床边多了一个黑影。是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枪,正死死地顶着我的脑袋。 我躺在床上没有动。不是爬不起来,是不敢爬起来。 “是鸭哥吗?”我沉声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把食指放在扳机上,慢慢地向下压。 我吓得魂飞魄散,急促的说道:“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条件……” 砰…… 一声巨响,他开枪了。 我大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额头。 还好,额头上并没有枪眼。我又摸了摸身上其他地方,依然正常。 我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就点燃了蜡烛。 谁知道蜡烛点亮之后,并不是明黄色,而是惨绿色。这个颜色,证明屋子里面有鬼。 我吓得一哆嗦,连忙把身上的五帝钱拿出来了。 我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鬼魂的踪迹。 略微考虑了一下,我决定用蜡烛把鬼找出来。只要蜡烛一接近鬼,烛光必定会缩成绿豆大小。 我的手已经碰到蜡烛了,这时候,烛光急速的缩小,眼看就要熄灭了。 我吓了一跳,转身去看身后,并没有人和鬼魂。 等等……我碰到蜡烛,烛光就会发生变化? 我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脚下。然后我发现,我没有影子。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我死了?我什么时候死的? 无论是谁,突然间发现自己死了,一定会惊慌失措吧。我觉得我还算镇定的,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我死了,那总得有尸体吧。我的尸体去哪了? 我回头看了看床上,那里空荡荡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确实很邪门,但是我不要慌,无非是丢了身体而已,我把它找回来,然后还魂就可以了。 我打开门,向李长庚的房间走去。要找到尸体,需要李长庚帮我。 然而我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我趴在窗户上向里面看了一眼,李长庚的床是空的。 我心中一惊,连忙去看山妖的房间。 里面也是空的。 这时候,我听到黑面神的房间中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松了口气,黑面神果然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啊,我们都中招了,只有他没事。 这一次我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趴在窗户上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我就呆住了。 我发现山妖、李长庚,都在黑面神的房间里。不仅有他们三个,还有我。 我的肉身,正在和他们谈笑风生。 第一百八十六章 窃尸者 看到他们四个的那一刻,我懵了。不过几秒钟后我就反应过来了,有人偷了我的肉身,正在骗李长庚他们几个。 想到这里,我就使劲的拍打屋门,谁知道我的手接触到门板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股炙热,好像我按到的不是木门,而是烧红的铁板。 我惨叫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然后我凑在门边仔细看了看。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马上明白过来了,有人在上面涂了鸡血。 是谁干的,不言而喻。黑面神不屑做这种事,山妖懒得做这种事。只有李长庚这家伙,喜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眼看着我的肉身在屋子里面侃侃而谈,说得李长庚几个连连点头。我在院子里急得团团乱转,却又没有办法。 涂了公鸡血的门,鬼魂是万万不敢碰的。我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忽然就想起苦菜来了。 事不宜迟,我向苦菜的卧室走过去。 她的卧室常年点着一只油灯,这蜡烛就是杨力的长明灯。灯光很暗,照在牌位上特别渗人。我也不知道苦菜怎么敢睡在这种屋子里面。 我慢慢地走过去,像是一个采花贼一样来到她床边。然后慢慢地趴在了她的身上。 我想要鬼上身,然后借用她的肉身推开李长庚的门。 谁知道我刚刚趴上去,苦菜的身上忽然冒出来一团烈火,一下向我烧过来了。 我疼得惨叫了一声,滚落在地上。 我的叫声终于把苦菜惊醒了。当我扑灭火的时候,看到苦菜正坐在床上,一脸戒备的看着屋子。 我看见她脖子上挂着和尚的念珠,手里面拿着桃木枝,被子上散落着五帝钱,枕头下藏着戒尺…… 这可真是准备齐全啊。 苦菜看不到我,但是她能感觉到我还在。我看见她手握着桃树枝,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外强中干的说道:“你不是我男人,不要再来缠着我了。隔壁住了三个大师,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叫一声,让你魂飞魄散。” 我心想:三个大师?我们不是四个人吗? 很快我就意识到,我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终于被苦菜识破了。她估计也看出来了,我不怎么懂鬼神。 我感觉有点悲哀,苦菜能看出来,厉鬼也能看出来,所以今天才挑软柿子捏,偷了我的肉身? 苦菜还在外强中干的威胁我。而我使劲挥了挥手,一阵阴风吹过,让窗户和门都丁丁当当的乱响。 我巴不得她叫人呢,把李长庚几个叫过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苦菜确实吓坏了,她脸色煞白,开始的时候还咬着嘴唇硬撑着,片刻之后,就闭上眼睛,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了。 随后,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向这边急匆匆的赶来了。 嘿嘿,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有点开心,于是得意忘形的笑了两声。谁知道这声音居然被苦菜听到了,她叫的就更加凄惨了。 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李长庚、山妖、黑面神、包括冒牌的颜风都挤了进来。 他们几个是能看到我的,所以看见之后,顿时就愣住了。 他们这种表情我很满意,我正要在他们面前来一场真假美猴王的时候。就见山妖呸了一声,说道:“我之前没说错吧?颜风就是个色鬼。前两天我还见他趴在苦菜窗根底下偷窥呢。今天可好,直接……直接……呸,说他都脏了我的嘴。” 然后她转身走了。 我百口莫辩,惊诧莫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李长庚也摇了摇头,一脸失望的说:“不争气啊,小风。你不争气啊。” 然后他也走了。 剩下黑面神古怪的笑了笑:“他们都看不起你,我却觉得没什么。年轻人嘛,难免有些需求。我这里有一本房中秘术,你可以看看,对你有好处。” 我摆了摆手:“滚滚滚,老没正经的。” 黑面神嘿嘿笑了一声,也离开了。 我见过他少年时候的风采,知道他是个性格豁达的道士。虽然这些年被冥主折磨的越来越内敛,但是内心深处的天性是不会变的。所以我才敢这么大胆的和黑面神说话。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门口就只剩下我和那个冒牌货了。 我在门里面,冒牌货在门外面。 他指着我说:“你不要对她动歪心思,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你。” 我勃然大怒,一个大耳光甩过去,打得他一趔趄,然后骂道:“你偷了我的肉身,还这么霸道?你做人有没有点羞耻心?” 打完了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吃亏,那是我的肉身啊。挨揍的不还是我自己? 冒牌货没有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我走在他身后,进了黑面神的屋子。 我有点恼火的说:“我的肉身被人偷了,你们看不出来吗?” 李长庚说:“看得出来,天下间什么蝇营狗苟的事,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我怒道:“你既然看得出来,为什么不帮我一把?任由这小子坐在这里?” 李长庚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他魂魄就快要散了,只能暂时依附在你的肉身上。” 我问道:“他是谁?” 李长庚说:“是阿刀。” 原来阿刀被鸭哥带走之后,就被拽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鸭哥问他,界庙的事,告诉我们多少了。 阿刀就说什么都没告诉,嘴巴严着呢。 鸭哥就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问他,到底说了多少。 阿刀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然后强调,一直没有说出入口的位置。 后来鸭哥就把他拽起来了,说他今天不说,保不齐明天就说了,得想办法让他闭嘴。 阿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打死了。 枪是火器,至阳至烈,一般来说,魂魄挨了这一下,直接就散掉了。但是阿刀挣扎着坚持下来了。 他生前毕竟是游手好闲的混子,打架斗殴,无所不为,身上有一股戾气。所以挨了一枪之后,短时间内魂魄并没有散掉。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阿刀知道,我们几个懂点鬼神,就跑回来求救。 谁知道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魂魄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只要一靠近李长庚他们几个,就会被阳气逼得魂飞魄散。 然后他就发现了我,我本命灯火少了一盏,对他的威胁很小,他干脆就把我的魂魄勾出来,抢走了我的肉身。 然后敲响李长庚的房门,把事情说出来了。 我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明白了,不就是马善被人骑吗?” 阿刀就说:“小风兄弟,你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今天我用了你的肉身,改天我加倍的补偿你好不好?” 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杨力都被你们投票祭祀那个什么炼丹炉了,我可不敢相信你的义气。” 阿刀听我提起杨力,顿时沉默不语了。这小子总算有点良知,还知道愧疚。 李长庚站起来说:“好了,别的事情都放一放。咱们先去找界庙吧。” 我问李长庚:“你知道界庙的入口了?” 李长庚指了指阿刀:“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入口在哪。” 我有点不相信的说:“他会这么活雷锋?” 李长庚笑了笑:“除此之外,他央求我们杀了鸭哥,替他报仇。”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合理了。他没有要求我们帮他转世吗?” 李长庚摊了摊手:“他离开你的肉身就会死。就算他要求了,我也没办法帮他。其实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他七天之后也得魂飞魄散。” 第一百八十七章 铁人 我听李长庚说,七天之后,阿刀就会魂飞魄散。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肉身他是抢不走了。 阿刀说知道界庙的入口,我们马上就决定了由他带路,现在就去界庙。 冥主的事,已经刻不容缓了,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掉。 苦菜听说我们要去找杨力,也要跟来,但是被我们劝回去了。用李长庚的话说,有小风一个累赘就够了,没必要再添一个。 我听了之后很郁闷,却没有办法反驳。 我们又来到了那条街。白天熙熙攘攘的街,现在变得冷冷清清。我们没有看到鬼怪,却觉得很邪门。 李长庚叹了口气,对阿刀说道:“你们在哪做生意不好?为什么专门选这条街呢?哪天逃跑的时候慢了一步,不就把自己害了吗?” 阿刀苦着脸说:“有些生意,只能在这条街上做才行。不然的话,会出事。” 李长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是沾血的东西吧?” 阿刀点了点头。 我好奇地问李长庚:“什么东西?” 李长庚说道:“他们交易的很多东西,要么是抢来的,要么是偷来的,要么流出去会伤害到无辜的人。这样的东西天生就带了煞气。而这条街很邪门,可以镇住那些东西上的煞气,可以保一时平安。” 我点了点头。 我们几个在大街上悄悄地走着。阿刀一直左顾右盼,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丈量步子。十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一扇大门前,指着里面说:“就在这院子里。” 我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这不是港商的院子吗? 李长庚扭头看了看阿刀:“这院子很难认吗?你刚才数步子干什么?” 看样子不仅我在怀里阿刀,李长庚也起了疑心。 阿刀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想数步子吗?我们来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就合理了。” 然后他伸手搭在墙头上,试了试就要翻上去。 阿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晚上的时候,这条街向来没有人。咱们直接走正门就可以。” 随后,他伸手推开了院门。 一座大宅子,居然没有上锁。 走进去之后,我看见宅子里的东西也都还在。不由得纳闷:他们不怕丢吗? 阿刀说:“这里的东西不会丢,谁敢在这种地方偷东西?” 我嗯了一声,感觉这效果和樊姨家的纸扎店一样。 阿刀站在院子里,又开始迈着步子量,他量了好一会,用脚点着一处地方说:“就在这,炼丹炉就在下面埋着呢。”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炼丹炉是铁的吧?埋在下面不会烂了吗?” 阿刀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人家老板的心思,我们哪猜的着?” 我们在院子里找了找,发现墙角丢着两把铁锹,估计是埋炼丹炉的时候用的,现在被我们拿过来,重新挖坑。 我是魂魄,不用干活。山妖是女人,也逃脱了苦役。李长庚奸似鬼,早就找了个肚子疼得借口。至于黑面神,谁敢让他干活? 所以挖坑的是阿刀。 阿刀一边挖坑一边抱怨,说他都快要魂飞魄散了,还要挖坑,说我们是不是太没人性了。 李长庚就说,反正你也要死了,一会坑挖好了,你就躺进去好了,就当是给自己挖坟了。你也不吃亏。 阿刀听了之后,更是叫屈,说古往今来,有谁是给自己挖坟坑的? 总之,我们几个谁也没有去帮忙,都很厚颜无耻的在旁边看着。 李长庚就问阿刀,说这条街一道晚上就变得那么邪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刀说,这条街老早就不对劲了。以前它叫金丹街。传说中孙悟空大闹天宫,踹翻了老君的炼丹炉。 炉砖落下来变成了火焰山,有一颗金丹掉在这里,变成了金丹街。当然,金丹是在土里面埋着的。 从那以后,一到晚上,这条街就要天翻地覆的变化一通。有谁没有及时跑出去,就会被金丹弄死。 这种传言真是无稽之谈,连孙悟空都出来了。我就对阿刀说:“你们就没有想过把这条街挖开,看看能不能找到金丹?找到了金丹,你们吃下去,不就能成仙了吗?” 阿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你想吃金丹?金丹还想吃你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来的,说这金丹到了人间之后,闻到了五谷杂粮的气味,就有了人性了。只可惜有人性没人形,埋在土里面出不来,所以他需要七七四十九个魂魄,吃够了之后,就可以做活人了。” 我们和阿刀胡扯了一通,虽然感觉他说的比神话故事还要玄。但是我们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条街本来就有问题。 可是这条街出了问题,为什么我们被关到了炼丹炉里面?总不能说这炼丹炉就是太上老君的吧?那也太扯了。 这时候,我们听到当的一声闷响。阿刀叫了一声:“挖到啦。”然后就跳了上来。 李长庚说:“挖到了而已,还没有挖出来呢。阿刀,你得加把劲啊。” 阿刀气喘吁吁地说:“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再挖下去,非得魂飞魄散不可。李大师,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李长庚虽然坏,但是也不是心理变态,眼看阿刀实在撑不住了,就让他去一边歇着。 然后他在土坑里面清理了一会,露出来那东西的本来面目。 不是炼丹炉,而是一口黑漆棺材。 我们都愣住了,然后齐刷刷的看向阿刀。 阿刀也是一脸茫然:“怎么是棺材?难道他们把炼丹炉装进棺材里了?” 我们几个想了想,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于是就各自抬着一角,把棺材搬上来了。 李长庚用铁锹撬了几下,把棺材盖撬下来了。 然后点着蜡烛向里面照了照。只听见噗地一声,蜡烛灭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有风?”我问李长庚。 李长庚说:“没感觉到啊。” 他把蜡烛重新点燃,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这一次蜡烛没有再熄灭,让我们得以看到棺材里面的景象。 里面没有炼丹炉,但是躺着一个人。这人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从头盖到脚,所以我们看不到他的脸。 山妖拿出刀来,把被子挑起来,扔在了棺材的角落中。 然后我发现,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一个铁人。 他身上已经生锈了,不过大体保存还算完整。 倒是他的脸,已经最先消失了,露出来里面空荡荡的颅腔。 “是一个铁人,还是一个空心的铁人。”李长庚很感兴趣的说。 随后,他咦了一声,举着蜡烛向那边照了照。然后他就看到,铁人的脑袋里面带着一张纸条。 他伸出两只手指,小心翼翼的把纸条夹了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还差四个魂魄。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恰好就在这时候,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将我们全都网住了。 这网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坚韧无比,就算是黑面神这样的人物也撕不开它。 我们几个像是四条大鱼一样,被紧紧的捆在里面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网的主人,是阿刀。 他笑眯眯的走过来,在我们身上踢了一脚:“你们不是很厉害吗?上次怎么欺负我来着?脱光了我的衣服羞辱我?” 李长庚苦着脸说:“阿刀,我们可是你的朋友啊,还要帮你报仇呢?” 阿刀冷笑了一声:“报仇的事就用不着你们了。” 随后,我听到棺材里传来一阵咯吱吱的声音。我扭头一看,铁人正缓缓地坐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老乡 空心的铁人,他的脸已经烂掉了,只剩下一个空洞。他的四肢也生满了铁锈,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只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可是它偏偏动了,像是人一样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并且扭了扭头,用那张空洞的脸对着我们。 在这一瞬间,我吓得不敢动弹了。 其实我就算是想动弹,也动不了了。 阿刀看见铁人坐起来,马上欢喜的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说道:“主人,四个魂魄已经带到了,你是不是可以帮我复活了?” 这时候,李长庚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我有点纳闷的问:“你笑什么?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笑?” 李长庚就嘿嘿的笑着说:“你看看阿刀带回来的这四个人。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黑面神,魂魄被冥主污染了。山妖,干脆不是人的魂魄。全都是歪瓜裂枣啊,铁人怎么下嘴?” 我提醒他说:“你是唯一正常的那一个,铁人可能会先吃了你充数。” 李长庚听了这话,笑容顿时就僵在脸上了。 随后,我看见铁人朝阿刀招了招手。 阿刀带着一脸畏惧和期盼走了过去。铁人伸手在他的头顶上抚了抚,忽然把一张空洞的脸凑到了阿刀脸上。 阿刀惨叫了一声,这声音闷在铁人的身体里面,听起来很遥远,很空洞。 然后,他晃了两晃,就倒地不起了。 我看得出来,阿刀的魂魄已经被铁人吞掉了。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李长庚摇头叹息,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开始点评。 这时候,铁人已经迈着舒缓的步子向我们走过来了。 他在我们面前站定了身子,然后我听到了阿刀的声音。他就在铁人的身体里面。很不屑的说:“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我现在变成了主人的一部分。从此以后,荣华富贵,长生不老,哪一样没有?” 李长庚笑了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被他消化,还残存着一点意识。再过几分钟,你就不这么认为了。” 果然,阿刀的声音消失不见了,估计已经变成铁人的一部分了。 这时候,铁人空洞的颅腔中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不停的变化,一会是男人,一会是女人,一会是老人,一会是小孩。我甚至在里面看到了阿刀。 他变化了一会之后,模样就渐渐的固定下来了。这张脸很像是前面那些脸的综合版,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别提多别扭了。 李长庚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附在阿刀身上,谎称杨力,和苦菜睡觉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铁人没有说话,伸手揪住了我。直接把我从网眼里拽出来了。 我是魂魄,刚才不是没想过从网眼里钻出来,可是我办不到,现在居然被铁人硬生生从网中揪出来,那种疼痛,就不必言说了。 柿子挑软的捏,我今天又做了一次软柿子。我有点不爽,于是拿出五帝钱来,扔进了铁人的脸里面。 只听到叮当一声,五帝钱掉进他的身体里面。 铁人没有任何异常变化,他根本不怕五帝钱。 旁边的李长庚还在大呼小叫:“小风,你搞什么鬼?当他是游戏机吗?怎么还投币。” 我心说你还懂游戏机,挺时髦的啊。我扯着嗓子喊:“我就快被他吞掉了,你有没有办法救我?” 李长庚大声说:“没有。你被吞了之后,努力保住神智,多撑一会是一会。我看他身上一直掉铁锈,可能过几秒钟自己就垮了。” 我心想:这算什么办法? 刚刚想到这里,铁人那张空洞的脸就凑过来了。然后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眼看就要把我的魂魄吸进去。 这时候,我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暴喝,随后好像有白光闪了一下。紧接着,铁人的身子震了一下,就松开手了。 我得到了自由,马上逃到了墙角。 然后我看到从门口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重甲,手中握着一只大戟。另一个人穿着一件皮甲,怀里抱着一杆长枪。 他们是前将军的盔甲,还有马成饭店的老板。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现在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刚才那一道白光,是前将军的大戟发出来的。它直接劈在了铁人的后背上,将它击倒了。 铁人到底之后,好像无法自己爬起来似得,他的手脚一直在轻微的挣扎,但是显得有些无力。 钱老板快步走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网里面的李长庚,惊奇的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也很纳闷的说:“你们怎么也在?” 这时候,李长庚大叫:“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叙旧?先把我们放出来行不行?” 我和钱老板蹲下身子,研究了很久,这才把网解开了。 李长庚从网里面钻出来,彻底松了一口气,对钱老板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跟着前将军找什么红盒子了吗?” 钱老板说:“红盒子就在这一代。” 听了这句话之后,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口棺材。 棺材是黑色的,但是里面却涂着红漆。所以说,红外面看,它是黑棺材,从里面看,它是红棺材。 或者把它叫做红盒子,也不算是不合理。 然而钱老板摇了摇头,说道:“盒子没有这么大,应该是可以捧在手心里的那种。” 这时候,前将军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把铁人拉起来看了两眼,然后失望的摇了摇头,一甩手,将它扔回到棺材里去了。 我小声的问钱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钱老板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找错人了吧。也许这铁人和那红盒子有什么关联,所以让前将军感应错了。” 我点了点头,心想:如果这个前将军不是那么喜怒无常的话,我倒想要问问他。 前将军的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扫过,但是没有停留。我知道他心中有执念,就是找到红盒子。所以不会在意别的事情。 前将军看了一圈,就转身离开了。钱老板和我们打了个招呼,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就跟在将军身后离开了。 我和李长庚把钱老板送到了门口。然后就被门外的景象惊呆了。 我看到很多孤魂野鬼,列着队站在外面。或者说,很多魂兵,正在街上直挺挺的站着。 他们本来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看到我和李长庚之后,忽然激动起来了。 那些鬼魂一拥而上,带着哭腔说道:“这是什么鬼差使?两斤纸钱就想让我们出生入死吗?我们不干了,纸钱还给你。” 我和李长庚慌乱的躲到了宅子里面,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李长庚在门里面大叫:“钱已经收了,想退就退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们就乖乖的当魂兵吧。老实一点,不要惹得将军不高兴。” 然后我听到前将军咳嗽了一声。乱纷纷的魂兵顿时安静下来了。 看样子这一路上前将军没少折腾他们,不然的话,做不到这样令行禁止。 外面安静了,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对方。 山妖说:“那么炼丹炉在哪?” 她不提这件事,我都快忘了我们最初来这里的目的了。 李长庚看着院子中的大坑说:“要不然,我们在别的地方挖一下?也许能找到。” 我们都点头同意了,不过在挖坑纸钱,先把棺材扔进坑里,又盖上了土。 谁知道铁人会不会再站起来,我们还是先把他埋了再说吧。 然而,刚刚填好土,我听到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一阵鸡叫声。 黑面神忽然脸色一变,说道:“太阳要出来了。由黑夜变成白昼,这条街恐怕……” 话还没说完,街道又震动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破门而入 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李长庚都是第一个逃走的。我和他在一块时间长了,别的本领没有学到,逃跑的本事却厉害了不少。 所以这时候我一马当先,大踏步的向门口跑了过去。 几秒钟后,我已经跨过门槛了,然而,这时候我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因为李长庚并没有跟上来。 有逃命的机会,他会放弃? 我纳闷的回过头,看见李长庚正跳着脚冲我大叫:“别出去,宅子是安全的。” 我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惊。连忙就要跑回来。 可是已经晚了,那宅子就如同是水中的影子一样,被我轻轻一碰,就散落成碎片了。 我惊恐地向周围望去,发现一切都消失了。我又站在一片黑乎乎的荒野中。 和上次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我身边连垫背的山妖也没有了。 我欲哭无泪,为什么我总是倒霉的那一个? 我凭着感觉在荒野中行走,试图找到油灯和尚。 上一次他没有杀我,甚至把我送了出来。所以这一次我想再碰碰运气。 然而,在这种地方,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想要找到一座小庙实在是太艰难了。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怀疑自己那点可怜的魂魄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候,我听到远方传来了一声巨响:咚…… 紧接着,我脚下的地面也随之一颤。 我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比现在无所事事要好。于是我加快脚步赶过去了。 走了十来分钟之后,我惊喜的发现,我对周围的景色渐渐的熟悉起来了。 实际上,这里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团,根本谈不上什么景色。但是我偏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知道,见鬼多了,人的潜能也会被开发出来,我这次的感知应该没错。 果然,再往前走了一会,我就看到了那座小庙。 不仅看到了小庙,我发现庙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正用拳头砸庙门,每一拳,下去,都会让小庙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在这个鬼地方还能碰到战友啊。 于是我兴冲冲的跑过去。因为没有再刻意的掩饰脚步声,所以我发出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 那砸门的人似乎听到了,猛地回过头来。 我看了一眼他的脸,顿时就吓呆了。 这人根本没有脸,只有一个空洞的颅腔。他根本就是我们刚刚埋进棺材里的铁人。 我呆愣楞的站在地上,试探着向后退了一步。铁人似乎盯准了我,马上向前走了一步。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在三姓村的经历来了。 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们经常会遇到狗。村民的狗是吃剩饭长大的,碰见节俭的主人,经常会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些狗从来不栓绳,就在村子里跑来跑去。 大多时候它们在垃圾堆上刨食。偶尔看见比较瘦弱的小孩就要欺负一下。 那时候,街上经常会有小孩举着板块砖头和狗对峙。 砖头虽然硬,但那是一次性的,扔出去就捡不回来了。所以小孩不敢砸狗。 狗牙虽然锋利,但是它不知道小孩的砖头是一次性的,所以也不敢贸然咬上来。 这时候就要比定力了。 如果狗先怂了,夹着尾巴逃跑。小孩就可以甩手把砖头扔在地上,不屑的吐一口痰,说:“一个畜生,也敢冲我叫?” 如果小孩怂了,提着砖头后退,狗一定会追上去,咬得它屁股开花。 很不幸,我现在就是那个先怂了的小孩。 我向后退了一步,就知道今天不该示弱。为了补救气势,我硬着头皮向前踏了一步。 可惜,铁人不是饿狗,他没有后退,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俩距离越来越近了,我看了看他的铁拳,又看了看庙门上的凹痕。心里盘算着我能挨几下。 在我迟疑的时候,铁人又向我走了一步。 我的心理彻底崩溃了,掉头就跑。 身后传来一阵轰隆声,那铁人踏着沉重的步子追上来了。 他的速度很快,我敢保证,再有两分钟我就会被追上。 他已经到我身后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从铁人空洞的颅腔里冒出来的阴风。阴风吹到我脖子里面,让我手脚僵硬,跑起来都不利索了。 我急中生智,猛地来了一个急转弯。铁人收势不住,接连向前跑了十来米才调整方向,继续追了过来。 我松了口气,开始绕着小庙逃跑。 这庙不大,有的是急转弯的地方。 我们两个一追一逃,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铁人却没有减速的迹象。 我擦了一把汗,在心中暗骂:这小子是什么做的? 我的肉身还在外面,我现在是魂魄,按道理说,应该身轻如燕,御风而行才对。可是我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怎么回事,我跑起来身子重的要命,好像扛着肉身一样。 想到肉身,我又有点担心了,现在外面已经天亮了,我还能顺利还阳吗?算了,我还是先考虑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吧。 我跑不动了,扶着墙气喘吁吁。眼看着铁人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铁人在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就把拳头伸出来了。它本来就力大无穷,再加上一路奔跑的冲势。我在临死前开始思考,我会被一拳打飞,还是一拳打穿? 就在这时候,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了上去。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就越过了围墙,掉在了另一边。 我狼狈的爬起来,看见油灯和尚站在旁边,双手合十,冲我微笑着说:“颜风,你的身体真不错。” 庙门口又传来隆隆的捶打声,而我的脸红了。 铁人要是会翻墙的话,早就翻墙进来了,还捶打庙门干什么?可怜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居然绕着小庙跑了百十来圈,得到油灯和尚一句“身体不错”的嘲讽。 我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对油灯和尚说:“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油灯和尚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高深莫测的说道:“这要看怎么定义害了。我见你今生困顿不看,一时不忍,于是一掌将你拍死,这算不算是害?” 我吓了一跳,说道:“这还不算害?” 油灯和尚微笑着说:“如果我拍死你之后,马上引着你的魂魄去投胎转世,让你生活在一个富贵人家。一生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最后无疾而终呢?” 我顿时陷入了沉思。然后对油灯和尚说:“你是说的挺吸引人,但是我还是不想被你拍死。” 油灯和尚哈哈一笑:“你不想被我拍死。以后就有可能被他拍死。你选择谁?” 他指了指门口。 我看见两扇庙门正扑簌扑簌的掉土,于是忧心忡忡的说道:“你不是在骗我吧?” 油灯和尚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道:“你不是有办法回人间吗?能不能在庙门被打破之前送我回去?” 油灯和尚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是可以送你回去的,但是回去的路已经被封死了,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惊讶而又徒劳的问道:“为什么?” 油灯和尚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他淡淡的说道:“因为你的三个朋友,在人间把炼丹炉挖出来了。” 我一听这话,脸顿时就黑下来了。李长庚这是不害死我不甘心啊。 我已经被卷到界庙里来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寻找炼丹炉?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李长庚寻找炼丹炉,可能也是为了救我,只是好心办坏了事。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咣当一声巨响,庙门塌了。 第一百九十章 铁人的来历 庙门一塌,我的脑子里就嗡的一声:完了。 果然,下一秒钟就看见铁人大踏步的走进来了。 他步幅很大,震得地面一阵晃动。 我小声对油灯和尚说:“咱们俩有机会从门口逃出去吗?” 油灯和尚摇了摇头。 其实我知道,是有机会的。只要油灯和尚舍己为人,大叫一声,吸引铁人的注意力,我是可以溜出去的。 关键是我不敢把这个计划说出来,我担心油灯和尚让我做那个舍己为人的人。 眼看铁人就要到我们面前了,油灯和尚忽然双目紧闭,说道:“闭上眼,他就看不到我们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 油灯和尚低声说:“他没有五官。他只能通过我们的眼睛看世界,你闭上眼他就是瞎子了。” 反正今天也逃不出去了,我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闭上了眼睛。 果然,那铁人停住了脚步。随后,我感觉到有一只干枯的手拽了拽我。 应该是油灯和尚。 我们俩走得很慢,因为我们是闭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 油灯和尚扶着墙,带着我摸到了庙门,然后走出来了。 “可以睁开眼了。”油灯和尚低声说道。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小庙门口。我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发现铁人依然站在院子里发呆。 油灯和尚对我说:“我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一会他就会发现我们。” 我听说铁人还要对付我们,顿时心中一阵绝望。 我问油灯和尚:“这铁人到底哪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油灯和尚苦笑了一声,对我说道:“这里有一个传说,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我愣了一下,问道:“那个金丹的传说?” 油灯和尚点了点头。 我苦笑着说:“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个铁人是金丹幻化而成的吧?” 油灯和尚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倒不是。那个传说有些偏差,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准确的说,这炼丹炉,不是用来炼丹的,是用来炼铁的。它真的能够点石成铁。只不过它炼出来的不是凡铁,而是神兵利器。” 我听得瞪大了眼睛。 油灯和尚继续说道:“这炼丹炉是谁铸成的,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它一代代的传下来,凡是拥有炼丹炉的人,都可以练出无坚不摧的兵器。” “后来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有一方诸侯找到了炼丹炉的主人。” “那人以为这诸侯要炼一把宝剑,或者一口宝刀。谁知道那诸侯说,要炼一支无坚不摧的神兵。” 油灯和尚顿了一顿,说道:“他的意思是,要用炼丹炉炼人,炼出一直无坚不摧的军队来。” 我摇了摇头,说道:“用炼丹炉炼剑,已经够离谱的了,怎么可能炼人?” 油灯和尚笑了笑:“你已经来过这个炼丹炉了,还觉得离谱吗?这个炼丹炉,几乎就是一个世界啊。” 我无话可说了。 油灯和尚叹了口气,说道:“炼丹炉的主人虽然有这种宝物,但是在诸侯面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诸侯欣赏你的时候,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大师。一旦惹恼了他,马上就会把关起来严刑拷打。” “炼丹炉的主人是个俊杰,很识时务,所以就把这个任务接下来了。” “要在炼丹炉里面炼人,人是承受不住的。就算有身体特别强壮的,经过重重磨难可以活着出来,出来之后也已经不成人形了。所以炼丹炉的主人没有直接把人放进去,而是炼出来了几套盔甲。” “盔甲套在人的身上,即使是老弱妇孺,也变得天生神力。而且这盔甲无坚不摧,自然就能打造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来了。” 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我们见过这种盔甲,原来前将军的盔甲是这么来的。” 油灯和尚接着说道:“然而,炼丹炉的主人完成任务之后,诸侯并没有放他离开,反而继续软禁他,逼着他炼制更多的盔甲。” “炼丹炉的主人既然能拥有这样的东西,自然也不是简单之辈。他当然能猜到诸侯的心思。无非是一直利用他,等到一统天下之后,再过河拆桥。” “于是炼丹炉的主人,偷偷炼制了一具很特别的盔甲。这盔甲有自己的思想。” 我心中一凛,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了院子里的铁人。 油灯和尚朝我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告诉我,我猜对了。 他说道:“铸造这盔甲的时候,炼丹炉的主人偷偷放进去了很多冤魂。这些冤魂都是战场上的死鬼。他们生前浑浑噩噩,被人驱赶着走向战场,又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所以怨气冲天,最讨厌战争。” “这些冤魂互相融合,渐渐地变成了铁人的心脏。炼丹炉的主人本来想利用这铁人制造一场混乱,然后趁机逃走。” “但是他走漏了风声,被诸侯发现了,于是命人杀了炼丹炉的主人。” “那些士兵能够在战场上保命,能够百战百胜,完全得益于炼丹炉主人的盔甲。他们虽然执行了诸侯的命令,内心深处其实是同情炼丹炉主人的。于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偷偷地帮他收了尸。” “谁知道这一下激怒了诸侯,诸侯将这几个人公开处死。士兵在军营中,也是有朋友的,他们的朋友同样有朋友,于是一股不满的情绪弥漫开来。” “有些人开始逃跑,只是被诸侯的亲信抓回来杀了。再后来,士兵们都安分下来了,不过也只是安分了两天而已。” “第三天夜里,士兵们鼓噪起来,冲到中军帐中,要杀掉诸侯。诸侯在亲信的保护下突围出去了。” “兵马全都乱了,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于是大家自相残杀,一直杀到天亮才罢休。” “在这一战中,铁人被打坏了,心脏则遗失了。至于炼丹炉,也不见踪影了。诸侯的兵马折损大半,从此一蹶不振,后来被对手抓住,以极为残酷的刑罚杀死了。” “从这时候开始,世上就有一个传言,说那些盔甲是不祥之物,虽然靠他们可以一时取胜,但是最后一定下场极惨。” “这种传言人人都听过,但是没有人相信。因为一统天下的诱惑太大了。所以当时几乎所有拥有实力的人,都派出了自己的人,寻找制造盔甲的方法。” “炼丹炉的主人已经死了。想要知道怎么制造盔甲,就只能从和他朝夕相处的铁人身上下手。但是铁人的心脏遗失,他变成了一堆普通的破铜烂铁。” “这些诸侯就开始用活人的血祭奠铁人,希望能让他活过来。另一方面,派人四处寻找他的心脏。” “在这中间,有一个叫隐王的人。他笼络了一批术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阴间偷来了一样东西。据说有这东西在手,可以找到任何想要找的东西。” “其他诸侯听到了这个消息,就派出了一些探子,混到了隐王的军中,想要在他找到心脏的那一刻,突然下手,把东西抢到手。” “隐王为了保密,就派出了五位将军。从五个方向寻找心脏。当然,阴间那件东西在谁手里,是没有人知道的。” 我听到这里,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隐王从阴间偷来的东西,应该就是那只红盒子了。而前将军消失,是他故意的。 他留下一具盔甲迷惑手下的士兵,而他自己,则金蝉脱壳,带着红盒子去找心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假心 前将军去干什么了,我不是太关心,我关心的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铁人现在还在庙里面,但是不代表他会永远在里面。 也许下一秒钟它就会跳出来,继续追杀我们。 到那时候,我们俩就闭着眼和他干耗着?还是分头逃跑。能逃走的那个就念一声阿弥陀佛,被追上的那个就听天由命?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原因才能解决问题。于是我问油灯和尚:“铁人为什么要攻打这间小庙?” 油灯和尚苦笑了一声,说道:“这铁人虽然丢失了心脏,但是还保留了一些本能。他的本能让他找回自己的心脏。而他的心脏又是炼丹炉里面炼出来的。” “所以百年之后,机缘巧合,他居然和炼丹炉相遇了。于是……他就进来了。这里是炼丹炉中唯一能藏下心脏的地方,他自然会进来寻找了。” 我对油灯和尚说:“你有没有拿他的心脏?如果在这里,你就交给他不好了?” 油灯和尚连连摇头,说道:“且不说我没有心脏,就算是有的话,我也不能给他。” 我惊奇的说道:“这是为什么?” 油灯和尚说道:“要知道,铁人一旦得到心脏,就会恢复神智。他从炼丹炉里炼出来之后,就一直呆在军营里面,不懂任何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很容易被有心人问出来盔甲的秘密。” 我苦笑着说:“你这担心有点多余了吧?外面早就天翻地覆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那些盔甲早就没用了。再者说了,当年的人都死绝了,还有谁关心盔甲?” 油灯和尚苦笑了一声:“真的没有人再关心盔甲了吗?我敢保证,隐王就一直没有忘记盔甲的事。” 我说道:“隐王是什么年代的人了,他能长生不老吗?没准现在已经投胎转世好几次了。” 油灯和尚一脸不相信,很固执的说道:“当初他手下有不少方士。那些人既然可以从阴曹地府偷来东西,就一定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是他不可能投胎转世,也许现在化作了一个大魔头,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也说不定。” 我挠了挠头,对油灯和尚说:“隐王是死是活,和我关系不大。你就直接告诉我,今天我们俩能不能活下来。” 油灯和尚忽然笑了,冲我说道:“隐王的生死,以前和你关系不大,从今天开始,恐怕就要有点关系了。” 我本能的感觉到一丝危险,于是很警惕的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油灯和尚说道:“我打算让你假扮成他的心脏,把他哄走……他的心脏是冤魂幻化而成的,本质上还是魂魄。以我的手段,要骗过他应该不难。你是一个聪明人,在人间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一定不会上当的吧?那样的话,盔甲的秘密就可以保住了。” 我没有逃走,因为我心里清楚。以油灯和尚的手段,我想要逃走也不现实。所以我只能动嘴。 我对油灯和尚说:“盔甲的事就算被隐王知道了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油灯和尚说道:“当然和我有关系。你以为我住在炼丹炉里面是偶然吗?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一定会再寻找炼丹炉的,到时候,我就永无宁日了。” 等我再问他炼丹炉的事情的时候,油灯和尚却不再多说了,只是一个劲的劝我乖乖的去当心脏。 我硬着头皮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咱们两个大有渊源吗?你也不想让我死吧?这样,我们两个闭着眼睛坐在这里,反正铁人也看不到,也许过一会就走了。” 油灯和尚摇了摇头:“铁人找不到心脏,一定会勃然大怒,或许会把这间小庙拆了。” 我无奈的说:“一间庙而已,拆了就拆了吧。” 油灯和尚说:“只可惜,供台上的佛像就是我的本体。他要是被打得粉碎,那我不死也要重伤。” 我听了这话,在心里暗骂: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这时候,院子里的铁人似乎不耐烦了,一拳击出,打肿了一根木柱。那柱子应声而断,整座大殿开始摇摇晃晃。 油灯和尚叹了口气,嘟囔着说道:“在这里间一座庙可不容易啊,真不知道用多少年才能修缮好了。” 随后,他大手一张,像我抓过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颜风,我就送你一场大功德吧。” 我心里破口大骂:“老秃驴,这种功德我才不想要。” 但是已经晚了,我也不知道油灯和尚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我感觉自己的躯体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如同铁铸成。 我试探着伸了伸手脚,觉得很不灵便。 这时候,院子里的铁人猛地转过身来了。他虽然没有脸,但是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惊喜。 随着我们两个越来越近,我不由自主的向他走过去了。就好像两块磁铁一样,紧紧地吸附在一块。 随后,我的身体就慢慢地融入到铁人当中,就好像我穿上了一套盔甲一样。 我能感受到铁人的思想,甚至能艰难地指挥着铁人的动作,虽然这种指挥很不灵便。 因为我并不是即将魂飞魄散的冤魂,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和铁人自己的打算是相冲突的。 我们现在就像是两个抢饭方向盘的小孩,让这辆车左右摇摆。 铁人摇摇晃晃的,向外面走去,我能感觉到,他是要回到人间。 在临走的时候,我一眼看到了大殿中的佛像,又看到了站在庙门外,一脸慈眉善目的油灯和尚。 我击中全部注意力,努力地操纵着铁人,让他弯下腰,张开手臂,搬起来一块大石头,然后狠狠地向大殿砸过去。 石头很沉重,铁人的力气又很大。于是石头带着呜呜的风声,砰的撞在佛像身上。 我听到油灯和尚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兴奋地笑了。 随后,铁人大踏步的向前走去。时间不长,我们好像碰到了一个看不到的壁垒,这里应该是炼丹炉的外壁了。 铁人伸出两只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硬生生撕开一条裂缝,然后一步跨出。 我觉得周围的景色一阵恍惚。然后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很狭窄,刚刚能容下一个人而已。身体周围全都是木板,把我夹在中间。 现在的我,就如同是一个躲在衣柜里的奸夫。 不过我很快就知道,我不是在衣柜里面,而是在棺材里面。 我伸出手,想要把棺材盖推开。这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听出来是那个港商的声音。我还有她的一张名片,知道她叫李弦月。 我听见李弦月说:“这院子里面,为什么埋着一口空棺材?这多晦气?” 我很纳闷:我明明在棺材里躺着啊,她为什么说是空棺材? 随后我就想明白了。刚才我和铁人是在炼丹炉里面的,所以他们没有看到。 这么说,我已经被挖出来了?只要打破棺材,就可以回到人间? 我正打算动手的时候,又听到了鸭哥的声音:“老板,昨晚上肯定是那伙外来人,除了他们,没人敢来这里偷东西。” 李弦月淡淡的嗯了一声。 鸭哥又说:“要不要我帮你把炼丹炉找回来?” 李弦月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不用了。是我的东西,他们拿不走。让他们先忙吧。等他们忙完了,我们再收账就可以了。” 鸭哥又问:“这口棺材呢?” 李弦月淡淡的说:“烧了吧,晦气。” 鸭哥答应了一声。几分钟后,我就闻到了汽油味。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劫持 对方要烧棺? 我惊出来一身冷汗,铁人是一副铁壳子,它不怕大火焚身,但是我怕啊。我可不想试验阴间的魂魄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住人间的火焰。 于是我伸出手,用力的推了一下棺材盖。 也幸好我现在在铁人的身体里面,所以力大无穷。棺材盖上的钉子挨个崩断,棺材盖砰地一声,被我推开了。 我从棺材里面跳出来,发现院子里面的人都一脸戒备的看着我。 院子正中的李弦月显然是经过大风浪的。她皱了皱眉头,冲我说道:“你是谁?为什么呆在棺材里面?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懒得搭理她,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 外面天已经亮了,铁人被太阳一照,他自己那点可怜的意志迅速的隐藏起来了,所以我能还算顺利的控制他。 而且我发现,铁人也不再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了,它变得有点像人的皮肤。只不过摸上去就会发现它硬邦邦的,仍然是铁铸的。 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李弦月忽然叫了一声:“站住。” 我急着找李长庚,所以也没有搭理她,身体甚至连停顿的反应都没有,就直接跨出门去了。 在这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碰的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像是被一个大铁锤打中了一样。 我飞出去,摔倒在地上。疼的躺在那里直抽抽。 我很想爬起来,但是我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在这一刻,我终于想起来了,这里不是内地。在这个地方,有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做的。 我艰难地扭了扭头,看见李弦月正把一只枪塞回到衣服里面。 我有点庆幸,还好我现在的躯体是用铁做的。如果是纸钱的肉身,我现在早就死了吧? 这时候,鸭哥带着两个人走过来了,一个拽住我一只胳膊,另一个拽住我一条腿,硬生生的拖回到院子里面去了。 街上有很多人在围观,鸭哥骂了一句:回家看你妈去。 然后就把大门关上了。 这时候我已经缓过来了,但是我没有动。我躺在地上,装出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来。 李弦月走过来,绕着我看了一圈,皱着眉头说:“中了我一枪,没有流血,没有受伤,你是人还是妖?” 我见李弦月看破了我的身体状况,就没有再装下去,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来了,然后扼住了她的脖子。 等我把李弦月制住之后,鸭哥他们才刚刚反应过来。 我有点感慨,这铁人的身体真的不错啊。不仅刀枪不入,而且反应如此敏捷,比我自己的要好用多了。 要不是担心被铁人的意识同化,我真想呆在这里算了。 鸭哥从怀里掏出枪来,指着我说:“小子,把人给我放下。” 我无奈的说:“你在拍电影吗?你猜我会不会放下?别拿那破玩意指着我了,我不怕。” 鸭哥沉默了一会,换了一副口气,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转了转脖子,不怎么样,我只想离开。 李弦月说:“你把我放下,我保证你可以离开。” 我慢条斯理的说:“把你放下了,我有可能离开,有可能离不开。不把你放下,我肯定能离开。如果你是我,你猜我要不要把你放下?” 李弦月的脸上阴晴不定。 我没有再给她考虑的时间,直接拖着她走了。 鸭哥那群人要跟上来,我用手指摁住李弦月的喉咙,说道:“谁要是跨过门槛一步,我就扎穿她的脖子。” 鸭哥果然不敢动了,不过他还嘴硬,问我:“你敢杀人?” 我笑了:“你们敢开枪,你猜我敢不敢杀人?” 鸭哥没有说话,我带着李弦月走了。 笑话,老子都死了,还不敢杀人? 这时候,在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看见我单枪匹马掳了个美女出来,全都热烈鼓掌。 我像是领导视察一样,从街上一路走过去。居然还有点春风得意的感觉。 这时候,李弦月忽然说了声:“你不是人。” 我看了看她,她说道:“活人的皮肤不是这样的。” 我翻了翻白眼:“你也不是人,活人不会永远这么年轻。” 李弦月闻言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回答。让她好奇去吧。 我一路急匆匆的走到了苦菜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哭声。 我有点纳闷:为什么有人在哭? 随后我就想到:对了,我的魂魄在这里,肉身是不是被李长庚带回去了?难道说,他觉得救不活我了,所以在给我办丧事? 虽然我很担心自己能不能还阳,但是想到李长庚居然肯哭我两声,也觉得有点欣慰。 然而,等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哭的人不是李长庚一伙,而是苦菜。 苦菜坐在凳子上,一边哭一边喊:“杨力啊,你个杀千刀的,你就这么死了啊。死了也不来见我一面,今天是你的七七,我给你烧两张纸做路费……” 我有点失望。原来哭的是杨力啊。 等我拖着李弦月走进去之后,苦菜的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李长庚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没有什么反应。然后他看了李弦月一眼,顿时大吃了一惊:“这不是李小姐吗?你这是怎么了?” 李弦月苦笑了一声:“我被人劫持了。” 李长庚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位兄弟,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有点无奈的说:“李大师,你别玩了,你是真不认识我了,还是装不认识我?” 李长庚依然一脸茫然。 我只好说道:“我是颜风。” 李长庚神色一动:“哪个颜风?” 我有点不爽的说:“你认识几个颜风?三姓村的颜风。” 李长庚回头指了指躺在墙角的肉身:“这个颜风?” 我看见我的肉身斜倚在墙角,狼狈的要命,不由得大为恼火。 不过我还是压着火气点了点头:“嗯,这个颜风。” 李长庚就笑了,说:“小风,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我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先把我的肉身放好了,然后我们再详谈。” 李长庚把我的肉身搬到了床上,然后带着我进了客厅。 我找了一条绳子把李弦月捆起来了,又把她的枪拿走了,扔进了一间小屋里面,免得她偷听我们谈话。 李长庚先把他们经历的事讲了一遍,和我猜想的差不多。我出事之后,他们就抓紧时间在院子里面挖了一遍,把炼丹炉找到了。 可是打开炼丹炉,却只看见一炉铁锈,并没有找到我的魂魄。 这时候李长庚才意识到,这炼丹炉别有洞天,可能需要特定的手法才能打开。 所以他也很无奈,只能把我的肉身和炼丹炉都带回去了,先安置在苦菜家。 李长庚说完之后,我就把我经历的事情讲了一遍。 然后我问他:“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现在该怎么办……那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他说道:“现在咱们得找到铁人的心脏。他有了真正的心脏,大概就会把你放出来了。不仅是你,连杨力也会放出来。” 苦菜在旁边听说杨力有可能回来,顿时脸上充满了希望,然后一脸哀求的看着我。 我见她这幅样子,有点不忍心。我想帮帮她,也想帮帮我自己,但是我有心无力。 我坐在椅子上,无奈的说:“找到心脏,谈何容易啊。” 李长庚忽然指了指院子:“有他在,应该会简单一点吧。” 我一扭头,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行军 我仔细一看,发现站在院子里面的人是钱老板。 我忍不住笑了。他乡遇故知,那种喜悦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 我们几个人迎了出去。钱老板和李长庚寒暄了两句,然后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位朋友是……” 我有点纳闷:怎么现在谁都不认识我了? 我无奈的说:“我是颜风。最近出了点问题。” 钱老板就一副了解的样子,朝我点了点头。他毕竟也经历过太多和鬼神有关的事情了,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遇到。 我们坐定了之后,钱老板说:“昨天晚上遇见你们之后。我就一直想着来看看。现在是白天,盔甲和魂兵都藏起来了,所以我自由一点。” 李长庚问钱老板:“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钱老板叹了口气:“前将军太狡猾了,一路上做了很多真真假假的布置。盔甲能够感应到他,但是找来找去,都找错了。不过他估计就在附近了,估计再有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就可以找到人了。” 我有点激动地说:“我们可以跟着你们吗?” 钱老板一脸奇怪的说:“颜风老弟。难道你也对那只盒子感兴趣?”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确实感兴趣,但是我和前将军的目的是一样的。” 随后,我就把昨天晚上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种事没有必要瞒着钱老板。 他听了之后,沉思半晌,然后对我说:“前将军带着盒子出发,到现在已经五百年了。按道理说,他应该已经找到心脏了。颜风老弟,你晚上就跟我们一块行动吧。等我们找到心脏之后,就放回到铁人身体里面。” “这样一来,将军能够完成任务,我也可以带着盒子去向阴间人交差。至于你,也就可以解脱了。” 我点了点头。 钱老板和我们聊了一会,约定了晚上见面的时间。然后在苦菜家吃了午饭,这才离开了。 李长庚几个吃过饭之后,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昨晚上忙了一夜,也该补补觉了。 等我睡醒之后,看见李长庚在我身体周围布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一些破了口的杯子和碟子,每一个里面都点着一只蜡烛。 李长庚解释说,这些东西能够温养你的肉身。让你多坚持一段时间,免得还没有还阳,肉身倒先腐烂了。 我点了点头,也略微放心了一些。 等月亮出来之后,我们就出发了。 李长庚走在最前面,我跟在后面。然后是山妖和黑面神。 我们排成一条队伍,一路沉默的向前走。 这种气氛有点古怪,我心里忐忑不安,张了张嘴,我想要和李长庚说句话。忽然发现,我的嘴巴不受控制了。 我心里一凛,知道铁人的意识正在恢复,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铁人依然跟着李长庚向前走,现在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把李长庚的脑袋打坏。 李长庚浑然未觉,仍然缓缓地向前走着。我咬了咬舌尖,想要提醒李长庚一句,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我们走出了村子,来到了一座小庙跟前。 叫它小庙,其实是汉人的叫法。当地人可能不这么认为。其实它也确实不像是庙。准确的说,它是一棵大树。 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大树,树叶都掉光了,但是枝干还立在地上。在树干中央,有一个大树洞,里面放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 村民神神叨叨的,时不时来这里祭拜一次。 我们在树下等了一会,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前将军的盔甲带着魂兵来了。 我们几个藏在树后面,打算等魂兵经过的时候,偷偷藏进队伍里面。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我们都捂住口鼻,不敢呼吸。 前将军的盔甲走到大树跟前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脚步。他扭过头来,向我们这边看出来了。 我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藏在树后面,动也不敢动。 然后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是盔甲过来了。 我在心里暗暗盘算,如果盔甲要杀我的话,我能不能挡得住他? 他是盔甲,我是铁人,我们两个是不是应该平分秋色? 不不不,我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毕竟我身体里面还有另一道意识。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盔甲的声音停下来了。良久,它都没有别的动静。 随后,我听到了钱老板的声音。他干笑了一声,用谄媚的语调说道:“将军,你在看什么呢?” 盔甲的声音空洞而阴冷:“神龛。” 钱老板明显也松了口气:“原来在看神龛啊。将军,这只是几块骨头而已,也能带个神字?” 盔甲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看样子盔甲是走了。 随后,魂兵们列队向远方去了。 李长庚朝我们招了招手,然后一马当先,混在了魂兵当中。 黑面神和山妖两个也跟上去了。至于我……铁人的意识控制着他的身体,也混了进去。 我有点纳闷,不知道铁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时候,一个魂兵忽然扭过头来,嘿嘿冷笑起来。 这笑声传染了周围的十几个魂兵,他们都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我们。 我被他们笑的心惊胆战。李长庚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那些魂兵都阴阳怪气的说:“这是谁啊?这不是李长庚李大师吗?怎么?骗完了我们不算,把自己也骗进来了?” 另一个魂兵说:“这叫什么来着?有个成语。阿毛,我小学毕业,你初中毕业,你帮我想想。” 那个叫阿毛的魂兵,挠了挠头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词,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就知道有个媳妇什么的。” 李长庚呸了一声,说道:“你那初中毕业证是花钱买来的吧?还媳妇。是‘自欺欺人’好不好?” 阿毛就使劲点头:“对对对,自妻妻人,我就说有媳妇嘛。” 李长庚就把手伸出来,在上面划拉着说:“这个欺,是欺骗的欺。不是媳妇那个妻。” 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李长庚还有心思和小鬼普及文化知识呢?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后来我明白了,估计行军就是这样吧。 我刚刚豁达了一点,忽然前面的魂兵不动了,我们几个收势不住,撞在那几个人身上。引起了一场不大的骚乱。 李长庚向前面望了一眼,忽然神色一变,向我们摆了摆手,低声说:“站好,站好。” 随后,他向前挤了挤,站在了魂兵中间。 我向前面看了看,顿时心中一惊,我发现盔甲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我当然害怕盔甲发现我们几个,但是我却能感觉到铁人的心思,他对盔甲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盔甲缓缓地向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挨个看那些魂兵的脸。看样子,他好像发现队伍里面不对劲了。 我有点忐忑,不知道我们几个能不能瞒得了他。 很快,他走到李长庚面前了。李长庚站的很直,一脸坚毅,和周围的魂兵一模一样。 然而,他毕竟不是魂兵。盔甲大叫了一声,一把抓住李长庚的胳膊,嚎叫了一声,把他从队伍中抓了出来,随手扔到路边。 好在李长庚也有点功夫,踉跄了一下,就在路边站定了,没有摔得太狼狈。 看到这一幕,黑面神和山妖就按耐不住了。 他们两个可不是李长庚,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等着被人抓出来。 这两个人嚎叫一声,提着兵刃向盔甲斩过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龛 一连串丁丁当当的撞击声。盔甲的身上擦出火花来。不过一点用都没有,盔甲并没有受到伤害。 很快,他把大戟挥舞起来了,把黑面神和山妖逼得不能近身。 李长庚站在外面大呼小叫:“小风,你上啊,愣着干什么。你又不怕揍。” 我心想:我不怕揍就该去挨揍吗?这是什么逻辑? 这时候,黑面神大吼了一声,从他的嘴巴里面喷出来一股黑气,这黑气隐隐的幻化成了一张脸,是冥主。 这张脸绕着盔甲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黑面神身上。 盔甲像是中了什么咒语一样,变得有点呆滞,山妖趁机踹了他一脚。轰隆一声,盔甲倒在地上,正好倒在我面前。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还是黑面神老前辈有本事啊。” 山妖却没有那么兴奋,她忧心忡忡的看了黑面神一眼,说道:“这不是好事,冥主已经快要控制我师父的肉身了。” 她快步走过来,提着刀要把盔甲肢解了。 这时候,我的身体动了,或者说铁人动了。 他替盔甲挡下了这一刀。 山妖疑惑的看着我,很警惕的问:“颜风,你要干什么?” 李长庚走过来,拍着铁人的肩膀说:“山妖,你不能拆了这盔甲。拆了盔甲,我们怎么找到前将军?找不到前将军,就找不到红盒子,找不到红盒子,就找不到心脏。没有心脏,就不能救出颜风。” 山妖说:“那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把李长庚噎在那里了。他瞪了瞪眼,说道:“救不出来小风,冥主的事我也不帮忙了。” 山妖说:“你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又不能帮我们多少。” 李长庚说道:“靠着我这点小聪明,你们见到了炼丹炉。不知道你这几百年寻找冥主,有多大进展呢?” 山妖气的脸色通红,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铁人动了,他把盔甲扶起来了。 盔甲看着铁人,良久之后,低声说道:“我们同出一源。” 铁人点了点头。抬起手来,缓缓地指着李长庚几个说道:“他们,还有用。”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好像刚刚学会说话一样。 盔甲点了点头,提着大戟走到了队伍最前方,居然不再管我们几个了。 李长庚松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小风,还是你有办法啊。你装的还挺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铁人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然后担心的问:“你这身体,该不会被铁人接管了吧?” 我很想做出一个苦笑的表情来,但是很可惜,这身体不是我的。 黑面神和山妖也看出来我不对劲了。不过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早日找到前将军。 我们跟着盔甲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一座坟墓跟前。 盔甲指了指坟墓,马上就有魂兵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把那坟墓挖开了。 里面是一口石棺。 我心里一阵激动:难道前将军就在棺材里边躺着? 我甚至脑补出来了一幅画面:前将军直挺挺的躺在里面,尸首已经烂成了骨头,怀里抱着的那只红盒子倒还完好…… 盔甲指挥者魂兵打开棺材,然后我就失望了。里面是空的。 也不能说是空的,里面有一块布,上面画着一个雄赳赳的武夫。这块布一见空气,顿时就化作了飞灰。 李长庚低声说:“又被骗了一次。” 黑面神有点纳闷的说:“前将军布置这么多疑冢做什么?他很担心别人找到他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担心别人找到,里面就应该放一具可以以假乱真的尸体才行。他为什么要放一张布?” 钱老板走过来,低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多次了。我感觉前将军是在拖延时间。” “也许他猜到了有人在找他。所以他故意在这里布置了这么多坟墓,引着我们浪费时间。至于他自己,可能还在找那颗心脏吧。” 李长庚看了看墓碑,笑了一声,说道:“这墓碑是十年前立的。十年前,他还需要拖延时间?这么说,那颗心脏他找了五百年?” 钱老板挠了挠头,也有点无语的说:“也许……心脏隐藏的比较深吧。不好找,不好找。” 盔甲看见棺材里面只是一块布,倒也没有再发怒,估计是这一路上看下来,已经习惯了吧。 他挥了挥大戟,带着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李长庚问钱老板:“盔甲有感应了?” 钱老板点了点头:“盔甲一直能感应到前将军的位置。毕竟这东西是他贴身穿过的。不过……那位置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时间不长,我们又回到了那棵大树附近。 盔甲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似得。大踏步的走到了树下,不错眼珠的研究者里面的骨头。 那骨头肯定是某种动物的,因为它太小了,可能是兔子的,也可能是猫的。总之应该和前将军无关。 钱老板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说:“将军,这神龛有问题吗?” 盔甲抬起头来,沉默半晌,淡淡的说道:“面熟。” 李长庚和黑面神也围了上去。 李长庚指着神龛中的骨头说:“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吗?” 黑面神淡淡的说:“是人的骨头。” 李长庚笑了:“人的骨头,怎么会这么小?” 黑面神说道:“是婴儿的骨头。” 李长庚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随后,黑面神说道:“这婴儿是活着的时候,被活活剥皮,放在这树洞里面的。他哭号了一整天才断气。” “按道理说,人死之后为鬼,鬼魂应该去投胎转世才对。但是这里的村民时不时来这里祭奠一番,导致魂魄一直在尸体附近徘徊,无法投胎转世。他的怨气就越来越大了……” 李长庚沉声说:“我听过一种方法,可以人为制造一些怨气,掩盖另一种东西的气息。” 黑面神点了点头:“这棵树下面,藏着别的东西。” 随后,黑面神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来,随手一抖,那黄符变成了一团火球,引燃了大树。 火苗把骨头卷在里面,我们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当骨头化作灰烬的之后,有一团黑烟飞快的向远方冲去了。 与此同时,那棵大树摇晃了两下,轰隆一声,倒塌了。 我们看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在地面上露出来了。 盔甲本来要离开了,在这一刻忽然站定了脚步,然后快速的向这边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洞口,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李长庚向我们招呼了一声,笑着说道:“我猜前将军就在里面了。” 随后,他拿出一只手电来,向里边照了照,然后也进去了。 等轮到我的时候,我发现这地洞并不太陡,是倾斜着向下的,只要小心的话,可以一路走下去。 很快,我们听到了一阵流水声。我有点纳闷:难道这里还有一条地下河不成? 事实证明,这里真的有一条地下河。 盔甲沿着河水,几乎是奔跑着向前面去了。 几分钟后,他站定了脚步。李长庚举着手电向前面照了照,我们看到了一块石头。 石头上面有一个人,这人已经死去多年了,皮肉消失,只剩下一具骷髅。 骷髅依然向前伸着手,手里握着一直钓竿,钓竿上的鱼线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根棍子,横在水面上。 盔甲走过去,慢慢地坐在了骷髅身边。一脸呆滞。 这骷髅,应该就是前将军。 第一百九十五章 落水 我看到骷髅之后,也有一种深深的失望。 前将军已经死了?那我们去哪找红盒子,去哪找心脏?没有心脏,我怎么从铁人身体里面逃出来?可能再有几天,我就被铁人同化了吧? 李长庚走过去,绕着骷髅看了一圈,然后说道:“他在干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 看骷髅的姿势,确实像是在钓鱼。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盔甲坐在骷髅面前,茫然若失。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到前将军,完成任务。可是现在前将军找到了,却是这幅样子,盔甲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我们在骷髅周围认真的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红盒子。 黑面神同样是一脸失望,他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咱们走吧。这大概是天意,我抗争了这么多年,已经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山妖一脸落寞,跟随着黑面神转过身去。 李长庚叫住他们,说道:“你们怎么确定这个人就是前将军?我觉得咱们再仔细看看比较好。” 黑面神指着盔甲说道:“不是前将军的话,他会是这幅样子吗?” 李长庚说道:“就算他是前将军,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手持钓竿死在这里。也许……这地下河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黑面神心中一动,然后对李长庚说:“怎么?你想下去看看?”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我不会游泳。”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我只知道,他是一个见便宜就上,见困难就缩的人。 黑面神看了看山妖,山妖点了点头,缓步向地下河走去。 我们这里一群男人,最后居然让一个女人下河,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山妖并没有下去,而是坐在河边,慢慢地垂下头,用眼睛向里面看。 我发现她的眼睛冒着蓝幽幽的光芒,她死死地盯着水面,好像可以看穿流水一样。 时间不长,山妖抬起头来,冲黑面神说:“这里的水有古怪,我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李长庚一脸得意:“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黑面神也走到河边,逡巡了一会,说道:“站在河岸上,是看不透它的,总得派个人下去。可是这水不寻常,贸然派人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盔甲忽然动了。他随手抓住一个魂兵,一伸手将它扔了下去。 魂兵尖叫了一声,在河水中化作了一团白雾,然后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看得我心惊胆战,我知道,这魂兵是魂飞魄散了。 其余的魂兵勃然变色,整体悄悄地向后退了两步,有个别的,还对李长庚怒目而视。 李长庚有点委屈的说:“招募你们的时候,我就说清楚了,你们是来当魂兵的。兵是什么东西?就是用来杀人的,当然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你们以为只要列队拿饷就可以了吗?” 一番话说的魂兵哑口无言。 李长庚的回答没有问题,可是那些魂兵认定了李长庚是骗子,李长庚也没有办法。 黑面神盯着河水说:“我总算明白前将军为什么要在这里垂钓了,因为这里的河水有问题,他没有办法下去。” 前将军不知道在这里垂钓了多少年,依然一无所获。我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最后李长庚和黑面神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看看黑面神在垂钓什么再说。 于是李长庚拿出来了一支蜡烛,递给黑面神,黑面神迅速的在上面刻画了一道符文。我发现他的手法和李长庚类似,但是又有不同。 蜡烛刻画好了之后,李长庚就扶着我缓缓走到了前将军面前。 在这过程中,铁人倒也没有抗拒。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并没有生出敌意来,只是有点好奇李长庚要做什么。 李长庚把蜡烛塞进我的手里面,然后低声说:“这蜡烛很重要,不要丢失。要时不时看看它。不仅要看火苗,也要看烛身。” 我心想,蜡烛就在我手里,怎么会丢失?难道还会有人来偷它不成? 这时候,李长庚已经用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燃了。随后,他让人赶快退到十步之外。 等包括盔甲在内的所有人都退后之后,李长庚对我说:“小风,这蜡烛能连通阴阳。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又和前将军大有渊源,那就由你来看看,他生前都做了什么事吧。” 我有点纳闷,心想:我和前将军有渊源?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有渊源了? 还没等我想清楚,河水忽然翻腾起来了。好像里面有什么猛兽,正在搅动它。 我看的心惊胆战:这河水出什么问题了?不是掉进去之后,就会魂飞魄散吗?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在里面存活? 我还没有想清楚,那河水就迅速的上涨,卷到了岸上。 我想要逃走,但是我无法指挥铁人的身体。我只能眼看着河水席卷了我和骷髅,然后我们两个掉进了地下河中。 完了,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我的身体正在迅速的下沉,不知道我会先被淹死,还是先被河水腐蚀掉。 骷髅正好在我上方,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冒出来诡异的光芒。然后那已经化作骨头的嘴,慢慢地张开了,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心惊胆战的看着它,忽然,河底好像出现了一个口子一样,所有的水流都向里面涌进去。 我仿佛置身于马桶之中,有人按了抽水键,于是我旋转着掉了进去。 嗡的一声,我的周围一空,然后我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我心惊胆战的爬起来,躲到了一棵大树下面。 我变得很怕水,我不知道这瓢泼大雨,究竟是不是地下河的河水幻化而成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紧接着,下一秒我就愣住了,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能动了。不对,这不是我的身体,这身体是血肉做成的,而不是铁铸的。难道说,我摆脱了铁人? 欣喜之余,我忽然发现周围有一点小小的亮光。是蜡烛。 这蜡烛被我捧在手心里,随着我沉入地下河,又掉到这里,居然还没有熄灭,看来黑面神刻在上面的符文大有来历啊。 我这样想着,就把蜡烛捧在手心里了。等我仔细一看符文,顿时呆住了。这哪是什么符文,根本就是一行字,上面写着:颜风,你要小心,别被铁人找到。 我心中一凛,忽然明白了,我掉进那条河里面之后,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从铁人中逃出来了。 铁人丢失了心脏,一定会抓我回去的,所以我应该马上藏起来。 我向周围张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铁人的影子。但是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感觉,铁人正在寻找我。它距离我很远,但是它没有放弃寻找,总有一天,它会追过来的。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身后是一棵大树,而这棵树的树身上,有一个大大的神龛。 我心中一动:难道说,这棵树就是我们刚刚下去的那一棵? 我顿时乐了,李长庚就在下面,我赶快和他汇合吧。有他和黑面神在,我应该安全不少。 想到这里,我就连忙跳进树洞中去了。 熟门熟路的,我爬到了地下河底,然后我看到那条河。 只不过我没有见到人。只有河边的那块石头,依然安静的蹲在那里。 我走到石头旁边,疑惑的向周围看了看,心想:我掉下去十分钟不到。李长庚不会这么不讲义气,趁机溜走了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垂钓 我走到地下河旁边,或许是因为外面正在下大雨的缘故,河水依然暴涨,几乎与河岸齐平了。 我已经落水一次了,所以知道掉进去也不会死人,倒不怎么害怕。 忽然间,我发现河水中有一个人影。 我吓了一跳,慌张的向后退了一步。 河水中的人并没有爬上来,依然在水地晃动。 我举着蜡烛照了照,发现他不是人,而是我的倒影。 我松了口气,心想我也真是杯弓蛇影了,居然被自己的倒影吓成这样。 这时候,河水晃动的幅度小了一些,我得以看清楚倒影的脸。然后我就愣住了,因为他和我长得并不一样。 我的头上开始冒冷汗了。 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水中的影子也伸出手,同样摸了摸额头。 我咧了咧嘴,他也咧了咧嘴。 我观察了很久,终于确定,他就是我的倒影,并不是有什么鬼怪在耍我。 如果是鬼魂假扮成的影子,无论他的反应过么快,都会有一丝延迟的。而水中的倒影显然不是这样。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纳闷。 我从我钻进铁人的身体里面之后,我的脸确实有点变化,甚至李长庚都认不出我来。但是那张脸也和现在的模样不同。 我盯着水中的倒影看了一会,发现这张脸有点熟悉,我好像在哪见过。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 这是前将军的脸。 为什么我的脸,变成了前将军的脸?我正在惊讶,忽然水中的倒影坐了起来,一下就冲到了我的身体里面。 我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来,就觉得身子一麻,不再受我控制了。 我心里很是悲愤,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 我听见影子开始自言自语,他嘿嘿的笑着说:“终于又有倒霉蛋来这里了,好奇害死猫啊。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在脚下挖了一会,挖出来一个黑乎乎的盒子。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盒子,心想:不是红盒子吗?怎么变成黑的了? 影子把黑盒子打开,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哭声。但是仔细去听的时候,哭声又不见了。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只不过这婴儿已经死了,甚至身上的皮肉已经烂掉了一半。 这种景象,看得我胃里一阵犯恶心。 影子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这就受不了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早晚你我都得经历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随后,他把婴儿的尸体拿出来,又沿着树洞爬上去,把婴儿放在了树洞里面。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婴儿的遗骨是这样放进去的? 我们见到婴儿的时候,他已经变成骨头了。但是现在看来,婴儿还有皮肉。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这里不是现实,是幻觉,我应该正在查看前将军的记忆。 影子放好了婴儿之后,就回到了地下河边。 他先挖出来了一根钓竿,然后又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红盒子。 这盒子真的很小,和装戒指的那种小盒差不多。这大概就是阴间的盒子了。 我看到它的时候,心里还是挺意外的,我怎么也没想到,红盒子居然这么小。 影子慢慢地打开了盒子,我看的很紧张,也很好奇。 盒子打开之后,我发现里面装着一颗小小的心脏。 这心脏甚至还在跳动。扑通,扑通,扑通…… 影子把心脏放在手里,把盒子塞进怀里,然后他一手握着钓竿,一手握着心脏,就如同老僧入定一样,不动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忽然感觉身上一轻。我的魂魄被人从身体里面取出来了。 是影子。 他把我的魂魄拉成了长长的一缕,一头挂在钓竿上,另一头拴住了心脏。然后将我慢慢地沉到了河面上。 心脏在河面上起起伏伏,我的魂魄也随着河水起起伏伏。 偶尔有浪花打到魂魄上,就有一点魂魄散掉,那种痛苦,真是不可言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影子的钓竿没有线了,因为这线是用人的魂魄做成的。 影子就藏在我的肉身里面,现在他完全占据了我的肉身。 而我被吊在水面上,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我不知道他想要钓谁,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发现水下有活物。 渐渐地,我的肉身开始烂掉了。我已经死去很久了。皮肉脱落,化为尘土。只剩下一副骨架,仍然坚持坐在那里。 久而久之,连骨头都散掉了,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我的魂魄再也支撑不住了,向水面上落去。 在魂飞魄散之前,我看到前将军的魂魄从我的枯骨中钻了出来。他叹了口气,嘟囔着说:“这肉身太差劲了,这么快就散架了,看样子,得赶快引诱一个新的人下来。” 随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 我知道我没有死,所以我并不害怕。 就像是沉睡了一夜一样,我终于还是醒过来了。我看见自己正躺在地上,旁边围着李大师和黑面神一帮人。 我知道,我又回到人间来了。 李长庚见我醒了,马上一脸很感兴趣的问道:“小风,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我有点不爽的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确实很不爽,因为李长庚是用坑蒙拐骗的方式,把我骗到这里来,让我心惊胆战的看到了前将军的记忆。 李长庚却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说:“因为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得告诉我。因为你告诉我之后,我可以继续救你的命。” 他说话的时候,向两旁指了指。我发现铁人正躺在旁边,被一条粗粗的铁链绑着,而我现在是魂魄的状态。 看样子,我刚才是因祸得福,从铁人身体里面逃出来了。 我又看见那具骷髅仍然坐在石头上,手持着一根钓竿,安静的等待着。看样子刚才河水暴涨,把我们两个卷下去的那一幕,也只是我的幻觉罢了。 我向河面上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颗跳动的心脏。 我叹了口气,把刚才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我不可能瞒着李长庚,正如他说的,我说了这些事,才能救我自己的命。 李长庚听完之后,也和我一样,趴在河边去找那颗心脏。 我对他说:“没用,我已经找过了,没有看见那颗心。” 李长庚想了一会,嘀咕着说:“根据你看到的景象。前将军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到这里来了。甚至有可能,他从队伍中逃出来之后,就钻到了这里。” “他应该是垂钓了很久,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结果阳寿耗尽,死掉了。于是他引诱了另一个人,借用他的肉身垂钓。” 李长庚在这里来回踱步,说道:“那意思是不是,等到这堆骨头倒塌的时候,前将军就会出现,寻找新的肉身?”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嘿嘿一笑,直接走过去,一脚把骷髅踹塌了。 我们都惊呆了,没想到李长庚说动手就动手。 盔甲忽然暴怒了一声,向李长庚走过来。 毕竟在盔甲看来,前将军就是他,他就是前将军。如果我发现有人把我的尸体大卸八块,我也会生气的。 然而,还没等盔甲发火,那堆倒塌的骷髅就动了。 骷髅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的时候,看起来可以支撑一百年,实际上它就像是小孩搭的积木一样。随便一碰就彻底散架了。 等骷髅散架之后,从里面冒出来一缕黑色的烟气。这烟气当中还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唉,又该去寻找活人了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逃兵 黑气中发出来的声音,和我在幻觉中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于是我叫了一声:“是前将军。” 李长庚还没有答话,黑气先咦了一声,说道:“这里有这么多人?看来我不用再费心寻找了。” 与此同时,他渐地幻化成人形。果然是前将军。 前将军向周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因为他看到了盔甲。 他走到盔甲面前,不冷不热的说:“你终于还是找来了啊。” 盔甲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我要……我要完成任务,把红盒子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前将军淡淡的说道:“任务已经完成了,红盒子应该来这里。五百年之前,我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盔甲听了这话,身子摇晃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彻底的变成了一副盔甲,之前吸收的那些魂魄,以及魂魄幻化成的灵智,全都在这一刻散掉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盔甲,心想:就这么容易? 不过很快我也就释然了,这盔甲中的灵智,说到底也只是前将军的执念而已。 盔甲死了,他手底下的魂兵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是一阵哗然。随后,他们就疯狂的向树洞涌去。在这一瞬间,这些士兵都做了逃兵。 钱老板站在我们身边,一脸古怪的表情:上一辈子,他们是逃兵,下辈子,依然做了逃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我看了看钱老板,好奇的问道:“你不逃?” 钱老板苦笑着说:“我的身体弄成这样,怎么逃?” 我这才想起来,钱老板的肉身被阴差下了咒,不把红盒子找到,是无法恢复正常的。 在我身边的李长庚忽然拍了拍脑门,大踏步的向那些魂兵追过去了,然后扯着嗓子叫道:“喂,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做了逃兵,那尾款我可不付了。” 我对李长庚说道:“李大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几斤纸钱呢?” 李长庚嘀咕着说:“不是纸钱的事,是信誉的事……” 我也懒得和他掰扯这些,就去看前将军。 前将军一句话让盔甲变成了废铜烂铁,又让成千上万的魂兵回了老家。然后他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最后缓缓地向地下河走去了。 看他的样子,竟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抓起那只钓竿,用力拽了拽,然后我看到从极远处飘过来一颗很小的、红色的心脏。 我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心脏不见了,而是钓线放的太长了。 等前将军把心脏收起来之后。李长庚就走过去,很有礼貌的说道:“将军,你是不是有一只红盒子?”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了。因为刚才前将军把心脏放到盒子里,这是人人都看见的事情。 前将军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李长庚又说道:“这盒子是阴间来的,我们得送回去。” 前将军淡淡的说道:“是不是阴间来的,我不清楚。我是从隐王手中得到的,我只能交给隐王。”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告诉阴差了,让她亲自跟你说。” 前将军冷哼了一声:“随便。” 看样子,他根本不怕阴差。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有底气。难道他有深藏不露的手段?还是没有见识过阴差的强大,所以无知者无畏呢? 前将军大踏步的向树洞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的说道:“看你们几个把铁人给我送来的份上,我就不找你们的麻烦了。垂钓的活人我另外找,你们几个哪来的回哪去吧。” 黑面神哪听得了这种话,一伸胳膊把前将军的去路拦住了。 前将军冷笑一声,抓起旁边的大戟,向黑面神砸了过来。 黑面神一闪身避过大戟,一拳砸向前将军的胸口。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随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前将军居然散掉了,魂飞魄散,消失在这里。而他手中的大戟,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有点不敢相信,黑面神的实力居然这么强大了? 山妖一脸担忧的走过去,低声问:“师父,是不是冥主在捣鬼?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了吗?” 黑面神摇了摇头:“和冥主没有关系。这个前将军很不简单,他自己把魂魄散掉了。” “自己魂飞魄散?他不想活了吗?”我很纳闷的问。 黑面神皱着眉头说道:“他既然能自己魂飞魄散,应该就能自己复原。我怀疑这是他逃跑的手段。” 黑面神这么一说,我们纷纷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前将军逃走了,不过这没有关系。这条地下河对他来说,一定意义重大,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们几个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了,就沿着树洞向上爬去。至于铁人,就绑在这里吧,我感觉这个地方很适合他。 等我们回到外面的时候,发现天快要亮了。 我记挂着自己的肉身,所以走的很匆忙。等我们回到苦菜家的时候,鸡刚刚叫了一声。 李长庚手法娴熟的帮我还阳了,我躺在床上,适应了好一会才爬起来。 说实话,脱离肉身这么久,我已经有点不习惯它了。 等我活动了一下手脚,让僵直的身体重新变柔软之后,我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我看见苦菜正站在院子里做饭,她看见我之后,惊得目瞪口呆,过了两秒钟,她问我:“你又活了?” 我点了点头。 她把烧火棍扔在地上,激动地问:“那我男人呢?” 我想起来被我们绑在地下河边的铁人,支支吾吾的说道:“他么,可能还要等几天。” 苦菜叹了口气,有点失望的去继续烧火了。 时间不长,李长庚他们都爬起来吃早饭了。 在吃早饭的时候,我们讨论了一下前将军的事情。大伙一致认为,在地下河边死等也不是办法,得主动出击,找出他的藏身之处来。 李长庚说,前将军在这里呆了几百年,一定会附身在某个特别的东西上面,不然的话,他的魂魄早就散掉了。 我们只要认真打听,一定会找出来的。 吃完饭之后,李长庚就去盘问苦菜,问问这里有没有邪门的地方,结果问来问去,苦菜都一直说界庙。 我闲来无事,在院子里面溜达,转了两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似得。 我问苦菜:“李弦月去哪了?” 苦菜说,昨天晚上我们走了之后,就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鸭哥,后边还跟着光头几个人,他们把李弦月救走了。 我一听这话就急了,说怎么能让李弦月走呢? 苦菜就抱怨说,那个女人可是一个危险分子,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是手下全都是亡命徒。幸好杨力生前也是混这条道的,鸭哥他们不愿意欺负孤儿寡母的,不然的话,昨天晚上她没准就被乱枪打死了。 苦菜抱怨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惊,对李长庚说:“你说李弦月会不会回来报复我们?” 李长庚听了这话也吓了一跳,对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依我看咱们还是出去躲躲吧。” 他刚说了这句话,苦菜家的大门就被人踢开了。 我扭头一看,李弦月果然来了。不仅她来了,身后还跟着鸭哥一伙人,人人手里端着枪,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把我们打成筛子。 我苦着脸看黑面神:“你能应付得了吗?” 黑面神看了看山妖,淡淡的说:“我们两个只有自保的能力。足以逃跑,没有余力救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结盟 我苦着脸看向李长庚:“咱们怎么办?” 李长庚面色凝重的看了好一会,片刻之后,眉头又舒展开了。我看的心中一喜,问道:“你有办法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只要动点脑子,我也有自保的能力……” 我大为失望:“那我呢?”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小风啊,你放心。逢年过节的,几张纸钱是少不了你的。毕竟樊姨家就是开纸扎店的,给你烧纸又不用买……” 我苦笑着说:“李大师,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不和我开玩笑了?” 然而,李大师开不开玩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李弦月带着人走到我们面前了。她身后的那些人端起枪来,枪口指向了我们每一个人。 黑面神几个人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他们不着急。可以尽情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等着李弦月先沉不住气再说。 但是我不行,谁知道李弦月什么时候会说一声“开枪”?到时候我除了变成筛子,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结果。 于是我干咳了一声,主动说道:“李小姐,你今天是来买子钱的吗?” 我装傻充愣,李弦月却没有配合我。她直截了当的说道:“为了买一枚子钱,我至于带这么多人来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觉得有点尴尬。 好在李弦月也并没有难为我们,直截了当的说道:“之前你们绑架了我,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说清楚。” 这话一出口,李长庚马上指着我说:“绑架你的人是小风,和我们可没有关系啊。我们顶多就是帮忙看管了一下犯人。” 我看着这个没担当的,恨不得把他拉出去堵抢眼。 李弦月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是来向兴师问罪的,只是想说清楚而已。当时我不问青红皂白,给了颜风一枪,是我莽撞了。至于他后来绑我到这里,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并不怪他。” 李弦月说完之后,院子里面陷入了一片沉默。不仅仅是李长庚几个人奇怪的看着我,就是李弦月身后的鸭哥也是一脸茫然。 很显然,李弦月这幅态度,事先并没有和鸭哥商量过。甚至于……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李弦月改了主意。 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嘴里面心不在焉的说道:“哦,都是误会,那就算了。李大师,你们还要继续交易吗?” 李长庚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说:“啊,交易。嗯?什么交易?” 李弦月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提到交易,我倒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刚才在门外,我听到你们在打听这一带,比较邪门的地方?” 在这一刻,我忽然猜到了李弦月为什么转变态度了。 李长庚很感兴趣的问道:“怎么?你知道这种地方?” 李弦月点了点头:“没错,我确实知道这种地方。而且……我想和你们合作,一块去这个地方。” 我马上问:“那个地方在哪?具体是什么地方?” 李弦月笑了笑,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站着说吗?”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里面请,咱们去客厅坐下说。” 我们几个进了客厅,然后都等着李弦月开腔。 她微微思考了一会,就对李长庚说:“不知道你这枚子钱是从哪弄来的。”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怎么,你现在又要买我的子钱了吗?我的钱涨价了,少于一百万不卖。” 李弦月微微一笑:“看样子李大师已经猜到了,母钱在我手里。” 李长庚不置可否。 李弦月想了想,说道:“你们既然得到了子钱,应该就见过温科长了吧。哦,现在可能不是科长了。几十年过去了,也该升迁了吧?” 我在旁边说:“现在是问厂长了。” 李弦月笑了笑:“用了几十年时间,才从科长升任厂长,这速度可不快。” 我们两个就像是朋友拉家常一样,谈起了旧相识就停不下来了。 山妖性子有点急,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件事,和什么厂长科长的,有什么关系?” 李弦月看了山妖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中都有些较劲的意思。 李长庚挠了挠头,把温科长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李弦月等李长庚说完了之后,才淡淡的说道:“当年我买到那幅画之后,就得到了里面的母钱,所以我才能在这么多年之后,容颜未老。” “但是紧接着我又发现,那幅画不是凭空画出来的。世上真的有画中的那个地方。但是我就有一种猜想,单凭这么一幅画,就让我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如果我到了画中的地方,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说道:“画中的地方,就是这里?” 李弦月点了点头。 她说道:“我用了三四十年的工夫,总算找到了这里。和画中的景色丝毫不差。可是等我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那个地方我没有能力进去。所以我就留在这里等着。” “我知道,这种地方,肯定会吸引别的人来,而那些人,一定不是凡人,和他们结盟,我会得到我想要的。几年之后,我等到了你们。” 李弦月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我们要不要合作?”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首先,我们要找到前将军。虽然不知道前将军是不是在李弦月说的那个地方,但是总算是一种可能,我们无法放弃。 其二,李弦月这一次,可不是来和我们商量的。如果我不答应合作,对于她来说,就等于是没用了。对于几个没有用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一声令下,把我们打成筛子? 不不不,李长庚和黑面神他们可以逃跑,最后被打成筛子的只有我自己。 李弦月见我答应了,顿时眉开眼笑,以一脸“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表情看着我。 随后,她站起身来,对我说:“今天晚上,我来找你。” 这话说的容易让人想歪,但是我想了想她的年龄,就心里发毛。 李弦月走了,小院又恢复了安静。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没说话,都躺在床上补觉去了。 等我睡醒的时候,李弦月还没有来,倒是钱老板来了。 他一进门就大倒苦水,说过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找到了前将军,没想到功亏一篑,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解脱。 我发现男人唠叨起来,比女人要烦多了。我和李长庚假意安慰了两句,就懒得再和他说话了。最后山妖说:“我们今晚要去找前将军,要不然你跟过去看看吧。” 钱老板马上就同意了。好像他猜到了,我们不会放弃前将军,所以专程过来缠着我们的。 吃过晚饭,门外响起来敲门声。 我打开院门,看见李弦月站在那里。她这一次倒是没有带着鸭哥那伙人,只是她的腰间鼓鼓囊囊的,我怀疑她揣着枪呢。 我把李弦月请进来,她站在院子里,问道:“今天晚上都有谁去?” 我说道:“李大师,黑面神,山妖,钱老板,加上我。” 李弦月就笑了:“牛鬼蛇神,全齐了啊。” 黑面神黑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山妖则哼了一声。 李弦月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画轴,淡淡的说道:“亲兄弟,明算账,我先把事情说清楚,等找到那个地方之后,里面的好处,我要拿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们几个自己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入画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李弦月郑重其事的说出来的,就是这种事? 前将军有什么好分的?白给我们都不要啊。看来商人就是商人。 我们几个都带着神秘的微笑点了点头。我们不敢点的太快,免得李弦月心中不安。 她见我们答应了,也松了口气,说道:“现在咱们可以谈谈去那个地方的事了。” 然后她冲我微微一笑:“就让我站在这里说吗?” 我心想:反正过一会也得出门,就站在这里说不结了?怎么还这么多礼节呢? 我很不情愿的把李弦月请到了客厅里面。 李弦月看了看正在给杨力上香的苦菜,冲她微微一笑:“大姐,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我一听这个称呼,心里就一阵恶寒。 苦菜哦了一声,就出门了,不知道是上谁家串门了。 严格意义上说,李弦月是鸠占鹊巢,把原主人赶出去了。幸好苦菜不计较这些,而且也希望我们能顺利交易,好让杨力早日解脱。 等苦菜走了之后,李弦月又谨慎的锁好了大门,随后走到客厅,又把屋门关上了。 她神神秘秘的把卷轴拿出来,说道:“你们看这里。” 卷轴是一幅画,我们在温科长那里已经听说过了。而且画中的内容,我们也知道,无非是一座坟而已。 不过,今天亲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却发现不仅仅是一座坟那么简单。这座坟是埋在群山脚下的。有一串脚印,沿着坟头转了两圈,然后就向深山中去了。 李长庚问李弦月:“这一串脚印就是路?” 李弦月点了点头。 李长庚又问:“这座坟在什么地方?” 李弦月说:“我也以为这座坟在人世间,所以花了四十多年来寻找它,后来我发现,世上不存在这座坟。它就是建在画中的而已。”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 李弦月又指着坟墓后面的群山说:“坟是不存在的,但是山存在。后来我发现,我们要先进到这幅画里面去,然后才能走到山里面去。” 李长庚好奇的说:“看你这么胸有成竹,你已经进去过了?” 李弦月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已经进去过了。” 随后,她吹灭了屋子里的灯火,只留下灵位前面的长明灯。这长明灯灯光昏暗,只能给我们提供有限的照明。 李弦月把卷轴挂在一颗钉子上,说道:“要想进这幅画,实际上也不难,只要放松心神,在它旁边睡一觉就可以了。你们既然见过温科长,应该知道这个办法。” 我们点了点头。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你这个办法虽然好,但是我很替你担心啊。这毕竟是一副古画,就算不懂古玩的人见了它,也能猜到这东西值几个钱。咱们都睡着了,万一有人进来,把画偷走了怎么办?” 李弦月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这种顾虑,所以我们几个人当中,要留下一个在外面看着。” 她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山妖身上。 可能漂亮的女人都互相看不顺眼吧。尤其是李弦月觉得山妖是狐狸精,而山妖觉得李弦月是老妖怪。 山妖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又不是我们的领头人,凭什么你决定谁去谁不去?” 李弦月笑了笑,说道:“那大家一块商量好了。我肯定是要去的,我要亲眼看看大家在里面获得了多少好处。不然的话,你们私吞其中的一部分怎么办?” 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我们也没有和李弦月争论这个问题。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对钱老板说道:“要不然你留在这里?” 钱老板苦笑了一声,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五百年来,他虽然时时刻刻在想办法复原盔甲,但是他毕竟不是修行人,他的本领很有限。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比较特殊,露出真面目来,可以吓跑百分之九十九的盗贼。剩下的百分之一当场就被吓死了。 我们几个商量好了之后,就各自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觉。 按道理说,我们白天的时候已经补过觉了,现在不应该容易睡着才对。但是奇怪得很,我刚刚闭上眼睛,就有一股倦意袭来。 我忽然明白了,这应该是那幅画在作怪。 随后,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飘飘荡荡,就像是风中的一片树叶一样,何去何从,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我慢慢地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荒凉的古道上。 这里似乎是黄昏,又好像是黎明。总之光线暗淡,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这个世界一眼望不到头,但是我却觉得它不大。我站起身来,发现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看样子我已经来到画中的世界了。 我坐在画中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其他的人。我有点慌了:我不会是被人耍了吧? 其他的人都没有睡着,只有我傻乎乎的,到了这个地方?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我很想从画中出来,可是我哪里知道出路? 随后我又发现,画中的那些山峦也不见了。坟墓周围的脚印也不见了。 我坐在坟头前,愁的一个劲揪头发。 忽然,我听到一阵丧乐声。这声音幽幽的从远方传来,听的人头皮发麻。 我抬头向那边看去,发现有一队送葬的人,正抬着一口棺材,缓缓行来。 我一看抬棺材的人,顿时乐了。是黑面神和李长庚。 棺材旁边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李弦月,她正在撒纸钱,另外一个是山妖,她捧着遗像。 我仔细看了看遗像,顿时怒了。那是我的照片。 我有点不爽的对山妖说:“这也太晦气了吧?” 山妖朝李弦月努了努嘴,阴阳怪气的说:“这又不是我干的。” 我扭头对李弦月说:“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弦月说道:“咱们慢慢说,不要着急,来来来,先把棺材放下吧。” 棺材被放在了坟墓旁边。李弦月坐下来,朝我笑眯眯的说道:“颜风,你怎么没有好奇,那三个人去哪了。” 我脱口而出:“什么三个人?” 随后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李弦月说的是谁了。她指的是画中的三个人。 当初那三个人把温科长片骗进了画里面,然后又胁迫温科长带他们来到人间…… 我皱了皱眉头,对李弦月说:“那三个人不是和温科长在一块吗?后来被我们杀了。” 李弦月摇了摇头:“陪着温科长的,只是他们的分身罢了,他们的本体一直在这幅画里面。” 我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问道:“他们在哪?” 李弦月笑了笑:“他们想要在我身体里面放一枚子钱。但是我比温科长要聪明一点,我用了一点小手段,把他们三个杀了,而且拿到了他们的母钱,从此以后,那些阳寿,就归我所有了。” 我听了之后,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李弦月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啊。 我定了定神,说道:“他们三个死了就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弦月说道:“只有他们三个知道出去的路。” 我一听这话就火了:“这么说,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你安的什么心思?” 然而问了这一声之后,我心中一动,又换了一种语气,对李弦月说:“你肯定知道出去的路,你总不能把自己也困在这里吧?” 李弦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那坟墓说道:“出去的路就在里面。” 第二百章 纸人尸体 就算李弦月不说,我也猜到了出路就在坟墓里面,毕竟这里光秃秃的,除了一座坟,还有什么? 李弦月微笑着说道:“这出路其实很明显,但是找到出路,不代表能出去。我也是研究了很久,才知道了进出的办法。”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弦月,等她说出那个办法。 李弦月笑着说道:“坟墓里面有一口棺材,那棺材里面有一样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出去。但是这坟墓有个古怪的地方,你挖出来它的棺材,它是要生气的。” 她的这种说法让我毛骨悚然,我低声问:“你的意思是,这坟墓是有智慧的?” 李弦月说:“结合我的经历来看,我只能这么认为。” 我沉默了一会,问道:“所以,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李弦月指了指身后的棺材:“办法就是:挖出来一口棺材,再送给它一口棺材。就好比是一个贪玩的小孩,你想把他手中的玩具抢过了,最好是给他一个新的。” 我点了点头,知道李弦月他们为什么要抬着一口棺材过来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郁闷,为什么偏偏要用我的遗像? 李弦月好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微笑着解释说:“李大师说,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所以能够通鬼神,用你的最合适了。” 我心想:黑面神是道。山妖是妖。李长庚是捉鬼大师。他们三个哪个不能通鬼神?偏偏要用我的遗像,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李弦月向我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之后,就站起身来,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你们把坟墓挖开吧。” 李大师忽然哎呦了一声,说道:“不好了,我肚子有点疼。” 我翻了翻白眼:又来了。 李弦月又看向山妖,山妖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如果是别人邀请山妖干活,她是不会推辞的。只可惜,偏偏是她不大看得上的李弦月。 李弦月又去看黑面神。黑面神黑着脸,如同包公再生,根本不搭理李弦月。 最后李弦月无奈,又看向了我。 我坐在地上,懒洋洋地说:“你见过死人干活的?” 李弦月跺了跺脚:“你们总不会要我一个弱女子挖坟吧?这样,有谁肯挖坟,等得到了好处,我送他半成。” 话音未落,李长庚举起手来:“我我我。” 然后他从棺材下面抽出铁锹,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 我和山妖、黑面神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最后齐齐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李长庚不愧是修炼过的,身强体壮,运锹如飞。时间不长,一座坟墓已经被挖开了。 里面果然有黑漆漆的一具棺材。 李长庚很殷勤的把铁锹放下,把我们抬来的棺材推到了坑边。 这时候,令我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坟墓中的那口棺材,被吐出来了…… 我知道这样描述不太合适,但是我除了“吐”这个词之外,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字眼了。 坟墓吐出棺材之后,又把我们带来的棺材吞了下去。 正如李弦月描述的那样,这座坟墓,好像是活的。 我们盯着它看了一会,就没有再管了,毕竟它是死是活,和我们的关系不是特别大,我们只想找到那个诡异的地方。 我们把棺材打开了,里面有一具尸体。这尸体不是血肉做成的,而是用白纸糊成的。 李弦月看了看我,说道:“肉身不能进到这幅画里面。所以棺材里的尸体,大部分是纸糊的。” 我点了点头,继续看尸体。 这尸体做的惟妙惟肖,甚至连死人身上的尸斑都画出来了,可实在是敬业。 可是我看到纸人尸体之后,总觉得有点别扭,感觉他和正常的死人不一样。 很快,我发现问题了,是他的表情不对劲。 正常的死人,一般是闭着眼的。偶尔有睁着眼死去的,也大多数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可是这位纸人尸体,眉目之间反而隐隐露出一丝喜悦来,好像见到了什么喜事似得。 “出路在哪?”我决定忘掉纸人尸体,去问最重要的问题。 李弦月指了指棺材盖上贴着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这是一面镜子。” 我点了点头,一面铜镜,怎么了? 我知道,在有些地方,流行棺材上面挂铜镜,据说可以镇住尸体,免得他死了之后闹起来。但是有另一些地方,镜子是贴在棺材盖的背面。 这镜子正对着尸体的脸,意思是让魂魄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表。据说如果魂魄打扮的漂漂亮亮,来生投胎的时候,模样就会好看。 我纳闷的说:“难道说,纸人尸体一直在照镜子?” 李弦月点了点头,他把镜子取下来,对我们说道:“这纸人眉目之间有喜色,当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长相英俊。而是他清楚,这镜子就是出路。只可惜,他并不是魂魄,只是一个纸人罢了,注定不能出去。露出一丝喜色,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听了李弦月的解释,我现在甚至有点同情这个纸人尸体了。 我问李弦月:“这镜子怎么用?” 李弦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么用。” 随后,她把镜子竖在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面退了一步,然后我就看到了镜中自己的背影。 开始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可是几秒钟后,我的冷汗就流下来了:有谁照镜子是看见自己的背影的? 偏偏在这时候,我的背影回过头来,朝我回眸一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脸。 我差点吓晕过去。 “走啊,跟着他走,咱们就能从出去了。”耳边传来李弦月的声音。 我想要和她说话,刚刚动了一下脖子,李弦月就急切的说道:“别动。我们都得跟着你走。你千万不要分心,盯着里面的人就好。” 我心想:你说的倒轻巧,你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有多恐怖。 我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一步,随后,身子飘飘荡荡的,似乎走到了镜子当中。 镜子中的那个我好想知道我跟上来了,于是就带着我,绕着坟墓转圈。 随着我的走动,我听见身后响起来了一串脚步声,我知道,是李长庚他们跟上来了。 我们绕着坟墓转了两圈之后,忽然身子一沉,我觉得周围的天地发生了变化。我们应该回到人间来了。 很快,我闻到了野草的味道,听到了深夜的虫鸣声。看来我们确实是出来了。 只不过,镜子里面的那个我却没有消失,他大踏步的向群山中走去。 我们现在是魂魄,可以御风而行,所以可以轻松地跟上他。 那个我行动极快,短短的时间内,就带着我们翻过了三座山。 我有点庆幸的想:幸好我们现在是魂魄,不然的话,一脸翻三座山,现在恐怕早就已经累趴下了。 时间不长,我们到了一座山谷中。这山谷里面荒芜人间,到处都是杂草,偶尔还可以看见一两只夜行的野兽。 不过我们跟着另一个我走了一会之后,竟然看到了一角屋檐。 这里有房子? 有房子就有人,可是正常人谁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房子被一块巨石挡住了,我们绕过巨石,然后发现刚才的房子其实是一座小庙。 我心里就更纳闷了。把庙建在这里,还想不想收香火钱了?如果不为收香火钱,还盖庙干什么?自己背两捆佛经,找个山洞不是照样能修行吗? 另一个我钻到了小庙当中,我们就急忙赶过去了。 等我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匾额的时候,就愣住了。 上面有三个字:祭灵庙。 第二百零一章 开棺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迟疑的说:“我们……好像到了。” 其实不用我说,李长庚他们三个也醒过味来了。 李长庚走到我身边,苦笑了一声,说道:“兜兜转转,怎么又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无奈的挠了挠头,说道:“咱们怎么办?” 李长庚叹了口气:“除了进去,还有别的办法吗?” 于是我们走进了小庙。 这座庙很小,和天下间的祭灵庙都很相似。一座大殿,供奉着一个新娘子打扮的人,院中有一口井,那才是新娘子的真正所在。 我没有直接进井,因为我心里清楚,井下凶险而又诡异,没有人愿意面对那样的场面。 这就像小时候写作业,明知道任务艰巨,却不想下笔,一直拖到开学头一天,熬上一晚也写不完,然后第二天忐忑不安的等着打手心…… 我进了大殿,划着了一根火柴去点长明灯。灯没有点着,因为里面没有灯油,只有一层泥土。 我挠了挠头,只好向李长庚要了一根蜡烛。 我也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总有香烛纸钱。而且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无论何时都能随手拿出来。 点燃了蜡烛,我把它举得很高,向供台上照了照,就看到了神像的脸。 倒是一个挺俏丽的新娘子,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好像人畜无害,但是我却不敢真的放心。 任何心地善良的人被关在铁棺材里面,困上几十年,都会变成厉鬼。 没有别的原因,那种怨气是无法遏制住的。 李弦月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对我们说:“地方我已经带到了,好处呢?你们为什么一直在小庙里转来转去的?” 李长庚笑着说:“好处就在那口井里边。要不然你先进去?你挑完了我们再挑。” 李弦月是商人重利,但是却不傻,不然的话早就被人把家底都骗光了。 她微微一笑,对李长庚说道:“就算我最后进去,也得是我先挑。没有我,你们到不了这个地方。” 李长庚也懒得和她争辩这个。她虽然靠着一枚母钱,保住容颜不老,可毕竟是个普通人。让她在前面打头阵,无异于要害死她。 我们几个在小庙里面检查了一遍,见这里没有什么异常,就打算要下井了。 我们知道井里面有什么,所以每一步都很小心,步步为营,免得中招了。 这口井是一个坑,我们已经掉进去好几次了。这次再摔着了,那就实在太丢人了。 有李长庚和黑面神还有山妖在身边,我比以前稍微踏实了一点。这三位都是高手,应该可以挡得住新娘子。 他们之前口口声声说自保。但是我敢肯定,一旦有什么事的话,他们不会丢下我开溜的。 我们把一条绳子捆井边的树上,然后沿着绳子慢慢地滑落井底。 按道理说,我们是魂魄,就算没有绳子也可以逃上来。但是有这么一条绳子借力,速度会快一点。有时候生死就在那几秒钟之间。 到了井底之后,熟门熟路的找了一圈,很快就看到洞口了。我们爬进去,进入了尽头的石室。 李弦月在我们身后赞叹说:“想不到这里别有洞天啊。” 我心里冷笑:“等铁棺材里的人出来了,看你还有没有这么高的兴致。” 我们到井底是为了寻找前将军,不是为了和新娘子为难。在这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前将军的踪迹,我们就有点失望,想要离开了。 然而,李弦月却不肯走。她盯着那口棺材,两眼打转,说道:“我感觉阳寿正在这里流转。” 李长庚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李弦月倒没有计较李长庚的无礼,对我们说道:“你们就不好奇吗?那么多古董商人,为什么只有我能从古董中得到好处?” 我们本来是不好奇的,但是她这么一问,大家都好奇起来了。 李长庚问道:“为什么?” 李弦月神神秘秘的一笑,说道:“因为我很特别,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对生死很感兴趣。” “我记得是五岁的时候,我去拜访一位长辈,是什么亲戚我忘了,总之辈分比我高很多很多。我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总觉得心神不宁,不敢进去。当时还被我妈呵斥了一通。” “直到几年后,才渐渐的有传闻说,这长辈当时已经患了重病。命在旦夕。但是她却舍不得死。因为这长辈年轻的时候守寡,她的丈夫给她留下来万贯家财。财富、名望,变成了一条无形的锁链,让她舍不得离开人世。” “于是她请了一位很有本领的道士。这道士也算是一位世外高人了,但是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答应她替她续命。” 听到这里,我有点好奇了,问李弦月:“怎么续命?” 李弦月笑了笑:“夺舍你知不知道?” 我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如果但是你进去了,你就被夺舍了?” 李弦月点了点头:“这位长辈叫我妈妈过去,是要立遗嘱的。据说她有意把财产都送给我们家。所以我妈妈就带我过去了。嘿嘿,如果她把我夺舍了,再把财产继承走了,那不还是在她手里吗?如意算盘打的真好啊。” 我松了口气,对李弦月说:“幸好你当时离开了。” 李弦月点了点头:“所以说,我天生对这种事很敏感。” 她指着屋子正中的铁棺材说:“我能感觉到。这屋子里面的阳寿,全都聚拢到那口棺材里边去了。那里应该有宝贝。咱们为什么不取出来?” 我挠了挠头,苦笑着说:“这种地方,我们已经来过了。里面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你如果把她放出来,咱们九幽大麻烦了。” 李弦月皱了皱眉头:“对方是一个大魔头?” 我点了点头。 李弦月的目光从我们脸上扫过去:“你们对付不了?” 我点了点头。黑面神和山妖没有出声。他们没有见过新娘子,所以没有妄下结论。倒是李长庚,笑嘻嘻的说:“要对付的话,我能对付,但是吧,杀了她我们也得不到那些阳寿,吃力不讨好的,为什么要做呢?” 李弦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用手指敲了敲铁棺材说道:“我听说,你们在找一个人。是什么将军?” 我们点了点头。 李弦月笑了,说道:“如果那位将军就在这棺材里边呢?你们千辛万苦找到了这里,却没有打开棺材看看,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李长庚嘿嘿一笑:“你可别骗我们,里面并没有前将军,我清清楚楚。” 李弦月微笑着说:“里面没有前将军,那有谁?” 李长庚淡淡的说:“我已经说过了,里面的是新娘子。” 李弦月俯下身去,在棺材上用力的嗅了嗅,然后对我们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躺在里边的是一个男人。” 我们都不说话。 李弦月问李长庚:“你信不信我?信我的话,就打开棺材,你们不会失望的。” 没想到她话还没有说完,李长庚就直接说道:“我们不信你。” 李弦月顿时勃然变色,她有点气恼的说:“你为什么不信我?” 李长庚笑了笑:“因为你不值得相信。你刚才就对我们撒谎了。” 李弦月脸上并没有慌张的神色,只有浓浓的不解,看起来不像是被拆穿的样子。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你的那为长辈,其实夺舍成功了。对不对?” 李弦月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变色。 第二百零二章 喘气的纸人 李弦月脸色大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了。可是刚才她的失态,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了。 李长庚没有就此罢休,淡淡的说道:“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就算你不想去那老人家里边,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吧?毕竟你已经说过了,老人有意立遗嘱由你继承。” “在父母眼中,没道理为了一个孩子的不情愿而放弃那么一大笔财富。所以……你还是被带过去了。” “我不知道那个老人和道长是怎么在你父母眼皮子底下夺舍的。不过……他们一定有办法。只好支开你父母,和你独处一会就可以了。” “等你父母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死了,而你重生了。” 李长庚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你就是那个老人,对不对?真正的李弦月早就死了。” 李弦月冷冷的说:“你没有证据,可不要血口喷人。” 李长庚耸了耸肩,说道:“我有一支蜡烛,可以测出来人的阳寿。要不要帮你测一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已经三百多年没有投胎了吧?这三百年来,一直依靠夺舍活在世上,对不对?” 李弦月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好啦,咱们两个都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就不难为你了。你也不用说那些谎话骗我们了。你一个几百年的老妖怪,想要获得好处,还需要我们几个出力吗?我们可不想给人当炮灰。” 李长庚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他说李弦月已经说了几百年。而李弦月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我就信了一大半。 眼看李长庚要离开,我和山妖几个人都跟在他的身后。 这时候,李弦月说道:“没错,我确实想活。可是这世上谁不想活呢?我是夺了几个小女孩的舍,但是那些家庭都很穷,她们就算长大了也不幸福,还不如投胎转世。重新来过。” 我心里纳闷:这算是什么逻辑?人家幸福不幸福,你也不能帮人家转世啊,你是阎王爷吗? 李弦月还在我们身后说:“我一直在求活,从来没有学过别的本领。我不是什么老妖怪,这里的好处,没有你们帮忙,我得不到。” 我们几个干脆没搭理她。 这里根本就没有好处,怎么她不肯相信呢? 就在我们走到墙角,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我向旁边一瞥,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就连忙叫住了李长庚。 那是一块红绸。确切的说,它应该是一件红色的礼服,只不过因为时间太长,已经烂成破布条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它的颜色和款式,应该是嫁妆的一部分。 我们三个走过去。山妖拿出来一把刀,把红绸挑开了。下面有一堆白骨。 李长庚看了一眼,对我们说道:“是女人的。” 我知道,有经验的人可以通过白骨判断性别,这不是什么神秘的事。 这时候,李弦月走过来了,对我们说道:“怎么样?现在你们应该相信我了吧?新娘子的骨头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扔在这里了。那么棺材里的是谁呢?一定是一个男人,抱着宝贝的男人。” 有了棺材外面的这幅骨头,我们就有点相信李弦月的话了。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然后向棺材走过去。 我们绕着棺材看了一遍,发现它确实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不过这痕迹已经很老了,上面甚至有了铁锈,如果我们再晚来一段时间,可能痕迹都消失了。 李长庚居然和我商量:“咱们要不要开棺?” 我很纳闷的说:“你是捉鬼大师,你问我干什么?” 李长庚就嘿嘿的笑,说道:“上一次开棺,你丢了一盏本命灯火。这一次开棺,没准你还得丢一盏,我丑话说在前边,免得你到时候埋怨我。” 我呸了一声,说道:“你晦气不晦气啊。你才丢本命灯火呢。” 我咬了咬牙,对李长庚说:“开棺吧。” 做出这个决定,我是比较冒险的。 棺材里面很有可能不是新娘子,也很有可能不是前将军。 新娘子是魔头,把新娘子拖出来的人就不是魔头了吗?我们这根本就是在玩火、 不过,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邪门的地方,没准真是前将军的藏身之处,我们还是宁杀错不放过吧。 我们商量了一番之后就决定了,开棺的是我和李长庚。黑面神和山妖为我们略阵。 铁棺材由铁链绑着,我们解不开,最后是黑面神拿出来了一把刀,把铁链砍断的。 我和李长庚站在同一侧,用力推了推棺材盖。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过之后,这棺材盖被我们推得向一边倾斜了。 还好,棺材盖不是焊死在棺材上的。 我刚刚想到这里,棺材盖就咣当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 在棺材盖掉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我就迅速后退,躲到了黑面神身后。 等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发现李长庚和我是一样的心思。他正躲在山妖身后,而山妖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铁棺材里没有任何动静,我们想象中的大魔头也没有出现。 李弦月踮着脚向棺材里面张望,但是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而这声音,分明是从棺材里面传来的。 我们几个都屏住了呼吸,一脸紧张的向棺材里面看去。 棺材里的东西活了? 再过了几分钟之后,棺材里面只是传来呼吸声,并没有别的异动。我们都按耐不住好奇心了。 最后还是黑面神,提着刀当先走了过去。他站在铁棺才旁边,扭头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惊奇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表明里面的东西很出乎意料,同时也表明,里面没有危险。 于是我们纷纷围上去了。 里面有一个纸人,纸人手里面,捧着一个玉盘。 盘子上面画着一幅画,画面上是天下江河,汇入海中。 李弦月指着盘子,兴奋的说道:“你们看,这盘子就是宝贝了。天下江河,东流入海,这不就是一件收集阳寿的宝贝吗?” 随后,她竟然大着胆子把盘子拿在了手里。 我们谨慎的盯着铁棺材,见里面的纸人没有暴跳如雷,这才放下心来。 李长庚阴阳怪气的说:“恭喜你啊,有了这件宝贝,那些无辜小女孩的生命算是保下来了。” 李弦月正在兴奋,所以直接把李长庚的嘲讽忽略过去了。 旁边的山妖也阴阳怪气的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有好处的话,你自己一半,我们五个分一半。来来来,我看要把这盘子打碎才行。” 李弦月一听这话,连忙抱着盘子向后退了一步,瞪着山妖说道:“这种宝贝怎么能打碎?” 她朝铁棺材努了努嘴:“里面的东西都是你们的,我不和你们抢,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长庚一脸无奈的说:“一个纸人,这算什么?” 李弦月说:“能喘气的纸人,这可是个宝贝啊。” 李长庚叹了口气:“这宝贝我们也用不着啊。除非拿到博物馆展览。唉?你不是古董商人吗?这东西你收不收?连同铁棺材,我们就在这卖给你算了。你开个价吧。” 黑面神一脸失望的说道:“这棺材有什么好卖的,既然没有前将军,那我们走吧。” 李长庚说:“别走啊,咱们走了,这宝贝不就便宜了李弦月吗。” 他伸手抓住纸人的胳膊,看样子是打算把纸人带回去。我心想:他也不嫌瘆得慌。 随后,只听见刺啦一声,李长庚把纸人的手臂拽下来了。随后,就露出来了白纸下面真正的手臂。 第二百零三章 前将军 我们齐刷刷的回头,看见白纸下面居然还有另一只手。 李长庚眼前一亮,说道:“原来里面有一具尸体啊。外面套了一层白纸,我还以为是纸人呢。” 李弦月在旁边就很懂掌故似的说道:“估计是为了骗盗墓贼,让盗墓贼以为里面是纸人,就不会破坏尸体了。” 山妖就笑了,说:“盗墓贼会来井里盗墓吗?再者说了,盗墓贼是为了求财,也没见破坏尸体的。” 李长庚不理会她们两个的争论,三下五除二,就把白纸撕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下面尸体的脸来。 我一看那张脸就愣住了,然后是大喜:这是前将军啊。 李长庚伸手探了探前将军的鼻子,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对我们说道:“他还活着。” 我们都一阵激动。 李长庚赞叹说:“五百年了,居然还活着,了不得啊。” 前将军躺在铁棺材里面,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其实他确实就是睡着了。看他的模样,好像刚刚四十岁的样子。威猛之中带着一丝老成。 李弦月看了看手里的盘子,越看越爱,嘀咕着说:“有了这个盘子,我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山妖冷冷的说:“这种盘子,是用来吸收别人的阳寿的。伤天害理。你回去之后记得装避雷针,免得天打雷劈。” 李弦月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说:“你这样的妖精都没有被雷劈死,我怕什么?” 黑面神也走到棺材旁边,他抓起前将军的手腕,仔细的看了看,说道:“奇怪,奇怪。身体确实已经有五百岁了。可是里面怎么没有魂魄?” 我说道:“难道昨天咱们把他的魂魄打散之后他并没有回来?” 黑面神摇了摇头:“不可能。虽然他是主动把魂魄散开的,但是依然会受到重创。这时候他会第一时间到躯体旁边疗伤。” “一天一夜过去了,就算他的伤势有所好转,也不会贸然离开的。” 黑面神说到这里,忽然叫了一声:“山妖,封住出口。” 山妖本能的把手里的刀甩出去了,叮的一声,扎在洞口上。 在这一刹那,我看见有一道影子迅速的向后退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不仅我看见了,黑面神也看见了。他跳到洞口,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差点让他逃了。前将军的魂魄就在这里,我们赶快找找。找到了他的魂魄,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想象了一下自己重新做活人的景象,激动得手脚发抖。 我们在这间小屋里面仔仔细细的搜索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李弦月指着墙上的壁画说:“会不会在这里面?” 李长庚摇了摇头:“那些厉鬼已经死了,彻底变成壁画了。壁画中的空间,魂魄也无法进去了。” 厉鬼有两个职责,其一是看守新娘子。其二,是向新娘子提供阳寿。 现在五百年过去了,这些厉鬼全都魂飞魄散了。就算我们不来,前将军应该也会离开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动,对李长庚说:“祭灵王不是每隔一百年会来这里一次吗?为什么前将军能在这里躺五百年?” 李长庚说:“我也不知道。等我们找到他,严刑拷打一下就明白了。” 可是这地下空间实在太小了,我们前前后后已经找了十来遍,根本没找到什么前将军的魂魄。 最后李长庚连蜡烛都寄出来了,依然没有用。 黑面神想了想,对我们说道:“咱们把前将军的尸体带走吧。他的魂魄早晚会找来的,我们就守株待兔好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这是一个好办法。” 随后,他伸手去抓前将军的尸体。 只不过,抓到一半,他忽然改变了主意,随手拿出来一张黄纸,贴在了前将军脸上。 我惊讶的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这个前将军很狡猾啊,藏到自己身体里边去了,怪不得我们找不到。” 我听了这句话,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刚才黑面神查看的时候,魂魄确实不在身体里面。等我们四处寻找它的时候,它却躲进去了。我们已经查看过一次身体了,当然不会再看。 而且魂魄进了一具没有死掉的身体,那就等于还阳了。蜡烛是无法检测出来活人的魂魄的。 果然,前将军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他的魂魄进了肉身之后,就等于还阳了,被黄纸捂住口鼻,无法呼吸,很快就憋醒了。 李长庚取出来一条红绳,拴在他脖子上,免得他再灵魂出窍逃跑了。然后才把他从棺材里面拖出来了。 我们见识过盔甲的威风凛凛,这时候看到前将军本人,却觉得他有点平凡了。 前将军刚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时候,脚步有点虚浮,好像两腿使不上力气。这也难怪,毕竟躺了五百年。要不是有几样神器护着,他四肢恐怕早就退化了吧。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前将军。你怎么还躲着我们呢?这可不是一个大将军的作风啊。” 前将军呵呵一笑,有些自嘲的说道:“到了今天这一步,我还算是什么大将军?只是你们几个的俘虏罢了。” 我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喜:看来我们今天是不必用刑了。这老头挺配合的。 前将军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叫他老头似乎有点不合适,但是他的神态语言,和老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带着前将军从井里面爬出来,然后向苦菜家走去。 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那个村子怎么走,还是前将军给我们指点路径的。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问了前将军几个问题。他老人家当真是有问必答。 我是最先发问的,问的是我最关心的问题:“祭灵庙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想的是,前将军既然躺在祭灵庙的铁棺材里面,就一定知道祭灵庙的事情。 实际上也不出我所料,前将军说道:“祭灵庙的主人,是一个方士。据说他用祭灵庙来延续阳寿。具体怎么延续,我好像听人说过,他每当阳寿耗尽的时候,就来祭灵庙,钻到新娘子的肚子里,然后把自己生下来。” 前将军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一声:“你们看,我这将军不像是将军吧?谁能想到,他那样的世外高人,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延续自己的生命。” 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心中一动:“你见过那个方士?” 前将军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见过,见过。和他也算是熟悉。我们俩一块在隐王手底下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只不过,我们只是隐王的一条狗,隐王让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我们战死沙场,隐王再提拔一些将军就可以了。人家就不同了。那些方士,呼风唤雨,有大神通。只要躲在帐篷里,画画符咒,点点油灯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 前将军的话听起来是在夸方士,可是总让人觉得酸溜溜的,好像羡慕又嫉妒。 前将军不等我再问,就说到:“我们也算是朋友,知道他的秘密。所以这一次南下,我知道任务很难完成,就找了一间祭灵庙躲了进去。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什么时候再回去复命吧。没想到这样一躲,就是五百年。” 我好奇的问:“那个方士没有来找你吗?” 前将军嘿嘿笑了一声:“天下间的祭灵庙太多了,他哪用得完?与其让它荒废了,还不如给我老汉用用。” 我听到这里,忽然心里生出一丝疑惑来了:“如果躺在棺材里就能延寿。方士何必大费周章的从新娘子肚子里生出来?” 我把这个疑惑问出来。前将军的脸色顿时就有点不自然了。 第二百零四章 忠厚的钱忠 只听前将军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些方士古里古怪的,整天画符念咒的,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些人神神叨叨的,做一些脱裤子放屁的事也不奇怪。” 刚才前将军还在表现的对方式很是赞赏,转眼之间,方士在他口中就变成神神叨叨的一群人了,这让我们有点疑惑。 李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将军,这五百年,你学了不少本领吧?” 前将军摆了摆手,很是谦虚的说道:“我能学到什么本领?这五百年一直在忙忙碌碌,世外高人倒是见识了不少,至于我自己嘛,嘿嘿,也就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点罢了。” 李长庚大笑:“像你这样的将军可不多了。你这么谦虚,怎么震慑敌人?” 前将军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们不用叫我将军了。我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还算什么将军?唉,鄙人姓钱,单名一个忠字,你们就叫我钱忠好了。” 钱忠真的是人如其名,看起来很老实,很踏实,很忠厚,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将军的。那些将军,不都应该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后来我明白了,钱忠的任务不是领兵打仗,而是护送一样东西。这种任务,不能找太机灵的人,必须要找一个忠厚,甚至有点死心眼的人。不然的话,任务进行到一半,将军就监守自盗了。 李长庚搂着钱忠的肩膀,他们两个的友谊正在迅速的升温。李长庚问道:“你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学到什么手段,眼光总是有的吧?你觉得我们俩打一场,谁赢?” 钱忠吓了一跳,说道:“我怎么能是你的对手?惭愧惭愧,如果说排兵布阵,我可能要懂一点,说到单打独斗,那就是我的软肋了。” 李长庚笑了笑,又说道:“那你觉得,你和后边那个黑大汉,谁厉害?” 李长庚口中的黑大汉,自然就是黑面神了。不知道黑面神对于自己这个新外号有什么想法,反正他黑着一张脸,我们也看不出来。 钱忠紧张的说道:“朋友,你这不是故意损我吗?后边那一位,我们不是已经交过手了吗?不是对手,我万万不是对手啊。刚才若不是仗着年轻的时候学过一招金蝉脱壳,现在早就让人给杀了。” 李长庚又嘿嘿的笑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笑声有点猥琐。 很快,笑声停歇,李长庚说道:“钱将军啊。咱们这里有这多高手。打,你肯定是打不过了。逃,你肯定也逃不了了。你看见那个小白脸没有?他这个人比较擅长刑讯逼供。” 李长庚口中的小白脸指的是我。 还没等我反驳,李长庚就说道:“这小子看起来很面善,但是心非常狠辣。曾经用一盏本命灯或灼烧厉鬼。那只厉鬼也真是硬气,居然一声不吭,直接被烧得魂飞魄散了。当然了,他的本命灯火也因此熄灭了一盏,真是不要命的打法啊。” 钱忠的脸顿时白了。 我不知道用本命灯火灼烧厉鬼是什么滋味,不过看钱忠的神色,应该是挺残酷的刑罚。 钱忠干笑了一声,说道:“朋友,我和你们无冤无仇,这种刑罚就不必用在我身上了吧?” 李长庚挑了挑眉毛:“咱们虽然无冤无仇,但是你隐瞒了我们想要的消息,我们刑讯逼供一番,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钱忠急忙说道:“这可太冤枉了,我什么时候隐瞒消息了?” 李长庚说道:“刚才我们问你祭灵庙的事,你支支吾吾的,明显就是隐瞒了真相,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他拍了拍钱忠的肩膀,每拍一下,钱忠的身子就要矮一分。估计如果他持续拍下去的话,钱忠就得跪倒在地了。 这么卑躬屈膝的将军,我还是第一次见。说实话,听都没听说过。 李长庚叹了口气:“前将军,你不诚实啊。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你想要骗我们?你骗得了吗?” 钱忠的脸色变换了几次,终于咬了咬牙,说道:“你们想知道方士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在人背后乱嚼舌根罢了。” 李长庚搀扶着他,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你放心。这件事你只告诉我们知道,我们绝对不给你传出去。” 钱忠干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信。 就算不信又怎么样呢?现在他落在我们手上,就只能听我们摆布了。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实际上,那个方士。咳咳,你们喜欢称他为祭灵王?那就叫他祭灵王好了。” “据说祭灵王在人间,有一个大仇人。他拼命地延续寿命,不肯投胎转世,就是为了杀了这个仇人。你们想啊,投胎转世,抹去记忆,那不是什么仇都报不了了吗?” 我们点了点头。 钱忠又说道:“至于他为什么要让新娘子把他生下来,道理也挺简单。因为……他想要找那个人报仇,而那个人也想要斩草除根。” “祭灵王在修行,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超过那人,然后报仇雪恨。那人则在不停的找他,希望能够在他实力大涨之前把他杀了。” “嗯……现在祭灵王的实力还要差一点,所以他就通过出生的方式。改变生辰八字和相貌。让仇家追查起来很难。往往刚刚追查到他,他就又出生了。” 我们听了这个答案之后,都连连点头。李长庚笑着说:“这位祭灵王也是个妙人啊,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逃命。” 钱忠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是啊。那些方士都狡猾的很。” 李长庚又好奇的问:“那么……他的仇人是谁?” 钱忠纳闷的看着李长庚:“怎么?你要帮祭灵王报仇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问一下祭灵王的敌人是谁,看看能不能利用一下这些关系。” 钱忠吃了一惊,问道:“你们和祭灵王是敌人吗?” 李长庚就有点不高兴的说道:“朋友,你是不是问的太多了?作为一个俘虏,不应该问这么多事。” 钱忠就嘟囔着说:“我怎么是俘虏了?刚才你明明说过的,咱们是朋友啊。” 钱忠想了一会,对李长庚说道:“我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只听祭灵王提过一嘴。反正来头很大,像是从阴曹地府来的。” 李长庚嘿嘿笑着说:“不会是阎王爷吧?他老爷子专门勾活人的魂魄,和他有仇的多了去了。” 钱忠挠了挠头,说道:“不是阎王爷,不过和他也差不多的一个名字。” 一直没有开口的山妖说道:“冥主?” 我心想:山妖和黑面神这师徒俩算是走火入魔了,无论什么事都要往冥主身上靠一靠。 谁知道钱忠听了这个名字之后,使劲一拍手:“没错,没错,就是冥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向我看过来。我有点无奈的说:“都看我干什么?我是无辜的。” 李长庚感慨的说:“这下,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敌人还是朋友了,这个关系有点乱啊。” 我心里乱的要命。我本来的打算,是帮着李长庚完成任务,然后就回到三姓村老老实实过日子。可中秋节没到,我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冥主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一直纠缠着我?这简直没道理啊。 李长庚又对钱忠说:“刚才问的那些消息,都是些开胃小菜。现在咱们问正题。那红盒子里边,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半夜祷告 听到“红盒子”三个字,我们都精神一震,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看着钱忠。 我明白为什么李长庚先问祭灵王的事,有时候刑讯逼供就是这样。先要用一件事打开对方的心理防线,他招供了第一件事,后面的事就容易了。 钱忠已经透露了祭灵王的秘密,现在,该透露隐王的秘密了。 钱忠有点为难的说道:“几位,你们也知道,我的名字叫钱忠。对于我们军人来说,忠诚是最重要的了。隐王对我恩重如山,当年他把红盒子托付给我,而没有托付给其他将军,我是感动的痛哭流涕,对着天上的烈日发过誓,有生之年,我一定……” 钱忠开始说套话了,说官话了,说废话了。 一般情况下,说这种话的人绝对不是硬汉子。硬汉子干脆闭嘴不说了。而钱忠这种人,这种表现很有可能是想要点好处。 听说人起名的时候,会请先生帮忙卜一卦,缺什么,就在性命上补全。 看来钱忠这家伙是缺忠诚啊。虽然名字上直接叫了一个忠字,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被我们一威胁就动摇了。 李长庚嘿嘿一笑,拍着钱忠的肩膀说:“将军啊。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的那个什么隐王,恐怕连诸侯都算不上吧?不过是乱世中的一个草头王而已,比土匪强了那么一点点。” 钱忠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脸色涨红,不过没有说别的。 李长庚笑了笑,接着说道:“就算是正经的王朝。从汉代往后,有哪个能延续五百年的?” “你已经替隐王做了五百年的事了,该歇歇了。五百年啊,你正常投胎转世的话,也轮回七八次了吧?” 钱忠像是被说服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长庚接着说道:“如果你把红盒子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不仅不为难你,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而且可以答应你一些条件。只要我们能办到的,都在所不辞。哪怕你下辈子要投胎到什么权贵家里,我们也能帮你办到。” 钱忠心动了,他笑了笑,说道:“让我考虑考虑行不行?” 李长庚似乎担心夜长梦多,催促道:“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们军人不就讲究个果断吗?犹豫来,犹豫去,贻误战机,那可不太妙。” 钱忠干笑了一声,说道:“咱们已经到村口了。我想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我们抬头一看,果然到了。 李长庚挠了挠头:“好,咱们边吃边谈。” 苦菜还没有回来,估计收不到我们的通知,她今天晚上是不会出现了。 钱老板仍然忠诚的守护着我们的肉身和那幅画。 他见我们回来了,连忙激动地站起来了。然后一眼看到了钱忠,顿时激动地要命,哆嗦着说:“将……将军。” 他是钱忠的亲兵,应该能认出来,这是正牌的前将军,而不是一副盔甲。 只可惜,钱忠一脸茫然的看着钱老板,然后扭头问我们:“这位是……” 钱老板有点尴尬的说道:“将军,我是你的亲兵啊。” 钱忠就哦了一声,感慨着说:“五百年没有见了啊,沧海桑田,哈哈……想不到今天他乡遇故知,高兴,很高兴,哈哈,哈哈……” 钱忠的笑声像是念白一样。很显然,他不是真的高兴,而他也并没有把钱老板认出来。 这些年,钱老板日日夜夜和盔甲幻化成的将军呆在一块,能认出他来很正常。而钱忠呢?已经五百年没有见到钱老板了。人的记忆能持续这么长时间吗?我怀疑五百年后,钱忠没准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识了。 我们几个还阳了,钱老板听说钱忠想要吃饭,马上就下厨做饭去了。这些年他一直用开餐馆的名义打掩护,虽然没有正经学过做菜,但是熟能生巧,做出来的也不至于难吃。 李弦月没有搭理我们,她一直在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盘子,估计在思考怎么用这玩意给自己增加几年阳寿。 我有点纳闷,好处她已经得到手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 李弦月给出的答案是:“谁知道钱忠身上还有没有好处?我要一路监督。” 我们几个也就由着他去了。 时间不长,钱老板的饭菜做好了,钱忠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李长庚都没抢到什么菜。 最后李长庚把筷子扔在桌上,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五百年没吃过饭的,厉害啊。” 等钱忠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就旧事重提了。 李长庚问:“红盒子的事,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了?” 钱忠摸了摸肚皮,说道:“听说小鸡破壳之后,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就会把它当做亲人。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我们都点了点头。有点纳闷钱忠说这个干什么。 钱忠叹了口气:“如果那铁棺材是蛋壳的话,我从棺材里出来,看到的第一批人就是你们了。你们又请我吃了这么一顿饭,也算是我的亲人了。” 我们很虚伪的点头,很不热情的说:“是啊,是啊。” 声音稀稀落落的,简直要多假有多假。 钱忠接着说道:“所以,红盒子的事虽然机密,但是我不会瞒着亲人的。但是,红盒子毕竟是隐王交个我的。现在要我交出来,我总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 李长庚张嘴要说话,钱忠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各位不要着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五百年过去了,隐王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就用这一晚上时间。祭奠他一番,祷告一番,全了主仆情谊,然后就把红盒子拿出来,如何?” 我们都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钱忠又笑了笑,说道:“顺便我也考虑一下,今后怎么生活,也许会请各位帮帮我。” 我们都一览了然的样子:“前将军,你放心想。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们一定会支持的。” 我们不怕钱忠提条件,提了条件才能帮我们办事嘛。 钱忠在屋子里找了一会,把杨力的供桌征用了。 不仅征用了供桌,甚至征用了香烛。现在这桌子就摆在院子里面,杨力的牌位上被蒙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隐王万岁之位。 钱忠虔诚的跪在桌前,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念往生咒还是在向隐王报告这五百年来的经历。 五百年啊,他可有的说了。我们几个坚持不住,最后哈欠连天的,纷纷去睡了。 至于红盒子的事,明天一早,我们再说吧。 临睡觉前,我问李长庚:“不用留个人看着钱忠吗?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李长庚就笑眯眯的说:“你放心吧。你以为他脖子里的红绳是干什么用的?他还阳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把红绳解下来?因为他解不下来。” “这红绳分两部分,一部分看得见。一部分看不见。看不见的那一部分,就在我手里攥着呢。他只要出了这个院子,我马上就知道了。” 我听李长庚准备的周到,就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然后去睡觉了。 钱忠的院子里嘀嘀咕咕的祷告声,真是不错的催眠曲啊。 我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外面的动静有点不对劲。钱忠好像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啊。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音节我还是能听懂的。 带着这个疑惑,我强征睡眼,向周围看了一眼,顿时就吃了一惊。李长庚不见了,黑面神不见了,山妖不见了。整间屋子,只剩下我和李弦月。而李弦月只剩下半个身子。 第二百零六章 育婴堂 半个身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弦月自胸部一下都不见了,好像被一把快刀一刀斩去。而这把刀实在太快,她甚至还来不及流血。 我坐在床上,惊恐的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她的下半身。 随后,李弦月的身子又少了一块,只剩下了一颗脑袋。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看不到的野兽,把她的身体咬下去了一块一样。 李弦月的脑袋在枕头上晃了一下,就因为失去了身体的支撑,滚落在床上。 这样一滚,也让她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她的脑袋也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让我全身冒寒气。 我伸了伸手,把怀里的五帝钱拿出来了。可是我又觉得,这五帝钱并不一定有用。 就在这时候,我觉得指尖一震,五帝钱少了一半。 我吓得打了个寒战,随手把五帝钱扔了。推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我知道,那看不见的野兽已经到我身边了。 我跳到院子里之后,没敢停留,直接向外面逃去。 经过钱忠身边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叫道:“别在这念经了,咱们赶紧走吧。” 钱忠却没有站起来,只是缓缓抬起头来,冲我咧嘴一笑,那笑容,别提有多怪异了。 我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决定还是别管他了,自己逃命要紧。 然而,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钱忠却伸手拽住了我的脚脖子,嘿嘿的笑着说:“朋友,你着急走什么?” 我知道钱忠不对劲,使劲挣了一下,说道:“放开我。” 我这样一挣,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凭着我多年的见鬼经验,我知道遇见这种邪门的事,十有八九是挣脱不开的。 然而,我今天偏偏成功了。 我甚至没有费什么力气,就逃出了钱忠的掌控。只不过我的身体晃了两晃,忽然变得重心不稳,然后倒在地上了。 等我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惊骇的发现,我的两只脚不见了。 看见别人少了半截身子,固然很惊悚,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差点把我吓晕过去。 我知道,那吃人的东西来了,我得赶快走。没有了脚,我还有手,于是我拼命地向前爬。 但是我失败了。因为我的两只胳膊又不见了。 我只能趴在地上,任人宰割。当然,我也可以靠一颗脑袋,如同虫子一样慢慢地拱出去,然而我心里明白,对方不会给我那个时间的,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出丑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腿消失了,然后是腹,然后是胸。 在等死的过程中,我忽然发现钱忠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念经。他正在作画。 咬破了手指,在一张白纸上画画。他正在画一个人,从脚开始画,现在刚刚画到脖子。 我的脑袋掉在地上,来回翻滚,在天旋地转的间隙。我看到钱忠把那人的脑袋也补全了。恰好是我。 然后,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我们中招了。 钱忠不是什么忠诚老实的人,就算他忠诚老实,这五百年的摸爬滚打也总该让他奸猾了吧?可惜我们还是被他给骗了。 我不知道钱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凭借着一幅画让我们的身体消失。我只知道,我们这次是彻底的栽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人抓住了。然后传来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这老太太不满的说道:“哎呦,怎么是脚先出来的,这下可麻烦了。” 随后,我就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我听到了呻吟声,我听到了哭喊声…… 综合这些声音,我忽然明白过来了。有人在生孩子。而这个孩子,八成就是我。 孩子的脚先出来,那就是难产。如果不是在医院里面,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想到这里,我连忙把双手抱在胸前,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多枝杈,然后配合着外面的拉力,来到了人世间。 这时候,我已经没心情考虑我为什么忽然变成婴儿了。 其实也不用考虑,这八成是钱忠干的好事。 脱离了母体,我被人抱到温水里面,洗干净了身子,然后用一块布裹着。然后有人抱着我,穿过一个小院子,来到了一间大屋子里面。 这时候我已经可以睁开眼了,我看见这屋子当中放着近百个小床,每一张床上都有一个婴儿。而我被随手放在上面。抱我的那人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有点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现代社会。 “小风?”旁边一个婴儿叫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扭过头去。 这婴儿看起来刚出声不久,它居然会说话?而且好巧不巧,叫出了我的名字?这简直算是妖怪了。 那婴儿见我看过去,朝我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是李长庚。”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咿咿呀呀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着急,刚刚出生,还没有适应过来。” 这时候,旁边有几个婴儿在自我介绍。一个说是黑面神,一个说是山妖。另有一个支支吾吾的,说的不太清楚,但是我也猜到了,是李弦月。 我比划着问李长庚,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长着一张嘴,谁也不敢问,生怕把人家吓着,把我当成妖怪杀了。” 我叹了口气,有点担忧的想:“难道我真的投胎转世了?这可不行啊。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做完呢。” 李长庚安慰我说:“你放心吧,这里不是真正的人间,我可以保证。咱们不知道被放到什么怪异的地方来了。” 我点了点头。 这时候,又有婴儿被送进来了,看样子,同样是刚刚生出来的。 放眼望去,这间屋子中全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这种感觉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好像我们是刚刚破壳的小鸡仔,被送到养鸡场来了。 也许过一会就会有人来筛选我们,可以养殖的,就会给饲料,不合格的就回炉重造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看到有两个男人进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尺子。挨个量我们的身高,手臂,大腿,等等数据。有几个胳膊腿稍微短一点,稍微细一点的,快被人抱走了,估计下场好不到哪去。 等量过了之后,就开始分配食物。我稀里糊涂的吃了一个饱。 等吃完之后,那伙人就离开了。这时候我也适应了这幅身体,就对李长庚说:“我们总得打听点消息,不能总呆在这里吧?” 李长庚说:“晚上,等到晚上再睡。” 我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容易熬到晚上,李长庚从床上爬起来了,扭了扭身子,他的魂魄从肉身中钻出来了。 灵魂出窍,原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山妖和黑面神也不甘示弱,都通过灵魂出窍的办法获得了自由。 我趴在床上,低声叫他:“帮帮我,帮帮我。” 李长庚无奈的说:“你一个本命灯火都不全的人,还用帮忙吗?你能维持住在这肉身里面就很不容易了。你放松,放松了之后就出窍了。” 我依言放松,魂魄果然从肉身里面钻了出来。 这让我有点郁闷:我都重生了,怎么本命灯火还是找一盏? 我看了看李弦月,她已经睡着了。我们本来也没有打算叫她,就悄悄地从屋子里走出去了。 出来之后,我发现这是一做很大的宅子。宅子的一半住着孕妇,另一半住着小孩。 宅子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育婴堂。 第二百零七章 石狮 我们四个人站在宅子门口,看着那块匾有点沉默。 育婴堂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像是孤儿院。但是我们又知道,这里不可能是孤儿院,因为我们和普通的孤儿不一样,我们出生的时候是有记忆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些孕妇就在院子里面。所以……这里更像是一家妇产科医院? 可是我又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和妇产科医院不太相同。 旁边的李长庚说:“这里像是一座工厂一样。” 我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震,因为我发现这正是我内心深处想要表达的意思。 孕妇是设备,我们是产品。今天下午的时候,不是还有人来检查产品何不合格吗?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扔掉…… 山妖这些年走南闯北,可是显然也没有见过这种事。她扭头问黑面神:“咱们应该怎么办?” 黑面神淡淡的说:“先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李长庚说:“什么地方?我看不像是人间。” 他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罗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李长庚用罗盘。 紧接着我又有点奇怪:“不对啊。我们是投胎转世之后的魂魄。按道理说,我们身上的东西全都丢了。李长庚的罗盘是从哪来的?” 我看了看李长庚身上,没有发现包袱或者口袋。 李长庚发现我的目光了,他纳闷的说:“你在看什么?一双眼睛不怀好意,要偷东西吗?” 我翻了翻白眼:“你那点破烂,贼也没有兴趣。” 李长庚握着罗盘,绕着我们转了一圈,说道:“这里不是人间。” 我纳闷的问:“你怎么知道?” 李长庚说:“罗盘的指针不动。这里没有东南西北。人间会没有方向吗?” 我想了想,说道:“仅凭一个罗盘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会不会草率了一点?” 李长庚笑了笑,又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只蜡烛。这一从我看清楚了,他是从怀里掏出来的,可是他的衣服也并不臃肿,怎么藏下这么多东西的? 李长庚把蜡烛点燃了,然后我看到了一幅奇景。 火苗燃烧的方向很古怪。有时候向上,有时候与地面平行。有时候甚至是向下的。 李长庚吹了一口气,那火苗顿时飞出去了。它离开了蜡烛,居然没有熄灭,就像一道流星一样,划破天际。 我有点担心的说:“不会引起火灾吧?” 李长庚摊了摊手:“反正这里又不是人间,烧个精光又怎么样?” 我总觉得他这种态度有点不大对劲。 眼看着火苗落在了一只灯笼上面。然而,它一碰到灯笼就熄灭了,那纸灯笼连熏黑都没有。 这种景象,就如同我们的火是假的,只是一道幻象一样。 我和山妖都看得目瞪口呆。 黑面神在旁边解释道:“这里不是人间。人间的火,也不能烧掉这里的东西。” 李长庚把他的零碎都收起来,伸了伸懒腰,说道:“好了,咱们已经确定这里不是人间了,可以专心寻找出路了吧?” 我们几个人选定了一个方向,用最快的速度向那边飘过去了。 时间不长,我们看到了一片乱葬岗。这乱葬岗无边无际,就像是沙漠一样,从我们脚下一直延伸到天边。而里面的一个个坟墓,就是沙漠中的沙子。 这时候,我内心深处没有一点恐惧,只有绝望。被死亡的气息所感染,觉得人生没有任何乐趣的绝望。 李长庚忽然对我说:“小风,你看这里像不像死籍之地?” 我愣了一下,发觉这个地方确实很像。不过……好像又有所不同。 果然,李长庚接着说道:“我能感觉的到,这里不是死籍之地。”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你怎么感觉到的?你去过吗?”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我是捉鬼大师,能感觉到的东西多了。行了,这里没有路,咱们换个方向走吧。” 我们换了八个方向,真正做到了四面八方,最后只确定了一件事,这里没有出路。 周围全是坟墓,只有育婴堂里面有活人。 最后我们四个人又回到了育婴堂门口。 我们不想进去,我们更不想呆在坟墓里面,于是愁眉苦脸的商量对策。 山妖说:“咱们从坟墓中横穿过去怎么样?也许坟墓的另一边有回去的路。” 李长庚叹了口气:“穿过去,谈何容易啊。这里没有方向,也许咱们走来走去,一直在坟墓里边转圈,要走到魂飞魄散也出不去。” 黑面神也点了点头:“咱们不能离开育婴堂太远。我担心一旦看不到它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有点苦涩的说:“咱们咱们要在这里面长大成人?然后浑浑噩噩的过上一生,死了之后被埋在后面那些坟墓里面?” 李长庚几个人都沉默了。 我还要再说话,李长庚忽然用很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后,朝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连忙闭上了嘴。 这时候,山妖和黑面神也一脸神秘。他们两个微微侧着耳朵,好像在听什么似得。 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听了听,忽然发现,这里还有一道呼吸声,不同于我们四个人的呼吸声。 我们小心的移动脚步,轻拿轻放,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我们来到一个石头狮子跟前。 那呼吸声,是狮子发出来的。 我有点纳闷。这里就算不是人间,也不能这么离谱吧?这狮子活了? 李长庚绕着狮子看了看,最后拿出来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在狮子的耳朵和鼻子上点了两下,像是把它们封住了。 最后,李长庚又点了一张纸,开始熏狮子的眼睛。 这张纸的质量不太好,一直在冒黑烟,估计不是樊姨纸扎店出品。总之,我们几个站的比较远,都被熏得直咳嗽。 终于,咳嗽声从四个人变成了五个人,然后有一个魂魄从狮子的嘴里逃了出来。 旁边的黑面神大概就在等着一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魂魄。 我发现那魂魄面色惊慌,是一个老头。 “你是谁?”李长庚问。 老头慌忙答道:“老朽姓石,名狮。” 我看了看那石头狮子,心想:难道这家伙还真的是狮子成精? 李长庚却没有被他骗到,把一枚五帝钱放在老头脑袋上:“说实话。” 老头被五帝钱压得呲牙咧嘴,苦着脸说:“一个性命,很重要吗?大家都是育婴堂里的孩子,谁有名字了?” 我们愣了一下,心想好像也是这样。这一世确实还没有名字。 李长庚又问:“那你上一世叫什么?你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老头说:“你先把五帝钱拿开。” 李长庚也怕把老头压得魂飞魄散,就把五帝钱拿开了。 老头叹了口气,说道:“我生前就是个无名小卒。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张铁柱,李阿狗的,叫着也不雅。你们就叫我石狮好了。” 我们点了点头,问石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石狮没有回答我们,反而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这一问,倒把李长庚几个人问懵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来的。只是说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我心想,闹了半天,我们不知道是钱忠在捣鬼啊。莫名其妙的投胎转世,还能这么镇定,真是人物啊。 我是看见钱忠画画了的,于是就把过程说了一遍。 石狮听了之后,就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钱忠还在用这一招害人。 我们一听这话,顿时就察觉到了隐含的信息:这个石狮,是认识钱忠的。 第二百零八章 勤王 果然,被我们看过来之后,石狮就叹了口气:“没错,我确实认识钱忠,甚至和他是好朋友。” 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点怪了。 刚才石狮说,他的名字很粗鄙,说出来丢人,不是张铁柱就是李阿狗,看样子出身是不怎么样。可是这样的出身,怎么和堂堂的钱忠是朋友? 我把这个疑问问出来了。石狮听了之后,嘿嘿一笑:“你们以为钱忠是什么名门之后吗?他和我一样,也是泥腿子。他原来的名字更不堪,叫钱大种。” 我忍不住说:“钱大种,这名字还行啊。” 石狮说:“在我们那里,大种的意思是……那个地方本钱比较大,嘿嘿。” 山妖一向不懂人间这种拐弯抹角的话,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福灵心至听懂了,脸色通红,呸了一声:“不要脸。” 石狮说:“这有什么不要脸的?泥腿子们不就这么叫吗?我们村还有更粗俗的,叫……” 黑面神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名字的事就不用讨论了。” 石狮干笑了一声,说道:“好好好。咱们说正事。我和钱忠是好朋友。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后来他发达了,就开始讲排场了,小时候那些面糠野菜的吃不下去了,稻草席子也睡不着了。看见我们这些老朋友,也爱答不理的。有一个乡亲叫了他一声,大种,就让他抽了一鞭子。” 石狮说到这里,连连摇头,脸色很是不屑。他叹了口气,说道:“从此以后,咱们就叫他钱忠了。不过……这人也真是奇怪。好人呢,偶尔也做几件坏事。坏人,也不是不做好事。钱忠这人,也干过几件好事。” “那时候天下大乱,手底下有点人马的都称王称霸了。我们村有个流氓,年轻的时候偷看人家寡妇洗澡,被寡妇用热水烫瞎了一只眼睛。他也举旗,自称什么独眼王。” “当然了,这种草头王很快就让人灭了。不过钱忠跟着的那一位比较厉害。打来打去,地盘越来越大,手底下的兵越来越多,看样子能干成一番大事。” “钱忠那时候已经当了将军,就回到了家乡,选了几个人,要跟他一块去打仗。本来我们以为他是来抓壮丁啦,个个怕得要命,又很得要命,没少咒他。等到了兵营之后,才发现个个都给了官当。” “最小的也是个伍长。我呢,和钱忠小时候关系好,身上又有把子力气,会骑马,会使铁锤。打铁的铁锤你们知道吧?我使的比那个还沉,足足有一百二十多斤。” “因为这个缘故,我就当了个校尉。后来打了几仗。真的是血流成河啊,那死人从山这边一直铺到山那边。” 石狮神色有些惨淡的摇了摇头,嘀咕着说:“人只有一条命啊,也不知道为了个什么,提着刀杀来杀去的。隐王的地盘倒是越来越大,死的人也就得了一张破席子。” 他叹息了一会,接着说道:“身边的人像是割韭菜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我比较幸运,活下来了。最后慢慢地升到了将军。居然和钱忠一个级别了。不过,人家资历老,又是隐王的心腹,咱们不敢和人家比。” “后来眼看天下将定,再有个一两年的工夫,我们就要做开国将军了。可这时候,隐王撑不住了。他年事已高,又总之在战场上厮杀,就得了一场重病。” “那时候,隐王手下不仅有名将,还有名医。名医束手无策,隐王就请来了几个方士。” “那些方士就说道,他们有办法把隐王的魂魄保住。和生前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不能见阳光而已。” “从活人变成魂魄,一般人谁受得了?但是隐王经方士劝说了一番,也就接受了。反正他老人家不贪财,不好色,要的就是权势。做人的时候可以号令天下,做鬼的时候也可以号令天下,有什么区别呢?” “隐王按照方士嘱咐的,做了一番安排。然后就躺在军帐里面死掉了。他刚刚断气,那些方士就用了一些手段,把他的魂魄保存下来了,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那确实是隐王。除了身子有点模糊不清之外,和他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隐王他老人家自己也挺兴奋,认为这样很不错,就打算继续号令三军,夺取天下。谁知道恰好在这时候,阴间的勾魂使者来了。不由分说,将隐王的魂魄勾走了。” “有几个忠心的方士想要阻拦,那使者一招手,就把方士拖倒在地。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皱纹满脸,白发苍苍了。原来阴间人见他居然敢阻挠勾魂,于是拿走了他的阳寿,以示惩戒。” 我们听到这里,对石狮说:“你确定对方是阴间的人?” 石狮瞪大了眼睛,说道:“当然确定。当时我们亲眼看见的,黑无常,白无常,一个手里拿着哭丧棒,另一个手里拽这铁链。” “他们两个到了之后没有说话,但是我们都从心里听见一个声音。听见他们说:隐王,你时辰已到,跟我们走吧。阎罗王正在阴曹地府等你。” 石狮冲我们说:“这还不足以证明他们是阴间人吗?” 我疑惑的说:“阴间不是早就已经空了吗?” 李长庚低声说:“阴间可能是最近才空的。隐王,毕竟是五百年前的人了……” 我点了点头,感觉李长庚的解释也很有道理。 石狮叹了口气,说道:“隐王死了,原本也没什么,我们大不了再扶植两个小王爷上去罢了。谁知道那几个孩子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提笼架鸟还行,带兵打仗不行。时间不长,隐王的地盘就越来越小了。” “当时我是将军了吧?连我都想着要不然把这身铠甲脱了,回去种地算了。免得将来被敌人抓住,连性命都丢了。” “我们几个人是打算解甲归田的。但是钱忠不一样。他总是念叨着隐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一定要想办法把隐王找回来。” 山妖忽然说道:“等等,隐王派钱忠带着红盒子,寻找心脏的事,是什么时候?” 石狮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寻找心脏?” 山妖摇了摇头,失忆石狮继续往下说。 石狮叹了口气,说道:“钱忠和那些方士商量了三天三夜,让他们务必想出一个办法来,一定要把隐王救出来不可。” “那些方士就说,隐王是让阎王爷带走的。普天之下,谁有这个本事去阴曹地府要人?谁有这个胆子跟阎王爷要人?” “可是偏偏就有人敢这么干,那就是钱忠。” “钱忠可能是鬼迷心窍了,逼着一个方士,陪他去了一趟阴曹地府。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去的。总之那天阴沉沉的,白天就像是晚上一样。钱忠忽然就死了,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到半夜的时候,他忽然活过来了,跟我们说,他去过阴曹地府了,还见过隐王了,只不过阎王爷把隐王看守的太严格,他没办法救出来。” “我们只当他做了一场噩梦,就问他,说隐王在下面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投胎转世。” “钱忠就连连叹气,说隐王这一生杀戮太重,地下有成千上万的鬼魂在告状。状纸摞起来比泰山还高。他这间案子,审理完了才能投胎,可是要等到审完,不知道得什么猴年马月去了。” “说到这里,钱忠就从地上跳起来,说他看不得隐王在阴间受苦,要救他出来。” 第二百零九章 阴间借路 石狮苦笑了一声,脸上带着无可奈何地微笑,说道:“当时大伙都劝他不要痴心妄想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辅佐一下小王爷,没准失地还能收复回来。” “谁知道钱忠根本听不进去,整天和一帮方士嘀嘀咕咕。”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久而久之,他们嘀咕的内容,我们也知道了一点。据说钱忠上次去阴曹地府,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见到了隐王,并且顺手牵羊,从阴间偷回来了一样宝贝。” “这宝贝究竟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也没有见过。总之他们打算用这宝贝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只是,这军队是归隐王指挥的,而不是小王爷。” 石狮苦笑了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呐。隐王都死了,钱忠这小子还念念不忘,这让小王爷怎么想?可关键是小王爷年纪太小,手底下也没个亲信,也就任由钱忠折腾了。” “有一天,钱忠把所有的方士都请到了帐篷里面,七天七夜都没有出来。大伙都有点担心,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出事了。那时候钱忠以托孤重臣自居,大家谁敢触他的霉头?” “我们几个将军商量来,商量去,就派了两个小兵进去看看。就算钱忠大发雷霆,我们大不了推说不知,反正两个小兵嘛,死了就死了。结果那两个兵没有出来。” “大家很纳闷,就又派了四个人。这四个人也没动静了,然后派了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 “一个小小的帐篷,能容得下多少人?这么多兵进去,就算是挤也该把帐篷挤塌了。可是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一时间军中谣言四起。有的人说,钱忠偷偷挖了一条地道逃跑了,那些进去的士兵,都沿着地道走了。” “有的人说,他和方士在里面筑了一座炼丹炉,要用士兵们的血肉炼成一颗还魂丹,把隐王从阴曹地府救出来。” “总之,最后我们这伙人也按耐不住了,就走进了钱忠的帐篷。进去之后,我们先是看到了七具尸体。这尸体都是那些方士的。” “他们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身体倒没有腐烂,只是白得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然后我们就看到了钱忠,他就坐在帐篷的角落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当时我看见他的头发如同败草,胡子纠缠在一块,心里有点胆寒。不怕你们笑话,我也当过将军了,死在刀下的人也成千上百了,可是看见这副模样的钱忠,还是有点恐惧。”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面对他,我早就逃跑了。幸好我们人多势众,互相可以壮壮胆。我们中间一个人就问钱忠,说这些方士怎么死了?那些士兵都去哪了?” “钱忠就说,这些方士很好,他们终于商量出来了一个办法,可以把隐王从阴曹地府里面救出来。” “我们听了之后,都有点感兴趣,就问他,到底是什么办法。” “钱忠就指着第一个方士说,这个人,有大本事,他到了阴曹地府之后,去找阎罗王,给隐王求情。不过很可惜,失败了。” “他又指了指剩下的六个方士。他们呢?是主动去阴曹地府的,去诈降了。” “我们带兵打仗,经常用到诈降这一招。临时反水,里应外合,虽然有点无耻,但是屡试不爽。可是诈来诈去,从来没有诈降到阎王爷头上的。这不是找死吗?” “然而,钱忠和那些方士偏偏就这么干了。钱忠说,这些方士都懂一些法术,到了阴曹地府之后,一定会被阎王爷委派一些官职。当然,靠他们是没有权利把隐王放出来的。” “人家凭什么敬重你?靠的不是你能说会道,不是你懂一点小法术。靠的是实力,如果你有本事杀了阎罗王,阎罗王自然会把你当成上宾。” “他先是讲了一通这样的理论,然后就开始嘿嘿的笑,说他把那些士兵都送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去练兵了。等兵炼成之后,就冲进阴曹地府,杀了阎罗王,把隐王救回来。” “我们一听这话,全都吓呆了,觉得钱忠这个人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啊。但是钱忠不以为然,说道:你们觉得杀阎罗王不可能实现?哼哼,之前你们不照样以为造反不可能实现?咱们手里有了兵,可以去坐龙椅。现在咱们手里有了魂兵,照样可以杀了阎罗王,从此以后不用死了。” “这番鬼话,大家是不会相信的。谁也不愿意拿着自己的命做这种实验。所以当时也没有人和钱忠争论,一掀帘子就要离开。” “谁知道钱忠在我们身后冷冷的说:魂兵有了,还缺几个带兵的将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不然你们几个去带带他们?” “我们大吃了一惊,知道钱忠要对付我们了,就纷纷拔出来腰间的佩剑。然而,钱忠却没有和我们对打,只是在一张纸上勾勒了两笔。然后我们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投胎转世,到了这么个古里古怪的地方。” 石狮讲完之后,我们都沉默了。 我理顺了一下得到的消息,问石狮:“隐王,你们救出来了吗?” 石狮摇了摇头:“据说阴间的大门就在这里。从那扇门冲进去,可以救出隐王。只不过,人已经进去十批了,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我算是比较机灵的。早早的藏身在石狮子里面。他们找不到我,也就不再关心我了。” 我皱了皱眉头,嘀咕了一声说:“如果隐王没有救回来。那么给钱忠下令,寻找心脏的人是谁?”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也许隐王这个称号,是可以继承的。明末的时候,闯王这称号不也是继承来的吗?也许钱忠没能把隐王救出来,眼看着大军压境,将要战败,受了小王爷的委托,外出寻找心脏也有可能。” 我点了点头。 山妖问石狮:“从这里怎么回人间?” 石狮苦着脸说:“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早就回去了吗?” 我们几个其实猜到这个答案了,不过听石狮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点失落。 石狮见我们一脸低沉,倒来安慰我们了,他说道:“阴曹地府的入口,每隔几十年就要打开一次。我掐算了一下日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或者,咱们可以结伴去阴间。到了阴间,自然就能到人间了。” 石狮把这件事说的像是串门那么简单,可是我却觉得有点难度。阴曹地府,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吗?又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吗? 我对石狮说:“进了阴间,你就知道回人间的路了?” 石狮笑着说:“这个天下人不都知道吗?过了奈何桥,就可以回人间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那不就等于投胎转世了吗?我可不想这样。” 石狮嘿嘿笑了一声:“你干嘛要投胎转世?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几位都有功夫在身吧?比当年的方士也差不到哪去。咱们直接从桥上闯过去不就可以了吗?你们不想和孟婆汤,她还能强灌你不成?” 石狮的思路真的是天马行空。但是我们却没有反对他的计划。 因为我们知道,现在的阴间,根本没有什么孟婆汤了。阴曹地府,只是一个荒凉的世界而已。如果我们悄悄地穿过去,不惊动冥主的话,没准真的可以成功。 我们刚刚商量到这里,李长庚忽然叫了一声:“糟了,有人发现咱们的肉身了。” 第二百一十章 断腕 我心想,发现肉身又怎么样?大不了我们像石狮一样,把魂魄藏起来好了。 谁知道石狮听到李长庚的叫声之后,也是吓了一跳,说道:“你们赶快去吧,如果肉身被埋起来了,事情就难办了。” 我们根本来不及问原因,就急匆匆的向育婴堂跑去了。 然而,等我们赶到育婴堂的时候,发现我们的肉身已经不见了。李弦月正茫然的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我们似得。 我们见左右无人,马上现了身,问道:“我们的肉身呢?” 李弦月看到我们几个之后,明显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出什么事了?刚才有人来检查,发现你们几个都断气了,就把你们的肉身带走了,说是要埋掉。” 我们又赶快问:“他们要把我们埋在哪?” 李弦月摇了摇头。 其实问她也白问,就算她说了一个地址,我们能找到吗?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育婴堂外面全是坟,我猜他们是随便找个地方埋。这样吧,咱们都出去,绕着育婴堂找一圈,没准现在还能找到他们。” 我们几个人听了这话,马上向外边跑去。谁知道李弦月在后面喊:“我我我,你们把我带上。” 我使劲跺了跺脚,又返回来,把李弦月抱在怀里。 李弦月驻颜有术,七八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如同二三十许人。现在可好了,直接返老还童成婴儿了。 虽然她变成婴儿,也是一个挺好看的小孩,但是我总觉得心里发毛。 等我返回去抱了一趟李弦月,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李长庚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我气的跺脚,这些人就不能等等我吗? 我走到育婴堂外面,绕着宅子看了一圈,不仅没有看到埋我们的人,连李长庚几个人也找不到了。 我坐在台阶跟前有点丧气。这算怎么回事?难道我要困死在这里了? 这时候,旁边传来了石狮的声音:“怎么?你和他们走散了?” 我回头一看,石狮从石头里面钻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说:“是啊。现在可好,在这个鬼地方,我彻底变成孤家寡人了。” “怎么会呢。”石狮微微一笑,指着我怀里的婴儿说:“不是有个人在陪着你吗?” 我心想:“一个小婴儿,能帮我多少?” 不过我知道,李弦月能听懂我说话,所以这种话我就没有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剩下她一个熟人了,可不能再起内讧了。 石狮就安慰我,说道:“你的朋友无论找得到找不到肉身,都会回这里来的,你不用担心。就安心坐在这,等着和他们汇合好了。”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这时候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我觉得脑子清楚了一点,就问石狮:“如果我们的肉身被埋了,那会怎么样?” 石狮沉默了几秒钟,说道:“这个地方,不是人间,也不算是阴间。你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石狮又说:“同样的,这里的肉身,并不是真的肉身,这里的魂魄,也不是真的魂魄。我们现在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肉身被埋在这里,就永远也出不去了。就好像……” 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说道:“就好像你被铁链拴住了手腕。那你整个人头逃不掉了。” 我纳闷的说:“把手砍断不就可以逃走了吗?” 石狮苦笑了一声,说道:“谈何容易啊。把手砍断了,会血流不止,到时候还得死。” 我有点纳闷,就算是五百年前的人,也得知道止血吧? 结果石狮一句话,就让我的心情跌入了谷底:“手腕断了,你知道止血。可是肉身被埋了,你怎么止血?” 我沉默了一会,问道:“如果尸体被埋了,就只有死吗?” 石狮很光棍的点了点头。 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石狮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瓶子,说道:“烧成灰了,全封在里面。” 我这时候终于有点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暑假开学了,大家开始检查作业。你和同桌做好了攻守同盟,俩人都不写,就算罚站也在一块。谁知道在上课铃响的那一刹那,他把作业抄上了…… 我嗓子里一阵苦涩,内心深处也有点发虚,然后我一踉跄,倒在地上了。终于李弦月,她也从我怀里滚落出来,掉在了地上,不满的抱怨了一声。 石狮把我扶起来,嘀咕着说:“怎么好好地就摔倒了?现在的年轻人,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你是不知道,五百年前,成天打仗,我们身边的朋友经常一转眼就变成尸体了,我要是心量像你这么小,早就……”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五百年前,而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远离我,那些声音很缥缈,我努力地去听,却听不清楚。 我闭上眼睛,有点艰难地对石狮说:“你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经验比较老道。你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我感觉全身无力,好像有人在抽走我的精力一样。” 我问了这话之后,石狮却没有回答我。我奇怪的睁开眼睛,发现他正大声的冲我说着什么,但是我一句话都听不到。 我心里一沉:完了,我聋了。 随后,有一股强大的无力感传来,我连仰头走做不到了。我跪在地上,脑袋像是晒蔫了的蔬菜,软塌塌的耷拉着。 再后来,我连跪都没有力气了。我趴在地上,依然感觉到疲惫。 石狮似乎发现我失去听力了,就用手在地上画了一行字。我努力的分辨,发现他写的是:你的肉身被埋掉了。 壮士断腕,血流不止。全身无力,手脚冰凉。我算是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完了,我要死了。真不知道死在这里,究竟会是魂飞魄散,还是会回到人世间。 紧接着,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确实看不到了,但是我的思维还在。我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发现同样办不到。 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不是死了,而是瞎了。 我的听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全都失灵了。 这样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死亡还要悲哀。我是被关在了一间牢房里面,这间牢房就是我自己的尸体。 我动弹不得,接收不到外界任何信息。只能这样百无聊赖的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得释放。 人在这种环境下,很快就会失去时间观念。瞬间变成永恒,永恒变成瞬间。 我想了很多事,往事又很快变成模糊的一团。 不知道那一天,我忽然觉得前面出现了一道光,于是我努力地睁开眼睛,随后,我发现这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嗡的一声,我好像从一个噩梦中醒过来了。禁锢住我的牢笼不见了。我又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我缓缓地举起手来,它还有一点无力,但是已经可以动弹了。 这时候,有人在我手里塞了一只供香,对我说:“拿着它。” 我看了看,发现是李长庚正站在我身边。 山妖和黑面神也在,他们人人手里都有一只点燃的供香。 “怎么回事?”我有气无力地问。 李长庚坐在我身边,一脸垂头丧气的说:“我们去晚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埋了。你也知道,这个地方没什么方向赶。我们看见那坟头了,可是怎么也走不过去。一会走歪了,一会走反了。后来我们放弃了。”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虚脱的问:“那我又是怎么被救回来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地藏墓 李长庚也有点疲惫的说:“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发现中招了。先是山妖,她全身无力,倒在地上。” 山妖在旁边不服气的说:“明明是你坚持不住的。”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你有反驳的力气,不如多喘两口气。” 于是山妖就不说话了。 李长庚接着说:“山妖倒了之后,我和黑面神也有点坚持不住了。幸好我们两个功力深湛,盘腿打坐了一会,就恢复了三四成……” 山妖在旁边翻了翻白眼,一脸听不下去的样子。 李长庚继续厚颜无耻的讲道:“但是我们一旦不盘腿打坐了,那种无力感就又来了。后来我们两个探讨了很久,又分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终于得出来一个结论。” 我好奇的问:“什么结论?” 李长庚说道:“在这个地方,肉身不是纯粹的肉身,魂魄不是纯粹的魂魄。如果肉身消失了,魂魄是很难独立生活下去的。” 我点了点头。这个理论我已经听黑面神讲过了,所以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李长庚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又进一步发现,其实我们的肉身,就是本命灯火的一部分。肉身消失之后,本命灯火也会越来越暗淡,最后甚至会熄灭。” 我听了这话,顿时吃了一惊。我身上本来就少一盏本命灯火,再熄灭的话,我岂不是会彻底变成死人? 李长庚摆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他指着我手中的供香说:“你捏着供香,只要它不熄灭,就不会有事。这供香可以暂时替代本命灯火。等回到人间之后,一接触阳气,咱们的本命灯就会重新亮起来。” 他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说:“这个地方真够邪门的。居然没有一点阳气。” 我问李长庚:“你知道怎么回人间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很直接的说:“不知道啊。” 我苦笑了一声:“说了这么久,都是白说啊。这一只供香能烧多久?是不是它灭了我还得死?” 李长庚安慰我说:“放心吧,我早有准备。” 然后在我充满希望的目光中,李长庚拿出来了一捆供香,对我说:“这足够你烧一天一夜的。” 我又躺在地上了。心灰意冷,根本不打算爬起来了。 石狮把我们的对话都听在耳中。他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像是真正的石头一样。这时候见我们不再说话了,他咳嗽了一声,问道:“现在……你们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我们都挺纳闷的看着他:“你刚才的提议?什么提议?” 石狮一脸无奈的说:“我之前明明说过,我们通过阴间的大门,到达阴间,然后从奈何桥回到人间。如果脚程快的话,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各位手里的供香还没有烧完呢。” 我一听这话,心中一动。这是一个办法啊。或者可以说,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我问石狮:“阴间的大门什么时候打开?” 石狮微微闭上眼睛,低声说:“我有一种感觉,它马上就要打开了。也许就是下一秒。” 忽然,他双目张开,紧张的说道:“那些人来了,咱们避一避。” 我们不明所以,但是石狮的语气太严肃了,于是我们连忙躲了起来。 片刻之后,我看见育婴堂里面走出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那两个,身上穿着全副武装的铠甲。后面的,就是一脸茫然地平民百姓了。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很显然是在育婴堂长大的。他们稍微分辨了一下路径,就向坟墓中走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我小声问石狮:“这些人要去干什么?” 石狮低声说道:“他们要去找阴间的大门。这样的事,他们每次都做,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只有领头的那两个人可以活着回来。” 我有点奇怪的问:“为什么他们两个可以活着回来?他们很有本事吗?” 石狮嘿嘿一笑,说道:“有本事,那倒未必。这两个人能活着回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活人。我怀疑,他们是那幅画里面的人,画上去的。”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在旁边催促道:“咱们不用跟上去吗?” 石狮摆了摆手:“放心吧。我记得路,一会由我带你们去大门。” 我看着手里的供香,希望石狮尽快启程。但是我又担心我们走的过快,被那两个画中人发现了。那样的话,我们没准也要被编入行伍当中,可就太悲剧了。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石狮终于站起来了,他说道:“咱们走吧,你们跟紧点。不然的话会跟丢。” 我知道这个地方很邪门,无所谓方向。有时候对方明明就在你面前,可是你无论如何都走不过去。 李长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拿出来了一截红绳,一头绑在石室手腕上,至于我们几个,则绕在了绳子上串成一串。 红绳就是有这样的好处。绑在脖子上,魂魄就动弹不得了。绑在手腕上,照样可以行走,只是无法挣脱逃跑。 我们在坟茔中穿梭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很快就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 比如绳子忽然自己折成了九十度。而我们也只能按照绳子的路线,以九十度角的方式从一片开阔地带绕过去。 又比如,我们经常绕着一座坟头转一圈,然后才能向前进。 李长庚低声说:“这里的空间都是错位的。大家走的小时候小心点,不要用太大的力气,万一把绳子扯断了就麻烦了。” 李长庚说的很严肃,但是我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红绳是用来栓鬼的,现在我们都是魂魄,我们根本没有扯断红绳的实力。 时间不长,石狮忽然缓缓地停下来了,他指着前面一座高大的坟墓说:“通往阴间的大门,就在坟墓后面。” 我抬头一看,发现这座坟墓很特殊。因为所有的坟墓当中,只有它是有墓碑的。 更关键的是,坟墓上的字很特别。上面写着:地藏王菩萨墓。 我们几个都笑了。对石狮说,地藏王菩萨还有墓呢?他老人家不是修成正果了吗? 石狮就说:“地藏王确实是修成正果了,但是他去了地狱。说要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以有善男信女,将他的金身装在棺材里面,埋在阴间的大门旁边。让他镇守阴间,免得厉鬼偷偷溜出来害人。” 这个说法简直不伦不类,不过我们也看的争辩这个。 传说中的神佛,流传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穿凿附会的东西了。争论来争论去,没准会变成一个学术问题。 我们时间有限,供香快要烫到我的手指了。 石室带着我们在坟前转圈,绕了一圈又一圈,始终绕不到坟墓后面去。 就连最淡定的黑面神都忍不住了,对石狮说道:“差不多了吧?我们去阴间吧。” 石狮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去吗?我们得绕七七四十九遭,才能找到阴间的大门。” “活人进阴间,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地藏王菩萨故意把进门的方式设计的这么麻烦,就是让咱们在转圈的时候冷静下来,不要头脑一热,做了蠢事。” 我们都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齐齐四十九圈,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很快,我们就绕到了坟墓后面。 我以为阴间的大门会是什么恐怖的存在,结果真正看到它的时候,我反而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是一个盗洞。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五帝钱 我有点无奈的看着那个盗洞,对石狮说道:“你不会想说,这就是通往阴间的大门吧?我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石狮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不可不要小看了这盗洞。在这个地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好了,咱们下去吧。” 随后,他一马当先,进入到了盗洞下面。 我们都是被红绳串起来的,所以也只好跟着他走下去了。 盗洞很狭窄,连转身走不能,我们几乎是挤进去的。 也不知道向下爬了多久,周围忽然就宽敞起来了。 李长庚点燃了一支蜡烛,烛光很暗,根本找不到这空间的边界。我只能说,我们是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当中。 在我们面前,有一道巍峨的门。 石狮有点得意地说道:“这才是阴间真正的大门,你们没有想到吧?” 我们懒得听他卖弄,一个劲的催促:“好了,快带我们进去吧。” 石狮走到那两扇门跟前,他没有去推门,而是咬破了指尖,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随后,他的身子晃了一晃,消失不见了。 我们几个有样学样,也都把名字写上去了。 轮到李弦月的时候,她的手脚太短,而且很不灵活,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名字写上去。 李长庚有点不满的说:“你能不能变成魂魄,从肉身里钻出来?” 李弦月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正好要回顾一下童年,可舍不得出来。” 我们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吧?只好用外套做了一个襁褓,将她背在身上了。 进了大门,我看到石狮正等在那里。他一路很熟悉的样子,带着我们向前面走。 在阴间,反而没有那些空间错位之类的怪事了。我们走的很顺利。 这里很荒凉,举目四望都是黑沉沉的大地,和黑沉沉的天空。天很矮,像是要把人夹在夹缝中一样。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因为我在梦中看到过。梦里面的阴间。 我甚至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到了阴间。 不过……无论真假,现在都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手中的供香烧完了一只,已经换了第二只。 我东张西望,想要找到奈何桥的位置,可惜,不要说奈何桥了,就连阴曹地府我都没有看见。 阴间是一个世界,好比我们的地球。阴曹地府,就是鬼魂的聚居区。好像是人间的城市。 好像在这么大的星球上寻找一个小小的城市,实在是太难了,几乎和撞大运没有区别。 还好,我们有一个好向导。 石狮带着我们没走多久,很快我就看到了鬼门关。 李长庚笑着说:“你对这里很熟悉啊,感觉来过似得。” 石狮笑了笑,说道:“我为了逃回人间,想了很多办法。我曾经偷偷进过画中人的卧室,从他的枕头下面偷出来了一副地图,我知道怎么走,我也知道从哪条路线走是安全的。” 石狮既然这么说,我们就姑妄听之吧。 鬼门关很容易就进去了,因为看守大门的小鬼都消失了。 石狮一路走,一路皱眉,说那些阴差怎么都不见了?只是短短的五百年而已,阴间就荒凉到这个地步了吗? 李长庚对他说:“由此可见,你们那位隐王,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要不然就是魂飞魄散了。狱卒都没了,犯人还找得着吗?” 石狮嘿嘿一笑,说他又不是钱忠,对找隐王并不热心。他是生是死,和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尽快找到出路就最好了。 从鬼门关到奈何桥,中间要经过阎罗殿。 这个设计很合理,鬼魂进来之后,先去阎罗殿受审,然后去奈何桥投胎转世,不会走冤枉路。 可是这个合理的设计,对我却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因为我害怕阎罗殿。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自从见到了梦中的冥主,我对阎罗殿就有一种深深地惧意。 这时候,前面出现了一队人影,我心中一喜:“他们是阴差?”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不是了。 我把他们认出来了,领头的两个人全身穿着铠甲,他们是画中人。在他们身后,是那些茫然的男女。 不过这时候,他们脸上可没有茫然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恐惧。 我们藏在一根柱子后面,发现那些男女都在东倒西歪的,好像和大风作斗争一样。 随着他们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身不由己的踉跄了两步,直接撞开阎罗殿的大门冲进去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眨眼之间,这些人就一个都不剩了。 街上只留下两个画中人,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浓浓的失望。然后他们就向回走去了。 魂魄们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力带到了阎罗殿? 他们进去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估计会被里面的冥主吃掉吧?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有一股黑气从大门里面冒了出来。 它就像是灶膛里的火舌一样,向外面吞吐了一会,然后又缩了回去。 我看了看李长庚,他也是满脸凝重。 而黑面神,显然已经认出来这黑气的来历了,他有些颤抖的说:“冥主,冥主是住在这里的吗?” 随后,他把身上的刀拿出来了。想了想,又把刀扔了,换成了一把桃木剑。 快刀杀人,桃木剑杀鬼。各司其职。 然而,李长庚把他拦住了,说道:“你相信我,你杀不死冥主。实力悬殊啊。” 黑面神很恼火的说:“它已经折磨我太长时间了,我今天就算杀不了他,也要给他来上一剑。就算让我死,我也认了。”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我们现在只想回人间,躲着冥主还来不及,你偏偏要上去挑衅。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活呢。” 黑面神看了看我们,重重的叹了口气,把剑收起来了。 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他们都会随着自己的意志做事。坏人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好人是,如果这个目的会伤害到其他人,那就放弃吧。 我们走到阎罗殿门口了。再向前走五部,就到了大门正中央。 石狮停下来,严肃的对我们说:“大门中央,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力,会把我们吸到阎罗殿去。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究竟是什么下场,大家估计也看见了。” 我们都点了点头,问石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带我们过去?” 石狮苦着脸说:“那些画中人,最远也就到了这里,所以他们标注的安全路线,走到这里就是尽头了。” 这话一出口,我们都沉默了。难道我们也要像刚才的魂魄一样,被冥主吞掉?我们可不认为我们身上自带光环,可以让冥主忽略掉。 石狮想了想,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但是不知道管不管用。如果管用的话,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如果不管用,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李长庚说道:“反正左右是个死,你就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吧。” 石狮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活着的时候,听人间说。世上有五帝钱。并且有大五帝和小五帝之分。” “对于魂魄来说,小五帝重有万斤。而大五帝钱,则和一座泰山等重。曾经有人用一摞五帝钱去压一只小鬼,结果压倒第五枚那小鬼就魂飞魄散了。” 我脑子转了转,对石狮说:“你是想让我们捏着五帝钱走?那股吸力吸不走泰山,我们也就不会出事?” 石狮点了点头,然后问:“你们带五帝钱了吗?” 我们的目光全落在了李长庚身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地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默认了李长庚身上有很多零碎。 而李长庚今天也不负众望,他挠了挠头,很不情愿的从身上掏出来几枚五帝钱,分给我们说:“你们用完了可要还我啊。现在这种钱都是古董了。” 我们谁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而是认真的看着手里的铜钱,看看是不是真的五帝钱。 我们的表现让李长庚很受伤,不过他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办的不靠谱的事太多了,我们谨慎一点完全正常。 检查完了五帝钱,石狮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几个谁也没动,都直勾勾的盯着石狮。 石狮苦笑了一声,说道:“那好,我来打头阵吧。” 石狮握着五帝钱,很紧张的向前走。他走的很缓慢,好像一旦有什么危险,就要马上退回来似得。 不过,他安全的通过了大门,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石狮松了一口气,很兴奋的朝我们扬了扬手,说道:“好了,你们过来吧。” 山妖紧随其后,捏着五帝钱向那边过去了。 我们是一个一个的走过去的,因为我们清楚,就算有五帝钱,过去的时候也要分外小心。人太多的话,容易分心,一个不留神就被吸进阎罗殿中了,到时候魂飞魄散,后悔就晚了。 等山妖走到一半的时候,李长庚忽然对我说:“你觉得这个石狮怎么样?” 我纳闷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长庚笑了笑:“我就问你,对他的观感怎么样?” 我挠了挠头,说道:“观感嘛……还可以。觉得这个人挺老实的。像是一个淳朴的村民。” 李长庚扑哧一声,笑了。 我感觉受到了嘲讽,于是有点恼羞成怒,瞪着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李长庚依然一脸欠揍的贱笑:“你从哪看出来他是淳朴的村民了?” 还不等我答话,李长庚就来了一句:“之前咱们看钱忠,还不是和他一样忠厚?” 李长庚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我反应过来了,说道:“你怀疑他?” 李长庚很坦然的点了点头。 我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怀疑他?你发现什么了?” 李长庚说:“你是不是忘了,鬼魂是不能拿起五帝钱来的。咱们能拿起来,是因为咱们还没死,本命灯火还没有灭。” 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对啊,这个石狮为什么也能拿起五帝钱来?他可是五百年前的人啊。 我想了想,对李长庚说:“会不会是这个地方比较邪门?凡是来了这里的人就不会死?” 李长庚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咱们小心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们俩正说到这里,就听见山妖在前面喊:“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快过来。” 我一抬头,发现黑面神也已经走过去了。这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李长庚问我:“谁先?” 我说:“你先。” 李长庚笑了笑,握着五帝钱,紧了紧身后背着的李弦月,举重若轻的走过去了。 我看他们都顺利过去,自己也松了口气,就一步步的走过阎罗殿门前。 然而,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阎罗殿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要向后退。可是我忽然发现,我根本无法后退了,我身后有一道看不到的墙,把我给挡住了。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慌,不要慌。镇定点,一定没事。” 我在心里念叨了两句,就握着五帝钱,一步步的向前走。还好,向前走的路并没有被封死。 那笑声一直没有停,不过除了笑声也没有别的危险了。我用了几秒钟的时间适应。一颗砰砰跳的心也安静下来。 我终于走到了对面,然后松了口气。 山妖奇怪的看着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我有点无奈的说:“那个笑声太渗人了,我的脸能不白吗?” 山妖一脸古怪的说:“笑声?我怎么没有听到?” 我正要回答,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吸力,拖着我的身子向阎罗殿里面走去。 我吓得哇哇大叫,踉跄着倒在地上。可是我即使摔倒了,那股力量还在,我距离大门越来越近了。 这时候,黑面神叫了一声:“五帝钱。” 最后,他把手里的五帝钱向大门扔过去了。不偏不倚,正好扔在门缝里面。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抓着我的力量有所减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喊道:“管用,管用。你们继续。” 山妖和石狮也把五帝钱扔进了大殿。 我大喊:“李长庚,你别舍命不舍财了,快扔。” 李长庚一脸惋惜的把五帝钱扔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五帝钱的干扰,那股力量已经弱到了极点。我甩手把自己的五帝钱也扔了出去,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来,向远处跑去。 我的准头不怎么样,五帝钱砸在了门上,叮当一声,又落在地上。然后滚到了我们脚下。 我逃得远远地,再也不敢靠近阎罗殿了。 李长庚有点郁闷的耐着唯一的一枚五帝钱,嘟囔着说:“等出去了,你们要一人赔我一个啊。” 我们几个小声的讨论阎罗殿的事,谁也没把李长庚的话当回事。 石狮很关心的问我:“颜风小兄弟,你刚才怎么回事啊?” 我心有余悸的看着阎罗殿:“估计是里面的东西发现我了。” 石狮好奇的问:“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咱们先出去再说吧。” 阎罗殿里的东西当然就是冥主了,但是这个消息我没有告诉石狮。因为这是我的大秘密,我不可能见人就说。 我们几个刚刚走出去不远,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石狮向后望了一眼,就连忙对我们说:“来了,来了,咱们快躲一下。” 我们几个不明所以,都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随后,我看到之前那两个画中人又来了。 不仅他们来了,他们身后又跟着一群魂魄。只不过已经不是上一次那些人了。 他们距离阎罗殿越来越近,而且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在心里微微叹息:何必这样一批一批的来送死呢? 但是随后的一幕让我瞪大了眼睛:这些人没有死,甚至没有任何异常,他们直接走过了阎罗殿。 他们不仅走过了阎罗殿,还从大石头跟前走过去,一路向远方去了。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石狮。石狮干笑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上一批人把阎罗殿里的东西喂饱了。所以现在可以平安过来了。” 李长庚悲愤的叫道:“那我的五帝钱扔的是不是太冤了?” 我们几个在大石头后面藏了一会,就小心翼翼的出来了。 画中人的队伍就在前面,我们无心跟踪他们,奈何离开阴间的路也在前面。我们只好鬼鬼祟祟的在后面走。 时间不长,我看见队伍停下来了。他们望着路边的某个地方,像是在看风景。 我抻着脖子看了看,发现那边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坑。坑里面隐隐有火光跳跃。 忽然间,两个画中人伸拳舒腿,把身边的魂魄全都扔进坑里去了。 那些魂魄一声不吭,很快就不见了。至于两个画中人,则晃晃悠悠的折返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去育婴堂领第三批了。 我们几个等他们走了之后,也走到了坑边。 我看见这坑很大,简直无边无际,里面云雾缭绕,只能看到淡淡的火光,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嘀咕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石狮幽幽的说道:“这是地狱。” 第二百一十四章 菩萨庙 阴曹地府,阎罗殿,十八层地狱。这些传说中的东西,居然都让我给见着了。 人都有猎奇心理,我也不例外。或者说,我们都不例外。 于是着急赶路的我们,居然在地狱旁边停下来了,抻着脖子向下面看。 忽然间,山妖一个趔趄,向下面掉下去了。 我就站在她旁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拽她。 然而,一个大活人下落的冲击力得有多大?我根本拽不住,不仅拽不住,连我自己也向下落去。 我的身子到了半空中,心里顿时一凉:“这下完了。进了地狱那还能有好吗?” 忽然间,我的脚腕一紧,让人给抓住了,然后我的身子一顿,停在了半空中。 我扭头一看,发现是李长庚和黑面神,还有石狮正在拽我。 我紧紧地攥着山妖的手腕,我们几个人几乎连成了一串。 李长庚一边拽,一边抱怨:“小风,看来樊姨的伙食太好了。你怎么重成这样?” 我咬着牙说:“这下边有两个人呢,你怎么知道是我重?没准是山妖。” 山妖在下面嚷道:“你胡说八道。” 她这些年行走江湖,估计也明白了,说一个女生重不是什么好事。 石狮在上面都快急哭了:“我说几位,你们还有心思斗嘴呢?赶快把人救上来吧。” 李长庚咬着牙说:“不行,他们俩太沉了。” 确实,我们两个虽然没有掉下去,但是也没有被他们拽上来,我们的身子仍然在一点一点的向下滑。 黑面神也有点吃力,说道:“大家都是魂魄,身体应该没有重量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沉?” 山妖在下面大叫:“有一股吸力,正在吸我。我……” 话说到一半,她就啊的大叫了一声。与此同时,我们几个也叫起来了。 因为下面的吸力陡然增强,我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全都落下来了。 在下落的过程中,我终于知道迷雾中遮掩着的是什么了。 这个大坑,上面有无数道铁链,每一道铁链上面都拴着一只鬼魂。那些火焰就像是有生命一样,随时都会冒出来,把周围肆虐一下。 当然,那些鬼魂被火焰一烤,顿时疼的大叫起来。 我以为阴间荒凉到了极点,一切生命都消失了,只剩下冥主了。没想到,在这地狱里面还有一些鬼魂。 砰地一声,我们落地了。 我们几个是魂魄,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是在那种强大的吸力下,我们仍然摔得七荤八素。 我艰难地爬起来,抬头向上望了望。这大坑不知道有几千万丈深。想要从下面爬上去恐怕难得很。 距离远是一回事。更关键的是,坑壁上锁着太多的鬼魂。我们经过的时候,这些鬼魂会不会拽住我们?就算他们不敢动我们,那些随时会冒出来的火焰会不会烧死我们? 我叹了口气,对李长庚说:“咱们怎么出去,你有主意吗?” 李长庚也在观望坑壁,过了一会,他嘀咕了一声说:“要从这里出去,恐怕得用飞机吧?” 我不知道到了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疯话来。就算有飞机,这里坑坑洼洼的也不适合做跑道,除非是用直升飞机……呸,我怎么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黑面神淡淡的说:“我们是魂魄,可以御风而行。只要那股吸力消失,我们自然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心想:这倒是个办法。 然而石狮在旁边说道:“我总感觉那股力量来头不小。咱们怎么让它消失?” 黑面神微微一笑,说道:“先把他找到吧。找到了,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必须要加快脚步了,因为李长庚手里剩余的供香也不多了。 要找到那神秘的吸力并不难,因为距离那东西越近,吸力就越大。 我们只要凭着感觉走就可以了。 五分钟之后,那股吸力越来越大,而且延绵不断。我们只要稍微一放松,就会不由自主的向它飞过去。 但是我们不敢这么干。谁知道那吸力扎根在什么地方?万一它在一团烈火中,那我们可就是飞蛾扑火了。 石狮有点坚持不住了,他趴在地上,用手指死死地抠着地面,问李长庚:“你的五帝钱还有没有?也许能抵消这里的吸力。毕竟一枚五帝钱,就好比一座山……” 李长庚没好气的说:“没了。” 这家伙也是比较记仇,估计还因为我们之前把五帝钱扔进阎罗殿的事情不爽呢。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拿不出五帝钱来,我们就得被那股吸力带走。最后李长庚妥协了,把最后一枚取出来了。 他把五帝钱紧紧地攥在手里,石狮则抓住了他的胳膊。 黑面神站在李长庚身后,扶住了他的肩膀。我和山妖则一人抓住黑面神的一条腿。 五个人的力量,加上一枚五帝钱,我们总算能稳稳地向前走了。 这时候,我身边的山妖忽然扭过头来,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因为没有防备,根本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就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 山妖小心翼翼的看了前面一眼,然后在我耳边说:“咱们中间有人不对劲。” 我吓了一跳,差点松开黑面神的腿。 我紧张的问道:“你什么意思?咱们中间谁不对劲了?” 山妖说道:“刚才咱们在地狱旁边向下看的时候,我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是被人推下来的。” 我心里一惊,连忙问:“是谁干的?” 山妖翻了翻白眼,说道:“我如果知道是谁干的,还这么小心干什么?早就去报仇了。就因为不知道是谁干的,所以人人都有可能。” 我点了点头,然后有点好奇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怀疑我?” 山妖一脸无奈的说:“因为你当时站在我旁边,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到,我很确定不是你干的。还有,如果是你推我下去的,但是你还奋不顾身的拉我上来干什么?”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把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石狮。 我把之前的怀疑说了一声。山妖却不大相信石狮是坏人。她小声说:“这个人,看起来很忠厚老实啊。”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山妖。她觉得石狮忠厚,这倒没什么问题,因为我对石狮的观感也是这样的。 关键是……如果她不怀疑石狮,那她在怀疑谁?总不能是自己师父吧?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李长庚。 我把自己的猜测问出来了。 山妖马上就点了点头:“李长庚这个人,看起来不太靠谱,奸猾的要命,很可能是坏人。” 我现在有点同情拿出五帝钱的李长庚了。 内奸的事,我没有和山妖争论。反正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查就好了。她认为是李长庚,我认为是石狮。谁对谁错,早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提高警惕,免得再中招。 前面的李长庚忽然松了一口气,对我们说:“可算是到了。” 我偏了偏脑袋,向前面望了一眼,发现我们正站在一座小庙跟前。庙门上有一块匾,上面写着:地藏王菩萨庙。 我笑着说:“这里有意思啊。入口叫地藏王菩萨庙,这里又有一座地藏王菩萨庙。” 石狮就很感慨地说:“地藏王菩萨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没想到他的道场就建在地狱里面,真是大慈悲啊。” 李长庚干笑着说:“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能念好经吗?” 山妖在我身边说:“你看,这个李长庚开始谤佛了。正派人士,敢这么干吗?” 我无奈的说:“他修行的东西偏道术,道士谤佛,这没什么问题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虔诚之心 现在山妖陷入了疑邻偷斧的怪圈,怎么看李长庚怎么不对劲。当然,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去。我现在怎么看石狮怎么不对劲。 黑面神向周围看了看,对我们说道:“那股吸力就是从地藏王菩萨庙里面发出来的。咱们进去看看吧。” 我们一边向里面走,李长庚一边嘿嘿的笑,说道:“地藏王菩萨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干什么?该不会是要度化我们吧?” 我们都没有回答。因为我们都有点紧张,实在无法做到像他那样谈笑风生。 等我们进了小庙之后,发现庙里面有个人。 这人就坐在大殿当中,正看着供台上的佛像发呆。 “这人是谁?地藏王菩萨吗?”我好奇地问。 李长庚说:“应该不是,供台上的那人才是地藏王菩萨。哪有自己拜自己的?” 我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油灯和尚不也是自己拜自己吗?” 黑面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位朋友,不知道你现在方便不方便?” 那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蒲团上,好像没有听到。 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就互相搀扶者,一瘸一拐的走进去了。既然人家不请我们,那我么就不请自来吧。 小庙里面光线昏暗,不过有两盏长明灯,正好照亮了那人的脸。 我一看他的脸,顿时就大吃了一惊:“这人怎么和石狮长得一模一样?” 我看了看正站在我们身边,惺惺作态的石狮,顿时勃然大怒,伸手拿出山妖的刀,就要夹在他的脖子上。 然而,石狮迅速的向后退了一步,好像那股强大的吸力在他身上不起作用了。 他阴晴不定的说道:“颜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我指着坐在地上的人,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石狮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怎么知道?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开始怀疑你了。你是五百年前的人,为什么可以拿起来五帝钱,你可别告诉我,你做了五百年活人。” 石狮一脸茫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里和人间不大一样……” 果然,他用的是这一套说辞。 我又指着山妖说:“她掉进地狱,是有人推她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石狮连忙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人发话了,他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用再陪着他们打哈哈了。” 一句话出口,石狮忽然也笑了。他慢慢地走到那人身边。两个魂魄融合在一块。 他果然就是石狮。 石狮依然坐在地上,没有站起来。他只是抬了抬头,看着我们淡淡的说:“我能拿起五帝钱来,因为我阳寿未尽……” 李长庚摇了摇头:“不可能。就算你用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多活上几百年。那也只是保留了肉身而已。人的阳寿没有那么高的。” 石狮微微一笑:“如果我拿走了别人的阳寿呢?” 我们不再争辩了,因为这种事我看的太多了。 石狮淡淡的说道:“这些年来,每隔一段时间,育婴堂就给我送来一些人。这些人都很年轻,有大把的阳寿,我把他们一股脑的吞下去,他们的阳寿就归我了,我算了算,我大概还可以活个上千年。” 原来育婴堂的真相是这个,根本不是为了救什么隐王。 隐王?等等。我看着石狮,犹豫的说道:“你根本不叫石狮,你是隐王对不对?” 石狮愣了一下,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就是隐王。如何?” 他如此坦然,倒把我给问愣了。是啊,他就是隐王,那又怎么样呢? 李长庚算是我们之中比较清醒的。他说道:“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隐王微微一笑,说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有办法把你弄下来,就有办法让你们出去。”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身子下面,有一样宝贝。这宝贝让我坐在地上,没有办法站起来。所以,只要打破这宝贝,我们自然就可以出去了。我把你们弄下来,就是要你们帮忙打破它的。” 李长庚和黑面神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一块走上前去,一个拽住隐王的左胳膊,一个拽住隐王的右胳膊。 喊了一声一二三,两人同时发力,要把隐王拽起来。 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隐王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用试了。没有用。不然的话,我早就逃走了。” 李长庚和黑面神商量了一会,两个人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尝试着把隐王抬起来了,而是要把他推倒。 隐王就像是一直不倒翁,而且是底座沉重的不倒翁。推倒了又坐起来,坐起来又推倒。 最后李长庚大吼一声,死死地压住隐王的身体,让他倒在地上。 隐王倒了,就露出来了下面的那块地方。我和山妖马上冲过去,开始挖那里的泥土。 我们没有带着铁锹,幸好又两把比较锋利的刀。 这样挖了一会之后,地下忽然冒出金光来。 李长庚大叫:“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眼看着隐王就要做到原来的地方,我和山妖连忙伸出手去,把那冒着金光的东西抱了出来。 是一只木鱼。 它一暴露在空气中,我感觉周围的风都被它吸引过来了。 石狮又坐正了身子,他畏惧的看着木鱼,并且央求我们把这东西拿远一点。 说来也奇怪,木鱼暴露在空中几秒钟之后。它的吸力反而不像刚才那么大了。当然,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有作用的。 “咱们怎么出去?把这木鱼打坏?”我问道。 黑面神点了点头,说道:“估计要这样。” 随后,他也没有谦让,就提着快刀走过来了。 他的刀最快,他的力气最大,所以这活没有人和他抢。 只见黑面神高高的举起刀来,然后又重重的斩落下来。 当的一声巨响,如同斩在一块石头上。 木鱼毫发无损,而黑面神的刀断了。 黑面神把断刀扔在旁边,把木鱼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纳闷的说:“这确实是木头做的,为什么这么坚硬?” 隐王冷笑了一声,说道:“因为这东西是地藏王菩萨用过的,不然的话,你说为什么这么坚硬?” 我对隐王说:“看你的样子,你知道怎么打破他?” 隐王点了点头,说道:“用虔诚之心,可以敲破木鱼。” 在座的几个人,除了道士都是普通人。谁也没有吃过斋,谁也没有念过经。 那么多经文,也就会一句“色即是空”。靠着这么一句话表达虔诚之心,好像太敷衍了。 我对隐王说:“你是不是也知道怎么念经?” 隐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一个声音说,用虔诚之心敲木鱼才可以。”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来试试吧。” 我拦住他,说道:“你算了吧。你这个人生来和虔诚有仇,还是我来吧。” 我跪在地藏王菩萨像前,手里捏着木锤,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木鱼。木鱼的声音闷闷的,和我以前听到的不一样,它的声音很像心跳。 我尽量虔诚的祷告:“地藏王菩萨,求你救我们脱离苦海,求你让我们回到人间。如果我能顺利回去,一定会烧香还愿,多捐香油钱。” 念叨到这里,我又呸了一声,心想:虔诚啊,虔诚。怎么忽然跟菩萨还坐起交易来了呢? 我正要接着敲,李长庚忽然在我身边幽幽的说:“小风,不用敲了,我好像知道虔诚之心是什么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蛊囚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马上问道:“虔诚之心是什么?” 李长庚伸出手来,指了指我。 我楞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你什么意思?我是虔诚之心?”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虔诚之心就在你身上。” 我敏锐的意识到,八成又要有什么坏事找到我身上来了,于是我很警惕的说道:“你怎么知道虔诚之心在我身上?李大师,你可别又是要坑我。” 李长庚就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说道:“小风,咱们两个之间,就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叹了口气,一脸无奈,说道:“虽然你不信任我,但是我依然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眼看你身处危难之中,也会伸出援助之手……” 李弦月在他背上无奈的说道:“李大师,你能不能别啰嗦了?再不出手,我们都危险了。” 李长庚很郁闷的说:“是谁把你一路背过来的?你现在抢白我,简直和小风一样忘恩负义啊。” 他惺惺作态够了之后,才对我说:“小风,所谓虔诚之心,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心头血,祭奠上神。” 我吓了一跳:“李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 我说不下去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没错,小风,你要把心头血取出来,抹在木鱼上面。地藏王菩萨看到你如此虔诚,一定会显灵的。” 我很想跳起来,试试李长庚是不是发烧了。我要是把心头血取出来,那不是死定了吗? 李长庚好像猜到了我的顾虑,对我说道:“小风,你不用担心。这里不是真正的人间,我们的魂魄,也不是真正的魂魄。你现在取出来的心头血,没准也不是真正的心头血。或许是一根头发丝也说不定。” 我很担心的问:“如果真的是心头血呢?” 李长庚很认真的说:“如果真的是心头血,我保证,把你救回来,绝对不让你死。” 李长庚的保证太廉价了。拉一大车出去,一毛钱都卖不回来。 李长庚见我不相信,又说道:“真的。要是你死了,八月十五,谁帮我去办事呢?” 我一听这话,就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试试。” 李长庚很郁闷:“看来你对我有偏见啊。咱们俩之间的交情就只剩下利益了吗?” 我没有回答,向山妖借了一把刀。 这把刀长一尺三寸,宽两寸。刀身为百炼钢,刀柄为黄牛角。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我手握住刀柄,倒转快刀,用刀尖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心头血不一定是真的心头血,这话其实我是相信的。毕竟在这个世界里面,我们的肉身不也只是本命灯的火焰而已吗? 不过,万一真的是心头血呢? 虽然有李长庚的保证,但是就这样奇奇怪怪的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我总觉得自己办的事有点二。 于是我抬起头来,对李长庚说:“这个虔诚之心的事,你有谱没谱?万一回头我把心挖出来了,还是不管用,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李长庚说道:“你放心挖心吧。绝对没错,这源自于一个佛教故事。” 据说在古天竺,有一个小国的城主,此人性情残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折磨监狱里的囚犯。 他曾经听到过中原养蛊的方法,把五条毒虫放在蛊盆中,命它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蛊王。 城主知道这件事后,心中一动,就想出来一个更残忍的办法。 他让九个死囚犯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赐名为蛊囚。 然后宣布说,这蛊囚是万恶之源。他认为好的,肯定是坏的,他认为坏的,肯定会好的。 从此以后,城中一番发生了难以决断的官司。或者有人争吵不休。 城主就把蛊囚带过来,让他抓阄。凡事被蛊囚抓到的人,不问缘由,就认为有罪,然后一刀杀掉。 从此以后,全城百姓,再也没有敢告状的。也没有敢打架斗殴的。 整座城池,居然有了一种畸形的平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当然,这种平安,是建立在无数的冤魂之上的。 数年后,有两个僧人来城中传播佛法,宣扬众生平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 城主已经寂寞很久了,于是马上就对和两个人动了心思。 他派人把两个僧人请到了城主府。问道:“你们两个谁的佛法更加精湛一些?” 其中一个说:“我师兄比我入门早,他对佛法的领悟要更好一点。” 另一个僧人说:“我师弟虽然学佛时间短,但是他悟性很高,随意我是不如他的。” 可怜这两个僧人还不清楚城主的为人,居然在那里谦让。 城主就哈哈大笑,把蛊囚找了出来。 城主指着僧人说:“这两个人,师兄说师弟厉害,师弟说师兄厉害。他们中间,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你就把说谎的那个人找出来,咱们把他一刀砍了。看他一个死人还能不能念经。” 两个僧人闻言大惊,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城主,居然是一个杀人狂魔。 可惜他们这时候已经无法离开了。他们两个虽然念经念的熟,可不会什么神通法术。 蛊囚的手已经伸到了坛子里面。下一刻,他就会抓出一个纸条来,决定这两个人的生死。 两个和尚叹息一声,盘腿坐在大殿之上,开始念经。 蛊囚的动作忽然停了一停,低声说道:“两位大师,你们刚才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论任何人,只要肯一心向善,都能成佛吗?” 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当然。” 蛊囚又问:“如果是万恶之源呢?” 和尚微微一笑:“万恶之源有了善心,那就不再是万恶之源了。” 城主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快抓阄?磨磨蹭蹭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剃度出家不成?” 蛊囚忽然大叫了一声说:“我虽然是恶人,可是也不想再伤害无辜。今天我替和尚死,只求来生有机会做和尚。” 于是他奋力一跃,把脑袋撞在一根石柱上。 砰地一声闷响,像是摔了一个大西瓜。白的脑浆,红得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城主杀人无算,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可是这一天,他看着蛊囚的尸体,忽然开始心里发寒。 他匆匆让人把蛊囚的尸体带下去,有把两个和尚软禁起来,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有点头昏脑涨,四肢乏力,需要休息一会。 然而,他刚刚躺下,就听到隐隐一阵哭声。 城主惊慌失措,抬起头来,发现屋子里面阴风阵阵,黑气弥漫,黑气之中隐隐又有成千上百的冤魂索命。 这些人都是死在城主手下的人。 城主大叫了一声,那些人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了。 等城主刚刚躺好,他们又来了。 城主惊恐不已,把医生找来了。 医生听完症状,神色犹豫,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不敢说。 城主说道:“你说吧,哪怕你说我得了绝症,我也不会怪罪你。” 医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人说,人快要死的时候,气血衰弱,鬼魂就会趁虚而入。” 城主惊恐的说道:“难道我要死了?” 医生苦笑不语。 医生走了,城主再也睡不着了。他活着的时候,有权有势,无所畏惧,可是死了之后,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而已。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岂不是会找他的麻烦,将他撕成碎片? 城主思量良久,忽然想起那两个和尚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万恶之源 两个和尚被城主软禁了,但是有吃有喝,倒也不觉得困苦,反正他们是苦行僧,什么样的苦日子也过惯了。 这一天,两人正在念经,忽然听到城主召见。这两位自然而然的就想到,城主打算在今天杀人了。 那师弟说:“师兄,过一会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帮我念往生咒。” 那师兄说:“也不一定是你死。也许是我死。” 看守他们的士兵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俩有什么好争抢的?我们城主喜怒无常,也许这次去了,你们俩都得死。” 这两个僧人闻言,顿时沉默不语。 在去见城主的路上,师兄对士兵说道:“城主喜怒无常,你们就没有起过反抗之心吗?” 士兵向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说道:“怎么没有?不知道又多少人起过这种心思。不过……这种想法太大逆不道了。城主可是刹帝利,他是天生就要统治我们的。” 师弟听了之后,连连摇头,说道:“众生平等,哪有谁天生就高人一等?” 士兵听了之后,不屑的说:“你们俩死到临头了还想着传教呢?真是够虔诚的。” 片刻之后,这一行人到了城主的卧室。 城主对士兵说:“你出去。” 士兵屁都没有敢放一个,就退出去了。等他把房门关上的时候,心里又微微有些失望:“这些和尚说的,什么众生平等。虽然荒诞不经。不过……如果人人都信了,那好像也不错啊。” 城主靠在床头上,对两个和尚说:“两位大师,请坐吧。” 和尚吃斋念佛,一心修行。但是这些年来,为了弘扬佛法,走过了太多的地方,见过了太多的人,所以一眼就看出来,城主并没有杀他们的心思。 等两个和尚坐好了之后,城主就把自己的苦恼说了一遍。然后又问和尚说:“我死了之后,念你们的那些经咒,管不管用?” 师兄微微一笑,说道:“你活着的时候,也可以念那些经咒。冤魂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因为你和他们有因果。只要你一心向佛,就能化解你的罪孽。罪孽没有了,冤魂也就没有了。” 城主闻言大喜,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跟着你们念经,我就不会死了?” 师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必须出家。你放心,你做了和尚,这个城主还是可以继续做的。” 其实,城主并不一定要出家。这是师兄的小心思。试想一下,一城之主都当了和尚,那再过几年,这座城岂不是会僧尼遍地? 城主在死亡的威胁下,马上就答应了。他们几个约好了,三天之后,公开剃度。 师兄弟两个在城主床边念了一会经,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些经文真的有神力。总之城主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两位大师已经不见了。 城主马上把士兵找来,问道:“大师呢?” 士兵说:“大师见你睡着了。又回到柴房自己念经去了。” 城主大怒:“怎么不给大师准备两间上房?” 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光甩在士兵脸上,那士兵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 当士兵捂着脸走出来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想到:“如果人人平等,如果我也可以当城主。那么……我也要尝尝打人的滋味,感觉好爽啊。” 两个和尚的话,就如同一颗种子,在士兵的心里发了芽。 三天后,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和尚和城主在万众瞩目下开始剃度。 掌刀的是师兄。刀长一尺三寸,宽两寸。刀身为百炼钢,刀柄为黄牛角。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师弟则在旁边念经。声音庄严洪亮,让这仪式充满了神圣感。 士兵就站在旁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师兄手里的剃刀。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希望师兄忽然发疯,把剃刀放在城主的脖子上,用力的割一下。 那样的话,这座城就众生平等了…… 师兄的手动了,只可惜,他割的不是城主的脖子,而是头发。 斩尽烦恼丝,佛前伴青灯。 然而,第一绺头发刚刚剃下来,天上忽然阴云四合。随后霹雳一声,降下来瓢泼大雨。 和尚和城主根本来不及躲避,就变成了落汤鸡。 他们慌忙的把东西收拾到屋子里面,那大雨马上就停了。天上依然是晴空万里。 师兄挠了挠光头,师弟也挠了挠光头,城主则挠了挠打散了的长发。 师兄呵呵一笑,说道:“果然天有不测之的风云啊。城主,我们继续吧。” 城主答应了,这三个人重新开始剃度。咔嚓,又是一绺头发断了。这一次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吹得天昏地散,人在地上站立不住。 这三个人狼狈的逃到了屋子里面,狂风也停了。 这一下,大家的脸色都有点严肃了。 城主担心的问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看了看师弟,师弟看了看师兄,两人犹豫良久,对城主说道:“这是上天不许我们给你剃度。” 城主大吃一惊,忙问:“这是为什么?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蛊囚那样的人都可以改过自新,为什么我不可以?” 师兄叹了口气,说道:“因为蛊囚不是万恶之源。” 城主脸色一变,他向后退路了两步,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他踉跄着,扶着一把椅子坐下来,低声说:“你的意思是,我才是万恶之源?” 师兄没有回答。而城主开始回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滥杀无辜,杀人取乐,凭借一己私欲,奴役全城百姓。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我……还有救吗?” 师兄微微一笑,说道:“上天给了每一个人机会。城主你只要有一颗虔诚之心。自然就会得救。” 城主听了之后,一把抢过剃刀,伸手扎在了自己心口上,献血淋淋漓漓,沿着刀柄滴在地上。 他受伤很重,但是一时间没有死。 他坚持要剃度,两个和尚照做了。这一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顺利的当了僧人。 李长庚的语速很快,讲完之后,也不过过去了两三分钟。 我听说这是佛经中的故事,又看了看这座地藏王菩萨庙,感觉可以对上号,于是就把刀对准了心口。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我也不是万恶之源啊,为什么要让我拿出心头血来?是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我又被李长庚抓壮丁了?” 我满脑子都是问号,等我问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很八卦的消息:“李大师,那这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李长庚说道:“后来啊,城主变成了一代大师。在城中弘扬佛法,积累了大功德。” “城中人信佛的很多,大部分人都接受了众生平等的观念。当年的那位士兵振臂一呼,占领了城主府,做了新城主。” “这位新城主没什么创意,把老城主玩的那一套玩了个遍。尤其是对老城主痛加折磨,后来这位高僧就死在监狱中了。” 我听了这话,大吃了一惊,手一滑,尖刀就扎进心脏里去了。 我闷哼一声,眼看着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李长庚对我说:“小风,你别难过。那大师也说了,他这一生作恶太多,注定难以修成正果。就用这一死洗清罪孽,来生再好好修行就可以了。” 我憋着一口气,咬牙说道:“谁替他难过了?我心脏都被扎穿了,你先同情同情我行不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地狱已空 李长庚好像刚刚发现我的血正在流下来似的,他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慌乱的扑了下来。 我心里稍稍有一丝安慰:看他这么紧张,总算我没白把他当朋友。 谁知道李长庚并没有查看我的伤口,而是把木鱼拿过来了,一边接着那些血,一边嘟嘟囔囔的说:“哎呦,这可浪费了,可惜,可惜……” 我身体乏力,已经懒得和他较真了。 木鱼已经被我的血染红了,就像是上了一层红漆一样。 李长庚说:“好了,你可以敲木鱼试试了。” 然后他把我的刀拔出来,又带出来一股鲜血。黑面神取出来一张黄纸,贴在我的心口上。我的血顿时就止住了。 我有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那小小的木锤,在木鱼上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声音有点发闷,不是很响。可是我却觉得很难受,好像刚才敲得不是木鱼,而是自己的心脏。 李长庚在旁边催促说:“使劲啊,你还不想不想剃度。不是,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我咬着牙又重重的敲了一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一下下的敲击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 终于,咔嚓一声。木鱼碎了。与此同时,我的心好像也碎了。 起初是一阵剧痛,但是剧痛之后就是解脱了。我全身轻飘飘的,暖洋洋的,好像可以遨游九天,不受束缚。 我心想:原来把心敲坏这么爽? 我正打算把这个发现告诉别人,并且怂恿他们也来一下的时候。我忽然明白过来,这种轻松可心坏不坏没有关系。 是木鱼碎了,那种吸力不见了。 黑面神难得露出来笑容,说道:“看来我们赌对了。咱们几个都是魂魄,可以从这坑中爬上去了。” 我们几个走出地藏王菩萨庙,李长庚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似的?” 我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我也有。刚才敲碎木鱼,我不仅仅觉得全身轻松,还有一种把锁砸烂的感觉。 既然有锁,那就应该有门。门里面是什么? 我们不用猜了,因为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那座地藏王菩萨庙轰隆一声,倒塌了。从里面钻出来了一条火龙。 李长庚惊恐的叫道:“快走,快走。木鱼的吸力,是为了困住火龙。” 我们几个疯狂的向上面逃去。火龙就在我们下面肆虐,像是涨潮的洪水一样,迅速的将整个地狱就灌满了。 那些被铁链锁住的厉鬼,往往连一声哭号都没有发出来,就被火龙吞噬掉了。 我们动作很快,总算及时的从地狱中逃出来了。不过也个个被火烤的全身发烫。 火龙好像无法走出地狱,它在坑中徘徊了一会,向我们吼叫了两声,就不再离我们了。 原本突兀出现的火苗,变成了永不息灭的烈火,我们看着自己闹出来的动静,都有点不寒而栗。 李长庚嘟囔着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啊。咱们可算是帮了地藏王菩萨的大忙了,这地狱不是空了吗?” 山妖在旁边打击他说:“我怕这火一灭,咱们几个就得被关到地狱里面去。”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那就趁这火还没有灭,咱们赶快走吧,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我们几个加快脚步,远离了地狱,向奈何桥走去。 隐王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看样子他是想随着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奈何桥。和我们想象中一样,奈何桥上面没有孟婆,我们直接走过去就好了。 可是到了桥的另一边,我们都愣住了。 那里有一堵墙,或者说,是天倒挂下来,与地相接。这里根本没有出路了。 我迷茫的看着李长庚:“咱们……出不去了?”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道:“看样子,这里到底不是真正的阴间啊。” 我们几个站在奈何桥上,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良久之后,我对他们说道:“既然这里不是真正的阴间。也许就没有冥主,阎罗殿里的东西,是我们没有接触过的。” 李长庚反应很快,对我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朝他笑了笑:“也许,阎罗殿里面就有出口。咱们已经见过这么多次鬼神了,有经验了。往往那种邪门的地方,都隐藏着生机。像奈何桥这样荒凉的地方,只能坐在这里等死。” 李长庚点了点头,其他的人也没有意见。于是我们都快步向阎罗殿走去了。 我们兴冲冲的走过来,可是真正走到阎罗殿跟前的时候,有犹豫了。 因为阎罗殿里面到底有没有生路,我们并不确定。而之前那些魂魄被吞掉的情景,我们可是亲眼看到的。 这样犹豫了几秒钟之后,李长庚对我说:“小风,要不然你进去探探路?” 我断然拒绝:“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李长庚还要再劝我。我根本不听。 他的话洗脑性太强了,不知不觉就上了当。 这时候,隐王站出来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来一副石狮式的忠厚的微笑:“我是被你们救的。现在也该报恩了,就让我去探探路吧。” 我们当然不会反对了,于是隐王就走过去了。 这一次是我们主动要去阎罗殿的,所以也没有给隐王五帝钱。当然了,以李长庚抠门的性格,也不可能给。 隐王小心翼翼的走到阎罗殿门口,并没有被吸进去,看样子里面的东西现在还不饿。 他走到门口,轻轻推了推那两扇门,看起来中有千钧的大门居然被轻易地推开了。 隐王走了进去,然后大门咣当一声,又关上了。 我们屏住呼吸,在外面等着。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隐王没有发出惨叫。也没有告诉我们安全。我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出来。 李长庚嘀咕着说;“他是不是被一口吞下去了?连遗言都来不及留?” 我们几个商量了好一会,最后决定亲自去看看。 不是派人打头阵,而是一块过去。 一来,人多力量大。二来,实在是没人愿意当排头兵了。 即使是一块过去,也总有先有后。 李长庚和黑面神走在最前面。因为他们两个本领最高。 李长庚一直在争辩,说他和山妖比起来要有所不足。我们根本没有理这种话。一路上他已经吹嘘了无数次了,几乎就要说高过黑面神了,现在事到临头想要退缩,哪有那么容易。 紧跟在他们俩身后的就是我,而我后面就是山妖。 这当中除了李长庚不满之外,李弦月也不大满意。 她说自己明明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为什么还要再前面?她不想让李长庚背着了,想让山妖背着。 山妖直接犯了个白眼,说你知足吧,我们把你带出去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时候,阎罗殿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我们没有直接进去。 李长庚点了一张黄纸,把黄纸扔进去了。 那一团火苗在阎罗殿中飘飘荡荡,我们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 没有神像,也没有厉鬼。 可是,如果里面是空的,那之前的吸力是从哪来的?那巨大的咀嚼声,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李长庚点了一只蜡烛,在周围晃了晃。 我发现阎罗殿很空,几乎就只有四面墙。而那四面墙上却满满当当的,画了很多壁画。 我看见那壁画上全是因果报应的故事,只不过,那些故事太血腥了,报应来得也太恶毒了。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 我一抬头,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六头蛇 在我们头顶上,有一大团阴影。我努力地抬着头,想知道它是什么。但是它太大了,几乎将整个屋顶都遮住了。我的视线不足以看到它的全貌。 我唯一能判断出来的,就是这东西是活的。因为它不是像人的影子那样,随着灯影来回乱晃,而是向一只正在捕猎的猛兽,悄悄地伸出去一只脚,再伸出去另一只脚。 毫无疑问,它的猎物就是我们几个。 我不敢再看它,免得和它来个对视,把它惊动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它的眼睛在哪,或者这东西有没有眼睛。 我低着头,用尽量平缓的步子走到李长庚身边,然后轻轻捅了捅他。 李长庚嘻嘻一笑:“别闹,痒……” 他的声音贱兮兮的,而且音量挺大,在这大殿中来回飘荡着。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定了定神,头顶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异动。证据就是我们几个都还活着。 于是我慢悠悠的输了口气,对李长庚小声说:“你别害怕啊,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一惊一乍的。” 李长庚一脸惊讶的看着我,问道:“什么事?” 我好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叫出来。 我指了指头顶上,说道:“咱们头上,有个大家伙。” 李长庚抬头看了看:“大家伙?我什么都没看见啊。黑乎乎的一团。” 我使劲点了点头,说道:“你仔细看,那黑乎乎的东西是活的,能动。” 我和李长庚的声音很小,但是因为太过神秘,所以很快就把黑面神和山妖吸引过来了。 他们都仰着头向上面看,说道:“有活物?没有啊。” 我欲哭无泪:“你们别这么大动静行不行?要是把它招下来了,咱们可能一个都活不了。我猜之前的魂魄,还有刚才的隐王,都是让这东西给吞了。” 李长庚几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我只要抬起头来,指着上面说:“你们看,它明明是活……嗯?” 那东西不见了。屋顶虽然很黑,但是那种黑压压的阴影消失了。 山妖朝我翻了翻白眼,又和黑面神去研究那些壁画了。据他们两个所说,这些壁画表面上看,是因果报应,劝人向善的佛教故事,但是认真思考一下,里面没准就蕴含着出路。 我看那壁画上面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就算是因果报应,这报应也来的太残忍了点。我有点担心,从那里边找到的出路,怕也不是什么好路。 李长庚他们在研究出路,而我焦急的等待着,与此同时,我也在东张西望,想要找到刚才那阴影的踪迹。 这时候,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我:“颜风,颜风……” 这声音神神秘秘的,我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来,发现身后只有一个李长庚。 “颜风,颜风……”那声音又来了,而且分明是从李长庚身上传来的。 我吓得头皮发麻,刚想逃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来李弦月还在李长庚身上呢。 我绕到李长庚背后,果然,李弦月正在一脸急切的看着我。 我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干什么?在这种地方,怪莫怪养的叫我,你想吓死我?” 李弦月说道:“刚才你叫李长庚的时候,声音比这个好听不到哪去。” 然后她也没有再和我争论,而是低声说道:“我不在李长庚身上了,我要你抱着我。” 我说:“你算了吧。你就是我们队伍里的拖油瓶,你还挑呢?” 李弦月自信的笑了笑,说道:“你抱着我,我就告诉你,刚才的阴影是什么东西。” 我马上急切的问道:“你也看见了?” 李弦月就把眼睛微微闭上了,一脸的得意之色。 我知道这是她们商人的伎俩,你越是求知若渴,他们就越囤积居奇,让你不得不让步。 我虽然知道她的手段,但是在这种地方,我可没心思跟她耍心眼了。于是我对李长庚说:“喂,这个李弦月我帮你抱着吧。” 李长庚说:“我求之不得啊。小风,你怎么忽然开始学雷锋了?这不是你风格,不会是鬼上身吧?来来来,这里有一枚五帝钱,咱们试试。” 我把他推开:“你好好研究你的壁画吧,都要死在这了,还闹呢。” 我把李弦月接过来,低声问:“那东西是什么?” 李弦月说道:“我要告诉你了,你得一直带着我。我不想跟着李长庚了。那家伙不太靠谱,我怀疑要是有危险的话,他可能会拿我当挡箭牌。” 我心想:你可真是慧眼识珠啊,这么快就看透李长庚的为人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听你的。”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又加了一句:“不过咱们提前说好啊,我只负责把你带出这个鬼地方,回了人间,咱们俩可没关系了。” 李弦月就抛了个自以为魅惑众生的媚眼,说道:“你想的倒美。等出去了,你想带着我,我还不同意呢。” 我心里一阵恶寒,说道:“你快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它在哪?” 李弦月低声说:“我其实也没看太清楚,不过我猜,那是一条龙。”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觉得太扯了。但是很快我就相信了,因为在这种鬼地方,什么事不可能发生?信了之后,我心里就是无尽的恐惧了。 李弦月接着说:“它现在去哪了我不太清楚,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发现它正在打量你。” 我更怕了,两腿开始打哆嗦。 李弦月用嘴努了努大门,说道:“要不然让他们在这里找出路吧,咱们俩出去躲躲。有出路的话我们再进来。我感觉外面更安全一点。”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能把朋友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自己先溜了。” 李弦月翻了翻白眼,说道:“你的朋友根本不相信你的话好吧?再者说了,你就算留下又有什么用?你能帮他们打退那条龙吗?” 我心说:我要是这么没用,你干嘛让我带着? 我也没心情和李弦月解释什么义气之类的话题,就迅速的向李长庚走过去了。 不管他们信不信,我得先把他们拽出去。这里可是有传说中的龙啊。我们就算要来找出路,也得知己知彼,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再说。 可能是我的脚步声太急了,李长庚回过头来。他看了我一眼,忽然破口大骂:“卧槽,什么玩意?” 我愣了一下,顺嘴就想回骂回去。但是很快我就感觉不对劲。因为李长庚就算再不靠谱,也不会不明不白的骂人。而且看他一脸震惊,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我心里一动,意识到他不是在骂我,应该是在骂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于是我转过身去。随后我就惊呆了。 我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正卧在地上。它,大概就是李弦月口中的龙了吧。 实际上,它并不是龙。而是一条蛇。只不过条蛇太巨大了,大到像传说中的龙一样。 它不知道存在多久了,身上已经生了鳞片。 大蛇晃了晃身子,从阴影中爬过来。然后我就头皮发麻的看见,它不止有一个头。 一,二,三,四,五,六…… 我正六神无主的数数,就听见李弦月在我怀里大叫:“退后,快退后,你这蠢货,你要害死我吗?”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条蛇已经距离我太近了。 我迅速的向后退,一直退到了李长庚身后。 李长庚看了看我,很真诚的说:“小风,我要道歉,刚才是我冤枉你了。”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我会接受的。” 第二百二十章 轮回 我听说过九头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六头蛇。不过对于我来说,无论是六头还是九头,它的恐怖程度都是一样的。 六头蛇步步逼近,我们几个人步步后退。 但是阎罗殿本身就没有多大,很快,我们的脊背抵在墙上,再也无路可退了。 大蛇很大,所以能封住我们所有的去路,我们除了等死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不过我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李长庚:“你觉得,凭你的本事,你能杀了这条蛇吗?” 李长庚苦笑一声,说道:“承蒙你看得起,不过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叹了口气,又扭头看向黑面神:“你呢?” 黑面神一张黑脸更加严肃了:“当着它的面,不要说这种话,会激怒它。” 我心想:一条蛇也有智慧吗?不过看它大到这种程度,也许真的能听懂人说话。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大蛇的六个脑袋都在看我。 李弦月再也没有那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了,她带着哭腔说道:“这条蛇,不会要吃我们吧?也许……也许它不想吃人也说不定,是不是啊?” 我很想附和她,但是死到临头,我变得有点缺德,于是打击她说:“如果这条蛇不吃人,那么之前的魂魄都去哪了?” 李弦月小脸顿时煞白。 似乎为了证明我的说法,那条蛇忽然动了,巨大的头颅垂下来,向黑面神咬过去了。 黑面神大吼一声,提着尖刀冲上去。叮当一声,锋利的刀刃斩在蛇头上。 一串火花擦出来,这条蛇竟然是刀枪不入的。 大蛇似乎被黑面神激怒了,它张开嘴,猛地一吸。黑面神就被吸进了蛇腹当中,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听到黑面神愤怒的吼叫声,但是很快,声音就消失了。 山妖惊呼了一声,提着刀也冲上去了。看样子是要救自己的师父。 人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可是没有人阻止她,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死了,还何必再阻止呢? 毫无悬念,山妖也被吞下去了。 李长庚倒是镇定的很,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一副干受屠戮的样子。他这幅模样,换做一个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以为这人视死如归。 李长庚忽然皱了皱眉头,对我说:“小风,我怎么觉得这条蛇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我心中大喜,连忙问:“你在哪见过?你知道对付它的办法吗?” 李长庚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他指着大蛇说:“这蛇真大啊,我怎么看不到它的尾巴?” 我心说: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研究他的尾巴。不服不行啊。 大蛇连吞了两个人,似乎意犹未尽,于是向我们冲了过来。 李长庚叫了一声:“我明白了。小风,你要保重啊。” 随后,他就主动迎上去,被大蛇吞掉了。 我都看呆了。李大师这是失心疯了吗?居然主动找死。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那种多活一秒是一秒的人啊。而且还让我保重,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保重? 大蛇吞下李长庚后,也有点愣神,居然没有再攻击我和李弦月。当然,它也没有放我们离开,只是茫然的看着我们。 李弦月忽然叫了一声:“我明白了。我知道李大师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条蛇了,就在这里。” 李弦月指的地方是一块壁画。 我把李长庚掉在地上的蜡烛捡起来,向那边看了看。发现壁画上画的,是地藏王菩萨和阎罗王的事情。 地藏王坐在蒲团上,背对着我们。而阎罗王站在他面前。所以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阎罗王的表情。恭敬中带着一丝焦急。 然而,在这幅画中,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大蛇。 李弦月在我怀里使劲的扑腾,指着阎罗王旁边说:“画,看那幅画。” 我仔细一看,发现阎罗王身边还站着一只小鬼,这小鬼手里握着一根长杆,挑着一个卷轴,卷轴上面是一幅图。 这幅图虽然不大,但是画的很精细,只要认真看的话,一人一物,都很清晰。 画中的内容,也是这间阎罗殿。 开始的时候,阎罗殿中有留个漩涡,成群结队的小鬼站在漩涡当中,似乎要跳进去。 李弦月低声说:“我怀疑这六个漩涡就是六道轮回。” 我点了点头。 随后,画面显示,因为总有一些小鬼在投胎转世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魂飞魄散。时间久了,这些魂魄碎片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漩涡当中,竟然让这漩涡有了灵智。 后来,这漩涡就变成了一条六头大蛇,盘踞在阎罗殿当中。而阎罗王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向地藏王菩萨诉苦。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地藏王菩萨有没有给出解决的办法,壁画中没有说明。 不过我猜地藏王什么也没干,不然的话,这条蛇怎么还在阎罗殿? 我把这个意思小声说了一遍。李弦月却点了点头,说道:“我怎么觉得,地藏王菩萨做了呢?” 我好奇地问:“他做什么了?” 李弦月还没有回答,那大蛇就已经游走到我面前了。 我现在总算明白这条蛇为什么没有尾巴了。因为他是六道轮回幻化而成的。他的尾巴,应该是在人间吧。 李弦月盯着那六颗蛇头,紧张兮兮的说道:“颜风,你知道这六颗头,哪一个是人类,哪一个是牛马吗?” 我摇了摇头。 李弦月又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两个这样死了,会不会变成双胞胎生下来?” 我诧异的看着她,说道:“你被李大师上身了吗?怎么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 李弦月笑了笑,说道:“反正现在只能听天由命,那就胡思乱想一下吧。” 这时候,其中一个蛇头猛地张大了嘴巴,用力一吸。 我和李弦月被它吸进了腹中。 我好像掉进了深渊中一样。我在不停的下落,但是总也无法触及地面。 李弦月啊的叫了一声。吓得我打了个哆嗦,差点甩手把她扔出去。 我抱怨道:“你要干什么?” 李弦月说:“我想看看这里有多大。” 从李弦月刚才的叫声来看,周围很空旷,我们像是在荒郊野外。看样子这条蛇果然有问题,确实是通向人间的。 忽然,我有一种预感,下面就是地面了。一秒钟后,我重重的砸在了上面,摔得七荤八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脸,说道:“醒醒,醒醒。舍不得醒了吗?” 我睁开眼睛,发现是山妖。 她正蹲在我面前,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我不明摆着和鄙夷是从哪来的,我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因为我怀里还有另一个人。是李弦月。 她已经恢复了成人大小,但是依然趴在我怀里。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你可别误会啊。她可能有一百多岁了,我对老人不感兴趣的。” 啪……我挨了一个大耳光。是刚刚醒来的李弦月打的。 她爬起来走了,我有点委屈的想:“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在阎罗殿抱着你的时候,你怎么那么听话?” 等我站起身来之后,发现我们确实回到了人间。这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我们全都是魂魄。肉身不见了。 李长庚说道:“不远处就是村子。我怀疑咱们的肉身还在苦菜家。钱忠的那幅画,蒙蔽了我们的眼睛,把我们的魂魄勾走了,让我们误以为整个人进到画里面了。” 我点了点头,就和大家一块向苦菜家走去。哪怕肉身不在苦菜家,我也得先找到钱忠再说。这件事都是他一手谋划的,肉身丢了,当然要找他要。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还阳 人间有阴阳二气。我们回到人间之后,本命灯火就不会黯淡无光,甚至熄灭了。所以之前我们那种无力感也很快就消失了。 我们五个人气势汹汹,向苦菜家走去。我们只有一个目的,找钱忠兴师问罪。 我们有这么多人,而且很多都是高手。钱忠开着偷袭害了我们一次,应该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等我们走到苦菜家门口的时候,李长庚一马当先,推门就要进去。谁知道他尖叫了一声,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甩着手逃回来了。 我心里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李长庚指着院子说:“里面有问题,我进不去。” 我们几个缓缓地走到院墙跟前,伸手试了试。手掌还没有挨到墙砖上,就感觉到了一阵炽热,好像这不是院墙,而是烧红了的铁板。 “怎么回事?”我问李长庚。 李长庚一脸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去?看来这钱忠不是个简单人啊。知道我们要回来,防着我们呢。” 我说道:“会不会是隐王干的?他可是先我们一步回到了人间。” 李长庚点了点头,然后又猜疑说:“没准隐王早就知道阎罗殿里面有出路。这才自告奋勇,第一个冲过去。” 我们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我们无法靠近院墙,但是不代表我们没有办法了。 苦菜家旁边有一颗大树,我们几个人爬上去了。毕竟都是鬼魂,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想要站在一棵树上并不难。 我们几个人站在树梢上,向苦菜家的院子里望过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我们五个人的肉身。 我们围城了一个圈子,每一个肉身的手里面都捧着一支蜡烛,肩膀上,胳膊上,头顶上,都摆满了蜡烛,每个人身上有二三十只。 一阵风吹过来,火光乱晃,好像我们变成了火人似得。 李长庚暗骂:“怪不得院子烫得要命,原来他在我们身上点了那么多蜡烛。” 我问李长庚:“这和院子有什么关系?” 李长庚指着肉身旁边的那个圈子说道:“你看见没有?这个圈把我们圈进去了。它就相当于是院墙,只要我们靠近,就会被火焰烧到。” 我皱了皱眉头,问李长庚:“我们从树上跳到院子里行不行?” 李长庚摇了摇头:“头顶上也有蜡烛。从上到下,四面八方路都被封死了。” 我们正在发愁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一间小屋走出来了。 我记得这间小屋好像是苦菜家的厕所。 我有点纳闷:“这个人是谁?看他的身材,不像是隐王啊。” 很快,烛光照亮了这人的眼,我马上发现,这个人我认识,是钱老板。 钱老板是钱忠的老兵。亲兵遇见了老上司,难道今天这一出是她们两个合谋? 不过很快我就不这么认为了。钱忠用那幅画害我,根本不需要钱老板这个内应。更何况,钱老板走路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显然是想偷袭钱忠。 他距离钱忠越来越近,而钱忠背对着他,似乎不知道他已经来了。 钱老板手里拿着一把铁锹,他把铁锹高高的举起来,似乎要砍下去。 铁锹这东西,虽然没有开刃,但是用的久了,边缘锋利。被一个成年人论起来,绝对可以把脑袋削掉一大块。 我正看的激动。然而钱忠淡淡的说:“我叫钱忠,这辈子最恨不忠的人。你要反我吗?” 钱老板明明已经把铁锹举起来了,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接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钱忠慢慢地站起来,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记得,你是我的亲兵。连我的亲兵也要反我吗?” 正因为钱老板是钱忠的亲兵,才熟悉他身上的霸气,所以吓得面色苍白。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因为你先害我的朋友的。” 钱忠冷笑了一声:“朋友?士兵是没有朋友的。军令如山,你们只是杀人的机器而已。当兵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是工具,可以拿刀的工具。一声令下,哪怕让你们杀光自己的亲人,你们也应该执行。这样才是好兵。” 钱老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说道:“我是兵,但首先是一个人。” 钱忠摇了摇头:“你入伍的那天,就不算是一个人了。你还有这种想法,看来我这个将军当的不称职。” 他说到这里,忽然微微一笑:“我把你那几个朋友关起来之后,到处找你找不到。你是故意躲着我呢?还是恰好逃过一劫呢?” “我是在故意躲着你。”钱老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我在将军身边太久了。我了解你。你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忠厚。” 钱忠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忠。有大忠,有小忠。言必信,行必果,待人以诚,这是小忠。只是为个人求虚名罢了。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是大忠,这样的人,才能为大王打下一片江山。” 钱忠正说到一半,也不知道钱老板哪来的力气,居然大喝一声,提着铁锹砍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铁锹砍在了盔甲上。钱忠固然没有受伤,但是那种强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钱忠勃然大怒,伸手把大戟举起来了。 几乎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想起来,钱忠就是前将军,那个身穿重甲,挥舞着大戟,差点把我们都杀掉的前将军。 钱老板哪敢抵挡?拖着铁锹掉头就跑。跑了两步之后,他似乎刚刚想起来,把铁锹扔了跑的应该更快。于是他甩手把铁锹向钱忠面门上砸过去了。 钱忠挥动了一下大戟,铁锹马上就被磕飞了。 好巧不巧,那铁锹正好朝着我肉身的脑袋削过去了。我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还要铁锹擦着头皮过去了,还把头顶上那只蜡烛扑灭了。 李长庚大喜,说道:“颜风,你可以进去了。进去之后,把我们的蜡烛都吹灭。” 随后,他伸手抓住我的衣领,甩手将我扔进了院子里面。 扑通一声,我落在地上。这声音很大,马上惊动了钱忠。 钱忠见我跳进院子,勃然大怒,握着大戟朝我跑过来。 我暗暗叫苦,一边逃跑,一边朝钱老板喊道:“吹灯,把灯都吹灭。” 钱忠闻言,马上止住脚步,向我们的肉身跑过去。 不过已经太晚了,钱老板动作很快,把那些蜡烛七零八落的吹灭了一半。李长庚和黑面神已经进来了。 李长庚一个人,可以勉强挡住钱忠,再加上黑面神,钱忠很快就倒在地上了。 山妖找来了一根绳子,把钱忠被大戟绑在一块。 钱忠现在被绑的像是一根棍子,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我没敢耽搁,连忙回到了肉身当中。 我刚刚还阳,就疼的一咧嘴,抱怨道:“我受伤了?什么时候受伤的?” 李长庚正在检查自己的肉身,心不在焉的说:“你忘了?在地狱下面的时候。你曾经取心头血。在那个世界里面,你扎穿了自己的心脏。在现实世界,肯能是别的部位,你检查一下吧。” 我连忙摸了摸脑袋,还好,我的脑袋没有伤口。 随后,我发现疼痛的来源,来自大腿根。 我吓了一跳,解开腰带,偷偷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血肉模糊。 我的冷汗一下就流出来了,我找了一根尚未熄灭的蜡烛,举到肚皮上,眯着眼睛往里面照。 还好,还好。伤口是在大腿上。不过如果再往里面偏一寸,我就要进宫了。 我松了口气,把蜡烛放在地上。一抬头,发现山妖正在鄙视的看着我。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迷魂香 这一刻,我的脸有点红,我的心有点慌。 我对山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山妖呸了一声:“不要脸,我什么都没想。”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欲哭无泪,这种事又不好追着她解释,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我们还阳的还阳,疗伤的疗伤,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随后,我们聚拢到钱忠跟前。 李长庚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钱忠跟前,就像是审犯人一样:“前将军,你把我们害的好苦啊。” 这时候的钱忠,再也没有须发皆张,一脸霸气的模样了。他又变得忠厚老实,朝我们微微一笑,咧嘴说道:“刚才咱们各为其主,双方难免有些损伤。大义上,咱们是敌人。私下里,咱们还可以做朋友嘛。” 李弦月笑了笑,对李长庚说道:“我总算看见比你还无耻的人了。” 李长庚正色道:“这些大义凛然的人,嘴上说的都是大义,实际上想的是大利。你听他们说,要替全天下人考虑。实际上,是要从天下人那里捞好处。” 钱忠一个劲的苦笑,既不反驳,也不承认,脸上那副无奈的表情,简直真诚极了。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尽量威严的说道:“前将军,你知不知道隐王在哪?” 钱忠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李长庚笑了笑:“都到这时候了,你就别骗我们了。隐王就是从这幅画里面逃出来的。他出来之后能不找你吗?” 钱忠闻言脸色一变。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事似得。 我马上问道:“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钱忠苦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一直以来都很配合啊。” 他叹了口气,说道:“隐王真的不在这里,他应该在肉身附近。这幅画好像有个特点,凡是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都会回到肉身附近。” 我们结合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点了点头。 这时候钱老板也从地上爬起来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将军,我追随你多年。今天有个不情之请,你那只红盒子,能不能给我?” 钱忠狠狠地瞪了钱老板一眼,冷冷的说:“阵前倒戈的叛徒,你还好意思跟我要东西?” 钱老板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想要,可是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我真的受不了了。” 钱忠淡淡的说道:“反正我已经做了你们的阶下囚,有本事的话,几位凭本事搜吧。” 钱老板马上快步走过来,说道:“将军,得罪了。” 然后,他伸手向钱忠身上摸过去。 我本以为钱忠身上有什么机关。钱老板摸两下,里面会弹出来一根毒针,贯穿他的脑袋。 或者钱老板会突然中毒,手掌变得乌黑,随后化作一滩血水。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钱老板顺利的从钱忠怀里拿出来了一只小盒子。 盒子是红色的,很漂亮,看起来有点像是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枚红色的心脏,仍然在不住的跳动。 “红盒子拿到了。”我有点替钱老板高兴。 钱老板也电雷弹头,有点欣慰的说道:“是啊,红盒子终于拿到了。五百年的苦役,总算结束了。” 李长庚摊了摊手,说道:“钱老板,恭喜你啊。” 钱老板嘿嘿傻笑,说什么等我们回到孤马镇之后,他请我们吃饭。 李长庚就笑着说:“你别闹了,你现在有红盒子交差了。恨不得马上投胎转世吧?这顿饭,可能要吃到下辈子了。” 他们俩勾肩搭背的,一晃一晃的向外面走。好像把钱忠给忘了。 我心里纳闷:“我们还有事情要问问钱忠呢。怎么李长庚这就走了?” 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钱老板忽然停下来了。他回眸一笑,朝钱忠说道:“将军,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走了?” 这时候,原本一脸忠厚的前将军,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钱老板慢慢地踱步,又回到钱忠身前,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很想走。但是我不敢走啊。我在您老人家身边太久了。我知道你心眼太多了。我要是这么走了,肯定就着了道了。” 钱忠的脸上隐隐有一层怒气。不过这怒气很快就消下去了,他面色平静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钱老板微微一笑,指着钱忠说道:“将军,你回头看看身后。” 钱忠猛地一回头,看到他脚边点着一枝香。钱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钱老板嘿嘿一笑,说道:“我知道您平生最谨慎。刚才一定防止我给你使手段,所以屏住呼吸了吧?刚才我们故意向门口走,趁着您老人家松一口气的工夫,就把迷魂香吸进脑子里了。” 钱忠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看着钱老板,似乎有些痛心的说道:“想不到,一块和我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会给我下迷魂香。” 钱老板沉默了一下,说道:“将军,你就不用拿这些大义来骗我了。什么出生入死?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身边的兄弟死了几百批,您老人家却一点伤都没受。这种鬼话,我早就不相信了。” 钱忠冷笑了一声。忽然他的眼皮有些沉,好像要睡着了似得。 钱老板看了李长庚一眼,朝他点了点头。 李长庚知道,是迷魂香的药效发作了,于是站在钱忠身前,问道:“真正的红盒子,在什么地方?” 钱忠的神色有些迷茫,他机械的回答道:“红盒子,已经被我砸烂了。当成劈柴烧掉了。很难烧,费了老大的劲才烧完了。一直在冒黑烟,而且臭的要命……” 李长庚不耐烦的止住他的话,接着问道:“红盒子让你烧了,里面的东西呢?” “你们不是已经拿到了吗?”钱忠木愣愣的说。 钱老板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皱着眉头说:“难道这玩意真的是从阴间偷来的?将军是不是根本没有中迷魂香,他在耍我们呢?”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他肯定是中迷魂香了,这种东西,装是装不了这么像的,我们再问问。” 李长庚走到钱忠跟前,说道:“红盒子里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你给我们指出来。” 钱忠点了点头,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来,指向了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说道:“小风,难道你是被人从阴间偷出来的?嗯……这倒也有可能,毕竟你和冥主长得那么像……” 我听得头皮发麻,连忙说道:“李大师,你可别瞎猜。这种事情要讲证据啊。”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我跟你开玩笑的。钱忠指的,应该是这幅画吧?”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钱忠的那幅画我还抓在手里。 钱忠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这幅画。它就是红盒子里的东西。” 李长庚好奇的问:“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钱忠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叹息声很陌生,根本不属于钱忠,现在的他,就好像被鬼上身了一样,一举一动都透着邪气,看得人头皮发麻。 钱忠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据说阴间里面,有一个阴曹地府,就如同世上的皇帝一样,管理着那个世界。” “本来阴曹地府里面。有一位阎罗王。这阎罗王说一不二,是阴间的皇帝。但是有一天,阎罗殿中的六道轮回,居然幻化成了一条蛇。这条蛇实力高强,阎罗王根本抵挡不住。于是就向地藏王菩萨求救。” “后来菩萨在画中造出来一个假阴间,把大蛇骗进去了。而这幅画,也藏在阎罗殿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寻心 我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怪不得阴差要花那么大力气把这幅画拿回去,里面藏着一个实力超过阎罗王的怪物。这要是在人间现身了,岂不是会造成一场大灾难? 不过,隐王那伙人,好端端的,偷这幅画干嘛? 我心里正在纳闷这个问题,而李长庚已经问出来了。 钱忠说道:“就因为这幅画可以模拟阴间,所以我们才需要他。当年那位方士炼制出来的铁人,虽然有了灵智,但是毕竟不够用。只有让他轮回转世一番,他才能变成真正的强者。” “但是要去阴间转世,谁知道他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人?更何况,阴曹地府里面的人,可能会把他认出来。所以,我们很需要这幅画。” “后来铁人的心丢了,但是那颗心还是很希望能够转世的。毕竟生老病死,投胎转世,这是生灵的本能。所以只要这幅画在我身上,那颗心就会主动来找我。” “我凭着画中的感应,走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那颗心的位置,他就在地下河里面。” 前将军说了这么多,越说越流利,越说声音越清晰,我们都有点担心的看了看前将军脚下,发现那只迷魂香快要烧完了。 李长庚连忙点了另一只香。钱忠嗅了两下,目光就变得迷离了。 李长庚接着问道:“你在地下河旁边垂钓,就是为了找那颗心脏?” 前将军缓缓地点了点头,木讷的说道:“那颗心脏在人间飘零了很久,已经有了神智。它很狡猾,已经有点警惕这幅画了。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的心脏拿出来。用我的心引诱他,希望他能上钩。” 李长庚点了点头,看着钱老板手里的小盒子,嘻嘻一笑,说道:“原来前将军的心眼这么小啊,一个小盒子就能装下了。” 钱老板苦笑了一声,说道:“李大师,你还有心说笑呢?” 李长庚纳闷的说:“红盒子里的东西你已经得到了,你还怕什么?你直接去向阴差交差不就行了吗?” 钱老板叹了口气,说道:“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啊,要是那什么蛇真的出来了,那我不就死定了?” 李长庚说道:“你这不是犯贱吗?好容易找到这鬼东西了,你又不满意了。要不然你把它还给我。” 钱老板连忙抱紧了那个画轴,好像生怕它溜走似得。 我忍不住了,对李长庚说:“咱们能不能先问正事?问问他祭灵王的事情吧,这家伙不是和祭灵王是朋友吗?” 李长庚拍了拍脑门:“对对对。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没想到这家伙太狡猾,把我们都关进那幅画里面,让我给忙忘了。” 我看了看还剩下一大半的迷魂香,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这只香还可以少很久,肯定够我们把消息问出来了吧? 李长庚蹲在钱忠身前,说道:“前将军,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和祭灵王是什么关系?” 前将军木然的说道:“是朋友关系。” 李长庚又说道:“祭灵王现在在什么地方?” 前将军说道:“他在……他在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 我心想:“这家伙不是中了迷魂香了吗?怎么还能卖关子呢?” 于是我看了李长庚一眼。 李长庚被我看的有点受伤,恶狠狠地对前将军说道:“他到底在哪?你告诉我。” 前将军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才告诉你。” 李长庚纳闷的看着前将军,显然对他这个答案有点奇怪。 山妖在旁边说道:“他到底有没有中迷魂香?” 黑面神淡淡的说道:“中了。不过这个人的意志力特别强大。或者说,祭灵王的下落在他心目中太重要了,即使中了迷魂香,他也不肯轻易说出来。要做一个交易才行。” 李长庚耐着性子问:“你要我帮什么忙?” 前将军幽幽的说道:“帮我找到铁人的心脏。” 我们几个对这个答案并不以意外,已经有点猜到了。 李长庚扭头对黑面神说:“我们俩现在达成协议,等他清醒过来,算数吗?” 黑面神点了点头。 李长庚就对前将军说:“好,我答应你了。” 随后,他一脚将迷魂香踩灭了。 前将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有点茫然的看了我们一眼,他像是大梦初醒一样。我们刚才的所作所为,在他的眼中,大概就是一场梦吧。 茫然了一会之后,前将军清醒过来了。他先是鄙夷的看了钱老板一眼,说道:“你应当被军法从事。” 钱老板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他又看了我们一眼,说道:“既然咱们已经达成协议了。是不是可以把我放开了?” 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就把前将军放开了。 前将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一拳打在钱老板身上。 钱老板想躲,但是根本躲不开。他晃了一下,然后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前将军伸手又把大戟拿出来了。 李长庚拦住他,淡淡的说道:“他以前是你的亲兵,现在可不是了。你打他一拳,已经够了。如果再想报复他,我们可不会坐视不理。” 前将军愣愣的说道:“你敢得罪我?你不想知道祭灵王的下落了吗?”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怎么感兴趣。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一位。” 李长庚指了指我,前将军看过来。那眼神就像是奸商看见一个可以痛宰的肥羊。 既然已经从敌人变成了盟友,我们也就不用互相防备着了。 山妖从厨房里面找了点剩饭,摆了一桌子,我们三口两口吃光了。 钱老板没有久留,他抱着那幅画逃跑了。看样子是急于交差,然后投胎转世。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赶着去投胎”,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钱忠并没有拦着他,这个家伙心里只有隐王。既然铁人的心已经找到了,他对那幅画也就失去了兴趣。 我们几个吃饱喝足,就躺到床上睡觉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苦菜已经回家了,正在收拾屋子,一边收拾一边嘟囔,说把他家搞的这么乱,杨力也救不回来,真不该收留我们…… 我们这才想起来,杨力的魂魄还没困在铁人里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起床,洗漱了一番,急匆匆的吃了早饭,然后向苦菜说了声抱歉,就向之前那个大树洞走去了。 大树洞中的婴儿骨头已经被人摆好了,他面前甚至多了一些香烛。看来在一个迷信的地方,只要把神竖起来,就再也难以打倒了。 我们见左右无人,就把婴儿的骨头搬开,然后依次爬到了树洞里面。 李长庚走在最后面,由他在进来之后,把婴儿的骨头搬回原位,争取不让人看出破绽来。 时间不长,我们又到了地下河旁边。我看见铁人仍然被铁链绑在那里。有时候他会轻轻地挣扎两下,让铁链发出一阵晃动声。 我问钱忠:“怎么把铁人里面的魂魄取出来?” 钱忠看着地下河水,说道:“那恐怕得先找到铁人的心脏才行。他没有心脏,就会死死地抓住别人的魂魄不放。就算你们强行把魂魄取出来也没用。他还会把魂魄吸进去的。” 我又问:“那我们应该怎么找那颗心脏?学着像你一样,钓鱼?” 钱忠忽然看了看我,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来:“要找到心脏,可离不开你呀。” 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百二十四章 钓鱼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镇定的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钱忠笑了笑,说道:“按照我们的约定。你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找到心脏。而我,不惜一切代价,告诉你祭灵王的下落。” 我心想:我们的约定当中,有“不惜一切代价”这个词吗? 不过我没有和钱忠讨价还价。这家伙知道我急于找到祭灵王之后,已经彻底吃定我了。 所以我很冷静的问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找铁人的心?” 钱忠取出来一根钓竿,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用魂魄做钓线,用我的心做鱼饵。但是我的心离开了肉身,那是死的。所以只能被铁人的心耍的团团转。” “我希望你能做我的鱼饵,帮我找到铁人的心脏,然后把他带回来。” 我震惊的看着钱忠,说道:“你要用鱼线绑住我,把我沉进水里去?” 钱忠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太靠谱,于是我看了看黑面神,说道:“你不是也需要找冥主吗?要不然你来当鱼饵?我感觉你法力高强,应该比较合适。” 黑面神淡淡的说道:“我是急着找冥主,但是不急着找祭灵王。” 我心里暗骂:“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鸡贼。要找到冥主,还不是得通过祭灵王来找吗?” 这时候,钱忠也说道:“这个黑家伙不成。他凶神恶煞的,把那颗心吓跑了怎么办?心可是很脆弱的东西。” 我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了。 李长庚又开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一定让我平安。 这种屁话,我从来都不敢当真。 我的魂魄被取出来了。带着肉身不能下水,不然的话,一定会死。 地下河其实也容不下魂魄。但是钱忠在这里准备了很多年,他拿出来了一颗药丸,让我吃下去,说这颗药丸可以保我一个时辰在水下无恙。 我很担心这里面混了什么毒药,从此以后,我就要受他的控制。 不过我觉得钱忠应该没这么无聊,这是一个一心为隐王卖命的人,其他的事,应该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几秒钟后,我的魂魄被绑了鱼线,然后我被放到了地下河中。 这条河我已经进来过一次了。上一次是幻觉,一切都有点模糊。这一次是真实的,真真切切。 我潜入水中。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意。我总算明白了,那些魂魄不是被腐蚀掉的,而是在一瞬间,被冻得化成了粉末。 我有点怀疑这地下河的源头在哪里,为什么这么邪门。 地下河的河水虽然很冷,但是或许是我吃下的那个药丸起了作用,我的魂魄并没有出太大的问题。只是手脚有些发僵,让我的身体不太灵活而已。 很快,我已经沉入河底了。 我像是登月的太空人一样,在河底用几位怪异的步子行走着。 这时候我有点郁闷。这条地下河有多大?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一颗心,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这样走了一会,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洞口。而小洞里面,又隐隐露出来一点火光。 我心里纳闷:“在河底怎么会有火光?什么火能在这地方燃烧?” 为试探着走到洞口处,向里面望了望,很快发现,这个洞的结构很特殊,里面是干燥的。 我游了进去,片刻之后,从水中钻了出来。 这山洞里面倒挺干燥,可能是生了那堆火的缘故。 在火堆旁边,有一个小男孩,他小脸煞白,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可能我这个刚刚从水中钻出来的人,被他当成什么怪物了吧。 可能他还不知道,在我的眼里,他同样是怪物。 我被河水冻得身子发僵,虽然有药丸的帮助,但是依然有些扛不住。 于是我自然而然的坐在了火堆旁边,哆嗦着烤火。 小男孩见我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两步,也许他以为,如果我是坏人的话,隔了这两步路,我就无法伤害他了。 烤了几分钟之后,我冻僵的大脑渐渐地可以运转了。于是我越看这个地方越奇怪。 我随口问了小男孩一声:“这是什么地方?” 小男孩紧张的说:“这个地方叫小岛。” 我点了点头。水中的干燥世界,确实应该叫小岛。不过这小岛确实在水面之下的,真是神奇。 随后,我又问小男孩:“这水底下面,你从哪捡来的干柴?” 小男孩说道:“这不是干柴,这是晾干的水草。”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是水草,你可以想到用这种东西生火,也是挺聪明的。 我问小男孩:“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小男孩一脸迷糊,他想了很长一会,说道:“我小时候,是被我爹到来这里的。后来他出去办事了,说过几天回来接我。让我在这里躲着,就不会有坏人来抓我了。结果我等了这么多天,他还没有回来。” 我下意识的问道:“你爹是道士?” 小男孩一脸不解:“什么是道士?” 我说:“就是穿着黄袍子,拿着桃木剑的人。” 小男孩更迷糊了:“什么是黄袍子?什么是桃木剑?” 我心想:“我又不是幼儿园的启蒙老师,有必要教他这个吗?” 于是我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个阴阳鱼的图案,说道:“就是他袍子上有这个东西。” 小男孩有些激动地说:“嗯,有这个,你见过我爹?” 我挠了挠头,心想:“你总不能凭这个图案就认亲吧?那样的话,你岂不是遍地都是亲戚了?” 我问小男孩:“你爹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哪里人?他有什么特征?” 小男孩一问三不知,问来问去,就记着一个阴阳鱼。 我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据我猜测,这小男孩的父亲,一定惹到了什么麻烦,这才带着小男孩一路逃到了这个地方。 后来他把小男孩藏起来,外出寻仇去了,或者去引开敌人了。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八成是已经死掉了吧。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想起来今天的任务,于是对小男孩说道:“你在这里很多年了吧?有没有看见过一颗心脏?” 我知道小男孩会问我,什么是心脏。于是我主动地在地上画出来了。 小男孩趴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研究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 我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其实这个答案我也基本上猜到了。这个山洞太隐蔽了,那颗心脏仅凭着一点点灵智,恐怕是找不到这里的。 我在这里缓了一会,估摸着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我还剩下一半时间,药效就要过去了。 我不敢再耽搁,就问小男孩,愿不愿意跟我出去。 小男孩就摇了摇头。从身上拿出来了很多丹丸。 我知道,他还要等他的父亲。拿出丹丸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担心,他在这里可以活下去。 我听说有的道士精通炼丹,练出来的辟谷丹一粒可以顶一年。 我朝小男孩笑了笑,就走进了水中。 冰冷的水漫过我的脖子,让我的脑子疼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下,忽然让我清醒过来了。 我猛地转过身去,看着坐在火堆旁的小男孩,说道:“等等。别的事情都可以解释的通。这个小洞被水密封起来了,空气根本不流通。你的火烧了多久了?等等,这火好像有点问题。” 小男孩天真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老奸巨猾,阴森无比,他朝我嘿嘿一笑,然后扯着嗓子喊道:“爹,有鱼上钩啦。” 第二百二十五章 龙王 我一听这话,马上明白是中招了。这时候那还顾得什么水凉不凉?一个猛子扎下去,我疯狂的想要逃走。 只可惜,我刚刚游了每两分钟,就被一只大网给网住了,然后有人在岸上拽了一下,我就被拉离了水面。 我以为我又要回到那个小洞了,然而,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屋子里。 这屋子很简陋,但是比刚才的小洞要宽敞多了。屋子正中央,同样生着一堆火,刚才的小男孩仍然在烤火。 把我拉上来的是一个男人,长发乱糟糟的披散着,它们和胡子纠缠在一块,脏兮兮的不知道多少年没洗了。 男人将我拽上来之后,并没有捆我或者揍我,而是将网解开了,把我放出来。 我坐在地上没有动。 我没有逃跑,因为我知道我根本逃不掉。这家伙一网下去,我还是得上来。 我也没有试图去攻击他。对方什么实力我不清楚,贸然攻击,只能让自己倒霉。 我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哈哈一笑,说道:“我是龙王。年轻人,欢迎你来龙宫。” “龙王?”我皱着眉头打量男人,他身上没有一点龙王的气质,倒像是个要饭的。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在他的衣服上看来看去,那好像是一件袍子,袍子原本的颜色我认不出来了,因为它被蹭的黑乎乎的,油光锃亮。 我又看了看小男孩,小男孩冲我呲了呲牙,说道:“我叫龙心。这是我爹。” 我打量了一下这座简陋的龙宫,沉声说道:“你们抓我干什么?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们把我放了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和气生财,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这套词是怎么进到我脑子里的。我就差对这两个人说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了。 龙王坐在地上,用一双大手拍打着膝盖,说道:“要我们放你,倒也不难。你只要说清楚你的来历就行。” 我一听这话,顿时放宽了心:“这个简单啊。我叫颜风,出生在孤马镇三姓村。就是一个小山村,你们估计也没有听说过。我是六岁上的小学,在校期间品学兼优,曾经多次获得三姓村三好学生称号……” 龙王嘿嘿冷笑了一声:“年轻人,你不诚实啊。你尽管在这里说废话,反正我们爷俩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有本事你就跟我们耗着。” 我沉默了一会,只好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颗心脏。” 龙王和龙心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神色都有点复杂。 他们这幅样子,让我心中一动,我看着龙心,脱口而出:“心脏在你那里?” 龙心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古怪的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龙心淡淡的说道:“你那颗心脏,是做什么用的?” 我说道:“是为了让一个铁人恢复神智。” 龙心沉默了一会,朝我笑了笑,说道:“我就是那颗心脏。”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孩年纪不大,想象力不错啊,居然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但是几秒钟后,我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跟我开玩笑,他很有可能真的是那颗心脏。 那颗心脏在五百年前已经有了神智,在五百年后,可以幻化成一个人的模样,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龙心见我一脸震惊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来。 我又看了看龙王。龙王说道:“你既然来这里找心脏。那么隐王和前将军的事,你都清楚吧?” 我点了点头:“基本上比较清楚。” 龙王嗯了一声,说道:“我就是炼丹炉的主人。盔甲可铁人,都是我造出来的。” 我惊呼了一声:“你还活着?” 龙王点了点头。 我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问我的事,我都交代清楚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龙王摇了摇头。 我有点失望,很不爽的说道:“你们怎么言而无信呢?” 龙王说:“我没有言而无信,你的来历,你真的能说清楚吗?最近你身上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吧?你弄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隐含的意思,可能是冥主。 对了,龙王和祭灵王都曾经为隐王做过事。祭灵王是冥主的仇家,那么龙王呢?就算不是冥主的仇家,应该也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吧。 想到这里,我就很急切的说道:“冥主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祭灵王在哪?你知不知道?” 龙王笑了笑,说道:“你先弄清楚你的生死,再来关心别人吧。” 他指了指龙心守着的那堆火,笑眯眯的说道:“这确实不是真正的火,是外面魂魄身上的阳气。这团火不灭,这里就有充足的阳气,我们可以长久的住下来。这些年来,每一个试图找到我们的人,都变成了阳气。你可能会是下一个。” 我有点不寒而栗。龙王只是随口交代了两声,就拖着渔网出了门,好像根本不关心我会不会逃走。 我慢吞吞的向门口挪过去,龙心只是冷眼旁边,也没有阻止我。 我走出小屋,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岛屿。岛屿小到只能容得下一间屋子,再往外面三五步,就可以接触到海水了。 我看到龙王正赤着上身站在海水中,他提着网,有一下每一下的捞着鱼。 我站在他身后,大声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是地下河的河底吗?” “是啊。”龙王头也不回的答道:“这里当然是河底,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地方?” 我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又看了看小岛,和脚下的海水。 我对龙王说:“世界上有这么大的地下河吗?我怎么感觉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呢?” 龙王回过头来,冲我说道:“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地下河底,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世界。也许等你出去之后,再回头看看的话,就会发现我们所在的地方,不过是一粒沙子而已。” 龙王其他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他那句“等你出去之后”让我心中激动万分,我高声叫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出去的机会?” 龙王瞟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哦,我忘了,你出不去了。” 我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坐在海边的石头上了。 龙王在海水中捞上来了很多鱼。但是他每一次都是随便看一眼,就把鱼给放了。 在一小时内重复几百次撒网的动作,即使是龙王这样的人都支撑不住。他的身上起了一层细汗,让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活力。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王终于拖着网上岸了。这一次,他的网里面有两条大鱼,十来条小鱼。 我看这些鱼也并不怎么名贵,而且肉少刺多的样子。重要的是,里面参差不齐,有大有小。 我好奇地说:“你为什么放走前面的鱼,一定要抓这几条?” 龙王得意洋洋的说道:“这里面的原因你恐怕就不知道了。前面那些鱼,有的姓张,有的姓王。有的姓李,有的姓赵。他们都不是一家的。我这个呢?你仔细看看,这两条鱼是一家的,这些小鱼都是它们的孩子。虽然它们自己认不出来了,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 我心想:这龙王也太邪门了吧?要不然就是脑子有问题,要不然就是个变态。总之,他神经肯定不太正常。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顺着龙王的话说:“你就算要吃鱼,也不必把人家一锅端了吧?总得留个后代吧?” 龙王嘿嘿一笑,说道:“后代,当然要留个后代。你一会就知道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祭灵往事 经过小屋的时候,我想里边看了一眼,龙心还在守着那堆火,火焰估计还要有很长时间才会熄灭。 我放下心来,跟着龙王走到一处空地上,想要看看他究竟要拿这几条鱼怎么样。 龙王拿出来了一只炼丹炉。这炼丹炉,当然不是外面那一个了,不过看起来也有些相似之处。 他把炼丹炉的盖子掀开,我看见里面盛满了清水,然后,他把鱼放了进去。 我有点无奈的想:“这炼丹炉还真是多功能啊,一转眼的时间,变成鱼缸了。” 龙王把炼丹炉的盖子盖上,随后又走到一个火炉跟前,他往里面加了两块煤,朝我招了招手,说道:“来,你帮我扇火。” 我不咸不淡的说:“过一会你还要杀我呢,我干嘛帮你烧火?” 龙王笑了笑,说道:“那我给你一个承诺。如果来了新的人,我先烧他的魂魄。” 我心想:这种事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我是不是为虎作伥里面的伥了? 我呆在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我摊了摊手,向龙王走去了。 那炉子旁边有个风箱,我的任务就是来回拉风箱,往里面鼓风。 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龙王把一块铁放在炉子里面,时间不长,铁块就烧得通红了。 他用长钳子把铁块夹出来,放在砧板上,用力的敲打着,那铁块在他的锤子下面不断地弯曲变形。 我的脸被炉火熏得通红,我看着砧板上的铁块,忽然想起来火车上的事。 在火车上面,我遇到了因果车厢,那里有一个老头。 他曾经跟我讲过,数十年前,他们村曾经来过一个先生,带着一个炼丹炉,自称能炼出几万斤钢铁来。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当我看到龙王打铁的时候,内心深处的记忆就开始复苏了。 我问他说:“我见到过你原来那个炼丹炉。他曾经出现在一个小村庄里面。” 我没说是哪个炼丹炉,但是龙王显然听懂了。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问道:“哦?炉子现在怎么样?” 我说道:“炉子很好,但是看守炉子的人死了。” 龙王没有说话,又开始丁丁当当的打铁。他敲打了好一会,这才停下来,说道:“看守炉子的人,是我的徒弟。我在路上捡来的,从小把他养大。” 龙王拿着一只小小的锤子,对着那块铁敲敲打打,好像在修饰一些细节。他一边敲打,一边淡淡的说:“炼丹这种事,最讲究天分。天分不行,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这个徒弟,偏偏就是最没天分的那种人。” 龙王的神情有些落寞,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徒弟,心里有些难过:“有好几次,我想把这小子逐出师门,但是他跪在地上不肯走。我当时好言相劝,说他虽然没有天分,但是我的本领也学到了一两成。出去之后机灵点,就算不能一夜暴富,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但是他不肯啊,一只要跟在我身边。说什么,他是我养大的,一定要报恩,给我养老送终。他妈的,真他妈的。” 龙王忽然气急败坏的骂起来了。 我好奇地说:“你这徒弟不是挺有孝心吗?你怎么这么生气?” 龙王怒道:“有个屁的小心。但是我正在炼制长生不老药。他一口一个给我养老送终,这他妈不是在咒我吗?” 我听了这话,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 龙王骂了一会,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虽然没有天分,但是心眼实在,很听话。后来,我就交给他一项重任。” 我好奇的问:“是看守炼丹炉里面的和尚吗?” 龙王嗯了一声。 我一直很想打听他和祭灵王的事情,但是他从来都不肯说,,没想到提到他的傻徒弟,龙王却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道:“我和祭灵王算不上朋友,不过也不是敌人。他是隐王的人,如果隐王登基坐殿了,他就是国师了吧?而我呢?只是被隐王掳来的,和囚犯差不多。” “不过,我和祭灵王同样都是修行人,虽然修行的侧重不同,可毕竟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有时候,我们也会经常聊聊天。” “我知道,他和阴间的冥主有深仇大恨。冥主虎视眈眈,想要杀了他。而他则东躲西藏,一边逃避冥主的追杀,一边要找机会偷袭冥主。” “依我看,他们俩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那冥主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被困在阴间,不能出来。所以一直靠分出一缕魂魄,飘到人间的方式来寻找祭灵王。” “可是这种魂魄太虚弱了,根本威胁不到祭灵王。所以他东躲西藏的很没有意义。” 龙王说到这里,目光有些迷茫:“我记得那是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种天气,最应该关上房门,煮上一锅狗肉,再配何美酒畅饮了。等吃饱喝足之后,就围在炭火旁边,和几个好友闲聊。” “可惜,在军营里可不是这样。那些士兵起床之后,走来走去,把营地踩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泥水。走路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滚上满身的泥巴,脏的跟猪一样。” “隐王这边很狼狈,没想到敌人很狡猾,他们竟然趁着大雪进攻了。” “一场恶战爆发了。真的是死亡枕藉。后来大战结束,双方各派人把尸体拖走了。地面上只留下一道道血痕,和白色的雪混在一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祭灵王消失了。有的人说,他在大战中让人给杀了,然后被万马踏成肉酱,找也找不到了。” “还有的人说,祭灵王半夜的时候占了一卦,发现隐王难成大业,就偷偷溜走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国师失踪,这件事太重大了,瞒都瞒不住,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军心大乱。隐王勃然大怒,杀了几个带头造谣的,可是谣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出来,那就不好收回来了。他会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邪乎。” “后来隐王把我们所有的术士都叫过来,逼着我们推算祭灵王的位置,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不可。” “我们虽然统称为术士,但是所学的东西都不一样,擅长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最后我们胡乱推算了一把,应付差事的说了一个方向算是交差了。” “隐王马上派了一队人马,去那里寻找祭灵王的下落。当然,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本来祭灵王不现身,我们都要受到牵连。可是隐王这时候却病倒了。他卧床半月,眼看就要不行了。弥留之际,祭灵王忽然回来了。满身伤口,看起来狼狈的要命。” “祭灵王不在,隐王勃然大怒,天天破口大骂。现在看见祭灵王回来,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样。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挣扎着要站起来,嚷嚷着说什么再战沙场。” “当时祭灵王跪在地上,痛哭道,几个月前,他曾经替隐王占了一卦,知道隐王大限将至,所以这才出去寻找续命的东西。只可惜,天下大乱,交通断绝,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始终没有找到。” “隐王面对死亡的时候,划算是坦然的。可是如果他明明有了生的希望,却依然要死,那种绝望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时候,祭灵王说道,他虽然不能让隐王续命。但是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他能让隐王起死回生。” 第二百二十七章 铁鱼 我听了龙王的话,不由得感慨,这个祭灵王真是有情有义啊,俨然就是另一个钱忠。 龙王见我小声嘀咕,就好奇的问我在说什么。 我就把自己的内心所想,说了一遍。 龙王显然是认识钱忠的,他听了我的分析之后,嘿嘿一笑,说道:“钱忠确实不错,对隐王没的说,但是祭灵王就不一样了。这种术士,怎么会真心追随一个人间的大王呢。” 我好奇的问:“那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复活隐王?” 龙王说道:“复活隐王,确实是他的目的之一。但那不是最重要的目的。祭灵王是为了借助隐王的威势,可以控制住原本属于隐王的术士。” “有了这些术士,他报仇就有希望了。” 我大吃了一惊,说道:“他要报仇?去阴间,杀冥主?” 龙王点了点头。 我追问道:“那他成功了没有?” 龙王没有回答我,而我则苦笑了一声,说道:“应该是没有成功,不然的话,我也不会遇到那么多麻烦事了?” 龙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他没有成功。他借助所有术士的力量,总算进入了阴间。他在阴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并没有跟着他去。” “我只知道七天七夜之后,祭灵王回来了。这时候他已经丢了半条命。而追随他进去的人,已经死光了。” “当时祭灵王是带着一只盒子回来的,说那只盒子可以救活隐王。小王爷自然很高兴,对祭灵王重重的封赏了一下。至于那些站死方士,就变成了一抔黄土,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当天晚上,三更半夜,祭灵王忽然钻进我的帐篷。” “他的脸色很难看,他跟我说,他在阴间的时候,本来差一点就要杀掉冥主了。只可惜中间出了岔子,功败垂成。” “我正替他惋惜。他又说道,等回到人间,人间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冥主的一部分真身,跟随着他来到了人间,至于那真身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已经没人知道了。” “要知道,以前出现在世上的冥主,都只是一缕魂魄,或者是一个使者而已。这一次忽然出现了真身,倒把我们镇住了。虽然这真身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但是等他成长起来,未必不能把所有的冥主接到人间来。” “为了天下苍生,我和祭灵王两个人布了一个局。我们知道冥主最想杀的人就是祭灵王,于是我们用祭灵王做鱼饵,最终将它抓到了。” “按照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要杀了冥主,永绝后患。但是当我们要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冥主根本无法杀死。” “他不是活人,没有人的血肉之躯,所有用刀刺穿身体,用石头将它压成肉饼,根本不适用。” “如果用桃木剑、木鱼呢?人家根本不害怕。最后我们累得精疲力尽,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干脆把他关到了我的炼丹炉里面。” “这炉子很不一般,冥主的真身进去之后,就再也别想出来。而我那个徒弟,就做了看守炼丹炉的童子。” 龙王嘀咕着说:“根据我的计算,我那小徒弟就算要魂飞魄散,也还得再有三四年吧。他怎么这么早就死了?有人暗害他吗?”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看他当时的反应,他已经太累了,不想再继续看守冥主了。” 龙王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死了好啊,死了也算是解脱了。我那炼丹炉,确实困住了,冥主的真身。但是,何尝不是把他也变成囚犯了?” 我问龙王:“炼丹炉里的和尚是什么人?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龙王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冥主的追随者吧。这种大魔头,身边总是有几个追随者的。本着主人吃肉我喝汤的原则,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龙王狠狠地骂了一会,忽然将手中的铁块扔进了冷水里面。 呲的一声,淬火弯成了。 等他再把那块铁夹出来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一只铁鱼。 鱼虽然是铁的,但是做的很灵活,很逼真。龙王用钳子夹着它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鱼尾正在晃来晃去的。 后来我发现,龙王打铁的时候,看起来很随意,其实在这块铁上面加入了很多细节。 而这些细节,让这条鱼几乎拥有了和真鱼一样的骨骼和鳞片,可以晃动身体中任何一处可以晃动的部位。 我看得连连赞叹,心想:“怪不得这人能制造出铁人那种神奇的东西来。看他制作一条鱼,就能感受到他的本事了。” 龙王做好了铁鱼之后,就把炼丹炉的盖子掀开了。他观察了好一会,从里面捞出来了一条大鱼。 他把大鱼和铁鱼一块端到我面前,得意洋洋的说道:“你能分得出来,哪一条是活鱼,哪一条是死鱼吗?” 我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发现这两条鱼是一模一样的。 龙王哈哈大笑。随后把活鱼摔在了砧板上。那个地方,刚刚放了一条铁鱼,现在又要放一条活鱼了。 龙王的动作很快,手中的尖刀上下翻飞,很快就把一条鱼开膛破肚。然后他从里面拿出来了虫茧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隐隐透着一丝亮光,捏在手里,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跳动。这是一个活的东西。 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龙王。龙王朝我笑了笑,说道:“这是鱼的魂魄。” 我嘀咕了一句:“鱼也有魂魄吗?” 龙王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天下间所有的生灵,都有魂魄。只不过魂魄的强弱就不一样了。太简单的动物,就比如蝗虫。他身体里面的几乎不可以称为魂魄,称为一道执念更合适。” “它的执念只有三句话。第一句话:我要活下去。第二句话:我要吃东西。第三句话:我要繁衍后代。” 龙王拍了拍手,说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嗯了一声,又问:“那么,这条鱼的魂魄,到底有多聪明?” 龙王笑了笑:“没多么聪明,不过至少比蝗虫厉害多了。” 他把洗净去鳞的鱼提起来,向小屋里面喊:“儿子,来,去烤鱼。” 龙心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提着那条鱼进了小屋子。 我看的胃里一阵反酸:“用人魂魄烤的鱼,那能吃吗?” 很快我就觉得我的担心有点多余。这俩人会不会让我吃东西还不一定呢,我这是操的什么心? 龙王把死鱼处理掉了,就把鱼的魂魄放入到了铁鱼当中。 我看到铁鱼在龙王手里剧烈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两腮用力的呼吸着空气。 这条鱼做的实在是太逼真了。简直以假乱真。 龙王托着铁鱼,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到了水里。 那条鱼绕着炼丹炉转了一圈,然后游到了雌鱼旁边。这两条鱼依偎在一起,那些小鱼则绕着它们打转。 我有些赞叹的说道:“厉害,真是厉害啊。你的铁鱼连他的老婆孩子都能骗过去。” 然而,龙王却有些不满意,说道:“我还要再观察观察,看看这条铁鱼能不能生育。” 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铁做的鱼,还能生育了?生出来什么?铁疙瘩吗? 龙王把炼丹炉的盖子盖上,伸了伸懒腰,说道:“这一次,至少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做的铁鱼,除了生育的问题没有解决,其他的地方已经算是完美了。” 我在旁边连连点头,像个狗腿子一样拍马屁。 龙王似乎有点疲惫,就进了小屋,打算用晚餐了。 而我忽然听到炼丹炉里面有些声音。我把盖子揭开了一半,听到里面有个声音在叫我:“小风,小风?”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上瘾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喊龙王,毕竟这炼丹炉是他的。 喊声已经到喉咙里了,我又反应过来了。这人叫的是小风,说明他认识我。 我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小屋的门,以免龙王看到我的动作。 我向炼丹炉里探了探头,低声说道:“是谁在叫我?” 那边有个不耐烦的声音:“是我啊,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他的声音在炼丹炉里闷闷的,鬼才知道他是谁。我有点着急的说:“再不好好说话,我把炉子盖盖上了啊。” 那边说:“别啊,是我,李长庚。” 我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不意外,世上也只有李长庚能干出这种事来。 我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母鱼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我有点好奇的问他:“你变成母鱼了?” 李长庚说:“不是,你已经七天没有消息了。我只要下来找你。这河水我不敢碰,钱忠说,河里面有一种鱼,他们的身体倒能抵挡得住。于是我灵魂出窍,藏在了母鱼的肚子里面。”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李长庚:“你打算怎么把我救出去?”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还是想想自己怎么逃出去吧。这个地方太邪门,想要离开不容易啊。” 我叹了口气,还要再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连忙一伸手,要把炼丹炉盖上。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动作太明显了,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我把盖子拿在手里,装作观赏游鱼的样子。 来的人果然是龙王,他笑眯眯的说:“想不到,你也是个爱鱼之人啊。” 我点了点头,开始胡说八道:“是啊。我很喜欢鱼。曾经养过几条金鱼,不出一个月全死了。” 龙王哈哈大笑,说道:“这话可千万不要被这几条鱼听到,不然的话,他们以为阎王爷的使者到了。” 我马上就想到了阴差,继而想到了冥主,想到了祭灵王。顿时心情就不好了。 龙王递给我半片鱼,笑眯眯的说道:“吃了它吧。” 我把鱼接过来,心想:“还真有我的一份啊。”不过仔细想想,这鱼是用魂魄烧得,我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龙王笑着说:“吃吧。这个东西,对魂魄有好处。用世间人的话来说,是大补之物。吃了之后,可以让本命阳火更加旺盛。百病不生,延年益寿。” 我听得心里一动,问道:“那要是丢了一盏本命灯火,能补回来吗?” 龙王摇了摇头,说道:“这条鱼只能锦上添花,不能无中生有。” 我叹了口气,不过认真想想,我见鬼这么多次,剩下的两盏本命灯火也黯淡了不少。补一下也很好。 于是我试探着尝了一口。谁知道这条鱼好吃的要命,我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将它塞进了嘴里。 吃鱼之前,我感觉不到饿,吃了之后,内心深处那种饥饿感一个劲的泛上来,百爪挠心,让我心痒难耐。 龙王朝我笑了笑,说道:“你是第一次吃吧?可能会有点不适应,以后就好了。咱们都是魂魄,魂魄最需要的,还是魂魄。所以这条鱼,你吃起来美味无比。” 我还在回忆着刚才的味道,所以木愣愣的根本没有回答。 龙王则转身走到了小屋当中,龙心把木门关上了。看样子他们要睡觉了,而这里没有我的位置。 我有点纳闷,龙王现在不怕我跑掉了。 我掀开炼丹炉的盖子,冲里面小声说:“李大师,你带钱忠的药丸没有?我们两个吃了药,就能从河里逃走了。龙王去睡觉了,没办法再用网抓我们。” 炼丹炉里面没有动静。 我有点傻眼了。这家伙不会自己逃跑了吧? 我正要四处看看的时候,里面传来了李长庚的叹气声。他低声说道:“小风,你走不了了。” 我吃了一惊,大声问道:“我怎么走不了了?” 李长庚说道:“刚才那条鱼,是不是很美味?那样的美味,天上地下,都不应该存在,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我心里一惊,问道:“你的意思是,刚才的鱼有问题?” 李长庚嗯了一声,说道:“那鱼是用魂魄烤成的,上面沾了太多魂魄碎片。这种东西,试一次就会上瘾。众生无法再离开它了。” 我站在炼丹炉跟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长庚的声音继续不急不缓的传出来:“我有一个朋友,嫉恶如仇。这人最恨那些妖道,到处吞噬别人的魂魄,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长寿。” “为了这件事,他斩杀了很多人。渐渐地和那些妖道结成了很深的仇怨。后来那些妖道联合起来,把他困在一座山的山顶上。用车轮战的方式,一连打了七天七夜。” “我这位朋友,最终精疲力尽,还是倒下了。那些妖道一拥而上,将他抓了。” 虽然和李长庚的朋友素不相识,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他的命运,于是关切的问道:“那后来呢?他有没有被杀?” 李长庚叹了口气:“如果当时他被人杀了,那倒好了。可是那些妖道没有杀他,而是给他施加了另一种酷刑。就是喂他别人的魂魄。” “当他第一次把魂魄吞下去之后,马上就被震撼住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比世界上任何事都美妙。” “我这位朋友被那种美味困住了,再也无法回头了。他沉浸在吞噬魂魄的快感中。什么正义,什么名垂千古,全都不记得了。” “他也有过短暂的清醒,也想到过死亡。但是每当要自杀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来那种销魂的滋味,于是又舍不得死了。” “后来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大魔头。是那群妖道的首领。他内心深处已经没有善恶之分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道:“那后来呢?发生什么事了?”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道:“后来我进入到他的梦中,想办法抹掉了他的记忆。他既然不记得那些魂魄的滋味,想要挣脱出来就容易多了。” “至于后来嘛……他杀了身边的所有妖道,然后自杀了。” 李长庚叹了口气:“没错,他确实忘记了魂魄的滋味。也不想再吞噬别人的魂魄了。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囫囵吞枣的吃了那么些鬼魂,脑子里面充斥着各种不同的记忆,早就是一团糟了。” “那些记忆彼此冲突,他的神经已经有些失常了。能趁着最后一丝清明,果断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这位朋友也算是有大智慧,大勇气了。” 我听得遍体生凉,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也会变成那样的大魔头?”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小风,做人呢,最贵有自知之明。你这点本事吧,距离当魔头还差得远呢。你以为魔头都是那么好当的吗?” 我咬了咬牙,问道:“那我现在还有没有救?”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等咱们出去之后再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抹掉记忆。” 我又奇怪的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吃了鱼,没有机会离开那里了。” 李长庚说:“那就要看你的自制力了。看的舍不舍得离开这里。” 我心想:“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个鬼地方,我早就想走了。” 然而,当我走到岸边的时候,我犹豫了。我回头看了看扔了一地的鱼骨头。从内心深处,开始怀念起那种味道来了。 “完了。”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你必须战胜自己。” 可是,我的身体骗不了人。一想到刚才的鱼,我已经开始流哈喇子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鱼鳞 我很没面子的走回去,把那几块鱼骨头捡起来了。 然后我听到李长庚在炼丹炉里发出一声叹息:“完啦,完啦。” 我使劲嗅着那块骨头,心里却烦躁的要命。 我对李长庚说:“你让我消停会好不好?” 我抱着骨头坐在地上,内心矛盾极了。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拴住了,根本挣脱不开。 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够睡着。睡着了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会出现了。 但是鬼是不会睡觉的,魂魄也很难睡着。它们与其说是在睡觉,不如说是在入定,放空一切,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我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听到小屋的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 龙王带着龙心走了出来。 我看见龙王就没好气,把鱼骨头扔在了地上。 龙王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指着鱼骨头说:“你是不是打算用这条鱼控制我?让我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龙王一脸纳闷:“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把刚才吃了鱼之后,那种朝思暮想,无法忍耐的痛苦说了一下。然后质问龙王,这是不是他的阴谋诡异。 龙王听了之后,苦笑了几声,说道:“原来如此。小兄弟,你这可真是误会我了。龙心,你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龙心走过来,脆生生说道:“因为你比较缺魂,所以需要补魂。” 我眉头一皱,这小孩年纪不大,怎么说话挺难听呢? 只听龙心继续说道:“就像是一个渴极了的人。他没有水喝的时候,固然很难受,但是这种难受还能忍住。等他把半碗水一饮而尽,那水润了喉咙,却又没有完全解渴的话,他就受不了了。”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龙王朝我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在那团火熄灭之前,我是不会动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的住在我这里好了。” 我心想:我一个被你判了死刑,随时会上刑场的人,怎么好好地住在这里? 龙王又给了我一只钓竿,说道:“你在这里钓钓鱼吧。如果有不安分的魂魄下河。你就把他们钓上来。反正我答应过你,只要有新的魂魄补充过来,我就不会动你。” 我笨手笨脚的抓着鱼竿,有点茫然的坐在岸边发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我去观察龙王。 龙王掀开炼丹炉的盖子数了数,然后嘀咕着摇了摇头,低声说:“还是没有生育。” 随后,他把母鱼也捞上来了。 李长庚就藏在母鱼的肚子里面,我现在有点担心他的安全了。不过他那么机灵,应该不会有事。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龙王。他用一把刀剖开了母鱼的肚子,然后把里面的内脏都掏了出来。 至于母鱼的魂魄,当然也被龙王拿在手里了。 随后,他把母鱼交给龙心,自己则开始打铁。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他,问道:“上次不是铁鱼铸成之后才开始杀鱼的吗?怎么这一次顺序改了?” 龙王淡淡的说:“上一次的鱼无法生育,所以这一次要把顺序改一下。” 时间不长,新的一条铁鱼就被龙王铸成了。他把母鱼的魂魄放进了铁鱼里面。然后又站在炼丹炉旁边观察。 我不知道李长庚的魂魄在什么地方。只要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陪着龙王向炼丹炉里面看。 里面的两条铁鱼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 龙王挠了挠头,有些失望的说:“没有用?看来这条鱼也没有生育能力。” 我笑着说:“它有没有生育能力,你怎么知道?它们就算要生育,也不能当着你的面吧?” 龙王点了点头,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对对对,有道理。那我就给他们盖上盖子,让他们安心的造出小鱼来。哈哈。” 龙王把盖子盖上了,我的好奇心却捂不住。 我问龙王:“你为什么要给鱼做这种手术?有什么目的吗?” 龙王微微低着头,考虑了一下说道:“反正你也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我咧了咧嘴,心想:“这叫什么话?” 龙王指了指自己,说道:“你看我,只剩下魂魄了吧?还有我那个干儿子,龙心。他从生下来就是魂魄,没有肉身。” 我点了点头:“是啊。” 龙王叹了口气:“虽然说,厉鬼的本事也不小,可以吓人,可以害人,个别的可以呼风唤雨。但是毕竟不是活人啊。只有活人,才可以修行,才可以长生不老,以至于成仙成佛。” “所以,我们俩很想有肉身。但是我们又不像那些无耻的世间人,去借尸还魂,或者夺舍别人的躯体。我们思来想去,就打算用炼丹炉炼化出一具肉身来。” 我恍然大悟,说道:“就好像你以前炼制的那些盔甲一样?” 龙王嗯了一声,说道:“不过和盔甲还有点不一样的地方。盔甲是死的。人的肉身是活的。我这个肉身,有盔甲的特点,刀枪不入。同时也有肉身的优点,它摸上去是软的,就好像人的皮肤一样。不仅摸上去很像,我这肉身,还必须有活人应该有的功能。” 我忍不住笑了,说道:“比如,生育能力?” 我嘴上虽然没有说,但是心里的想法都已经写在脸上了:龙王,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想着传宗接代呢? 龙王虽然不是世间人,但是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和你想的不一样。我要求肉身可以生育,是为了修行。要知道,修行分三道。天道,人道,地道。不能生育,就等于不能人道,我这修行不就半途而废了吗?” 我点了点头。 这种理论我也听说过,肢体不全的人,无法和外面的世界建立更好的平衡关系,无法如意的感受金木水火土,感受阴阳二气。所以终其一生,也无法变成一个真正的大高手。 龙王像是煮了一锅肉。香味一直散出来,而他就忍不住一直掀开盖向里面看。 现在的肉锅就是炼丹炉。里面的两条鱼就是那肉。龙王把盖子掀开,向里面瞟了一眼,就失望的要把盖子盖上。 但是紧接着,他又把盖子掀开了,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炼丹炉里面。 我被他的表情惊到了,连忙问:“怎么回事?” 龙王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忍不住和人分享一样,热情的把我拽到炼丹炉旁边,说道:“你看。” 我低头一看,发现里面有两条大鱼,五条小鱼。数目很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不解的看了看龙王。 龙王跺了跺脚,指着那两条大鱼说道:“你仔细看,他们身上的鱼鳞少了一小半。”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吗?两条大鱼的龙鳞缺一块少一块的,像是得了白癜风一样。 我挠了挠头,说道:“你这鱼是不是病了?” 龙王一脸古怪的看着我:“铁鱼会病吗?” 我想了想,又说:“是不是他们两个打架了?把自己身上的鱼鳞都扯掉了。” 龙王耐着性子说道:“这鱼缸里面,只有一公一母,他们是不会打架的。就算他们打架了,身上的铁鱼鳞都能打下来?他们是铁钳子打的吗?” 我说道:“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龙王半个脑袋都要伸进炼丹炉里面去了。他一边看,一边幽幽的说:“是有一个新的生命,拿走了两条鱼身上的鱼鳞。” 第二百三十章 捂七窍 有一个新的生命?我惊讶的看着龙王,说道:“那是不是意味着……” 龙王点了点头,说道:“那意味着,我的铁鱼很有可能是成功了,他们可以生育了。” 龙王绕着炼丹炉团团转圈,一边转,一边忘我的分析说:“是了。他们是铁鱼,那新生的生命,也是需要铁的。所以他们就把自己的铁鳞片给了那条鱼。” 我茫然的看着炼丹炉,说道:“你说的那条鱼在哪?” 龙王说道:“它既然是铁鱼,就一定是沉在水底了。刚刚出生的小鱼,对游泳没那么精通,哈哈……” 我忽然发现,龙王这个人很复杂。有的时候粗犷,有的时候精明,有的时候,又有孩子气的一面。 他把炼丹炉慢慢地倾斜起来,然后将里面的水都倒在了地上。 很快,炼丹炉里的水不见了,只剩下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我就在这些鱼中间,看到了一条小小的铁鱼。他虽然也有鱼的形状,但是身上的铁片全都是东奔西凑起来的,看起来寒酸又滑稽。 这条鱼好像很有智慧,他缩在角落当中,从来不和任何小鱼往来。 他独霸了一处小小的水坑,在他努力呼吸的兄弟中间,显得很特别。 龙王搓了搓手,冲我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我点了点头。 龙王随后把炼丹炉的盖子盖上,他走到砧板跟前,兴奋地叫道:“龙心,快来给我烧火,咱们要有新的身体了。” 龙心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至于那吃了一半的鱼,就直接塞进我怀里了。 我拿着那条鱼,克制了不到一分钟,就狼吞虎咽起来了。 等我吃完鱼的时候,龙王刚刚把火升起来而已。 我把心里的意犹未尽强压下去,然后对龙王说:“你这条铁鱼听有意思,能不能送给我玩两天?” 龙王说道:“我只是拿他们做个试验而已。既然你喜欢,那你就拿走吧。” 我道了一声谢,把最小的铁鱼拿在手里。 我有一种预感,这铁鱼里面的魂魄是李长庚。也只有他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我找了一块大石头,藏在石头后面,龙心和龙王看不到的地方。 实际上,我根本不用藏,他们两个正在忙着打铁,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我低声说:“李长庚,是不是你?” 那条鱼睁开眼睛瞟了我一眼,随后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我向他竖了竖大拇指,说道:“厉害。” 李长庚嘿嘿一笑:“他不是喜欢铁鱼生孩子吗?那我就满足他的愿望,配个他生一下。” 我问李长庚:“你这些铁片,真的是那两条鱼自愿给你的吗?”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道:“自愿?亲兄弟,明算账。何况这两条鱼一到产卵季节,就会产下成千上万的鱼籽。” “你让我自称是他们的后人,他们也不相信啊。即使相信了,那种血缘观念也已经淡的要命了。” “所以我也没有和他们多费唇舌,直接把他们身上的鳞片扒了下来……” 我咧了咧嘴,然后有些庆幸的说道:“龙王和龙心有了身体,应该就不甘心住在这种鬼地方吧?等他们走了之后,咱们俩就可以逃跑了。” 李长庚说道:“逃跑?你别忘了咱们的目的。找不到铁人的心脏。钱忠是不会告诉你祭灵王的下落的。” 我的心一沉,对李长庚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李长庚淡淡的说:“魂魄比活人难对付的地方就在于。魂魄千变万化,你很难抓到他,抓到了之后,又不一定能杀死他。只要让他有一缕魂魄逃出去,日后就会卷土重来。” “等他有了肉身就不一定了,只要捂住他的七窍,他的魂魄就无法出来,那时候,他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我心中一动,说道:“你的意思是。等他们父子两个做好了肉身,我们就动手?” 李长庚点了点头:“耐心等着吧。现在他们是猎物,咱们是猎人。别看他们现在蹦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我把李长庚放在地上,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龙王在那里打铁。 李长庚把计划想的很周详,不用我怎么操心,所以我现在只要等着龙王的肉身完成就可以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面,我的心很轻松,好像已经变成了八十岁的老人,每天除了坐在石头上发呆,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三天。总之,龙王把他的肉身打造完成了。 这肉身和铁人不一样。他虽然是钢铁做成的,但是我却看不到一点金属的光泽。 龙王朝我招了招手,有些得意的说道:“你摸摸。” 我伸手摸了一下这身体的脸,顿时吓了一跳。因为这脸太细腻了,而且软绵绵的,有弹性,我好像摸到了真人似得。 龙王得意的笑起来了。 我凑近了这身体,发现龙王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把一块铁砸成了铁人。而是细心地砸出来皮肤的纹理,甚至制作出来皮肤上面的细胞。 这些小小的铁块是互相独立,但是又连在一块的,所以我摸上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它们的弹性。 龙王拍打着那身体,冲我说道:“你觉得用这个肉身,可不可以以假乱真?” 我点了点头,说道:“一定可以。” 龙王就更加得意了,说道:“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吧,我马上就要重生了,这种惊世骇俗的场面可不常见。嘿嘿,我这肉身,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生病,只要我的魂魄还在,我就能永远存活下去。” 他说到这里,忽然看了我,然后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些天你在我这里,担惊受怕的,一直怕我把你砍了当柴烧吧?现在我的肉身已经完成了,我似乎也应该适当补偿一下你这些天的提心吊胆。”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要不然,我也帮你打造一副肉身吧。这样一来,你也就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实现长生了。” 我听他这么说,忽然有点感动。 但是这感动很快就被我抛在脑后了。因为我想起来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龙王是绑匪,我是人质。而且是生命一直在受到威胁的人质。龙王是我的仇人,现在就用一个铁人,就妄想把我收买?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啊。 龙王见我表情淡漠,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随后,他钻到了肉身当中。 开始的时候,他步履蹒跚,似乎不太协调。但是很快,他就能流畅的走路了。他开始能奔跑了。 龙王兴奋地站在屋边大吼。 这时候龙心拽了拽他的衣角,问道:“爹,你什么时候帮我也做一副肉身?” 龙王好像刚刚想起来还有个龙心,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烦躁的神色来。 不过这神色很快就消失了,他对龙心说:“你想要我这种肉身?” 龙心点了点头。 龙王说道:“好,那你为自己挑选一些材料吧。” 龙心果然就开始挑选,而龙王站在旁边,有些兴奋,又有些欣慰的看着龙心。 我悄悄地走到龙王身边,说道:“新的肉身不错?” 龙王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你的魂魄,和肉身之间,适应的怎么样了?” 龙王笑着说:“适应的很好,和活过来了没有两样。你现在让我灵魂出窍,我是不肯了。” 我笑了笑,说道:“就算你肯,你也无法出窍了。” 说到这里,我就拿出来一张黄纸,捂在了龙王的口鼻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谈判 龙王果然大惊,他开始剧烈的挣扎。这肉身是铁做的,虽然摸起来细腻,但是打在我身上,那叫一个疼啊。 我咧了咧嘴,大声喊:“还不快出来帮我?” 我喊的是李长庚,不过太着急了,连名字都顾不上了。 谁知道旁边的龙心居然答应了一声:“来了。” 这个埋头挑选材料的小孩,居然以为是在叫他。 等他扭过头来看我的时候,顿时愣住了,大声嚷嚷:“你在干什么?” 我苦笑了一声,心说:“这怎么解释?” 我手中的龙王,其挣扎由剧烈变得无力。看样子他的魂魄快要死在这铁做的身体里面了。 我杀过鬼,但是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让一个鬼魂魂飞魄散。这和亲手窒息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龙心跑过来,使劲的抓我的胳膊。以往我面对这种鬼魂都是躲着走的,但是今天我知道,一旦我害怕了,心软了,放开了龙王。那我就死定了,不仅我死定了,李长庚也死定了。 龙心忽然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我顿时疼的惨叫了一声。 这小子总是吃鱼,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吞噬魂魄的方法。刚才这一口,不仅仅是把我咬伤了,而且把我的魂魄都撕走了一大块。 生死关头,我咬牙忍住了。 龙心又是一口咬过来。这次我不能忍了,不然我的胳膊都会被咬断。于是我一脚踢出去,正中他的胸口,把他踢飞了。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打孩子,这种事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龙心哭喊着扑了上来,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毕竟是太弱小了。 眼看着龙王的手脚开始轻微的发抖,他已经失去意识了,我再加把劲,就可以成功做一个杀人凶手了。 这时候,龙心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砰砰砰砰开始磕头。 他的额头很快就破了,鲜血从上面留下来,淌过脸蛋,和他的眼泪混在一块。 “别杀我爹,别杀我爹,我求你了。”龙心哭的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到他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我毕竟不是铁人,没有一副铁石心肠。 我叹息了一声,把手里的龙王放开了。至于放开龙王之后有什么后果,在这一刻,我没有去想。 人都有圣母的时候,我心软了。 龙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龙心向我使劲磕了个头,呜咽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扑到了龙王身上。 他抽噎的叫着龙王,而我呆呆的坐在那块石头上,看着他们父子俩。 这时候,有人在我身后叹了口气,说道:“小风,你还是心太软啊。心软的人,很容易让人算计。”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我不就经常让你算计吗?” 李长庚瞟了我一眼,说道:“我要是真算计你,你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我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我够聪明,让你没有得逞呢。” 这时候,龙王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他的手臂动了,把龙心紧紧地搂在怀里,拍打着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慰他。 龙王没有站起来,似乎有些无力,站不起来了。 李长庚对我说:“你猜龙王站起来之后,会不会杀了我们两个?”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咱们应该趁现在把龙王捆起来,那就不用担心他会杀我们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他的身体是铁做的。力大无穷,无坚不摧。什么绳子能捆得住他?你既然不忍心杀他,那我们就只好等死了。” 我们俩确实是在等死。我既然放过了龙王一次,就无法再下手杀他第二次了。 至于李长庚为什么陪着我等死,我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李长庚很有本事,可以打得过龙王,所以有恃无恐。第二,他有逃命的办法,至少是自己逃走的办法。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 很快,龙王在龙心的搀扶下站起来了。 他看起来很狼狈。当然,任何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的人都显得很狼狈。 龙王咳嗽了一声,冲我虚弱的一笑:“小兄弟,你刚才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这一句话,让我紧绷着的身体一松。我知道,龙王不会杀我们了。 龙王又对我说道:“我确实把你困在这里,不让你出去。你又何必为了这点事杀我呢?” 我本来不想搭话的,但是这时候忍不住反驳道:“你只是把我困在这里而已吗?如果那团火焰烧完了之后,我还不是得死?” 龙王一脸委屈的说:“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我:“……” 李长庚在旁边说:“好了,咱们不做口舌之争了。还是说正事吧。” 我听得有点茫然:“什么是正事?我们俩逃走?” 龙王看了看李长庚,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也是来带走龙心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此行的目的。 龙王又问:“你们带走龙心之后,打算怎么做?” 李长庚说:“当然是把他放进铁人的身体里面,让铁人恢复神智了。” 龙王使劲摇了摇头:“不行。我制造出龙心来,不是为了让他变成杀人机器。” 李长庚笑着说:“您老人家在这里,没有一千年,也有五百年了吧?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早就不打仗了。” 龙王还是不答应。 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如果龙心真的让铁人恢复了神智。他就算不在军队中冲锋,只要跑出去祸害老百姓,那就是一个大难题。 龙王没有追究我杀他的事,估计他之前把我囚禁在这里也是有些愧疚的。只可惜,这种愧疚在刚才就已经被基本抵消了,并不足以让他交出龙心。 最后我们四个人僵持起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龙王摊了摊手,说道:“既然咱们意见不一致,那就先搁置起来吧。我先把龙心打造一具身体。” 随后,他站在炉火跟前,对这一块铁敲敲打打起来了。 李长庚在旁边说道:“这新的身体,也是铁做的吧?反正都是铁,让他钻到外面那个铁人身体里面有什么不好?” 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他去了外面,是做铁人的附庸。那铁人残忍好杀,是刻在骨子里的。龙心去了,只能被他同化。” “但是这个铁人不一样,他是刚刚被我亲手打造出来的。他纯洁的像是一张白纸,只要我悉心教导,他就会走上正路的。” 我心想:“每一个到这里的魂魄都被你当劈柴烧了。你还想教导龙心呢?” 不过我也没有和他再争辩。而是说道:“你不把龙心给我们,还会有人下来的。如果下来的是一个高手,如果那人没有我这么心软,那你们两个就完了。” 龙王手中的铁锤停下来,他想了一会,说道:“反正我们也要走了。他们来就来吧。” 我挠了挠头,感觉这个龙王油盐不进啊。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道:“我听说,前将军得到了一张图。那是一个假阴间,可以模拟众生的归属。上次我去过一次,不过时间匆匆,没有仔细看。不知道这个假阴间里面有没有三生石,三生石上,会不会出现你们的下落。” 龙王脸色顿时就变了。 我小声问李长庚:“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长庚低声说道:“意思是他们藏到哪都没用。照样得被前将军找出来。” 龙王嘀咕了一声:“他成天带着阴间那张图,也不怕阴间人找他算账吗?” 龙王自然不知道那张图已经还回去了,而我们也不会告诉他。我们在等待他的决定。 第二百三十二章 换心 李长庚在旁边蛊惑龙王:“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把龙心还回去,大家相安无事,可是如果将来你被人找到了。龙心肯定是要回到铁人身体里面的,而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人杀了。” 龙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感觉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做出选择,把龙心送回去的。 更何况李长庚还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有我们两个帮忙遮掩,没人知道龙王还活着的消息。而我们也会照看着龙心,不让他误入歧途。 虽然李长庚的保证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信誉,但是在不了解他的人看来,那简直太诚恳了。 龙王畅谈了一声,忽然举起铁锤来,叮叮当当的敲打砧板上的顽铁。 时间不长,顽铁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铁人,这铁人的模样和龙心一模一样。 龙王朝龙心招了招手,微笑着说道:“来,试试你的新身体怎么样。” 龙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担忧的看着龙王。他慢慢地走过来,钻到了身体当中,然后点头说:“嗯……这身体很好。” 他神情落寞,似乎有些悲伤。几秒钟后,龙心又对龙王说:“爹,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出来了?” 龙王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出来?” 龙心说道:“我……我应该出来,跟着他们走了。” 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跟他们走,你是自由的。” 龙心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来,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走的话,他们会杀你的。” 龙王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着说:“我这么大本领,谁能杀的了我?” 龙心低声说:“可是这些年来的人里面,也有本领大的。我很害怕。” 我心想:看来前将军这些年也不是老老实实在岸边钓鱼啊。那些高手他是怎么找来的?难道和我一样?威逼利诱了人家一番,然后逼着他们下来找龙心? 李长庚有点纳闷的看着龙王,说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带着龙心逃走吧?” 龙王摇了摇头,有些疲惫的说道:“不逃啦,不逃啦。逃了这么多年了。龙心也长大了,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地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应该出去看看。” 李长庚问道:“所以,你怎么打算的?” 龙王笑了笑,说道:“没人知道铁人的心脏是什么模样的,而铁人是我炼制出来的。我如果要模拟他的心脏,即使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我惊讶的看着龙王:“你要替龙心出去?” 龙王点了点头,他伸了伸懒腰,说道:“你说得对啊。这个肉身是铁做的,外面那一个也是铁做的,我干嘛要画蛇添足呢?我就跟着你们走好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劝龙王两句,可是紧接着我又发现,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我点了点头,答应了。 我们是替前将军办事的,我们之间有交易,我们不可能私自放走龙王,或者阵前倒戈,帮着龙王对付前将军,所以,我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龙王从自己铁铸的身体里面钻出来,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这可是能生育的肉身,比那个铁人可要好了几百倍。”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其实这铁人不能生育,之前那条鱼是我弄出来骗你的。” 龙王似乎没多惊讶,他只是说道:“原来那条母鱼里面的魂魄是你。我说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呢。” 然后,他随手把身边的炼丹炉掀开了。我下意识的向里面望了一眼,看到那两条大鱼身上的鳞片已经所剩无几了,而水底,有几条小鱼正在游荡。 龙王哈哈一笑,说道:“看来我的铁肉身,确实是做成了。” 龙王看完了鱼,又嘱咐了龙心几句,就带着我们两个下到了水中。 我和李长庚身上的药丸早就已经失效了,但是有龙王这尊大神在,我们倒也不担心魂魄会被这里的水腐蚀掉。 时间不长,我们从水中钻出来了。这里黑乎乎的,空荡荡的,明显还是在地下。 龙王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指着前面说:“你们逆着水流,沿着河水向上走。大约走三里,就可以看到钱忠了。” 随后,龙王的身影越来越虚幻,而他的心脏则越来越显眼。 李长庚忽然问道:“你进了铁人的身体之后,不会大开杀戒吧?” 龙王微微一笑,说道:“铁人就是为杀戮而生的,这是天性,谁能更改?” 我们有些惊讶的看着龙王,而龙王又微笑着说:“不过相比于龙心,我的神智要强大得多。所以我不会被铁人同化的,我会同化他。然后惩恶扬善。” 我们两个都点了点头。李长庚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愿吧。” 随后,龙王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颗心脏,悬浮在空中。 李长庚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盒子,把心脏放到了里面。然后我们两个你这河水,一路跋涉,回到了拿出地下空间。 前将军几个人依然等在那里。山妖死死地盯着水面。李弦月则闭着眼睛侧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像是在睡大觉。 而黑面神和钱忠则盘腿坐在岸边,双目紧闭,像是已经入定了。 至于我和李长庚的肉身……我们靠在墙角,像是两个懒洋洋的兵油子正蹲在战壕里偷懒。 李长庚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们……” 这两个字刚刚吐出来,坐在岸边的黑面神和钱忠就一跃而起,向我们看过来。看来刚才他们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黑面神跳起来之后,山妖才反应过来,向我们看过来。至于李弦月,更是慢了半拍。 钱忠最先问道:“怎么样?” 李长庚摸出那小小的盒子,微笑着说道:“幸不辱命。” 钱忠一路小跑着过来,盔甲上的铜片相互撞击,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一把抢过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眉开眼笑的把盒子盖上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长庚,搓着手兴奋地说道:“两位真是居功至伟啊。等隐王的大事做成,你们就是开国功臣。”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那太好了……” 钱忠抱着盒子向铁人走过去,我听到他小声说道:“心脏我已经找回来了,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我听了这话,心想:“看样子钱忠还是不相信我们啊。” 钱忠确实不相信我们,我们也确实不值得他信任。 不过我们尽量表现的很憨厚,不会弄虚作假。而钱忠也努力地做出一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样子来。 钱忠把心脏交到了铁人的手中。铁人握着那颗心脏,发出来一声满足的长叹。 心脏在他手心里慢慢地消失了,而他身上那已经生锈的铁甲在这一刻明亮起来。 有一缕缕的黑气从铁人的心脏中冒出来,他们幻化成了各种各样的形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分明就是这些年来铁人吞进去的魂魄。 那些魂魄有的呆在铁人身体里面时间太长了,刚刚得到自由,就魂飞魄散了。有的魂魄还算凝实,不过马上就飞快的逃走了。 最后只剩下三两个,正茫然的站在地面上,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长庚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谁叫杨力?” 其中有一个身材瘦弱,瘦到有明显两排肋条骨的男人弱弱的举起手来,有些害怕的说:“我……我是杨力。” 我心想:“这副形象,和他的模样反差太大了吧?” 李长庚忽然凑到我耳边,笑嘻嘻的说:“你猜,当初阿刀冒充杨力和苦菜干那事。苦菜信没信?” 第二百三十三章 被骗 我对李长庚说:“你不要看到杨力身材不太好,就而已揣测他们的关系。也许苦菜就喜欢这种瘦弱的也说不定。” 杨力见我们两个小声嘀咕,始终没有新的吩咐下来,于是就有点不安了。他小声问:“两位大师,你们找我干什么?” 我对杨力说:“你老婆要见你,朝思暮想的,每天在你的牌位跟前烧香。等一会你不要着急走,跟我们回家吧。” 杨力感激的点了点头。至于剩下的几个鬼魂,则被李长庚打发走了。 这时候,铁人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样子。甲胄鲜明,充满杀气。他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凡是看到他的人,都觉得面前站了千军万马。 钱忠小心翼翼的说:“铁……铁将军。” 铁人看了看身上的铁链,不满的哼了一声:“还不快帮我解开?” “是是是。”钱忠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连忙把铁链解开了。然后他一些忐忑的说:“将军,为了找回你的心脏。隐王已经谋划了五百年了。当真是殚精竭虑。你看,现在是不是……” 铁人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可以杀人。隐王的事,我会帮他办妥的。” 钱忠兴奋地答应了一声,说道:“那我们快去找隐王他老人家吧。” 这两个人竟然马上就要走,把地洞里的其他人都视若无物。 李长庚拦住钱忠,说道:“前将军,你还没告诉我们祭灵王的事呢。” 李长庚的语气有些冷漠,他看向前将军的眼神也有点敌意了。 李长庚的心情我也能理解,这前将军把铁人找回来,就是为了兴风作浪的,虽然现在天下太平,谁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钱忠淡淡的哦了一声,说道:“找祭灵王啊。这个简单,祭灵王就在隐王他老人家身边。”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确定?” 钱忠笑眯眯的说:“我当然确定。世界上本没有绝对的忠诚,今天你跟着我,明天又背叛了我,这种事实在太多了。而祭灵王是绝对忠诚于隐王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很配合的摇了摇头。 钱忠说道:“因为他和隐王之间,订立了血契。隐王生,他生。隐王死,他死。所以啊,他和隐王寸步不离,就是担心有人对隐王不利,把他也害死了。所以说,祭灵王一定在隐王的坟墓旁边。这一点错不了。” 钱忠说到隐王的坟墓,似乎心有不甘,他说道:“隐王他老人家虽然神通广大,但是终究敌不过生死啊。不过不要紧。有我钱忠在,让他老人家复活也不是做不到。” 李长庚问道:“那么隐王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钱忠冷冷的说道:“我只答应告诉你祭灵王的下落,什么时候答应告诉你隐王的下落了?你们两个,心怀不轨,还敢答应隐王他老人家的消息?” “你他妈的。”李长庚直接骂出声来了。 什么人最可恨?不是那些一脸奸诈的人,而是看起来忠厚的人,背地里偷偷算计你。 我也气的要命,直接一拳向钱忠打过去了。我当然知道,我这一拳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没关系。我身后站着黑面神和山妖呢。 钱忠居然没有接招,他直接向后退了一步,叫道:“铁将军。” 铁人走过来,向我们挥舞着胳膊扫过来。胳膊还没有碰到我们的身体,我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刮得脸疼。 我想要躲,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胳膊扫中了。那一瞬间,我觉得扫中我的不是胳膊,而是一辆卡车。 我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有站起来。 等我终于喘匀了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铁人和钱忠都不见了。黑面神和山妖也只是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而已。 我对黑面神说:“那铁人这么厉害?” 黑面神有些尴尬的说:“轻敌了,轻敌了。” 他说是轻敌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轻敌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李弦月从黑暗中笑嘻嘻的走过来了。她说道:“你们也真够笨的。用肉身子和一大块铁较劲,有不吃亏的吗?” 山妖朝她翻了翻白眼,说道:“那你呢?你占什么便宜了?你来的时候不是就说了吗?你是来找好处的。还说什么……这里的好处你要拿一半。” 李弦月正色道:“没错,我确实看到便宜了。只不过这便宜还没有拿到而已。” 随后,她又憧憬着说:“如果能把这个铁人收入麾下,让他做我的超级打手,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居然在打铁人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啊。 李长庚摇了摇头,对杨力说:“咱们走吧。去见你老婆。” 杨力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跟在我们身后。 回去的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后来李长庚被他逗得心里痒痒,因为他很想知道杨力要说什么。 在我们的鼓励下,杨力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苦菜……还好吧?”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杨力,心想:“可就这点事,有什么不敢问的?难道这里很封建?做丈夫的关心自己妻子会被人笑话?不过看当地民风彪悍,好像也不是这样啊。” 李长庚有点失望,一脸“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表情。他郁闷的说:“挺好的啊。牙口好,胃口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杨力沉默了一会,又说:“我……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她的心情怎么样。比如……有没有和别的男人说话。” 我心说:这杨力的醋劲是不是太大了?和男人说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有啊。阿刀经常去你们家,说是给苦菜送抚恤金什么的。” 杨力听了这话,顿时面色苍白。 我扶住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劝说道:“你也别多想,苦菜见了他就骂,说他们一伙人把你害死了。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苦菜和阿刀是清白的吗?我不知道。也许从精神上讲,他们是清白的吧。 谁知道杨力听了我的话之后,愤怒的说道:“他们清白?我呸,我才死了几天啊,他就敢来我家了?真是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我纳闷的说:“你这是怎么了?” 杨力叹了口气,跟我们说,苦菜其实不是什么好人,我们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苦菜的命确实很苦。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百家饭是那么好吃的吗?几乎和要饭差不多了。走街串巷,遇见有剩饭菜的就吃一口。没有找到就只能饿着。 被小孩欺负是家常便饭,被大人嫌弃更是数都数不清。 所以苦菜是那种穷怕了的女人,最没有安全感了。 她喜欢上杨力,是看中了杨力是小混混,四里八乡的老实人,哪个不怕小混混? 结果结了婚之后才知道,杨力是小混混里面的败类,老实的比老实人还要老实。帮派里面有什么跑腿卖力气的活,全都是他来干。 苦菜心中郁闷。很快又发现,杨力虽然窝囊,但是他的那些同伴却大多有阳刚之气。 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很快她就和阿刀勾搭成奸了。有了阿刀之后,就有了光头,有了光头之后,就有了鸭哥。 总之苦菜越来越放得开,最后简直是来者不拒了。不不不,也不是来者不拒,后来的来者,必须有一定的江湖地位才行。 总之,杨力头顶上油光闪闪的绿帽子戴了几十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咒语 后来有个小混混,名字叫阿财。很贪财,喜欢赌博,但是逢赌必输,所以穷的叮当响,经常找人借钱,结果搞得天怒人怨。 脾气小的看见他来了都躲着走,脾气大的就直接暴打一顿。 这个阿财的江湖地位,和杨力简直不相上下。 偏偏这位阿财,在贪财之余,又有点好色。自古财色不分家嘛。 他穷的叮当响,有那个姑娘肯跟他,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苦菜身上。毕竟苦菜的艳名已经传遍四里八乡了。 那天中午,阿财买了一点猪下水,有提了半瓶老白干,晃晃悠悠到了苦菜家门口。 他知道杨力不在家,因为杨力被派出去走私了。 阿财抹了抹自己的分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斯文一点。抹完了之后,又想起来苦菜不喜欢斯文的,喜欢阳刚的。 于是他又把头发打乱,做出一副不修边幅的硬汉形象。想了想,阿财解开了衬衣,露出胸膛来。嘴里面叼着一根小木棍,一条腿在地上抖来抖去的,把流氓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然后他就敲响了苦菜家的大门。 敲完门之后,阿财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要敲门呢?我现在是流氓啊,于是他直接把院门踹开了。 铁皮做的大门,能有多结实?一脚下去,锁簧崩断,阿财就进了苦菜家大院。 苦菜当时正在午睡,忽然外面有个人闯进来,顿时吓得要命,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这时候,阿财恰好进屋,看见苦菜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有些睡出来的潮红。加上那惊讶慌张的小眼神。 他顿时觉得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把苦菜好好的疼上一番。 不过阿财还是忍住了。老赌徒都知道一句话,哪怕要输得倾家荡产了,也不能着急,欲速则不达,一旦着急,只能输得更惨。 阿财虽然逢赌必输,但是这句话记得很牢。而且已经运用到平时的生活当中了。 阿财收敛了心神,装作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向屋子里探了探脑袋,说道:“唉?我力哥呢?” 苦菜皱了皱眉头,说道:“杨力不在,出门了。你回头再来吧。” 阿财东张西望,目光时不时从苦菜胸口上扫过去,然后惋惜的说道:“我这猪下水都做好了,不吃就坏了。嫂子,要不然咱们俩吃了算了,你看着扔了怪可惜的。” 来之前阿财都已经打听好了。苦菜最见不得浪费粮食。估计是小时候饿怕了,所以桌上有多少东西,她就会吃多少东西。 有一次杨力做饭做多了,好家伙,差点把苦菜撑死。 果然,苦菜听见阿财要把饭菜倒掉,顿时就忍不住了。说道:“那咱们两个吃了吧。” 阿财马上答应了一声,笑眯眯的把酒菜摆好了,然后给苦菜敬了一杯酒。 两个人边吃边聊,聊得都是帮派里面谁的本领最大,谁的糗事最多。 后来在阿财的有意引导之下,苦菜开始点评帮派中的人人物,有点为英雄立传的意思。 当然,因为这些人都曾经在苦菜的床上睡过,所以苦菜点评起来,由内而外,由浅到深。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焰常人之所不能言,听得阿财击节赞叹。 只可惜,苦菜点评来,点评去,始终没有说到阿财。 阿财有点按耐不住了,说到:“我呢?” 苦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扑哧一声笑了,说到:“你算哪根葱?也就和杨力差不多。” 看来苦菜确实是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居然把真话说出来了。 阿财听了之后,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他就给苦菜倒酒,打算把她灌醉了,然后酒后乱一下…… 谁知道苦菜冷笑了一声,说:“你不用费劲了,我告诉你,不是哪个泥腿子都能上我的床。” 阿财见心思被戳批,顿时恼羞成怒。一把将衬衣脱下来,就要扑到苦菜身上。 谁知道苦菜随手从抽屉里那拿出来一把剪刀,轻轻向上一举,就抵在了阿财的胸口上。 阿财顿时被镇住了。 那两年这个地方很乱,杀人放火,那是常有的事。民不举,官不究,往往就这样过去了。 他阿财烂命一条,可是命再烂,也不想死啊。万一他被苦菜杀了,自己是没有亲朋好友帮忙喊冤的。而苦菜的那些姘头,个顶个的有大能耐,没准能给她安哥正当防卫的罪名,直接无罪释放。 想到这里,阿财就不敢动了,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苦菜就朝着阿财冷笑了一声,忽然一甩手,一个又脆又响的大耳光在阿财脸上炸开了。 阿财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指着苦菜说:“你打我?” 苦菜轻蔑的说:“滚。” 随后,她手中的剪刀向前递了递。刀尖刺破了阿财的皮肤,阿财吓得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事后阿财越想越生气,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的报复一下苦菜,于是他就把这个公开的秘密共享给了杨力。 杨力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急火攻心,回到家就和苦菜吵了一架。 谁知道苦菜也是彪悍,直接把杨力按在地上,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一百多个嘴巴。把一张脸抽成了猪头。 杨力打架打输了,而打架也知道了打架的原因。 现在好了,杨力头上的绿帽子,之前是暗戴。知道的人装不知道。不知道的人没有心理负担。 不过现在好了,变成了明戴。戴帽子的人很沮丧,看热闹的人很兴奋,就连不懂事的孩子,外地来的围观群众,听说这件事之后也是兴奋不已,所以这种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四里八乡。 据杨力说,他那段时间都不敢出门,出门的话也是趁着深夜,早早办完事回来。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去街上要钱了。那里有几个做小生意的定期给他交保护费。 给强人交保护费,是希望强人保护自己不受欺负。给坏人交保护费,是希望坏人能不欺负自己。给缺德叫保护费,是希望缺德在不欺负自己的同时,欺负一下竞争对手。 至于给杨力这种人交保护费,就完全是同情了。 晚上的时候,杨力正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叫他。 等他出来一看,发现是摆摊的王大娘,卖水果的张大爷,开馄饨摊的包老板。 这些人有的拿着点心,有点捏着钱,满满当当的给杨力摆了一桌子。 杨力知道这些人的意思,虽然他们是好心,可是杨力的自尊还是受到了伤害。 杨力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些人。朋友妻不可欺。这些人已经违背了江湖道义,杀他们也活该。” 杨力想的心潮澎湃,很快就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苦菜正坐在椅子上,消灭最后两个鸡蛋。 其余的东西已经被她吃光了,现在的苦菜哪有享受美味的惬意。只有吃撑的痛苦。 杨力摸了摸她的肚子,腹胀如鼓。于是连忙送到了小诊所。 诊所里面也没办法,给了杨力半斤山楂,让她回去喂给苦菜吃,消消食。 杨力在路上抱怨了几句,敲打苦菜,让她老实点,不要和人不清不楚的,不然的话,他可要杀人了。 苦菜马上就记住了这句话,并且通知给了每一个人。 这些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杨力除掉。所以之前用血祭奠炼丹炉的时候,杨力的血就被放干了。 我听得气愤不已,对杨力说:“这些人太欺负人了,咱们要不要打回去?” 杨力考虑了一下,竟然弱弱的说:“我有点不敢,你们不是捉鬼大师吗?有没有什么咒语,可以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第二百三十五章 索命咒 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估计就是杨力这号人了。这家伙就算被人害死了,都做不了复仇的厉鬼啊。 李长庚朝他翻了翻白眼,说道:“这种咒语我没听说过,要不然你去投胎转世好了。那个所谓的仇也不要报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李长庚这话本来是要讽刺杨力,谁知道杨力听了之后如释重负,说道:“有道理,那我去投胎好了。” 我们都一脸无奈。 这时候,山妖忽然说道:“不是有一种索命咒,可以凭空咒杀活人吗?”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索命咒?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不仅我们纳闷,就算是黑面神都一脸茫然。他看着山妖说道:“世上真的有这种咒语?你是从哪听来的?” 山妖说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寻找油灯和尚的下落,就是在这过程中听到的。嗯……应该是看到的。” “那时候我是在一个北方的小城市。遇见了一个姓严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正在夜市上摆摊,忽然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求他救命。” “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争执,有一方输了,正在告饶而已。但是紧接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他的生命正在迅速的流逝。” “开始的时候,我看见他还是中年人,但是很快,他就变得白发苍苍,皱纹满脸,好像在几分钟内,被人取走了阳寿。” “紧接着,这个人身上开始冒出死气来,随后他出现了尸斑。他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是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了。” “当时我惊呆了,因为我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那时候我很恐慌,觉得天大地大,果然能人辈出。” “这时候那摆摊的年轻人看了这人一眼,说道:你中了索命咒,跟我来吧。” “当时他带着那人走到了路边一棵老树跟前,让他把手掌按在树上,然后绕着树转了几圈,嘴里面吐出来一些古怪的音节。” “那棵树,原本郁郁葱葱,长满了绿叶。在这一瞬间,绿叶忽然变得枯黄,然后,老树就死了。在老树死去的那一刻,那中年人的青春又回来了。”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又要给年轻人跪下。年轻人摇了摇头,指着那棵树说:是他救了你一命。你好好谢谢它吧。” “中年人连忙跪下去,对着那颗死去的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中年人就急匆匆的走了。” “自始至终,他没有交代是谁在害他,也没有央求年轻人帮他杀掉对方。而年轻人什么都没有问,依然默默地摆摊,他神色忧郁,好像有什么心事似得。” “我走过去,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年轻人谈兴不浓。敷衍了我几句,就收摊回家了。我本想跟着他,但是他警觉地很,三绕两绕,就把我甩开了。” “后来我又回到了夜市,问了问在旁边摆摊的小贩。那小贩告诉我说,这年轻人姓严,具体叫什么,大家不清楚。有很多人叫他阎王。说这个人挺邪门的,会一些旁门左道。” 我们听了这话倒没什么,黑面神马上很激动的问:“他叫阎王?和阴间有没有关系?和冥主有没有关系?” 山妖说:“当时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就留在那小城里面,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来发现,阎王这个名字,应该只是一个外号而已。他和阴间人没有关系。” “在这个姓严的年轻人身上没有找到线索,我又忙着追查冥主的下落,所以就急匆匆离开了那座小城。如果不是杨力提到咒语,我现在已经把他彻底忘了。” 黑面神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杨力则来了兴趣,问道:“那个小城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去找找那个年轻人吗?” 山妖说道:“我不知道他对鬼神是什么态度。如果看见你这种孤魂野鬼,也许顺手就杀了。” 杨力一听这话,马上缩了缩脖子。 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回到杨力家了。 敲了敲门,我们迈步走进去。看见屋子里还亮着灯,苦菜并没有睡下。 这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难道苦菜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吗? 等我们进去之后,苦菜劈头盖脸的问道:“杨力是不是被你们救回来了?” 我有点纳闷的看了看杨力,又看了看苦菜:“你有阴阳眼?” 苦菜愣了一下,茫然的说道:“我没有啊。” 随后,她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来:“杨力真的被你们救回来了?” 我们点了点头,给苦菜让开了一条路。 她跌得撞撞的走过去,嘴里面嘀咕着说:“我本来已经睡了。但是来了一阵风,把供桌上的牌位吹倒了。把我吵醒了。我醒了之后,把蜡烛点着了,但是又来了另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我这一晚上心神不定的,总觉得杨力要回来了……” 苦菜站在院子里,距离杨力不过五六步,她茫然地向周围看着,低声问:“杨力,你在哪?你是不是在这里?” 鬼魂如果想要让活人看见,是可以现身的。我们已经把杨力带回来了,苦菜就站在他面前,他为什么不现身? 我看了看杨力,发现他脸色涨红,隐隐有一丝怒色,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李长庚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看见杨力不肯现身,就从身上拿出来了两张纸钱,递给苦菜,说道:“你把这纸钱蒙在眼睛上,自然就可以看见杨力了。” 苦菜道了一声谢,忙不迭的把纸钱蒙上去了。她一抬头看见杨力,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可是紧接着,这种欢喜又变成了浓浓的担忧。 女人的心思何等细腻?更何况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苦菜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杨力情绪不对劲。 “你怎么了?”苦菜担忧的问道。 杨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苦菜懵了,面色苍白的看着杨力,她哆嗦着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杨力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你了?阿财跟我说,你和半个村子的男人都睡过了,本来我还不太信,但是现在,我有点相信了。你还不知道吧?鬼魂对一些东西很敏感的,活人察觉不到,但是鬼可以感觉到。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几天前,和阿刀干了点见不得人的事吧?你身上有他的气味,不会错的。” 苦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力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苦菜在他身后叫道:“你去哪?” “投胎。”杨力冷冷的丢下一句,大踏步的离开了。 苦菜的身子晃了晃,倒在院子里,哭成了泪人。 我们只好把苦菜扶起来,搀扶着她进了屋子。 山妖和李弦月暂时变成了盟友,她们现在只有一项任务,那就是安慰苦菜。 在安慰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苦菜真的还有点苦衷。 原来在苦菜幼年的时候,处处遭人白眼,还被孩子们欺负。唯一曾经把她当成朋友的人,就是杨力。 所以长大之后,她自然而然的就嫁给了杨力。诚然,结婚之后,她发现杨力的性格并不是她喜欢的,所以两个人经常吵架。不过苦菜对杨力的感情没得说。 有帮派中的兄弟勾引苦菜,苦菜全都拒绝了。至于阿财,被拒后恼羞成怒,到处宣扬,给苦菜造谣。 这些苦菜都忍下来了,没想到见到杨力之后,杨力却不相信她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分道扬镳 苦菜哭得伤心,山妖和李弦月一个劲的劝解。 我们几个大男人在旁边帮不上忙,只好干笑了一会,然后就回房睡觉了。 我们已经忙了一整个晚上,确实应该补补觉了。 苦菜和山妖几个人一直在客厅里面小声说话,这谈话声倒成了我们的催眠曲,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揉揉眼睛走出来,发现桌上摆着饭菜,苦菜已经不见了。不仅苦菜不见了,山妖和李弦月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饿的肚子咕咕叫,很想坐下来大吃一顿。但是我忍住了。我已经中招太多次了,不能不谨慎。 还好,李长庚和黑面神很快就起床了。我问李长庚:“你来看看,这里的饭菜有没有毒?” 李长庚闻言神色紧张,他走过来,端起一盘菜使劲嗅了嗅,神色凝重的说道:“小风,你还没有吃吧?” 我紧张的摇了摇头。 李长庚说道:“我暂时闻不出来,你让我尝一下试试。” 随后,他抓起一只猪肘子,张开大嘴,将它全都塞进去了。 我有点担心的说:“要尝毒的话,不用吃这么多吧?回头真的有毒,你连吐都吐不出来。” 李长庚嘴里面塞满了东西,含含糊糊的说道:“有的毒,少量不致命,大剂量才危险,我们不得不防。” 然后骨头被他吐出来,肉被他吞进去了。 他一脸高深莫测,说道:“我再尝尝别的菜。” 随后,他如法炮制,将所有的菜都吃了一个遍,这才拍着肚子说:“嗯,应该没问题,小风,你可以去吃了。” 我低了低头,看着满桌狼藉,有点郁闷的说:“只剩下菜汤了,这还怎么吃?” 一抬头,李长庚已经溜走了。 我问黑面神:“你吃不吃?” 黑面神说:“我辟谷。” 我现在彻底郁闷了,只好吃了几个冷馒头。 下午的时候,李弦月和山妖回来了。她们告诉我说,天亮之前,苦菜想要把杨力找回来。她们两个陪着苦菜在外面转了一圈,但是一无所获。苦菜伤心欲绝,已经离开这里了。 照我看,这个鬼地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苦菜离开,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其实是替他高兴的。 我们几个人随便聊了两句,就各奔东西了。 李弦月回到自己的宅子里面,要去研究生意了。而黑面神和山妖之所以来这里,无非是要找冥主的下落,但是依现在来看,冥主好像不太好找…… 最后这座院子里只剩下了我和李长庚,我们两个干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直休息到晚上,李长庚忽然问我:“你去不去?” 我说:“当然去。” 我们两个摸黑吃了点剩饭菜,然后就向村子外面走去。 我们走的熟门熟路,这个地方毕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时间不长,一棵熟悉的大树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把树洞里面的婴儿遗骨拿开了,然后爬了进去。 我们沿着地洞来到了地下河旁边,李长庚趴在岸上,脸皮贴着河水看了一会,然后低声喊:“龙心,龙心?你可以出来了。” 喊完了之后,我们两个就在岸边等着。 时间不长,地下河中央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龙心从里面钻出来了。 他没有马上上岸,而是站在河水中央,一脸警惕的看着这片空间。 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然后问道:“只有你们两个?” 李长庚笑着说:“你还希望有谁?” 龙心挠了挠头,说道:“那些坏人都走了吗?” 我们点了点头。 除了我和李长庚之外,没人知道龙心的存在。我们甚至没有告诉黑面神和山妖。 对于我和李长庚,龙心是比较信任的。虽然我们曾经和龙王在地下大战了一场,但是最后毕竟是和解了,彼此坦诚相待。 龙心上岸之后,我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炼丹炉,里面还养着那几条铁鱼。 我知道,这东西相当于是龙王的遗物了,他留着也没什么。 李长庚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龙心挠了挠头,有些忧郁的说:“我爹临走的时候,让我去人间转转,我打算出来看看。” 李长庚嗯了一声,说道:“人间很精彩,你确实应该看看。不过人间同样充满了危险,你要小心。这里有很多骗子,特别会骗人,有时候你以为人家是对你好,实际上转身就把你给卖了。” 龙心有点担忧的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很简单,不要相信任何人。” 龙心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但是你们是可以相信的,我知道你们是好人。” 我看了看李长庚,心想:真是不容易啊,居然有人会相信他。 李长庚居然恬不知耻的点了点头,认可了龙心的话,然后说道:“咱们走吧。这个地方又黑又潮,不要总呆在这了。” 我们几个人沿着树洞爬出来。 龙心瞪大了眼睛,看着人世间的一草一木。 他指着身后的枝杈说:“这是树?” 我们点了点头。 他又指着脚下说:“这是草?” 我们还是点了点头。 看来龙王在地下河里面,也曾经教过龙心一些基本的东西。不过都是纸上谈兵,龙心并没有实战过。 我看见龙心实在没有什么人生阅历,很想把他带在身边,先有了基本的生存能力,再放他离开。 然而,还没等我提出这个建议,龙心就问我们:“我可以见见我爹吗?” 这句话问出来,我和李长庚都沉默了。 龙心虽然没有来过人间,但是智商并不低。看到我们这幅样子,马上就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李长庚究竟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说:“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啊,投敌叛变了。我们被他痛揍了一顿,他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们了。” 龙心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欢快的说:“我爹没事就好。” 李长庚怒道:“你有点重点好不好?第一,我们被打了。第二,你爹变成坏人了。” 龙心想了想,说道:“那让我去见见他?我有把握让他变成好人。他一看到我,一定会高兴地。” 我们两个叹息了一声,说道:“但愿吧。” 其实龙王的情况,哪有我们说的那么简单?龙王并不是投敌叛变了,而是被铁人同化了。 龙心雀跃的向一个方向跑去,我连忙拽住他,问道:“你知道龙王在哪吗?” 龙心说道:“我知道铁人在哪,我本来就是铁人的心脏,所以可以感应到它。只要能找到铁人,不就可以找到我爹了吗?” 我想了想,觉得这逻辑好像也没错,就跟着龙心向前走。 时间不长,我们来到了界庙街。龙心直接走了进去,指着一户人家说:“我爹就在这里。” 我仔细一看,发现这是李弦月居住的宅子。 我心里惊叹不已:难道说,李弦月真的把铁人发展成她的超级打手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龙心推门就要进去,但是我们把他拉住了。并且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他相信,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后来,龙心和我们一样,趴在墙头上向里面张望。 我看见李弦月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面镜子。 她让月光落在镜子里面,又用镜子照自己的脸。 白色的月光如同流水一样,落在了李弦月的身上,而她不住的深呼吸,好像在吸收月光似得。 龙心忽然回过头来,神色古怪的看了我和李长庚一眼。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见死不救 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心想:“这小子的眼神怎么这么邪门?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铁人的身体,也能被鬼上身?”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了。龙心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后。 我一回头,顿时惊呆了。 我们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就像是铁柱一般。这分明是铁人。 龙心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问道:“他是不是我爹?” 这话问的很奇怪,他自己爹是谁,还要问别人吗? 不过龙心情况特殊,我也就自动忽略了,古怪的气氛,朝他点了点头。 龙心看了铁人一眼,低声叫:“爹?” 铁人好像没听见,大踏步的走到了围墙里面,随后,那里传来了李弦月的尖叫声。 铁人进去之后,我才看到跟在后面的钱忠。 钱忠冲我们咧嘴一笑,然后也从围墙上翻过去了。 我们随着他的身影,趴在围墙上向里面看。里面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我看见李弦月的镜子掉在地上,而他本人,已经被铁人彻底的提了起来,两脚悬空,正在一个劲的扑腾。 李弦月的尖叫声惊动了其他人,从那屋子里面跑出来了十几个人。有李弦月的保镖,有当地的地痞流氓。 保镖看到这样一个巨人,早就惊呆了。他们踢打着那些流氓,叫骂道:“快去,去把人救下来。” 看样子保镖的地位比这些地痞流氓要高一点。所以流氓就变成了炮灰。 鸭哥和光头几个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冲过来了,有几个凶悍的甚至拿出来了砍刀。 叮当一声,那刀斩在铁人的大腿上,擦出来了一串火星。 鸭哥顿时吓呆了。这几个人可能是想给这个黑大汉的腿上开个口子放点血,吓唬吓唬他。谁知道人家刀枪不入。 这一刀让铁人生气了,他随手把李弦月扔在墙角,然后拳打脚踢,鸭哥几个人就像是破布一样,被抛来扔去,很快就断了气。 李弦月扶着墙站起来,鸭哥几个被杀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只是喘气。 等鸭哥死了,铁人向李弦月走过来的时候,她的气也喘匀了,大声叫道:“你要什么东西?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钱?明天就有一亿美金打到你的账户上。你要女人?我认识欧洲的人贩,都是美丽的东欧处女。你要权势地位?我可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铁人已经重新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了。 这时候,钱忠嘿嘿笑着说:“铁将军要的是炼丹炉。” 李弦月使劲的挣扎,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三个字:“拿给她。” 那些保镖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屋子。我觉得他们不是要去拿炼丹炉,而是要逃跑,不然的话进屋就进屋,关门干什么? 很快,屋子的窗户被打开了,有一只铁炉子被递了出来。 铁人一看见铁炉子,就把李弦月扔在地上,然后将炉子抓在手里了。 他打开炉盖,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把炉子重新关上了。 铁人一手提着炼丹炉,另一手又抓向李弦月。 李弦月早就已经吓哭了。估计她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个铁人怎么和她较上劲了?几次都把她放下了,几次又把她抓起来,一定要把人杀了不可吗? 李弦月是很聪明,可她毕竟不是我辈中人。她不明白,铁人不是在和她较劲,只是想单纯的杀人而已。 他是在军营中炼制出来的。炼制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戮。现在他已经失控了。 李长庚低声说:“这么一个美女,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吧?”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怎么?你还想英雄救美?你别忘了,她是夺舍的老鬼,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救什么美啊,你看那铁人满身杀气,一副佛挡杀佛的样子。我现在进去,那不是救美,那是自杀啊。”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其实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们和李弦月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死在我们面前,我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 李弦月用力的踹了一脚铁人的膝盖。铁人虽然是钢铁铸成的,毕竟也有关节,被一个成年人这样一踹,他的身体也有些打晃。 李弦月就趁着这个机会,大叫道:“用枪啊。我如果死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这话应该是说给屋子里的保镖听的。很快,里面就冒出来了比流星还快的火光。枪声大作,噼里啪啦的打在铁人身上。 看得出来,这些保镖的枪法不错,没有让李弦月受伤。 铁人是钢铁铸成的,子弹奈何不了他。李弦月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并不是要杀了铁人,而是另有打算。 铁人很快就被子弹激怒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把李弦月扔在了地上。 李弦月这一次没有再揉捏着胳膊腿喘气,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围墙跑过来。 她没有走正门,因为钱忠正堵在那里。 李弦月两手撑在墙头上,用力一番,居然利落的翻了上去。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女人翻墙翻得这么利索。 钱忠看见李弦月了,不过他只是冷笑而已,并没有过来阻拦。 对于铁人来说,李弦月是一个可以杀死的活物,能够让他过一把杀戮的瘾。对于钱忠来说,李弦月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他的心中只有隐王。 李弦月翻过围墙,落在地面上,一扭头看到了我们几个。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奇到忘了逃跑。 几秒钟后,她才指着我们说:“你们见死不救?” 我和李长庚顿时有点脸红。 李长庚厚着脸皮说:“我曾经帮李姑娘算过一卦。你这一生,必定长命百岁,所以我估计你今天不会死,就没有出手。” 李弦月呸了一声,说道:“你在咒我呢?” 我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李弦月是夺舍重生的人,估计现在已经快一百岁了吧?祝她长命百岁,确实不像是好话。 这时候,院子里的枪声已经停止了,不出意外,那些保镖全都死了。 铁人意犹未尽的转了一圈,这才和钱忠走了出来。 钱忠促狭的朝我们笑了笑,说道:“李大师,颜兄弟,别来无恙啊。” 我们心里顿时一凉。 之前铁人忙着走进院子找到炼丹炉,所以没有注意到围墙下的我们。现在他已经办完了正事,杀人杀的意犹未尽,忽然扭头看到我们几个,我们还能有好吗? 果然,铁人一脸感兴趣的样子,朝我们走过来了。 看他的样子,这种兴趣并不是对我们有好感,而是有让我们变成肉块的兴趣。 我下意识的就想要翻墙逃跑,可是墙里面也没有出路啊。 这时候,龙心忽然从我们身后站出来了。他叫了一声:“爹。” 因为这一声,铁人的步子顿时停住了。 后面的钱忠都看傻了,他嘀咕着说:“铁疙瘩也能有孩子?这他妈什么世道?” 铁人看了看龙心,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得。他忽然伸手捂住脸,猛地转过身去。然后大踏步的向远方走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铁人刚刚消失,我看到一个影子追着他跑过去了。 随后,我在影子出现的地方,发现了第二个人:黑面神。 黑面神一张脸黑的像是黑炭,又穿了一身黑衣服,在夜色中真的很难分辨。 李长庚看见黑面神出现,马上就问道:“刚才是山妖?” 黑面神点了点头,说道:“炼丹炉里面的油灯和尚,有冥主的消息,我们不可能放过。” 第二百三十八章 霸王餐 其实刚才铁人离开的时候我就在担心,铁人一走,我们的线索就要断了。 现在好了,有山妖追上去,我们就可以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了。 李长庚说:“那个铁人有点危险。” 黑面神点了点头:“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躲着不出来。” 李长庚微笑着问:“你不怕山妖有危险?” 黑面神说道:“她的本领或许有些欠缺,但是人和激灵,我相信她。” 我们几个寒暄了一会,话里话外,总有一些要分别的意思。 其实,我们也确实该分别了。我们到这里来,各有目的。现在有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有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也应该回家了。 李长庚说:“你知道冥主的消息之后,会通知我们吗?” 黑面神哈哈一笑,说道:“当然要通知,冥主那个家伙,我自己可斗不过。” 李长庚松了口气,问道:“那你用什么方式通知我们?” 黑面神想了想,从身上拿出来一只红木盒子,盒子上面有蟠龙的浮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以为这盒子里面放着什么宝贝呢,谁知道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只手机。 我和李长庚都看呆了,而黑面神娴熟的操作起来,说道:“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记一下。” 万万没想到,黑面神这种与世隔绝的家伙,居然有手机。而我和李长庚竟然两兜空空。 我们有点尴尬的说:“我们没有,山里面信号不好。” 黑面神哦了一声,递给我们一张纸,说道:“上面有我的手机号,你们有了手机打给我吧。” 旁边的李弦月从身上拿出来一只手机,递给我,说道:“这手机送给你了,你们互相留个号码吧。” 我有点纳闷的接过来,问道:“你现在不怪我们见死不救了?” 李弦月笑了笑,说道:“怪你们见死不救,不能给我带来利益。你拿了我的手机,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记得叫上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有好东西的地方,同样有风险,你这是何必呢?” 李弦月伸了伸懒腰,说道:“死亡就是最大的风险。如果能避免死亡,什么样的风险都可以冒一冒。” 然后她走了,那满院子的死人,她连看都没有看。 黑面神和我们交换了号码之后,也就告辞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我看了看龙心,他一脸深思的样子。 我有点可怜他,说道:“你爹可能只是暂时失忆了。你放心,以后他会想起你来的。” 龙心抬起头来,纳闷的说:“失忆了?他明明记得我啊。” 我有点不明白他这种想法是从哪来的。刚才铁人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是记得龙心呢? 龙心耐心的解释说:“我爹现在肯定是在做卧底,所以要假装不认识我。” 我:“……” 据说每个孩子最初的英雄,都是自己的父亲。希望龙心的这种崇拜,可是延续的久一点。 我和李长庚本来要带龙心回家的。但是他执意不肯,说要跟随铁人的脚步走下去。龙王一定会找机会和他联络。 我也不知道龙王平时是不是给他讲过故事,怎么这孩子满脑子都是特务谍战之类的呢? 我们考虑到龙心的身体是钢铁做的,有人想要他的命,应该不容易。而且这小子很聪明,想要学到人间的弯弯绕,应该不难。 于是我们就任由他走了。 我和李长庚从街庙街一路散着步回来,走到苦菜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铁锁。 我有点纳闷:难道是苦菜回来了? 我们几个人并不是称职的房客,就算要出门也不会帮苦菜锁门的。 我和李长庚翻进去看了看,发现家里面的东西少了一些,少的是些衣服首饰,以及日用品。 院子正中央还有一团小小的火堆,里面正烧着几张纸钱,记忆一块牌位,是杨力的。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苦菜确实回来了。她决定离开了,要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了。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对杨力,幼年时候的感激比较多,并没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在里面吧。”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你不是老光棍吗?你还懂这个?” 李长庚有点不高兴的说:“什么叫老光棍?小风,我发现最近你总对我明朝暗讽的。我没有娶媳妇怎么了?我走遍天下,阅历丰富的很。” 我笑着说:“是是是,毕竟你阅人无数。” 我们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墙角传来呜呜的哭声。 我仔细一看,是杨力趴在那里。而他在他的身上,还压着一枚五帝钱。 我纳闷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杨力哭丧着脸说:“后来我又回来找苦菜了。正好碰见她在收拾东西。我想要跟她和好,她也答应了。谁知道我就说了一句:你虽然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咱们的日子还要继续过。” “谁知道就这一句话,她忽然就恼了。拿出来一把五帝钱朝我撒了过来。我恰好被一枚铜钱砸中了,就这样了。” 我认真看了看,周围的地面上果然散落着一些铜钱。 李长庚很财迷的把那些五帝钱捡起来了。 杨力趴在地上,还在抱怨,说哪个挨千刀的教的苦菜这些本事。 我有点脸红。这些本事,我们是没有教苦菜的。不过我们就住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一定偷偷学了一些。 为了拿走那枚五帝钱,李长庚把杨力背上的铜钱拿走了。 杨力马上跳了起来,对苦菜骂骂咧咧的。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其实苦菜并没有和男人鬼混。她身上有阿刀的气息,那是被人骗了,其中有误会,你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追回来?”杨力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苦菜这娘们,敢用铜钱压我,简直连三纲五常都不要了。她和我一样,都是上过初中的,没想到把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和李长庚听了,掉头就走。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李长庚说:“我真想用铜钱,重新给他压在院子里。” 我好奇的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李长庚把五帝钱揣起来,说道:“我舍不得。” …… 火车隆隆,载着我们向家乡的方向驶去。这一路上很太平,我们吃的不错,睡得也很好。中途我去了两次餐厅车厢,这一次什么怪事也没有遇到。 之所以没有去第三次,因为我们实在没有钱了。 火车停在旧城的时候,我和李长庚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李长庚说:“小风,你说怎么都穷成这样了,你还去餐厅车厢挥霍,你真是太过分了。” 我捂着肚子说道:“我哪知道你出门不带钱?我跟着山妖,大手大脚的花钱花惯了。” 李长庚拿出手机来,说道:“你说咱们给李弦月打个电话,她会不会给我们送钱?” 我指着前面说:“远水解不了近渴,那边有个包子铺,咱们去吃点吧。” 李长庚说:“没钱怎么吃包子?” 我说道:“没钱当然是吃霸王餐啊。” 我们走到包子铺,坐定了之后,发现这间铺子,正好是我们上次是霸王餐的那间。 据说包子铺的老板是地下黑势力的老大。一想到要吃他的霸王餐,我心里就有点忐忑。 眼看着李长庚吃的那么香,我心里有点不爽,就跟他说:“这个霸王餐不太容易吃,对方是黑社会头目。” 李长庚顿时把眼睛瞪的滚圆,我担心他会把眼白都瞪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双胞胎 我对李长庚说:“虽然我提供的消息确实比较惊人,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给我面子吧?” 李长庚努力地张了张嘴,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我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家伙是噎着了。 我无奈,只能帮他要了一杯水。等李长庚喝完之后,他就低下头来,低声说道:“咱们这次去了一趟南方,晒黑了不少,他未必能把我们认出来。你赶快吃,吃完咱们赶快走,免得夜长梦多。” 我心说这种情况下爱我哪吃得下去? 我悄悄从旁边偷了个食品袋,然后在里面装了十来个包子,一边装,一边低声念叨:“反正这帮流氓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敲诈勒索放高利贷的,我这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装好了包子,我就准备逃走了。于是抬头向李长庚低喝一声:“走。” 等我喊出来之后,才发现李长庚早就已经不见了。有几个活计正一脸古怪的看着我。 我心里一凉:糟了,又被李长庚涮了。 这时候我哪敢怠慢,直接把桌子一掀,就飞快的逃出去了。 桌子倒了,正好堵住门口,给我争气了几秒钟的时间。不过也只是几秒钟而已。 店里面的伙计骂骂咧咧的追上来了。很快,我发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看样子他们真的叫人了。 我知道我不能跑了,一来对方可能在前面路口设了埋伏,我要是再跑下去,就会自投罗网。 二来我太饿了,已经快要跑不动了。 难道我要被人抓住,痛揍一顿? 我听说对霸王餐的惩罚有两种,一种是罚洗碗,把饭钱挣回来为止。另一种是暴揍一顿,把吃下去的东西打的全吐出来。 第一种干完活饿的也差不多了,被人放出来马上又得发愁吃的。 第二种食物毕竟过了过胃,有一部分营养到身体里面了。如果抗揍的话,每年多吃几次,还是能活下来的。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有点冤,我还不如在店里吃饱了再逃跑呢。现在可好,我连往嘴里塞包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就在我要被人抓住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风,这里。” 我一抬头,发现李长庚站在一辆长途客车的车门处,那辆车开的尘土飞扬,速度极快。 李长庚迅速的接近我,大声叫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快点。” 我像是要扒火车一样,向前猛跑了几步,一伸手抓住门把手,然后跳上了客车。 下面的小混混骂骂咧咧的,那司机拉开车窗,向下面喊:“兄弟们,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个人凶得很……” 这些司机,常年在这里跑运输,是不敢得罪小混混的。就算他们不跟你打架,没事用小石子砸坏一块玻璃,用螺丝刀戳破一条车胎,也是够恶心的。 几分钟后,可策划已经驶出了旧城。那司机苦着脸说:“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得罪谁不好,一定要得罪包哥。我帮你们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们得给我双份的钱啊。” 李长庚回答得很痛快,说道:“好啊,好啊。” 司机又问:“你们到底干什么了?怎么包哥的人那么恨你们?” 李长庚说:“没什么,我们在包子店吃了个霸王餐。” 这话一出口,司机马上踩了个急刹车,我猝不及防,踉跄了五六步,差点撞在车玻璃上。 司机扭过头来,一脸恼火的说:“你们吃霸王餐?”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师傅,你不会这么有正义感吧?不就吃个霸王餐吗?你至于吗……” 司机恼火的说道:“正义感个屁。你们都穷到吃霸王餐的份上了,有钱买票吗?都给我滚下车去。” 原来司机是因为这个发火。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你别急啊。等我们到了孤马镇不就有点了吗?” 司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并且威胁我们说:“要是到了地方你们耍花招,我就把你拉到包哥家去。” 我们两个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我在车上把包子吃了,然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期间有几个人上来了,又中途下去了。 等终于赶到孤马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上的乘客也只有我和李长庚。 司机扭过头来,问道:“你们家在哪?” 李长庚说:“纸扎店就是。” 汽车行驶了一会就停在了纸扎店门口。我被扣留在车上,李长庚下去取钱了。 为百无聊赖的等了很久,李长庚始终没有出来。 司机就面色不善的看着我:“你这朋友,不会是溜了吧。” 我心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李长庚干得出来这种事。 于是我就很担心的说:“要不然我去找找他?” 司机就怒道:“你当我傻吗?要是你也溜了,我找谁去?” 我赌咒发誓,但是司机始终不相信,最后由他看着我,我们两个下了车,走进了纸扎店。 钱就在纸扎店的抽屉里面,这抽屉是上锁的,除了樊姨,谁也打不开,可是今天,钥匙就插在锁眼里面。 我拧了拧钥匙,把抽屉打开了。 里面零星放着一些钱。我有点奇怪,因为这抽屉里面的钱经常有很多,现在怎么就剩这几张了? 钱虽然少,但是付车费是足够了。我拿出来两张,把司机打发走了。 关上抽屉,拔掉钥匙。我忽然心中一震,今天的纸扎店有点不寻常,鬼气阴森的。 纸扎店有鬼气不算奇怪,可是今晚的鬼气有些重了。 我循着那一丝感觉,缓缓地向后院走去。很快,我就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竟然是从樊姨的卧室传来的。 我心中一紧,因为那哭声像是颜棋的。 我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是姨夫。他冲我笑了笑,笑容很勉强:“小风,你也回来了?去看看你樊姨吧。” 我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家里面出了大事似得。 我走到屋子里面,看见樊姨正躺在床上。她的模样吓了我一跳。 双目紧闭,脸色蜡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简直是瘦的脱了形了。 李长庚就坐在床边,正一脸凝重的检查樊姨。颜棋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哭,估计被樊姨这幅模样吓坏了。 我没有去打扰李长庚,而是把姨夫拽到旁边,问道:“怎么回事?樊姨这是病了?孙救死有没有来看过?” 姨夫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看过了。十里八乡的医生都看过了,医院也去了三五次。一点用都没有,钱花了很多。” “后来有人劝我,让我去问问神婆。我也请了几个有名的。她们念了一段,唱了一段,又是烧黄纸,又是喝符水的。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急得跺脚:“樊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病确诊了吗?” 姨夫摇了摇头:“这病是突然来的。之前还好好地,忽然就躺在地上起不来了,一直就这么睡觉。” 我叹了口气,扭头又看了樊姨一眼,忽然心中一惊,樊姨其他的地方都瘦下去了,怎么肚子还这么大? 这时候,我听到樊姨在我身后说:“她怀孕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个孩子,以为怀不上了。没想到有颜棋在这里,真的把孩子招来了。在医院里面请人看过了,是双胞胎,两个男孩。” 说到这里,姨夫的声音带了哭腔:“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看见孩子生出来。” 颜棋见姨夫哭了,哭的更厉害了。 我连忙把颜棋抱起来,使劲安慰她。我问颜棋:“你哭什么呢?樊姨睡一会就醒了。” 颜棋则指着樊姨的肚子说:“有两个坏人,正在她肚子里打架。” 第二百四十章 通缉令 我和李长庚一听颜棋的话,顿时就大吃了一惊。 我们马上就意识到,樊姨绝对不是普通的病了,而是惹上脏东西了。 我把颜棋拉到旁边,低声问:“你看清楚了吗?有两个人在她肚子里?” 颜棋使劲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一会,对李长庚说:“你看到了吗?”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我的眼睛又不是透视仪,樊姨肚子里有什么我哪看得到?” 我有点纳闷的说:“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为什么偏偏只有颜棋能看到?她是不是看错了?” 我这么说,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希望樊姨只是普通的生病,去医院看看就会好起来。但是李长庚的一句话打消了我的幻想。 他对我说:“这很简单,因为颜棋是招娣。这两个孩子是她招来的,她和这对双胞胎之间,冥冥之中,自有联系。” 姨夫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谈话,他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也明白了一部分,就拽住我问:“她是不是惹上鬼了?” 我安慰姨夫说:“你不用着急,是人的病,我们出钱给她治好。是鬼闹得,我们负责把鬼抓了。你给我们三天时间。” 姨夫扭头看了看瘦的皮包着骨头的樊姨,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三天时间。” 我和李长庚走到樊姨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她至少还可以撑七天。 七天时间,足够我们救人了。 我们俩到厨房弄了点吃的,先填饱了肚子。樊姨病倒了,我们的伙食质量也直线下降,已经从大鱼大肉,降格为开水馒头了。 吃饱了东西之后,我问李长庚:“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李长庚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叠纸钱,说道:“计划么……先找到那两个双胞胎吧。既然这病是由双胞胎引起的,那就从源头上解决掉。”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听人说,女人肚子里的胎儿,直到临产的时候才有魂魄,是不是这样?”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又说道:“咱们离开孤孤马镇才一个月,樊姨肚子里的孩子应该还没有魂魄吧?”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小风,这你就不懂了吧?樊姨要是怀孕了,能告诉你吗?我猜咱们离开之前她就怀上了。只不过那时候肚子还没有隆起,你我都不知道而已。我猜那胎儿怎么也得三四个月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道:“那里面也没有魂魄吧?” 李长庚嗯了一声:“确实没有。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发现了。” 我皱着眉头说道:“既然魂魄还没有进入樊姨的肚子里面,那他们打架,关樊姨什么事?” 李长庚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说道:“本来呢,是不关樊姨的事。直到临盆的那一刻,魂魄进入她的肚子,他们母子之间才会产生联系。但是什么都有特殊。通过招弟的方法获得儿子。他们的联系早就产生了。所以,自从樊姨怀孕之后,那两个魂魄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樊姨造成影响。” 我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得把那两个魂魄找到。” 我把颜棋叫过来,柔声问道:“樊姨肚子里的坏人是什么模样的?” 颜棋瞪大了眼睛,问道:“哥哥,你们要去打坏人吗?”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 颜棋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了。 她想了想,说道:“他们披散着头发。一个鼻子很大,一个眼睛很大。有一个脸上带着疤。” 实话实说,颜棋说的特征算是明显了。可是鼻子很大的人太多了,眼睛大的人更是满街都是。脸上带疤的要少一点,可是我们总不能把所有脸上带疤的都找出来吧? 李长庚挠了挠头,拿出来一张纸,一支笔,对颜棋说道:“来来来,你描述的详细一点,我给你画出来怎么样?” 于是颜棋不凡其烦的描述。对方的额头是什么样的,对方的下巴是什么样的。而李长庚笔走龙蛇,极有自信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他把笔放下了,说道:“我把这人的画像画出来了。” 我结果那张纸看了一眼,差点笑喷了。李长庚的画工实在是不敢恭维啊,而且也实在太夸张了点。颜棋只是说鼻子有点大,他干脆给画成了匹诺曹。 我把那张纸片扔给李长庚,说道:“你别开玩笑了,照着你这张画像,咱们肯定找不到人。” 我拿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李长庚好奇的问我:“你在给谁打电话?” 我说:“周牧臣。” 李长庚好奇的问:“你知道他电话?” 我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正在问。” 李长庚说:“你不用费劲了,像他们这种领导,私人电话是不会告诉你的。” 这时候,电话已经通了。里面有个女警说:“你好,这里是旧城公安局。”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我要报警。” 女警嗯了一声:“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说:“周牧臣的儿子在我手上。五分钟内,我要他一百万赎金。拿不到钱,我就直接撕票,对了,我叫颜风。” 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我看见李长庚正急得抓耳挠腮:“小风啊,你是不是太蠢了?周牧臣的儿子,只值一百万吗?你这赎金要低了,回头咱们俩分成,一人才五十万,这够干什么的?还有啊,你给的时间太短了。一百万啊,这能在五分钟内准备好吗?更重要的是,你还自称是颜风,生怕警察抓你不够快吗?我事先声明,我可没有参与你的事,回头你进了局子里,别把我供出来。” 我无奈的看着李长庚:“李大师,你要不要这么入戏啊?我又没有真的绑架周牧臣的儿子。不还是为了让他联系我吗?” 李长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坐回到椅子上,有点失望的说:“这样啊。可惜,五十万没了。” 不到三分钟,我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周牧臣的笑声,笑得有点尴尬:“颜风小弟,你就算要找我,也不用跟我开这种玩笑嘛。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心里暗暗感叹:一把手的儿子就是不一般啊。只用了三分钟,就确定了人没事。 我笑了笑,说道:“周书记,您老人家日理万机啊。不用这种办法,怎么骗得你给我打电话?好了,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听说警察办案的时候,有人会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画人像,而且画的还很准确?” 周牧臣嗯了一声,问我:“你需要?” 我说道:“很需要。如果能派一个过来就更好了。” 周牧臣问我:“你在哪?” 我说:“孤马镇,樊姨纸扎店。” 周牧臣笑了笑,说道:“好,半小时之后到。还有别的事要我帮你吗?” 我笑着说没了。和他稍微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我们几个在纸扎店等了一会,也就二十来分钟左右,有一辆警车呼啸着来了。 从县城到孤马镇,只用了二十分钟,可见这车速有多快。这也就是一辆警车,如果是普通车,怕是被交警罚了几十遍了。 车门打开,从里面跳下来一个小警察。见了我就敬了一礼,说道:“首长好。” 我顿时受宠若惊。 这是一个刚刚来实习的小警察,一股子积极向上的劲头,见谁都是领导,任何一个任务都当成机遇。 我把他请到纸扎店里面,让颜棋口述,由他画图。 小警察画图用的不是纸笔,而是笔记本电脑。一边画,一边让颜棋观察,眼睛是大了还是小了,鼻梁是高了还是矮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凶宅 等那两个人终于画完的时候,颜棋已经很满意了,说和她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小警察很勤快,居然把画像打印下来,制作成了通缉令得格式。一人递给我们一张。 我和李长庚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两个人的装束有点像是古人。 其中一个披散着头发,身上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劲头。另一个人绾着发髻,打扮的整整齐齐,但是脸上看起来有些不快。 我对李长庚说道:“看样子,这还是两个百年老鬼啊。”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个人,是千年老鬼也说不定。” 小警察见我们两个对着通缉令指指点点,时不时冒出来一句“千年老鬼”,顿时满脸好奇。 我考虑到这种事还是不要当着警察的面说,于是就朝他道了一声谢,意思是他可以离开了。 但是小警察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肯走,还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李长庚在我耳边小声说:“小风,你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呢?人家帮了咱们的忙,你就让他空着手走?换做是我,我也不走。” 我顿时恍然大悟,正在考虑给多少劳务费。李长庚那边已经行动了。 他随手抓起两摞纸钱,说道:“同志,咱们孤马镇偏僻贫穷,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就带点土特产走吧。这是樊姨纸扎店出品的,好烧,烟少……” 随后他就要把纸钱塞给小警察,警察都已经吓呆了。 我连忙把李长庚拉开了,对小警察说:“对不住,我这个朋友脑子有点毛病。” 小警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没事,我没事。” 他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他递给我,一脸尴尬的说:“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有事直接找我就行。” 我有点纳闷:留电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又不是和大姑娘表白。 但是我在接过纸条的那一刻忽然明白过来了。于是朝他笑了笑,说道:“今天太谢谢你了。周书记介绍来的人,果然没错。回头我也得感谢感谢他。” 小警察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连连道谢,然后走了。 原来他要的是这个。 我拿着那两张通缉令看了看,对李长庚说:“那两个人的脸咱们知道了,接下来就照图抓人吧。我建议咱们去附近的乱葬岗看看,没准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不行,很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先在家分析一下,确定他们的范围比较好。” 于是我们两个又拉着颜棋问东问西。原本颜棋看见樊姨肚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吓得整天痛哭,被我们翻来覆去的问了一通,怕是不怕了,但是烦得要命。 最后我们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就放她走了。 按照李长庚的理论,女孩招弟,也不是随便招来的。 因为过继给别人家的女孩,要么父母双亡,要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总之命运比较悲惨。 命运悲惨,其实和福报有关系,这样的人,天生福报比较少,或者准确的说,在童年的时候,福报要少一些。故而那些鬼魂敢于接近她,戏弄她,尾随她。 于是招弟四处玩耍的时候,不知不觉得,就会把路边的鬼魂带回家。这时候,如果养父母正好在行房事,那么就会怀上孩子。 我们问了颜棋一番,知道她这几个月都没有离开孤马镇,甚至没有离开村子。那么说,这两只鬼魂,就在孤马镇里面了。 孤马镇不大,能藏鬼的地方更是有限。我和李长庚商量了一下,打算晚上的时候去看看。 这时候已经天亮了,饭是姨夫做的。说实话,那味道和樊姨的手艺是天差地别,但是比我们两个的开水馒头要好多了。 吃过饭之后,我们俩就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太阳正在落山,时间刚刚好。 樊姨病了,没人再管我们,我们俩光明正大的往自己包里死啊了很多纸钱,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纸扎店。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凶宅。 这凶宅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里面没有住着人,只有很高的茅草。有淘气的小孩曾经去里面玩,结果就再也没有出来。 家里面的大人都急疯了,邀请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结伴走进去了。 据他们说,一进门,就有冷得刺骨的阴风,刮得他们瑟瑟发抖。要不是周围有很多人壮胆,这些年轻人早就掉头逃跑了。 他们结伴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张雕花大床上找到了那孩子。 孩子正安安稳稳的在上面睡觉,身上还盖着一张破棉被。这棉被已经快要烂成破布头了,有人大着胆子拽了一下,被子顿时就变成了碎片。 大伙摇了摇那孩子,但是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已经昏迷了。 这些年轻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七手八脚的把孩子抱了起来,急匆匆的向外面走。 在出去的路上,很多人开始诡异的摔跤,好像有人在捉他们的脚似得。 等出了大门之后,被外面的太阳一晒,个个都出了一身大汗。 孩子救回去了,躺在自家床上,几天几夜都醒不过来。开始的时候还胡言乱语,说一些胡话。到后来的时候,就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家里的父母哭成了泪人,神汉神婆请了一大堆,个个说从小孩身上捉走了一只鬼,可是下一位神婆来了,还是会捉走另一只鬼。 这些鬼魂前后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小孩的父母也知道,这些神婆大部分都是骗子,甚至一个真的都没有,但是他有什么办法?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吧。 后来有人想到了孙救死,好说歹说,说动小孩的父亲凑了点钱,把孙救死请来了。 孙医生坐在床边,望闻问切看了一通。然后取出来一个针管,给注射了一支西药。当天晚上小孩就醒了。 小孩醒了,但是从此以后,变得多病多灾,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去孙救死的诊所,比去厕所还要勤快。 镇上有些刻薄的人,背地里就说:孙医生厉害啊。救活了一个人,那是有了一座聚宝盆了。那小孩的钱,恐怕能挣到他八十岁。 无论如何,在孙救死的调理下,小孩到底是活下来了。但是其他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迅速的由身强体壮,变成了皮包着骨头。曾经被鬼捉脚的那几个人,腿脚都落下了毛病,阴天下雨就疼的咬牙。 后来这些人在电视上,看见什么卖膏药的,说一贴就好,只是价格死贵死贵的。 为了自己的未来,这些人个个买了几个疗程的,结果屁的用也没有。后来他们拄着拐棍去旧城,把电视台给堵了…… 至于掀被子的那个倒霉蛋,在回来之后三天就死了。临死的时候,嘴角含笑,表情很暧昧。 有人说,他在凶宅里面掀的是鬼的被子,看见了里面鬼的身体,所以被鬼缠上了,日日索取,不得停歇,被硬生生掏空了身体,最后油尽灯枯,一命呜呼了。 总之……从此以后,凶宅的名头算是闯下来了。住在它周围的人都搬家了。凶宅变成了凶巷。 紧接着,相邻巷子的人也搬家了。凶宅王的范围正在一步步扩大,我有点担心,也许哪一天孤马镇会变成凶镇。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我们只想找到那两个百年老鬼。 第二百四十二章 鬼打墙 凶宅的名头太响了,几乎每一个来到孤马镇的孩子,都会被父母告知,千万不可以靠近凶宅。 颜棋肯定听过樊姨的嘱咐,所以她应该没有来过这里。换句话说,凶宅里面的鬼魂,和我们要找的百年老鬼应当没有关系。 然而,我们还是来了。原因有二。其一:颜棋没有进过凶宅,但是如果里面的鬼出锅凶宅呢?所以那两只百年老鬼,依然有可能出自凶宅。 其二:就算里面没有百年老鬼,我们也可以把通缉令亮出来,让他们帮忙辨认一下凶手。 片刻之后,我们已经站在凶宅的大门外面了。 李长庚对我说:“去敲门。” 我有点纳闷的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敲门给谁听?给鬼听?” 李长庚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个鬼听得。咱们今天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架的,所以客气一点比较好。” 我挠了挠头,只好照办了。 此时我右手手心里捧着一支蜡烛,随着我走路,蜡油一直摇摇晃晃的落下来,滴在我的手掌上。 我疼得直咧嘴,但是也没有把蜡烛扔掉。 这倒不是我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我清楚自己的事,我本命灯火不全,很容易被鬼缠上,现在用一只蜡烛代替本命灯火,可以防止凶宅里面的孤魂野鬼打我的主意。 我已经走到大门下面了,抓起上面的铜环,当当当,敲了三声,然后我退到了街上。 实话实说,这门环的手感有点不对劲。现在明明刚刚入秋而已,可是门环却冷的要命,先是一大块冰一样。 我们在街上等了几秒钟,大门还是大门,凶宅还是凶宅,纹丝未动。 李长庚耸了耸肩,说道:“招呼咱们已经打过了,现在可以进去了。” 随后,他走上前去,用力推了推门,那两扇门纹丝不动。 李长庚贴在门缝上面看了看,低声说道:“原来是从里面插上了。” 然后他拿出来一把小刀,差劲门缝里面,把门插一点点的拨开了。 我在旁边看的纳闷:我们这样溜锁撬门的,很有礼貌? 一分钟后,门开了,李长庚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俩进了凶宅。 和传说中一样,凶宅里面很冷,冻得人直打哆嗦。我知道原因,这里面住着脏东西,他们身上阴气很重,连带的这座宅子也鬼气阴森的。 李长庚拿出一支蜡烛,点了三次才点燃。即使是点燃了,烛光也暗的要命,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是鬼的天堂,我们贸贸然闯进来,似乎有点不太好。 李长庚努力地观察着手中的蜡烛,指向一个方向,说道:“那里怨气很重,咱们过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 我们这一趟,绝对不能怕鬼,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见鬼。只有见了鬼,才能打听到这两个通缉犯的下落。 等我们赶到李长庚口中那处怨气很重的地方的时候,我发现那里没有什么厉鬼,只有一根绳子,正吊在房梁上,被冷风一吹,飘飘荡荡的。 李长庚小声对我说:“你可不要小看这根绳子,这是上吊绳。” 我听了这话,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上吊绳的名头,我可是听说过的。据说你距离它近了之后,它就会很邪门的缠住你的脖子,把你也吊在房梁上,让你做下一个吊死鬼。 李长庚把蜡烛放在桌上,沉声说道:“我们两个有事来这里拜访,很冒昧,希望见谅。” 一阵微风吹过来,我忽然感觉到屋子里面多了一个影子。 等我仔细去看的时候,顿时吓了一跳,屋子里不是多了一个影子,而是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身上穿着红衣,头发披散着,舌头伸出来一尺多长。 这显然是一个吊死鬼。估计就是挂在头顶上上吊绳上的那一位。 吊死鬼缓缓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我和李长庚。她的眼神很复杂,我也说不上来是期盼还是怨毒。 这里的气氛太邪门了,我想要早点离开,于是看了看李长庚。对吊死鬼说道:“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通缉犯”三个字已经被我遮起来了,这里只剩下一张脸。因为我不确定吊死鬼认不认识这个人,以及会不会打草惊蛇。 吊死鬼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点失望的说:“那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消息灵通的鬼魂?” 吊死鬼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嘴巴别舌头堵住了,无法说话。 李长庚在旁边递过去了纸和笔。 我一边看着吊死鬼笔走龙蛇,一边纳闷的看着李长庚:“他身上怎么有这么多零碎?他到底藏到哪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吊死鬼还没有停笔。 她写的很兴奋,而我和李长庚等的有点着急。 又过了十五分钟,吊死鬼总算把厚厚的一摞纸交给我们两个了。 我们仔细看了看,除了最开始像模像样的写了一些本地消息灵通的人的名字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今天婆婆又瞪了我一眼,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明。 又比如小姑子今天和我吵架了,指桑骂槐,气得我吃不下饭。 最后我决定以死明志,一了百了,最好死了之后还能吓他们一跳。这样的话,我的人身算是圆满了。 凡此种种,写了怕是有十几万字。也幸亏她是鬼魂,下笔比较快,不然的话,我们就等着吧。 我和李长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吊死鬼说:“好了,你提供的消息很有用,我们先走了。” 吊死鬼说道:“婆婆的恶行,我还没有写完呢,回头我再告诉你们。” 我们听得心里发毛,只能唯唯诺诺答应了两声,然后落荒而逃。 我们本来打算按照吊死鬼给我们的名单,赶快离开这座宅子。 谁知道我们遇见了鬼打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大门了。 我低声对李长庚说:“这个鬼打墙,你能破掉吗?” 李长庚说:“雕虫小技而已,我跟你说,我根本用不了一分钟,就可以把这个障眼法破掉。” 我有点纳闷的问:“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不动手,和我在一块转来转去的干什么?你很喜欢散步吗?”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这宅子里面还住着另外一只厉鬼。这个鬼打墙就是那只厉鬼弄出来的。咱们将计就计,去那边看看。” 我点了点头,更是握紧了手中的通缉令。 鬼打墙,一般是把人困在某个地方,让人团团乱转,找不到出路。 但是这个鬼打墙很奇怪,我们无论怎么走,最后都会来到一座小屋跟前。看样子,鬼打墙的主人希望我们来这里。 这次是李长庚敲的门。 敲门之后,屋门就打开了,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朝我们和蔼的笑了笑,说道: “请进来吧。” 我很纳闷的看着老奶奶,问李长庚说:“这个就是你说的厉鬼?” 李长庚笑了笑,强词夺理的说道:“你可不要大意啊,有的时候,那些大奸大恶的人,其实看起来都很善良。” 我们跟着老奶奶进了小屋,她很殷勤的给我们端上茶来。 这茶我们当然不敢喝,但是老奶奶周到的服务让我们很舒服。 老奶奶坐在我们对面,一个劲的感慨:“已经多少年没人来看我了?终于又来人啦,老婆子可要寂寞死了。”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老奶奶,我们来这里是要找人的,找到人就该走了。” 老奶奶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幽幽的说:“不行,你们得留下来陪我。”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念经 我和李长庚一听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 老奶奶好像没意识到她的话有多恐怖。一只鬼让两个人留下来,这简直是摆明了要害我们啊。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俩都是捉鬼大师,她要害我们?这不是作死吗?” 我感觉我不是捉鬼大师,不过仔细想想,我见了这么多鬼,还能平安活到现在,根据久病成良医的原理,我现在也算是一个比较厉害的大师了吧。 我们俩尽量坦然的对老奶奶说:“我们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看看有没有见过。” 老奶奶把我们手中的通缉令接了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很久,然后又在身上摸了摸,拿出来一个老花镜。 她把老花镜戴上,看了很久,然后才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没见过。” 我和李长庚站起来,转身就走:“告辞。” 老奶奶在我们身后幽幽的说:“我说了,你们不能走,得留下来陪我。” 我们俩都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外面走去。而我的手里,已经捏紧了五帝钱,如果老奶奶敢出什么幺蛾子的话,我一定让她见识到我的厉害。 这枚五帝钱,降妖除魔,杀敌无数,曾经铁人的身体里面转了一圈,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现在用着它,真是越来越趁手了。 老奶奶见我们脚步不停,忽然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一个劲的哭号:“你们两个年轻人,欺负我一个老人。可怜我王婆,二十岁就守寡,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谁知道娶了媳妇忘了娘,整天就知道欺负我。你们这些年轻人,个顶个坏的要命……” 联想到之前吊死鬼那一串长篇大论的哭诉供词,我估计这老奶奶就是吊死鬼的婆婆。 原来这还是婆媳矛盾啊。想到这里,我和李长庚更想逃走了。 老奶奶见我们俩去意已决,哭到:“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要是不回来陪我,我就天天去你们家门口,坐地上哭,咱们看谁丢人。反正我老了,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 我和李长庚跑的像是兔子一样,眨眼之间就在大门外面了。 这时候,我听到里面的老奶奶喊了一声:“颜风,李长庚。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俩。我知道你们住在哪,就是纸扎店。” 我打了个寒战,对李长庚说:“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听老奶奶诉诉苦。这万一真坐在纸扎店门口哭。丢人倒不算什么,吓着别人可不太好啊。” 李长庚说:“先救樊姨,她爱哭就哭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以为你留下来诉诉苦,她就能放过你了?” 我想了想,这倒也是。于是就离开了这条街,转战下一个地方。 凶宅里面没有通缉犯的消息,这不要紧,孤马镇地方不大,但是凶地不少。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人气就越不旺,而鬼气就越肆虐。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下一处凶地是一口井。我现在看见井就害怕,不过我相信这口井下面没有祭灵庙。因为不久前就曾经有人下去过。 据说,凡是下到井里面的人,无论你多么身强体壮,平时多么凶悍,都会被鬼缠身。出来之后,以头撞墙,如敲木鱼。嘴里念念有词,有细心的人仔细听过,发现念得是佛经。 后来大伙就哄传,说死在井底的是一个和尚。这和尚生前发宏远,要念三万六千遍金刚经,念完之后,就可以立地成佛。谁知道他念到三万五千遍的时候,佛祖广开天目,发现了这么一个货。 佛祖说,修行要修心,来回念经就能成佛,那复读机是不是要占领灵山了? 佛祖的原话当然没这么随便,反正大概意思是错不了。 于是佛祖用大无量佛法,在地面上凭空弄出来了一口井。这和尚正念得带劲,忽然一跤跌倒,摔进井里死了。 和尚死后,幽魂不散。过往的行人,凡是到了这口井里面,他就会缠住人家,央求人家帮他念经。也不多念,一人一遍金刚经,念完了之后,就放人家走,绝不害人。 可见这吃斋念佛的和尚,即使做了鬼也是善良的。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缠过了,反正肯定还没有一千人。 我和李长庚站在井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李长庚说:“反正下去也没危险,顶多就是念一遍金刚经而已,是吧?” 我点了点头:“是啊。”然后我很诧异的看着李长庚:“李大师,你转性了?甘心冒险?” 李长庚说:“谁说我要冒险了?” 随后他推了我一把。 我大骂了一声,就跌进了井底。 这口井下面没有水,有松软的落叶,还有炉灰,还有一些杂七乱八的脏东西:附近的乡亲把这口井当成了垃圾场。 他们干这种事干的理直气壮,说什么有哪天把井填满了,和尚就功德圆满了,这里就不会闹鬼了。 所以,得益于乡亲们懒惰,随手倒垃圾的坏习惯,我并没有摔伤。 等我狼狈的爬起来的时候,听到李长庚正在井口关心的问我:“小风,你有没有摔伤啊。” 我心想:这是不是太假惺惺了?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小心的在井底看了一圈。这里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什么死和尚,我也没觉得有人上了我的身,让我念金刚经。 既然没有发现,我就从井底爬上来了。 等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我忽然心中一动,打算和李长庚开个玩笑。于是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不会念金刚经,不过这不要紧,我猜李长庚也不会。 于是我双手合十,嘴里面默默地念叨起来了。所念得,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反正拉着长音,似模似样的,很像那么回事。 李长庚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然后绕着我转了一圈,惊叹说:“原来井底下真的有念经和尚啊。” 随后,他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把李弦月给我的手机拿出来了。随后,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照。 我恨得牙根痒痒,这李长庚真够意思啊,我都被鬼上身了,他还有心思在这里拍照? 拍完照片,李长庚依然没有帮我一把的意思。反而把通缉令拿出来了,在我眼前晃了晃,说道:“跟你打听一个人,这家伙你认不认识?” 我懒得搭理他,然而一秒钟后,我发现从我喉咙里面发出来一个声音:“不认识。” 我大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抬起头来,可是我发现,我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了。 我心里慌得要命:“糟了,糟了。这可是弄假成真了。没想到玩鬼上身,玩的鬼真的上身了。” 李长庚把通缉令揣起来,有点恼火的说:“不认识还费这么大劲干什么?别念了。” 随后,他一掌向我头顶上拍过来。 我的身子晃了一下,感觉有一股冷气被拍出去了。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全身轻松。 我站起身来,发现李长庚手里抓着一只小鬼。 这小鬼穿着棉衣棉裤,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现在远远没到冬天,小鬼冷成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死的那天很冷,以至于这种执念留到了现在。 有个别执念重的,到了下辈子还会格外怕冷。所以世上才有冻死鬼投胎,饿死鬼投胎之类的说法。 不过,无论这小鬼是怎么死的,看他的装扮,都不是一个和尚。 李长庚也发现这一点了,问道:“你不是和尚吧?装神弄鬼的,让人念经干什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死人河 那小鬼见李长庚没有要杀他的意思,顿时脖子一梗,争辩道:“我叫人念经有错吗?念经可以积累功德,来世收获福报。” 我心想: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鬼上身上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李长庚冷笑了一声,说道:“念经确实可以积累福报。可是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念经,福报都到你身上了呢?” 小鬼吃了一惊,瞪着李长庚说道:“你可不要乱说话啊,什么时候福报到我身上了?”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我是捉鬼大师,你骗不了我。” 随后,他一伸手,将小鬼的嘴巴给掰开了,然后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拽出来了一团团光点。 场面很恐怖,我有点看不下去。 李长庚挨个检查那些光点,一边看,一边嘀咕:“这是村口王麻子的,希望讨个面皮白净的老婆。” 他屈指一弹,那光点就如同流星一般,飞快的走了。 紧接着,他又拽出另一个来,说道:“这是小卖部李二狗的,希望接连下半个月大雨,让他把积压的雨伞卖出去。” 李长庚一边看一边念叨,这些应该是孤马镇的乡亲,被小鬼上身之后,不得已而念经,可是心中所想的,却都是自己的心事。 忽然,李长庚咦了一声,说道:“这里还有樊姨的?我看看是什么……让自己生个儿子,让颜棋考个好成绩,让姐姐投胎个好人家,让小风找个媳妇,让李长庚……滚蛋?” 李长庚有点郁闷,把这个光点丢掉了。然后他扭过头来,对我说:“小风,怎么没有你的愿望?你刚才不是念经了吗?” 小鬼一脸悻悻然:“这小子根本不会念经,而且脑袋空空,里面也没什么愿望。” 我心想:你才脑袋空空呢。老子念经是为了吓唬李长庚,心里想愿望干什么? 李长庚对小鬼说:“按道理说,你戏弄了这么多村民,我完全可以把你抓起来。不过我今天网开一面,你如果有正当理由的话,我可以放你一马。” 那小鬼哭丧着脸说:“外面有那么多厉害的妖魔,每天害人无数,怎么不见你这个捉鬼大师去抓?为什么偏偏跟我为难?” 李长庚一脸道貌岸然,斩钉截铁的说道:“老虎要打,苍蝇也要拍。” 小鬼似乎被李长庚身上的正气镇住,老老实实回答道:“你们应该去过凶宅了吧?不用骗我,你们两个身上有凶宅的气息。” 李长庚好奇的看着小鬼:“怎么?你还和凶宅有关系?” 小鬼点了点头,苦着脸说道:“凶宅里面住着婆媳两个。我就是年轻女人的丈夫,年老女人的儿子。唉,这些年,天天受夹板气,实在是受不了了,就从家里逃出来了。等我死了以后,本以为可以解脱了,投胎转世,再投个好人家。” “但是我打听了一下,像我这样的情况,功德不够,下辈子估计还得过这样的苦日子。我就寻思啊,磨刀不误砍柴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就找了这么一口井,天天念经,积累功德。后来我偶尔发现,活人念经,比死人念经功德更多,于是我就附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替我念经。” 李长庚听完这话,脸上露出不耐烦来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全都是你们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对了,你媳妇为什么上吊的?” 小鬼惊讶的看着李长庚:“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李长庚照着他脖子后面拍了一巴掌:“少废话,老实交代。” 小鬼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事?吵了一架,一时想不开,就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呗。” 李长庚挠了挠头,对小鬼说道:“你是一家之主,遇见这种事,你怎么能逃避呢?回去好好面对吧。” 小鬼答应了一声,扭头就向远方走。等他走远了之后,我忽然发现,他所去的方向好像不是凶宅。 李长庚说:“有几个男人有胆量面对这样的事?不怪他,换了是我,也不敢回去。” 我很纳闷的看着李长庚:“看你这一脸感慨地,好像经历过什么往事啊。” 李长庚哈哈一笑:“我倒没有经历过,而且我也不敢经历。咱们走吧,下个地方是哪?” 我对李长庚说道:“孤马镇三大邪门的地方。第一叫婆媳宅,第二叫和尚井,第三叫死人河。咱们该去河边了。” 孤马镇有一条小河,官方的名字我们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叫它死人河。因为河里死过人。 我和李长庚赶到河边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正是人困马乏,精神萎靡不振的时候。 这和缺不缺觉没有关系。人的生理就是这样的。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小心点,据说死人河里面有水鬼,你一不留神就把你拽下去了。” 李长庚答应了一声,和我小心翼翼的站在河边。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波光粼粼,把天上的月亮倒映下来,很是好看。我们并没有看到鬼,也没有感觉到一丝鬼气。 李长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请河中的魂魄出来一见。” 河面上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长庚又说:“我是李长庚,以李大师的身份,邀请河中鬼魂一见。” 这话说的气场很大,只是很可惜,河中的魂魄并不给面子,依然没有反应。 最后李长庚指着我说:“这一位,是樊姨的侄子。是樊家纸扎店的第五顺位继承人。万一让他做了少东家,那纸钱要多少有多少。” 这话一出口,河面上顿时阴风大作,刮得树叶满天飞,让我们睁不开眼睛。 李长庚一脸鄙夷的说:“闹了半天,还是要钱啊。” 我有点不解的问李长庚:“怎么我是第五顺位继承人呢?” 李长庚说:“我给你算算啊。樊姨的两个儿子,这就是两个了吧。还有颜棋,这是三个。你是第五个。” 我拽住他:“还有第四个呢?谁是第四个?” 李长庚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的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外传啊。我那天偷听到樊姨说,纸扎店里老是丢东西,她正考虑着要不要买条狗看门。”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话。忽然间,我反应过来了,狠狠地呸了一声。 而李长庚则指着我身后说:“别闹,别闹,有动静。” 我心说:“又要转移话题?” 不过我还是扭头向后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有两道手电筒的光芒,向我们这里照过来了。 我回头看了看李长庚,他已经不见了。我找了两秒钟,发现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我也没有耽搁,连忙躲过去了。 提着手电的是两个人,这两个人挨得很近,看起来像是一男一女。 我有点纳闷,大半夜的,这对男女来河边干什么?孤马镇应该还不至于风气开放到有人想来河边找刺激。 那两个人堪堪走到我们身边,然后蹲了下来,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们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这孩子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显然已经睡熟了。不对,这里风大雨大,就算睡得再死,现在也该惊醒了。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阴暗的想法:这孩子该不会是被喂药了吧? 女人抱着孩子,忽然将衣襟解开了,把孩子的头塞进怀里。 男人吃了一惊,问道:“你干什么?” 女人说:“我喂奶。” 男人有点不耐烦:“你开什么玩笑,她都六岁了,早就断奶了。” 女人忽然抬起脸来,满脸泪痕,说道:“我就喂这一次,不行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孙救死的饭 男人沉默了两秒钟,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根烟,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那只烟就少了一半。 女人喂完了奶,把孩子塞进男人怀里,捂着脸背过身去。 看到这里,我忽然发现,这一男一女都很面熟。女的像是吊死鬼,男的像是井底的小鬼。 只不过,女人的舌头没有吐出来,男人的身体也很凝实。现在的他们,还没有死掉,依然是活人。我们现在看到的,应该是过去的幻象。 果然,李长庚也看出来了,他呸了一声,说道:“怎么回事?又遇见他们家的事了?” 男人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把包袱解下来了,里面有几块木板。 这木板拼起来,就是一只很小,但很精致的船。 男人拿出来一瓶胶水,仔仔细细的把船粘好了,然后把孩子放进了小船里面。这船似乎是比着孩子的身体做的,她躺进去之后,和小船严丝合缝,就如同躺进了棺材里面一样。 男人把船放进水里,又拿出来了几块点心,放在孩子身边。然后用力一推。那小船飘飘荡荡,就向河中心去了。 河水湍急,小船在河里面晃了两晃,漂了一段,就散架了。 小孩连一声呼唤都没有发出来,就沉到了水底。 “咱们走吧。”男人拍了拍女人。 女人捂着脸,哭哭啼啼的向回走。 风停了,云散了,月光落下来,照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们身后有淡淡的影子。是三个,不是两个。 我对李长庚说:“是不是那孩子的魂魄正在跟着他?”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一家人,接连死了,我感觉很可能和这个孩子有关系。” 话音未落,我忽然发现我们的影子有点不对劲。我和李长庚只有两个人,可是我们脚下,分明有三道影子。 李长庚显然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朋友,咱们无仇无怨的,你藏头露尾做什么?” “咯咯。”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 我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很胖很白的女孩,正在月光下打量我。 紧接着我就发现,女孩其实并不胖,她是被河水泡的发白发胀了。 李长庚就比我要镇定多了,他直接拿出通缉令来,递给女孩说:“这两个人,你认不认识?” 女孩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认识。”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孤马镇里面的孤魂野鬼,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吧?你不能认全?” 女孩说道:“我能认全。” 李长庚又说:“那么这两个人是谁?” 女孩说:“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不是孤魂野鬼。” 李长庚叹了口气,对我说:“算了,算了。咱们走吧,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我正要离开,女孩叫住我了:“喂,你们答应我的,要给我纸钱。” 李长庚纳闷的说:“我们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女孩指着我说:“刚才你不是说了吗?这一位是纸扎店的少东家。” 李长庚嘿嘿一笑:“他是第五顺位继承人,等我回去问问,其他四位愿不愿意让位给他。” 女孩脸色一变,知道被李长庚给耍了。不过在捉鬼大师面前,她也不能发作,只好咬牙切齿,一脸愤恨的盯着我们。 我们走出去十几步之后,女孩忽然说:“我知道有一个人,他见到的鬼比我见到的还要多。如果孤马镇还有什么孤魂野鬼的话。他一定知道下落。” 我和李长庚很感兴趣的回过头来,问道:“这人是谁?” 女孩说:“你们给我烧纸钱,我就告诉你们。” “烧,肯定烧。你快说是谁。”李长庚催促道。 女孩说:“那人就是孙救死。” 我大吃了一惊:“孙救死?不就是那个开诊所的吗?他能见鬼?” 女孩嘿嘿一笑,说道:“他当然能见鬼,在他手中,有人死,有人活,时间长了,他就可以见鬼神了。”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孙救死,名字叫救死。可是死在他面前的人也很多,毕竟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是可以被治好的。” 女孩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不是所有的病人都可以被治好。不过呢,有些本可以治好的,可以选择不治。有些本可以救活的,也可以选择治死。” 我听女孩话里有话,好奇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孙救死故意杀过人?” 女孩打了个哈欠:“这些事,你们不用问我,去问孙救死吧。” 随后,她缓缓地走到了河中央,沉入了河底。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我问道:“咱们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李长庚看了看天色,说道:“还有点时间,咱们现在去吧。” 孤马镇不大,我们很快就从河边到了孙救死的诊所。 孙救死白天的时候,说不上精神奕奕,也看不出来困倦。整个人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状态。我很好奇他晚上是什么模样。 一般情况下讲,白天越淡定的人,晚上就越疯狂。所以我们要问鬼神的事,最好晚上过去。 诊所的围墙并不高,我们直接翻进去了。 这个小院,临街的门脸是诊所,穿过小院,就是住人的卧室,和樊姨家有些相似。 卧室里面黑着灯,估计孙救死正在睡觉。 我们俩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没有反锁。门轴很好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于是我们两个就直接进去了。 我看到孙救死躺在床上,正在熟睡。然而,他本来是在轻微打鼾的,在我们进来的那一刻,鼾声突然消失了。 我心里一跳,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这么惊觉?我们已经惊动他了?” 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孙救死忽然翻了个身,说道:“你们又来了?” 我和李长庚先是一惊,但是很快,我们就冷静下来了。孙救死肯定把我们错认成别人了,毕竟我们是第一次来。 我们没有吭声,站在屋子里不动。反正这里黑乎乎的,谁也看不见谁。我们打算静观其变,先掌握孙救死一点秘密,回头问话的时候就有把柄了。 孙救死叹了口气,说道:“来吧,来吧。饭菜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就在隔壁屋子里,你们声音小一点,不要吵醒我。我明天还要给人看病。” 然后,他就不出声了,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好像睡着了。 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孙救死是在救助流浪儿童? 这种故事不是没有,比如饿极了的小孩,趁着夜色偷偷溜到地主家偷吃的。那地主心地善良,发现之后并没有把小孩抓起来,而是每天特地预备上一桌饭菜,然后假装去睡了…… 当然了,故事的后半段讲不讲就无所谓了。总之,小乞丐参加了工作队,而地主恰好赶上了打土豪分田地…… 我和李长庚悄悄地走到了隔壁屋。李长庚在墙上摸来摸去,找电灯的开关,一边找,一边低声说:“不知道孙救死准备了什么饭菜,好吃不好吃。” 我说道:“你还真要吃饭啊?咱们先办正事行不行?” 片刻之后,李长庚骂了一声:“这屋子根本没灯啊。”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来,刺啦一声,划着了。 火光一闪,只能看见屋子的一角,可是这一角也已经把我惊呆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叠纸钱。 李长庚已经点燃了几支蜡烛,然后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我发现这间屋子里摆着很多桌子,桌子上面有摆着很多牌位。每一个牌位跟前都放着一碗饭,一杯酒。 这些饭菜,是给鬼准备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郑少记 我和李长庚在屋子里面看了一圈,发现这些牌位的正面写着姓名,背面则写着生卒年月,以及死亡原因。 我们大概看了看,发现这些人全都是死在孙救死手上的。 李长庚感慨说:“乖乖,这里的牌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看样子这个孙救死还真是杀人狂魔啊。死在他手里的人居然这么多。”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把孙救死和杀人狂魔联系起来。 我看了一会,对李长庚说道:“你看这些人,从二十年前,到现在,一共不到一百人。而且他们居住的很散,不仅有孤马镇以及周围村庄的,甚至临近镇子的人也有。” 李长庚说道:“那又怎么样?” 我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缺少医生,所以附近村子的人也来找孙救死看病。一来,孙救死不是活神仙,不可能真的起死回生。二来,这地方太偏僻了,缺少必要的设备,有些人确实救不活。三来,有的病人,实际上是阳寿已尽,到了死期了。所以,这些人看起来是死在孙救死手上的,其实有没有孙救死,他们都活不了。”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听你这么说,孙救死是个大善人了?可是你别忘了,河边的女鬼可是跟我们说过,孙救死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道:“你宁愿相信鬼,也不相信人?” 李长庚收起来一脸玩笑,有些认真的说道:“小风,有时候鬼的话,比人的话要可信。” 我干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句话。 李长庚开始翻看那些牌位,嘴里嘀咕着说:“你也来帮我找找,咱们找几个非正常死亡的,作为把柄,过一会就可以去盘问孙救死了。” 我只好走过去,查看那些牌位。我们查看的原则很简单,无非是看牌位后面的信息,看看那些病是不是致命,是不是很蹊跷的死掉的…… 我们俩正埋头寻找,忽然灵位上的字迹模糊起来了,我有点看不清楚。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字迹更不清楚了,我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 “李大师,我的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我抬起头来,看了李长庚一眼。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这间屋子有问题。 我们点燃的蜡烛,这时候已经暗到了极点。 每一只蜡烛的烛光都变成了惨绿色,绿色的火光缩成了绿豆大小的一点。它们只能照亮周围几厘米的地方,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野兽的眼睛。 李长庚低声对我说:“有东西来了。” 我点了点头。 因为烛光的原因,这屋子里面到处都是摇摇晃晃的影子,我们根本无法分辨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既然眼睛不管用了,那就用耳朵吧。李长庚闭上了眼睛,我也大着胆子闭眼了。 我靠着一根柱子,侧着耳朵使劲听。很快,我听到了咀嚼声。有人在吃东西。 这人就在我身后,几乎贴着我的身体。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把五帝钱从身上掏出来,猛地一转身,按在了那人身上。 只听到一声呼叫。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周围的蜡烛轰然一声,火苗蹿起来几尺高。 等火光恢复正常之后,我低头一看,发现地面上趴着一只丑陋的鬼魂。 而鬼魂的脊背上,则压着一枚五帝钱。 李长庚拿出来一根红绳,把鬼魂给绑住了,而我也收回了五帝钱。 李长庚上下打量了鬼魂几眼,问道:“你装神弄鬼的,为什么吓唬我们?” 鬼魂一脸委屈:“我没有吓唬你们啊。孙救死在这里准备了饭菜,不就是给我们吃的吗?” 随后他上下打量了我和李长庚几眼,说道:“你们不是鬼魂吧?你们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看样子这鬼魂还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发现不对之后,居然有些要和我们理论一下的意思。 李长庚说:“我们是捉鬼大师,专门来捉鬼的。” 鬼魂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是来捉我的?” 李长庚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就是来捉你的,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这话说的很是不通,我们既然是来捉他的,怎么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然而鬼魂听说要被我们捉走了,惶恐之际,居然忽略了这个问题。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叫郑开放。” 李长庚笑嘻嘻的问:“你有多开放啊?” 郑开放掩了掩衣襟,说道:“我叫郑开放,但是我不开放。我的开放也不是这个意思。” 李长庚摆了摆手,打断他,说道:“你是不是被孙救死害死的?” 郑开放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道:“没错,我是被孙救死害死的。”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特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你病了,孙救死没有治好?” 郑开放摇了摇头。 我和李长庚马上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们讲讲。” 郑开放叹了口气,说道:“说来惭愧,我生在一个官宦家庭。我父亲是孤马镇的镇长兼书记。他们都称呼我父亲为郑书记。称呼我为郑少记。你们就这么叫我好了。”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点怪异。我们俩干咳了一声,很认真的,拖着长音叫了一声:“郑少记。” 郑开放闻言,双目微闭,双拳紧握,脸色潮红,身体都在微微的发抖。继而他身体紧绷,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良久之后,忽然发出来一声满足的叹息:“啊……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我和李长庚马上又叫了一声:“郑少记。” 郑开放的身体又颤抖起来了。不过这次他很快就睁开眼睛,然后朝我们摆了摆手:“可以了,可以了。一天听两三次就够了,次数多了伤身体。” 我们俩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是怎么被孙救死害死的呢?” 郑开放说道:“此时说来话长。我死的那一年,刚刚十岁而已。在这之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人人敬我,爱我,夸我,羡慕我。你们不要误会,我可没有门阀世家大少爷身上的纨绔脾气,我是一个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年轻人。” 我忍不住说道:“郑少……少爷。你是不是一直没离开过孤马镇?” 说到这里,郑开放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他干咳了一声,说道:“为什么要离开孤马镇?孤马镇不好吗?”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外面天大地大,出去看看,眼界也能……开阔一点。” 郑开放一挺胸脯,说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年轻人,你不要太好高骛远了。” 我连连点头:“是是是。郑少记教训的是。” 我这个称呼又让郑开放恍惚了一会,然后他才气喘吁吁,脸色绯红的说道:“我是很有希望接我父亲的班的。父死子继,我又是嫡长子,孤马镇还不早晚是我的?” “不过我也没有死等着。那时候我正在上四年级,已经是学校的少先队大队长了。仕途一路平坦……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可能会超越父亲的成就。” “只可惜,正在我畅想未来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我记得那天是周一,学校升国旗,唱国歌。我是大队长,由我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演讲,可是讲到一半,肚子里面突然翻江倒海,有一股浊气,在我经脉之中乱窜,想要找一个宣泄口。” 我和李长庚听得聚精会神,不敢打断他。 只听见郑开放说道:“我知道,我已经快到临界点了,但是我必须忍住。因为麦克风就在我面前,我要是忍不住,那全校就都知道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杀人凶手 我和李长庚不敢打断,只想知道郑开放有没有渡过难关。 谁知道郑开放始终不提下文,只是说道:“当时我青筋毕露,两腿都一个劲的打摆子。念稿子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变了调。可是台上的师长,和台下的同学,都是一脸佩服的看着我。因为我憋着气念出来的稿子格外的铿锵有力,格外的带感情……” 李长庚忍不住说道:“那后来呢?浊气怎么样了?” 郑开放傲然一笑,说道:“本来我是忍不住的,但是我想起来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我在心里念了这两句诗之后,我就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硬生生将那团气赶到了肠子里面。好容易坚持到稿子念完,我对台下一鞠躬,顿时掌声雷动。我知道,在这一刻,我的威望更高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稿子念得好。更因为在这一天上午,我战胜了自己。我记得那时候是早上九点钟,大课间。我抬头向东方望去,一轮红日正好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想起来毛主席的叫道: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还是你们的。” “那一刻,我心潮澎湃,忍不住拿起麦克风来,朝着全校师生,激情的喊了一句:这个世界……” “我只喊了这四个字,刚刚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就觉得身体一阵空虚。我的身子晃了晃,有点头晕,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得站直了。但是地面一直在摇晃,终于,我的脸磕在了水泥台子上。” “班主任慌了,同学们呆了。这时候,我们班的班干部起了带头作用,将我抬了起来,要送到孙救死的诊所。” “我记得清清楚楚,劳动委员抬着我的上身,体育委员抬着我的下身。学习委员用手绢给我擦冷汗。唉,那女孩叫什么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她梳着双马尾,笑起来两个酒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们的校花,她的手绢真香啊。” “我咬紧牙关,想做出一副英勇的模样来,博得美人一笑。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嘴里满开始流哈喇子,把校花的手绢完全打湿了。这可真是亵渎美人了。” “我正尴尬的时候,肠子里的那团气又开始不安分了。他趁着我虚弱不堪,冲出了幽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 “校花的脸有点红,看我的时候神色有点异常。我当时就在心里感慨,我郑少记,今天算是走下神坛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那团气出来之后,就像是黄河决了堤,什么都挡不住了。我早上吃的饭,全都都那里喷了出来,隔着裤子漏下来,淋淋漓漓撒了一地……” 我和李长庚忍不住捂住鼻子,幸灾乐祸的问:“后来呢?校花什么反应?” 郑开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死了。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我死了。唉,英年早逝啊。” 我和李长庚听到这里,不由得大皱眉头,说道:“你这死,和孙救死没什么关系吧?还没到诊所就死了,就算碰瓷也碰不着啊。” 郑开放说道:“我本也以为没有关系。但是我死的第二天,遇见了我的父亲。他告诉我,我是被孙救死害死的。” 李长庚惊讶的看着郑开放:“怎么?你爹还有阴阳眼,可以看见鬼?” 郑开放摇了摇头:“他没有阴阳眼,那时候他也死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爹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见见他,问他几个问题吗?” 郑开放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也许他投胎转世了吧。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无非是问,他怎么知道是孙救死杀了我们,以及孙救死怎么做到的,是不是?”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 郑开放说:“我父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不过我父亲身居高位多年,对福祸有一种敏锐的第六感,既然他说是孙救死干的,应该就没有冤枉了他。” 张开放端起来一碗饭,说道:“我死了以后,也就不再是郑少记啦。没想到鬼魂的世界里面,弱肉强食,残酷的很。而且到处都是阶级压迫。一些没有文化的老鬼,总是欺负我,害得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我没有办法,只好来孙救死这里吃饭。”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是不肯吃的,但是转念一想,我不仅要吃孙救死的饭,将来我还要食其肉,饮其血呢。” 说到这里,郑开放就张开大嘴,狼吞虎咽起来了。 他吃饭很快,吃完了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看他的样子,在大仇人的家里,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至于他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孙救死。郑开放也有自己的理由。据他说,他的阳寿还有几年,不到投胎的时候。现在杀了孙救死,岂不是得挨饿?等他投胎的头一天,再报仇雪恨也不迟。 李长庚感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算是见识到了。” 郑开放走了,我们也没有心情再找牌位了。用李长庚的话说,把柄有一个就够了。 我们俩走到孙救死的卧室,拍了拍他的脸。 孙救死没有睁眼,淡淡的说道:“吃的在隔壁,你们不要打扰我睡觉。” 李长庚冷笑了一声:“孙医生,你睡得很安稳啊。不知道被你害死的人,能不能这么踏实的长眠。” 孙救死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在墙上按了一下,把电灯打开了。 灯泡的度数不高,但是照亮我们足够了。 孙救死的目光在我和李长庚脸上看了几遍,皱着眉头说道:“是你们?”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不错,是我们。” 孤马镇没多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必要通报姓名了。 孙救死好像松了口气,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说道:“你们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和我开个玩笑呢?还是要看病呢?” 李长庚说:“我们是为了帮人讨回公道。” 孙救死换上白大褂,又恢复了沉稳冷淡的做派,淡淡的说:“为谁讨回公道。” 李长庚说:“为被你害死的人。” 孙救死摇了摇头:“我这辈子,只救人,从来不害人。” 李长庚扬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没有害过人?可是有一个人,言之凿凿,说是被你害死的。我说出这个名字来,保证吓得你屁滚尿流。” 孙救死问:“是谁?” 孙救死看起来淡定,但是他的眼神也有点紧张了。 无论他是不是凶手,忽然听说有人指证他杀人,不紧张才怪。 李长庚气沉丹田,大声说道:“这个人,就是郑嬴荡。” 我听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使劲咳嗽了几声,在拍着李长庚的肩膀说:“错了,错了。是郑开放。” 李长庚也有点尴尬,说道:“那不一样吗?”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人叫郑开放。他的外号叫郑嬴荡。” 孙救死摇了摇头:“不认识。”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孙医生,你杀人无数,自己手底下的冤魂都不记得了吗?我再给你提个醒,他父亲曾经是孤马镇的书记。” 这话一出口,孙救死眼睛里面露出来一丝恍然。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他。我知道他。” 李长庚说道:“你承认了?” 孙救死摇了摇头:“人不是我杀的。你们找错人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通缉犯的下落 现任镇长是三十年前上任的,从三十岁干到了六十岁,当真是老而弥坚,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看他每天满面红光的样子,恐怕还要再干上二三十年。 总之,郑开放的父亲,很有可能是三十年前的镇长。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一切证据都已经模糊了。孙救死当然不会承认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承认。 我和李长庚正在思考,除了郑开放这个魂证之外,去哪弄点物证,让孙救死心服口服。 然而,孙救死却主动说道:“他们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知道凶手是谁。” 我和李长庚先是一喜,随后又有点失落:“凶手是谁,关我们屁事?反倒是孙救死的把柄不见了,我们还怎么盘问他通缉令得事?” 李长庚拉着我走到墙角,我们俩悄悄地合计了一会。 李长庚说:“看样子,威逼是不行了,咱们干脆利诱吧。给孙救死点好处,向他打听一个人,他应该也乐意。” 我点了点头,然后很纳闷的说:“咱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现在把人得罪死了才利诱?” 李长庚说:“这还不简单?如果威逼管用,不就省下利诱的钱了吗?” 我还在掰扯这个利害关系,李长庚已经走到孙救死面前了。他笑容满面,一脸和蔼,好像和孙救死是多年不见得老友一样。 他坐在孙救死旁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孙救死皱了皱眉头,把李长庚的手拿下去了。 做医生的,大多都有洁癖,这个可以理解。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刚才误会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至于凶手是谁,我们就不插手了毕竟我们不是警察。孙医生,你有空的话,去公安机关报告一下吧。” 我听得有点晕。孙救死如果想报告,至于等到现在吗? 而孙救死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 李长庚就在怀里掏了掏,说道:“这里有两个鬼魂,你能不能帮我们认一下?也许他们活着的时候来过你这里,也许他们死了之后还在这一带出没……” 孙救死看了一眼,顿时咦了一声,把那两张纸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起来了。 我和李长庚一阵激动,因为这个动作表明,孙救死是认识这两个人的。 两分钟后,孙救死把这两张纸还给我们了,然后一脸古怪的说:“你们在耍我吗?” 我和李长庚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孙救死说道:“你们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了,还要大半夜来这里叫醒我?跟我说一堆稀奇古怪的话?” 我和李长庚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凶手,是通缉令上的两个鬼魂。 李长庚有点高兴地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原来找来找去,是同一个人啊。” 他笑眯眯的对孙救死说:“孙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两个人在什么地方?” 孙救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上一次见他们,是在五年前。这两个人身体都有点小毛病,从我这里抓了一点药。” 他说到这里,忽然看了看我们两个,继续说道:“你们俩既然是捉鬼大师,那一定是可以见鬼的吧?” 我和李长庚都点了点头。 孙救死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有时候也可以见鬼,只限于死在诊所的鬼。有的人,我明明是可以救活的,但是缺医少药,还是让他们死了,事后我心里有不甘,有愧疚,时间长了,就可以看见他们。” “我也曾经看见过郑书记。他一直认定这两个人是凶手,一直在找机会杀了这两个人。你们要找他们的话,不妨先找到郑书记。估计没人比郑书记更了解他们的行踪了。” 我有点失望的说道:“郑书记早就不见了。郑开放都找不到他。” 李长庚朝我笑了笑,说道:“小风,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郑开放找不到他爹,那是他不会找。父子连心,我有办法把人找到。” 我听到这里,一颗心渐渐地放下来了。 李长庚很好奇的问孙救死:“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杀郑书记?” 孙救死摇了摇头:“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其实我也没有证据,我只是凭着一些线索,推断出来的。” 他似乎看出来了,不给我们俩一个答案,我们俩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于是说道:“你们知道郑开放是怎么死的吗?” 李长庚说:“被毒死的。” 孙救死惊讶了一下,说道:“没错,是被毒死的。你怎么知道的?” 李长庚说:“我见到他的魂魄了,他脸上有一层黑气,显然是余毒未去。” 孙救死嗯了一声,说道:“那段时间,我诊所里面刚刚进了一批药。这些药,可以治病,但是用法不当的话,也可以杀人。” “本来这件事我是保密的,但是药运过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好在诊所里面看病,所以让他们看了个正着。” “几天之后,郑书记父子就死了。根据他们临死时候的症状判断,分明就是吃了这种药。而我事后检查了一番,那种药确实少了一些。”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就这些?” 孙救死点了点头:“就这些。” 李长庚说:“你没有告诉大伙,药是从你这里来的?” 孙救死笑了笑:“我是医生,不是救世主。我承认这个,对事情有帮助吗?对我有好处吗?我出事了,对孤马镇有好处吗?既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那为什么要做呢?” 李长庚又问:“那后来那两个人再来的时候,你有没有问他们,为什么杀了郑书记?” 孙救死说道:“我一直在假装不知道,免得被他们灭口。”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匆忙这一刻开始,孙救死的形象在我心中崩塌了。那个冷酷而高大的医生碎了,露出里面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这个人有优点,有缺点,有济世救人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小算计。他很丰满。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你的顾虑倒也没错。只是可惜了郑书记一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他有点不公平。其实那两个凶手来你这里看病,你也可以给我们动点手脚,也算是帮郑书记报仇了。” 孙救死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医生,只能治人,不能治鬼。更何况,郑书记死了,也许该死呢?我不了解真相,还是不要贸然动手的好。” 我们和孙救死聊了半夜,眼看就天亮了,于是我们两个告辞离开。 我们约好了,晚上再来这里,等着郑开放出现,然后通过他找到郑书记。 等我们来到街上的时候,发现路上已经有了行人。 村子里面总有起床早的人,天蒙蒙亮就在到处溜达了。 我和李长庚有点困,有点累,还有点饿,于是急匆匆的向纸扎店走过去。 走了一会之后,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小声对李长庚说:“你有没有发现?路上的行人有点问题。” 李长庚看了看,说道:“有什么问题?都是活人啊。” 我说道:“不是死人活人的事。咱们走路的时候,他们一直偷偷看我们。等我们看回去的时候,他们又扭过头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还有啊,路边上总有两三个人在窃窃私语,等我们走近了之后,他们又不说话了。” 李长庚说:“听你这么说,他们该不会在说我们的坏话吧?” 我说道:“就算不是坏话,恐怕也是和我们有关的事。你说,是不是昨天晚上出什么事了?不然他们怎么这么看我们?” 第二百四十九章 骂街鬼 李长庚说:“咱们俩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走,过去问问。” 我们俩向两个老头走过去,这俩人正揣着手在街上聊天,看见我们走过来,马上闭口不言,脸上带着很神秘的笑容。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大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其中一个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啊,人在年轻的时候,难免遇到一些事,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另一个也附和说:“是啊。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再过个一二十年,谁还知道?” 我听得云里雾里,茫然的问:“到底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两个老头眼前一亮,赞道:“孺子可教。对啊,有什么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然后他们俩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的交谈,时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来。 李长庚说:“看来这件事和你有关系。” 我挠了挠头:“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这两个人这么能卖关子呢?” 我们一路走,一路打听,始终没有问出来。只是确定了不是什么好事,或者说,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 等我们来到纸扎店门口的时候,一眼看到姨夫正坐在台阶上。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他是一个挺爱干净的人,忽然变成这副模样,吓得我连忙走过去,问道:“姨夫,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樊姨出事了?” 姨夫抬头看了看我,有点茫然的说:“哦,是小风啊,你回来了?你樊姨没事,你放心吧。” 然后他就站起来,晃晃悠悠向屋子里走。我追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只是摇头,不肯说。 等回到卧室,姨夫就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了,看样子他很可能一晚上没合眼。 我和李长庚带着满肚子问号去厨房找吃的,吃到一半的时候,颜棋来了。 她揉着眼睛,显然也是一晚上没睡好。 颜棋问我说:“哥哥,什么叫小寡妇啊。” 我有点纳闷,好好地她怎么问这个,我就随口回答说:“死了男人的女人就是寡妇。” 颜棋哦了一声,说道:“小寡妇漂亮不?” 我更不解了:“小寡妇,有漂亮的,有不漂亮的,你问这个干嘛?” 颜棋简直跟十万个为什么似得,又问:“那你昨天晚上见的那个,漂亮不。” 我挠了挠头:“什么昨天晚上?你在说什么?” 颜棋的话也有点颠三倒四,我们听了很长时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街上骂我和李长庚。说我们两个登寡妇门,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做一些不三不四的事。 这人骂的一套一套的,一咏三叹,如同唱京戏。声音洪亮,又被不太宽的街道彭了彭音,估计半个镇子都听见了。 乡亲们是认识我和李长庚的,更知道我们是樊姨的亲戚。因为樊姨的面子,他们没有开门出来看看是谁,只是躲在自己家偷着乐。 但是姨夫就忍不住了,他穿上衣服出来,想把那人请到家里来,有话好好说。在街上骂来骂去的,影响实在不好。 但是等他开门出去的时候,街上就没有动静了,四处看看,也没有人。 等他转身回来,那骂声就响起来了。 这一晚上,姨夫折腾来,折腾去,始终没有抓到那个骂人的人。 听声音,那家伙是个老太太,和姨夫玩了一晚上捉迷藏,居然中气十足,骂人的时候连喘都不带喘的。 后来姨夫干脆坐在街上,直挺挺坐了一夜。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乡亲们看我的时候,眼神那么古怪了。估计是把我当成登寡妇门的猥琐男了。 猥琐男是要受到鄙视的,但是被人骂了一晚上不敢吭声,这就值得同情了。 李长庚对我说:“小风,你猜这是谁干的?” 我说:“这还用猜吗?肯定是凶宅里边的老太太干的。你忘了咱们临走的时候,她是怎么威胁咱们的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嘀咕着说:“照你这么说,她的作案嫌疑确实比较大。不过她不是和咱们说好了吗?三天以后才找上门来,怎么当天晚上就来了?这也太不守信用了。”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说:“你指望着一只鬼讲信用?” 李长庚就叹了口气,说了一些世风日下之类的话。 我们两个吃饱了东西,就躺在床上睡了,睡得很踏实,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好像昨天被骂了一晚上的人不是我们两个似得。 我和李长庚共事久了,别的本领没有学到,倒是脸皮有点厚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这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我们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打算去孙救死的诊所。 姨夫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们:“你们又要出门?” 我们点了点头。 姨夫又问:“又要去寡妇家?” 我们两个相视苦笑:“你不要听信谣言啊,我们是为了救樊姨。” 姨夫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们,不过那人整晚整晚的在外面骂,这也不是个事。要不然你们去见见她,和她解释清楚了不就可以了吗?” 我有点无奈的想:“那老太太可是要我们留在凶宅,估计在她投胎之前都不许我们离开,这还怎么解释清楚?”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制作两个纸人替身。如果那人再来,你们就把替身扔出去。” 姨夫估计也猜到了,对方是鬼非人,所以也没说别的,很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纸扎店里别的没有,纸人和纸钱管沟。李长庚随便找了两个童男,在上面写了我们俩的生辰八字,然后就交给了姨夫。 办完了这件事,我们急匆匆离开了纸扎店,直奔诊所。太阳已经要落山了,谁知道郑开放什么时候到?我们可不能错过去了。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看见孙救死正在给人号脉。 对方是个无赖,好吃懒做,见谁讹谁,整个孤马镇都出名。现在他一个劲的吸鼻涕,估计是着凉了。 我感觉他不敢讹孙救死,因为方圆几里就这么一个医生。孙救死还是比较有威望的。 眼看天黑了,孙救死还是慢条斯理的,我就有点着急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他还要等几个小时才来。” 我点了点头。 这时候,无赖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嘻嘻的说:“你们俩着急啊?要不然你们先拿药?拿什么药?是不是伟哥啊。” 我看见他那张脸就想在上面来一拳,不过今天有别的事,我不想理他。就没吭声。 谁知道我不说话,无赖还来劲了,走过来用胳膊搭在我肩膀上,笑嘻嘻的说:“兄弟,你能耐啊,昨天晚上去的哪一家?那小寡妇水灵不?给哥们也介绍介绍呗?” 他的鼻涕快蹭到我衣服上了,我很厌恶的推了他一把。 无赖顿时就火了,指着我骂:“你敢推我?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小寡妇,进了号子也是挨揍的货,懂不?” 我冷冷的看着他:“刚才你不还跟我打听地址吗?你不也想欺负小寡妇?” 说了这话我又有点后悔,我怎么就用了个“也”字?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果然,无赖指着我哈哈一笑:“你承认了。真是看不出来啊,长得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干这事。” 他忽然又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兄弟,你有好东西,得和哥哥们分享啊。你要是不告诉我小寡妇在哪,那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啊。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第二百五十章 替身 我一听这话,顿时气血上涌,一拳就朝无赖的太阳穴上打过去。 这些日子我东奔西跑,四处捉鬼,虽然没有刻意的锻炼,但是体质在不自觉的增强。这一拳如果打实在了,无赖可能再也下不了床了。 然而,我没有打中无赖,这倒不是他身手敏捷,及时躲开了,而是李长庚拽了他一把。 我还要追过去打,李长庚朝我摇了摇手,然后看着无赖,笑眯眯的问:“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招惹我们?” 无赖梗着脖子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李长庚说:“你算了吧,你这样的人还路见不平呢?直接说怎么回事吧,不然的话你讨不了好处。” 无赖闭着眼睛不回答。 李长庚叹了口气:“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然后他左右开弓,一连打了无赖百十来个嘴巴。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无赖的脸都被抽烂了,上面布满了血丝。 无赖被打的先是晕过去,然后又疼醒过来。紧接着又晕过去,又醒过来。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他看向李长庚的眼神,就怕的要死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庚。李长庚朝我微微一笑,说道:“刚才他那话,不仅你生气,我也生气。” 孙救死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后面,好像没见我们似得。 李长庚对孙救死说:“孙医生,我和小风出去一会。要是郑开放来了,你帮我们挽留一下他。” 孙救死点了点头。 而李长庚拖着无赖向外面走。 无赖一路上哀嚎不已:“你们敢打我?你们要赔医药费,没有二十万,你们过不去今天这事。” 我听到这里,忽然有点明白无赖为什么挑衅我们了,估计还是想逼我们动手,然后讹钱。 李长庚把他拖到大街上,冷笑了一声说:“你还想要钱?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李长庚在旧城包哥那里吃包子都是霸王餐,他跟我要过一分钱吗?” 无赖似乎吃了一惊,问道:“哪个包哥?” 李长庚说:“就是道上那个包哥。” 无赖马上说:“我不信,你们骗人。” 李长庚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我对李长庚说:“这种人,惹上了就跟狗皮膏药似得。不给他二十万,他恐怕不肯罢休。” 李长庚也点了点头:“今天揍他一顿,给他个教训,难保他改天不会伤害咱们的人。” 随后,李长庚神神秘秘的说道:“你说,咱们让他人间蒸发怎么样?” 我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杀人灭口?老实说,这附近山多,杀了人往山沟里一扔,找都不好找。前两年有人给扔到山里去了,家属就找到两根大腿骨。至于凶手,嘿嘿,谁知道哪去了?” 李长庚神色古怪的看着我说:“小风,杀人犯法,你不会是想当杀人犯吧?要杀人你去杀,你别拉上我。” 我心想:“好像杀了温科长的不是你似得。” 我们俩在这里商量杀人的事,早就把无赖给吓坏了。他就是个地痞流氓,欺负一下老弱病残还可以,等面对生死的时候,马上就怂了。 无赖张大了嘴,叫了一声:“救命啊……” 话说到一半,李长庚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扭,我听到咔嚓一声,无赖的脸就诡异的变形了。 他的下巴被扭脱臼了,只能捂着嘴呜呜的呻吟,无法大叫了。 这时候,远处的街上传来了一阵叫骂声,正是凶宅里面的寡妇,不过她只是骂了两分钟而已,就迅速的停下来了。 李长庚冲我嘿嘿一笑,说道:“看来咱们的纸人有效果了。” 我嗯了一声,说道:“是啊,有效果了。就是不知道纸人能顶多久,万一老太太发现不对劲,再来缠着我们怎么办?” 李长庚回头看了看无赖,一脸的不怀好意:“不会,不会,你放心吧。” 随后,他提着无赖,拉着我躲到了阴影当中。 我们藏到了墙角,时间不长,就看到一个老人,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开了。这老人正是凶宅里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后,还有两个人,看模样分明是我和李长庚。不过这两个人面容呆滞,只知道跟着老太太走路。 一路上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和两个纸人替身拉家常,但是替身一言不发。 那老太太就有点不高兴,说道:“怎么?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聊天很委屈你们吗?哼哼,要知道以前在生产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没话找话,和我说话呢。” 这个话题又引出来生产队的事,老太太面带微笑,开始回忆当年在生产队干活的事了…… 等他走过去了,李长庚捅了捅我,小声说:“你去把我的纸人背回来。” 我好奇的问:“为什么?” 李长庚说:“别问为什么了,你只管照办就行。相信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答应了一声,就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老太太的步子不快,我很快就到了李长庚的替身身后。 这时候,老太太忽然停下脚步,警觉地回过头来了。 我心中一紧,猜到是我的脚步声惊动她了。这和走路的声音轻不轻没有关系,人的声音,无论如何要比鬼的声音大。 这时候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我站在纸人身后,心里很忐忑。 我知道,这老太太不会杀我,但是被她识破了替身的事,还要拉着我陪她,那实在太麻烦了。 老太太转过身来,看了看替身,又看了看我,有些迷惑。 她揉了揉眼睛,用干枯的手指点着纸人,挨着数:“一,二……” 她先数了我的替身,又数了李长庚的替身,随后就该数我了。然而,她挠了挠头,犹豫着说:“这个颜风好像数过了……” 我听说鬼的算数都不太好,经常十以内的数都数不清,以前觉得夸张,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老太太一连数了五六遍都没有数清楚,她可能意识到人数不对劲了,可是每次都稀里糊涂的数错了。 最后她放弃了,又带着我们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嘀咕:“难道是老了?怎么稀里糊涂的。” 我抓紧时间,把李长庚的纸人背在身上,然后一溜烟的跑回来了。 我气喘吁吁地藏到墙角,发现那老太太又停下来了。她看着我的替身,又数了一遍。 现在只有一个人,比较容易数清楚,于是她知道丢了一个人。 老太太带着替身,原路返回,一路找过来。她不止用眼睛看,还要用鼻子嗅,我怀疑她早晚得找到躲在墙角的我们。 这时候,李长庚拍了拍无赖的脑袋,说道:“兄弟。我今天不杀你,够厚道了吧?” 无赖也看出来了,那老太太是只鬼,登时吓得打哆嗦。 而我也明白了李长庚的打算,就跟他说:“让我来。” 李长庚给我让开了位置。我向后退了两步,先是助跑了一下,然后一脚飞出,正好踹在无赖的后背上。 这一脚很完美,无赖的身体被我踹飞了,像是一个面口袋一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只有人吓鬼。无赖今天能把鬼吓一跳,也算是开先河了。 老太太把无赖拽起来,说道:“你去哪了?哎呦,怎么摔得这么重?脸都摔肿了。” 无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得,杀猪一样惨叫起来了。他嘴巴脱了臼,这样一叫更疼。听起来渗人的要命。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要叫了,我们回家吧。” 无赖挣扎着要逃跑,老太太有点不高兴了,阴沉着脸说:“怎么?你也觉得我这个老婆子很烦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郑书记 眼看着老太太一张脸变得越来越恐怖,青面獠牙,和传说中的厉鬼一模一样,无赖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更是努力地向后跑。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指甲从他大腿上划过去。无赖一趔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的大腿上已经出现了深深一道伤口,如果伤口再向上移半分,就足以将他断子绝孙了。 老太太冷冷的说:“你跟不跟我走?” 无赖也算是个人物,知道今天逃是逃不掉了,还不如乖乖配合,于是点了点头。 老太太满意的笑了笑,向他招了招手,带着他向凶宅走去。 无赖跟在老太太身后,走了一路,湿了一路,街上恶臭熏天,估计是吓得失禁了。 我们俩从阴影中走出来,忍不住在街上放声大笑。声音在夜色的衬托下,简直比老太太的骂声还要诡异。 本来有几户人家是开着灯的,被我们这样一笑,灯顿时就灭了。 我们又回到了孙救死的诊所。他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并且做了几个小菜,正在吃饭。 见我们回来,他冲我们微微一笑:“郑开放还没有来,你们随便坐。也可以吃点东西。” 说实话,孙救死的饭做的不错,闻起来挺香。不过我们都吃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诊所里面的东西怪怪的,好像全都被药水泡过一遍似得。 吃完了饭,我们关了电灯,点了蜡烛,在满是牌位的小屋里坐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有点诡异,我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我决定打破尴尬的气氛,于是对孙救死说:“孙医生,你这辈子有没有故意杀过人?”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孙救死微微闭上眼睛,说道:“我没有亲手杀过人。” 这句话就大有文章了,没有亲手杀过人,是不是也等同于间接害过人,我有点怀疑,除了郑开放之外,还有其他的人是因孙救死而死的。 我的目光向那些牌位上看过去,思考着到底是哪一位被孙救死害死了。 孙救死忽然对我说:“刚才你们把无赖推到火坑里面去,你们确实没有亲手杀他,但是他还能活吗?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孙医生,你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害人了,就是害人了。灭必要把我们拉下水。有罪就是有罪,攀扯别人干什么?” 孙救死笑了笑。 这时候,屋子里面的蜡烛忽然一暗。李长庚说道:“来了。” 然而,紧接着蜡烛又是一亮,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李长庚叫了一声:“他要逃跑,咱们追上去。” 我们三个人从小屋里面冲出来,正好看见郑开放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他被我们追的走投无路,扎进了墙角的小巷子里,谁知道里面传来一声尖叫,郑开放似乎被谁吓到了似得,又疯狂的跑回来了,这下让我们抓了个正着。 我用红绳把郑开放捆住,这才有时间向巷子里瞥了一眼。我看到李长庚的纸人替身正丢在地上。估计刚才是这东西把郑开放吓到了。 郑开放被捆住之后,咬着牙一言不发。 李长庚说:“你为什么要跑?” 郑开放说:“你们要抓我,我当然跑。” 李长庚说:“你不跑,我们抓你干嘛?” 郑开放说:“你们不抓我,为什么在小屋里埋伏我?” 李长庚说:“谁说我们要埋伏你了?我们是……” 郑开放冷笑了一声:“你不用骗我。我也是官场上的人。当年在少先队,这种事情见多了。前天还和你称兄道弟,一块买冰棍吃,明天就把小队长的票投给了别人。” 我们几个听得哈哈大笑。 郑开放勃然大怒:“你们笑什么?两个叛徒。” 我和李长庚捂着肚子解释说:“我们可不是叛徒。” 郑开放说道:“你们还要骗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昨天听说我和孙救死有仇,马上就找他告密了,然后又一块埋伏我。让我想想,孙救死许了你们什么好处,是不是以后买药可以便宜一点?” 我和李长庚也懒得跟郑开放解释了。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可是思维还停留在少先队时代。 他的成熟,是少年老成式的。 李长庚直接问他:“你爹在什么地方?” 郑开放说:“我不知道,昨天就说过了。” 李长庚又问:“你想不想找到他?” 郑开放脱口而出:“想。”不过紧接着他又很警惕的看着我们,说道:“我想自己找,不用你们帮忙。”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你不用我们帮忙?可惜啊,我们是活雷锋,看见你有忙,那是非帮不可。” 随后,他拿出来一把刀,锃光瓦亮,直接向郑开放大腿上削过去了。 郑开放尖叫了一声,还以为要受宫刑,苦于被红绳绑住根本挣脱不开。 不过李长庚对刀控制的很好,刀尖贴着张开放的皮肤划过去了,只是把他的大腿划破了一层皮而已。 随后,他用一张黄纸,把血接住了,然后对我说:“用你的眼睛,看看他爹在什么地方。” 我正要说话,李长庚已经把黄纸向我嘴里塞过来了。 我使劲的向后躲,这时候那团黄纸轰的一声,燃烧起来了,紧接着,烟雾弥漫,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剧烈的咳嗽,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正躺在地上,周围臭气弥漫。有几个小男孩正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一个小女孩则一脸尴尬的看着我。 我看见她脖子里戴着红领巾,手上还握着手绢,心里一动:难不成这是校花? 我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身子有点轻,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变成魂魄了。 我明白,这魂魄不是我的,是郑开放的,我现在正通过他的身份,寻找郑书记的下落。 我看见郑开放躺在地上,脸色乌黑,一条裤子已经脏的不能要了。 连我也受不了这种场面,向后飘了飘。 我听见一个高大的男孩,对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说:“你是卫生委员,你不去帮大队长搞搞卫生吗?” 卫生委员说:“你是体育委员,你先照顾好他的身体比较重要。” 两个人正在争论的时候,校花带着哭腔说:“他好像没气了。” 其余两个小孩一听,一哄而散,飞快地跑了。校花也不敢久留,撒腿狂奔。 大约过了两分钟,才有一个穿白裙子,高跟鞋的女教师走过来。她显然不太习惯穿高跟鞋,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我心里纳闷:郑开放是什么年代的人物?那时候就有女教师穿高跟鞋了? 很快,我看到后面跟着的西装革履的国际友人,马上就明白了,原来今天有外人参观。 女教师憋着气,查看了一下郑开放的身体。惊恐的站起身来,对一个老头说:“死了。” 老头六神无主,嘟囔着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他抓住一个年轻人,说道:“快去通知郑书记。” 他们忙忙碌碌的把郑开放抬起来。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孩子,你不要看现在他们很关心我们似得。等他们发现我也死了的时候,就会人走茶凉,转头去巴结副书记了。” 我扭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身穿中山装,架着黑框眼镜,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多才多艺的笑容。 我惊讶的看着他,猛地意识到,这人是郑书记。 郑书记朝我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用吃惊,我也中毒了,现在跟你一样,都死了。唉,咱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进凶宅 我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连忙对郑大官人说道:“是谁要害我们?” 郑大官人冷笑了一声,说道:“还能有谁?肯定是孙救死。咱们中的毒不一般,这样的毒药,只有孙救死才有。” 我愣了一下,犹豫着问道:“我们要杀了孙救死吗?” 郑大官人摇了摇头,说道:“平白无故的,孙救死为什么杀我们父子俩,我得调查清楚,看看他身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按照郑开放的人生,他很快就要和郑大官人分开了。但是我不能走,从这一天开始,我要和郑大官人形影不离,因为我要知道那两个通缉犯的下落。 我看到的东西,大多是郑开放的记忆。其中还有少部分郑大官人的记忆,因为他们两个父子连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可以知道一些连郑开放都没有看到的事。 郑大官人很有耐心,他在孙救死的诊所里面呆了两年。反正他是魂魄,就算站在孙救死身边,孙救死也看不到他。 他观察着每一个和孙救死接触的人,无论是大妈还是小孩,郑大官人都看的聚精会神,唯恐漏掉一个。 我感觉这个人很无聊。但是想想,我也观察了他两年,我也挺无聊的。 直到有一天,诊所里面来了两个老年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古怪,像是古人的样式。他们留着长头发,头发已经花白了,他们蓄着胡须,胡须也不见黑色。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来就是那通缉犯。 他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其中一个走进来,是要抓药治感冒,另一个则是为了抓药预防感冒。 他们和孙救死聊了一会,话里话外的,就透露出来了一点信息,他们没有说曾经杀了郑大官人,但是听他们的意思,他们是知道孙救死有一种毒药的。 我在旁边听了一会,知道这老头一个姓王,一个姓纪。 王老头和纪老头看起来挺亲切,但是听得时间长了,他们话里话外,总是针锋相对。好像在暗暗较劲似得。 等他们俩看完了病,抓完了药,郑大官人就追出去了,而我也跟在他们俩后面,看看这俩老头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一路交谈,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听起来没什么价值,但是郑大官人一句话都不肯放过。 时间不长,这两人停下脚步,走到一座小院跟前,敲了敲院门,随后,院门打开,有人将他们迎出去了。 我看着这座小院,越看越惊讶,因为这分明就是凶宅。 郑大官人一脸悲愤,咬着牙走进去了,而我不敢怠慢,连忙跟在身后。 谁知道我们刚刚进门,忽然就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罩下来。 这网可能是被黑狗血泡过了,罩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无处不疼。身边的郑大官人更是发出一声惨叫。 随后,我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孙救死的诊所里面。 郑开放还被直挺挺的绑在地上,李长庚正在和孙救死聊天。 不过孙救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这聊天并不太顺利。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李长庚马上就听到了,一把将我扶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小风,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和这姓孙的聊天,简直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啊。” 孙救死依然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得。 李长庚问我:“怎么样了?知道郑大官人去哪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他进了凶宅。” 这时候不仅是李长庚感兴趣,就是郑开放也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 说到凶宅之后,李长庚有点纳闷:“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说道:“咱们被骗了。凶宅里的人认识这两个通缉犯。对了,他们一个姓王,一个姓纪。” 李长庚收拾了一下东西,说道:“走,咱们一块去。” 我们大踏步的走出来,就听到身后郑开放在大叫:“我也去,我也去,给我松绑。” 他旁听了这么久,也弄明白了,我们根本无意抓他,真的只是要通过他找到通缉犯的下落而已。 李长庚想了想,就把郑开放解下来了。郑大官人很可能被关在凶宅里面了,那是郑开放的父亲,理应让他们见一面。 我们几个人大踏步的在街上走。我注意到孙救死也跟上来了。我有点纳闷,感觉他这种人,应该对这种事不热心才对。 不过仔细想想,郑大官人父子之所以丢了性命,直接的原因是他的毒药,所以他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片刻之后,我们就到了凶宅。我们知道宅子里面的鬼魂没什么本事,而且我们这一趟是来问罪的,就没必要示弱了。 我们没有翻墙,也没有敲门。李长庚直接上前一步,一脚把木门踢开了。 这两扇门不知道存在多长时间了,至少有几十年没有开合过了。门轴已经腐朽,门框上长满了藤蔓。不动它的时候,它看起来很结实,但是一脚踢过去,它直接倒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我们踩着门走进去,还没有高声叫里面的鬼魂出来,就听到一阵惨叫声。 我们几个有点纳闷,倒不着急出声了,而是循着惨叫声走过去。 我看到一间小屋里面亮着灯,灯影下面有三个人。一个是我的纸人替身,另一个是无赖,还有一个是老太太。 我的替身站在墙角,一副很老实的样子。而无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裤头,身上伤痕累累。 至于老太太,一手端着蜡烛,另一手拿着皮鞭。 李长庚看的连连赞叹:“这老婆子,还是个重口味啊。” 我们正说着,老太太又是一鞭子打在无赖身上。 无赖的下巴似乎被接好了,嚎得震天动地:“老奶奶,你真的认错人了。” 老太太啪的一鞭子,又打在无赖嘴上:“你是在骂我老眼昏花吗?这种小招数就想让我放了你?我还没有老糊涂呢。” 她说一个字就要打一鞭子,一句话说下来,无赖身上的伤更重了一层。 无赖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哭丧着脸大叫:“我认了,我承认了。我就是李长庚。” 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才对嘛。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来的人,一个是颜风,另一个是李长庚。颜风在这里了,你不是李长庚是谁?” 无赖已经崩溃了,苦着脸说:“是是是,我就是李长庚。” 这时候,老太太把皮鞭放下,拿出来一把锃光瓦亮的小刀。 无赖快吓疯了:“你又要干什么?” 老太太说道:“你要留在宅子里伺候我,那就得把身子弄干净,不然人家说我的闲话怎么办?” 无赖惊恐的看着老太太:“你别过来,你不会是要……” 话音未落,老太太手起刀落,已然将无赖的一截东西斩了下来。 无赖惨叫了一声,疼的晕了过去。 李长庚脸色有点发白,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幸好我没来啊,不然太惨了。” 郑开放却说道:“真是报应啊。” 我问郑开放:“怎么说?” 郑开放说:“前几年我衣食无着,漫山遍野的闲逛。看见几个城里来的女学生,要去什么山上采风。正好雇了无赖当向导。最后……无赖反正使了点手段,让那几个女学生半推半就的从了。” 我听得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郑开放摊了摊手:“荒山野岭的,没个向导带着,城里人哪走得出来?换做是你,你也行。” 第二百五十三章 计划 我们几个在窗外看着,直到老太太把无赖炮制好了之后,这才推门进去。 老太太似乎吓了一跳,扭过头来,发现是我们几个,顿时吃了一惊。 无赖本来疼的晕过去了,这时候又醒过来了,他一见李长庚,顿时扯着嗓子叫道:“你看看,这个才是李长庚,我是冤枉的。” 李长庚冲他嘿嘿一笑:“老弟,你开什么玩笑?” 他对老太太说:“我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我叫李短庚。” 老太太满脸狐疑的朝我看过来,我马上说道:“我是颜风的双胞胎哥哥,我叫颜雷。” 老太太年纪大了,但是不傻,知道自己搞错了,也知道被我们摆了一道。但是她很有自尊,她不肯承认,只是转身给无赖来了一鞭子:“你还想骗我?” 无赖被打的委屈死了,一脸绝望的看着房梁。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也想留下来陪我吗?”老太太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们。 看样子,她想把我们都留下。这个老太太,还真的是爱热闹啊。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说道:“老人家,上次我看你老迈,不想跟你计较,你堵着我们家门口骂了一夜,我也没有报复你。可是作为一个捉鬼大师,你屡次挑衅我,我可不能一直忍让。” 老太太听到“捉鬼大师”四个字,还是有些动容的。 她沉默了一会,指着无赖说道:“那你今天是来把这人领走的?” “不是,不是。”李长庚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只是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他随手把身上的通缉令拿出来了,递给老太太,说道:“这两个人,在哪?” 老太太看了看,又把通缉令递过来了,说道:“你已经问过一遍了,我不知道。”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老太太,你可别骗捉鬼大师。要是没有证据,我会来问第二遍?” 老太太沉默不语。 李长庚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就跟我说了吧。你说了,对你好,对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汇仁肾……” 我打断李长庚:“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对老太太说:“这位李长庚,李大师,号称笑面虎。你看他和你说话,一脸笑嘻嘻的,严刑逼供起来,那可是狠呐。在你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回头就会用刑,到时候你受尽煎熬,还是得说,你这是何苦呢?”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如果对我用刑,我就魂飞魄散好了。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活够了。” 我心想:“难不成那姓王的老头是她丈夫?不然怎么这么维护这两个通缉犯?” 我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见老太太说:“其实,让我说出这两个人的下落也不难,你们只要帮我办一件事就可以。” 李长庚眼前一亮,问道:“什么事?” 老太太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救死说:“杀了他。” 孙救死面色平静,好像早就猜到了老太太会这么干。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孙救死,又看了看老太太,问道:“为什么?” 老太太说道:“因为这个人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我这些年迟迟不肯投胎,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我看着孙救死,心里有点纳闷:他真的是医生吗?怎么这么多人和他有仇?苦主郑大官人觉得他该死。凶手老太太也觉得他该死?孙医生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搞的里外不是人。 李长庚有点为难的说:“孙救死是个大活人啊,我要是杀了他,那就是杀人犯了。老太太,你干嘛不自己动手?”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想动手。不过这人也医好了几个人,那些人也给他送了几面锦旗。虽然锦旗值不了几毛钱,可是送旗的人对他感恩戴德。因为这份恩德,我们这些山妖鬼狐,想要害他的时候,就有点近不了身了。”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把孙救死的罪状说出来,如果他真的该死,那我就动手。不然的话,让我无缘无故杀一个人,我实在办不到。” 老太太倒挺好说话,随手指着郑开放说道:“你去把我儿媳妇叫过来。” 郑开放一脸茫然:“谁是你儿媳妇?” 老太太随手指了指隔壁的院子:“就是住在里面的小娼妇。” 郑开放哦了一声,扭头去了。 片刻之后,他抱回来一只流浪猫。有点犹豫的看着老太太,说道:“这是你儿媳妇?” 老太太气的火冒三丈:“你是不是在耍我?我儿子会娶一只猫吗?” 郑开放一脸悻悻然的把猫丢在地上,嘴里还嘀咕着说:“真没见过世面,外面的人把猫狗当儿子的多了去了。” 这时候,有一阵阴风吹到了院子里面,是吊死鬼听到动静,赶过来了。 吊死鬼看到老太太,也不说话,只是梗了梗脖子。 老太太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声:“不知廉耻的东西。” 吊死鬼一下就炸了,嚷嚷说:“我怎么不知廉耻了?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你抓住我了吗?” 老太太就指着她骂,说她这么嚣张,指不定办了什么没良心的事。 她们吵了很久,我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听到,只听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李长庚头都大了,捂着脑袋说:“能不能先说孙救死的事情啊。” 这两只鬼终于安静下来了。吊死鬼飘到孙救死跟前,阴阳怪气的说:“孙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孙救死点了点头。 吊死鬼顿时大哭起来,张牙舞爪的说道:“你还我们家大妞的命来……” 冤鬼索命,何等的恐怖?顿时院子里面愁云惨淡,日月无光,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我双眼只能看到漫漫黄沙,耳朵里只能听到鬼哭狼嚎。 可是吊死鬼哭叫了一会,风沙停下来了。孙救死还是孙救死,站在原地,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看来老太太说的是对的,因为那几面锦旗,因为病人们的感恩戴德,鬼魂无法伤到孙救死。 吊死鬼恨恨的看了孙救死一眼,然后就把他们结怨的过程说出来了。 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已经无法考证了,总之郑开放年方十岁。 那一阵子,广播里面天天宣传,说地球上人口太多了,尤其是中国,多到不堪重负。 为了地球母亲,为了子孙后代,为了给党和国家减轻负担。中央决定,经济上,靠市场。生育上,靠计划。 每家一个指标,原则上超标就要罚款。但是有的模范县,是不允许超标的。 很不巧,旧城就是这样的模范县。每一镇的书记都在大会上立了军令状,决不许本镇多一个人。 不巧之中的不巧,吊死鬼一家偏偏就超标了。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孩,但是一不留神又怀上了一胎。 当然,说一不留神那都是糊弄人的。他们一家人根本就是故意的。那年代,重男轻女,是肯定要有一个儿子的。 当时老太太做主,让他们安心养胎,足不出户,不要声张。只要把孩子生下来,那谁也不能杀他了。至于郑大官人的前途,那谁管得着?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太太的小心思,在现代科技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郑大官人回来之后,马上安排孙救死,给全镇所有女性做检查,看看有谁顶风作案,怀了不该怀的孩子。 这样一查,就把吊死鬼给查出来了。 当然,也不仅仅是吊死鬼,还有十来个妇女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送药 起初的时候,吊死鬼一家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和郑大官人(官职名称不让出现了,所以用郑大官人代替,大家知道是谁就好了)是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也不至于做得太过吧。 于是就回家安心养胎,谁知道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了。据说郑大官人带着人,挨家挨户的送药,要人家把孩子打下来。 有几个不同意的,就直接被带走了。第二天给送回来的时候,肚子就瘪下去了。 那些人呼天抢地,对郑大官人破口大骂。但是有什么用?骂一万遍,郑大官人不会少一块肉。可是办好了这件差事,人家有可能更进一步。 蛟龙出海,一跃跳出贫困的孤马镇,从此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说白了,孤马镇这些穷亲戚,有个屁用? 吊死鬼一家惶惶不可终日,眼看着郑大官人明天就要来家里送药了,这一家人都失眠了。 老太太舍不得自己的孙子。当然,她也不确定儿媳妇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那年头,这种事就像是摸彩票似得,有的人一把就中,有的人,摸个五六把,还是没有把。 但是老太太笃定是男孩。其实每次儿媳妇怀孕老太太都笃定是男孩。 一家人商量到半夜,老太太的儿子提议说:“要不然咱们一家跑了吧。咱们上山去,和郑大官人打游击。” 老太太不同意,说儿媳妇正在养胎,要是流产了怎么办? 吊死鬼在旁边也说,要走恐怕是不行了。郑大官人是何等样人物?那是咱们孤马镇的一条真龙啊,人家那脑瓜不比你们好使?这时候早就派人守住个个路口。别说是一个人了,就是一只耗子也爬不出去。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最后老太太把心一横,说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小两口忙问:“什么办法?” 老太太说道:“你们听说一个政策没有?要是第一个孩子,精神有问题的话,是可以要第二个的。” 小两口连连点头,说道:“听说过,听说过。国家毕竟是关心我们的,体谅我们的。知道精神不好的孩子,没办法给咱们养老送终,所以网开一面,允许再生一个。” 老太太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你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生在新社会。” 三人沉默了一会,吊死鬼问道:“可是,这个政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大妞,那可是出了名的聪明。这还没上学呢,就能从一数到一百了。” 老太太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其实一直都想错了。咱们要想把孙子生下来。主意不仅要围着孙子转,还得围着大妞转。” 吊死鬼问:“怎么转?” 老太太说:“如果没有大妞的话,那咱们不就不算是超生了吗?” 吊死鬼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大妞已经生出来了,说这个都晚了。” 老太太就嘿嘿一笑,说道:“生出来了又怎么样?谁还没个生老病死,没个意外呢?” 吊死鬼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变得很可怕。她的身子都在发抖,哆嗦着说:“你的意思是……是……” 老婆子念了一声佛,说道:“哎呦,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不要跟我说,我连听都不能听,听了之后,佛祖也得怪罪。你们俩出去吧,反正我要孙子。” 老太条不由分说,把吊死鬼和男人推出去了。 这小两口,进来商量办法的时候,腿上像是灌了铅一样,走起来很沉重。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有没有腿了。 他们回到自己的卧室,看见躺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的大妞,心里五味杂陈。 婆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如果没有大妞的话,那不就不算超生了吗?” 男人是一家之主,该担当的时候就要有担当,于是他站出来了,说道:“我听说,其他的几个村子,也有这么干的。民不举,官不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也就过去了。” 吊死鬼茫然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说:“我连鸡都没有杀过。” 男人说:“不用杀。去年夏天,我一直想要教大妞学游泳,但是一直没时间。现在看来……她没学是对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吊死鬼幽幽的说:“不会水的,也会淹死。” 男人叹了口气:“是啊。” 他伸手把大妞抱起来了。大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让男人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有点不忍心了。 大妞揉了揉眼睛,又说:“娘,你们怎么还不睡?” 吊死鬼咬紧了嘴唇,忽然拉开抽屉,拿出来一个小药瓶,递给男人。 男人倒出来一把药,一个劲的往大妞嘴里塞:“来,吃糖。” 大妞真的是困得很了,张开嘴就往里面吞,吞了几个开始皱眉头:“这糖怎么是苦的?” 男人说:“甜的,是甜的。忆苦思甜,一会就甜了。” 大妞咂了咂嘴,似乎要仔细品尝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沉入了沉睡,刚才她吃的是安眠药。 吃了安眠药的孩子真乖啊。她不会甜甜的叫你爹娘,让你心软。也不会给你闹腾,让你生气。 她只会躺在你怀里睡觉,让你可以从容的抱着她,放进河里。 小孩子跑到河边玩耍,不小心掉下去淹死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抱着这个心思,男人把大妞送给了滚滚河水,和老婆回家了。 第二天九点钟,郑大官人准时到了镇政府。翻阅文件,发现本镇只剩下一个老大难,解决了她,上级交给的任务,就胜利完成了。 郑大官人叫了几个助手,训了几句话,就带人向吊死鬼家走过来,他们一身正气,走起路来铿锵有力。 他们肩上背的不是医药箱,是责任。对党,对国,对人民的责任。 郑大官人走到吊死鬼家门口,忽然一抬头,看见上面挂着灵幡,里面正在办丧事。 郑大官人没敢贸然进去,找人问了一下,这才知道是大妞死了,掉进河里淹死了。 郑大官人是何等样人物?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呵呵一笑,说道:“是个人物。”然后转身就回去了。 本地风俗,孩子早夭,是不可以受人吊唁的,不然的话她投胎会有困难。 如果不是为了给郑大官人看看,吊死鬼一家恐怕都不会挂灵幡。 这一灾已经多过去了,但是他们一家并没有开心起来。 吊死鬼整天郁郁寡欢,毕竟自己的女儿养到了五六岁,忽然之间就没了,换做是谁也受不了。 这个办法是婆婆提出来的,她把婆婆也恨上了。 而老太太呢,吃斋念佛了一辈子,临老临老,想了这么个歹毒的主意,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也恨儿媳妇,你说这小娼妇,第胎生个儿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婆媳两个,本来就看对方一身的小毛病,这下可好,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吊死鬼的心情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虚弱。 直到有一天,吊死鬼和婆婆大吵了一架之后,感觉小腹剧痛,从两腿间留下鲜血来。 然后,她流产了。 出来的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不过已经死掉了。 婆婆一见这架势,更是疯狂的痛骂吊死鬼。 这一次吊死鬼没有和她吵,而是默默地垂泪。她哭了三天,两眼肿的快要看不见了。等到第四天的时候,身上有了些力气,就找了根绳子,拴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孙救死死 老太太虽然骂儿媳妇骂的起劲,虽然出了个主意溺死了自己孙女,可毕竟不是心肠歹毒,除了好事,什么事都做,除了坏事,什么事都不做的人。 眼看着逼死了自己儿媳妇,这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抑郁成疾,很快就病倒了。 人在病了之后,身体虚弱,往往能看见平时见不到的东西。话说老太太卧在病床上,这才发现,自己儿媳妇并没有去阴曹地府,而是留在了宅子里面。一到晚上,就挨个房间飘来飘去,说要找自己的女儿,要找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哪受得了这种惊吓?当天晚上就死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指着孙救死说:“你们给评评理,是不是这个人害了我们全家?” 李长庚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这个孙救死简直罪大恶极。” 孙救死目光复杂的看着李长庚,显然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叛变了。我心想:你还是不了解李大师啊,你看我,我早就习惯了。 老太太对李长庚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一个好人。” 我发现人做了鬼之后,会变得很单纯,判断好坏的标准这么简单。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把通缉犯的下落告诉我们了?”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说道:“还不行,你还没有帮我杀了孙救死。” 看样子老太太记性倒不错。 在这一瞬间,我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思考着用什么办法骗过老太太。 我们帮孙救死做一个替身?当着老太太的面杀了替身,然后换取通缉犯的下落?这种事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次了,我自以为应该可以出色的完成。 我正在思考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拖延个一两天,让我们从容准备替身的时候。李长庚忽然说:“好啊,就按你说的办。” 随后,他猛地转过身来,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拍在孙救死的天灵盖上。 孙救死显然没料到李长庚会突然下手,脸上的表情惊愕极了。随后,他的七窍里面流出鲜血来,他的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老太太和郑开放都欣喜的说道:“阿弥陀佛,我的仇人总算死了。” 这场面也是够怪异的。 我悄悄向孙救死那边挪了两步,我怎么也不相信,李长庚会真的杀了孙救死。可是我又明明白白看见,孙救死的魂魄已经被打出来了,而且魂魄身上的三盏本命灯火全都熄灭了。 本命灯火熄灭,那就不是生魂了,而是鬼魂,就算塞回到肉身里也没用了。难道说,孙救死真的死了? 我震惊的看着李长庚,李长庚一脸坦然,好像杀人杀习惯了似得。 我拽住李长庚,问道:“你搞什么?怎么把人杀了?” 李长庚说:“救樊姨啊。杀一人,救一人。咱们这买卖,虽然没有赚钱,但是至少不赔钱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长庚则笑眯眯的对老太太说:“事情我们已经办妥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们通缉犯的去向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茫然的跟着老太太向后宅走,而我满脑子都是:“这可怎么办?孙救死不是什么权贵,可是在孤马镇太出名了,谁不认识他?现在他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可怎么办?” “真不知道李长庚在抽什么风,孙救死一个无辜的人,怎么说杀就杀了呢?”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内心深处总也不愿意承认李长庚真的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了,可是,人确实死了,我该怎么解释? 这时候,我听到李长庚问老太太:“你们是怎么和那两个通缉犯搭上线的?” 老太太说:“这件事,是我儿子做的。” 话说老太太和吊死鬼基本上算是前后脚死的,相隔大概一个多月。老太太过头七,吊死鬼过七七。 结果这两只鬼就在宅子里撞上了。 说来也奇怪,老太太做人的时候,怕鬼怕的要死,可是有朝一日,自己也做了鬼,却迅速的适应了角色。 这时候她看见儿媳妇,非但没有畏惧了,反而又拿出来了婆婆的脾气,把她臭骂了一顿。 儿媳妇则想:我活着的时候就被你欺负了一辈子,死了死了,你还要欺负我?是不是下辈子你还要揪着我不放?那我也太惨了。 于是她把心一横,干脆和婆婆大闹起来。 两只鬼在宅子里打架,老太太的儿子只觉得阴风阵阵,一会刮倒了蜡烛,一会掀翻了供台。 老太太的儿子吓坏了,急匆匆的逃了出来,等出了大门才发现,手里还抓着一把纸钱没有扔。 他正惊魂未定的时候,街上来了两个人。是两个老头,这两个老头笑眯眯的走过来,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家里闹鬼,这种隐私的事,没有人愿意跟外人说。但是这时候老太太的儿子吓得六神无主,巴不得找个人倾诉一下,于是就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那两个老头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这种事简单。家里面的鬼魂不肯走,分明是有心愿未了。帮她们报了仇,自然就家宅平安了。 老太太的儿子听了这话,转身就要去拿刀。要杀了郑大官人。 毕竟要不是郑大官人到处送药,他们家大妞也不会死,老婆也不会难产,老母也不会病故。 老太太的儿子还算是明白人,没有把这件事迁怒到孙救死身上。 老头连忙拦住他,说你用刀杀了人,自己不是还得抵命吗?怎么这么蠢呢?我们教你一个办法,孙救死的药铺里面,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而郑大官人家的院墙外面,种着一些蔬菜…… 老太太的儿子不是傻瓜,这话一听就明白了。随后,他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到孙救死的药店,把毒药偷出来了。 然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撒在了郑大官人家的菜园里。 说起来,也怪郑大官人。明明已经身在高位了,还要清廉如斯,吃的菜居然是自家种的。这能怪谁?只能一命呜呼了嘛。 这些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听个稀罕,对于郑开放来说,那就是他们一家被人谋害的过程了。 他听得咬牙切齿,在孙救死死后,忽然发现凶宅这一家人,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老太太把郑开放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淡淡的说:“小子,你不用不服气,我们一家死了四口人,你们才死了两个人,你有什么不爽的?” 郑开放说道:“那能一样吗?你们死,那是自己找死。我们是被人害死的。” 老太太仰天大笑:“我们都是找死吗?村口姓王的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让你们害死的?村北姓李的大爷,他的孙子是不是被你们流产的?我家旁边那一户,是不是被你们逼着喝了药?” 郑开放说道:“孩子还没有生下来,里面没有魂魄,就不算活人……” 老太太破口大骂:“放屁,放屁。要不是你们害人,孩子怎么会生不下来?我不管什么有魂魄,什么没魂魄。我少了一个孙子。” 郑开放又说:“你们本来就不该违规生育……”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她悲愤的说:“好啊,生不生孩子还要听你们的了。你们郑家人做了官,就是不一样啊。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啊。也不知道真是为了什么规矩法律呢,还是为了脑袋上的官帽呢?” 老太太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她朝郑开放嘿嘿一笑,说道:“你想不想见见你爹?” 第二百五十六章 婴儿 郑开放大吃了一惊,随后又惊喜的问:“我爹还活着?”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他早就死了,只不过他的魂魄还在这里。” 郑开放高兴地说:“鬼魂在这里也行啊。” 李长庚显然对郑大官人不大感兴趣,就对老太太说:“能不能先告诉我们通缉犯的下落?说完了通缉犯的事,你再带着郑开放认亲,我们都不干涉。” 老太太淡淡一笑,说道:“你们不用着急,正好顺路,跟着我来吧。” 我们几个人只能跟着老太太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 说起来,这凶宅其实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不过这家人有点奇怪,祖上的时候香火旺盛,后来就认定渐渐稀薄,传到这一代的时候,只剩下吊死鬼的丈夫一个男丁。 所以他叔伯家的房屋,最后都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些房屋都是挨着的,他干脆开了几个门,砌了几道墙,把这些房子连在一块,所以看起来好像很大似得。 我们进了这小院,感觉这个地方和其他的院子都不一样。这里有活人气,打扫的干干净净,好像有人住着似得。 老太太说,我们要找通缉犯,也是这条路。我心里就暗暗提高了警惕,难道那两个通缉犯也住在这里? 考虑到他们两个马上就要投胎到樊姨肚子里做双胞胎,他们现在已经改已经是鬼魂了。我悄悄地把五帝钱拿了出来。 老太太带着我们径直走到一扇小门跟前,伸手把房门推开了,然后点了一支蜡烛。 烛光慢慢地亮起来,将屋子也照亮了,我发现这里是一间婴儿房。 地上有些凌乱的放着一些玩具,正中央有一个摇篮,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婴儿。 老太太指着那婴儿,献宝似得说道:“你们看,这就是我孙子,长得俊俏不俊俏?” 我心想:你孙子不是早产死了吗?怎么又有一个孙子?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里发寒。这哪是什么婴儿?根本就是一个白纸扎成的纸人。 纸人脸上画着一张拙劣的笑脸,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就要冒寒气。 李长庚也向纸人望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在:“老太太,我们以诚相待,已经把孙救死杀了。你干嘛要带我们来这个地方?还用这东西吓唬我们。通缉犯呢?” 老太太说:“我孙子这么可爱,怎么会吓着你们?” 她走到婴儿身边,晃了晃摇篮,说道:“有客人来了,该怎么和人打招呼?” 随后,我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好,欢迎来我家做客。” 这声音,分明是纸人发出来的。 我和李长庚都惊得目瞪口呆,而郑开放则扑过去,叫了一声:“爹。” 老太太伸手把郑开放拦住了,淡淡的说:“你乱叫什么?这不是你爹,这是我孙子。” 郑开放哭喊道:“这就是我爹。” 这时候,那摇篮里的纸人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我是他孙子。开放啊,咱们做错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我已经和他定了血契,当她八十年的孙子,然后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我在旁边听得暗暗赞叹:这老太太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啊。 郑开放说:“爹,他们是不是强迫你了?你不用怕,我今天带来了两位捉鬼大师。” 我和李长庚都皱了皱眉头。谁说要帮他了?这郑开放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郑大官人倒是看得开,他淡淡的说:“是不是强迫的,已经不重要了。订了血契,就不能更改了。你不用担心我了,你该去投胎转世了。” 郑开放只是大哭,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候,老太太忽然在郑开放耳边阴惨惨的说:“我还有个孙女呢。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了。要不然,我再用白纸扎一个女娃,你就做我孙女?” 郑开放打了个寒战。 郑大官人淡淡的说:“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无辜枉死已经很可怜了,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对郑开放说:“我没想打你的主意,我给你两分钟时间,如果你还留在宅子里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随后,老太太就坐在地上,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看样子是在计数。 郑开放重重的叹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向被困在纸人里面的郑大官人磕了几个头,然后扭头走了。 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了,老太太站起身来,走到一个小柜子跟前,从里面拿出来一封信。 她把信递给我们,说道:“这是他们写给我的信。你们照着上面的地址去找人吧。” 我接过信,发现里面的信纸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信封。信封上倒是有个地址,就是孤马镇下辖的一个村子。距离这里倒也不远。 李长庚看了看信封,说道:“老太太,不是我们信不过你,你不会骗我们吧?别等我们回头走了,你又偷偷的给那两个人报信。”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跟他们报得着信吗?他们帮了我家的忙,我们家也给了他们钱,早就两不相欠了。再者说了,我还要在这里陪我孙子长大,不会离开的,你们如果觉得我骗了你们,尽可以回来找我。” 我心想:我们还回来?那不正趁了您老人家的愿了吗? 我和李长庚没有再和老太太多说,就道了别,急匆匆的出来了。 走到前院的时候,我看见孙救死还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而他的魂魄,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正在他的尸体周围晃着。 我把孙救死背起来,对李长庚说:“你真把人杀了?” 李长庚满不在乎的说:“杀个人而已,你看你问来问去的,好像我胆子很小似得。行了,咱们走吧。” 随后,他随手抓过旁边大石头上的一支蜡烛,一马当先向宅子外面走去了。一边走,一边笑眯眯的说:“咱们两个,这也算是秉烛夜游了。” 我心想:“刚刚杀了人,还能有心思想什么秉烛夜游,李长庚真不是一般人啊。” 等我们走出凶宅之后,李长庚忽然停下脚步来了,他笑眯眯的回过头来,把蜡烛举在了孙救死面前。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这蜡烛很不一般,上面居然有三个灯芯。既然有三个灯芯,那就有三朵火苗。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反应过来了,对李长庚说:“这是他的本命灯火?” 李长庚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孙救死一张嘴,将那些本命灯火都吞到了肚子里面。随后,他的魂魄慢慢地恢复了原状。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本命灯火是可以短时间内离开魂魄的。只要不超过五步,不超过一天,完全可以复原。” 随后,他抓着孙救死的肩膀,用力的一推。 孙救死踉跄了两步,就扑倒在了自己的肉身上面。片刻之后,肉身醒了,他摇摇晃晃的站在地上。 这时候的孙救死,脸上的淡然消失不见了,他有点钦佩的对李长庚说:“不愧是捉鬼大师,好手段。” 李长庚一脸的沾沾自喜。 很快,孙救死就又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帮着郑大官人做检查。虽说是奉命行事,可是却是有不少胎儿死在我手上了。李大师,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化解这些怨气?”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那些胎儿还没有成型,魂魄还没有归位。老实说,他们无所谓生死,自然也没有怨气。倒是那些家属,对你很不满,他们是有点怨气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桃村 孙救死听了之后,又问:“那这些怨气,又该怎么化解呢?” 李长庚哈哈一笑,说道:“不用化解。人生在世,难免有朋友,有敌人,谁身上不带点怨气呢?你认认真真给人看病,凭着本心做事就可以了。有墙上那面救死扶伤的锦旗护体,你不会有事的。” 孙救死闻言,向李长庚郑重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向诊所走去了。 我和李长庚已经得到了通缉犯的地址,今天的计划算是大功告成了,于是我们两个就向纸扎店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个男人,他拖着一辆板车,上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总之他拉的很吃力。 这时候不过凌晨两点钟而已,有谁会大半夜的运东西?我虽然奇怪,但是也没太在意。但是当我们经过这人身边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使劲低了低头,好像在躲着我的目光似得。 我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谁?” 那人听了这话,顿时就慌了,仓皇的想要逃跑。不过很搞笑的是,他逃跑还舍不得身后的板车。 那辆车太沉重了,严重影响了他的速度,我和李长庚根本没费劲就把他抓住了。 抓到这个人之后,我才发现他不是活人,而是鬼魂。 我本想拿出手电筒来照照,看看这个家伙是谁,但是李长庚拦住我了。说想要看鬼的真面目,最好是用蜡烛。在捉鬼大师的烛光下,再能千变万化的鬼魂,也得露出真面目来。 于是李长庚点燃了蜡烛,我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我确实认识,不仅认识,刚才还见过面。 这不是郑开放吗? 李长庚又伸手把板车上的黑布掀开了,我更加瞪大了眼睛,那上面整整齐齐的摞着一车纸钱。 我问郑开放:“你这纸钱是从哪来的?” 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肯定是从樊姨的纸扎店偷来的。 没想到郑开放理直气壮地说:“我买来的。” 李长庚笑眯眯的问:“是不是一个中年女人卖给你的?叫樊姨的那个?” 郑开放马上点头说:“是啊。她人挺好的,还多给我两摞。” 郑开放说的有鼻子有眼,我和李长庚都笑起来了。随后就对他说:“你糊弄谁呢?樊姨病了,卧床不起,她能跟你做生意?还人挺好,多给你两摞。你就别吹牛了,樊姨什么时候多给过别人纸钱?” 李长庚也说道:“这些钱是你买来的?你用什么买的?用纸钱买的吗?别告诉我你死了这么多年,手头上还有真钱呢。” 郑开放哑口无言,最后一梗脖子,说道:“就是我偷来的,怎么样吧?” 李长庚说:“能怎么样?敢去纸扎店偷纸钱的鬼,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性质很严重啊,和人间抢银行差不多,我得把你收了,关个几百年。” 郑开放一听这话,顿时面如死灰,随后就哭起来了。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前孤马镇小学少先队大队长为什么突然落下泪来。 郑开放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这些纸钱,不是为了我自己偷得。这些年,我吃不饱,穿不暖,饥一顿,饱一顿。就算最苦的时候,我也没有动过偷东西的念头。你们不信?我的思想品德一直都是一百分。” 李长庚摆了摆手:“谁管你考试考多少分?我又不给你发奖状。你就说,为什么要偷纸钱。” 郑开放说:“我听说,血契不是不可以解开,只要告到城隍那里,他老人家认为血契不合理,就可以解掉。我还听说,城隍贪财,只问有多少纸钱,不问是非曲直。所以我只好偷了点纸钱,打算行贿。” 我问道:“你打算把你爹救出来?” 郑开放使劲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也难得你一片孝心,算了,这一车纸钱就算送给你了。” 李长庚说:“这纸钱可是值不少钱呢。起码得有五六百。郑开放,我希望你在投胎纸钱,再干一票,这次不要偷纸钱了,去偷真钱,偷到手之后给我们送过来。” 李长庚简直就是一个教唆犯。郑开放茫然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拽着板车走了。 我和李长庚进了纸扎店大门,发现店里面的纸钱明显少了一部分,都能感觉到屋子里有点空荡荡了。 好在现在樊姨还没有醒过来,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我和李长庚就一人倒在一堆纸钱上,很快就睡着了。 我们太累了,也顾不得什么晦气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 我是被一阵叫骂声吵醒的。不是樊姨的声音,是一个老头子的。 李长庚爬起来,揉了揉耳朵,说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你看看外面那个人,声音没有樊姨大,腔调没有樊姨华丽,骂词又不如樊姨丰富。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三句话是重复的了。等樊姨醒过来,得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孤马镇骂架之王是谁。” 我看着李长庚,说道:“你能不能关注点正事?” 李长庚一副浪子回头的样子,说道:“对,有道理,我应该关注正事。” 然后他拍了拍肚子,向后院问道:“饭熟了没?” 李长庚去找饭了,我则侧着耳朵听了听老头在骂什么。很快我就知道了,老头家的板车丢了。这老人家不知道是谁干的,干脆站在大街上骂,希望那个贼听到之后可以脸红一下,也算是报了一点仇。 街上有些闲得无聊的人围着老头问东问西,充当了福尔摩斯,你一言我一语的怀疑自己的乡亲。而我没有这个性质,我也走到后院去找饭了。 我们醒来的时候是半上午,吃完饭已经是中午了。 李长庚拿出那封信来,对我说:“咱们尽早动身,去把那两个鬼魂找回来吧。拖得时间越久,樊姨的身体越差。” 我点了点头,和李长庚出发了。 那个村子叫桃村,据说早间年曾经有一片桃林。现在桃林倒是不见了,那里种着很多苹果树。 那个村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靠种果树过活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去果树地里干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有几个老太太正坐在树荫下面乘凉聊天,我和李长庚走过去,先打了声招呼,问了声好,然后一脸诚恳的说:“我们来这里找两个人,你们知道他们家在哪吗?” 然后我们把通缉令拿出来了,一脸紧张的等待着。 我们没办法不紧张,这种小村子,几乎每一户之间都通过亲,有血缘关系,甚至往上翻几辈都是一家人。 他们看见生面孔就很警惕,如果认为你有敌意的话,你就算说破天也找不到人了,就算能找到人也带不走。 当然,我们也不是要带走这两个通缉犯,而是好好警告他们一番,让他们不要给樊姨惹麻烦。 那几个老人看了通缉令两眼,倒没有难为我们,痛快的指了不远处的一间瓦房,说道:“他们的家就在那里。他们是外来户,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座宅子里。” 我们答应了一声,抬脚就向那边走,走了两步,我又退了回来,问那老人:“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在宅子里住着?” 老人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更纳闷了:“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活着?在宅子里生活?” 老人说:“是啊。唉?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我和李长庚生怕被问出马脚来,狼狈的离开了。 走远了之后,我小声问李长庚:“这种情况正常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人还没死,怎么可能就要投胎了?太邪门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肉 站在街上瞎猜,什么都猜不出来。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就向那座宅子走去了。 那宅子在一条巷子深处,巷子很窄,两旁还长满了大树,我们走进去之后,只觉得那些大树遮天蔽日,周围的光线一下就暗下来了,好像突然间进入了黄昏一样。 我们走到那扇门前,黑色的门楼,黑色的门框,黑色的门板,上面两个铜环,因为经常使用,被磨得锃光瓦亮。 这一切都标明,这是一座普通的院子,里面住着的人也没有任何异常。 我低声问李长庚:“里面有鬼气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我闻不出来。是不是这门板太厚了,把气息都隔绝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我心想:“两块破门板而已,能隔绝鬼气?” 这时候,李长庚已经推门进去了。 我跟在他身后,发现院子里面种着两棵大槐树。这两棵树很大,枝杈很多,应该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其中一棵枝繁叶茂,好像还能再活百十来年。而另一棵,大部分树枝已经枯死了。紧接着我又发现,其实并非如此,这棵树的枯枝上面,又长出新芽来了。 我正看着两棵树出神,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说:“人在那里呢。” 我扭头一看,发现大树下面坐着两个老头。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分明就是通缉令上的王老头和纪老头。我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了。 我是兴奋,不是紧张。 面对两个快要老死的老头,我又什么紧张的?就算让他们两条腿,他们也跑不过我。 我和李长庚一边观察他们两个,一边缓缓地走过去。 那两个老头正在下棋,他们很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个。 石头刻成的棋盘,黑白分明的棋子,再加上两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我忽然觉得这个平凡的小院有点不平凡了。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两位,我们有事找你们。” 那两个老头根本不回答,他们皱着眉头看着棋盘,好像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只有棋盘旁边的两杯清茶,散放着幽幽的香气。 我又提高了声音,说道:“两位……” 其中一个老头有点不高兴的抬起头来,说道:“有天大的事,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 另一个老头也说:“就是,这棋盘里面包罗万象,简直就是一方宇宙,怎么能让人打扰?” 两个老人又陷入到了沉思之中,我和李长庚只好等着。 我们不着急,这两个老头已经是煮熟的鸭子,盛进盘子里,早一分钟是吃,晚一分钟也是吃,我们就耐心等等吧。没准为了救樊姨,还用得着他们两个。 于是我和李长庚找了两个板凳,在棋盘旁边坐下来了。 我也下过围棋,算不上高手,但是基本的棋理还是懂的。只是现在这盘棋,我有点看不明白了。 我正在研究的时候,纪老头两手拈出来一颗白子,啪的一声,放在了棋盘上,信心十足的看着王老头。 我看的眼睛都直了:这白子怎么能放在这呢?这不是瞎玩吗? 谁知道王老头点了点头,感慨说:“妙招,妙招啊。神来之笔,难以想象。” 随后,他又拈出来一颗黑子,放在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笑眯眯的说:“可惜,我是棋高一筹啊,我赢了。” 纪老头仔细看了看,叹息了一声:“我输了,甘拜下风。” 我实在忍不住了,跳起来说道:“你们俩会不会玩?怎么就赢了?怎么就输了?什么叫围棋?你们至少得围一下吧?你看看这里,你看看……” 李长庚拽了我一把,低声说:“小风,别丢人了,他们玩的是五子棋。” 我:“……” 妈的,一个五子棋还整的这么仙风道骨的…… 两个老头喝了一口茶,缓缓地站起来,微笑说道:“两位,你们找我们有事?咱们到屋子里聊吧。” 我们答应了一声,就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我发现这里的摆设很简单,里面有两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一块很大的肉。目测要有七八十斤。 王老头拿出来一把锃光瓦亮的刀,从上面割了一块肉,然后一口吞下。向纪老头美滋滋的说道:“承让,承让,哈哈。” 纪老头有点眼馋的看着王老头,然后又故作潇洒的说:“没什么,我输了嘛,愿赌服输。” 我问王老头:“你们在下棋打赌?” 王老头点了点头:“是啊,赢棋的人可以吃一块肉。” 我干笑了一声:“那这么一大块肉,不会放馊了吗?” 王老头笑眯眯的说道:“不会,不会,你不懂,我们这肉……” 纪老头清了清嗓子,问道:“两位,你们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我正要问他们一下,最近有没有做古怪的梦,比如梦见自己变成了胎儿。 谁知道李长庚对这两个人说:“我们是镇政府的。最近县里面要给百岁老人发养老津贴。我们受镇长的委派,每个村子,挨家挨户的走访,看看有没有百岁老人。两位老爷子,你们多少岁了?” 我有点不解的看着李长庚。不过我知道,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我也没有拆穿他,而是努力地做出来一副青年干部的样子。 王老头哦了一声,说道:“因为这个事啊。我还没有一百岁,远着呢。” 纪老头也说:“是啊,你见过一百岁的老头还能吃肉的吗?” 李长庚哈哈一笑,说道:“两位老爷子,那我在这里祝你们长命百岁了。再过几十年,我再来给你们发津贴。” 两个老头嗯了一声,又把我们送出门来。 等我们出来之后,我低声问李长庚:“怎么回事?咱们来之前不是这么商量的啊。” 李长庚低声说:“情况有变,我看过了,这两个人都是活人。” 我说:“是活人,那又怎么样?” 李长庚说道:“不仅是活人。从他们的本命灯火来判断,他们还不到二十岁。” 我瞪大了眼睛:“不能吧?那两个老头都老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不到二十岁?” 李长庚说:“所以,他们才更加的不对劲啊。” 我笑着说:“那又怎么样?以咱们的本事,直接问不就行了?看他们颤颤巍巍的,可能是早衰吧。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李长庚叹了口气:“你这是无知者无畏啊。你就不觉得桌子上那盘肉有点奇怪吗?” 我皱着眉头问:“怎么奇怪了?” 李长庚说:“你没认出来,那是什么肉?” 我挠了挠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一大块肉而已,我哪知道是什么肉?说实话,你把猪肉和牛肉放在一块让我分,我都分不出来。” 李长庚一脸鄙夷的看着我。片刻之后,他神神秘秘的说道:“那是人肉。虽然割的只剩下一团肉,但是绝对没错。” 我震惊的看着李长庚,又看了看身后的小门。想象着那王老头割下来一块人肉,一口吞到肚子里的场景,不由得一阵犯恶心。 我全身寒气直冒,说道:“他们吃人?报警,咱们得赶快报警。” 李长庚拽住我,说道:“你听我说完,你以为,那块人肉就这么简单吗?在那间屋子里,你问王老头,肉是不是怕坏。王老头说肯定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使劲摇了摇头。 李长庚说:“因为,那块肉,或者说,那个人,他还活着呢。活人的肉,怎么会坏掉?” 这下我彻底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晚饭问题 李长庚很同情的拍我的背,一边拍,一边叹气,说道:“小风啊,你太脆弱了。比就是一团肉嘛,猪肉也是肉,人肉不也是肉?煎炒烹炸一下,味道都一样。不过……这两个老头居然生吃,确实有点太野蛮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把早上的饭都吐出来。 等我吐完了之后,总算好了一点。不过肚子里空荡荡的,我感觉很饿。 李长庚向周围看了看,说道:“这小村子也没有饭馆,你忍一忍吧。” 我说:“我太饿了,恐怕忍不到回家。” 李长庚说:“谁说咱们要回家了?晚上还要看看这两个老头的真面目呢。” 我苦着脸说:“李大师,到时候我早饿死了。”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要不然我教你几手辟谷?” 我使劲摆了摆手:“你别玩我了行不行?我现在学那还来得及。” 李长庚嘿嘿一笑,指着村子外面说:“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外面一片果树地,我们去偷点果子不就行了?” 我眼前一亮,心想:对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里有一大片苹果树。现在苹果也熟的差不多了,吃上几个,虽然不如大鱼大肉,但是也能填饱肚子。 想到这里,我就拉着李长庚去了。 …… 一小时后,我趴在田埂上,拉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李长庚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语重心长的说:“小风,看来人还是不能干缺德事啊。你看看,你才偷吃了几个苹果而已,就快要把肠子都拉出来了。唉,我是见过报应,但是没见过报应来这么快的。” 我苦着脸说:“屁的报应啊,这是农药残留。”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原来是农药残留。小风,你上过大学就是不一样,我就不懂这个。”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李长庚,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说他装不懂吧,他说的很真诚。说他真不懂吧,怎么他刚才死活不吃苹果,结果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呢? 我正纳闷,李长庚把我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村子里面走。 我叹了口气,说道:“别去了。里面没有诊所,我早看过了。十里八乡的,要看病只能去镇上,孙救死那里。” 李长庚奇怪的问:“那要是得了急病呢?” 我叹了口气:“那能怎么办?要不然你以为这穷乡僻壤的,死亡率怎么那么高呢?” “学医的人啊,谁乐意呆在这大山里边?缺水少电,整天被蚊子咬。说起来,孙救死这个水平,去县城也绰绰有余,可是他甘愿守在孤马镇,这一点就功德无量啊。” 李长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我一抬头,发现他还是在往桃村的方向走,连忙叫住他:“你怎么不带我去镇上?” 李长庚说:“小风,你也太高估我的体能了。我现在也饿着肚子呢,让我把你背回到孤马镇?还没走到,我就先累死了。咱们先去桃村,找个人家,给点钱,弄口饭吃。” 我瞪着眼睛问:“你带钱了?” 李长庚说:“瞧你这话说的,穷家富路,出门能不带钱吗?” 我一把揪住李长庚的头发:“你又耍我是不是?你带钱了,怎么还让我来摘苹果吃?” 李长庚疼的呲牙咧嘴,求饶说:“小风,我还背着你呢。你就算要杀驴也得卸了磨啊。我是带钱了,可是带的钱不多啊,我想的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们对姓王的老头,姓纪的老头,不是打算先礼后兵吗?我本来打算用这些钱贿赂他们呢。” 我说道:“你糊弄谁呢?咱们来之前都以为这两个老头是死人。你用什么钱贿赂他们?你用真钱贿赂,他们能收吗?” 一路争吵着,我们已经来到了村子里面。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村口有一家正在做饭,饭香从里面飘出来,我身上顿时开始冒虚汗了。 人就是这样,不怕目标遥遥无期,就怕目标触手可及。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人有三急,距离厕所越近,憋不住的可能性就越大。 李长庚显然也饿坏了,背着我直接进了小院。 院子里面有个老太太正在炒菜,看见我们双眼露出饥饿的光芒,连忙抄起一个锅盖,把菜锅盖上了。然后拽出来一只烧火棍,指着我们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尽量善良的说:“老人家,你不要误会,我们是过路的,就是讨口水喝。” 李长庚说的很有技巧,先套套近乎,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就好办了。 谁知道老太太根本不信我们这一套,她大声说:“小后生,你还想骗我?你们俩这眼神,分明就是饿狠了。六一年的时候,遍地都是这样的人,老太婆看得多了,还认不出你们来?”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我们无话可说了。 李长庚只好说:“我们不白吃饭,我们给钱。” 老太太一听说有钱,态度立马就变了:“一碗饭十块钱。” 李长庚有点委屈的说:“贵了吧?” 老太太说:“我不逼着你们吃。” 我们不想再找别的人家了。看这老太太的德行,就知道这一村子是什么人。 我们俩在饭桌前做好了,老太太就朝屋子里面喊:“铁牛,出来吃饭了。” 里面答应了一声,走出来一个黑大汉。这黑大汉满头乱发,生着虬髯,拳头比碗还大,小腿比柱子还粗。 我看的直咧嘴,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这要是一拳砸在我身上,我能不能受得了? 我和李长庚坐下来,默默地吃饭。在这期间,我发现在这位铁牛的精神不大正常,于是我吃的更快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犯病?万一疯起来把我打死了,他也不用判死刑…… 我们两个一人吃了两大碗,一共四十块钱。 李长庚低声问我:“小风,你身上有劲没?” 我说:“有劲了,怎么了?” 李长庚递给我一个纸包:“一会你给钱就行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得去趟茅房。” 我嘿嘿的笑:“报应来了吧?现在换你拉肚子了。” 李长庚点头说:“是啊,是啊。太特么倒霉了。” 李长庚走了,我把纸包打开,嘴里嘀咕着:“一碗饭十块,我们一共吃了四碗,一共四十块……” 随后,我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我苦着脸抬起头来,对老太太说:“老奶奶,我这钱面额有点大,你能找的开不?” 老太太说:“多大的都能给你找开。” 我从纸包里面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递过去,说道:“这是八个零,挺吉利的。” 老太太接过去一看,立马把钱扔在地上了:“你这是咒我呢?铁牛,给我揍他。” 我伸手把桌子掀翻了,阻了铁牛一阻,一边逃跑,一边大叫道:“老奶奶,对不住了,来日双倍赔给你。” 随后,我就逃出了门外。 铁牛虽然凶悍,但是身子有点笨重,我脚下生风,跑了一阵就把他甩开了。 然后我看着手里的纸包就开始破口大骂:李长庚这王八蛋,拿着纸钱就敢去吃饭? 看来他之前说的没错,这钱就是用来贿赂那两个老头的。 我坐在街边,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然后向老太太家走去。然而,我等了好一会,李长庚并没有出现,我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回孤马镇了。 不过我想了想,感觉这种可能性不大。樊姨等着救命,他应该分得清轻重。 我想了想,就向老头家走去。今天晚上,李长庚应该会去那里。 第二百六十章 分肉 桃村很小,我只用了五分钟就到了那两个老头家门口。其中有三分钟还是担心他们听到,所以一进巷子我就放慢了脚步。 那段土墙不高,我趴上去,悄悄地向里面看。 我看见那两个老头正坐在院子里面,这一次他们玩的是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和下棋不一样,这东西分出输赢来很快。不到一分钟,王老头胜了,他欢呼一声,兴冲冲的跑到屋子里面去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去吃肉了。 几分钟后,王老头出来了,又和纪老头比划。这一次是纪老头胜了,他也欢呼着跑到了屋子里面。 我趴在院墙上,心想:看样子他们的晚饭是最丰盛的啊。 也不知道他们比划了多少次,这两个人似乎都吃饱了,于是挺着肚子坐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 王老头说:“咱们俩这样你赢我,我赢你的,有意思吗?” 纪老头说:“你什么意思?咱们一拍两散,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王老头说:“你怎么总想着走呢?离了我,你活得下去吗?” 纪老头说:“你别扯了,没有你我活的更自在。” 王老头笑了笑,微闭着眼睛说:“可惜啊,咱们俩谁也离不了谁。刚才我那话的意思是,咱们也别整天赌来赌去的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咱们就把那块肉平分了不就行了吗?狼吞虎咽,今天晚上就把他吃光。” 纪老头纳闷的看着王老头:“你不用这么心急吧?” 王老头说道:“我是不能不心急啊。今天来的那两个人,你注意到没有?他们有身体。” 纪老头纳闷的说:“有什么问题?他们不是镇上派来的?” 王老头冷笑了一声:“纪兄,你还是不了解这帮人啊。要是真有什么养老津贴,从县长那里开始,就会受到层层剥削,镇长,乡长,村长,队长……等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每人能分到二十块钱就算多的。就这么二十块钱,还值当的派两个人来调查?” “第二,如果他们真是镇上派来的。见了我们哥俩之后,为什么不索要好处?你以为,这世界上真有大公无私的清官不成?” “第三,如果他们真是上边来的,就村长那德行,为什么不跟着来?万一把这两位巴结好了,他能再升一级呢?” 纪老头听到这里,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假的?” 王老头嗯了一声。 纪老头又问:“那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王老头淡淡的说:“他们是偷东西的,他们要来踩点?” 纪老头说:“他们来偷东西?咱们这有什么可偷的?” 王老头冷笑了一声:“屋子里面那块肉,不就是可偷的东西吗?” 纪老头沉默了。 王老头微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他们两个人,不是一般人啊。那个年纪大点的,一脸风霜,显然走过很多地方。而且他呼气的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样,显然是修行过的。至于那个年纪轻点的,他少了一盏本命灯火。显然也是此道中人。” 纪老头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听你说的振振有词,我还是有点怀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缜密了?” 王老头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什么心思缜密,什么仔细分析,全都是假的。我能知道他们不对劲,因为我之前见过他们,见识过他们的手段,见识过他们干的事。” 纪老头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去分肉。这种东西,吃到自己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两个老头健步如飞,一阵风一样的跑到屋子里面去了。哪有半点老态? 在他们两个进屋之后,我也翻过围墙,悄悄地走了过去。 他们并没有关门,估计是已经等不得了。我趴在门框旁边,探出头去向里面望了一眼。 我看见王老头和纪老头,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明晃晃的刀,比划着要分桌上的肉。 这时候灯光昏暗。恍惚间我看到那不是一块肉,而是一个人。 我看了两秒钟,忽然发现这个人的体型有点面熟,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樊姨吗? 我热血上涌,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然而,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捂住我的嘴,将我按倒在地上了。 我使劲的扭过头去,看到我身后的人是李长庚。 李长庚一脸严肃,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霸王餐的事,对不住啦。” 都这时候了,我那还有心情想霸王餐?我使劲的抬头,去看屋子里面的两个老头。 我以为他们已经把樊姨分尸了,然而,等我去看他们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停下来了。 王老头说:“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纪老头说:“咱们先分肉吧,免得夜长梦多。” 王老头摇了摇头:“不行,小心无大错,我得先确定外面没有危险。不然的话,为了一口吃的送了命,那可就是笑话了。” 纪老头嗯了一声,说道:“那你去吧。这些肉我给你留一份。” 王老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跟我一块出来,我信不过你。” 眼看这两个老头就要走出来了,李长庚从身上掏出来一张黄纸,咬破指尖,用极快的速度在上面画了一个小人。然后在小人身上写了樊姨的生辰八字。 他捏着黄纸抖了一下,那张纸就轰的燃烧起来了。浓烟滚滚,将我们遮在其中。等烟气消散之后,我发现樊姨出现了,她手里提着一只灯笼,一脸气愤的看着正屋。 不得不说,这个纸人替身,做的太成功了。 王老头和纪老头从屋子里面跑出来,一抬头看见樊姨站在院子里,也是吓了一跳。 樊姨指着他们两个骂道:“你们这两个死剁头的。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难道你们不想投胎转世了吗?” 起初的时候,王老头和纪老头确实被樊姨吓了一跳,不过那是因为措手不及。等他们回过神来之后,脸上就带了神秘的笑容。 王老头淡淡的说:“我们当然不想投胎转世,这一世活的好好地,干嘛要投胎?” 纪老头也说道:“名义上,你是我们的母亲。儿子不就是要吃空父母吗?我们做的有什么不对?” 樊姨大怒:“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来路?” 王老头说道:“我们是什么来路,你就不用管了。你赶快回去吧,不然我们的肉就不新鲜了。” 随后,这两个老头开始向外面干樊姨。 他们的本领并不差,就是一只厉鬼在这里也挡不住,更何况樊姨只是用黄纸画出来的一个替身? 很快,樊姨就趔趄了一下,撞在一棵树上面。随后,他变成了一团纸灰,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王老头和纪老头马上反应过来了。他们喝道:“这是替身,正主一定在院子里。” 随后,他们猛地关上了大门,摆出来一幅瓮中捉鳖的架势。 我对李长庚说:“你有胜算吗?”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想骗你了。这两个人,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厉害多了。我的胜算并不大。” 既然没有胜算,就不能轻举妄动。我和李长庚躲在阴影中,眼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这时候,咣当一声巨响,院门被踢开了。有一个黑大汉跳了进来,大声叫道:“白吃了饭,就想走?” 我心中一喜:“想不到是这小子来解围了。” 然而,我还没有喜悦两秒钟,就看见铁牛向我们这边指过来,大声说道:“还藏什么?我看见你们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死 常听人说,心思单纯的人,因为无忧无虑,所以耳聪目明,身强体健。今天我算是信了这话了。 我和李长庚藏得这么隐蔽,就连王老头和纪老头都找不到我们的位置,没想到一眼就被铁牛点破了。 如果只有一个铁牛,那倒没什么,我们俩尽可以翻墙逃跑,量他身子笨拙也追不上我们。 可是加上一个王老头,再加上一个纪老头,我们俩就有点危险了。 果然,这两个老头目光如电,马上向我们看过来了。连一秒钟都不到,他们就发现了我们的踪迹,然后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一边走,王老头还很悠闲的问道:“铁牛,这两个人怎么得罪你啦?” 铁牛闷声闷气的说:“他们吃了饭不给钱。” 王老头嗯了一声,说道:“白吃人家东西,确实该打。” 铁牛说:“他们不光不给钱,还给了一张纸钱。娘都气哭了。” 纪老头咦了一声,说道:“纸钱就不是钱了吗?铁牛,人家给了钱,你还要打人家,这可有点不对啊。” 铁牛有点懵了,挠了挠头,说道:“纸钱也算吗?纸钱又不能花。” 纪老头说:“纸钱现在不能花,等你死了不就能花了吗?” 铁牛恍然大悟:“对啊。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他向我们两个憨厚的一笑:“好啦,你们不用藏着了,我不揍你们了。” 他挠了挠头,转身回去了,院子里面就只剩下了王老头和纪老头。 这两个老人将我们的退路都封死了。他们正在一步步逼近。 李长庚向我手里塞了一把刀。我发现这把刀并不长,但是很锋利,模样有些面熟。 我看了一会,发现刀柄上刻着两个字:山妖。 我惊讶的问李长庚:“山妖的刀怎么在你这里?” 李长庚说:“上次临走的时候,我跟他们借来的。” 随后,他也拿出来一把刀,我看见刀身上刻着“黑面神”。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李长庚:“他们为什么把刀借给咱们?难道他们打算退到深山老林里,再也不出来了?” 李长庚指了指前面说:“咱们哥俩要死了,你能不能专心点?我选王老头,你选纪老头,有没有信心?” 我看着一脸狞笑的纪老头,有点绝望的说:“我能有信心吗?”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信心。” 随后,他提着刀冲出去了。我知道,他要打老头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老头见我们藏在阴影中,一定以为我们怕了,不敢出来了。像是小羊羔一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直到被人抓到案板上,用刀子放血。 而我们反常的冲出去,一定会让他们错愕一秒钟,这一秒钟,就是我们活下来的希望。 我想这些的时候,已经跟着李长庚冲出去了。我的刀尖直直的对准了纪老头的心脏。 这已经是下了杀手了,如果纪老头躲避不及,这一刀能把他扎穿。 我现在很紧张,不是紧张杀人之后怎么办,而是紧张这一刀能不能杀了纪老头。只要纪老头不死,下一秒钟要死的人就是我了。 噗地一声,我的刀触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很快,刀就刺穿了他。然后我的手掌接触到了纪老头的身体,那把刀已经扎进去了。 我心中一喜:“原来这纪老头也不过如此啊。被我一刀就干掉了。” 纪老头身子向后仰,连带着我的刀,一块摔倒在地上。 我扭头看了看,李长庚也把王老头杀掉了。 这时候,我心里还涌起浓浓的后怕来。我们俩,杀人了。 桃村很小,这两个老头几天不露面,马上就会被人察觉,然后顺藤摸瓜,我们这两个外来人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更不妙的是,我们曾经请县公安局的人帮忙画这两个老人的画像。这下好了,只要案子报到县公安局,我和李长庚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 我们说杀的是鬼,是妖。可是政府的人能信吗?两具尸体直挺挺的躺在这里,一句杀鬼就可以搪塞过去吗? 就算有周牧臣保着我们两个,徇私枉法,悄悄把我们放了,四里八乡的村民会答应吗? 我正在胡思乱想这些,李长庚对我说:“你干什么呢?快把刀捡起来,人在刀在,武器怎么能丢下。” 我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拔刀。然而,等我把刀拔出来之后,顿时就发现不对劲了,老头身上没有流血。 他身上不仅没有血迹,就连胸口上的伤口也在迅速的愈合,片刻之后老头的胸口上只有一道难看的疤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了。 我对李长庚说:“你看,这两个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纪老头忽然一跃而起,伸手向我的心脏扎过来。 他手里没有武器,但是他的手就像是武器。长长的指甲,如同锋利的刀片。 我迅速的向后退,没想到后背撞在一棵老槐树上,疼得我咧了咧嘴。 这时候,纪老头已经来到我身前了。他一手抓住我的衣领,另一手向我的心口扎过来。 我看出来了,他似乎有某种癖好,喜欢把人的心脏挖出来。至于挖出来之后是丢掉还是吃掉。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关心,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他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这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眼看着就要死掉。李长庚忽然说:“老人家,你别动手,不然的话,你的朋友可就死了。” 纪老头果然停下来了。我也趁机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李长庚把刀架在了王老头的脖子上。 我心里打鼓:“纪老头会同意交换人质吗?但愿他同意,不然我真的完了。” 谁知道纪老头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杀,你快杀了他啊。” 我和李长庚顿时傻眼了。 王老头闭着眼,一副等死的样子。而纪老头还在不断地催促李长庚:“你快杀了他。你如果杀了他,我就放了你的朋友。”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在说真的,还是说反话讽刺我们。 李长庚试探着问:“你……这是何苦呢,大家和气生财,多好?” 这里的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个个咬牙切齿,剑拔弩张,李长庚居然要和气生财,这话实在是有点太虚幻了。 李长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是杀了姓王的,你一定会放人?你发誓?” 纪老头使劲点了点头:“我发誓,你杀了他,我立马放人,不然的话,让我天打雷劈。咱们都是同道中人,你明白,这种誓不是能随便发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然后对王老头说:“老爷子,对不住了。我得借你的人头一用。” 随后,他手中的快刀一划。就把老头的脑袋割下来了。 扑通一声,硕大的人头掉在地上,又滚了两滚。随后,王老头的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胸口上的伤痕可以愈合,人的脑袋掉了,难道还能长出一个新的来? 我感觉王老头不会活过来了,可是我依然紧张的看着那里。 这时候,我听到李长庚的声音幽幽传来:“老爷子,人我已经杀了,你是不是该放人了?” 纪老头说:“他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李长庚微笑着说:“他真的被我杀了。形神俱灭,不信你自己看。” “是吗?”纪老头一脸感兴趣的走过去。这时候,李长庚忽然大喝了一声:“杀。” 我打了个哆嗦,福灵心至,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尖刀,把纪老头的脑袋砍下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逃走 纪老头和王老头一样,扑倒在地,而我也手脚发软了。 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受我控制了。几分钟前,我一刀扎进别人的心脏里,几分钟后,我居然连他的脑袋都砍下来了。 我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变态,向杀人狂魔迈进,这种感觉很阴暗,很不好。 李长庚对我说:“咱们快走吧,这两个人根本杀不死。” 我问李长庚:“他们为什么杀不死?” 李长庚说:“我哪知道?你没看他们的脑袋又要长出来了吗?” 我扭头一看,发现王老头和纪老头的脖腔里面,都多出来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的凸起,这个凸起还在逐渐变大,估计再有几分钟,就会变成两颗新的头颅。 李长庚拽着我说:“快走吧。等咱们研究清楚了他们俩是怎么回事再回来。” 我答应了一声,就朝门口跑去,结果刚刚跑到门口,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他将我们的去路拦住了。 我抬头一看,这人是铁牛。 铁牛依然一脸憨厚,对我们说道:“我走到半路上又回来了。” 我回头看了看,王老头脖子里的脑袋已经有长大了一圈。 李长庚好奇的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铁牛说:“我想了想,老爷爷说得对,纸钱也是钱,可我还没找钱呢。可是我不太会算账,我应该给你们找多少零钱?”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要了。” 随后他就要出去,谁知道铁牛伸手把大门拦住,说道:“是你们的钱,我不能要。不算清楚账,谁也别走。” 李长庚一脚跺在铁牛的脚面上,铁牛疼的奥的一声,叫了一嗓子,捂着脚面开始跳。而我和李长庚趁机逃出去了。 我们俩逃到了外面的果树地里面,坐在树干上一个劲地喘气。 片刻之后,村子里面亮起来了两只灯笼。这两只灯笼一东一西,在村子里面找了一圈,然后又向村子外面找过来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两只灯笼的主人就是王老头和纪老头。他们俩又活过来了,而且正在找我们。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那两只灯笼居然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好像他们能感应到我们的藏身之处似得。 李长庚说:“咱们俩得把他们引开。” 随后,他向左右望了望,忽然扑通一声,跳到树下面,几秒钟后,他抓起来了一只老鼠。 那老鼠身上滚满了泥巴,脏兮兮的,我看见了就直咧嘴。 而李长庚用小刀划破了老鼠的小腿,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了进去。 这样又是人血,又是老鼠血的,实在是太不卫生了。 我对李长庚说:“你不怕得鼠疫啊。” 李长庚说:“兄弟,咱们要翘辫子了,什么鼠疫不鼠疫的,回头找孙救死打预防针吧。来来来,你也滴上一滴。” 我已经大概明白李长庚要干什么了,就把自己的手指也咬破了,把血滴在了老鼠身上,然后问道:“这是替身?” 李长庚嗯了一声:“那两个老头精明的很,普通的替身可能骗不了他们,希望这个替身有用。” 随后,李长庚把老鼠放跑了。 那老鼠刚刚挨了刀,对人类怕的要命,马上一瘸一拐的逃走了。 李长庚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地念叨:“跑吧,跑吧。跑的越远越好,它逃走了,咱们就安全了。” 随后,李长庚又坐到了树上,裁了两张黄纸。递给我一张,说道:“来,贴冥纸。” 黄纸贴到人脸上,就如同尸体贴上了冥纸,可以隔绝活人的气息。用人的眼睛当然可以看到我们,但是那些邪物就很难感知到我们了。 我们两个正躺在树上,紧张的等待着,忽然听到树下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的歪了歪头,发现那只老鼠去而复返,正在树下挖洞。 我看了看李长庚,他也是一脸的纳闷和焦急。 老鼠进洞不久,就又出来了,它嘴里面叼着一只还没有长毛睁眼的小老鼠。 李长庚说:“原来孩子在这里啊。大难临头,不肯独自逃生,有情有义,不错啊。现在它把孩子也带走了,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我们彻底安全了。” 我看见两只灯笼已经到了百步之内,我们要逃跑也来不及了,于是苦笑了一声,说道:“李大师,你见过那只老鼠生崽,一窝只生一个的?” 话音未落,那只老鼠又回来了。然后一扭一扭的向老鼠洞里面钻过去。 李长庚看的目瞪口呆,忽然他又紧闭上眼睛,直挺挺的躺在枝杈上,一动不动了。 我知道,王老头和纪老头已经到了,于是我也闭上眼不动了。 我听王老头说道:“我感觉他们在这里。” 纪老头也说:“我也感觉在这里。不过怎么见不到人?” 我悄悄地睁开眼睛,向下面看了看,两个老头都把灯笼丢在旁边,趴在地上嗅来嗅去。 片刻之后,王老头说:“在地下。” 纪老头嗯了一声:“想不到这两个人还会遁地术。了不得啊。” 王老头没有答话,两手疯狂的挖着土。 他们已经很老了,可是偏偏动作敏捷,力大无穷,片刻之间,就挖出来了一个大坑。那只老鼠,和它的子孙当然未能幸免。 只不过两个老头根本就没有在意一只老鼠。他们仍然专心的挖着坑。 那老鼠叼起最后一只幼崽,急匆匆的走了。 老鼠在的时候,两个老头还在一门心思的找我们。等老鼠一走,他们马上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王老头说:“他们要逃。” 纪老头叫了一声:“快追。” 他们甚至没有起身,身子贴在地上,朝着老鼠逃走的方向冲过去了。 我问李长庚:“咱们走不走?” 李长庚摇了摇头:“咱们没有时间逃走,不如留在这里,也许有一线生机。” 几秒钟后,老鼠被两个老头抓住了。他们气急败坏,一个劲的叫骂。 王老头要把老鼠杀了。但是纪老头拦住他了,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老鼠虽小,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王老头说:“你别跟我扯淡。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你会在乎一只老鼠?你到底想出什么幺蛾子?” 纪老头在王老头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王老头嘿嘿笑了一声,点头答应了。 随后,这两个老头提着灯笼径直回村了,居然没有再找我们。 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我和李长庚从树上溜下来了。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还是得回去。不然的话,他们要分樊姨的肉,我估计樊姨撑不过这一晚。” 李长庚点了点头:“这一次,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咱们看清楚了再动手。” 回去的路上,我对李长庚说:“樊姨的肉,代表了什么?” 李长庚说:“现在还不清楚,可能是阳寿,也有可能是生机。这两个家伙应该就是樊姨身体里的胎儿了,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来。” 我有点发愁的说:“要杀了他们吗?那樊姨还是没有孩子,要不杀他们吧,樊姨就得死。” 李长庚说:“这有什么可为难的?杀了他们,樊姨以后再生不就行了?” 一路说着话,我们已经到了桃村村口。 这一次我们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想一个周全的办法。 那两个老头很邪门,我们是不会直接进去了,不然的话肯定会被发现。最好能找一个比较安全的方式,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从容逃走,那就好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草人 我对李长庚说:“要是时间允许的话,咱们可以偷偷溜到老头家里面,趁他们不在的时候装两个摄像头,这样就可以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了。现在城市里面到处都是这东西。” 李长庚说:“别说装摄像头了,咱们连买个望远镜的时间都没有了。赶快想,赶快想,没准他们正在分肉呢。” 我一听这话,更加着急了,人一着急,脑子也不灵光了,我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 恰好在这时候,我听到附近的小院里面传来了哭喊声:“娘,你打我干什么啊?纪爷爷说了,纸钱也是钱,现在用不着,将来用得着。” 随后院子里传来老太太的骂声:“你个缺心眼的,这是人家拐着弯骂你呢。用什么纸钱?用个屁的纸钱。” 铁牛闷声闷气的说:“那我把那两个人抓回来。” 老太太叫了一声:“你去哪抓?人早跑远了,你给我回来。” 但是铁牛已经撞开门跑出来了,他大踏步的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喊:“那两个用纸钱的,你们出来。” 我心想:“就他这么气势汹汹的大喊大叫,谁还敢出来?” 李长庚忽然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有了。” 随后,他从旁边的柴堆里面找了一些麦秸秆,用这些东西编成了一个草人。说实话,这草人很难看,如果不是李长庚特地声明这是草人,我甚至会以为它是笤帚疙瘩。 李长庚编了一个不过瘾,又编了第二个。第二个有些进步了,不过那点进步可以忽略不计。 他在其中一个上面贴了纸条,写着:李长庚。 另一个上面也贴了纸条,写着:颜风。 我纳闷的看着他:“这东西,能骗过那两个老头?” 李长庚微笑着说:“肯定骗不过,但是咱们也没打算用这个东西骗他们。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他的得意洋洋的吹嘘了一番,忽然一伸手,在我头上抓了一把。我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身子晃了两晃,就颓然的靠在了墙壁上。 我有些惊慌的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你干嘛了?该不会把我的本命灯火吹灭了吧?” 李长庚低声说:“放心吧。你的本命灯烧得旺着呢。” 他指着草人身下的一团影子,说道:“这是你的一缕魂魄。我取出来了。现在你闭上眼睛,尽量把自己放空,然后就可以感觉到了。” 我不知道李长庚要干什么,不过眼前就要天亮了,我也没有时间多问了,就依言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上。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肉身。 我正靠墙坐着,好像老僧入定了一般。而我自己则是一缕魂魄,我身边摆着一个草人。 李长庚和我一样,他的一缕魂魄也从肉身里面钻了出来。 李长庚对我说:“咱们两个用魂魄伪装成影子。带着两个草人替身走到那院子里边去。那两个老头看见我们只是草人扎成的之后,绝对不会想到,真正的我们,其实是草人的影子。而且我们只去了一缕魂魄,这样我们的气息就很弱,他们应该感应不到。” 我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 于是就学着李长庚的样子。捧起面前的草人,快步向老头家的小院走过去。 等我们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对李长庚说:“那两个老头的院子里面,平白无故的出现了两个草人,这会不会太刻意了?” 李长庚说:“我们可以悄悄地进去,藏到角落里面,不让他们发现。” 我说道:“我总觉得不太靠谱,那两个老头精明的很。我之前进了院子,老有一种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的感觉。” 李长庚点了点头,正在皱着眉头想办法,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铁牛的声音:“那两个用纸钱的,你们在什么地方?你们给我滚出来。”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有了。” 随后,他站在路中央,朝着铁牛现出形来。 铁牛本来就在东张西望的寻找我们,看见现行的李长庚,马上冲过来了。 李长庚则撒腿狂奔,捧着草人向老头的家里面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招呼我:“学我,学我。” 我无可奈何,只能同样现身,然后发足狂奔。 我总觉得我现在干的事有点傻。 铁牛建我们俩要逃跑,更是暴跳如雷,大踏步的追上来。他身体高大,起步有点慢,但是跑起来很快,轰隆隆的,震得地面都有些晃动。 我们两个已经跑到门口了,李长庚低声喝道:“影子。” 与此同时,铁牛也已经过来了,他一把抓向李长庚。李长庚已经化作了草人的影子,所以铁牛只抓到了草人替身。 至于我,和李长庚一样。魂魄逃了,草人替身被铁牛抓住了。 铁牛抓住替身之后,向前冲的势头并没有减弱。其实他跑的速度这么快,即使是自己也收势不住了。 只听见咣当一声巨响,铁牛撞开了老头家的两扇大门,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两个老头从正屋中跳了出来,看见铁牛正趴在院子里喊疼。他们顿时大为惊讶,问道:“铁牛,你这是在干什么?” 铁牛扬起手中的草人,说道:“我把那两个给纸钱的外乡人抓住了。” 王老头瞟了一眼,有些失望的说:“这是两个草人,糊弄小孩玩的。” 铁牛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嘀咕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他们两个了啊。这真的不是他们?” 纪老头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铁牛有些丧气,随手把草人替身扔在了院子里,然后向外面跑去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缩头乌龟,快出来。” 鬼才出去呢,我和李长庚藏在草人身边,变成了完美的影子,除非这两个老头不错眼珠的盯着我们看,不然的话,不会看出来任何破绽。 两个老头并没有进屋,他们站在院子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渐渐地,我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了敌意。 王老头看着纪老头,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发现你还是不甘心啊。” 纪老头淡淡的说:“我在就已经认命了,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王老头冷哼了一声:“你如果甘心,刚才为什么让那个叫李长庚的杀我?” 纪老头摊了摊手,说道:“因为我知道他杀不了你。想给他开开眼。” 王老头摇了摇头:“你是想真的杀了我。你知道他是修行人,他有能力杀我,所以你才抓住了这个机会。” 纪老头说道:“咱们的命是绑在一块的。杀了你,对我也没有好处。” 王老头嘿嘿一笑,说道:“没错,咱们的命是绑在一块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发现咱们当年发的血誓大有问题啊。” “你发誓说,绝对不会杀我,伤害我。不然的话,我死之日,就是你死之日。我最近才明白了,如果你找别人来杀我,是不是就不算违背誓言了?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重获自由,是不是?” 纪老头淡淡的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发现你找全了魂魄之后,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王老头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找全了魂魄之后,头脑变清楚了,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了。” 纪老头避而不答,指了指屋子说道:“我觉得咱们还是继续分肉比较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被抓 我本以为这两个老头会互相打起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渔翁得利了,谁知道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两个老头提着明晃晃的刀,又进了屋子,围着樊姨的肉打转。 他们打算分肉,但是一时半会分不完。因为他们起了争执。 其实一块肉,两个人分,很好分,不就是一刀两半,一人一半吗?可是这两位不肯。 他们开始挑肥拣瘦,认为肥肉中的阳寿和瘦肉中的阳寿相等,分的时候也应该把这个考虑在内。 这样一来,分肉就麻烦了。如果按照重量分,一杆秤就解决了。如果按照阳寿分,首先要有测量阳寿的东西…… 很显然,这东西他们并没有。于是两个人就凭着臆想和目测分肉。两人一人一根粉笔,在樊姨身上画下刀的地方。 他们两个画来画去,谁也不同意对方的分法。半小时过去了,樊姨仍然好端端的躺在那里,倒是身上的线条纵横交错,如同棋盘。 他们在这里耽搁时间,倒给我和李长庚争取了机会,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的潜入到屋子里面,藏在了两张椅子后面。 我们现在依然化身为影子的模样,一步步的接近这两个老头,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两个老头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按照重量分。至于肥肉和瘦肉的问题,倒也不难解决,就是再赌一场,谁赢了谁先挑。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比五子棋,也没有再玩猜拳,而是从院子里面捡了两个草籽。 两人同时把草籽放在掌心中,然后盘腿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了。 我心里纳闷:“这是要比什么?比定力吗?”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他们在比什么了,因为我看到掌心中的草籽发芽了。 没错,是草籽发芽了。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枝叶,越长越高,随后,它开花了,花落了…… 在这过程中,我看见两个老头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他们好像很疲惫似得。头顶上那为数不多的黑发,也在这一刻变成了白色。 李长庚低声对我说:“他们在用阳寿和生机温养这种子。我猜谁手心里的野草先结下种子,谁就赢了。” 我点了点头,对李长庚说:“现在不是好机会吗?趁着他们不能分心,咱们杀了他们吧。” 李长庚满脸苦笑:“杀的了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这两个老头是什么东西。现在他们确实无暇分心,可是又有什么用?砍下他们的脑袋来都能重新长出来,我么就算是偷袭都没有胜算啊。” 我想了想,开始考虑把汽油浇在他们身上,然后一把火将他们点燃行不行。这两个人都被烧成灰了,应该就没办法再复活了吧? 这个小村子很穷,估计是没有汽油了,柴油都够呛。我四处张望,不知道能不能从这里找点花生油。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院子里的两颗大槐树。这两棵树,有点不对劲。 原本满是绿叶的两棵树,所有的叶子都变成了黄色,它们被夜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这两棵树怎么和老头一样?它们的生机也在消失? 忽然,我心中一震,指着外面的大树说道:“李大师,你说他们和这两棵树是不是有关系?” 李长庚向外面看了一眼,也是脸色一变,说道:“怪不得咱们怎么也杀不死他们两个。那根本不是他们的本体,两棵槐树才是。” 我们两个总算弄清楚了老头是怎么回事,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来。然而,下一秒钟,我们都笑不出来了。 两个老头不见了,不仅他们不见了,樊姨的肉也不见了。 我们环顾了一圈,屋子里根本没有他们的身影,院子里也没有他们的动静。好像在短短的一秒钟内,这两个人凭空消失了似得。 我问李长庚:“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藏在影子里等了一会,见周围实在没有动静,于是我们移到了院子当中。 我们依然没有现身,藏在大树的影子当中。因为我们不确定那两个老头是不是还在,是不是在暗中看着我们。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现在要不要把这两棵树烧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嗯,越快越好,没准他们正在偷偷地分肉。” 我挠了挠头说:“分肉有必要藏起来吗?我总觉得他们发现我们了,心里不太踏实。” 李长庚说:“要是他们发现我们了,早就来抓我们了。咱们俩还能从容的烧树?放心吧,咱们找点油,浇在树上,把火烧旺点,让它烧起来就灭不了。”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在院子里乱窜。 油应该是在厨房里边吧?可是我找了很久,发现这院子里房间不少,就是没看见厨房。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两个老头根本不是真正的活人,估计也不用吃饭,我在这里恐怕找不到厨房。 我正打算去隔壁家看看的时候,突然间,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像是一口锅,更像是一个大铁盆,铁盆上面有一个盖子。里面好像是有什么活物,正在一个劲的抓挠大铁盆。 我知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但是我有点忍不住,于是我伸手把铁盆掀开了。 随后,我看见里面有一只老鼠。 我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感觉有点恶心,第二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铁盆底上,画着一道道的符文,符文中间,又写着一些方向,东南西北之类的,还画着一些卦象。 我连忙把李长庚叫过来,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长庚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他低声说:“小风,你不觉得这老鼠有点面熟吗?” 我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老鼠身上有一道伤口。我有点不确定的说:“这只老鼠,不会是咱们之前抓的那一只吧?” 李长庚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没错,就是那一只。” 他伸手把屋门关上了,然后把刀拿出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一边看,一边说道:“那两个老头把老鼠带回来了。咱们想用老鼠迷惑他们的视线,但是他们两个更狡猾,他们知道我们会再来的,干脆用老鼠指明我们的方向。老鼠身上滴了我们的血,可以感应到我们。” 我惊讶的说:“你的意思是,那两个老头应该知道我们已经来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什么分肉,什么打赌,其实都是障眼法。估计咱们刚进院子这两个人就发现我们了。” 我把刀拿出来,紧张的说:“那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们?” 李长庚也有点纳闷的说道:“对啊,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们?怎么自己反倒不见了?要说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吧,总也得留下一个人看着我们,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逃跑?”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来,我身上有些发寒,打着哆嗦对李长庚说:“他们既然早就发现我们了,会不会也看出来,我们其实只是一缕残魂?” 李长庚脸色顿时白了:“你的意思是,他们去找我们的本体了?”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连忙叫了一声:“快,快让肉身醒过来,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要管,赶快逃跑。”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 我也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放松,让自己醒过来。 但是片刻之后,我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在这间屋子里,我仍然是一缕残魂,我的意识无法回到本体中。 李长庚叫了一声:“完了,咱们的本体已经被抓住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祭灵王 我心里一凉,问李长庚:“本体被抓会怎么样?” 李长庚说:“他们应该封住了我们的七窍,让我们的意识无法回到肉身当中。我们的魂魄会被困在里面,永远也没办法醒过来。” 我对李长庚说:“就是植物人?” 李长庚说:“比植物人惨点。植物人的肉身死了之后,还能投胎转世,咱们的肉身死了,魂魄还会被困在骨头里,等骨头都化成灰了,咱们也就魂飞魄散了。” 我咬了咬牙:“这两个老头真够歹毒的啊。”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赶快逃吧,现在咱们还有一缕残魂,回头找找机会,没准能把肉身解救出来,现在不逃的话,就让人家一网打尽了。” 我心想这话也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赶紧走吧。 我们跑到院子里,然后向大门口冲过去,谁知道李长庚跑到一半忽然停下来了。 我着急的催他:“你怎么回事?不想活了吗?”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小风,那两个老头奸的跟鬼似得,会这么轻易放我们离开吗?” 我心里一沉,说道:“那咱们也得试试,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李长庚指了指那两个大树,说道:“咱们的本体是被两个老头抓住了。可是他们的本体不也在这里吗?来来来,咱们把树烧了。如果他们本体死了,就会魂飞魄散,他们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我感觉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就把枯枝落叶全都堆在了大树周围。李长庚拿着一根火柴开始的点火。 没有油,大树很难烧着。李长庚点火点的很费劲。 我蹲在旁边说:“那两个老头奸的跟鬼似得,你说他们不会在本体周围做什么防范措施吗?” 李长庚说:“那咱们也得试试,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随后,有落叶被点燃了,火苗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黑烟。 “吹火,吹火。”李长庚招呼我。 我们两个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吹火。结果火苗没有出现,黑烟反而越来越少了。 李长庚忽然醒悟过来,对我说:“小风,别吹了。咱们俩现在都是鬼,吹出来的都是阴风,能点着火就怪了。” 我也急了:“那怎么办?继续点,把你的火柴都扔到里边吧。” 这时候,忽然一声,树叶被吹起来了,里面零星的火光被吹到半空中,眼看着就灭了。 李长庚急了,大叫了一声:“不是说了别吹了吗?” 我大叫了一声:“不是我干的。” 我们俩同时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站着一只小鬼。他朝我们呲了呲牙,说道:“是我吹的。” 看到这只小鬼的时候,我心里忽然踏实了。 我知道那两个老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一定会在院子里留后手。不知道他们的后手是什么,我很忐忑,现在知道了,我就踏实了。 只是一只小鬼而已,我和李长庚完全可以对付。 实际上,我们已经提着刀冲过去了。我们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配合的这么好。 李长庚的刀如同流星,以及快的速度穿过小鬼的身体。我的刀如同狂风,让小鬼无法躲避。 我们俩只用了两秒钟,就让小鬼的身体支离破碎,然后又魂飞魄散。 然而,还没等我们庆幸,就有两只小鬼从地下冒了出来。他们同样朝我们咧了咧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两位,火气怎么这么大?” 我和李长庚又冲了过去,将两把快刀舞得密不透风。那两只小鬼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一样,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被风卷到了空中,然后绞成了碎片。 只是两只小鬼刚刚死掉,就有四只小鬼出现了。 李长庚大骂了一声,然后对我说:“小风,这小鬼出现的挺有规律啊,这在数学上叫什么来着?” 我一边杀掉一只鬼,一边抱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研究这个?等比数列。” 李长庚说:“小风,我现在相信你是上过大学的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数吧?” 我呸了一声:“高个屁数,这他妈是高中学的。” 我们总算把四只小鬼杀死了,但是不负众望,我们面前又出现了八只小鬼。 我对李长庚说:“你看出来没有,这些鬼魂越杀越多,咱们别杀他们了,赶快走吧。” 李长庚说:“都到这时候了,咱们怎么可能走得掉、这些小鬼不是为了弄死我们,是为了拖住我们。依我看,那棵树一时半会是点不着了,咱们就一路杀过去,闯出这个小院就好了。” 我们虽然一直呆在院子里,但是一路杀过来,距离大门口已经只差一步了。 我点了点头,提着刀和李长庚一块冲了过去。 这八只小鬼很容易被杀死,但是他们也不会干等着被我们杀,他们也在躲闪,也在还击。 我的刀向一个小鬼的心脏扎过去,我的动作很快,他应该躲不开。与此同时,他的拳头也向我脸上砸过来。 我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我决定挨了这一拳。拼着被打的鼻青脸肿,赶快解决了它,然后好冲出门去。 谁知道我的匕首碰到它身体的那一刹那,我的胳膊忽然酸软无力了,我有点纳闷,握了握手里的刀,然后我发现我的手掌也没有力气了,刀从我手中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有一个硕大的拳头砸在我的脸上。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紧接着身子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槐树上面。 我倒在地上了,疼的喘不过气来。枯黄的树叶哗啦啦的落下来,盖在我的身上和脸上,像是要把我活埋了。 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一声巨响,就在我身边。一股气浪扑过来,将我身上的黄叶都吹跑了。 我扭头一看,是李长庚。他比我更狼狈,头发都被人揪下来了一绺。 李长庚努力地回了回头,看着我苦笑了一声,说道:“它们来了,咱们没有机会了。” 我抬头一看,王老头和纪老头从大门里面走了进来。他们手中提着我和李长庚的肉身。 我们的肉身软塌塌的,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我注意到,肉身的四肢上面都绑了红绳。怪不得我刚才觉得全身无力,被红绳绑住,能使出力气来才奇怪。 肉身被扔在了地上,两个老头看都没看,就径直走到了我们面前。 王老头蹲下身子来,打量了我们一下,然后说道:“两位,别来无恙啊。”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王老头,心想:“别来无恙?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他?” 王老头看我两眼茫然,他哈哈一笑,说道:“颜风,你认不出我来了吗?”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看到他脸上的皱纹正在慢慢消失,白发脱落,长出黑发来。在这一瞬间,他从一个老人,变成了年轻人。 然后我就惊呆了,我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不是,你不是……” 王老头微微一笑:“对啊,我就是隐王。”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两个。是你们在那副画里面帮我把魂魄找回来了。我的魂魄找全之后,才有可能重生。等把那个女人的阳寿吞掉之后,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小村子了。到那时候,嘿嘿,我要夺了这天下。” 我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而李长庚看着旁边的纪老头说:“我听说,祭灵王和隐王的命运是系在一块的。既然隐王在这里,那你应该是祭灵王?” 祭灵王看了我们两个几眼,淡淡的说:“没错,我是祭灵王。”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仇人相见 我看到祭灵王的那一刻,顿时呆住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祭灵王,让他帮我解决那个新娘子。 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了,我想也没想,就把这个愿望说出来了。 我知道有点不合时宜,但是这种朝思暮想的事情,忽然间实现了,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 等我说完之后,祭灵王淡淡的问道:“你说的那个新娘子,是哪个?” 我这才想起来,祭灵王的新娘子有很多个。我说道:“她在三姓村,她姓崔。” 好在祭灵王的记性还不算太差,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她。不过恕我无能为力,我帮不了你。” 我有点懵了。 我们和祭灵王是敌对关系吗?未必。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冥主。我们同样和隐王的关系不怎么样。我们有共同的朋友:龙王。 按道理说,我们应该是一伙的才对。然而,祭灵王却断然拒绝了我的要求。 很快,他又解释说:“不是我故意不帮你,而是祭灵庙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这件事祭灵王没有瞒着我,我很快就弄明白了。 据祭灵王所说,他建立祭灵庙的目的,就是为了躲避冥主的追杀,还要积蓄力量,有朝一日,可以杀了冥主报仇。 可是后来他中了隐王的计,被迫和隐王捆绑在一块。开始的时候,隐王还活着,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要征服天下。 隐王很懂得恩威并施,一方面他用血誓锁住了祭灵王,另一方面又许诺祭灵王,等天下安定之后,要为祭灵王搜罗所有的典籍,让他成为天下间最强大的人。并且要在每一个村镇都建一座祭灵庙,让他再也不用为这种事发愁。 隐王的许诺是真的,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要做成这两件事并不难。可是隐王毕竟是一个凡人,他很快就死了。 无论生前的地位多么显赫,死了之后,也只是一个鬼魂罢了。所以隐王对祭灵王的那些许诺,完全作废了。 不仅如此,因为他们两个缔结过血誓,所以祭灵王无法离开,只好一直守卫在隐王身边。 祭灵王的肉身也已经死去了。事实上,他在几百年前就应该去祭灵庙转世了,只可惜有隐王拖后腿,一直没有做成。这几百年,他一直过得提心吊胆,担心冥主找上门来。 还好,他的运气还不错,一直坚持到今天,冥主都没有找到他。 至于那些祭灵庙,全部都荒废了。有一部分被别的厉鬼占据了,有一部分,甚至被冥主找到了。 冥主因为得到了祭灵庙中的力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祭灵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捶胸顿足,这简直是在资敌。 这些年,为了隐王的魂魄不至于魂飞魄散。他们只能四处坏了双胞胎的孕妇,然后和孕妇建立联系,紧接着开始蚕食人家的阳寿和生机。 等孕妇被他们耗得油尽灯枯之后,他们就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和李长庚现在是人家的阶下囚,所以努力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祭灵王亲口讲他自己的经历,我从里面听出来了不甘、郁闷、牢骚。 他和隐王并不是铁板一块,我们都清楚。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对祭灵王说:“咱们是朋友啊,你抓我们干什么?” 祭灵王指了指隐王。 李长庚又对隐王说:“咱们也是朋友啊,你抓我们干什么?你忘了?在南边的时候,咱们还称兄道弟呢。” 隐王淡淡的说:“既然是朋友,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潜进来?还不是想要杀我?” 李长庚一拍大腿,说道:“你想哪去了?你之前那老邦邦的模样,谁认得出来?我们是为了樊姨来的。就是你们那块肉,那是我们亲戚。” 隐王倒有些意外了:“你们和孕妇认识?” 我说道:“岂止认识呢?那是我堂妹的妈妈的亲妹妹。” 隐王被我说晕了,好一会才转过弯来。他笑了一声,说道:“那咱们两个可真够有缘的,看来这是天意啊。” 我对隐王说:“你别说什么天意不天意的了,你放不放人?” 我相信他们还没来得及分肉,因为他们今晚的主要精力都用来抓我和李长庚了。 隐王叹了口气,说道:“颜风啊,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你凭什么向我提要求呢?你想要救人?那好啊,只要你们再给我找一个孕妇,我就放了这一个。” 我想了想,对隐王说:“我有个比较好的人选。祭灵庙里的那些新娘子怎么样?” 隐王一副懒得搭理我的表情。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现在祭灵王都无法控制祭灵庙了,我提这个建议,根本就是在搪塞隐王。 既然隐王这条路不通,我和李长庚又转向了祭灵王。 估计天下间没有我们俩这样,一分钟之内就叛变的人了,而且是当着对方的面叛变。 李长庚对祭灵王说:“你又有什么条件?” 祭灵王指了指隐王:“很简单,我要和他解除血誓。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能帮我做到,我就帮你们任何忙。你们要我抓住那个姓崔的新娘子,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帮你们做到。” 李长庚马上笑了:“不就是解除血誓吗?这个太简单了。” 祭灵王有些不解,问道:“很简单吗?我想了几百年都没有想到办法。” 李长庚说:“你之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无非是让我杀了这个隐王。对了,他的本体是哪棵树?我现在就动手杀人。” 祭灵王随手指了一棵树。 李长庚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向那棵树走过去。 我们的肉身上面系着红绳,全身无力,但是李长庚毕竟是修行过的,所以勉强能挪动步子。 隐王想要扑到肉身旁边,利用肉身威胁我们的,但是被祭灵王拦住了。 我看的心里一阵激动:太好了。这两个人终于打起来了。我们一定要利用好这个机会。 然而,这时候隐王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蠢货,难道真的以为,只要杀了我,祭灵王就会放你们走吗?你们太蠢了,真正和你们有大仇的,不是我,是祭灵王。” 我和李长庚都愣住了,有点不明白隐王的话。什么啊,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说我们和祭灵王有大仇。 有没有仇,我们能不知道吗?我们只是第一次见到祭灵王而已。 隐王见李长庚停下来,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脸悲天悯人的说道:“我只是要你们再找个孕妇而已,找到之后,大家各走各的。可是祭灵王呢?他是一定要杀你们的。” “为什么?”我和李长庚异口同声的问道。 隐王指了指我,说道:“你和谁长得一模一样?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我的心里一惊,随后打了个寒战:“我终于明白隐王的话了。” 我和冥主有莫大的渊源,而祭灵王和冥主有深仇大恨。他看见我和冥主长得一模一样,内心深处,一定恨极了我吧? 我该怎么解释?我说我也不认识冥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长得这么像,我也很想杀了冥主? 祭灵王会信吗?反正换做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信。 我扭头看向祭灵王,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刚才的平静完全消失不见,他看着我,一脸凶狠,眼睛里面都写满了怨毒。 他被揭穿了,干脆撕下了伪装。 我有些无力的解释说:“我和冥主不是一回事,我不认识他,我甚至想杀了它。” 祭灵王却不回答我,只是一伸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隐王的橄榄枝 祭灵王的手力气很大,我的脖子被扼住,根本透不过气来。但是我忽然不慌张了,因为我感觉到祭灵王没打算杀我。 他如果想要杀我,直接一拳打在我心口上,我马上就会魂飞魄散,而不是采用扼住脖子这种方式。 看起来很凶狠,实际上留足了求饶的时间。 我没有求饶,而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几个字:“放了我,我能帮你报仇。” 祭灵王冷笑了一声,忽然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我的头顶上。我感觉他的手如同老树的根,正在慢慢地扎进我的脑子里面。 那些根须完全蔓延到我的大脑,我的一举一动,每个想法都被他掌握了。 在这一刻,我眼前出现了一副奇异的画面。从我出生开始,第一声哭喊,第一次学走路,做的第一个梦,清清楚楚,在我眼前一一划过。 这些记忆,我自己早都已经忘记了,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我像是在飞速的回顾自己的一生。 我看到了一些再也不愿意想起来的场景。 某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发现家里面锁着门,我的父母不知道去哪了。我以为他们外出忘记了做饭,只好自己吃了点冷馒头,可是晚上放学的时候,他们依然没有回来。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还看见,我正在大学里面军训,忽然得到了父母的消息,我去找导员请假。那家伙叼着一根烟,说什么军训是政治人物,现在我不是学生,是军人,军令大如山。如果这个班里面有人擅离职守,他会受到上级批评,让我忍耐几天。 找父母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忍耐?请不来假,我就自己走了。 等一星期后,我再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给我办了退学。 我还看见,我住在二叔二婶家,原本乱糟糟的生活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是突然间,二叔死了,二婶也死了,叔爷又出事了,一些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后,我的命运就像是被推到了深渊中一样,我在不停的掉下去,怎么也触不到底。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突然恢复清明,从回忆中逃出来了。 我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李长庚,祭灵王,隐王,几个人都在盯着我。 隐王看我的眼神中满是冷漠,李长庚则满是关切。至于祭灵王,他有些失望。 祭灵王叹了口气,把手收回来,嘟囔了一声说:“脑袋空空,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我早就说过了嘛,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祭灵王:“你刚才做什么了?” 祭灵王耸了耸肩,淡淡的说:“没干什么,只是查看了一下你的记忆而已。” 他随手将我放开了。我连忙逃到旁边。 这时候,我们几个人的站位就很有意思了。 我站在李长庚身边,祭灵王站在我们不远处。有意无意的,隐王有些离群索居的意思,他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隐王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们三个要联手对付我了?” 祭灵王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李长庚一眼,说道:“去点火。” 李长庚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说实话,刚才隐王的挑拨其实成功了。祭灵王查看过我的记忆,看起来是相信我了,也站在我们这一边了。但是我和李长庚心里却有了一个大疙瘩。 谁知道祭灵王是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还是装出来的? 如果我们前脚杀了隐王,后脚祭灵王就要杀了我们,那我们岂不是太惨了? 所以我们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谁也不杀。让隐王和祭灵王互相制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夹缝中活下来。 祭灵王见李长庚不动,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没有赌咒发誓,证明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而是冷笑了一声,说道:“要耗着吗?我倒是有时间。”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我们也不是太忙。”随后,就拉着我盘腿坐在了地上。 实际上,我心里着急的要命。樊姨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知,我们实在不能再耗下去了。可是我又没办法着急,欲速则不达,如果樊姨没有救活,倒把我们两个搭进去,那才更倒霉。 祭灵王见我们当真坐下来,也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有服软,而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们的七窍被封住了,几个时辰之内不打开的话,你们的意识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话威胁的意味太明显了,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笑眯眯的说:“着什么急?不是还有几个时辰吗?我们先歇一会。” 隐王在旁边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俩都还年轻,这么好的年纪,就失去了肉身,实在是可怜。本王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怎么样?” 李长庚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说道:“洗耳恭听。” 隐王微微一笑,指着祭灵王的本体说:“你们把那棵树烧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和李长庚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隐王在旁边淡淡的说:“说起来,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顶多是有些小摩擦罢了。你们帮我杀了祭灵王,我不会再对付你们的。甚至你们可以加入到我麾下,帮我做事。如果我夺了这天下,你们两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长庚嘿嘿傻笑了一声,对我说:“小风,我是穷山沟来的,没怎么见过钱,你是大学生,你跟我说说,咱们有了钱干什么好?” 我说:“有了钱吃饭再也不用吃霸王餐了。” 李长庚顿时两眼放光,说道:“这可太诱人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耍宝是为了什么。 隐王不为所动,依然安静的等待着我们的答复。倒是旁边的祭灵王有些坐不住了。他淡淡的说道:“隐王,你现在不需要我了,所以要过河拆桥了?” 没想到隐王居然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没错。” 祭灵王顿时噎在了那里。 隐王则淡淡的说道:“老夫养狗是为了看门,可不是为了咬我自己。既然狗不听话,那就煮了好了。反正我现在有新的了。” 隐王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我和李长庚。我们俩都有点生气。这隐王是不是太狂妄了?怎么忽然就开始骂人呢?他到底还像不像招揽我和李长庚加盟了?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隐王这家伙,根本就不会说话。 他可能是高高在上习惯了,又可能觉得天下间所有人都逃不过一个利字,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诱惑下,任何人都甘愿变成一只狗,拜在他的门下。 只可惜,隐王忽略了一件事,有一种东西叫骨气。很不凑巧,我和李长庚就偏偏有这种东西。 隐王等了一会,见我和李长庚没有表态,脸色顿时就冷下来了,他淡淡的说道:“本王的魂魄已经找全,复活重生,是朝夕之间的事,只要我活过来,振臂一呼,马上就有百万雄兵,到时候攻城略地,夺取天下,也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正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今天不顺从我,难道等我夺了天下,做我的阶下囚吗?” 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这么能吹牛逼的。振臂一呼,雄兵百万?夺取天下,也不过三五个月的事? 我干咳了一声,对隐王说:“您老人家听说过机关枪吗?” 隐王哈哈大笑:“你以为老头子的思维还停留在五百年前吗?” 他向身后挥了挥手:“你说,那些大炮飞机,能杀死我的这些兵吗?” 我扭头一看,顿时惊呆了。那里有数不清的魂兵。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恶人 士兵是魂魄。而现在的雾气再厉害,面对魂魄的时候也无法奏效。这么说,隐王根本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没准真的能在三五个月占领天下。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都是满眼忧虑。 要是一群厉鬼和魂魄造反,把天下控制了。那这个世界就成什么模样了?我想象不出来,我也不敢想象。 隐王似乎有点得意,他对我们说道:“两位,你们的答复呢?” 李长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感觉现在大伙生活的挺好的,没必要改天换日了吧?希望老爷子能成全我们,大伙只求一个太平世界而已。你如果一定要扯旗造反的话,那没办法,我只能站在你的对立面,把那棵树烧掉了。” 这话一出口,隐王还没有表态,祭灵王先哈哈大笑起来了,他指着隐王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弄巧成拙是什么意思了。” 他对李长庚说:“你放心,只要杀了隐王,我绝对不会动你们。就凭你的选择对我的胃口。哼哼,什么为天下苍生请命,什么杀暴君,要一个清明世界。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吗?” 隐王气的脸色铁青,这时候李长庚已经走到隐王的那棵树旁边了。 他又掏出火柴来点火。 隐王并没有阻拦他,因为他心里清楚,根本拦不住。有祭灵王在这里,他只能乖乖的坐着。 我心里很忐忑,不知道祭灵王说话算不算数。一会如果他翻脸了,我们有逃走的机会吗? 我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祭灵王不满的抱怨了一声:“怎么回事?还没有点着火吗?” 然后是李长庚慢条斯理的声音:“树叶有点潮,不太好点啊。” 紧接着,我脚下一颤。我的身体被震得东倒西歪。我有点慌了,大叫了一声:“地震。” 李长庚有点无奈的说:“小风,你别这么丢人行不行?地震怎么了?你现在就是一缕残魂,还怕被砸死吗?” 然后他又嘀咕了一声,说道:“不过这好像不是地震。” 两秒钟之后,事实验证了李长庚的判断。地面裂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了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第一个人先徒手将地面挖开,从里面钻出来,然后第二个人才沿着那条裂缝爬上来的。 我一看这两个人,嘴角就抽搐了一下。我认识他们。 第一个人是铁人,第二个人钱忠。 铁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而钱忠一脸微笑的看着我们,说道:“两位,别来无恙啊。” 我心里发毛:怎么又是这句话? 李长庚把火柴收起来,苦笑了一声,说道:“看样子,我今天这把火是点不着了。” 钱忠摇了摇头,指着祭灵王的本命树,说道:“不不不,那一棵树你是可以点着的。” 李长庚挠了挠头,没有答话,而是扭头去看祭灵王。毕竟我们现在是祭灵王的人,小弟有了麻烦,大哥应该为我们出头。 祭灵王对隐王说:“看样子,你的旧部已经回来了。” 隐王淡淡的说:“五个大将军,只回来了一个前将军,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不过没关系,我的铁人找到了。有他在,我可以造出来一批刀枪不入的战士。” 祭灵王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魂兵,又何必刀枪不入呢?只要有黑夜的掩护,他们就是无敌的军队。” 隐王微笑着说道:“只能在晚上出现的军队,是无法控制一个国家的。” 我看见他们两个侃侃而谈,像是在闲聊天似得,不由得有些着急。 这时候,祭灵王看了看李长庚,说道:“我是没有办法了。不如你把你的人叫出来吧。” 李长庚惊讶的问道:“什么我的人?” 祭灵王说道:“你面对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时候,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一点惧色,显然是有后手,到这时候了,还要瞒着我们吗?” 我听了祭灵王的话,心里也燃起一丝希望。我不错眼珠的看着李长庚,希望他真的有什么后手。 可惜李长庚让我失望了,他干笑了一声,很光棍的说道:“可惜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死猪不怕滚水烫,死到临头了,还能谈笑风生。” 祭灵王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说,外面的人不是你的人?难道是隐王的人?” 李长庚很纳闷的问:“什么外面的人?” 恰好在这时候,院门被敲响了。 隐王看了看钱忠,钱忠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向门口走过去了。他打开远门,然后身子一僵,不动弹了。 “怎么回事?”隐王问了一声。 钱忠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干笑来,然后他一步步的向后退。我看见他的额头上顶着一把枪,那把枪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粗犷的汉子。 这一幕实在是太离奇了,我有点转不过弯来。 李长庚顶着汉子看了两眼,说道:“小风,你的债主来了。” 我纳闷的说:“什么债主?” 那汉子两眼直勾勾的顶着钱忠,看都没有看我,但是他的话分明是对我说的:“小子,你吃了我两次霸王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顿时醒悟过来,脱口而出,说道:“包哥?” 那人确实是包哥,他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这小院挺阴森啊,我听人说闹鬼,不知道我这个恶人能不能镇住鬼。” 我心想:隐王就够能吹牛逼的了,怎么你比他还能吹呢?这里有成千上万的魂兵,你能镇得住就好了。 包哥看不到魂兵,只能看到我们几个。这还是我们主动现身的结果。我不知道他干嘛来了,不过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总也不是坏事。 我们已经坏到底了,还能再怎么坏? 隐王又开始装无辜良民了,他对包哥说:“三更半夜,你来我家做什么?” 包哥淡淡的说道:“不干什么,有人出钱,买你们几个的命。说实在的,我早就洗手不干了,蒸包子比杀人有意思的多。可惜啊,对方出价太高了,我没办法拒绝。” 李长庚好奇的问:“他出了什么价?” 包哥说:“他愿意帮我打开市场,让我的包子走出旧城,走向全省。” 噗嗤钱忠笑了。 包哥恼了,用硬邦邦的枪管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你觉得的我很可笑吗?” 钱忠尴尬的说:“还可以,还可以。” 隐王骂道:“留着这幅臭皮囊有什么用?到头来被人威胁,一点办法都没有。” 钱忠干笑着说:“咱们不是想逗他玩玩吗?不然的话,怎么会被他威胁到?” 钱忠说的没错,他挥了挥手,那些魂兵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向包哥走过去了。 李长庚叫了一声:“包哥小心。” 只可惜,这种提醒一点用都没有。他是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到鬼魂,只能左顾右盼,茫然的说道:“什么小心?小心什么?” 这时候,有一个魂兵已经来到包哥身后,他伸手向包哥的脑袋抓了过去。 这时候,包哥身上忽然跳出来一团火焰,一下将魂兵包裹住了。那魂兵尖叫了一声,顿时被烧得魂飞魄散。 其余的魂兵一见这幅场景,顿时不敢再靠近了。 钱忠也有些震惊的看着包哥,然后他有些六神无主的叫道:“大王,糟了。这家伙确实是个恶人,小鬼都不敢靠近,这可怎么好?” 隐王气的骂道:“什么恶人,这都看不出来吗?他身上有符咒,有个高人在他身上画了符。” 第二百六十九章 鬼盒 包哥嘿嘿一笑,说道:“没错,老子身上确实带了几样法器。” 随后,他把自己的衣襟扯开了,我看见他脖子里挂着几十样法器。 有观音,有弥勒佛,有桃木钉,有十字架,有六芒星,有平安符,有五帝钱凡是市面上能找到的,全都在他脖子里。 钱忠看的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呸了一声,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隐王淡淡的说:“包哥是吗?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混人,你来这里,一定有你的目的,说出你的目的,我们谈谈条件。” 包哥很爽快的答应了,他指了指我和李长庚,说道:“我要带这两个人走。” 我连忙说:“还有樊姨。” 估计包哥也不知道樊姨是谁,不过他马上说道:“还有樊姨。” 隐王有些不舍得看着我和李长庚,说道:“你们俩如果不走的话,那将来都是开国将军。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 鬼才要当什么开国将军,我和李长庚马上举手赞成离开。 隐王依然端着架子,说道:“挽留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们今天走了,以后求着我回来,我也不可能答应了。” 我和李长庚翻了翻白眼,根本没搭理这自以为是的傻逼。 有些人就是这样,总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然而,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祭灵王又说话了:“隐王同意你们走了,我可没有同意。” 我苦笑了一声,对祭灵王说:“你随便找个别人帮你砍树行不行?就放过我们两个吧。” 祭灵王摇了摇头:“砍树是其一,冥主是其二,今天让我遇见了,我就不可能放过你们。” 李长庚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祭灵王说:“一定要逼我们动武吗?” 祭灵王冷冷的看着李长庚,说道:“你们有那个能力吗?”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加上我们两个,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 我们扭头一看,发现门外进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是黑面神,然后是山妖,最后是李弦月。 黑面神和山妖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意外,之前李长庚拿出来他们的刀,我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李长庚和他们是有联系的。 最让我意外的是李弦月,她来这里干什么。 李弦月朝我嫣然一笑,说道:“颜风,你不厚道啊。说好了的,有好处的话要叫上我,这一次你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这里有什么好处?我怎么没有看到?” 李弦月说:“这里有两个活了五百年的人,而且无法杀死。这还不是莫大的好处吗?” 我心想:这李弦月还真是有冒险精神啊。这些资本家真可怕。 更让我吃惊的是,包哥居然向李弦月点了点头,说了声:“东家,你来了?” 李弦月点了点头,笑道:“你做的很不错,不过要小心一点。这个钱忠,长得虽然很重后,但是其实奸猾得很。” 我这才明白,原来包哥是李弦月雇来的。这女人到底是什么癖好啊,每到一地先雇一批小流氓? 黑面神和山妖走了过来,他们和我们站在一块,看着祭灵王,说道:“我们四个联手,能不能让你放人呢?” 祭灵王的脸色变换了几次,忽然看向我,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冥主的事?” 我没有说话。 看来祭灵王知道留不下我们了,干脆转变态度,谋求合作了。我不说话,他就不知道我的态度,会一步步让出利益。 果然,他主动说道:“我已经查看过你的记忆了,知道你并不清楚冥主的事,也不是来杀我的。所以我会和你合作,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信不过我?好,我可以发誓,发血誓。” 我摆了摆手,说道:“你和隐王还缔结了血誓呢。现在又怎么样?还不是你要杀了我,我要杀了你,打的不可开交?” 祭灵王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了想,问李长庚:“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获得他的把柄?嗯如果他违反了誓言,就算杀了我也没用,一定会受到惩罚。” 李长庚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发誓了,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的。不过这样的誓比较宽泛,也不一定会应验。我倒知道一种百分之百会应验的。” 他在身上找了找,然后拿出来了一只盒子。这盒子是暗红色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上面雕着一些浮雕,是几只青苗獠牙的小鬼,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嘿嘿笑着对祭灵王说:“这东西叫噬心鬼盒。” 祭灵王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我好奇地问:“这东西怎么用?” 李长庚说:“这盒子可是宝贝啊,价值千金。发誓的人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到这盒子里面。在盖上盒子之后,把自己的誓言说一遍。这上面的小鬼就会听到誓言了。” “如果不违背誓言,那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违背了,小鬼就会把里面的心脏吞掉,就算神仙来了也拦不住。无论是人还是鬼,没有了心脏,一定会死,所以这只盒子用来发誓,最合适不过了。” 李长庚把盒子递给了祭灵王。 祭灵王幽幽的说:“发完誓,我就得终生戴着这么个鬼东西?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大可以不和你们合作。” 李长庚说道:“你可以不和我们合作,大不了不知道冥主的消息。反正我们这位小兄弟和冥主大有渊源啊。奇货可居,我们还想着把他卖个更好的价钱呢。” 我听了这话,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倒不是我开不起玩笑,受不了李长庚的调侃,而是我觉得,李长庚未必是在调侃我。他会不会真的认为我奇货可居? 这时候,祭灵王说道:“好,我可以用这个噬心鬼盒,不过在发誓的时候,我要加一个期限。等杀了冥主之后,它必须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李长庚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他笑眯眯的说:“你就不担心冥主长命百岁?万一他活的时间比你长,你仍然是终生带着这玩意。” 祭灵王神色一暗,说道:“如果不能杀了冥主,我这一辈子背负的东西就够多了,多这样一件东西也没什么。” 随后,他伸出右手,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他的手指缓缓地扎进了自己的皮肉当中,然后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了。 那心脏还在跳跃中,鲜血淋淋漓漓的留下来,沿着他的胳膊滴在地面上。我有点不忍心的扭过头去。 这时候,我听到身后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就是祭灵王愤怒的声音:“李长庚,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扭过头去,看到心脏还在祭灵王的手里,它依然在有规律的收缩和舒张。 而李长庚已经把噬心鬼盒抢过来了,并且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也难怪祭灵王恼火,人家都把心脏挖出来了,你又把盒子盖上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我们都不解的看着李长庚,而李长庚则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祭灵王:“老爷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是你办的事太缺德了。” 祭灵王脸色阴沉的很,他淡淡的说:“我办的事缺德?我的心脏已经挖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李长庚冷哼了一声:“心脏挖出来了?我敢肯定,你的心脏进了噬心鬼盒,得到你想要的消息之后,你还会杀了颜风。” 祭灵王冷冷的说:“这个盒子里面关着我的心脏,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李长庚呸了一声:“还想骗我?你手里这心脏根本没有用。那棵树才是你的本体。真正的心脏,在树里面。” 第二百七十章 解除血誓 听了李长庚的话,我才猛地想起来,眼前的祭灵王,只是一个替身而已,真正的祭灵王,是那棵树。 祭灵王见谎言被李长庚拆穿,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嘿嘿一笑,说道:“李大师果然是聪明人啊。” 李长庚脸色很不好看,一句话都没有说。看样子,他已经失去和祭灵王交易的兴趣了,不然的话,按照他的性格,怎么也得损几句。 祭灵王有些尴尬,主动走到那棵树跟前,说道:“你们把树剖开,自然就可以找到我的本体了。” 我们听了这话,都有点惊讶。一直以来,我以为祭灵王的本体就是那棵树,原来他的本体是在树里面吗? 黑面神看了看山妖,山妖点了点头,就提着刀向那棵树走过去了。 那把刀比她以前用的要长,要薄,要快。 刀舞起来,白光闪烁,如同一道闪电。我只听到一声轻响,这把快刀已经收回来了。 山妖走回来了,那棵树却依然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我看了看山妖,说道:“没砍中?” 山妖翻了翻白眼,一脸不屑回答我的样子。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棵树,忽然发现树身上似乎有一圈划痕,我使劲推了推,大树摇晃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它被拦腰斩断了,断口整齐,平滑的像镜子一样。 我扭头看了看山妖的刀,不由得有些羡慕。 祭灵王走到大树根前,向下望了望,然后把手伸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番,大喝一声,拽出来一口棺材。 这是一口铁棺材,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材料,铸成之后,居然没有生锈。它应该是埋在地下的,被树根盘绕了无数圈,看起来就像是铁链绑着似得。 祭灵王的力气很大,直接拽断了树根,然后把棺材放在了地上。 他指着铁棺材说:“我的真身就在里面,你们可以查看一下。” 我忍不住叹息道:“这件事真是有意思啊。祭灵王用铁棺材囚禁了那么多新娘子,谁知道他的真身也是被困在铁棺材里面的。” 李长庚冷笑了一声,说道:“新娘子是被迫的,魂魄和肉身都在棺材里面受苦。而他呢?铁棺材只是保存真身的容器罢了,他的魂魄还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祭灵王听到这话之后,神色有些复杂:“逍遥快活?”他看了隐王一眼,有些郁闷的说:“我这些年如果过得逍遥快活,就不会和你们合作了。” 祭灵王没有开棺材,估计是有什么忌讳,自己不能给自己开棺之类的。他背过身去了,我和李长庚把棺材盖打开了。 里面有一副枯骨,皮肉和衣衫已经烂尽了。但是他的肋骨当中,却有一颗心脏,仍然在兀自跳动着。 我小声对李长庚说:“这骨头,是祭灵王的本体吗?咱们别再让人给骗了。” 李长庚说道:“这个老家伙狡猾的很,咱们得看清楚。我有个办法,可以验证一下。” 他拿出来一面镜子,小心翼翼的接近那颗心脏。然后探头探脑的向镜子里面看去。 我沿着他的目光看向镜子,发现随着那颗心脏收缩和舒张,有一道道血管从里面蔓延出来,随后血管周围出现了皮肉和毛发,最后整个枯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确实是祭灵王无疑。 李长庚松了口气,对我说:“确实是他,没跑了。” 他用一张黄纸,把心脏包裹起来,然后放进了噬心鬼盒里面。 他没有盖上盖子,就那样捧着盒子,交到了祭灵王手中。 祭灵王叹了口气,缓缓地把盒子盖上,幽幽的说道:“我发誓,在冥主被杀死之前,我不会伤害颜风和他的朋友。我和他们是盟友,共享知道的消息,如果一方有危难,另一方也会帮忙解救。如果违背今天的誓言,就让我承受万鬼噬心之苦。” 祭灵王发完誓,看了我和李长庚一眼。李长庚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祭灵王就伸手把盒子盖上了。 在这一刻,我看见盒子上的小鬼动了。有一只小鬼咧了咧嘴,露出来一个诡异的笑容。 等我仔细再看的时候,发现小鬼依然只是浮雕,好像刚才是我眼花了。 祭灵王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自然就和我们站在一块了。 现在好了,我们和隐王泾渭分明,似乎可以和他抗衡了。 隐王拍了拍手,说道:“好啊,好啊。你们都要反我。等我夺了这天下,就诛你们九族。” 我心想:“这还没有夺天下呢,就先撩狠话了。那我们更要齐心协力,不能让你夺天下了。” 隐王看了看钱忠,又看了看拿枪抵着钱忠脑门的包哥,淡淡的说道:“你把枪放下吧。我们各走各的路。” 包哥看了看李弦月,李弦月看了看我,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看了看黑面神,黑面神看了看祭灵王…… 我们的目光跟击鼓传花似得,把隐王都气乐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有没有个领头的?嗯?” 祭灵王清了清嗓子,说道:“先别放开他,等解除了我们之间的血契再说。” 隐王勃然大怒:“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杀我了?我有铁人在这里,你们谁杀的了我?” 说话间,铁人向前走了一步。而我们都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包括祭灵王,人人都见识过铁人的厉害,说实话,我们还真的没有把握。 这时候,李长庚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用你们死,也可以解除血契。” 隐王和祭灵王同时问道:“什么办法?” 闹到现在,两个人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与其整天提心吊胆的,防备着对方把自己杀了,倒不如赶快分道扬镳算了。 所以不仅祭灵王想知道这个办法,就连隐王也很感兴趣。 李长庚说道:“血契或者血誓,他们之所以有效,是因为阴间做了见证,想要解除的话,也必须通过阴间。我知道阴间起了变故,所以城隍也能帮我们解除血誓。” 祭灵王皱了皱眉头,说道:“城隍肯为我们但这么大风险?他凭什么帮我们解除血誓?万一哪天阴间缓过劲来,查到了城隍的所作所为,他就是第一个被杀的。” 李长庚笑了笑:“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城隍贪财,只要给他足够的纸钱,他就会帮我们办这件事了。” 隐王又皱着眉头说:“仓促间去哪找这么多纸钱?” 李长庚看了看我。 我暗骂一声:“又要从纸扎店打主意?等樊姨醒过来,没准真的会剁了我们的脑袋。” 既然隐王也同意解除血誓,那就没必要再拿枪威胁钱忠了。李弦月使了个眼色,包哥把枪拿了下来。 这时候,钱忠冷笑了一声,劈手将枪夺了下来。然后抵在了包哥脑门上。 包哥也算是旧城的一方枭雄,抽烟喝酒,纹身烫头,打架勒索,哪一样没有干过?面对这种情况,他老人家镇定自若,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估计是气的。 他甚至被气的有些结巴:“你……你……你……你要干嘛?” 钱忠用枪用力的顶了一下包哥的脑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这枪口,顶的我脑袋生疼,我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 然后他把手枪扔给包哥了。 包哥不愧是大人物,大人不记小人过,淡淡的哦了一声,把枪踹到了腰间,没有再报复钱忠。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就是包哥这样的人物。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就向纸扎店去取纸钱。 我恰好走在包哥身后,看见他裤腿湿了一片。看样子他刚才确实气得不轻,都失禁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清廉的城隍 自从樊姨病了之后,纸扎店晚上就关门了。我和李长庚自然是有钥匙的。我们俩把大门敞开,然后一人一个背包,往里面装纸钱。 我们曾经要求隐王和祭灵王把樊姨的阳寿还回去,这两个人也答应了,不过他们坚持要事情办完之后才还阳寿。反正解除血契就是城隍一句话的事,今天晚上肯定能办完,我们也就答应了。 搬完了纸钱,我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包哥。 我问李长庚:“包哥去哪了。” 李长庚说:“去换裤子了。”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等了一会之后,包哥出来了,他的裤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看着别扭极了。 包哥这些年养尊处优,身体发福,没有古惑仔的精壮了,胸口上那条青龙,也变得臃肿不堪,像是一条风口袋。 我实在想不出来,纸扎店里面有谁的裤子能让他穿进去。我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得出来一个结论:这裤子是寿衣。 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由得感慨:包哥不愧是旧城大哥,面对生死,也能如此淡然。 我们背着纸钱走了半夜,总算来到了城隍庙。 谁知道我们刚刚走到城隍庙附近,就看到那里火焰冲天,浓烟滚滚。 李弦月皱了皱眉头,说道:“该不会是失火了吧?” 李长庚也担忧的说:“如果城隍庙烧着了,那我们今晚就白忙了。” 我们几个人都加快了脚步,祈祷着城隍庙不要失火。 实际上,城隍庙香火很一般,它想要失火也不容易,我们更倾向于认为是附近的建筑烧着了。 等我们赶到城隍庙广场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看见了一座山,一座钱山。确切的说,是纸钱垒成的金字塔。 每一摞纸钱都长一丈,宽五寸,厚一寸。它捆的结结实实,如同一块青石。那座金字塔,就是几百捆这样的纸钱摞起来的。 现在钱山正在熊熊燃烧,将城隍庙照的亮如白昼,有一个小鬼就跪在钱山跟前,嘴里面念念有词:“城隍大人,求你开恩,帮我爹解除血契。” 我走过去一看,发现这人是郑开放。 我们几个都把背上的纸钱扔了。 和人家的钱相比,我们这个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啊。 我嗓子有点干,估计是被钱山上面的火焰烤的。 我对郑开放说:“你怎么烧了这么多钱?” 郑开放扭头看了我一眼,他朝着城隍庙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了。 李长庚说:“小子,你这是破坏市场啊。以前我们只要烧几张纸钱就可以解除血契。你可倒好,直接来一座钱山。以后我们求城隍办事,钱少了还拿得出手吗?” 郑开放挠了挠头,一脸无奈的说:“我也不想弄一座钱山,可是城隍始终不同意我的要求,我也没有办法。” 李长庚又问:“你的钱山哪来的?你到底偷了多少家纸扎店?” 郑开放惊讶的说:“不是你教我的吗?” 李长庚跳起来了,指着他说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教你什么了?” 郑开放疑惑的说:“是你教我的啊,偷就偷真钱,不要偷纸钱。我试了,挺方便的。我偷了一家超市,然后用真钱换纸钱。这一座钱山,也就用了几千块而已。” 我们几个顿时无语了。 这时候,轰然一声,钱山被烧塌了。无数的火星在空中飞舞,被夜风一吹,飘向附近的农田和村镇,这样很容易引起火灾。 郑开放看了看手里的黄纸,上面用血写着自己的愿望。现在黄纸没有任何异常,看样子城隍依然不肯答应他的请求。 郑开放的神色越来越黯淡,他一直看着那张黄纸,知道纸钱彻底燃尽,变成一地纸灰。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坐在地上,苦笑了一声,说道:“李大师,你说城隍的胃口,是不是有点大啊。” 李长庚皱了皱眉头,说道:“城隍确实不对劲,一座钱山都烧了,他还想怎么样?小风,咱们俩去看看。” 隐王和祭灵王几个人并没有跟上来,他们正在广场上对峙。而我和李长庚绕过火堆,到了城隍庙里面。 城隍庙在凡人眼中看来,布满灰尘,到处脏兮兮的,很是破败。但是在我和李长庚看来,他灯火通明,里面摆满了金砖,元宝,钞票…… 毫不夸张地说,整座城隍大殿,机会快要被钱堆满了。城隍正坐在几案后面,身上穿着官服,一脸的道貌岸然。 不过他的脸色并不轻松。他盘着腿坐在那里,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毕露,模样像是憋着大小便。 他嘴里念念有词,听起来像是在念经。等我们走近了之后,却发现他不是在念经,而是翻来覆去的嘀咕一句话:“不能要,不能要。要命不要钱。不能要,不能要……” 李长庚拍了拍城隍的肩膀:“城隍爷,你干嘛呢?” 城隍吓得尖叫了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又重重的跌落在地。他面如土色的看着我们两个,等看清楚我们的模样之后,又恼羞成怒的说道:“干什么吓我?” 我和李长庚欲哭无泪:“我们什么时候吓你了?” 城隍恼火的嚷嚷了一句:“你们就是吓我了。藐视公堂,违法乱纪,你们两个乱民。” 他咆哮了一阵,就一瘸一拐的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城隍:好端端的,怎么腿瘸了呢? 直到我看见地上的一串水迹,才恍然大悟,小声对李长庚说:“城隍被咱们吓尿了?” 李长庚摆了摆手,低声说:“怎么会?他老人家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能和阴差谈笑风生,能给小鬼传授人生经验,怎么会被我们吓尿?一定是气的。”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只见城隍在钱堆里翻找了一会,找出来了一条裤子,然后换上了。 总所周知,现在的纸钱,种类繁多,不仅有传统的元宝,钱币。甚至连衣服帽子,电扇空调都有。 估计郑开放买纸钱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看,在钱山里面夹带了一些衣服,也算是正常。 等城隍换好了衣服之后,李长庚对城隍说:“城隍爷,这么一座钱山,你怎么不收?” 城隍脸色涨红,咬着牙说道:“莫害我。” 我纳闷的说:“这怎么是害你呢?钱可是好东西啊。” 城隍牙关紧咬,艰难地说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抓,你们不懂。”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城隍爷,你就别装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做给谁看呢?郑开放也不容易,又是偷又是抢的,好容易弄来这些钱,你就拿着呗。神不知鬼不觉,这些东西就进了你的腰包了。” 我们每说一句话,城隍的身体就靠近那些金银一分。等我们说完的时候,他已经趴在上面了。 他的大腿伸到元宝中,他的手里面抓着票子,他的嘴里叼着一块金砖,全身踌躇不已,仿佛正在享受一些人间极乐之事。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一只寒鸦飞过,嘎的叫了一声。 城隍就像是被热油烫到了一样,猛地从钱山上跳下来。抻了抻官袍,正了正帽子,一脸的正气凛然,说道:“什么黄金白银?我心中只有一颗红心。一颗心向阴间,秉公执法的红心。” 我和李长庚同时伸手,摸了摸城隍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这时候,城隍庙里面忽然多了一团淡淡的雾气,雾气剑尖聚拢成形,变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城隍打了个寒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阴差问案 那女人是阴差,通常以猫头鹰形象示人的阴差。 实际上,在我们赶过来之前,阴差就已经来过一次了。 那时候,郑开放用板车拉了一车纸钱,正在城隍门口烧纸。一边烧,一边说出愿望,希望城隍能帮忙解除郑大官人的血契。 城隍本来是打算同意的,毕竟这种事他已经干了很多次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阴间已经瘫痪了,要不是因为能从小鬼这里捞些好处,谁愿意在城隍庙坚守岗位呢? 然而,正当城隍打算动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阴差到了。 阴差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城隍庙,正在暗处盯着他。 城隍不敢动了。虽说阴间瘫痪了,但是人间时不时有阴差游弋。这些阴差是心向阴间的,他们来到人间,也是为了寻找机会,恢复阴间的荣光。所以看到徇私枉法的城隍,往往会狠狠地教训一通。 这些阴差,都是见识过十八层地狱的。他们从来不会让鬼魂魂飞魄散,而是让他们受尽煎熬,那些得了地狱真传的酷刑,没有任何一个鬼魂能挨得过去,往往看见刑具就主动自杀了。 所以城隍很怕,他没有理会郑开放。 郑开放失望的走了,阴差出来了。她先表扬了城隍刚才的行为,然后又直言不讳地说,城隍动心了,这次有人监督,算是禁住了诱惑,如果没人监督,不知道暗中收了多少好处。 阴差说,人间的不平事已经太多了,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将公平寄希望于阴间。如果几张纸钱,就可以收买阴间,那普天之下,岂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了?所以一定要严查。 于是阴差走了,说要收集城隍的罪证,一旦发现,回来还是要对他用刑的。 于是城隍瘫坐在几案后面,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城隍有一种感觉,自己被阴差给盯上了。 他曾经见过阴差一面,但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毕竟人间太大了,城隍庙又太多了,就算阴差可以巡查,也需要近百年才能转一个遍。 然而,这一年多来,阴差像是搬到了这附近似得,时不时就要出现在城隍庙。 恍惚间,城隍好像回到了还活着的时候,仿佛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幼童。那时候他正在私塾里面念经。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之乎者也,亦已焉哉。 那时候他个子比较小,坐在最前排,再前面就是先生。伴君如伴虎啊,只要念错了一个字,先生第一个发现的就是他,手心是少不了的。 一年下来,城隍的手肿了又消,消了又肿。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一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顿时奉为至宝。 后来做了鬼魂,做了城隍。他特地选择了孤马镇。这里算是偏僻中的偏僻了,连阎王爷都懒得向这里看一眼。他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局面在今年被打破了。 城隍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为什么被阴差给盯上了。既然不是自己,那一定是别人。阴差在盯别人,顺便盯上了自己。 于是阴差开始用排除法,想要猜一下阴差在盯谁。 但是他心乱如麻,很快就想不下去了。 阴差出去搜尽证据了,会不会找到证据?其实毫无悬念,阴差一定会找到的,因为城隍这些年太不谨慎了。可以说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他没有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毕竟生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得益于先生的戒尺,那些书他念得极熟,次数多了,里面的道理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但是平时收受一些贿赂,帮大家办一些事,还是有的。阴差只要耐心打听一下,一定会得到证据回来。 想到这里,城隍就一阵心凉,然后开始抱怨,觉得阴差有点变态。 阴差巡查,哪有这样巡查的?三更半夜,还要抓两只小鬼,问问他有没有被城隍冤枉过? 城隍甚至怀疑阴差心情不好,估计那他出气。可是阴差又为什么心情不好?谁敢惹她? 城隍正想到这里,偏偏郑开放又开了。这次可好,直接送来了一座钱山。 城隍气的要命,真想把郑开放打出去算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正好让阴差看看,自己如何清廉。就算阴差找到了证据,也可以向她告饶,说自己已经痛改前非了。 想好了这一招,城隍就坐在几案后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动不动。 可是他观了一会才发现,金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他很想把金砖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可是每次他要站起来的时候,就会想到阴差,想到阴差的酷刑,于是心中那团火焰就被浇灭了。 城隍正战战兢兢地等着阴差,等着她的宣判。谁知道我和李长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度紧张的城隍顿时被我们吓了一跳,甚至吓得……不,是气的,气的弄湿了裤子。 现在好了,阴差真的来了,城隍马上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阴差冷哼了一声,坐在了几案上,然后拿出一摞纸来,看了一会,柳眉倒竖。 就在这个时候,城隍悄悄地把事情跟我们说了一遍,并且暗示我们,一会帮他求情。 忽然啪的一声,惊堂木敲响了,我和李长庚看了看几案后面的阴差,她的脸有点阴沉,我们忽然很想上厕所。 阴差盯着城隍看了两眼,忽然一歪头,看了看我和李长庚,问道:“你们俩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哪敢当着阴差的面贿赂城隍?顿时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们来串门的,哈哈,生活寂寞无聊,找城隍聊聊天。” “寂寞无聊?”阴差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她看着我们说道:“你们两个,一个弄丢了师父,一个弄丢了本命灯火。每个人都是百鬼缠身,还有心思来聊天?” 李长庚就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硬着头皮说道:“是啊。我们是帐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找师父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找本命灯火也得再过些日子,所以干脆来联络联络感情。” 阴差笑了,她冲李长庚说:“你还不说实话?” 她忽然向我们吹了一口气,我闻到一股幽冷的香味,然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阴差问我们:“你们俩来干嘛了?” 我木然的说:“来找城隍。” 阴差又问:“找城隍做什么?” 李长庚机械的回答说:“请他帮忙解除血誓?” 迷迷糊糊的,我看到城隍快哭了。 阴差又问:“他凭什么帮你们解除血誓?” 李长庚回答说:“因为我们带了很多纸钱。城隍很贪财,只要给他钱,他什么事都给办。” 这下城隍真的哭了,一边哭一边矢口否认,并且对我们破口大骂。 这时候,我和李长庚也缓过劲来了。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我们顶多算是行贿未遂,就不用上刑了吧?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道:“行贿是不对的,我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这就回去,把那些纸钱在乱葬岗烧了,送给无主的孤魂野鬼。” 随后,他拉着我就要走。 但是阴差把我们叫住了。 我们俩硬着头皮等着她发话。 阴差却对城隍说:“他们求你办事,你打算怎么办?” 城隍打着哆嗦说:“当然是秉公办理,血誓怎么能随便废除?” 阴差挑了挑眉毛,说道:“血誓能缔结,为什么不能废除?” 我们顿时都傻眼了。阴差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三章 解除血契 我有点茫然的看着阴差,心想:怎么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城隍帮我们违规办事呢?这有点不太可能吧? 城隍和我一样,同样是一脸茫然,不过他老人家不愧是在官场上厮混过的,脑筋一转,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大声说道:“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忙,恕我不能帮。所谓血誓,以血起誓,岂能……” 城隍还没说完,阴差就一脚踹过去了:“让你帮你就帮,在这装给谁看呢?” 我们都看呆了,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城隍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然后说道:“哪怕阴差大人逼迫,我就算不要了这乌纱帽,也不能徇私枉法。” 看样子城隍依然认为阴差是在试探他。 阴差气得鼓鼓的,咬着牙说道:“我让你解除血契,你就解除血契。” 城隍见阴差真的动怒了,连忙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是,律法之外,还有人情,我就看在阴差大人的面子上,帮他们一次。” 阴差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而城隍带着我们从大殿中走出来了,出了大门,城隍小声对我们说:“当着阴差的面帮你们解除血誓,我这可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啊。几位,过一会如果阴差要杀我,你们能不能帮我说两句好话?” 我纳闷的说:“你帮我们解除血誓,那不是阴差要求的吗?你有什么风险可冒?” 城隍叹了口气:“谁知道她老人家又想了个什么法子整我呢?” 城隍嘀咕了一声,然后仔细打量了我们两眼,说道:“你们身上有血誓,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隐王和祭灵王,说道:“在他们身上。” 城隍有些不情愿的走过去,说道:“你们的血誓是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 祭灵王把誓言说了一遍。 城隍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俩好到穿一条裤子吗?这种誓也发得出来?” 祭灵王郁闷的说:“血誓这种东西,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发的?” 城隍也没有在意祭灵王的抱怨,他伸出手去,先帮两个人把了把脉。我看城隍的模样,倒有点像是人间的医生。 等把完脉,城隍忽然睁开眼睛,惊异不定的看着祭灵王和隐王:“你们两个已经活了五百多年?” 隐王和祭灵王一脸惶恐。 城隍是管着干嘛的?就是协助阴间勾魂的。凡人的阳寿不可能有五百年,换句话说,这两个人早就该死了。如果没有发现,那倒也罢了,现在被城隍看出来,城隍爷会不会马上拿出来一条铁链,将他们绑了? 谁知道城隍叹了口气,说道:“算你们俩运气好,现在阴间人自顾不暇,不然的话,你们不知道要在十八层地狱里面住多少个五百年。要我说,生老病死,投胎轮回,这是自然规律,你们何必逆天而为呢?” 城隍就像是啰嗦成习惯的班主任,一边摇头一边说:“照我看,其实投胎也没什么不好的。做惯了富人,来生做穷人体验一把。当腻了男人,来生就试试女人嘛。嘿嘿,这个轮回的规矩还挺有意思的……” 隐王和祭灵王一脸不耐烦,但是谁也没有打断他,毕竟要求人家办事,就只能暂且忍耐了。 好在城隍很快就唠叨完了,他想了想,说道:“要想解除你们之间的血誓,可真是不容易啊。如果换个别人,我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不过你们两个运气不错,遇到贵人了。唉,我就费点心吧。”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城隍也有这么唠叨的时候。 隐王身后有雄兵百万,可是这时候也不得不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看着城隍。 城隍低着头,在广场上走了几步,然后点了点地砖,指着祭灵王说道:“来,你站在这里。” 祭灵王不明所以,但是也没有多问,乖乖的站过去了。 城隍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走到另一块地砖跟前,指了指隐王:“你站在这里。” 等他们两个都站好了之后,城隍就说道:“所有人,退到十丈之外。” 这些人,包括铁人,包括钱忠,包括我们,以及刚刚在广场上烧了一座钱山的郑开放。 郑开放一脸担忧的走到城隍跟前,小声说道:“城隍爷,我的事情……” 城隍瞪了他一眼,又惶恐的看了一眼大殿,低声说道:“三日后再来,切莫声张。” 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如果换个别人,一定要追问到底,但是郑开放不是一般人, 从小就在少先队锤炼,已经是官场中的老狐狸了。 他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等我们都退开之后,城隍就鼓了几下掌。原本平整的广场忽然发生了变化。我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变化,因为这种变化不是我的眼睛看到的,而是我感觉到的。 我明明白白看见隐王和祭灵王就在我面前,可是在我的感觉中,他们好像在千里之外,甚至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了。 我是旁观者,我都能有这样的感觉。隐王和祭灵王当然也感觉到了,他们惊慌失措的看着城隍,城隍淡淡的说:“你们想要活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听我的吩咐,明白吗?” 祭灵王和隐王点了点头。 这时候,城隍从怀里拿出来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一些豺狼虎豹。他抖了抖黄纸,那些虎豹就从纸上跳了下来,迎风便长,顺便成为一群猛兽。 我看的胆战心惊,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即使是黑面神也惊叹的说道:“撒豆成兵,想不到世上真的有这种本领。” 城隍笑了笑,随手指了指隐王,说了一声:“去吧。” 那些虎豹就咆哮着向他们两个冲过去了。 隐王和祭灵王大惊,但是没有城隍发话,他们竟然真的没有动弹。而那些虎豹跑到他们身边之后,也没有吃它们,而是卧在地上,静悄悄的观察。 当然,是观察食物的那种观察。 城隍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香来,放在地上点燃了,淡淡的说道:“香一灭,这些猛兽就会吃人。你们想要活下来,就在香灭之前逃出来吧,事先说好,你们只能出来一个人。” 祭灵王和隐王懵了,他们大声叫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城隍点了点头:“血誓很难解开,最简单的方法,无非是其中一个死掉。” 祭灵王气的脸色涨红,大声说道:“如果杀了他就能解决问题,我这五百年有无数次机会,早就动手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誓言?我曾经发誓,不能伤害祭隐王。” 城隍不动声色,他上次可能没认真听,这一次可能是假装没听到。他的眼睛在盯着地上的香。 这香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烧得很快,现在已经下去一小半了。 里面的老虎打了个哈欠,露出来一嘴獠牙,隐王和祭灵王同时向它看过去,都是满脸的戒备。 这时候,隐王忽然说道:“咱们俩干嘛要受人摆布,在这里自相残杀呢?这和马戏团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祭灵王深以为然的说道:“我也这么想。” 隐王又说:“不如咱们两个联手,先杀了这几只畜生,再打出去?” 祭灵王也点了点头。 我有些焦急,心想,城隍既然收了钱,答应帮你们解除血誓,那就绝对不是让你们自相残杀那么简单,你们怎么沉不住气呢? 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说这句话了,隐王和祭灵王两个人大踏步的向那只老虎走去。 只是,他们刚刚走到老虎面前,隐王忽然就一拳打向了祭灵王。而祭灵王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拳似得,他侧了侧身子,然后一脚向隐王踢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死亡的气息 这两个人都已经活了五百年,也明枪暗箭的斗了五百年,我刚才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一拳一脚,还颇有大家风范,但是很快,他们的打斗就变成了街头斗殴。 他们互相揪着对方,倒在地上。他们承受着对方的拳头,并且拼命地给对方来上一下。 各种阴损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他们嚎叫着,厮打着,模样不比周围的野兽疯起来好看。 也就是十来分钟而已,隐王躺在地上不动了。他还活着,只是动弹不得了。祭灵王坐在他旁边,举着拳头一下一下的打着他的喉咙。 脑袋太硬,有颅骨保护,轻易难以把人打死,最方便的就是打碎喉咙了。 祭灵王也是强弩之末了,拳头的力量很小,但是隐王连这种微小的打击都受不了了。他的脑袋歪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祭灵王似乎没有看到,依然在打着隐王,我感觉隐王的脖子快要被捶扁了。 这时候,我看见那只供香烧得只剩下一个香头了,于是我大声向里面喊道:“你快出来吧,香就要烧完了。” 我的声音总算叫醒了祭灵王,他猛地回过神来,一瘸一拐的向我们这边跑过来。我看见他的右脚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看样子已经断了。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奔跑,可是短短的几步路,他始终跑不过来。好像我们是深夜中的一点灯火,看起来很近,可是总也无法接近。 这时候,香灭了。它散发出最后一缕烟气,然后陷入永恒的沉寂。 等待已久的虎豹一拥而上,将隐王分而食之,片刻之后,地上只有一滩血迹。 有一只猛虎只抢到了一块肉,吞咽下去之后,觉得不是太过瘾,于是四处逡巡,想要再找一个目标。 正在狼狈逃窜的祭灵王显然就是最好的目标了。于是那猛虎向他追了过来。 祭灵王再也顾不得脚上的伤了,他疯了似得向我们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对着城隍破口大骂,说他不守信用。 城隍冷着脸,一言不发。 人跑不过猛虎,受伤的祭灵王也无法打虎。 之间那老虎猛地跳起来,扑在了祭灵王身上,几百斤的重量马上就将他压垮了。 老虎伸出舌头,在祭灵王脑袋上舔了一下,祭灵王的头皮连带着头发就被掀下来了。 血肉模糊,伴随着惨叫声,我看的心里发毛。 好在猛虎动作很利索,一口咬断了祭灵王的脖子。祭灵王死了,没有声音了。其余的猛兽闻讯赶来,把他吃的干干净净。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呆呆的看着城隍。隐王的那百万雄兵也在看着城隍。 我觉得只要钱忠振臂一呼,带着魂兵冲上来,即使城隍再厉害,也得落荒而逃,当然,有阴差力保他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城隍又抖了抖手中的黄纸,那些猛兽又回到了黄纸上。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黄纸上多了两滩血迹。 李长庚纳闷的问:“这就是你解除血契的办法?” 城隍说:“对啊,人都已经死了,什么血契当然就不存在了。” 李长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你刚才不应该让郑开放离开。他在旁边参观一番的话,也许就不会请你帮忙了。” 城隍哈哈一笑:“随手把黄纸撕成两半,然后扔在了地上。” 我看到那两滩血迹分别燃烧起来了。他们形成了小小的火苗,火苗里面又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等火焰消失的时候,影子已经变成了人的模样。其中一个是隐王,另外一个是祭灵王。 城隍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们现在看看,身上的血誓还存在吗?” 隐王和祭灵王似乎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他们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呆愣楞的摇了摇头。 城隍说道:“现在你们已经死过一次了,算是新的人了。从此以后,要洗心革面,不要为非作歹了。” 隐王和祭灵王又茫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他们又回过神来了,过往的种种记忆,涌上心头。他们再看对方的时候,眼睛里面依然有敌视。 没错,现在大家确实自由了,可是恩怨还在。 祭灵王看向我和李长庚,问道:“你们要走吗?” “当然要走。”我和李长庚异口同声的说道。 今天的城隍庙,可不仅仅是城隍庙,里面还坐着一个阴差呢,这种鬼地方谁想多留? 谁知道我们刚刚打算离开,城隍就拉住我们,苦着脸说到:“两位,你们怎么不讲义气呢?” 我和李长庚纳闷的很。我说道:“城隍爷,什么义气不义气的?您老人家是城隍,我们就是个普通人,可谈不上义气啊。” 城隍急得要命,说道:“咱们明明说好了,我帮了你,你们也要帮我。里面那位要找我的麻烦,你们可要帮我说话啊。”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您老人家别开玩笑了,我们俩人微言轻,说的话有个屁用?再者说了,没准阴差是要奖励你呢,我们在旁边也不太方便。” 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大殿里面传来了阴差的声音:“颜风,李长庚,你们进来。” 我们俩一听这话,两腿顿时一软,同时踉跄了一下,要不是有城隍扶着,我们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了。 李长庚很恼火的看着城隍,说道:“现在你高兴了?有了两个垫背的。” 城隍嘀咕道:“世间人的话真的是信不得啊,明明答应好了的,说反悔就反悔,看来下次得让你们发个血誓才行。” 我们三个人一边争论,一边向大殿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同时闭嘴了。 面对阴差,我们这点小纠纷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我们是并排着走进去的。城隍在正中间,我和李长庚在左右两边。 我们走到距离阴差三丈远的地方,同时停下了脚步。说实话,这个距离谈话远了点。阴差皱了皱眉头,主动向我们走过来了。而我们又不约而同的退了两步,阴差一脸哭笑不得。 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和我们说话,忽然又皱了皱眉头,看向城隍,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城隍愣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我……” 阴差淡淡的说:“我只是让颜风和李长庚进来。你出去吧。” “啊?”城隍惊讶的看了阴差一眼,紧接着脸上就满是欣喜了。他就差激动的热泪盈眶了,忙不迭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李长庚拽住他,说道:“城隍爷,你怎么不讲义气呢?” 城隍用力挣了一下,说道:“讲个屁的义气。我是城隍,你们就是两个凡人,我跟你们讲的着吗?” 然后他急匆匆的走了。 城隍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个面对阴差了。 我两股战战。李长庚汗出如浆。 阴差先看了看我,问道:“你抖什么?” 我张开嘴,上下牙来回撞击,咯噔咯噔响:“我觉得有点冷。” 阴差又看向李长庚:“你怎么满头大汗?” 李长庚伸手在脸上擦了一把,越擦越多:“我觉得有点热。” 阴差扑哧一声笑了。冲我们说道:“你们很怕我?” 我们老实的点了点头。 阴差有点纳闷的问:“你们为什么怕我?我长得青面獠牙,很吓人吗?” 老实说,阴差很漂亮,身材也很好,和丑绝对不沾边。但是我们怕的不是容貌,而是气势。 李长庚大拍马屁,说道:“我看见你之后,感觉到天地的浩瀚,感觉到时间的无穷。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生命短暂,如同白驹过隙。生命脆弱,如同蝼蚁。” 我在旁边大着胆子总结道:“在你身上,我们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去阴间 我很害怕阴差,因为她的出现,就代表着死亡。这种死亡是没有规律的,我总是能察觉到,她会毫无理由的让身边的人死去。 不是肉身死了,化成魂魄。而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红尘很精彩,唯独你无法听到看到,连意识都不能留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我今天敢说这话,是因为我发现,今天阴差身上死亡的气息很少。或许是她心情还算不错,没有要杀我们的意思。 阴差又朝我笑了:“你总算说实话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什么会让人害怕呢?因为你觉得我会让你死。其实,你也会让很多东西害怕。比如你走在山野中,那些小兔啊,野鸡啊,都会慌乱的逃跑。”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这句话,感觉有点问题,我们在她的眼中,就是兔子和野鸡?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阴差点了点头,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卷轴,说道:“有人帮我把这幅画带回来了。你们应该知道。” 画面展开,我顿时明白了。这是红盒子里的那幅画。而带给她画的人,应该就是钱老板了。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不明白阴差让我们看这幅画干什么。难道这幅画有问题? 阴差把画随手放在了几案上,微笑着说道:“你们想不想听一下这幅画的来历?” 李长庚干笑着说道:“我们已经听过了。阎罗殿里面的六道轮回产生了神智,变成了一条大蛇。这条蛇不受约束,在阴间大搞破坏。地藏王菩萨就画了一个假的阴间,把那条蛇骗进去了。” 阴差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的消息还算灵通。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幅画?” 李长庚说:“因为它本来就是阴间的东西。” 阴差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阴间的东西,流散出去的太多了。我一定要找到这幅画,和它的来历没有关系,而是他能帮我一个忙。帮我除掉冥主。” 我和李长庚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震:总算说到正题了。 阴差说道:“你们可能很感兴趣,冥主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和李长庚点头如捣蒜,一脸希冀的看着阴差。 阴差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 我和李长庚一阵绝望。 如果是别人说不知道,我们顶多是失望,现在连阴差都不知道,那我们就只能绝望了。 李长庚有些不甘心的说:“就算你们不知道他的来历,那总比我们知道的多一点吧?” 阴差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的确实比你们多一点,而且我也打算把我知道的内容告诉你们。” 我和李长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阴差说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冥主来自阴间。他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阴间的,就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瞬间蔓延开来,将整个阴间都吞没了。” “有少数阴差逃出来了,更多的人消失了。我怀里那些阴差、魂魄,都被冥主吞掉了,所以它才能壮大的那么快。” 我问道:“那阎罗王呢?” 阴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阎罗王也许逃出来了,也许没有逃出来。不过他老人家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我点了点头。 阴差继续说道:“我可以确定的第二点。是冥主的力量很强大,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蔓延整个阴间,人人束手无策。一个这么强大的东西,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它应该在阴间积蓄了很多年的力量,他的本体应该大有来头,可惜,我还没有猜到他是谁。”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我心想:“或许我们可以翻看一下古代的神话传说,也许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李长庚问:“还有没有第三点?” 阴差点了点头,说道:“有。第三点其实你们也知道,那就是冥主无法离开阴间。他无法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在他爆发的那一天,整个阴间瞬间就被他控制了。而他余势未歇,又向人间蔓延。据我看来,如果任由他吞噬魂魄,然后再扩张。他最后会控制整个三界。” “关键时刻,地藏王菩萨以无上佛法,将阴间封住了。这样一来,冥主就得不到新的魂魄作为补充,也就无法再扩张实力了。而地藏王菩萨佛法高深,封住阴间之后,冥主短时间内又无法打破。” “这些年来,他一直通过阎罗王神像的方式,向人间渗透。因为阎罗王的神像,是可以沟通人间和阴间的,以便观察人间善恶,在阴司断案的时候不会出现偏差。” “不过这种联系很弱,冥主只能渗透进来极少的一丝魂魄,只要是稍微有点本领的捉鬼大师,都能将它杀灭,所以暂时也不会酿成大祸。” 阴差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但是我很担心,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年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是冥主爆发前那样,也许某一天,他就会重新出现在世上。到那时候,我们再也没有一位地藏王菩萨帮我们封印它了。” 我和李长庚听得心情激荡。好一会才看着她手中的那幅画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用这幅画杀了冥主?” 阴差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确定这幅画能不能杀了冥主。不过总是一线希望。这幅画里面,有六道轮回,而六道轮回,其实是可以通往阴间的,只是你们不知道方法而已。” 我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通过这幅画,去真正的阴间?” 阴差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们可以通过这幅画,去真正的阴间。” 我有点纳闷,好端端的,她干嘛重复一遍我的话?几秒钟后,我就想明白了,阴差不是在重复我的话,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的心一沉,有点忐忑的说道:“你不会是要我们……” “没错。”阴差点了点头,说道:“我要你们去一趟阴间,去真正的阴间。” 我苦着脸说道:“为什么是我们?” 阴差看着我说:“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和冥主长得这么像。” 我无话可说了。没错,人人都知道,我和冥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所以,我好像就应该为了这件事东奔西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李长庚在旁边说:“小风和冥主长得像,跟我可没有关系啊。我为什么也要去阴间?” 阴差淡淡的说:“你如果不去阴间的话,那就没什么用了。” 李长庚一听这话,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去,我去阴间。” 他当然得去了,阴间虽然危机重重,但是还有一线生机。要是他不肯去的话,那就是没用的人,照阴差的性子,没准抬手就会杀了他。 阴差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 我们俩苦笑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阴差把那幅画展开,又合上。过了半晌,淡淡的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去和自己的家人道别。三天之后,我在城隍庙等你们。” 我们俩心灰意冷的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味来了,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去阴间啊?” 阴差面无表情的说:“三天之后,我会告诉你们。” 第二百七十六章 霸王餐 没想到阴差会对我们卖关子,到底为什么去阴间,现在告诉我们,和三日之后告诉我们,能有什么区别? 我低着头,一路走,一路想,最后一颗心越来越沉,我已经大概明白是为什么了。 她之所以不肯说,无非就是两个原因。其一,担心我们泄露消息。其二,这一次我们要做的事太危险,她担心我们知道之后会逃跑。 至于第一个原因,我很快就排除了,有阴差在这里坐镇,就算给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到处乱说,这点自信她应该还是有的。 那就是第二个原因了,她担心我们逃跑,我不安的想:“这一趟到底有多危险?让我们敢冒着这种风险逃跑?要知道,现在我们逃了,那就是彻底得罪了阴差,到时候天涯海角,只要被她撞见,那就死定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周围豁然开朗,我抬头一看,发现我们已经走出城隍庙的大殿了。 李长庚见我一脸茫然,对我说:“咱们走吧,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我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就要离去。这时候,听到大殿里面传来阴差威严的声音:“城隍,进来。” 等在外面的城隍差点吓得摔倒在地。 他拖着步子走过来,正好和我们走了个对脸,一把拉住我们的胳膊,哭丧着脸说道:“两位,你们能不能陪我进去啊?” 我们俩奇道:“阴差叫的是你,又不是我们,我们陪你进去干什么?” 随后,我和李长庚就要离开。 城隍急了,一把拽住我们,说道:“你们怎么不讲义气呢?” 我和李长庚用力挣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您老人家是城隍,我们就是两个凡人,这义气也讲不着啊。” 于是我们急匆匆的走了。 走到广场中的时候,我看见祭灵王和隐王还等在那里。 看样子这两个人还算守信用,知道我们有事情没有交个清楚。 我急不可耐的问道:“你们两个身上的血誓已经解除了,是不是可以把樊姨的阳寿还给她了?” 隐王答应的很痛快:“当然。实不相瞒,我现在魂魄已经齐全了,不日就要招兵买马,东山再起,这阳寿也没有用处了,就算你不问,我也是要还的。” 我心想:“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昨天你还去抢肉呢,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还的意思?” 不过我也没有拆穿他,只是嗯了一声,又问祭灵王:“你的意思呢?” 祭灵王的回答看起来很诚实:“我们现在既然是盟友了,那当然不能互相算计了。樊姨的阳寿,我肯定是要还的。”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还?” 这两人同时看了看天,说道:“马上就要天亮了,有好多事做起来不方便。这样吧。等到明日午夜的时候,咱们在孙救死那里交割清楚,如何?” 我和李长庚算了一下,樊姨再撑几天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白天作法事,还阳还寿的,确实不方便,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出了岔子,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隐王和祭灵王向我们拱手告辞,急匆匆的走了。而我和李长庚也向孤马镇行去。 等我们回到孤马镇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我困得东倒西歪,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你说咱们和那些小鬼有什么区别?也是白天在屋子里躲着,晚上在外边瞎逛。一星期也见不到几天太阳。” 李长庚打了个哈欠,说道:“有区别。区别就是咱们还能再死一次,死后而为鬼。但是那些小鬼就不行了。所以说呢,鬼比我们更怕死。” 我笑了笑,觉得这话倒挺有意思。 我们两个进了店,关上门,倒头睡去。 自从樊姨病了,开始的时候,姨夫还在白天营业。随着樊姨的病情加重,他连白天都不怎么开带店门了。 我睡着了,睡得很熟。按照我的打算,中午的时候睡醒,吃点东西,然后准备晚上把樊姨的阳寿弄回来。 然而,我只是睡到十点钟,就被人叫醒了。或者说,是被吼醒的。 声音很大,震天动地,我吓得一激灵,从纸钱堆上面爬起来。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站在屋子里面,他怒气冲冲,气喘如牛,两只手纂的紧紧地,随时都会砸在我们头上。 我茫然的看了他一会,然后苦笑了一声,说道:“铁牛,你有本事啊,这里都能找得到。” 随后我就看到了铁牛身后的巡捕。 这巡捕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似得。那巡捕见我看过来,神色有些尴尬,然后敬了个礼,说道:“boss好。” 我马上想起来他是谁了。 李长庚反应比我还快,他盯着巡捕,好一会才说道:“是你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我差点笑喷了。 巡捕神色很不自然的说道:“我也是桃村出来的,这铁牛是我们村的,昨天他找到公安局,跟我说有两个人吃了饭不给钱,让我把人找出来……” 我心想:“这可真是巧了,我们和这小巡捕太有缘分了。” 小巡捕支支吾吾的说:“后来我按照他的描述画了两张图,没想到是你们两位。我有个同事,也是认识你们的,心直口快,随口就把你们的地址说出来了。我怕是这里边有什么误会,就和他过来一块看看。”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不就是两碗饭吗?至于追到家里来吗?” 小巡捕凑到我们身边,低声说:“铁牛小时候得过病,特别认死理。我今天跟着他过来,不是来帮他要账的。我是担心他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到你们的住处,一时冲动,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 说到这里,小巡捕又一脸无奈:“我事先给你们镇的孙救死打电话了,让他把这件事通知你们二位。不过他可能有点忙,给忘了。” 看见小巡捕一脸诚惶诚恐的,我有点想笑,就对他说:“放心,你帮着我们,我们俩都明白,其实一共就四十块钱,没多大事。” 我看了看李长庚:“给钱,把铁牛打发走,咱们接着睡觉。” 李长庚说:“咱们就吃了四碗饭,要给四十块钱,是不是太亏了啊。” 我说:“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呢?” 李长庚眼珠一转,对铁牛说:“你饿不饿?” 铁牛梗着脖子说:“先跑了一趟县城,又跑到你们镇,哪能不饿?”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那你要不要吃饭?” 说来也巧,姨夫正好把饭做熟了。 铁牛也确实心思单纯,马上点了点头,说道:“好。” 然后也不用我们邀请,他自己搬了一个凳子,端起碗来就开始吃。那速度,那声音,听得我心惊胆战。 啪!饭碗放在了桌上。 李长庚问:“吃饱了没?” 铁牛说:“没。” 李长庚问:“还吃吗?” 铁牛说:“吃。” 然后又是一碗。 十秒钟后,又是啪的一声,饭碗被放在桌上了。 李长庚问:“吃饱没?” 铁牛说:“没。” 然后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在我们的目瞪口呆声中,铁牛一共吃了五碗。 实际上他还想吃第六碗,但是李长庚把他拦住了:“前四碗,是我们欠你的。第五碗,该给我们钱了。一碗十块钱。” 这下铁牛懵了,他嘟囔着说:“我没带钱。” 李长庚嘿嘿一笑,一脸的奸诈和幸灾乐祸。他对小巡捕说:“巡捕同志,这个人在我们家吃霸王餐,吃完不给钱,是不是得带回去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铁牛 铁牛这样的人,心思单纯,在他的眼中,这世界非黑即白。越是这样的人,越害怕巡捕。在他眼中,巡捕就是正义的使者,一切作奸犯科的人都逃不过法眼,一切不法的行为都要受到严惩。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大早起的走几十里山路去县公安局报警,而目的仅仅是为了要回几十块钱。 现在听说我们要巡捕抓人,铁牛马上就怕了。 他甚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小巡捕的腿说:“猴子,你可不能抓我啊。你忘了,小时候上学,你尿了裤子,不敢回家,还是我把我的裤子借给你的呢。” 小巡捕满脸尴尬,把钱包从兜里掏出来,说道:“算了,算了,我帮你掏钱好了。” 铁牛有点不情愿,嘀咕着说:“是我欠的钱,让你掏钱,那我不就欠你了吗?” 他摆着手指头算了很久,说道:“那我是不是还欠钱?那你是不是还得抓我?” 我们都一脸无奈,只有李长庚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铁牛一拍脑门,兴奋地说道:“我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他伸手来拽李长庚:“走走走,你再去我家吃饭,凑够五碗,我就不欠你的了。” 这小子力气大得很,即使是李长庚也被他拽的直踉跄,只要说道:“停停停,我有一个好办法,你听不听?” 铁牛有点不确定的说:“你有好办法?你的办法比我想的还好?”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我是觉得啊,咱们走几里山路,去你们家吃饭,太麻烦了。等我走回来,又饿了。而且让你娘知道,你在我这里吃了五碗饭,还欠了钱,她老人家又得生气。” 铁牛很畏惧的缩了缩头,说道:“是是是,你是个聪明人。” 李长庚说:“要不然这样,你在我这里打工。给我干活,干到明天这个时候,你欠我的钱,就当是你的工钱了,怎么样?” 铁牛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解决了铁牛的事,小巡捕就向我们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又拿出来一张名片,吞吞吐吐的,隐晦的表达了一下他的想法。 我只好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来,给周牧臣打了个电话,不着痕迹的把小巡捕夸了一番。 小巡捕终于欢呼雀跃的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买了二十来斤纸钱,说是要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 李长庚都在旁边感叹,说这巡捕居然照顾纸扎店的生意,这铁哥们,真是太铁了,没的说。 我们两个回屋睡觉了,谁知道刚刚躺下,就听见铁牛在外面扯着嗓子喊:“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这里的纸钱便宜卖了啊。买一沓,送一沓了啊。家里有没有都预备点啊。” 李长庚哈哈大笑。而我拉开门走出去,对铁牛说:“你这套词跟谁学的?” 铁牛脑壳挠头,有些害羞,有些得意的说:“今天去县城报案的时候,看见一个包子铺卖包子,就是这么喊的,我就学来了。我的记性不错吧?” 我点了点头,忍着笑说道:“不错。不过你别吆喝了,咱们纸扎店不需要吆喝。” 铁牛说:“哦,我明白了。” 我又招呼他进来。但是他说什么要打工还债,一定要卖力点,不能让老板认为他偷懒。 我困得神魂颠倒,也懒得理他了,就躺在屋子里睡下了。 结果刚刚睡着,我就又被叫醒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呵,纸扎店里面聚拢了二三十个人。 大多是四十多岁的大妈,膘肥体壮,一脸凶悍。大妈中间还围着一个铁牛,一脸青肿。 我纳闷的问:“这是怎么了?” 大妈们七嘴八舌的,围在我身边说个不停。 我听得晕头转向,好一会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铁牛听了我的吩咐,不在街上吆喝着卖纸钱了。他改变了策略,直接抓住路人,小声问:“大娘,你们家要买纸钱吗?” 这种话谁受得了?铁牛当场就挨揍了。 还好他心思单纯,知道要尊老爱幼,这些大妈都是他的长辈,不敢轻易动手。于是就被人揍了一顿,并且扭送到纸扎店来了。 我只好给人家赔礼道歉,好话说尽,这才把人送走了。 李长庚哈欠连天,对铁牛说:“你晚上才上班呢,歇了吧,别再出事了啊。” 铁牛挠了挠头,闷声闷气的答应了。 我和李长庚重新躺下,这下却睡不着了。 我对李长庚说:“你他娘的,出的什么馊主意,把这家伙留下来。” 李长庚闭着眼睛,死样活气的说:“等到了今天晚上,你就知道我多有先见之明了。” 后来我们半睡半醒的迷糊了一会,把困意稍微压了压,就起床吃饭了。 看得出来,铁牛很想吃,但是无论我们怎么邀请,他都不肯上桌了。看样子他是担心欠钱太多,被李长庚坑的卖身在这里。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铁牛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本书,看的很认真。 李长庚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说道:“这小子还识字呢?” 我说:“瞧你这话说的,看不起劳动人民怎么地?”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我就是想象不出来,这么个人居然会爱看书。” 农村人吃饭都比较早,吃完饭之后,天还没有黑。 颜棋虽然上幼儿园,但是已经有作业了。无非是默写声母韵母,做几道数学题而已。 颜棋做题的时候,铁牛就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摩拳擦掌,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后来铁牛实在忍不住了,对颜棋说:“你这道题做错了。来来来,我教你。” 铁牛摆着手指头,把一道题讲的深入浅出,颜棋听得连连点头。 我和李长庚都看呆了。 铁牛看见颜棋把正确答案写上,顿时松了口气,又拿起自己的书看起来了。 我和李长庚纳闷的走过去,想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 那书有些泛黄了,估计有些年头了。我看了一会,发现是一本语文书,课文很短,里面有一句: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 李长庚问我:“这是什么书?”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你是文盲?” 李长庚挠了挠头:“我的知识都是自学的,比不得你们。” 我说道:“这是语文课本,几年级的我不知道。” 我们俩正在讨论,就看见铁牛把课本放下了,然后嘟嘟囔囔的开始背诵:瑞金城外有个村子叫沙洲坝。毛主席在江西领导革命的时候,在那儿住过…… 这一篇课文也就二三百字,我本来打算等他背完了再问他,谁知道铁牛一连背了二十多遍,前三句都没有背过。 我忍不住了,对铁牛说:“铁牛,你背这个干嘛?” 铁牛叹了口气,说道:“我二年级的时候学习成绩可好了,后来就跟不上了。我想复习复习,再接着上学……” 我和李长庚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说道:“铁牛啊,咱们该上班了。” 铁牛马上站起来,把书放到怀里,问道:“你让我干什么?” 李长庚指了指墙角的棺材,说道:“你扛着它,去孙救死的诊所。” 铁牛答应了一声,伸手把棺材扛起来了,大踏步的向孙救死的诊所走去。 孙救死在我们这里是名人,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家在哪。 我问李长庚:“你留下铁牛,就是为了让他扛棺材?” 李长庚说:“是啊。” 我有点无语:“就为了这么点事,让这个二百五折腾了我一天?你早说啊,这棺材我也可以扛。” 第二百七十八章 救孙救死 我觉得现在李长庚做事,真的是越来越没谱了。我开始考虑着要不要不跟他合作了,直接跟山妖和黑面神联系一下。 谁知道李长庚对我说:“不行不行,这棺材你扛不了。” 我纳闷的问:“我为什么扛不了?” 李长庚说:“首先,扛这棺材的得是童子男。” 我被门槛一拌,差点摔一跤:“李大师,你觉得我不是?”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但是我知道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童子男吗?因为那样的男人,阳气旺盛,咱们一会做的事,没有旺盛的阳气可不行。” 我只好点了点头,随后又笑嘻嘻的问:“李大师,难不成你不是童子男?” 李长庚瞪了瞪眼,说道:“我当然是了。” 真不知道他一个老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是处男有什么可自豪的,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我问李长庚:“既然你是童子男,为什么还要让铁牛扛棺材?” 李长庚说:“很简单啊。因为我怕累。” 然后他就朝孙救死的诊所走去了。我愣在纸扎店门口,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铁牛身高力大,很快就到了孙救死的诊所。 我们敲了敲门,却没有人给我们开门。 我有点纳闷,说道:“难不成孙救死出诊去了?” 铁牛坐在门口,闷声闷气的说:“还说是好同学呢,我来了都不给我开门。” 我好奇的看着铁牛:“你和孙救死是同学?你们的岁数不对吧?” 铁牛忽然脸红了,说道:“不是他,不是他。是女同学,嘿嘿。” 他笑了两声,又有点得意的跟我们说:“是我对象。” 我问李长庚:“你确定他是童子男?” 李长庚则说:“连他都有对象?小风,你不自卑吗?” 我刚要反驳,就听到远远地有一阵脚步声。我扭头一看,远处的街上出现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很小,是被两个人抬着的。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一个是隐王,另外一个是祭灵王。 这两人抬着轿子一直到了孙救死的诊所门口,然后朝我们点了点头,说道:“久等了。”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们也只是刚到这里而已。” 我指着轿子问道:“樊姨就在里面?” 祭灵王点了点头,说道:“肌肉精血为阳寿。白骨毛发为生机。都在这里了。” 我掀开轿子,向里面看了一眼,顿时皱了皱眉头。 里面的樊姨,说是樊姨,其实只是一块肉罢了。是被祭灵王和隐王吃剩下的肉。 我说道:“这生机,剩下的不到三分之一,让我怎么带回去?” 祭灵王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要着急,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归还生机和阳寿,就不会在这上面做手脚。” 他盘腿坐下来,忽然拿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我惊讶的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你要做什么?” 祭灵王说道:“还阳寿。” 随后,他倒转刀柄,让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大腿,噗地一声,从大腿上削下来一块肉。这块肉被他随手一抛,准确的落在了樊姨身上。 旁边的隐王也是同样的姿势,他们两个把肉割下来,把骨头剔下来,都还给了樊姨。 几分钟后,樊姨的阳寿被拼凑完整了,而祭灵王和隐王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骨架,我们看的有点心惊胆战。 祭灵王朝我微微一笑,说道:“不要紧,我们并没有丢失魂魄,只是少了一点阳寿而已。回去休息几天,就会恢复正常。你们快回去吧,等把人救活了,我再登门拜访,到时候我们再详谈冥主的事。” 旁边的隐王也朝我们说道:“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再打那对双胞胎的主意了,她会生下来健康的儿子。” 听到这里,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祭灵王朝我们拱了拱手离开了。 而隐王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真的不打算帮我做事?” 我和李长庚都摇了摇头。 隐王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希望你们袖手旁边,我们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敌人。”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他,嘀咕着说:“怪了,之前还嚷嚷着要杀我们九族呢,今天怎么服软了?” 李长庚小声说:“估计是那天城隍跟他说了什么。咱们俩可不是普通人,他就算做了人间的王,也不敢对付我们。” 我点了点头。 隐王和祭灵王走了,我们把樊姨转移到棺材里面,然后让铁牛扛着棺材回去。 来的时候,铁牛很专心,但是走的时候,他就一步一回头了,总是向孙救死的诊所看过去。 我纳闷的问:“你看什么呢?” 铁牛说:“我对象在里面呢,我看看怎么了?” 我说:“你的眼睛能穿墙还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她在?” 铁牛就不再说话了。而李长庚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开始的时候,棺材一切正常,但是渐渐地,它变得很凉,变得越来越凉,棺材外面都起了一层白霜。 铁牛冻得脸色发白,嘴唇一个劲的打哆嗦,好在纸扎店很快就到了。 我问李长庚:“这棺材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没什么。里面装着一个人的阳寿,有很多新死的鬼魂想要得到它。于是在周围徘徊不休,那些阴气很旺盛,我们活人当然觉得冷了。” 我这才明白李长庚为什么要寻找童子男了。也只有铁牛这样的人,才可以抵挡这样的阴气。换做一个别人,可能明天早上就会大病一场。 我们把棺材放在纸扎店门口。李长庚先烧了几叠纸钱。烧完了之后,他大喝了一声,说道:“李某先礼后兵。这里面的阳寿,不属于你们,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拿了钱赶快离开,再有执迷不悟的,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说完,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阵阴风,卷着纸灰四散奔逃,那口棺材瞬间恢复了正常。 李长庚对铁牛说:“开棺。” 铁牛答应了一声,就去掀棺材盖。 这家伙也真是一个粗神经,今天晚上这么诡异,他就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似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棺材盖掀开,我发现里面的樊姨已经恢复正常了。 祭灵王和隐王割下来的皮肉和骨头不见了。而樊姨长出来了胳膊腿。 我们叫了一声:“樊姨?” 里面的樊姨睁开眼睛,她缓缓地爬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进了后院。 眼看着樊姨走到了自己卧室,李长庚松了口气,说道:“好了,总算大功告成了。” 果然,等我们推开卧室的门,走到樊姨床前的时候,看见她已经醒了。 这次樊姨没有再骂我们死剁头的,而是朝我们笑了笑,说道:“这些日子忙坏了吧?等我起床了,给你们做饭。” 我和李长庚简直是惶恐之至。 樊姨生病这段期间,其实是有意识的。她的阳寿最后别割的只剩下了一团肉,但是应该也能模模糊糊的知道我们做的事,所以醒了之后,对我们很有感激之心。 我们俩谦虚了一番,就出了屋子。 我正打算找个地方睡一觉,李长庚对我说:“咱们得回去一趟。” 我纳闷的问:“回哪?” 李长庚说:“回孙救死的诊所。” 我纳闷的说:“樊姨已经回来了,我们还回去干什么?” 李长庚说:“去救孙救死。” 然后他快步向诊所走去,我一路小跑着跟过去,问道:“孙救死怎么了?” 李长庚说:“上吊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投胎的机会 我听清楚李长庚的话了,但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李长庚伸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吐着舌头说:“孙救死,上吊了。” 我震惊的问:“你怎么知道?” 李长庚说:“因为我刚才看见了。” 我更加惊讶了:“你看见了,为什么不救他?” 李长庚摊摊手说:“那时候他已经吊死了,还救什么?孙救死没救了,樊姨还有救,当然捡着有救的来救了。” 我茫然的跟着李长庚向孙救死的诊所走去,路上的时候,我发现铁牛也跟上来了,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似乎比我们还要着急。 我不知道铁牛在急什么,我很急于知道孙救死为什么上吊了。至于李长庚……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按照他的理论,反正孙救死已经死了,那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几分钟后,我们又来到了孙救死的诊所门前。 李长庚在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我有点纳闷,人已经死了,还敲门做什么?然而让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门打开了。而且开门的是孙救死。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开始怀疑刚才李长庚是不是在耍我。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李长庚的脸色很苍白,头发有些凌乱,他使劲闭着嘴,好像稍微一松劲,里面的舌头就会冒出来似得。 李长庚拍了拍孙救死的肩膀,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的人胆子都很大,吓不着。” 孙救死张了张嘴,说道:“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一尺多长的舌头就从嘴里冒出来了,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动作和表情显然被孙救死看到了,他朝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有几只鬼索命,找到我头上来了。我救了一辈子人,救不了我自己,只好上吊了。” 李长庚很平淡的点了点头,问道:“索命鬼呢?” 李长庚指了指身后,说道:“在里面。” 我们几个人走进去,屋子里面黑漆漆的。我在墙上摸索了一会,把灯打开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孙救死的尸体。它仍然挂在房梁上,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别提多恐怖了。 我硬着头皮想要把尸体放下来,李长庚拦住我,说道:“别动,我看看还有没有还阳的可能。” 我看着尸体上那张已经扭曲变形的脸,问道:“这都能还阳?”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绕着尸体看了一会,就从身上拿出来了两张黄纸,把孙救死的脚包裹起来了,然后说道:“你把尸体放下来吧,不过要小心点,千万不要让脚碰到地面。” 这个难度太高了,我想起来我们还有个免费的壮劳力,于是朝铁牛摆了摆手。铁牛二话不说,把尸体搬下来了,随手放在了病床上,尸体的脚面确实没有碰地。 我问李长庚:“怎么样?有没有希望救活?” 李长庚说道:“现在还不知道,看看里面那几只小鬼怎么说。” 孙救死的魂魄指了指后面那间小屋,说道:“他们几个在那里。” 那间小屋,是放着牌位和供品的,孙救死把死在手上的人都请到了这里,担心他们无人祭奠,会受冻挨饿,所以每天一炷香。想不到他这样的好人,居然会被索命鬼逼死。 我们推开小屋,看见里面烛光莹莹,在火光之下,里面有几道人影。 我一看这几个人,顿时就愣住了。其中一个是凶宅里面的老太太,另一个是凶宅里面的吊死鬼,还有吊死鬼的丈夫,以及河里面淹死的女童。 李长庚笑了,说道:“挺齐全啊,你们在孙救死的诊所搞家庭聚会吗?” 那四只鬼魂谁也没有说话。 我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怪异。 女童站在正中央,老太太,吊死鬼,男人。他们三个分别站在角落里。这三只鬼全都一脸惭愧,似乎不好意思见女童的样子,可是他们如果不好意思见她,那直接离开不就行了?何必要在这间屋子里呢? 李长庚随手拿出来一枚铜钱,放在门口。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有这枚铜钱在,大家谁也别想出去了。 这四只小鬼看见李长庚的动作之后,都没有什么表示,好像他们也不着急出去似得。 李长庚拖过一把椅子,大大喇喇的坐下来,说道:“都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回事?” 这几只小鬼还没有说话,倒是铁牛先喊了一声:“妞妞。” 我扭头一看,发现铁牛喊的人正是那个女童。难道铁牛说的对象就是她?他们两个曾经是同班同学? 女童看到铁牛之后,微微一笑,说道:“铁牛,你好啊。” 她的语气很和善,但是并不怎么亲近。 铁牛上前一步,说道:“妞妞,你后来去哪了?我到处找你也找不到。这些年有人给我说媳妇,我都没有答应,我一直等着你呢……” 我叹了口气,在心中感慨:这铁牛缺心眼的病很严重啊,这么一只女鬼站在面前,他愣是认不出来? 女童沉默了一会,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什么媳妇不媳妇的。那是我们小时候开玩笑罢了。我们都长大了,要操心的事有很多,小时候的话就别拿出来说了,惹人笑话。” 铁牛急了:“谁敢笑话我?我把他的脑袋砸扁。” 他这么说也就算来,还要回过头来,气势汹汹的问我:“是你在笑话我吗?” 我有点无奈的说:“没有啊。” 铁牛忽然朝我眨了眨眼,低声说:“配合一下。” 我愣住了:“这家伙还有这种小心思呢?” 于是我干咳了一声,说道:“对,是我在笑话你。” “我打死你。”铁牛狂叫了一声,一拳向我砸过来。 而我装腔作势的惨叫了一声,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铁牛得意洋洋的回过身去,对女童说:“你看,我能保护你。” 女童不耐烦的问李长庚:“你能让他闭嘴吗?” 李长庚看向铁牛。铁牛脑子缺根弦,但是这时候忽然灵敏起来了。他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慢吞吞的走到了墙角,就没有动静了。 等铁牛安静下来之后,女童才对李长庚说道:“我们一家人正在商量投胎的名额问题。”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你们一家人,投胎很难吗?” 女童冷笑了一声,指着吊死鬼说:“她是吊死的,本来就很难投胎。” 然后她又指着男人说:“他是我害死的。心里有怨气,却不知道该向谁发火,所以投胎总不成功。” 最后女童又指了指老太太:“至于她么,心里面愧疚的很,这愧疚就把她拴住了。这么多年了,她还在人世间混日子。” 女童对着所有人指指点点,那些人全都一言不发。 女童的死,和他们脱不开关系。他们当然没有脸面和女童争执了。 李长庚笑了笑,问道:“那么你呢?你为什么又不投胎?” 女童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想投胎,但是我做不到。我的尸体在河底的淤泥当中,河水冰冷,河泥脏臭。我没一秒钟都过得很煎熬。也许有人把我从河底挖出来,葬在土里面,我才能安心投胎吧。” 女童说到这里,又嘿嘿的笑起来了:“当然,现在孙救死被杀了。我们完全可以借用一下他剩下的阳寿作掩护,那就能够顺利的投胎了。” 李长庚淡淡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们的争论有结果了没有?” 女童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说:“没有结果,每个人都想要这次机会,由此可见,他们的愧疚都是假的。” 第二百八十章 寻找阳寿 女童冷嘲热讽,其余的三个魂魄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老太太嘀咕了一句什么。 别人没听清楚,我却听清楚了。她说的是:“我们的愧疚是真的,就因为心怀愧疚,我们才很想投胎转世。只要投胎了,前生的事就一了百了了。” 李长庚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孙救死,是谁杀的?” 没有人回答。 李长庚是捉鬼大师,而鬼魂在这里杀了活人,人人都想得到,李长庚大概是要为冤死的人出头了。 半晌之后,吊死鬼说道:“人是我的杀的。如果没有孙救死做检查,郑大官人也就不知道我怀孕了,我的孩子也就不会死。”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孙救死也是奉命行事啊。” 吊死鬼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是他害死的。” 孙救死站在李长庚身后,默然不语。 其实他何尝没有愧疚?如果没有愧疚的话,也就不会在这间小屋里摆放这么多牌位了。 吊死鬼见李长庚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人是我杀的,所以他剩下的阳寿应该归我。” 这话一出口,马上招来其他三鬼的反驳。 老太太说,她是这里辈分最大的,应该给她。 女童说,她死的最冤枉,这里所有人都欠她的,所以阳寿应该给她。 男人脸皮最厚了,居然说什么他是一家之主,阳寿应该由他来分配。 李长庚拿出一把刀来,敲了敲桌子,说道:“安静,安静。”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之后,他问道:“现在你们告诉我,孙救死剩下的阳寿在谁手里?” 没有人回答他。 这些小鬼很清楚,阳寿在他们手中,他们还可以争一争。要是到了李长庚手里面,谁知道李长庚会怎么样? 李长庚见没人说话,也知道他们不会主动交出阳寿来了。就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孙医生的阳寿。当然是孙医生的了。你们想要投胎,难道孙医生就不想投胎吗?你们用这种巧取豪夺的办法,就算最后投胎成功了,下辈子也不会顺利。” 四只小鬼依然不听劝告。 李长庚又坐回到椅子上,说道:“好,今天不交出阳寿,谁也别出这间屋子。” 那四只小鬼站在屋子里,既不说话,也不逃走,似乎打定了主意和我们耗上了。 李长庚拿出来一把五帝钱,对我说:“每隔一分钟,在屋子里放一枚五帝钱,直到他们无处可去为止。” 我答应了一声,掐着表放五帝钱。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会把他们逼到一个角落里面。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四只小鬼谁也不服谁,所以躲避五帝钱的时候,是分散开的。很快他们就各自站定了一个角落,然后被五帝钱困在里面了。 等四只小鬼站在墙角无法动弹之后,李长庚就得意洋洋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看他一脸奸诈,我很快就意识到,他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李长庚对我说:“小风,你不是少一盏本命灯火吗?你的眼睛比我们的都灵敏,一会你去看看,阳寿到底在谁身上。” 我说道:“怎么又是我?” 李长庚说:“你帮了孙救死,那可是大功德啊,死了以后没准能上天堂呢。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抓紧?” 我说道:“死了以后上不上天堂我不知道,哦就知道三天后咱们要下地狱了。” 李长庚哈哈大笑,然后对我说:“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去找阳寿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我问李长庚:“阳寿应该怎么找?” 李长庚说:“吹灭了蜡烛你就明白了。” 随后,他带着孙救死和铁牛出了屋子,并且细心地帮我把门关上了。 这里本来就阴森恐怖,再关上门,简直是庙会上的鬼屋。 我拽了拽门,打不开。我感觉李长庚从外面把它锁上了。这家伙鸡贼的很,我在找到阳寿之前,他应该是不会放我出去了。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不如认真点办正事。 想通了这一节,我就按照李长庚说的,挨个将那些蜡烛吹灭了。 在吹灭蜡烛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看到上面的名字。我挨个看过去,总觉得吹灭蜡烛的时候,就如同亲手杀了他们。 这种感觉很不好,我心里越来越不安。 好容易最后一只蜡烛也吹灭了,我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这个小屋没有窗户,现在又紧紧地关着门。蜡烛灭掉之后,一点亮光都没有,这里是绝对的黑暗。 我站在黑暗里面,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站在一间屋子里,而是在一片无穷无尽的荒原当中。 我茫然的伸出手,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很快,我的手掌碰到一面坚硬的墙,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它证明我仍然在屋子里站着。 蜡烛已经灭了,我却不知道阳寿从哪找,李长庚是不是又坑了我一次。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发现头顶上出现了点点星光。 不对啊,这里不是一间屋子吗?怎么会有星光?随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我发现头顶上出现了月光。 月亮一出现,将这里照的朦朦胧胧的,我在夜间行动的时间长了,眼睛也比以前要好使一点,很快,我发现了一幅奇景。 我不是站在院子里的,而是站在一座山上。 这座山并不高,或者说,它原本很高,只是有一大部分都被洪水淹没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尖露出了水面。 我站在山尖,向周围望了一眼,发现身边是无边无际的洪水,它们淹没了一切,吞噬了一切,我不知道它的边界在哪里,我甚至有点怀疑,我是站在大海中央。 看得出来,这座山曾经完全被洪水淹没了。因为即使是山顶上,也满是淤泥。 山顶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这里曾经长着很多树,但是都已经被洪水冲走了,绝大部分已经消失了,山顶上只剩下四颗东倒西歪的老树。它们身上满是厚厚的淤泥,不知道在水下泡了多久。 我敢肯定,它们已经死了。因为我的手搭在上面,就听到了一声脆响,然后一根粗大的树枝断掉了。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心想:“那阳寿到底在什么地方?这里的洪水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幻觉,还是我又中招了?遇见鬼遮眼了?” 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洪水,希望水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被我抓住。 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平静的可怕。 我坐的有点无聊,于是站了起来,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其中一颗被淤泥覆盖的小树,它的身上有一点绿色。 我惊喜的走过去,看见那是一个小小的嫩芽,从树身上长出来了。 我惊喜的自言自语:“这棵树还没有死?” 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个嫩芽,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涌上我的心里。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好像回到了小学时候,老师带着我们去打预防针。很多小孩哭的稀里哗啦,为了保证预防针能顺利的打下去,老师买来了奶糖,安抚那些胆小鬼。 谁知道奶糖买来之后,所有的小孩都哭了。正应了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我打了个哆嗦,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嫩芽,好像和孙救死有关系。 我思考了两秒钟,眼睛里面灵光一闪,我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四棵已经死了的树,其实代表的是死了的人。而树上的嫩芽,就是阳寿。 第二百八十一章 毁容 我得把阳寿带回去。想到这里,我在身上摸了摸,找出来了一根红绳。我先用红绳拴住了那颗已经死了的树,免得它给我捣乱。然后我把嫩芽掰下来了。 整个过程很简单,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我也感觉得到,这嫩芽并不属于这棵树。 等我完成之后,我就大喊了一声:“李长庚,阳寿我已经找到了,快让我出去。” 我的声音贴着水面远远地传出去,可是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了一阵煽动翅膀的声音。 我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有点紧张,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猫头鹰飞了过来。 我在心里小声的嘟囔:“不是阴差,不是阴差,不是阴差。” 天下间的猫头鹰太多了,不至于每一只都是阴差吧? 十秒钟后,猫头鹰落下来了,落在了一根枯枝上面。它向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牙关紧咬,装作没有看到它。 谁知道猫头鹰口吐人言,说道:“这里的嫩枝呢?” 我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不像是阴差的,倒像是一个男人的。 我装傻:“什么嫩枝?” 猫头鹰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洪水灭世,只有诺亚方舟上的人活下来了。我是诺亚的使者,帮他查看洪水是不是消退了。你把嫩枝给我,我好回去交差。” 我听懵了,随口答道:“使者不是鸽子吗?” 猫头鹰嘿嘿一笑,说道:“不止有鸽子。” 我扭头一看,发现洪水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尸体。那些尸体都是被淹死的人,身体泡的发胀。 他们仰面躺在水中,身体上面又站着乌鸦,正在吃他们的肉。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忽然醒了过来。 我发现我正躺在诊所的病床上,旁边坐着李长庚和铁牛。 他们两个没有看我,而是在看诊所的电视。科教频道,嗓音浑厚的播音员,正在讲诺亚方舟的故事…… 我从床上爬起来,使劲晃了晃脑袋,对李长庚说:“我怎么睡着了?” 李长庚伸了伸懒腰,站起来说道:“你不是睡着了,刚才魂魄被困在那间小屋里了。现在既然回来了,是把阳寿找到了?” 我嗯了一声:“阳寿在……” 说到这里,我有点茫然了:“阳寿在哪?” 在梦里面,阳寿是一根嫩枝,但是梦醒了之后,我上哪找它去? 我只好把梦里的情景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李长庚听了之后,笑眯眯的说:“小风,你想象力挺丰富啊。” 随后,他伸手把门推开了。那四个魂魄依然站在墙角。其中吊死鬼的胳膊上绑着一条红绳。 李长庚说:“看样子,阳寿是在你身上了?” 吊死鬼有些怨恨的看着我,说道:“不在这里了,被拿走了。”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我这位兄弟记性不太好,他把阳寿放在哪了?” 吊死鬼冷笑了一声,根本不回答。 李长庚叹了口气,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罗盘,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嘟囔着说:“小风,这阳寿不会是让你私藏了吧?” 我连争辩的兴趣都没有。 可是李长庚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到我身上了。他疑惑的说:“好像就在你身上,我得检查检查。” 我有点无奈的站在那里,李长庚先是安检员一样,拿着罗盘在我身上找了很久,最后他揪住了我一根头发,猛地一拽,将它扯下来了。 我看到这根头发通体血红,很是怪异。 我问李长庚:“这就是孙救死的阳寿?”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又问:“它怎么变成我的头发了?” 李长庚看了一眼吊死鬼,幽幽的说道:“我低估她了。她死了之后,应该好好研究过鬼魂的本事。她知道自己保不住这阳寿了,就把阳寿变成了一根头发,种在你的脑袋上。这头发在你身上扎了根,甚至可以缓慢的吸收你的阳寿。等这件事过去了,她在找到你,就可以把阳寿取走了。” 我听得心里发毛,连忙让李长庚再给我检查检查。 李长庚笑了笑,把罗盘收起来,说道:“放心吧,就只有着一根头发,没别的了。” 我们走出小屋,把门关上了。至于那四个魂魄,依然困在里面,李长庚好像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 孙救死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诺亚正跪在甲板上,带领着家人向上帝祷告。 孙救死对电视节目漠不关心,对自己的阳寿好像也不关心。 李长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我帮你还阳。” 孙救死有点惊讶的问:“我还能还阳?”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我李大师神通广大,就算你到了阴曹地府,我照样能把你救回来。” 孙救死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叫李救死算了。” 孙救死是一个很淡定的人,但是再淡定的人听说自己能活,都会不再淡定。 李长庚把抱住孙救死双脚的黄纸取了下来,对孙救死说:“你从这里钻进去吧。可能会有点疼,但是你一定要忍住。忍住了,你就活了,忍不住,就变成鬼了。” 孙救死答应了一声,把那跟红色的头发吞到肚子里面,然后沿着自己的双脚钻了进去。 他的尸体本来是平躺在床铺上的,忽然惨叫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铁牛在旁边瓮声瓮气的说:“活了?” 李长庚大叫:“活个屁,诈尸了,快按住他。” 我们三个人跑过去,拼命地按住孙救死。 他是吊死的,模样本来就狰狞,再加上诈尸,简直比厉鬼还要可怕。幸好我身边有铁牛这么个愣头青,不然的话,我可真的按不住他。 我喘着气问李长庚:“现在怎么办?” 李长庚说道:“点火,把他的本命灯火点燃。”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一根火柴,直接烧孙救死的右肩膀。 我有点怀疑的问:“这玩意能点燃本命灯火?” 火柴的火,只是凡间的火罢了。而本命灯火,那是阳气幻化而成的,两者跟恩不是同一种东西啊。这能点着就有鬼了。 李长庚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人间的火,至少也有点温度,对本命灯火有益无害。看孙救死的意志力了,能坚持下来,他就活了。” 李长庚换了十来根火柴,我闻到孙救死的肩膀发出一股焦臭味。他已经被烧伤了,而且烧伤的很严重。 如果孙救死能活的话,估计是世上唯一一个被火柴烧成重伤的人,这简直是个奇闻。 第十根火柴灭了,李长庚换了第十一根,这时候,那火柴轰的一声,迅速的燃烧起来了,差点烧到李长庚的胳膊。 他松了口气,说道:“好了,好了。人活过来了。” 孙救死躺在病床上,眼睛还有点突出,舌头还有点长,但是脸色正在好转,他的眼睛里面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孙救死有些笨拙的从床上爬下来了。 我看到他的脸依然是黑紫色,眼球比常人要突出一些,舌头也总是不由自主的从嘴里面伸出来一段。 不过他确实是个活人了。 孙救死先向李长庚道了一声谢。然后才问:“我的脸,以后是不是就这样了?” 李长庚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只能救你的命,其余的我做不到了。” 孙救死笑了笑:“没什么,能再活过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毁容的孙救死,在日后的岁月里,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不仅孤马镇的人信赖他,甚至旧城的达官贵人也开着车来找他看病。看样子,大家都认为这种长相怪异的奇人有出乎意料的手段。 当然,这些是后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寻尸 孙救死被救活了,变得口歪眼斜,因为肩膀被烧伤,他的脖子也呈现一种难看的扭曲。总之,一个相貌堂堂的赤脚医生,变成了丑八怪。 不过孙救死倒不在意,仍然乐呵呵的整理病历。估计在他看来,难看点就难看点吧,反正他也不打算娶媳妇,相貌问题并不重要。 孙救死沉得住气,铁牛却沉不住气了,他瓮声瓮气的问李长庚:“妞妞怎么办?” 李长庚淡淡的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铁牛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这个该怎么办是怎么办。 我在旁边问道:“要不要把那四只魂魄关起来?这一次咱们把孙救死救活了,回头他们再害人怎么办?” 李长庚说:“放心吧,他们只能害孙救死一次。” 我说:“万一他们害别人呢?” 李长庚嘿嘿一笑:“你以为鬼魂找替身是随便找的吗?必须要有恩怨才能杀人。否则的话,他们就真的没办法投胎了。” 李长庚在诊所里面转了一圈,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是使点手段,约束他们一下吧。” 随后,李长庚从怀里拿出来四张白纸,在上面分别画了四个小人,三女一男,大概是对应屋子里的魂魄了。 他打开门,将魂魄收到白纸上面,随后揣着白纸向外面走。 孙救死一瘸一拐的将我们送出来了,而我们则带着白纸,先去了死人河边。 李长庚把女童的那张纸拿出来,在背面刻画了一些符文,随后抛进了水里。 白纸一遇水,很快就烂掉了,而女童的魂魄从白纸中逃出来。她恼火的看着我们三个,忽然咧了咧嘴,呲出来一口尖锐的牙,她嚎叫一声,向岸上冲过来。 我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要逃走,谁知道有一道符文忽然从水中冲出来,硬生生把女童拽回去了。 我看的清清楚楚,这符文就是刚才李长庚画在白纸背面的。 女童慢慢地从水里面浮上来,一步步的向岸边走过来。这一次符文是压在她身上的,而且她每走一步,符文就重一分,等她上岸的时候,已经站立不住了,只能缓慢的向前爬。 她没有放弃,依然咬着牙,瞪着眼睛朝我们爬过来,但是她爬到我们脚边的时候,也已经彻底精疲力尽了。这时候不要说无法咬我们,就连张嘴也办不到了。 李长庚淡淡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困在这条河里面吗?” 女童半晌没有答话。她喘息了好一会,才咬着牙说道:“不知道。”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你今天伤了一个无辜的人。孙救死只是奉命行事,做个检查而已。你们何必死揪着他不放,一定要杀了他呢?” 女童愤怒的要说话,李长庚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是不是?” 女童点了点头。 李长庚微微一笑,问道:“那我问你,他所犯得罪,该死吗?就算他有罪,也顶多是从犯吧?现在他已经毁容了,也算是得到惩罚了。” 女童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说得对,我不会再找孙救死报仇了。你放我离开这里吧。” 李长庚耸了耸肩,说道:“说实话,我不相信你。其实你就算离开这里也没什么用,照样不能投胎转世,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消磨掉戾气,等身上的怨气消耗干净了,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女童咬了咬牙,然后强压着怒气说道:“我的尸骨在淤泥里泡着,你让我怎么散掉戾气?”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回头我找个人把你捞上来好了。” 他的语气很敷衍,人人都知道,想要从河里捞出来一个几十年前就死掉的女童,那是有多困难。 李长庚扬了扬其余的白纸,说道:“还有其他人要送走呢,我就不多留了。” 随后,李长庚招呼了我们一声,我和铁牛就跟着他离开了。 再回去的路上,铁牛忽然冒出来一句:“她真的是我对象。” 我差点笑出来,说道:“嗯,我相信你。不过铁牛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对象还是一个小孩的模样,你还喜欢她吗?” 铁牛挠了挠头,奇怪的看着我:“喜欢不喜欢,和她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关系?” 我心想:这铁牛对爱情还挺忠贞啊。当然……前提是他的智商能让他理解什么叫爱。 接下来李长庚又如法炮制,把那对婆媳关到了凶宅里面,把男人关到了枯井当中。 那对婆媳对这种漫长的没有期限的徒刑很不爽,不过反抗也没有女童那么激烈。老太太抱怨了几句之后,就去折磨无赖了。 而男人对这种刑罚却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回家了…… 办完了这几件事,我们就回到了纸扎店。 樊姨已经起床了,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是精神倒也不错。她和我们聊了一会,看得出来,她努力地想要跟我们客气一点,但是多年来养成的风风火火的性子,让她还是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句:死剁头。 后来她见我们实在太困,就打发我们去睡觉了。 我很快就睡着了,樊姨已经救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的入眠了。 然而,在梦里面,我却梦到了很多悲伤的事。我梦到了二叔,梦到了二婶,以及被关在铁棺材里面的叔爷。 樊姨已经救活了,可是二叔和二婶永远无法活过来了。还有叔爷,我能救了他吗? 我睡了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要命。 我没有马上起床,而是睁着眼睛思考了很久,现在我们和祭灵王结成了同盟,那么把叔爷救出来,应该不难了。 我正在思考着这件事,忽然听到李长庚在外面喊起来了:“糟了糟了,铁牛丢了。” 我穿上衣服跑出去,问道:“什么铁牛丢了?” 李长庚说道:“我早起发现铁牛不见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也许他回家了呢?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李长庚看了看表:“这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呢,而且我问过他了,他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这要是把人弄丢了,他家属不得让我们赔钱吗?” 我惊奇的说:“这就怪了。你不是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李长庚翻了翻白眼,说道:“我良心发现,做一次好事不行吗?” 我们俩在纸扎店争论了十几分钟,谁也没有出门找找铁牛,就算是一脸焦急的李长庚,也是个动嘴不动手的货。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给我们报告了,这次报告的是一个大妈,手里还提着菜篮子:“你们家那个傻大个在死人河里游泳呢,你们不去看看吗?” 我和李长庚听了这话,总算从纸扎店走出来,匆匆向死人河去了。 死人河里面死过人,平时是没有人敢下水的,顶多是农忙的时候从里面抽点水上来浇地罢了。 现在忽然有人下去游泳,岸边已经聚拢了很多人看热闹。 我挤过去,看见铁牛正在河水里走来走去。这条河并不深,加上铁牛身材高大,站在里面倒也不会淹死。 当然,前提是没有什么鬼捉脚之类的邪门事发生。 我朝铁牛喊:“你在干什么?” 铁牛向岸上望了一眼,见是我在问话,就回答了一句:“我在找妞妞。” 我问旁边的李长庚:“他什么意思?那个女童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长庚叹了口气,感慨说:“我觉得,与其说他傻,不如说他痴。他要找的,是女童的尸体,想帮她投胎转世。” 第二百八十三章 遮眼 我有点怀疑的问李长庚:“他能找到那女童的尸体?几十年过去了,就算没有被河水冲走,女童应该也就剩下一块骨头了吧?” 李长庚说:“也许他这份真情能感天动地呢?没准真的可以把女童捞上来。” 我劝了铁牛一会,他执意不听,我也就只好放弃了。这种一根筋的人,劝说是没有用的。 李长庚让我在这里看着铁牛,免得他有什么危险,至于他自己,就先回纸扎店吃点东西,并且承诺会给我带饭。 我考虑到从这里走回去,吃个饭再走回来,实在太累了,就点头答应了。 我坐在树荫下面,一边看着铁牛忙活,一边无所事事的等着李长庚。 我赶到河边的时候是上午,眼看着中午了,眼看着下午了。我感觉我等了三四个小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现在如果铁牛遇到危险,我估计我是没有能力救他了,我手脚发软,下了水也得淹死。 好在李长庚终于到了,并且给我带来了两个馒头。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就是你给我带的饭?” 李长庚很坦然的说:“是啊,就剩下这个了。” 我很憋屈的开始啃馒头,偏偏李长庚还在旁边说:“樊姨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啊。那肘子炖的,入口即化。那酸菜鱼做的,香气扑鼻。那土豆鸡块……” 我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李大师,你能不能别说了?” 李长庚惊奇的看着我:“我以为说这个,能帮助你下饭呢。” 我又咬了一口馒头:“不用了,真的。你再说下去的话,我可能忍不住把你煮了。” 李长庚一脸怪异的看着我,并且悄悄地向远处挪了挪。 第一个馒头已经被我吃完了,我正准备吃第二个,李长庚一把抢了过去。 我惊讶的看着他:“你看什么?” 李长庚也一脸惊讶的看着我:“你又干什么?铁牛不用吃饭吗?” 随后,在我的目瞪口呆中,李长庚高高的扬起手来,叫了一声:“铁牛。” 随后,他像是扔棒球一样,将馒头扔了过去。那馒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堪堪到了铁牛上方。 正在捞尸体的铁牛抬起头来,忽然纵身一跃,一直跃出了水面,他张开嘴,在半空中将馒头咬在嘴里。 水珠从他身上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我看着这一幅奇景,有点发呆。要不是一直看着他们两个,我甚至怀疑这一幕是他们提前排练好的。 扑通一声,铁牛又掉进了河里,在这过程中,馒头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也在转眼之间进了肚子。 李长庚在旁边赞道:“看看人家铁牛,干了一上午活,只吃了一个馒头,任劳任怨,不挑不捡,你看看你……” 我没搭理他,站起来就向纸扎店走。 李长庚在后面问我:“你去干什么?” 我回答道:“我去等着晚饭,放心吧,我会给你带饭的。” 李长庚纳闷的说:“现在距离太阳下山还早着呢。” 我嗯了一声:“我坐炉子旁边等着。” 纸扎店里面,总得有点吃的吧?我风风火火赶回去,发现李长庚这次没有骗我,真的只剩下馒头了。 我一手拿着馒头,另一手捏着一袋盐,苦兮兮的把肚子填饱了,然后姨夫让我和他一块去买菜,说是樊姨大病初愈,做了一顿中午饭之后,有点疲惫,所以晚饭姨夫来做。 我听了这话,两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不是我诋毁姨夫,而是……他的饭,只是能吃的级别啊。 这一下午我没有闲着,逛了菜市场,又帮着姨夫打下手,好容易把一顿丰盛的晚饭做出来了。我尝了一口。我的妈,比我想象中还难吃。 我实在吃不下去,就对姨夫说,要给李长庚送点饭菜过去。 姨夫就感慨的说我们真是铁哥们,我一边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一边点头说:“那是,很铁的铁哥们。” 饭菜装了不少,以至于我提着它都有点累了。想象着李长庚一边吃一边皱眉的模样,我心里乐开了花。 经过一个包子店的时候,想到自己还没吃饭,我就买了四个大肉包子。 带着这些东西,我到了死人河边。 李长庚一见我,马上站了起来,像是贫下中农盼到了八路军战士。他迎上来说道:“小风,你可来了,我快要饿死了。” 然后不由分说,抢过我手里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四个包子已经被干掉了两个。 我连忙说道:“的饭在篮子里,有鱼有肉。” 李长庚摆了摆手:“没关系,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然后他把第三个包子塞进嘴里,把最后一个高高的扬起来,叫了一声:“铁牛。” 然后又是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铁牛又跳了起来…… 我欲哭无泪,呆呆的站在地上。 当天晚上,我饿的发慌,不得已把篮子里的饭菜拿出来,小口小口的吃着。每吃一口,都会让我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李长庚关心的问我:“小风,怎么样?好吃吗?” 我使劲点头:“好吃,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口?” 李长庚挠了挠头,一脸惭愧的说:“不用了,中午的时候我把你的菜都吃光了,一直到现在还在内疚,晚上的我就不跟你抢了。” …… 铁牛一整天都在河里寻找尸体,但是他并没有找到。这一点我们早就猜到了,所以我们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坐在岸边聊天,顺便看着他。 我对李长庚说:“你说女童为什么不现身?如果她露面告诉铁牛尸体在哪。铁牛就可以从河里钻出来了,女童也就可以解脱了。” 李长庚靠在大树上,微闭着眼睛说:“哪有那么简单?也许女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尸体在哪。” 我惊讶的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李长庚说道:“她已经被仇恨蒙蔽眼睛了。” 这时候,在我们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女童正趴在我们身后。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爬上岸来的,我们竟然没有发觉。 女童直勾勾的盯着李长庚,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真的。” 女童沉默了一会,说道:“怪不得我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我的尸体。你能不能帮我擦亮眼睛?” 李长庚看着河中的铁牛,说道:“仇恨这种东西,怎么擦掉呢?你忘记仇恨,选择投胎转世,眼睛自然会亮起来,何必找我帮忙呢?” 女童说:“我做不到,我求你帮我一次。只要我的尸体脱离了河水,我的怨气很快就会消散掉的。” 她顿了顿,说道:“你也不想让这条河总是鬼气阴森的吧?” 李长庚想了想,就朝河水中的铁牛招手:“你上来。我有办法帮你找到尸体。” 铁牛听了这话,马上扑腾着向岸上走来了。 等他上岸之后,我才发现他正在发抖。 现在是夏天,但是河水冰冷,再加上这条河阴气很重,所以入夜之后,站在河中会觉得全身发寒。这也就是铁牛,心思单纯,阳气旺盛,要是换个别人,现在恐怕已经病倒了。 铁牛风风火火跑上来,简直比女童还要急切:“你有办法找到尸体?”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你先烤烤火,暖和一下。” 铁牛一脸茫然:“这里哪有火?” 李长庚把头转向我:“小风,生堆火啊,你这眼力劲都去哪了。” 妈的,我成他雇来的长工了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梦的主宰 死人河边有很多大树,枯枝败叶落下来,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因为忌讳死人河,所以向来没有人来这里放羊。据说羊吃了这里的草叶,会跑肚拉稀,越长越瘦。 我很轻松的就聚起来一堆柴火,划了一根火柴,一堆篝火就升起来了。 铁牛在篝火边脱了个精光,大大咧咧的烤火。李长庚咧了咧嘴,说道:“铁牛啊,这荒郊野外的,你穿上点呗?” 铁牛说:“荒郊野外的,穿衣服干嘛?”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让人看见不好。” 铁牛纳闷的说:“都是男人,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疑惑的看着李长庚:“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我正在喝水,听了这话噗地一声,全都喷出来了。李长庚要是女扮男装,那长得也太粗犷了吧? 李长庚苦着脸说:“我不是。” 铁牛又向我指过来:“难道你是?” 我使劲摆手:“我也不是,我是男的,纯爷们。” 我很担心铁牛让我证明,还好,他这个人比较单纯,你说什么他信什么。 铁牛又坐在火边烤火:“既然大家都是男人,那还怕什么?” 我看了看旁边的女童,忽然明白过来,他看不到女童。换句话说,女童没有在他面前现身。 我叹了口气,有点感慨地想:“铁牛无疑是喜欢女童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没想到女童却处处躲着他。其实这也不怪女童。二三年级的小孩,懂什么爱情?也就铁牛这样缺根弦的才会当成刻骨铭心的爱情吧。” 铁牛烤了一会火,脑子有点解冻了,仅有的一丝智商恢复了一些,于是他问道:“你刚才说,能帮我找到尸体,怎么找?”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很简单,一会你去一个人梦里找。” 铁牛没有提出任何质疑,而是很好奇的问:“我应该去谁梦里?” 李长庚指了指我。 我顿时有点不爽了:“为什么又是我?” 李长庚语重心长的说:“小风你,你不要排斥见鬼。训练的时候多流汗,打仗的时候不流血啊。咱们的敌人是新娘子,是冥主,个个都是成名已久的厉鬼。你现在不锻炼一下胆量和心智,到时候怎么和人家斗?” 好吧,李长庚成功说服我了。 铁牛坐在旁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铁牛说:“你赶快睡觉吧,不睡觉怎么做梦?你不做梦,我怎么进去?” 我心想:“你这逻辑倒是挺严密,一环扣着一环啊。” 李长庚对铁牛说:“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把你放到小风梦里。” 铁牛答应了一声,直挺挺躺在地上,倒头就睡,片刻之后,鼾声四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女童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静静的等待着,不发表意见,她看起来很淡定,但是我知道她心潮起伏,比谁都要紧张,她的眼神已经把自己出卖了。 李长庚拉着我走到旁边,说道:“小风,在你的梦里面,你就是世界的主宰,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李长庚又说:“你就像是西方人信的那个上帝一样,世界都是你创造的。你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懂不懂?” 我惊奇的说:“你还看过圣经呢?” 李长庚一拍胸脯:“那是,我李大师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呸,你别打岔,我的意思是,过一会我会把女童和铁牛都放到你的梦里面。你在里面要引导他们向善,要解开女童的心结,只要解开心结,她就得救了。到时候找到了尸体,咱们也可以把铁牛送回去。” 我答应了一声。 然后李长庚犹豫了一下,向左右看了看,又慎重的说:“你顺便看一下,铁牛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道:“看铁牛的面相,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他在小时候,一定经历了什么事。这些事有可能他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在你的梦里面,你可以帮他想起来。” 我有点怀疑的看着李长庚,过了一会,我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这么好心帮女童擦亮眼睛,你的真正目的,其实是铁牛,对不对?” 李长庚嘿嘿一笑:“无论目的是谁,反正我是帮了女童了。” 我又说:“可是你为什么要帮铁牛?你们俩非亲非故的,这不是你的性格啊。” 李长庚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你一会就知道了,现在去睡觉吧。” 我嘀咕着说:“你让我睡我就睡?现在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啊。你等我回纸扎店铺上床。” 话音未落,我后脑勺挨了一下撞击,随后,我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我晃了晃脑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周围的世界距离我越来越远,我晕了。 哗……哗…… 我听到一阵水声,我睁开眼睛,看见死人河涨潮了。河水泛滥上来,将我的身体都打湿了。 我爬起来,发现整个世界都被死人河淹没了,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洪水…… 我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这也许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梦里。 我想起来李长庚的话,于是闭上眼睛,郑重无比的说道:“要有光。” 我睁开眼睛,发现果然有光了,只不过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是灯光,距离我很远。 我在水中跋涉着走过去,看到那是一艘船,这船很大,上面有一个个的小房间。 我在心里嘀咕:这不会是诺亚方舟吧? 我登上船,发现里面有房屋,有农田,有村民,我没费多大力气就辨认出来,这个村子是孤马镇。 我有些感慨,这果然是我的梦啊,在现实中哪有这么有趣的地方。 我信步走到村子里面,很快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我来到了孤马镇的小学。 对着大门的,是一间教室,里面坐着一群小孩,正在念书。 讲台上的老师念一句,他们就跟着念一句: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 很快,我在里面看到了铁牛和女童。 那时候教育条件落后,普通的小村子是办不起来小学的,所以十里八乡的,都要来孤马镇上学。 这样算起来,铁牛是小村庄来的穷小子,而女童是镇上的富家女,这俩人门不当户不对啊。 他们俩是同桌,两个人在念书的间隙,会相视一笑,然后在桌子下面悄悄地拉拉手。 我趴在窗户底下,看的聚精会神,这两个小孩作风很大胆啊,我在这么大的时候,跟女生借块橡皮还脸红呢。不过那女生也真够果断的,居然把橡皮一分为二,给了我一半。 唉,她倒是挺大度。可惜就是不懂套路,如果给我整块的,那我们俩一借一还,一回生二回熟,没准我现在就不用做单身狗了,而她也不会嫁给隔壁村的王麻子…… 我浮想联翩,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铁牛和女童正偷偷地剪喜字…… 可惜,好景不长,好事多磨,好梦难圆。当天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候,女童就被家长接回去了。 我一路尾随,看见女童的母亲把放了安眠药的水杯递给了女童。 女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妈会给她下药,所以一仰脖,就把水喝下去了。 我看的暗暗着急:这应该怎么消弭仇恨,解开心结? 几分钟后,女童的父母带着她上路了,女童被沉入河水中,离开了人世。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逃学 我想过在女童沉入水中的时候把她拉上来,但是等我这么做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中是虚幻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女童的身体。 我有些失望的回到岸上,苦笑了一声:还说什么,我是这个世界的上帝,我根本就是这里的孤魂野鬼啊。 女童已经淹死了,她的尸体上面绑着石块,所以沉入水底之后没有浮上来,也就是几分钟而已,她身上就覆盖了一层细沙,估计再有几天,我就无法找到她了。 我站在河边,思考着要不要做个记号,回头好把她的尸体捞出来。 但是我很快又想到:我在梦里做记号有什么用?醒了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啊,这简直比刻舟求剑还要蠢。 “擦亮眼睛,擦亮被仇恨蒙蔽的眼睛。”我嘀咕了两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铁牛来了。我到梦中来,一是为了化解女童的仇恨,二来是为了弄清楚铁牛的问题。既然女童我无能为力了,那就去看看铁牛是怎么回事吧。 我心念一动,发现天边的月亮迅速的下坠,然后从东方升起来太阳。这太阳迅速的划过天际,转眼之间,又变成了黑夜。 我有点惊恐的发现,我在十秒钟之内,经历了一个白天。这种光阴飞逝的感觉让我有点害怕。 周围都静悄悄的,但是前面传来了一阵哭声,我侧了侧耳朵,信步向前面走去。哭声好似就在十步开外,可是我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哭声的源头。 直到十来分钟后,我来到一个小村庄里面。这是桃村。 哭声是从铁牛家传来的,我认得他们家的院墙。看样子他们家很穷,二三十年过去了,始终没有翻盖房屋。 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虚幻的。换而言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是虚幻的。于是我穿墙而过,来到了院子里,又门而过,来到了屋子里。 我看见铁牛正站在屋子中央,他哭的很伤心,他的书包扔在地上,铅笔盒和书本撒了一地。 旁边铁牛妈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攥着一只笤帚。不难想象,铁牛刚刚挨了揍。 片刻之后,铁牛哭声稍歇,铁牛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火气说道:“别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才是正经的。我没日没夜的干活,供你上学,是为了什么?你爹死得早,咱们家受了多少欺负?你不想讨回来了吗?” 铁牛闷声闷气的说:“大家都说妞妞不是走丢了,是被人杀的,我报个警怎么了?老师都说了,遇到这种事要告诉巡捕。” “放屁。”铁牛妈勃然大怒,把笤帚摔在地上,吓得铁牛一哆嗦。铁牛妈气急败坏,跳着脚骂道:“你傻呀你,我看你是上学上傻了。她被杀了?那她爹妈怎么不报警?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别馋和,回头平白无故得罪了人家,那可是死仇啊。” 铁牛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的说:“什么?” 铁牛妈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村子里边,也有几个女娃娃出事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大伙都心知肚明。你要是把这个盖子揭开了,上面查下来,咱们得罪的人可不是一家两家了。唉,咱们本来就没有个顶梁柱。平日里就受欺负,再好好地惹上这么档子事,可怎么活啊。” 铁牛妈说着说着,用手捂住脸,呜呜的哭起来了。铁牛慌了,连忙认错,表示要好好学习。他从地上捡起书本来,飞快的写作业。 我凑过去看了看,嗯,这小子学习成绩确实不错。有几道应用题把我都难住了,但是铁牛轻松地解出来了。 铁牛写完作业,早早的睡觉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吃过早饭,背上书包,并没有去上学,而是在校门口坐着。 时间不长,又有一个男生到了,看他的模样有点面熟,但是我也不知道在哪见过他。 听铁牛的意思,这男生叫三狗。估计也是个小名。 三狗同样背着书包,嘴里面含这一块糖,鼻涕耷拉了一寸长,在嘴边上晃晃悠悠的,看得我心里痒痒,总想找张纸帮他擦一下。 铁牛拦住三狗说:“今天别去上学了,咱们哥俩去县城玩。” 三狗眼前一亮,说道:“这个好啊。不过铁牛哥,你可是尖子生啊,你怎么也逃学?” 铁牛说:“人命关天了都,还上个屁的学。” 三狗竖了竖大拇指,说道:“铁牛哥,还是你牛逼。我逃学这么多年都没有到你这种境界,怎么还上学上出人命来了呢?” 铁牛说:“你费什么话?走吧,咱们去县城。” 三狗说:“好嘞,去县城的路我熟。” 铁牛说:“我知道你熟,不然的话我也不找你。” 我看的好玩,一路跟着他们两个。 从孤马镇到县城,那是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成年人也要走上六七个小时,他们两个小孩,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小孩的智商了。只见三狗带着铁牛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一片苹果地里面。 果农正在给苹果装箱。三狗把书包往地上一放,招呼着铁牛说:“来来来,铁牛哥,咱们干活。” 他们俩帮着人装箱,干了两个小时,装了几十箱。随后来了个大人,一个给了五块钱。 看样子,三狗经常来这里,所以人家一脸淡定。 十分钟后,一箱箱的苹果装上了拖拉机,三狗就央求人家带着他们去县城。 反正是坐在拖拉机车斗里,驾驶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是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坐着拖拉机,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县城。 下了车,三狗对铁牛说:“铁牛哥,咱们去买两个包子吧。包子店老板叫包哥。身上有纹身,看起来可牛逼了。你在他们家店买了包子,回头去游戏厅打游戏,老板都不敢瞪眼,知道你是包哥的人。” 铁牛说:“打什么游戏?跟我去派出所。” 三狗的腿一下就软了:“铁牛哥,就是逃个学,不用玩这么大吧?我可听说了,派出所里边的都是狠人。包哥牛逼不?见了安保员都打哆嗦。” 铁牛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呢?我去派出所是报案,又不是抓你。” 三狗说:“你报啥案啊?咱们村又有人欺负你们家了?我跟你说,没用。巡捕来了,不疼不痒的,说两句就走了。这事你得找包哥,来硬的,来狠的。你让婶子准备两千块钱,递给包哥。谁欺负你们家,卸胳膊还是卸腿,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看的好笑,这三狗年纪不大,听起来还是个老江湖啊。 铁牛不知道派出所在哪,但是三狗比较熟。毕竟成天逃学来县城玩。他带着三狗拐了几个弯,就指着一扇大门说:“就在那里边呢。” 铁牛有点犯怵:“我去了怎么说啊。” 三狗说:“闹了半天你不知道啊?你就去就找个戴着大盖帽的,把你的事情说一下就好了。他可能要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家长叫什么,在哪上学的。你可别说真名,回头找到家长,少不了一顿揍。” 铁牛惊奇的说:“这是为什么?” 三狗急得跺脚:“铁牛哥,你忘了?咱们是逃学来的啊。” 铁牛恍然大悟:“对对对。” 三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跟你一块去。这地方我熟,上次在录像厅看片儿,赶上抓未成年人,把我带进来一次。哎,铁牛哥,一会办完事,咱们俩去录像厅耍耍呗?老板我熟,回头给你找俩好片,你看完就知道了,女生和咱们不一样……” 第二百八十六章 报案 我有点纳闷,这三狗怎么什么都懂?他真的是小学生吗? 我跟在他们来身后看了一会,感觉他们比女童要大一点。估计有十一二岁了。这也正常,在农村里边,有的孩子上学晚,有的孩子上学早。有些甚至上两年学,回去帮家长干农活了,等家里有了富裕,想起来知识改变命运,随手又给孩子送进学校来个二进宫。 片刻之后,三狗和铁牛进了派出所。 铁牛是第一次来,有点紧张。三狗就熟门熟路的,甚至和门口的女警打了个招呼。 有个巡捕拦住他们,问道:“小同学,你们俩不上学,来这干什么?” 三狗就说:“我们报案。” 巡捕请他们在椅子上坐了,问道:“你们报什么案?” 巡捕其实是心不在焉的,毕竟两个小学生到这里来,能有什么大事?不是丢了橡皮,就是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警力有限,天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也烦死了。巡捕到现在没把他们俩轰出去,那完全是咱们旧城公安素质高。 三狗看了看铁牛,铁牛说:“杀人案。” 巡捕一下来了兴趣:“谁杀了谁?在哪杀的?死者是谁?凶手是谁?”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笔来做笔录。 铁牛这时候也放松下来了,比较流利的说道:“死的人叫王小南,小名叫妞妞。” 巡捕刷刷的写,头也不抬的问:“在哪死的?” 铁牛说:“应该是孤马镇,具体死在哪了不知道。” 巡捕又说:“凶手是谁?” 铁牛又摇了摇头。 巡捕问:“尸体呢?” 铁牛还是摇头。 巡捕都气乐了:“没有尸体,不知道凶手,不知道死亡地点。你这是杀人案还是失踪案?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呢?” 三狗本来是一脸茫然地,但是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毕竟女童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孤马镇。 他代为答道:“是这么回事。张小南是丢了。但是她家长吧,也没怎么找。反正大家都传啊,说张小南让人杀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 巡捕点了点头,说道:“这案子不小。不管她是死了还是丢了,咱们丢得查查。” 然后他正了正帽子,扭头看了看墙上。那里贴着几个鲜红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巡捕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笔录,然后叫住打算溜走的三狗和铁牛:“你们俩叫什么?” 铁牛张口就来:“我叫铁……”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三狗的话来了,暗自嘀咕一声:“不能说真名。” 其实铁牛只是个小学生而已,这种小孩,就算有急智,瞬间想个名字也不好想。除非是那种久经沙场的老将。 巡捕皱了皱眉,问道:“铁什么?” 铁牛急得满头大汗,说道:“铁……三狗。” 三狗在旁边跳起来了,骂了一句:“卧槽,哥,不带这么坑人的啊。你这确实不是真名,可比真名还牛逼啊,杀伤力太大了。” 然后他干笑着跟巡捕解释:“这是小名,我哥叫铁蛋。” 巡捕哦了一声,把名字记下来了。 那时候农村人起名字很随意,这不算什么。他又问三狗:“你呢?” 三狗说:“我是他弟,我叫铁球。” 巡捕嗯了一声:“你们可以走了,孤马镇是吧?回头我去看看。” 这俩小孩答应了一声,快步向巡捕门口走去。谁知道走到一半,就被一个巡捕叫住了:“唉?这不是二猫吗?这次犯了什么事了?又去录像厅了?” 三狗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们就是来逛逛。” 刚才做笔录那巡捕听见了说:“怎么回事?你不是叫铁蛋吗?怎么又叫二猫了?” 三狗苦着脸说:“上次是小名。” 那巡捕就说:“怪不得到处联系不到你家长,居然拿小名糊弄我。对了,现在不该是上学的点吗?你来巡捕局逛什么?” 三狗说:“我们报案啊,你问那个巡捕叔叔就行了。” 这俩巡捕刚刚搭上话,三狗和铁牛就溜走了。 三狗松了口气,对铁牛说:“铁牛哥,太吓人了,咱们找个地方压压惊吧。” 铁牛说:“不了,我得回学校上课呢。” 三狗说:“铁牛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逃学还三心二意的呢?小猫钓鱼学过没?你钓鱼就钓鱼,一会抓个蜻蜓,一会扑个蝴蝶,这鱼还能钓的着吗?你现在也回不去,卖苹果的下午才走呢。咱们先歇会,等等他。” 铁牛无奈,被三狗拽着进了录像厅,一人交了一块钱,进了一个小屋。屋子里边乌烟瘴气,声音撩人,我没有跟进去,我脸皮薄…… 时光飞逝,一小时后,三狗和铁牛出来了。俩人去了包哥的包子铺,那时候包哥还是年轻人,一身腱子肉,胸口上纹着七匹狼,别管多冷的天都不穿上衣。 俩小孩买了包子,大摇大摆的进了游戏厅,把装苹果挣来的五块钱败了个精光,这才意犹未尽的出来了,站在路口等着拖拉机。 一路上三狗一直说:“铁牛哥,我觉得还是当巡捕最威风,我长大了就当巡捕。问咱们话的那巡捕,你看见没?上次我进去的时候,碰见所长训他。嘿嘿,跟骂孙子似得,他点头哈腰的不敢还嘴。结果呢?转身到了外面水果摊上,啪的给那小贩来了个大嘴巴。不为什么,就是想出出气。那小贩怎么样?点头哈腰的,不敢还嘴,还给了三斤香蕉。” 三狗看着不远处的水果摊,馋的流口水:“所以我就要当巡捕,没事就打他两个耳光,天天有香蕉吃。” 铁牛两眼发直,在旁边不说话。 三狗捅了捅他:“铁牛哥,你这是怎么了?” 铁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色绯红的问:“你说,刚才男的跟女的……是真的吗?” 三狗说:“那还有假?嘿嘿,铁牛哥,上学好还是逃学好啊。” 铁牛不受诱惑,说道:“上学好。” 三狗奇道:“你不想看录像了?” 铁牛尴尬了一会,说道:“我憋着,我等上了学,挣了钱娶媳妇,看真的。” 三狗竖了竖大拇指:“铁牛哥,还是你牛逼。” 说话间,拖拉机已经来了。这来小孩坐上了车,一路吹着风又回到了孤马镇。在学校外面玩了一会,正赶上放学。 他们俩找同班同学问了一下作业内容,然后就回家了。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天,巡捕来了,四处走访女童的下落,但是屁都没有问出来。 实际上孤马镇至少有几百人知道女童在河里,毕竟这又不是第一个女孩被人扔进去了。但是没人告诉他。谁能保证自己家将来不扔孩子呢?谁能保证,自己说了之后,不被仇家把孩子扔进去呢? 所以这个显而易见的案子,从此变成了悬案。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下去。三狗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起人体结构来如数家珍,可是从一数到一百都不利索。 铁牛照样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可是在课堂上,他时常会看向已经空了的邻桌。晚上做梦的时候,他会念叨女童的名字。 在梦里是笑着的,醒了却有泪痕。 这一天早上,铁牛早早的吃了饭,坐在校门口等着。 三狗远远地看见他了,说道:“铁牛哥,你不会是在等我吧?怎么?憋不住了?跟我去看录像?” 铁牛摇了摇头,说道:“三狗,你邪门歪道的懂得多,你认不认识邪路上的?” 三狗马上竖了竖大拇指:“铁牛哥,你牛逼啊。我就是想逃个学,你都打算走邪路了?邪路上的有啊,包哥不就是吗?” 铁牛说:“不是这个邪路,是邪门的。比如会招魂的那种。” 第二百八十七章 马婆 三狗听了铁牛的话,大吃了一惊,问道:“铁牛哥,你要给谁招魂啊?给你爹招魂?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了?我跟你说,没用。你爹来了能怎么样?把人揍一顿?回头人家拿黑狗血一泼。你爹也完蛋了。要我说,你就凑两千块钱给包哥,卸胳膊卸腿都是一句话的事……” 铁牛打断三狗:“不是给我爹招魂,是给张小南。” 三狗打了个哆嗦:“铁牛哥,你牛逼啊。死了的都要啊。” 铁牛说:“你别废话了,你就说你认识不认识吧。” 三狗挠了挠头,说道:“我不认识,但是我听说过。困马营有个老婆子,说是能走阴,也能给骡子马看病。上个月我们家大黄狗病了,也是她给看的。收了五毛钱,也不贵……” 铁牛说:“好了,好了,我们去困马营吧。” 三狗说:“别啊。找老婆子办事不得给钱吗?咱们先干会活……” 于是他们俩又进了苹果地…… 困马营很穷,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桃村也好不到哪去,所以这俩小孩来到这里,有一种宾至如归的如家感。 三狗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一户人家跟前。 这一户和别的人家都不一样,两扇黑木门,上面刚刚刷了漆,所以黑的发亮。木门上面偏偏又挂着两盏白纸灯笼,一黑一白,格外醒目。这还是白天,要是到了晚上,不定有多恐怖呢。 三狗走上前去,抓住门环敲了敲。 片刻之后,木门打开了,后面站着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这老婆子看起来像是有七八十岁了。也许是八九十岁。人老到一定程度,就如同小到一定程度,不大容易辨别年纪。 老婆子看了看三狗,又看了看铁牛,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她嗓音嘶哑,说话的时候一张嘴,可以看出来一口牙齿都没有了。 三狗乖巧的叫了一声:“马奶奶。” 老婆子冷冷的说道:“不要假客套,叫我马婆就行。叫的再亲,回头该收多少钱还得收多少钱。” 三狗一听这话,顿时就不客气了,说道:“马婆,我朋友有事找你,你要是办得好,这十块钱就是你的了。” 马婆倒也不嫌少,把两个小孩请到屋子里面,坐定了之后,到了两碗水,水里面飘着一些某种植物的某个部分。也不知道是哪种植物,也不知道是什么部分,反正肯定不是茶。 三狗皱了皱眉,没有喝。铁牛也没有喝。 马婆问:“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咱们早办早了。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没准哪天就死了。可没功夫和你们墨迹。” 三狗看了看铁牛,铁牛说:“我要给妞妞招魂。” 马婆问:“哪个妞妞?” 三狗说:“就是几天前,走丢的那个妞妞,大家都说她让人给杀了。” 马婆哦了一声:“那个妞妞啊。好。这件事我帮你办了。她的生辰八字我知道,你就不用给我写了。” 铁牛不愧是尖子生,马上就觉得不对劲,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马婆淡淡的说:“因为她就是我接生的。” 三狗在旁边说:“马婆你业务挺广泛啊,真牛逼。” 马婆嘿嘿冷笑了一声,随手把帘子和窗户都放下来了。 屋子里面顿时黑乎乎的,她没有开灯,而是点了一支蜡烛,对铁牛说:“你去吧,去床上躺着。要是能睡着,最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见妞妞了。” 铁牛答应了一声,就乖乖的躺到了床上。他的胸脯有些急促的起伏,心脏跳动的也比较快,看起来他很紧张。 马婆看了三狗一眼,说道:“你出去。” 三狗挠了挠头:“我不能看看吗?” 马婆说:“你再给我十块钱,我就让你看。” 三狗嘟囔着说:“刚才那十块钱,也有我的一半呢。” 不过他也没有和马婆争辩这个。三狗这个人懂规矩,就一掀帘子出来了。 马婆不知道在屋子里干什么。总之里面传来了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听起来歌不像哥,诗不像诗,大白天听起来,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我想要从钻到屋子里面看看,谁知道我忽然发现,我根本无法进去。马婆这个人不简单啊。居然能挡住我? 这里是我的梦,我居然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难道我不是猛地主宰吗?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这和主宰不主宰没有关系。 我能看到女童的死,是因为女童在我的梦中,我可以查看她的记忆。我能看到铁牛的经历,也是因为铁牛的记忆。 而屋子里面的情况,估计铁牛自己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无法走进去。 我看不到铁牛,但是可以看到三狗。三狗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然后他就看到了马婆在院子里种的草药。 他顺手拔了二三十颗,捆成一小捆,藏在了衣服里面。然后嘿嘿的乐:“这下好了,大黄再拉稀二十次都够治了。” 他从上午等到了中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期间饿得要命,又从马婆的鸡窝里面偷了两个鸡蛋。 马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唱了这么久,也不嫌累吗?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她总算出来了。后边还跟着铁牛。 三狗忙问:“铁牛哥,怎么样啊?见着张小南没有?” 铁牛嗯了一声,木然的回答:“见着了。” 三狗说:“牛逼啊,张小南怎么说?阴间用上学不?” 铁牛说:“张小南说了,阴间水冷,泡的身子打哆嗦。” 三狗说:“那你就告诉她,水冷就烧热了再洗澡。冻得打哆嗦了还不烧水,这不是缺心眼吗?” 这两个小孩离开了困马营,向孤马镇走去。路上的时候三狗兴冲冲的给铁牛讲了自己偷草药的事,但是铁牛一脸茫然,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 等他们走到小学的时候,大伙早就放学回家了。 三狗说:“铁牛哥,看样子咱们的作业是写不成了。没事,大不了明天再逃学一天。回头婶子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就说做值日了,找我给你作证就行。” 铁牛一脸茫然,跟着三狗回去了。 侄子莫若母,三狗没有看出来铁牛的问题,铁牛妈一眼就察觉到不对了。 她来不及问儿子为什么这么晚回家,直接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铁牛说:“我在学校做值日了。不信你问三狗。” 铁牛妈又问:“你做值日了,然后呢?” 铁牛说:“不信你问三狗。” 铁牛妈问:“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铁牛说:“水冷,泡的打哆嗦。” 铁牛妈吓坏了。不下雨不下雪的,怎么就水冷呢? 她让铁牛先吃饭,自己急匆匆到了三狗家,看见三狗正在装模作样的写作业。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作业内容是什么。所谓的写作业,也就是抠抠手指头,抠抠脚趾头而已。 铁牛妈问:“三狗,我们家铁牛怎么回事?” 三狗心虚,马上说道:“我们俩一块做值日了,回来晚了。” 铁牛妈又问:“我知道你们做值日了。我怎么觉得他不对劲?” 三狗哪敢说实话?胆战心惊的说:“不对劲吗?是不是累了啊。嗯,我们俩回来的时候,他是比较话少。” 铁牛妈问不出什么来,就急匆匆的回了家。看见铁牛正坐在饭桌跟前吃饭。两个人的饭,已经快被铁牛吃光了,他的肚子撑得滚圆,还在往嘴里塞馒头。 铁牛妈一下就急了:“别吃了,别吃了。” 铁牛松了口气,很听话的把馒头放下来,说道:“娘,差点撑死我。” 第二百八十八章 樊庄 铁牛妈快要急哭了,对铁牛说:“你知道撑怎么还吃?” 铁牛一脸茫然地说:“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铁牛妈气急败坏,把手高高的举起来,想要打铁牛一巴掌,但是到底没舍得。 这一晚上,铁牛睡得很实在。毕竟没心没肺的人睡觉都很踏实。 而铁牛妈就痛苦了,她满腹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天亮才迷糊了一会。 第二天早上,铁牛早早的吃了饭,要背着书包去上学。铁牛妈对铁牛说:“今天你不用去学校了,咱们去打预防针。” 铁牛哦了一声,问铁牛妈:“请假了吗?” 铁牛妈点了点头。说请假了。 他们俩步行到了孤马镇,孙救死的诊所。诊所里面有几个老头在量血压。铁牛妈和铁牛两个人就在外面乖乖等着。 在这个间歇,铁牛就打开课本来看书。铁牛妈看见儿子这么努力,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眼睛不由得落下泪来。 等到中午的时候,总算轮到铁牛了。 孙医生给铁牛检查了一番,又翻了翻他的眼皮,问了他几句话。就对铁牛妈说:“你跟我来一下吧。” 铁牛妈就回头对铁牛说:“你等一会,我去给你配药。” 随后这两个人就走到了小屋里边。孙医生对铁牛妈说:“这孩子确实是病了。” 铁牛妈一听病了,反而松了口气:“是病就有药,孙医生,你给他治治吧。” 孙救死摇了摇头,说道:“他这个病,我治不了。你得带他去樊庄。” 铁牛妈一听这话,顿时面如死灰。 其实樊庄也是一个镇。只不过这个镇,只是行政级别上的镇。经济很落后,人民很贫穷,比三姓村强点,和三官村差不多。 里面的人大多姓樊,据说和樊姨她们祖上沾着老亲,也不知道是哪一枝搬过去的。 樊庄镇经济文化都拿不出手,也没什么旅游景点,但是有一样东西很出名,就是樊庄精神病院。基本上整个旧城县的精神病都在里边。 当然,也有的舍不得把家人送进去,干脆花五块钱买一条大铁链,咔嚓往树上一锁,一天三顿饭管够,只求不要祸害人就好了。 还有的甚至连铁链子都舍不得买,直接随便他疯跑。 当初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个放羊的神经病,看见骑自行车的学生就追,追上了就是一通揍。神经病下手没轻没重,打伤了人又不用负责人。家长找上门去,那家人根本不认账,逼得狠了直接放精神病,这谁受得了? 后来我们只能在路口远远地停下来,凑足了十几个人一块过去,颇有点景阳冈的意思。 大多时候,精神病见我们人多势众,也就不敢惹了。也不知道有一次是抽什么风,用鞭子抽了我们一个同伴的脸。 这下可把我们惹恼了。大伙为什么结伴?为的就是这个,如果结伴了还受欺负,那还不如绕道呢。 于是大伙纷纷跳下自行车,拿砖头的拿砖头,捡木棍的捡木棍,三下五除二,把神经病打跑了。剩下那一群羊,一人一只,全牵回家了。受伤的同学受到大家的照顾,牵了两只。 后来初三的时候,那精神病发情了,专门对付女学生,看见穿裙子的就张牙舞爪,急吼吼的脱裤子。 后来女学生都不敢单独回家,就跟着男同学一堆人一块走,也是因为这个,有好几个同学早恋了。 后来有一次那精神病直接把一个女同学拽下自行车,伸手把裙子扯下来了,吓得那女生嗓子都喊哑了。 我们几个男生直接冲上去,拿着砖头跟脑袋上砸。精神病想跑,但是又被我们逼回来了。 以前他逃了就逃了,但是那一次犯了众怒,大伙把他围起来揍。后来放学的同学路过这里,听过了事情的经过,全都聚拢过来加入战团。 后来精神病的家人也听说了,提着菜刀赶过来救人,他们要说几句软话也就算了,谁知道人家二话不说,就砍伤了一个同学。这下可好,精神病的家人也迅速被淹没了。 那一天的事情经过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打的昏天暗地,回去的时候,人人精疲力尽,但是大家都很兴奋。骑着自行车,一路齐声唱着歌,就跟土匪下山一样。 至于精神病一家人,从此再也没出现过,有的说他们搬到外乡去了,有的说他们住院了。有的说他们一家都去樊庄了。 总之从此以后,学生们经过他们家,都会顺手扔一块砖头。这简直成了一个传统,传了一届又一届,等我上大学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院子已经变成垃圾场了。 至于当年那位女生,也已经嫁人生子了。她挺幸运的,如果没有那天一场混战,她肯定得留下阴影。 这些都是题外话,总之,在旧城县,提到精神病,就会想到樊庄,提到樊庄,就会想到精神病。搞的樊庄人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铁牛妈听孙救死说,这个病只有樊庄能治,脸色顿时就白了。她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这里病了?” 孙救死点了点头。 铁牛妈又问:“治好这个病,得多少钱?” 孙救死说:“这个,要看病的程度。具体的要去樊庄确诊一下才行。也许几百,也许几千。” 铁牛妈叹了口气,说道:“家里面紧巴巴,学费都是凑出来的,哪还有几百?” 孙救死沉默了一会,声音有点低沉的说道:“去看看吧,钱没了能挣,孩子的一辈子可耽误不得。” 铁牛妈点了点头,又问给多少钱。孙救死摆了摆手,说:“给什么钱?没打针没拿药的。” 铁牛妈千恩万谢,从小屋里走出来了,看见铁牛还在那看书。 铁牛妈就拽了拽铁牛,铁牛挺奇怪,问:“不是打针吗?” 铁牛妈说:“换个地方打针。”然后就拽着他走了。 铁牛妈没有几百,更没有几千,但是她有几十块钱。这几十块钱,不够买药的,但是够去马婆那做一场法事的。 本地人得了精神病,往往以为是跟上脏东西了,所以有一部分人会找个神婆来驱邪。 铁牛早早的睡了,铁牛妈正在翻来覆去的数钱。 这时候三狗来了。他对铁牛妈说:“我们老师让问问,铁牛怎么没去上学。” 铁牛妈说道:“铁牛有点不舒服。等病好了就去。” 三狗忙问:“他怎么了?” 铁牛妈说:“没事,就是有点发烧。现在已经退烧了,没事了。” 三狗哦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小孩都没心没肺,哪会想那么多?而铁牛妈也不愿意承认儿子得了精神病,能瞒一会就瞒一会吧。 第二天,铁牛妈带着铁牛去了困马营,敲开了马婆的门。 马婆看到他们两个,一脸冷静,她的目光落在铁牛身上,说道:“这孩子,最近是不是浑浑噩噩,头脑不太清楚?” 铁牛妈一脸惊喜:“马婆,你真是神了,你给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婆说道:“跟上狐仙了。需要真金白银贿赂,不然的话,狐仙不肯走啊。” 铁牛妈连忙把仅有的钱拿出来了。马婆皱了皱眉,说道:“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铁牛妈忐忑的问:“不够吗?” 马婆叹了口气:“罢了,我试试吧。” 她绕着铁牛又唱又跳,说一些咕噜古怪的话。折腾了一个上午,倒了一碗符水让铁牛喝了。 铁牛果然神志清楚,对答如流。铁牛妈以为铁牛好了,谁知道马婆说:“你给的钱太少了,狐仙只答应离开三天。三天之后,你再想办法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尸体的下落 三天之后,铁牛果然又变得糊涂了,反应很慢。以前背课文需要十分钟,现在需要十个小时,而且背了后边忘了前边。 以前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心算就可以。现在十以内的加减法还得用手指头掰,答案还经常是错的。 铁牛妈借了点钱,又去了马婆家。这次因为钱少,只能管一天的。 看样子狐仙还真是有原则啊,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 这期间铁牛一直没有去上学,三狗也曾经来过他们家,但是都被铁牛妈糊弄过去了。 这天中午,铁牛妈正在干活,孙救死忽然带着两个医生来了。原来这医生是孙救死的同学,两个人在学校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毕业之后,孙救死行走江湖,四处游历,先是做了一阵子赤脚医生,见识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然后来到孤马镇扎根,开办了镇卫生所。 至于这两位同学,家里面比较有关系,找了个正经的国家单位。就是范庄精神病院。 两个人虽然主修的不是脑科,但是见的多了,对精神病也有相当的了解。毕竟实践出真知嘛,临床医生的水平绝对不赖。 这两个同学正好路过孤马镇,找孙救死聊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孙救死就想起铁牛一家人来了,干脆把同学带到了桃村。 铁牛妈正发愁给狐仙的钱不够,听说人家医生主动来了,当然是千恩万谢,又是搬椅子又是倒水的。 这两个医生检查了一番,说这个病不难治。打半个月的针就好。 铁牛妈又问多少钱。这俩医生就笑了,说既然是孙救死的乡亲,就不提钱了。回头哪个病人不老实,就克扣他点药。 这话把铁牛妈听得心惊肉跳的,觉得这俩医生真是复杂,说他们是坏人吧?他们仗义出手,说他们是好人吧,哪有好人克扣精神病的药的? 总之从这天开始,铁牛妈没有再去找过马婆,而是带着铁牛打针。半个月的针打下来,铁牛的病就稳下来了。 是稳下来了,而不是好起来了。 他的智商恢复了不少,至少可以和一般人交流了,但是以前的灵性没有了,整个人显得有点呆,有点笨,有点死心眼。 不过……这样的笨蛋到处都是,倒也不是太显眼。 铁牛妈也曾经说过马婆的事,这两个医生就劝她,说这就是生病了,世上哪有什么狐仙,别再让人骗钱了。 铁牛妈就信了,把铁牛送回学校上学。但是铁牛再也听不懂了。 他以为是缺课了一个月闹得,所以加倍的用功,可是一点成效都没有。不仅新知识不懂,就知识也不会了。心灰意冷之下,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了。 又因为打了一个月针,里边有激素,所以铁牛长得又高又大,成了名副其实的傻大个。 我正在叹息铁牛的命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小风,你睡了快一夜了,该醒过来了吧?” 我猛地已经,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我还要再找的时候,忽然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晃动不已。 忽然间大地裂为两半,紧接着天地倒悬,不知道从哪灌进来滔天巨浪时间不长,我就落到了汪洋大海之中。 我努力地游着,可是这一片海无边无际,我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 我听到身后有一阵哭喊声,我回头一看,一艘大船正缓缓地沉入水中。 这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将我压进了水底。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猛地惊醒过来,发现我好端端的在死人河旁边坐着。铁牛和女童已经先我一步醒过来了。 李长庚笑眯眯的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说道:“不怎么样,你喜欢的话,自己去经历一遍吧。” 这时候铁牛从地上跳起来,嘟囔着说道:“妞妞还没找到呢,怎么睡着了?” 他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又摸索起来了。 我仔细观察着那条河,思考着梦中看到的尸体到底在哪。这时候我听到女童喃喃自语:“铁牛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他为了给我招魂才这样的?” 我愣了一下,有点奇怪的看着女童。 女童朝我惨然一笑,说道:“刚才我也在你的梦里面,所以铁牛的记忆我也看到了。那个马婆不是什么好人,是她害了铁牛,对不对?”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不过,如果让我随便指一个人是凶手的话,我会选择她。” 女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应该就是她了,我的感觉应该没有错。” 李长庚在旁边笑眯眯的说道:“你现在能找到自己的尸体了吗?” 女童说道:“你不是说过吗?我的眼睛里面全都是仇恨,所以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李长庚说道:“现在,你眼里除了仇恨,难道没有别的东西吗?” 女童闻言,扭头看了看正在河里泡着的铁牛。她看着铁牛,愣了好一会,然后低声说道:“小时候,我们确实有过约定,长大了之后要结婚。没想到他记了怎么多年。” 女童一边说着,眼睛里面就流出泪来。在泪水的冲刷下,她的眼睛似乎明亮了一分。随后,她指着河中某个地方,兴奋地大叫道:“在那里。” 我们连忙通知了铁牛,十分钟后,一具尸体被抱了上来。 是女童的,她的皮肉甚至没有腐烂,只是被河水泡的发白。 我低声问李长庚:“几十年过去了,她的身体怎么这样?” 李长庚低声说:“正常,她心中有怨气,尸体很难腐烂。” 我点了点头。 铁牛则抱着尸体,大踏步的向纸扎店走去了。他很熟练地打开了一口棺材,把女童放进去了。 李长庚伸了伸懒腰,有些疲惫的说道:“现在好了。你的尸体进了棺材,回头我们给你土葬了。你就可以消散怨气,投胎转世了。” 女童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着急,我想只好铁牛。” 李长庚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 女童叹了口气,说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你们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李长庚打了个哈欠,说道:“那我们明天去马婆家走一趟好了。现在天快亮了,大家回去睡觉吧。” 女童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我和你们一块去。”随后,她消失不见了。 我和李长庚走到纸扎店,找了个位置睡着了。至于铁牛,他仍然蹲在外面,对着棺材里面的女童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二天中午,我睡醒了。看见樊姨正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她这一次病的快,好的也快。只是休息了两天而已,身体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比以前更加神采奕奕。 我和李长庚坐过去,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起来。等我们吃饱了之后,才想起铁牛来了。我出门一看,他还在那抱着棺材说话。我连忙把他拉进了屋子,让他吃饭。 铁牛进屋,刚刚把碗筷端起来,我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把我们家铁牛骗到哪去了?别当缩头乌龟啊,赶紧给我滚出来。” 于是我滚出去看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是铁牛妈来了,陪着铁牛妈的,正是小巡捕。 小巡捕看到我,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婶子找到县公安局去了,我只好带她来找人。” 我点了点头,忽然发现小巡捕越看越面熟,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小名是不是叫三狗?” 第二百九十章 看病 小巡捕愣了一下,说道:“那是我哥的小名,你认识他?”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算是认识吧。你的小名是什么?” 小巡捕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二猫。我哥非要这么叫我,我也没办法。” 我顿时就乐了。 铁牛妈见我和二猫聊起来了,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顿时就火了。她直接一个大耳光朝我拍过来。 我要是让她拍中了,也就白跟着李长庚走南闯北了。我向后退了一步,铁牛妈的巴掌就落空了。而旁边的二猫赶快拦住她,让她没有机会再对付我。 我连忙叫了一声:“铁牛,铁牛。你妈找你来了。” 里面铁牛风风火火跑出来,嘴里还塞着半个馒头,他看见自己妈,连忙张嘴叫了一声,结果馒头掉下来。他手忙脚乱的去接,总算在馒头落地之前抓住了。 这一串动作滑稽的要命,像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似得,围观的人没有不笑的。 铁牛妈气的要命,赶上来打了两巴掌,拽住他的胳膊说道:“跟我回家,在这丢人现眼的。” 铁牛却不肯走,指着棺材说:“妞妞,妞妞。” 铁牛妈快气疯了:“什么妞妞?还在这闹。” 李长庚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对铁牛妈说:“你别着急,我们正研究怎么给铁牛治病呢。” 铁牛妈更生气了:“治什么病?治个屁的病。我们家铁牛有什么病?你可别红嘴白牙的咒人。” 李长庚也知道,得了精神病是不喜欢声张的,可是铁牛在孤马镇干的那点事,几乎人人都知道了,现在瞒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把铁牛妈拽到了店里面,对她说:“我们已经知道她这病是怎么来的了,就是马婆害的他,我们过一会吃了饭就去找马婆算账。” 铁牛妈有点怀疑,说:“马婆是驱邪的啊,我们家铁牛这病,和马婆有什么关系?” 我在旁边说:“当然有关系了。她先让铁牛中邪,回头再给你驱邪,不就能赚钱了吗?” 铁牛妈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她的样子,就算没有十分信,也信了七八分。 等铁牛吃完了饭,铁牛妈问我:“过一会咱们见了马婆怎么说?直接问他吗?” 李长庚说:“不行,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我们没有证据,找她她也不认,咱们得给他设个套。” 铁牛妈问道:“怎么设套?”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说道:“比如我们这里有一个大学生,他是从穷山沟里面,努力读书,考上大学的。上了大学之后,喜欢上了一个肤白貌美的美女,结果那美女家里面嫌贫爱富,不让他们俩在一块。” “我们这位大学生费尽心机,四处打工,总算凑够了钱,在玫瑰店买了九朵玫瑰。捧着玫瑰去美女家里面提亲。结果刚刚走进人家大门,就看见里面停着一辆豪车,一个比他有钱,比他英俊,比他成熟,比他稳重,比他强壮的男人。手里面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正在和美女求婚。” “我们这位大学生立马就失恋了。借酒浇愁,茶饭不思,期末考试全都是零分。结果被学校勒令退学,又回到了穷山沟里面,从此以后,他的脑子就出了一点问题。于是我们把大学生送到马婆家,求她老人家给做做法,让这位大学生重新燃起斗志来。” 我听了之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李长庚,心说:你故事编的这么溜,以前是不是上过大学啊? 铁牛妈则听得云山雾罩,问李长庚:“咱们去哪找个大学生?” 李长庚指了指我,说道:“这不是有现成的一个吗?” 我顿时就嚷嚷起来了:“李长庚,我就知道你要涮我。” 谁知道铁牛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一定要我救铁牛一命,我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我无奈,只能点头说:“好,好,好,你们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铁牛妈一脸感激,李长庚一脸满意,我一脸晦气。 …… 半小时后,我们徒步来到了困马营。站在困马营,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几十年前,马婆就已经很老了,几十年过去了,她还活着吗? 铁牛妈说,马婆一定还活着,她这样的人,地位不下于孙救死。咱们农村人,可以不知道县里一把手是谁,但是一定知道孙救死和马婆。他们两个要是出什么事,那一定会惊动所有人。 我点了点头,就凭着记忆找到了两扇黑色的大门。 上面涂着黑色的漆,油光锃亮,显然不久前刚刚刷了一遍。我又看到了那两只白纸灯笼,纸是簇新的,显然也是刚刚换上的。 岁月好像在这里停止了,一切都和当年一样。 铁牛妈和铁牛藏起来了,没有露面,门口只剩下我和李长庚。 李长庚低声对我说:“小风,刚才我教你的话你记住没?” 我苦着脸说:“记住了。” 李长庚说:“我不信,我考考你啊。那美女叫什么?” 我说:“叫苏晨曦。” 李长庚说:“不对啊,我明明说叫王翠花。” 我说:“李大师,你别耍我了行吗?你见过哪个美女叫翠花的?” 李长庚说:“那我也没见哪个美女叫什么晨曦啊。马婆她就是个不识字的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门,在她眼里,翠花就是美女,你说什么晨曦,她哪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无语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李长庚又问:“那给你戴绿帽子的男人叫什么?” 我说:“李大师,你别这么入戏行不行?他什么时候给我戴绿帽子了?不就是那个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吗?他叫什么来着?王土豪?” “呸,什么王土豪?”李长庚跺了跺脚,说道:“马婆一辈子没出过村,你跟她说土豪,她第一反应就是劣绅,第二反应就是分田地。那人叫田富贵,你记住了没?” 我苦着脸说:“记住了。女的叫王翠花,男的叫田福贵。” 李长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把门环敲响了。 五秒钟后,大门打开了。 我没有抬头,一直死死地低着头。我在酝酿情绪,幻想着自己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结果被高富帅撬了墙角。按照李长庚的要求,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最好泪流满面,这样显得比较真实。 谁知道我一想这件事,脑子里就盘旋着王翠花和田福贵这两个名字,这他娘的也太出戏了,我没有当场笑出来,已经算是敬业了。 我还在找感觉,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然后就是李长庚的声音,他焦急,痛惜,又无奈:“我这个兄弟,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让人给伤了。这么多天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眼看人都瘦了一圈了,谁劝也不听,所以让你来给看看。” 我感觉李长庚的演技很好,我真想把主角的位置让给他。 然后就听见马婆说:“嗯,进来吧。” 然后李长庚扶着我进去了。 等我们坐好之后,我抬起头来了。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我只好做出一脸的茫然来。反正和铁牛在一块时间长了,我也能学个差不多。 马婆你背对着我,正在烧香。她心不在焉的说:“小伙子,哪个女的伤了你啊,她叫什么?” 我说道:“她叫王翠花。” 这个名字太搞笑了,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马婆诧异的回过头来,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了,我可露馅了。幸好我急中生智,顺势嘿嘿的傻笑起来了,比刚才更傻了几分。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偶 马婆走过来,翻了翻我的眼皮,看了看我的舌苔,又给我号了号脉,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医生。 等马婆号完了脉,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而是扭头对李长庚说:“你去外边等着吧。” 李长庚说:“他到底什么毛病,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啊。” 马婆说:“什么毛病你就不用管了,等我把他送出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好了。” 李长庚又说:“那我能在这里看着吗?” 马婆有点不快,说道:“老婆子治病救人,用的是独门秘术,让你学走了,抢了我的饭碗怎么办?”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好好好,我去外边等你好了。” 李长庚出去了,马婆把帘子放下来,又把屋门关上,用门插插好,我坐在椅子上,有点紧张。 马婆并没有把我怎么样,她坐在我对面,从小柜子里拿出来了一盘点心,一边看我,一边吃点心。 我心里发毛: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来治病的吗?她怎么吃上了? 忽然间,我意识到一个有点恐怖的问题。在梦中,我看到过几十年前的马婆,那时候,他好像就是这么老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她怎么没有变化? 我有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谁知道马婆这时候抬起头来,冲我嘿嘿一笑,说道:“你叫什么来着?”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口水沿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前襟。我没有去擦,我得扮演一个傻子,演的越像越好。 马婆轻蔑的笑了笑,说道:“你别装了,你根本没病,老婆子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我担心马婆在诈我,所以依然不说话。 马婆有点不耐烦了,说道:“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轰出去。” 我只好干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擦了擦嘴。 马婆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看样子她确实看出来了,我是正常人。 马婆问我:“你叫什么?” 我说道:“我叫颜风。” 马婆点了点头,又问我:“你为什么来我这装病?” 我只能信口胡说:“我也不想来你这,是别人把我送来的。” 马婆看着我,好像来了兴趣:“他们为什么把你送过来?” 我绞尽脑汁,支支吾吾的正说不出来,马婆却得意洋洋的说:“你还想瞒着我?我猜也猜出来了几分。” 我连忙问:“你猜到什么了?” 马婆站起来,把点心放到小柜子里面,一点要给我吃的意思都没有。把用一把小锁把柜子锁上了,然后说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没什么本事,没什么钱,也没有好的家室。偏偏心比天高,总想娶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那个王翠花,你花了不少时间勾搭上的吧?” 我憋着笑,点了点头。 马婆哼了一声:“你以为她是真的看上你了?不过想跟你玩玩罢了。玩的腻了,最后还是会找田福贵。” 我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马婆又笑眯眯的说道:“你回来以后,家里面是不是又给你说了一个姑娘啊?为了门当户对,这姑娘比较穷是不是?这姑娘比较丑是不是?这姑娘比较刁是不是?” 我心想:我的条件有这么差吗? 不过为了完成任务,我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对啊。” 马婆靠在椅子上,淡淡的说:“所以啊,你就在这装疯卖傻,把介绍来的人都吓跑了。你以为这样,就能等到如意的姑娘了?我劝你别傻了。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你一个穷光蛋,还挑肥拣瘦的,挑到最后,只能打光棍。倒不如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挣点钱,没准还能娶个差不多的。” 我支支吾吾的,犹豫了一会说道:“可是我很倒霉,干什么什么不成,学什么什么不会,真要在外边闯荡几年,没准早就饿死了。” 马婆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出来了。” 我心想:这只是我信口胡说,谦虚一下啊。你看出什么来了?不会真以为我是个窝囊废吧? 我正在胡思乱想,马婆忽然凑近了,冲我咧了咧嘴,说道:“你想不想变成真正的男人?” 我打了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马婆说:“我有办法,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钱有钱,要权有权,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我干笑了一声,心想:李长庚不是说这老太太不识字吗?我看她成语用的挺娴熟的啊。 我对马婆说:“您老人家要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还住在又穷又破的困马营?不早就去城里享福了吗?” 马婆叹了口气,说道:“建功立业,那是男人的事。织布纺纱,那是女人的事。男为天,女为地。要是女人抛头露面,那不是乱套了吗?” 我干笑了一声:“老太太你这思想还挺封建啊。” 马婆淡淡的说道:“那你到底想不想建功立业呢?” 我点头如捣蒜:“想,当然想。” 马婆嗯了一声:“给我二十块钱,我帮你了。” 我把手伸进兜里掏钱:“二十块钱就能做人上人,便宜。” 这件事有点荒唐,但是这种荒唐,也只有我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看出来。四里八乡,穷怕了的人太多了,他们没有文化,一心想要改变命运,所以马婆的说辞很有诱惑力,一直在一厢情愿的上当。 马婆收了钱,带着我进了里面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只有一扇小门,没有窗户。里面黑乎乎的,关上门之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而且那扇门很厚,关好之后,外面的声音完全隔绝,我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间牢房。 马婆点燃了一盏油灯,似乎看出来我有点魂不守舍,她朝我笑了笑,说道:“你坐下吧,不用紧张。” 我哦了一声,借着灯光找到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了。随后,我看到这间小屋里面,四面墙上都有很多小洞,小洞里面就放着一个个的佛像。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佛像,准确的说,其实是人偶。集市上卖的泥人,把黄泥拌匀了,用模子印出来的,一块钱能买四五个。 马婆居然供奉着这些人偶,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是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候,马婆扭过头来了,我看到她手里正拿着一只人偶,她嘿嘿一笑,对人偶说道:“从此以后,你就叫颜风了,知道不知道?” 我听得头皮发麻,说道:“马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马婆说:“我要给你转运啊,我还能干什么?” 随后,她把那个人偶随手放在一个小洞里面。她在屋子里转着圈子,嘴里面嘟囔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语。 这些咒语好像能够催眠似得,我只是听了十来句,就感觉眼皮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 不能睡,睡过去就完蛋了。我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拼命的咬着自己的舌尖。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的舌头有点麻木。马婆停下来了,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那双手重有千钧,压得我坐都坐不住了,身子一滑,扑通一声,就要摔倒在地上。 我躺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双目紧闭,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我的意识还是残存着一点的。 我知道马婆正在一步步的接近,然后她蹲了下来,冷笑了一声,说道:“少了一盏本命灯火?看样子你可不是普通人啊,这点道行,还想算计我马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弄假成真 我心想:这个马婆很有眼力劲啊,看来我们真是失算了。我少了一阵本命灯火,在懂行的人眼中,实在是太另类了。 城市里面的服装店,经常挂着一个牌子:同行勿入,面斥不雅。 我现在就是偷偷溜进马婆家的同行,一看就是心怀鬼胎,连解释都不用解释了。想到刚才我装傻充愣,丑态百出,我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红。 马婆却没有在意这个,我感觉她正在翻来覆去的检查我的身体。照样是翻眼皮,看舌苔,号脉搏,只不过这一次比刚才要认真多了。 过了好一会,她竟然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是个多有本事的人,原来只是个丢了本命灯火的倒霉鬼。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不不不,还不如普通人呢。罢了,我就饶了你这一次吧。”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松,有些复杂的想到:原来无能也是一种保护啊。 我以为马婆要把我放走了,谁知道她将手掌放到我的头顶上,喃喃自语说道:“肉身可以走,魂魄就留下来吧。人偶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乖乖地住进去吧。” 随后,我感觉身子一松,魂魄已经从肉身中脱离出来了。 魂魄出窍,人在这一瞬间会感觉到头晕目眩,如同大梦初醒,一切都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也正因为这样,新死的魂魄才很容易被勾魂人套住脖子,妥妥拽拽来到人间。更有一些横死的人,死掉之后魂魄迷迷糊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继续生前的行为。 按道理说,马婆这样将我的魂魄勾出来,我是绝对没有可能反抗的,只可惜,她千万万算,没有算到我经常魂魄出窍,久病成良医,我离开肉身的那一刻,非但没有眩晕,反而少了肉身的羁绊,迅速的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从怀里拿出来一枚五帝钱,随手放在马婆肩膀上了。 马婆大吃了一惊,有点愣神。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我拼尽全力,向她脸上抓过去。 我知道一枚五帝钱不能把她怎么样,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一枚铜钱能把我救了。我拿出铜钱,只是给自己争取一秒钟时间,现在目标达到了。 大家先封眼,我这次是下了狠心,先把马婆的眼睛抠瞎。她突然之间目不能视物,一定会惊慌失措,而我就可以反制她了。至于是我自己杀了她,还是把李长庚叫进来一块拷问她,那就随意了。 我很顺利的抓到了马婆的脸,谁知道她警觉地很,迅速的向后退去,结果我只抓到了她的头发。 想不到我一世英名,居然像女生打架一样开始抓头发了。罢了罢了,有头发抓总比抓个空要好,于是我狠狠地揪了一下。 谁知道我手上忽然一松,随后我惊骇的发现,马婆的头被我揪下来了。 我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随后我才发现,不是马婆的头被我揪下来了,而是她的头皮连带着脸皮,被我揪下来了。 这一块皮囊被我扔在了地上,然后我发现马婆还有另一张脸,我看见那张脸,顿时呆立在地,动弹不得了。 刚才马婆发呆的时候,我趁机发难,将她的头发揪住了。现在我发呆了,马婆当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她伸手就扭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用力在我后背上打了一掌。 我顿时觉得身子绵软无力,摇摇晃晃的扑到了人普身上。随后,我的魂魄就被禁锢住了,再也动弹不得了。 我被困在人偶里面,被马婆供奉在了墙上,可周围的人偶一样,可怜得很。 可是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想什么可怜不可怜的。我一直在看着马婆的那张脸。她……她很年轻,也很漂亮。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怎么和阴差长得一模一样? 阴差一直藏在这里?她藏在这里干什么?铁牛一个普通人,她没事害铁牛干什么?闲得无聊吗?还有,阴差是认识我和李长庚的啊,既然如此,她刚才还装腔作势的干什么? 不不不,她不是阴差,她虽然和阴差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身上少了那种死亡的气息。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马婆又把那张皮捡起来了,她娴熟的把皮罩在了自己头上,很快,她又变成了一个很苍老,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马婆低头看了看我的肉身,用手拍了拍我的脸,又在我耳边念叨了一些什么,我的肉身就悠悠醒转,茫然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我的肉身又活了。应该是里面残存的一点魂魄被马婆唤醒了。这魂魄很弱,弱到只剩下一点自主能力而已,丧失了大量的智商。 马婆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我的肉身出去了。 她没有关房门,我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对李长庚说:“你看,人我已经治好了。” 随后是李长庚疑惑的声音:“已经治好了吗?我怎么感觉这小子现在全身冒傻气呢?” 马婆淡淡的说:“什么傻气?我可没有看见。你不是说他现在茶不思,饭不想吗?现在你把他领回家,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睡觉就睡觉,很听话的。” 李长庚试探着说了一句:“小风,把右脚抬起来给我看看。” 我的肉身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李长庚满意的嗯了一声,又说:“现在,把左脚抬起来给我看看。”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李长庚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让你的右脚保持抬起来,不许放下。与此同时,你把左脚也抬起来。” 我心中暗骂:这是在耍我吗?正常人谁能做出这种动作来。 随后,我听到砰地一声,我的肉身摔倒在地了。 马婆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现在他很听话了吧?” 李长庚嘿嘿的笑,一边笑一边说道:“没错,没错,现在是听话多了。不过马婆啊,我们是让你来治不次饭的病的。他现在确实是吃饭了,可是人也变傻了啊。你这是把聋子治好了,又治成瞎子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马婆淡淡的说:“你带他回去养两天,自然就好了。” 李长庚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李长庚要走,马婆把他叫住了:“你还没有给诊金呢。五十。” 李长庚倒也大方,马上就答应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马婆真够奸猾的啊,刚刚从我这里要走了二十,转身又跟李长庚要了五十,这是重复收费啊。 李长庚已经付钱了,随后,我听见他用嘹亮的声音说:“立正,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随后,砰的一声闷响。 李长庚有些歉意的说道:“忘了让你向左转了。小风你也是,前边明明是一堵墙,你怎么还往上踢正步呢?” 我被困在人偶里面,听着他在外面折腾我,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很快,那一二一,一二一的声音也远去了,李长庚已经走了。 铁牛和铁牛妈没有出现,这小院又恢复了平静。恍惚间我有一种错觉,我甚至觉得,李长庚根本就是专门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吱扭……屋门被推开了,马婆走进来了。 她进门之后,仔仔细细的把房门插上了,然后又把脸上的那张皮撕下来,恢复了青春靓丽的本来面貌。 她走到我们这间屋子里面,端着蜡烛,挨个欣赏人偶,欣赏来,欣赏去,最后看到了我。我听见她嘀咕了一声:“我是不是从你身上抽走的魂魄太多了?你今天的表现也太蠢了,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能想到,是我动了手脚。” “我虽然撒了个谎,把那个什么李长庚骗走了。可是过两天,你没有恢复过来,他再来找我算账怎么办?” 第二百九十三章 狐仙上身 马婆自言自语的思考了一会,然后就嘿嘿的笑起来了:“我马婆做事,向来出人意料。需要跟谁解释吗?这些凡人,也根本不懂鬼神。” “如果他不来,那就算了。如果他来了,我就收钱治病好了。到时候,再榨他一榨,一定要把他的油水全都榨干。” 马婆打定了这个主意,脸色就好多了。她松了一口气,举着油灯去看其他的人偶,在这过程中,我看到了铁牛。 看来铁牛和我一样,在看病的过程中让人把魂魄给偷走了,留在本体里面的,是很少的一部分,所以整个人显得呆呆傻傻的。 马婆端着油灯离开了,这里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我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被困在人偶中,在黑暗中端坐着。我知道周围有很多魂魄,我心里有点发毛,但是既然不能逃出去,那就只有忍着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想象着李长庚把我带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耍我的。没准还要让我表演一口气吃三大碗面条,什么倒立翻跟头之类的。 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来。等他发现我不对劲的时候,至少得几天后了吧?但愿我能撑到那时候。 我的脑子里面正乱纷纷的,我忽然听到有个人在我耳边叫我:“小……风……小……风。” 我吓得心里咯噔一声。我身体周围都是墙啊,耳边的声音到底是哪来的? 这时候,我看到黑暗的屋子里面,凭空出现了一点火苗,这火苗是悬浮在屋子里的,正好悬浮在我的面前。 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火苗,发现这火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它将周围照亮了。 我发现它是一支蜡烛,而在蜡烛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不是李长庚是谁? 至于李长庚旁边,还站着我的肉身。他晃晃悠悠的,一脸呆滞,比二百五还要二百五。 我看见他的口水不断地从嘴里面留出来,可惜李长庚看都没看,更别提帮忙擦一下了。 我心里纳闷,李长庚怎么来这里了?他又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的?难道他有什么穿墙术不成? 随后,我看见李长庚趴在肉身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喊道:“小……风。小……风……” 我听得心里直冒寒气,我心想:你叫我就叫我,至于叫的这么渗人吗? 我想要回答他,可是我被困在人偶里面,根本开不了口。 这时候,李长庚对我说:“小风,我知道你出事了,你从马婆的屋子里面出来之后,魂魄就不全了。你有一部分被他给扣下了吧?” 我想要使劲的点头,只可惜,我无法把赞同的意思传出去。 李长庚又接着说道:“小风,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现在用术数把你的肉身和魂魄联系起来了。其实我现在是在纸扎店里面,你现在看到的,也是我的幻象而已,你集中注意力,其实是可以和肉身联系起来的,你现在试试。” 我闭上眼睛,努力地想着我的肉身。片刻之后,我尝试着张了张嘴,发出来含糊不清的一声:“李大师。” 我知道,我成功了。这声音是肉身发出来的。 李长庚也明显松了口气,他对着我的肉身说道:“你别着急,先告诉我,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就断断续续的,把我遭遇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这时候,旁边有个惊喜的声音说道:“这么说的话,铁牛的病是可以治好了?” 我这才发现,铁牛妈也在旁边。 我有点担忧的问:“樊姨知道不知道?” 李长庚说:“你放心吧,樊姨不知道你有问题。这全赖我帮你掩饰。” 我问李长庚:“你打算怎么救我出去?直接杀进来吗?” 李长庚吞吞吐吐的说道:“本来我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听你说,这个马婆和阴差长的有点像?我觉得我们需要谨慎一下。万一她和阴差真的有渊源,那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人家对付的。万一她真的是阴差假扮的,那我们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皱着眉头说:“你不会又要退缩吧?李大师,我已经被人扣在这里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李长庚说:“你放心,我知道一种宝贝,对滋养魂魄很有效,叫做半天河,回头我给你找点。让你的肉身喝上十年八年的。智商应该能恢复到十岁左右的水平。” 我心中火大:十岁以上,那有个屁用。再者说了,我的肉身智商恢复了,关我屁事?我的魂魄不还是在这里关着吗?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吱扭一声,屋门开了。 李长庚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匆匆的向蜡烛吹了口气。噗地一声,蜡烛灭掉了。屋子里面又恢复了一片黑暗,李长庚和肉身都不见了。 一秒钟后,马婆端着油灯走进来了。她很不放心的四处照了照,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掀开帘子走出去了。 马婆走了,李长庚并没有出现。我又尝试着操纵自己的肉身,但是每一次都失败了。 我有点害怕,万一李长庚真的用什么半天河喂我的肉身,把我的魂魄留在这,那我不是太凄惨了吗? 魂魄是不用睡觉的,所以这一夜格外的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鸟叫声,我知道,天已经亮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砰砰砰一阵砸门声。随后我听到马婆在外面嘀咕了一声,就去开门了。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她在门口抱怨了一句什么。然后李长庚就大喊大叫:“马婆,你可不能坑我啊,你把我兄弟治坏了,你就得负责。你看看,现在傻不拉几的。” 马婆的声音不大,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但是从李长庚的回答也可以推测出来了。 李长庚大声说道:“你放屁,我兄弟以前有这么傻吗?没错,他以前确实不太聪明。可是有点笨,和有点傻,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这两个人一路说这话,已经进屋了。 这时候我已经可以听到马婆说话了。我听见她说道:“你兄弟这病,不是我弄得,是你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让他被狐仙上身了。” 李长庚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来,说道:“怎么早不让狐仙上身,晚不让狐仙上身,偏偏从你家出来,狐仙就上身了。这狐仙是你养的?” 马婆马上就惊恐的念佛,然后说道:“莫怪莫怪,狐仙莫怪。这些无知的村民口没遮拦,得罪了您老人家,你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长庚还在嚷嚷:“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把人治好。” 马婆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罢了,既然是在我这里出的事,我就免费帮你一把。” 李长庚欣然同意了。 这时候,马婆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免费,但是狐仙不会平白无故离开的,你得准备点供品,把它老人家送走。” 李长庚问:“什么供品?” 马婆说:“水年水月水日的无根水。火年火月火日的无根火。金年金月金日的……” 李长庚苦笑一声:“你这玩意,我上哪找去?” 马婆说道:“正好我这里就有。不过这东西很珍贵,我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你。” 李长庚说道:“明白了,要钱是吧?我有,你说要多少?” 他们俩正在商量价钱,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了:“马婆,我脑袋不舒服,你快给我看看吧。” 我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心中一动:好耳熟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神水 马婆急匆匆的对李长庚说:“要多少钱,不是我说了算的,这要看狐仙它老人家要多少东西了。这样吧,每一样我先给你来三两。你先准备三百块钱吧,不行的话我再跟你要。” 我听了这话,感觉马婆真的是没见过钱啊。做一次法才收几十块钱,搭上这么多珍贵的材料,才要几百块。哪像人家外边的大师,没有几万块根本请不动。 马婆吩咐完了李长庚,又开始招呼新的客人,这时候我听清楚那声音了,是李弦月的声音。 自从我们在桃村和祭灵王结成同盟之后,李弦月和山妖几个人就各自离开了,等着我们和祭灵王交换消息,打探冥主的下落。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走远,一定是李长庚通知了他们。 外面马婆有些惊喜,甚至有些阿谀的叫了一声:“哎呦呦,怎么还来了个城里人?你怎么知道我的?” 看样子马婆还挺谨慎。 李弦月说:“我和旧城包哥是朋友,他介绍我来的。” 马婆恍然大悟:“是包哥啊。前些年他手底下有个兄弟中了邪,疯了死的打人骂人,还是我给治好的呢。来的时候凶神恶煞,走的时候跟小绵羊似得。包哥这个人重情义啊,医药费还多给了我五十。你哪不舒服?” 李弦月说:“我头疼,马婆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邪了。” 马婆说:“好好好,你跟我来吧。”随后是一阵脚步声,到了屋子里面。 我听到李长庚在后面叫了一声:“马婆,那我呢?” 马婆马上冷冷的说道:“你去凑钱,有钱我帮你求求狐仙,没钱你早点给我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李长庚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马婆,你这可是嫌贫爱富啊。” 马婆没有搭理他,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院子里李长庚的声音消失了,估计是回家凑钱去了吧。 而马婆和李弦月正在客厅里面谈话,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头痛的原因。 马婆装神弄鬼的看了一会,说她被狐仙缠上了,想要治好这个病,得先给狐仙上供…… 我听得有点替狐仙难过。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整天被马婆泼脏水。说起来狐仙也够忙的啊,整天缠这个缠那个的。 那边李弦月听了这话,就担忧的问马婆怎么办。 马婆又开始兜售她那一套理论了,什么无根水无根火之类的。不过想要用这些材料,总得交点钱才行。 李弦月财大气粗,当场就交钱了。 李弦月是什么人?家财万贯,见多识广。她经历的事情很多,自然不会被马婆给骗了。要是真的头疼脑热,也一定会去医院,而不是来这里看神婆,所以我心里清楚,她是为了我来的。 当然,我也不会蠢到以为李弦月不忍看我受苦,于是仗义相救。这个女人救我,无非是想要从我这里获得好处罢了。 我听到李弦月交了钱之后,马婆就带着她到了这间小屋。 等油灯点亮之后,李弦月就在这小屋里面东张西望。她的眼睛狠毒,几秒钟内就发现我了,不过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的手段,也就是想方设法的给自己延命,根本无法救我。 她的模样在我身上扫了一下,就迅速的移开了,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其他的人偶。 只听见李弦月好奇的问道:“马婆。这些人偶挺好玩的,怎么身上还写着名字?” 马婆微微一笑,说道:“这都是被我治好的人,给狐仙它老人家看的。这些人已经给过狐仙供奉了,狐仙看见了他们的名字,回头就不会缠上他们了。” 李弦月哦了一声,又好奇的问:“为什么狐仙要缠上我们?” 马婆严肃的说道:“因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好酒好色,简直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正因为这样,人就要经历生老病死,种种痛苦。狐仙它老人家就代表上天,来惩罚人类,被它惩罚一番,反而会减轻身上的罪恶,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少受一些苦。” 李弦月咧嘴笑了。 这时候,马婆让李弦月坐在了椅子上。她把手放在李弦月头顶,幽幽的说道:“很快我就可以给你治好了。你一觉醒来,脑袋就再也不疼了。” 我看的有点紧张,李弦月的魂魄就要被勾出来了?那她很快也要变得呆呆傻傻了。到时候她确实不知道头疼了,脑袋没了恐怕都不知道。 恰恰是在这时候,李弦月忽然说:“马婆,你想不想跟我去港湾区?” 马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的问:“什么?” 李弦月笑着说:“我想带你去港湾区,你去不去?” 马婆有点犹豫着说:“港湾区在哪?是旧城县的吗?” 李弦月哈哈一笑:“港湾区是一个城市。” 马婆眼前一亮:“城市?和燕京一样?” 李弦月有些无奈的说:“嗯……差不多吧。都是大城市。” 她说道:“世上除了狐仙之外,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吧?我想把你带在身边,帮我挡灾驱邪。你放心,钱财方面,我不会亏待了你。一个月至少有一万块,怎么样?而且我会送你一套房子。” 马婆听了之后,眉开眼笑,喜得来回搓手。 片刻之后,她又说道:“那个……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弦月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不需要收拾行李吗?怎么也得两三天之后吧,你先帮我把脑袋治好,行不行?” 这下马婆有点为难了。她的本事,在于把人治坏,还从来没有把人治好过。 现在李弦月许诺了她一场大富贵,富贵还没有到手,她就舍不得把李弦月变成白痴了。 踌躇半晌之后,马婆绕着李弦月手舞足蹈,说了些颠三倒四的疯话。然后让李弦月闭上眼睛,一个劲的深呼吸。 至于她自己,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角,从脖子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一个锁头。 里面有一个抽屉,抽屉里面还有一道锁。马婆用另一把钥匙,把这个锁打开了。 打开这道铁锁之后,抽屉拉开,里面有一个铁盒子,盒子上面还有一把锁,我看的有点头晕。 好容易把盒子打开,马婆又拿出来了一个小瓶子。这小瓶子上面倒是没有锁了。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一只碗,里面放了一碗清水,然后打开瓶子,小心翼翼的向里面滴了一滴液体。 随后,就珍惜的把瓶子塞上,又一道锁一道锁的锁回去。 等马婆干完这些事之后,旁边的李弦月已经被深呼吸折磨的头晕目眩了。 马婆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好了,喝了这碗神水,你的病就好了。” 李弦月答应了一声,把水接过来了。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水之后,李弦月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我有点紧张的看着她,马婆也有点紧张的看着她。 片刻之后,李弦月的身体开始泛红,整个人像是煮熟了的虾米一样。马婆也有点害怕了,小声问:“老板,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给你找个医生?” 李弦月牙关紧咬,从喉咙里说道:“你……喝了你的神水,怎么还要找医生?” 马婆很踌躇,吞吞吐吐的说道:“这神水可不一般,如果福气不够,喝了之后可能虚不受补。不过你应该没事,你是大老板,福气肯定大……” 马婆对李弦月的称呼已经变了,看样子她很希望去港湾区发展一下。 可惜,天意弄人,李弦月的身子晃了两晃,咣当一声,从椅子上掉下来,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断手 马婆脸色很难看的看着李弦月,我知道她不害怕,跳大神的,弄死个把人有什么害怕的? 我觉得她是心疼自己,去不了大城市了。 果然,马婆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趴在地上的李弦月,失望的叹了口气,嘟囔着说:“可惜了,可惜了。我那神水可是很宝贵的。” 原来她是心疼自己的神水。 恰好就是在这时候,地上的李弦月动了。马婆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李弦月搀扶起来了。她关心的问道:“你怎么样?” 李弦月依然面色潮红,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可怕了。她脸上的红色正在逐渐退去,慢慢地变成正常人的模样。 随后李弦月睁开眼睛了,她的眼睛很亮,中间散发着熠熠光辉。她对马婆说:“你这神水太厉害了。我感觉身体很舒服,像是年轻了十岁一样。” 马婆顿时乐的合不拢嘴,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这神水,地上无双,天上少有。只要这么一碗,就值两三百,不不不,两三万。” 李弦月笑眯眯的说:“岂止是两三万,我要给你二三十万。” 马婆顿时惊喜不已。 紧接着,李弦月又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这样,我先去取一下,随后送过来。嗯……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去取?” 马婆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忍痛拒绝了:“不行,不行。我得看着家。” 李弦月惊奇的问:“看家?把门锁上不就可以了吗?” 马婆笑了笑,说道:“家里面有些东西,我必须一直看着。这心急火燎的,也没办法带在身上,所以我不能走。老板啊,我相信你,你去拿钱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李弦月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屋子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候,马婆急匆匆的走到柜子跟前,拿出那一串钥匙来,手脚麻利的开了三四道锁,把那个小瓶子拿出来了。 她把瓶子在鼻子下面嗅了一嗅,脸上露出来陶醉的表情。然后我听到她喃喃自语:“想不到这神水这的这么管用,早知道我就自己喝一点,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不不不,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我还是在老板身边观察一段时间,过个两三天,如果她没什么异常,我再喝下去也不迟。” 马婆得意洋洋的把瓶子收起来了,然后就坐在椅子上,嘟嘟囔囔的开始畅想以后的生活:住大宅子,每个月一万块。哈哈哈,想都不敢想啊。听说大城市里面到处都是汽车,唉,那是不是也有很大的草场啊?要不然那些汽车吃得饱吗…… 马婆坐了一会白日梦,就听见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是李长庚来了,他高声说:“马婆,我来送钱了。” 马婆答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然后他们两个就在院子里吵起来了。 马婆恼火的说:“你这是在涮我呢?还是在咒我呢?我跟你要三百块,是真钱,你给我一堆纸钱干什么?” 然后是李长庚的声音,他苦笑着说:“马婆,你也太鸡贼了,怎么收钱还当场打开看看呢。” 我听得一阵无语,这李长庚想不想把我救出去啊,拿着一堆纸钱糊弄谁呢? 马婆冷冷的说道:“小子,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想治病,就赶快拿钱来。再有两三天的工夫,老婆子可就不在这个穷地方了。到时候你想找我都没地方找。” 李长庚好奇的问:“哎?你去哪?” 马婆说:“你管得着吗?有钱吗?没钱给我滚蛋。”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有有有,有钱。” 随后是马婆的声音:“这就对了,你把真钱拿出来,皆大欢喜,多好?弄着一堆假钱,真当我眼神不好使吗?” 马婆收了钱之后,就让李长庚在外面等着。而她自己则带着我的肉身进了小屋。 看得出来,马婆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随手锁门。 现在李长庚就算要冲进来,这重重叠叠的铁锁,也够他折腾的。 但是李长庚并没有冲进来。我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难道真以为马婆会乖乖的把我治好? 马婆把我自己的肉身放在椅子上,我又看见自己的身体了,有一种小别胜新婚……嗯,不对。有一种他乡遇故知……嗯,还是不太合适。总之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马婆并没有马上做法,而是从口袋里把那三百块钱拿出来了。她自己的摩挲了一会,然后很开心的感慨了一句:“一天就挣了三百啊。这么多钱。哈哈,镇政府发的贫困补助,一年也不过三百啊。” 我心中不屑,想到:“政府的钱要用在刀刃上,你一个无权无数的孤寡老人,凭什么要三百块贫困补助?”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思想觉悟不低,当年的共青团就没有白入。 总之,马婆很珍惜的将三百块钱用一块手绢包起来了,又把手绢放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铁盒子上面加了一道锁。又把铁盒子放到了木箱子里面,又把木箱子加了一道锁。又把箱子放到柜子里面…… 我已经看得眼晕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马婆正绕着我的肉身转圈,然后她在我的头顶上拍了拍,说道:“看在钱的份上,我就给你的智商再提高一层。” 随后,马婆将人偶拿出来了。我一直在做准备。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已经看出来了,马婆并没有什么本事,至少没有什么正统的本事。她那些手段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比李长庚还要野鸡。 我栽在她的手中,完全是运气不好。所以只要她将我从人偶中放出来,我就有把握将她制住。 只可惜,马婆并没有放我。她只是把人偶的右手掰下来了。 我顿时疼的直打哆嗦。人偶是用泥巴捏成的,我只是暂时附身在上面而已,但是它受到破坏的时候,我也不少受,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马婆把人偶的手掰下来之后,就把人偶放回到墙上去了。 随后将那只手喂给了我的肉身。 肉身现在听话的要命,让他吃就吃,让他喝就喝。 人偶的手里面是有一部分魂魄的,但是要把魂魄合二为一,不是这么合并的,靠吃进去的办法合并,最后肉身能得到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我有点担心,就算李长庚花钱再多,我也不可能变成正常人了。 很快,肉身已经将那些魂魄消化掉了。然后他的眼睛中多了一丝好奇,他问道:“我这是在哪?” 这话问的很正常,好像有点智商了。 马婆说道:“你在我家呢,我正在给你治病。” 肉身点了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啊。” 我差点吐血了。 马婆就像是活雷锋似得,把肉身送出门去,交给了李长庚。 李长庚屁话都没说,带着肉身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表示,我看起来确实比刚才好多了,不过好像还没好利索,得再要点钱。 等李长庚走了之后,马婆就急吼吼的进了屋子,然后拿着一串钥匙不停的开锁。 她把三百块钱拿出来了,珍惜的来回摸索。不知道摸了多久,又咔嚓咔嚓的锁回去。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马婆将钱藏好之后,就去做饭了。 等她吃了晚饭,又来到了小屋里面,不停的开锁,然后又捏着钱傻笑。 我感觉再这么下去,我得被她折磨疯。 她摸着钱乐了一会,就把钱藏回去了,然后去隔壁屋子睡觉。 而我则有些紧张的等着,等着李长庚再通过肉身联系我。 第二百九十六章 钱中魂魄 我等了半夜,屋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点失望了。 难道说李长庚见我的肉身恢复了一点,就真的打算通过付钱的方式让马婆把我放回来了? 这不是他的风格啊,按照我的了解,李长庚就连这三百块钱也舍不得付才对。 我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柜子里面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有老鼠。 紧接着,柜子的门晃动起来了。然后上面的锁头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掉在地上了。 紧接着,木箱子从里面滚了出来,上面的铁锁磕在地上,同样坏了。 随后好似有一阵冷风,将木箱子吹得打了个滚,里面的铁盒子掉出来了。砸在地上一层铁锈,盒子散了,露出来里面的手绢。 我看的感慨不已。这马婆还来回锁个屁啊,这些锁头,箱子,盒子,全都脆的跟纸糊的似得,锁再多有什么用? 随后,我看见那手绢也被风吹起来了,里面的三张百元大钞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柜子好好地怎么会坏掉,箱子怎么会滚出来?好像有一个我看不见的隐身人,已经到了屋子里面,正在翻箱倒柜的找什么。 我有点紧张的想:“难道是李长庚?” 我闭上眼睛,仔细的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可是屋子当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呼吸声,也没有心跳声,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我又凭着感觉,仔细的感知,可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三张百元大钞上面。随后我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钱大家都见过。上面印着伟人的头像,可是我却看得分明。那头像……冲我笑了。 我心中发毛,心脏砰砰的跳动不已。见过邪门的事,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啊。 随后,那三张钱无风自动,全都漂浮在空中。上面的伟人似乎能看到我一样,三张钱不约而同的漂浮到了我面前。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我看到伟人张了张嘴,朝我笑眯眯的说道:“颜风,别来无恙啊。” 随后,那伟人从钱里面钻出来了。我眼前一花,发现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不过这人好熟悉啊,像是李长庚。 紧接着,另外两张钱里面也各自钻出来了一个人影。这三个人影合拢在一块,可不就是李长庚吗? 他伸手将我的人偶像拿了下来,顺手把我的魂魄取了出来。 我第一反应就是把地上的钱捡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发现这三张钱还是纸钱。 李长庚得意洋洋的说:“障眼法而已。我先给马婆纸钱,再给她真钱,她就不加防备了。刚才我的魂魄藏在纸钱里面,就被他带进来了。哎,没想到这个马婆有点门道,她这间屋子不一般,好几次我想偷偷溜进来都办不到,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我问李长庚:“你是来救我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然后他在屋子里面翻来翻去,将那个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从里面找出来一个罐子,罐子里面有一些零钱。面额最大的是五十,最小的是一块。 面额虽小,但是架不住量多。我估计得有几千块。 李长庚扯了块布当包袱,把钱全都卷到里面,然后背在了身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庚:“你在干嘛?” 李长庚说:“替天行道啊。” 随后他在周围找了找,把铁人的人偶也拿在手里了:“走了,他朝我摆了摆手,我们就急匆匆的向外面走去。” 然而,我们刚刚走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怒喝:“你们俩在干什么?” 我和李长庚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发现马婆居然穿戴的整整齐齐,正站在院子里面。 李长庚挠了挠头:“老人家,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觉啊?” 马婆冷哼了一声,说道:“小子,你还不知道我有个习惯吧?每天睡到半夜,都得起来数一遍钱。” 李长庚看向我,埋怨道:“小风,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苦着脸说:“谁知道你要偷人家钱啊。要是咱们早点溜走的话,也就不会被堵在这里了。” 李长庚说:“算了,现在谁也别埋怨谁了,一个老婆子而已,咱们杀了她算了。” 马婆一听李长庚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伸手把头皮扯下来了。 头皮落下来,露出来下面另外一张脸。和阴差一模一样的脸。 这时候,马婆身上的气质也变得不一样了。她冷冷的看着我们,缓缓地说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我和李长庚差点跪了。但是我们的理智让我们坚挺的站着。 李长庚对我说:“别害怕。她不是阴差。不过她和阴差怎么长的这么像?” 我说:“我知道她不是阴差,她有什么可怕的?我见过她的本事,比你还烂。不过她和阴差长得怎么这么像?” 李长庚说:“咱们先走吧。这个人杀不杀的,都没有必要。” 我说道:“就是,咱们何必跟她浪费时间呢?” 我们俩快步向大门口走去,谁知道当我们的手碰到大门的时候,顿时一阵发麻,然后两腿酸软,倒在地上了。 ……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和李长庚的身上都帮着红绳。我们俩动弹不得了。 我问李长庚:“咱们怎么被人给抓了?” 李长庚说:“大门上涂了黑狗血,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神婆,居然弄得我这么狼狈。” 我们俩坐在院子里,苦恼的看着马婆。马婆站在我们面前,叹了口气:“我不想杀你们,可是你们偏偏要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反正你们两个是鬼魂,杀了你们,也没有巡捕来抓我。” 马婆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根桃木钉,比划着就要用锤子砸进我们的脑袋。 李长庚大叫:“桃木钉不是这么用的。” 马婆说道:“我管它是怎么用的,只要能杀了你们俩就可以了。小子,你不用觉得栽在我手上冤枉。我这个小院有气运,气运你懂不懂?你想害我,天都不答应,阴差阳错的就会失败。” 李长庚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气运?你从哪得到的?” 马婆不答,就要把钉子钉进他的脑门。 李长庚大叫:“等一等,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你和阴差到底什么关系?” 马婆咦了一声:“阴差,她是阴差吗?”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说道:“她果然不是阴差。她居然不知道阴差的身份?她曾经见过阴差?” 短短的一句话,我们了解了太多的消息,可惜,这些消息都不足以救我们的命。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面起了一阵阴冷的风,然后有一个幽幽的声音,钻到我们的耳朵里:“你用我的名义,害了多少人?今天该还债了。” 这声音时远时近,有时候像是在千里之外,有时候又像是在人的耳边。 我惊讶的向周围看,忽然发现,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正乘着月色落在院子里面。 它,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马婆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手脚发抖。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些年她一直借用狐仙的名义坑人,今天忽然见到了狐仙,顿时就怕了。 那白狐狸咧嘴一笑,忽然向马婆跑过来,随后,就钻到了她的身体里面。 狐仙,上身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马婆的过去 狐仙上身,一般分为两种。第一种受害人如同陷入到一个浑浑噩噩的梦中,看一切都迷迷糊糊,不知所云,而狐仙控制着他的身体,要吃要喝,撒泼打滚,直到凡人给足了供奉,或者下了许诺,这才兴尽而去。 在这种情况下,受害人就像是睡了一觉,没有什么痛苦,只是把家人吓得魂不守舍。 而第二种,则是在受害人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狐仙在他身体里面作起法来,受害人只觉得一会身上有千斤巨石压着,喘不上气来。一会又觉得被烈火焚烧,全身剧痛,忽然又掉进冰窟窿里面,爬也爬不上来…… 这种情况下,受害人痛苦不堪,家人倒安稳一些。毕竟受害人的神智没有丧失,他还是他,不至于那么吓人。 马婆没有家属,所以狐仙上身之后,是采用的第二种手段。 我看见马婆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已,额头上的冷汗吧嗒吧嗒的落下来,也不知道是哪疼。 这时候,院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是李弦月走进来了。 马婆如果看到李弦月的话,一定会高声叫救命的。这倒不是她认为李弦月有能力就她。而是人疼到了这个地步,会病急乱投医,任何靠近她的东西都会被当成救命稻草。 但是马婆看不到李弦月,她鼻涕眼泪,滚滚而下,早就已经模糊了双眼。实际上,她已经难受的快要神志不清了,就算我们在她身边大放鞭炮她也听不到。 李弦月进来之后,又有三个男人进来了。打头的是包哥,后面跟着两个包子铺的伙计。这两个伙计都是满身的纹身,他们背上都背着一个人。 我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一个是我的肉身,另一个是李长庚的肉身。 李长庚的肉身里面,显然还有一部分魂魄,但是他的大部分魂魄被马婆绑住了,所以肉身也有点行动不便。 李弦月指了指我和李长庚,对包哥说:“把他们放开吧。” 包哥纳闷的向我们这边看过来,说道:“把谁放开?” 李弦月一拍脑门:“对了,你们看不见鬼魂。” 她快步走过来,将我和李长庚解开了。我们两个得到自由之后,就风风火火的冲到自己的肉身旁边,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还阳了。 魂魄没有肉身,就如同人不穿衣服。人不穿衣服没面子,魂魄没有肉身就没有安全感。 我们两个还阳之后,一扭头看见包哥正站在旁边,他面色苍白,嘴里面还在喃喃自语:“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以前被我砍死的那些人,会不会回来找我的麻烦?” 我看着满身煞气的包哥,有点同情他。 以前他一往无前,满身凶气的时候,还真不用担心这个,因为鬼怕恶人,根本不敢靠近。但是他现在怕了,心里有了怯意,就好像臭鸡蛋裂开了一条缝。那些索命的冤魂就会像苍蝇一样扑上来。 我摇了摇头,一扭头又看到其中一个伙计,他长得很面熟。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叫三狗?” 那伙计眼前一亮,说道:“我这么牛逼了吗?连你都认识我?”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我认识你弟弟,二猫。你们俩长得挺像的。” 三狗哈哈一笑,说道:“没错,我们俩长得确实挺像的。” 我纳闷的看着他的纹身:“你弟弟是巡捕,你怎么……你这是已经加入包哥的组织了?” 三狗笑着说:“黑社会就黑社会,什么组织不组织的啊。没办法啊,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习,毕了业谁都不敢惹,谁都能欺负咱。兜里没钱,去哪都不受欢迎。幸好认识包哥,就进了包哥的阻止。至于我们家二猫嘛,嘿嘿,我们这是黑白通吃……” 我正在和三狗聊天,忽然看到外面人影一闪。 我朝三狗笑了笑,就快步走出去,发现铁牛和铁牛妈正站在外面。除了他们链各个之外,还有一鬼一道。 所谓鬼,是女童。所谓道,是黑面神。 我向周围张望了一下,问黑面神:“山妖呢?” 山妖是黑面神的徒弟,两个人一直同进同退,现在看见了黑面神,看不见山妖,我忍不住就要问一句。 黑面神也不答话,就伸手向院子里指了指,他手指的人,正是跪在地上的马婆。 我大吃了一惊,说道:“马婆是山妖假扮的?她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耍我?不至于吧?我们怎么也算是朋友,她怎么能这么干?” 我刚刚吃惊到一半,就看见黑面神正在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我。我忽然心中一顿,发现我自己想错了。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刚才的那只白狐狸,是山妖。” 黑面神嗯了一声。 狐仙上身,狐仙上身。我说怎么那么巧,原来都是自己人啊。 我回到院子里,看见李长庚正用红绳仔仔细细的把马婆绑起来。绑完了之后,又用黑狗血在她身子旁边画了一个圈。 我问李长庚:“这管用吗?” 李长庚说:“管不管用的,都给她来一遍,死马当活马医。” 等李长庚布置好了,就径直走到了马婆的小屋里面,先找了点东西,吃饱喝足。然后才开始审问马婆。 审问的过程很特别,实际上严格来说,我们都只是旁听而已。 在半空中,有一个声音幽幽的传出来,询问马婆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为非作歹的坏事。 这声音自然就是狐仙发出来的了。 如果马婆机警一点,就会听出来漏洞,如果对方真的是无所不知,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狐仙,会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但是马婆现在显然没有精力分辨真伪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马婆的名字,也确实是马婆。而她也确实是困马营本地人士。不过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现在怕是要有一百多岁了。 这马婆小时候给人做童养媳,吃尽了苦头,好容易熬到成年,丈夫却一病不起,死掉了。 公婆待他不好,非打即骂。整天商量着要不要把她卖了,还不如换一头耕牛实惠。 总之马婆说的声泪俱下,这简直就是在开诉苦大会。 后面的事,大家也大概都知道了。解放后,斗地主,分田地。马婆的公婆向来待人刻薄,批斗大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揭发他们。很快,这两个人作为反革命典型被镇压了。 至于马婆,有时候她被认为是土豪劣绅的孝子贤孙,有时候被认为是地主家受苦的贫苦大众。 所以她那段时间过得莫名其妙,今天被组织送温暖,慰问在旧社会受苦的童养媳,明天就被拉上了批斗台。戴帽子,挂牌子。 个人的命运在历史的长河中起起伏伏,但是马婆却没有怎么怨恨。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后来风波过去,大家又该干嘛干嘛了,人再慷慨激昂,也是要吃饭的。而马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吃饭就很成问题。家里面原本有些财产,也已经被工作队拿走了。 马婆在批斗中挺过来了,在饥饿中却病了。她连续几天发高烧,胡言乱语。在这高烧当中,却看到了凡人看不到的景象。 那天晚上,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一盏油灯在墙上挂着。灯油已经快要耗尽了,火光越来越暗,可是马婆却没有力气去添点灯油。 终于,油尽灯枯,屋子里面陷入黑暗。与此同时,马婆也咽了气。 谁知道咽气之后,她却轻松起来了。好像一身病都不存在了似得。马婆从床上爬起来,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尸体好端端在床上躺着,她已经死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复生 马婆看见自己的尸体,真是既害怕又感慨。原来人死了之后,真的有魂魄,以前在夜校识字扫盲班学的那些都是假的。想到这里,马婆又有点庆幸,做鬼好啊,做了鬼至少还有自己这么个人,真要是灰飞烟灭,那可就太惨了。 当时马婆的魂魄看着自己的尸体愣了一会,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尸体虽然是自己的,但是却也觉得很怪异,有点渗人,于是她从家里面走了出来。 马婆独居,平时也没什么人串门,估计这要是死了,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想想自己死后,尸体烂在床上,虫吃鼠咬,何其惨也。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想要用魂魄之身,通知邻居,但是却发现,魂魄也有强弱。 强大的魂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弱小的魂魄,白天不敢现身,晚上也要躲着活人。 那些活人阳气旺盛,周身好似有熊熊火焰,马婆只要一近身,顿时觉得头发卷曲,皮肤撕裂,好像下一秒钟就会被烧死似得。 马婆无奈,只好暂时不去想自己的肉身。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了,肉身是埋还是不埋,是火葬还是土葬,都顾不得了。 她现在也不知道到哪去,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左顾右盼,又没有看见阴差勾魂,站在十字街头,不由得有些茫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要知道活人新死,由阳转阴,一定会肚子饿的。如果有孝子贤孙守在灵前,点上一支供香。那魂魄用力一嗅,顿时精神饱满,但是马婆没有这么幸运,所以她只好饿着。 马婆不是没有经历过饥荒,恰恰相反,饿肚子的事情她经历的太多了,有多少次是靠吃树皮撑过来的?有多少次趴在床上,饿的动都动不了?不都撑过来了吗? 所以对付饥饿,她有自己的一套。知道现在不用着急,先找个地方歇一会,等这一阵饥饿过去了,再四处找点食吧。 谁知道这饿劲连绵不绝,一浪接着一浪,后浪推前浪,越来越强。 马婆有点心慌了,知道自己在人间那点经验不够用了,于是就仓皇的站起来,向四处乱走。 一阵风吹来,将她的魂魄吹起来,飘飘荡荡,到了村子外面。不久之后,她看到了一座小庙。 马婆忽然想起来,庙里面是有供香的,不仅有供香,还有供饭。在那里到可以混一个饱。至于吃饱饭之后神佛会不会怪罪,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然而,等马婆到了庙里面之后才暗暗叫苦,这是一座城隍庙。这种庙里面,能有什么吃的? 虽然现在环境宽松了,国家允许烧纸了,允许上供了,允许拜神了。各种庙宇也建立起来了。但是城隍庙这种地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向来没什么香火。除非正赶上有谁家死人了,不然的话,冷冷清清,连只老鼠都没有。 马婆在里面转了一圈,果然一无所获,于是很失望的就要离开。 谁知道她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发现今天的天空大有问题,那里居然有两个月亮。 紧接着,这两个月亮越来越近,最后居然变成了两个人。他们在城隍庙附近打斗起来,在那种气势的威压之下,马婆根本禁受不住,她接连倒退,差点魂飞魄散。 好在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附身。她躲到了城隍庙里面的厉鬼雕像上面,有石头雕像的保护,这才逃过一劫。 那两个人在半空中打了一整晚。其中一个打输了,逃到了城隍庙。那人的心思居然和马婆一样,也藏在了雕像当中。只不过这人眼界很高,没有藏到小鬼的雕像里面,而是藏到了城隍的塑像当中。 这人藏进去之后,另一人就来了。而那人,就是我们认识的阴差了。 阴差显然也受伤了。她在庙里面四处寻找那人的踪迹,忽然目光一转,看向马婆这边。 随后,阴差一伸手,将马婆从雕像当中拽出来了。 阴差的手中有血,这血一接触到马婆,马婆顿时觉得好像被火焰烫到了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不难受的地方。 阴差看到抓出来的人不是敌人,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魂魄,不由得大失所望,随手把马婆丢出去了。 马婆这时候哪还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向城隍庙外面逃去了。 等她逃出去之后,内心深处忽然有一种冲动,要回家去,她的肉身好像在召唤她。 这种冲动刚刚出现的时候,马婆有点害怕,但是很快,害怕也被冲动覆盖住了,她的魂魄迅速的回到了自己家。 她打开房门,忽然看见自己的肉身正直挺挺的站在屋子里面。马婆吓得魂都要飞了,转身就要逃走,谁知道肉身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随后,马婆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她还阳了。 死去五六个小时之后,在天亮之前还阳了。 马婆睁开眼睛,用手臂睁着床铺,缓缓地爬了下来。她摸摸自己的心口,有心跳,探探自己的鼻子,有呼吸,这一切都表明,她现在确实是一个活人了。 马婆活过来之后,先给自己做了点饭,一边吃,一边思考自己昨夜到底经历了点什么。 等她吃完饭,忽然觉得脸上奇痒难耐,于是伸手抓来抓去。中午的时候,马婆照了下镜子,发现自己的脸肿的像是发面馒头,惨不忍睹。 不过她已经老了,吓人一点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打算嫁人。三天之后,马婆的脸皮在睡梦中脱落了,就像是金蝉脱壳,又像是蟒蛇蜕皮。 总之,旧的脸掉在地上。新的脸很漂亮,很迷人,和那天看见的阴差一模一样。 马婆看到这张脸,先是一喜,然后就是害怕。这张脸的主人,绝对是个有本事的人,人家只要动动小手指,她这条命马上就不在了,现在哪还敢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出去? 马婆在家里面想了很久,就把自己原来那张脸捡起来,重新罩在自己头上,变成了二皮脸。 几天之后,马婆发现自己身轻体建,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她有一种感觉,她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得益于那人的血。 想到这里,马婆就心痒难耐,很想看看那城隍庙里面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她犹豫了几天,实在按耐不住,于是就去村口买了点纸钱,买了一把供香。又用一块白布拴在腰上,把自己打扮成了披麻戴孝的人。 她一路装腔作势的哭着,到了城隍庙,先烧了一把纸钱,然后就开始烧黄纸。一边烧黄纸,一边念叨亡夫的名字。 其实他男人已经死了快五十年了,活着的时候对她非打即骂,马婆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当初他死了,马婆经常在深夜偷偷地笑出声来。没想到五十年后,要把哭丧的事给他补上。 马婆哭了一会,终于确定,庙里面的两个人都不见了。然后她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迹,这血迹,要么是阴差的,要么是另一个人的。马婆有点拿不准。 不过,无论是谁的,对方肯定有大本事,马婆想也没想,就掏出来提前准备好的瓶子,用小刀将那整块地皮都刮起来了,连土带血,全都装到了瓶子里面,然后匆匆离开。 回家之后,她把瓶子里面的东西又是清洗,又是过滤。终于把血和土分出来。得到了一小瓶清水和鲜血混合的溶液,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神水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公审马婆 马婆知道神水是宝贝,但是这样的宝贝她却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上一次只是沾了一点血,就差点被烧死。所以这神水她只是珍藏起来了而已。 传奇的事情经历完了,她毕竟还是活人,要吃喝拉撒,要填饱肚子。可是她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呢? 联想到自己死而复生的经历,而在这经历当中,她又懂了一些活人不该懂的东西。比如怎么灵魂出窍,怎么附身,于是马婆就打出名号,说她能走阴,能驱邪,能沟通鬼神。 困马营很穷,越穷的地方,越是相信这些牛鬼蛇神,于是马婆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了。 有的人,是没病找病,说白了是心理作用。马婆在那胡言乱语一通,他心里得到安慰,病居然就好了几分。 有的人确实是被鬼魂缠住了,马婆就凭着真本事,将那些鬼魂送走,也得到了家属的认可。 有一天,马婆家迎来了一个客人。 这客人倒没什么,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但是客人的家属可不一般,他们人高马大,留着络腮胡子。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看起来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找事的。 那些人说话了,要是把人看好了,什么事没有,要是看不好,就砸了马婆家。 马婆家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家被人砸了,牌子就倒了,从此以后,只能混吃等死。 有邻居小声劝马婆,说这是一群县城来的无赖,专门坑人讹人,不知道害了多少老实人。前两年有人骑着自行车,好端端在路上走,他们突然扔出来一只鸡,那自行车轧在鸡身上,一只可怜的鸡仔当场就死了。 这伙人马上拦住骑自行车的,非要让他赔偿不可。不要钱,不要物,只要鸡,而且就要这只鸡死而复生。 骑自行车的好话说尽,他们只是不答应,最后在村长的干预下,赔了两百块钱才脱身。 马婆听了这话,恨得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人家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再拒绝看病。且不说他们答应不答应,就算答应,牌子也倒了。 于是她给这半大孩子检查了一下。检查完了发现,他确实是病了。是生理上的病,头疼脑热,吃几服药就好。可是马婆不会抓药,她要用抓药的办法把人治好了,外面那些大汉也未必认可。 马婆思索良久,正没有注意的时候,那半大孩子恼了,张口就骂,说:“你这老不死的,他妈的快点行不行?” 马婆活了这么大岁数,哪听得了这个,顿时气血上涌。 她快步走到外面,对那些大汉说:“这孩子确实病了,不敬神灵,被狐仙缠上了,想要救他也不难,先拿钱来吧。” 这些人财大气粗,当场就把钱拿出来了。反正马婆要是办不成事,还得把钱再交出来,这些人也不心疼。 马婆得了钱,就走到屋子里面,随手把半大孩子的魂魄勾出来了,那孩子顿时就躺在了地上。马婆对着他的魂魄一通折腾,那魂魄散了一大半,残了一大半,再送回到孩子身体里面的时候。孩子虽然活了,但是变得呆愣楞的。 马婆带着孩子走出去,那些男人见原本机灵的同伴变成了这样,顿时又惊又怒,但是他们居然没有动手。 活了大半辈子的知觉告诉马婆。他们怕了。这些人坏事做绝,到底还是有惧怕的东西,他们怕鬼神。在他们看来,这孩子突然变成这样,显然是鬼神的力量了。 于是这些人拉着孩子,急匆匆的走了。 经过这件事之后,马婆名声大噪,成功走出了困马营,走向了整个孤马镇。 再后来,马婆忽然发现,原来害人也可以赚钱。后来她尝试着把一个孩子的魂魄取出来,再给他放回去。虽然孩子的智商有点受损,但是不仔细看的话,应该也看不出来。 学会了这一手之后,马婆就渐渐猖狂起来了,她开始有意识地把孩子弄成白痴,然后再把脏水泼到狐仙身上。随后又向家属要钱,一点一点的把魂魄还给孩子。 总的来说,马婆的前半生没有做过坏事。老实巴交,按部就班的生活。但是不做坏事,并不等于是好人。有的人不做坏事,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马婆有了机会,简直比谁都坏。 她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李长庚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山妖就从马婆的身体里面钻出来了。 马婆忽然得到了解脱,顿时瘫倒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有力气抬起头来。 她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山妖。忽然跪倒在地,大呼狐仙饶命。看样子她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知道谁是真正的狐妖。 山妖没有理她,径直走到了黑面神身后。 黑面神问李长庚:“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官。这种事,当然得由官来处置了。” “来了,来了。”铁牛妈说道:“官来了。” 原来她早就去报官了,好说歹说,把镇长给拽来了。 镇长听说是马婆的事,本来不想管,因为他也知道,马婆这个人有点邪门,要是招惹了她,回头再有点小灾小病的,那就不用好了。 但是他架不住铁牛妈软磨硬泡,就决定过来看看。走走过场,见机行事。 现在镇长看见院子里围着一大圈人,马婆被困在黑狗血画成的阵法当中,全身被红绳绑住,动弹不得。更加听说,惩办马婆,是狐仙钦点的,于是拍板同意,要公审马婆。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很快,镇子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广播。 播音员是前两年下乡的村官,大学生,有文化,有立场。他通过大喇叭,向全镇居民做了报告。以“批判牛鬼蛇神,重新树立唯物主义思想”为题目,洋洋洒洒,把马婆批了个体无完肤。 马婆坐在院子里,一边嘿嘿的笑一边破口大骂:“他妈的,去年你找不到对象,还来我这问姻缘呢。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考虑到马婆这些年给太多人驱过邪,知道太多秘密,村民一致同意,把她的嘴给堵上。 然后镇长派了最坚定的两个党员,要把马婆押到台子上公开审判。 但是党员有点犹豫,说他们两个党性坚定,不怕邪物,但是群众是盲目的,群众是不明真相的,万一这马婆使点手段,迷惑了群众怎么办?伤害了群众怎么办?不如就让马婆呆在这个圈子里,有黑狗血镇着她,安全一点。 镇长善于纳谏,同意了党员的要求,干脆就把马婆的院子当成了公审大会的台子。至于马婆的院子太窄,容不下太多群众,这也简单。镇长选了几个思想先进,身强力壮的汉子,三下五除二,把四面围墙拆了个精光。 镇长正在布置公审大会,而李长庚和我已经把小屋里面的泥人都抢出来了。我们先帮着铁牛恢复了魂魄。 至于剩下的人偶,据李长庚所说,等到天黑之后,把他们的魂魄取出来了。他们的肉身如果还在人世,自然就会回去。如果不在人世了,也可以自行还阳。 话说铁牛恢复正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和李长庚,郑重的向我们道了谢。 我们看到谈吐清楚有条理的铁牛,感觉有点别扭,我们已经喜欢他的缺根筋了,忽然间看他变成一个粗中有细的汉子,倒有点不适应了。 铁牛妈也对我们千恩万谢,稍微坐了一会,他们就要离开孤马镇,回桃村了。 走到纸扎店门口的时候,铁牛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口棺材上。 女童的棺材。 第三百章 来世父母 铁牛妈拽了拽铁牛,说道:“走啊,你怎么了?” 铁牛指着棺材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棺材里的人,是王小南。” 铁牛妈一听这话,顿时面如死灰。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王小南是谁?当初王小南死了,儿子就开始神神叨叨的,整天说要报警,结果没两天,自己也神志不清了。 铁牛妈的手脚有点发抖,问我和李长庚:“你们说,他的病,真的好了吗?”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真的好了,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里看着,你怕什么?”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铁牛妈也知道李长庚的水平了,于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我们本来想把铁牛妈劝回去,但是她死活不肯回去。这也难怪,儿子的疯病总算好了,她现在可不放心让铁牛在外面了。 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让铁牛妈现在纸扎店休息,至于我们几个,则搞定铁牛的事情。 实际上,现在是大白天,我们也不可能把女童请出来相会,能做的,只是给她搭个灵棚,烧上几炷香,然后将她葬了罢了。 女童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葬礼,让我们压缩到了一天,虽然有点仓促,不过也算仁至义尽了。 女童的家人都已经死了,但是祖坟还在,铁牛手里面提着一把铁锹,肩上又扛着一口棺材,大踏步的向祖坟方向走去。 而我和李长庚,则一人手里抓着一把纸钱,跟在铁牛身后,时不时就在路边撒上两张。 我们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很惹眼,如果是在以前,一定有很多人围观,但是今天不行。因为今天几乎全孤马镇的人都被一件事吸引了:审判马婆。 马婆家变成了一个大广场,里面简直人山人海。时不时有揭发的,有唾骂的,有撇清关系的。 我和李长庚很想去凑凑热闹,但是女童还没有下葬,我们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到了祖坟之后,铁牛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坟坑挖好了。等把女童葬下去之后,铁牛忽然回过头来,问李长庚:“李大师,你道行很高,是不是能掐会算,知道过去未来?” 送上门来的吹捧李长庚岂有拒绝之理?马上点头说:“没错。” 铁牛又问:“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算算,看看妞妞来生会投胎到什么人家?” 李长庚顿时面色一沉,说道:“这个……算这种东西,很耗费精力的。” 铁牛很真诚的说:“你帮我这一次,然后你让我做牛做马,我绝不推辞。”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算一次。” 我把李长庚拽到一边,小声说道:“你不会算就说不会算,骗人家干什么?” 李长庚瞪着眼说:“谁说我要骗人了?不就是算她的来生吗?这有什么难的?” 我心说,算来生还不难吗?那不是泄露天机的大事吗?一旦告诉别人,算命先生往往会遭到天谴。轻则眼瞎耳聋,重则暴病而亡…… 李长庚在那装模作样的掐算了一会,对铁牛说:“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就会有分晓了。” 铁牛激动地问:“真的?不过,怎么还要等到日落西山?” 李长庚微笑着说道:“她的来生怎么样,我说不准。要想详细的知道她的一生,除非到阴间,找到三生石。别说我没有这种能力,就算有,我也不能这么干。” “不过,我刚才根据她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她来生的父母。而且她的父母,在日落之时,会经过这里,咱们就留心等着,过一会看看他们父母的为人,大概也就知道她来生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了。” 铁牛使劲点了点头。 女童的父母傍晚才会从祖坟经过,我和李长庚就急匆匆的回了孤马镇,我们两个快速的吃了午饭,然后去马婆家看热闹了…… 这样的场面,我只在小时候看戏的时候经历过,想不到十几年过去,又经历了一次。 我们俩耗到红日偏西,就又慢悠悠的到了祖坟。 女童家的祖坟很偏僻,一整天了,根本没有人经过。铁牛一直坐在坟墓旁边,不错眼珠的看着前面那条乡间小路,生怕错过了什么人似得。 他见我们过来,又有点紧张的问:“李大师,妞妞将来的父母,不会是动物吧?如果是野兔老鼠的,那我可找不到了。” 李长庚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好了。她这一世受苦太多,下辈子一定会有福报。只要她抓住机会,一定可以风平浪静的过一生。” 话音未落,就看见远处有个人跑过来了,这人脚步极快,一边走一边喊:“铁牛哥,你在这啊,可让我好找。听说你全好了?真牛逼啊,病了这么多年,说好就好了。” 来的人是三狗。 铁牛一看见三狗,一张脸就垮下来了。三狗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妞妞如果投胎到三狗家,那还有好吗? 三狗倒热情的很,搭着铁牛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铁牛哥,现在你好了,得考虑考虑别的事了吧?咱们小时候这些哥们,除了你,别人可都成家立业了。” 铁牛看着三狗,一脸复杂,没有说话。 三狗忽然神神秘秘的一笑,说道:“铁牛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带你去录像厅不?现在不时兴那玩意了,现在流行网吧。那里边能打游戏,能聊天。你想看电影,也有啊。日韩的,欧域的,国产的……” 我也一脸复杂的看着三狗。这家伙的神经是有多粗?居然能在坟头上讨论这种话题。用他的口头禅来评价,那就是:你牛逼啊。 铁牛咳嗽了一声,说道:“三狗,我不想看那个了。” 三狗马上点头,脸上有一种了然的神色:“我明白,我明白。想实战一把呗?旧城有的是这地方,里边的妹妹我都熟。回头带你去一趟,给你挑个最好的……” 铁牛干咳了一声,求助似得看着李长庚:“能换个人吗?” 李长庚微微一笑,指着一轮红日说:“你别着急,太阳还没落下去呢。” 言下之意,女童的父母,并不是三狗。 与此同时,那太阳正在缓缓地坠落,很快就要被山峰挡住了。与此同时,有一辆汽车,摇摇晃晃的从山路上开过来了。 很快,汽车在路边停下来了。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下来。 男的戴着金丝眼镜,透着一股子斯文。女的盘着头发,露出来一种端庄。 他们两个走过来,冲我们友好的一笑,说道:“请问,孤马镇怎么走?我们好像迷路了。” 铁牛回头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微笑着点了点头。 铁牛也激动起来了,有些颤抖的指着镇子的方向:“在那边。” 男的连声道谢,先是从兜里拿出钱包来,后来似乎又觉得直接给钱太伤人自尊,就换了一张名片,递给铁牛说:“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打电话。” 铁牛点了点头。这两个人重新道了一声谢,就开着车走了。 铁牛松了口气,对我说:“有这样的父母,应该很不错吧?” 李长庚也感慨的说:“生活富足,知书达理。应该可以了。” 三狗眨了眨眼,看着铁牛说:“铁牛哥,你牛逼啊,想认干爹?那也不用找这么小的吧?要我说,要认就认包哥,你别看他就是个蒸包子的,其实可有钱了……” 铁牛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亲昵的捶打着三狗的肩膀和胸口,把三狗捶得直翻白眼,艰难地说:“打过激素的就是牛逼啊,这拳头,硬的跟他妈铁锤一样……” 第三百零一章 求子 三狗走了,走的时候一个劲的咳嗽,我怀疑他被铁牛捶出内伤来了。 不过两个小时候的玩伴关系仍然很好,他们甚至约好了过两天要去旧城耍耍。 我们本来也要走,但是铁牛不肯,说要和女童道别,我和李长庚无奈,只好陪着他留了下来。 太阳早就落山了,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我们三个人坐在坟头上,一阵冷风吹来,觉得身上有点冷。 铁牛提议说:“咱们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我看着坟前的那瓶酒,使劲摇了摇头。我是正常人,我还没有那么缺心眼。 铁牛笑了,说道:“咱们和妞妞都是好朋友,还忌讳这么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想的,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可是心里依然有那么一道红线,始终不肯去触碰。 铁牛又对李长庚说:“李大师,要不然咱们喝点?” 李长庚摇了摇头,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我是捉鬼大师,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不占荤腥,不饮酒……” 我听了之后,暗暗鄙视。 这时候,我们背后忽然有个幽幽的声音:“铁牛,我和你喝。” 铁牛猛地站起身来,一转身,看见女童站在他身后。 铁牛有些激动,大踏步的要向前走过去,但是他只是抬了抬脚而已,马上就又缩回来了。 铁牛的身体很强壮,龙精虎猛,阳气旺盛。以前脑子不清楚,靠近鬼魂,鬼魂或许还能生还。现在他恢复了神智,再这么兴冲冲的走过去,女童的魂魄被他阳气一冲,很有可能会当场魂飞魄散。 女童显然也知道铁牛的心思,她笑了笑,朝铁牛说道:“看来你真的好了。” 铁牛嗯了一声:“我真的好了。” 女童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微笑来:“你把我从河底救出来了,可是我脑子里想的,不是怎么投胎转世,怎么重生为人,想的全是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我记得咱们小时候一块上课,学的那一课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还会背吗?” 铁牛说:“我早忘了。” 女童笑了笑,说道:“是啊,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忘了也正常。不过我已经想起来了,我背给你听……” 铁牛打断她说:“不用了,我看看你,这就要走了。” 女童惊讶的看着铁牛说道:“你要走?” 铁牛点了点头。 女童沉默了两秒钟,说道:“你要去哪?” 铁牛说:“回家。” 女童的身体有些颤抖,她犹豫了两秒钟,说道:“那你还会来吗?” 铁牛挠了挠头,说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总得养家糊口,如果有时间的话,可能会来吧。” 我和李长庚都有点纳闷的看着铁牛,他怎么忽然拒绝了女童了?昨天不还情深义重吗? 女童有点不死心,甚至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铁牛:“可是你明明说还记得我,明明还记得咱们小时候……” 铁牛嘿嘿一笑:“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再者说了,我是活人,你现在是鬼,我们也不能……嘿嘿。” 他说了这话,就大踏步的向远处走了。 女童在他身后说:“那我就去投胎了。”这话中有几分赌气,有几分威胁。 铁牛听了之后,脚步却没有停,而是淡淡的说:“那就快去吧。来世投胎个好人家,千万别犹犹豫豫的,错过了好机会。” 女童咬了咬牙,忽然有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了一声,身体消失不见了。 铁牛快步走到了孤马镇,一路上没有理我们两个。 等到进镇子的时候,铁牛回过头来,问李长庚:“妞妞,投胎了吗?” 李长庚微笑着说:“时辰未到,现在还没有到胎儿身体里面。不过,她已经有了投胎的心思,父母也已经确定了,事情不会再有变故了。” 铁牛低低的嗯了一声,挠了挠头,就低着头回到了纸扎店。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发现纸扎店门口停着一辆汽车,这汽车看起来还有点面熟,不过在哪见过,我是记不起来了。 我们三个满腹狐疑的走到纸扎店里面,发现那里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正是之前问路的那两位。 男的站起来,惊喜的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就是李大师和颜大师?”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我,我觉得有点新鲜。 女的自我介绍说:“我们是周牧臣的亲戚。” 她嘴上说是周牧臣的亲戚,我却不相信。周牧臣多大年纪了?他们两个多大年纪了?就算是亲戚,也没有直接称呼其名的道理。真相只有一个,这两人的地位,比周牧臣要高,很可能是从市里来的。 李长庚喝了一口水,问道:“你们两位,是来找我的?” 这两个人使劲点头。那男人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俩结婚有三四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各地的医院都看遍了,名医也找遍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周牧臣说,这里有两位大师,本领大的很,死人复生都可以办到,更别提生孩子了。” 李长庚哈哈一笑,说道:“死人复生好办,无非是把魂魄放到尸体里罢了。可是没有孩子,凭空给你们弄出一个来,那不是无中生有吗?” 年轻人一听这话,脸色就有点失望了。很显然,他以为李长庚拒绝他了。 谁知道李长庚话锋一转,说道:“本来呢,你们命中是没有孩子的。不过幸好遇见了我李大师,逆天改命,无中生有,也是可以办到的。” 李长庚吹嘘了自己好一会,然后又暗示了年轻人一番。年轻人马上拿出来了很多钱。 李长庚就开始胡言乱语,念一些不知名的咒语。 我听了之后,感觉这咒语有点耳熟。稍微想了想,忽然回过味来,这不是马婆的咒语吗?李长庚不会照抄过来了吧? 总之,他装神弄鬼了一会之后,就把年轻人送走了。 年轻人命中当有一女,我们是知道的,不就是女童的转世嘛。确切的说,就算今天这两口子不来找我们,他们也会有孩子的。 年轻人千恩万谢,怀揣着希望上车了。铁牛忽然上前一步,敲了敲他们的窗玻璃。 年轻人打开车门走下来,微笑着说:“你好。有什么事吗?” 很显然,他还记得铁牛曾经帮他指路来着,又看见铁牛出现在纸扎店,估计以为铁牛和我们一样是世外高人了,所以态度越发的客气。 铁牛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头你家小孩出声了,满月酒什么的,别忘了我们啊。” 年轻人笑道:“一定一定,绝对不会忘。我如果忘了,你就用这拳头,在我身上砸两下,哈哈。” 年轻人走了,铁牛和铁牛妈也走了。 孤马镇里面的批斗大会也结束了。 劳累了一天,兴奋了一天的孤马镇居民也搬着凳子,三三两两的回家了。 我和李长庚则坐在屋子里,开始吃完饭。 樊姨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所以饭菜就大多由姨夫代劳了,我们俩吃的苦不堪言,勉强填饱了肚子。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叫道:“李大师?” 李长庚本能的就应了一声:“谁?” 随后,又几百个声音说道:“李大师,你在家呢?你一定要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孩子啊。” 我和李长庚跑出去,抬头一看,见街上黑压压的跪了不知道多少人。 李长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乖乖,这是怎么了?” 镇长及时的站了出来,对李长庚说道:“马婆不是倒了吗?大伙听说,你懂鬼神,能驱邪,所以让你来救人。那些年马婆把好多孩子弄得稀里糊涂的,你给他们开开窍呗。” 第三百零二章 祭灵王的女儿 李长庚一听这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绑架了人家的孩子,现在人家来求我了呢。” 镇长哈哈一笑,说道:“李大师太能开玩笑了。” 李长庚想了想,对那些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这就作法,一觉醒来,你们的孩子就聪明了。” 这些人得到了李长庚的保证,纷纷大喜,献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有钱的送钱,没有钱的送东西。有瓜子,有石榴,有大肉包子,有炖猪肘子。 这些东西很香,可惜我和李长庚已经吃饱了。 …… 当天晚上,李长庚把马婆假的人偶都拿了出来,将里面的魂魄放了出去。那些魂魄如同流星一样,划破天际,遵从肉身的召唤,纷纷回到了自己家中。 李长庚嘿嘿的笑了,对我说道:“你说我这个李大师够低调吧?偏偏就扬名孤马镇了。不不不,县里面有周牧臣这个活广告,可能整个旧城县都知道我了。不不不。今天来的那两个年轻人,谈吐不凡,可能是市里来的。唉,我可能要去市里发展一下了。” 旁边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过些日子,李大师的名气传到上京,岂不是要做国师了?” 我们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山妖。在她身边,还有李弦月和黑面神,以及李弦月的那帮打手。 李长庚一脸沉思,严肃的思考了片刻,说道:“我如果做了国师,一定要轻徭薄赋,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我摆了摆手,说道:“别瞎想了行不行?办点正事吧。”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是啊,咱们办点正事吧。” 我们扭头一看,发现是隐王和祭灵王。 他们两个交出来樊姨的阳寿和生机,所以看起来衰老了很多。不过,人虽然衰老了,全身上下,却有着一股勃勃的生机,和我们上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李长庚在我耳边说:“他们已经是彻底的活人了。” 我点了点头,有点担忧的说:“隐王已经做了活人,会不会招兵买马,起来造反?” 李长庚说:“应该会吧。不过造反不造反,和我们关系不大。我们还是先解决冥主的事情吧。” 我们嘀咕了两句,他们两个已经走到跟前了。 李长庚先朝着祭灵王笑了笑,然后对隐王说:“怎么?你老人家对冥主也感兴趣?” 隐王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一趟,是来跟你们道别的,我已经活过来了,而且手下有了成千上万的兵马,我要去做大事了。”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那我祝你马到成功?” 隐王哈哈一笑,说道:“你是真心的吗?不怕战火一起,血流成河?” 李长庚说道:“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怕。如果能不伤到老百姓,那自然是最好了。” 隐王微笑着说道:“这五百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不杀伤人命,也能夺走这天下。” 李长庚感兴趣的问:“什么办法?” 隐王眯了眯眼,说道:“怎么?你要加入我吗?” 李长庚马上捂住耳朵,说道:“你千万别告诉我。” 隐王笑了笑,从怀里面摸出来了两块牌子,说道:“他日我做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你们可以拿着这牌子找我。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李大师,之前我曾经威胁你,那只是一种手段罢了。我能活过来,你毕竟帮了大忙,我这个人恩怨分明。” 李长庚也没有推辞,把牌子接过来了,递给我一个。 我看了看,那牌子好像是青铜铸成的,上面刻着两条龙。花纹精致,模样古朴,这要是拿到文玩市场上,肯定值一大笔钱。等我杀了冥主,就把这东西卖了,然后找个正经工作,再娶妻生子…… 我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时候,隐王已经向我们一抱拳,然后大踏步的离开了。 隐王已经走了,祭灵王就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咱们三个,能不能单独聊聊?” 李长庚指了指山妖和黑面神:“他们和冥主也有莫大的关系,他们也得在这里。” 祭灵王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李弦月在旁边说:“我也要听他的消息。” 祭灵王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李弦月说道:“你们对付冥主,如果需要人间的力量。无论是人,还是钱,我都能提供帮助,前提是,如果能得到好处的话,你们得分我一点。” 祭灵王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这里面可没有好处,坏处却不少。” 李弦月说道:“危险我知道。如果真的遇险了,我也不怪你们。” 我想起来上次坐火车,去餐厅车厢吃个饭都舍不得。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如果有李弦月这么个大财主支持我们,那还不是山南海北随便去,山珍海味随便造?于是我就点头同意了。 然后,李弦月就把包哥他们几个人轰走了。 我们坐下来之后,就开始交换各自的信息。 从我开始,把冥主有关的一切都说了一个遍。然后是黑面神,然后是祭灵王。 我们听完之后,虽然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都是没什么用的消息,甚至有一些,我们早就已经猜到了,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唯一能让我们提起一点精神来的,是祭灵王带来的消息。 他之所以被冥主追杀,和他的女儿有关。 祭灵王原本是个普通的术士,但是他从小就表现出极为高超的悟性来。当时他的师父说,他这一生,注定不凡,如果能出家的话,没准可以飞升成仙。但是如果娶妻生子的话,就会有一场大劫难。 祭灵王既然是术士,当然就想着要成仙。那时候,世上虽然经常有谁谁成仙的传说,但是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或者门下的弟子胡吹大气。 但是祭灵王知道,那些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确实有成仙的法门,只不过被真真假假的书籍掩盖住了。只要有一双慧眼,去伪存真,就能找到上天的路。很幸运的是,祭灵王就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只可惜,在他认真钻研,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女人。没有英雄救美,也没有一见钟情。总之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影响他的心智一样。 他爱上了这个女人,爱的无法自拔。 其实这个女人也不是多么有才,也不是多么美丽,可是祭灵王就偏偏爱上了。 后来师父回山,得知此事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祭灵王上当了。 那个女人,是别人派来的,无非就是为了偷取成仙的方法而已。 祭灵王不相信,打断把女人找出来,亲自向师父解释。但是等他回到自己屋子里面的时候,女人已经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他整理出来的仙术。 祭灵王悲愤之下,走火入魔,躺在床上十余年,动弹不得。幸好他师父也算是一位高人,精心调理之下,把他救回来了。 可是十余年的重病,让他忘记了很多事,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仙术,他只记得不到十分之一。 祭灵王已经心灰意冷了,既然天意不许他成仙,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偏偏这时候,山门下面出现了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背着一个包袱,自称是祭灵王的女儿。 祭灵王下山后,一眼就发现,那包袱是用自己的旧袍子做成的。 第三百零三章 背仙术 祭灵王把女儿接到了山上,他用了一些手段,证明了这确实是自己的骨头。 那时候没有现在科技,也不可能去医院做鉴定。但是祭灵王作为一个术士,有的是办法证明女儿的身份。 当日他很谨慎,不见查看了女儿的肉身,甚至查看了魂魄。确定此人确实是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被人借尸还魂,这才紧张的追问,为什么孤身来到这里。 祭灵王的女儿说,当日那女人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获得了祭灵王的新人,将他的仙术都偷走了。 那时候仙术还不完整,但是只要此门中人认真钻研,想要补全它并不困难。 然而,那女人并没有研究仙术,而是将它背的滚瓜烂熟,然后毁去了。 当初她来的时候,是受人指使,窃取了仙术之后,就要马上交差,但是她得手之后却没有回去,而是藏起来了。 荒山野岭,荒无人烟。这样的地方对普通人来说,很难找到。但是对一个高明的术士来说,并不隐蔽。 指示女人的那一位,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所以女人没有跑到深山里面,而是来到了闹市。 她租住在一条破巷子里,和三个女人一块挤一张床,每天蓬头垢面,靠给人洗衣服为生。 直到十个月后,孩子生下来了。女人抱着孩子换了个地方。继续隐姓埋名的生活。 但是自此以后,她变得风声鹤唳,很怕那位厉害的人物把她找出来。常常半夜的时候就把熟睡的孩子抱起来,换一个地方睡觉。 长期的精神紧张,让女人都有点神经不太正常了。三年后,祭灵王的女儿已经略微懂事了。 女人开始一句一句的把那仙术的内容教给女儿,逼着她背过。 三岁的小孩能记住多少?背了后面忘了前面。但是架不住女人洗脑似得念叨那些话。几个月后,祭灵王的女儿终于可以倒背如流了。 女人像是松了口气,又逼着女儿被祭灵王的地址。等她背过之后,这两段话就像是咒语一样,时不时被母亲拎出来让她背一遍。 又过了半年,她们两个夜宿在一处破庙当中。忽然霹雳一声,下起雨来了。大雨瓢泼,破庙很快就漏了。这母女两个只好躲在了供桌下面。 头顶上暂时不会被水淋了,但是脚下的积水越来越多。 女人给女儿披上衣服,告诉她安静的等一会,她要出去看看,找个避雨的地方。在她回来之前,绝对不可以从下面钻出来。 谁知道女人走到庙门口,那掩着的庙门咣当一声巨响,从门框上飞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女人身上。女人噗地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祭灵王的女儿吓得全身发抖,她从桌布下面看到,门外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概就是那个人击飞了门板,打在自己母亲身上。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并没有找那人算账,甚至也没有安抚自己的女儿,而是将墙壁撞出来一个缺口,匆匆逃走了。 那人自然追了上去,只留下祭灵王的女儿坐在供桌下面,想哭又不敢哭。 她在供桌下面等了三天,饿的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大着胆子爬了出来。然后到村子里面找吃的。 填饱了肚子之后,她就会回到破庙里面等自己的母亲,无聊的时候,她就会背那两段话打发时间。 但是她等了很长时间,女人再也没有回来。 祭灵王的女儿一天天张大,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母亲是不会回来了。 她找不到自己的母亲,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父亲,于是她按照那个地址,找到了祭灵王。 祭灵王听了女儿的话之后,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告诉她说:“当日打伤你母亲的人,可能就是当初指使她的人。” 祭灵王的女儿听了之后,没有任何惊异之色,好像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祭灵王看到自己女儿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这一点,也有点惊奇。 他又分析说:“你母亲让你背熟了我的地址,又让你背熟了仙术,可能是要借你之口,把仙术还给我。” 祭灵王的女儿听了之后,说道:“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 “不行,千万不行。”祭灵王连忙捂住了自己女儿的嘴。 祭灵王的女儿很奇怪的问他:“为什么?” 祭灵王说道:“你母亲的本领,应该比那个人差很多。她要么被杀了,要么被抓了。对方如果抓了你母亲,一定会逼问仙术的内容。当年她没有把仙术交给这个人,现在也就不会交出来。” “那人在你母亲身上问不到仙术,一定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祭灵王的女儿惊奇的说:“可是,他怎么知道我母亲生了孩子?” 祭灵王说道:“他既然能准确的找到你们母女俩,应该已经打探的很清楚了。” 祭灵王的女儿点了点头。 祭灵王深吸了一口气,借着说道:“所以,他在你母亲身上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第一反应,就会回来找你。可是他并没有出现在破庙,反而任由你来到了山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祭灵王的女儿眉头紧皱,片刻之后,她眼前一亮,说道:“我明白了。这个人担心我像我母亲一样,死也不说出来。所以故意放我来这里,等我把仙术的内容背出来的时候,他就偷偷地在旁边听偷听?” 祭灵王点了点头。 祭灵王的女儿担心的问:“那咱们怎么办?” 祭灵王说道:“我们要想办法抓住这个人。等抓住他之后,也许还能把你母亲救出来。” 随后,这父女两个就定下了计策。在小庙里面布置下了层层机关。这些机关,有的是对付人的,有的是对付鬼的。总之,无论对方是什么来路,都能将他一网打尽。 第二天晚上,吃过了晚饭之后,祭灵王和女儿等在院子里面。 月亮很白,月光很好。所谓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了。但是他们都很紧张。周围明明没有人,但是他们总觉得好像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们似得。 祭灵王对女儿说:“咱们把他引出来吧。” 女儿说:“怎么把他引出来?” 祭灵王低声说:“你现在就开始背仙术,开始的时候,声音大一些,然后声音越来越小。他在远处听不清楚了,一定会靠近这里,只要他进了小庙,就一定会被我们抓住了。” 祭灵王的女儿答应了一声,却不见她背诵。 祭灵王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祭灵王的女儿挠了挠头,说道:“要从头开始背吗?” 祭灵王说:“当然。” 祭灵王的女儿又问:“背真的还是背假的?” 祭灵王说:“当然是背真的。对方也是个人物,无论真假,一听就能听出来。” 随后他又有点纳闷,感觉今天晚上女儿犹犹豫豫的,不像昨天那么聪明果断。不过现在大敌当前,祭灵王也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了,姑且认为是女人很紧张吧。 这时候,祭灵王的女儿幽幽的背起来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祭灵王顿时就愣住了。这不是道德经吗?让她背仙术,她怎么背起道德经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祭灵王又释然了。那时候的术士,无论是炼丹还是练气,都要给自己找个牛逼的祖师爷。穿凿附会,让自己的门派有个响亮的靠山。 而最合适的人物,莫过于老子了。所以他们的经书,总要引用一段老子,这样才显得高大上。就好像那些儒生,一开就就要孔子曰,孟子曰一样。 第三百零四章 中计 但是祭灵王听了一会,就越来越不淡定了,因为小姑娘已经背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 道德经本来就没多长,五千言而已,现在已经背下去了一大半,眼看就要背完了,这仙术还没有进入正题。引子是不是太长了。 祭灵王忍不住打断女儿:“这就是我写的仙术?” 女儿停止背诵,说道:“是啊。” 祭灵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心想:“难道我真的从道德经里面悟出来了飞升成仙的道理?这不可能啊,师父明明告诉过我,咱们修仙的,和他们道家不是一回事,只不过借了他们比较响亮的名头做掩饰而已,谁要是真信了,那就别想着飞升了。” 这时候,祭灵王的女儿已经把道德经背完了。祭灵王松了口气,心想:“接下来该是仙术了吧?该提到怎么运气,怎么守意,怎么结丹,怎么化虚了吧?” 可是祭灵王的女儿背的洋洋洒洒,却和这些基本功没有关系。只听她背道:“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 祭灵王听得头晕转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南华经。 这时候祭灵王就不能不起疑心了。他止住女儿,说道:“这真是我的仙术?你是在耍咱们的仇人呢,还是在耍我呢?” 女儿说道:“这就是你的仙术啊,我……” 话说道一半,祭灵王忽然探出手去,一把扣住了女儿的命门,随后他脸色大变。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女儿。 祭灵王怪叫一声,把这女孩扔了出去。那女孩嘿嘿冷笑了一声,化作一个纸人,随后砰地一声,烧成了一团飞灰。 祭灵王站在院子里,身子都在发抖:“女儿竟然被人掉包了。是谁干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仇家干的。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干?掉包自己的女儿就算了,还要弄一个假的来耍我?” “不不不,这个假的女儿好像不是要耍自己,倒像是要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祭灵王再也无法冷静了,他大踏步的从院子里冲了出去。这座院子,布置的像是铁桶一般,现在他从里面冲出来,就好比乌龟放弃了自己的壳,将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了。 可是,女儿已经丢了,他怎么可能龟缩在里面? 祭灵王一边寻找自己的女儿,一边思索,到底是什么时候掉包的?其实认真一想,就发现对方有太多机会了。这一天一夜,他并没有一直和女儿呆在一块,对方完全可以趁他不备,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 可是任凭祭灵王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对方掉包自己的女儿干什么?他是要抓人?不可能啊,女儿见到自己之前,他有无数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祭灵王一头雾水,在山上奔跑了一阵。很快,他的谜底就揭开了。 在山的另一面,他看到了一座院子,这院子和自己居住的道观一模一样。一块砖,一片瓦,一株草,一棵树,没有任何区别。 更为奇特的是,这院子不是用砖石建造起来的,而是用法术布置起来的。 祭灵王是术士,他当然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高明的障眼法。不过,他只能看出来这是障眼法,却无法看穿这院子的本来面目。 他心里发紧,大踏步的跑了过去。 随着他距离院子越来越近,他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声音。童音清脆,正在背诵一句句口诀,而那口诀,正是教人怎么练气,怎么结丹……这才是真正的仙术。 这时候,女儿的声音忽然变小了。随后,有另一个声音说:“他距离这里还远,你继续背。” 祭灵王一听这声音,顿时头皮发麻,因为这人的声音,和自己一模一样。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一片空明:上当了。 他在道观里面布置了那么多东西,要引仇家上钩,但是没想到,那仇家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对方同样没有闲着,他在后山利用法术建造了一个假的道观。 然后趁机把祭灵王的女儿掉包了。不仅如此,仇家还假扮成了祭灵王。 这两座道观一模一样,里面的人也一模一样,办的事也一模一样。 两个同样的女孩正在背诵仙术,要引仇家上钩。所不同的是,祭灵王身边的假女儿,先是背了道德经,又是背了南华经,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而仇家身边的真女儿,却把仙术背了个七七八八,让仇家听得心花怒放。 想到这里,祭灵王大喝了一声,大踏步的走到了院子里面。 女儿马上住口不言。随后她抬起头来,看到祭灵王的模样,顿时大吃了一惊。 这女孩很聪明,马上就知道事情不对劲,这两个父亲,肯定有一个是假的。她没有相信任何一个,而是马上站到了墙角,远离他们两个。 随后,一直听他背诵的父亲冷笑起来了。他变成了一缕黑色的烟雾,然后又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后来被我们称为冥主的人了。 祭灵王也猜到了,自己恐怕不是冥主的对手,所以他才定下这个计划,要靠智取杀了冥主。 但是现在,既然和他正面遭遇了,祭灵王也不会逃跑,打算靠着一股狠劲杀了冥主。 谁知道冥主连和他正面为敌的心思也没有。这个院子里面,同样布满了机关陷阱。祭灵王中招了,而且是接连中招。 不用冥主动手,祭灵王就变得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然后他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冥主将自己的女儿带走了。 从那之后,祭灵王就下山了,四处寻找自己的女儿。在这过程中,他也遇到过冥主几次,发现冥主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只是一缕残魂罢了,实力并不强大,随手就可以灭掉。 祭灵王这才明白,当初在道观里的那一位,同样也只是残魂。如果他孤注一掷,一开始就和他正面为敌,未必没有胜算,谁知道弄巧成拙,最后搞成这样。 几十年过去了,祭灵王走遍天下,寻找自己的女儿,也寻找冥主。女儿没有见到,冥主他遭遇了几次。他发现冥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 可以想象,冥主应该是从仙术中得到了好处。再后来,祭灵王已经不是冥主的对手了,他只能四处逃跑。 他依然在打听冥主的消息,只不过不再是为了灭掉冥主,而是赶在冥主靠近之前,赶快换个地方。 祭灵王讲完这些之后,一脸悲愤,开始念叨着自己的女儿。 我和李长庚听了之后,也很是感慨。与此同时,在内心深处又有点埋怨这个祭灵王,好端端的,搞出一本什么仙术来干什么?现在可好了,冥主已经难以再被我们控制住了。 李长庚想了想,对祭灵王说:“你的女儿,现在还活着吗?” 祭灵王说:“五百年过去了,你说呢?” 李长庚微笑着说:“如果她学了你的仙术,五百年的寿命不算什么。” 祭灵王摇了摇头:“仙术还没有完成,她的肉身未必可以维持这么久。不过……她的魂魄一定还在,如果她魂飞魄散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感应到。” 李长庚一拍手,说道:“那你能不能联系到她?我猜她很可能还在冥主身边。有她做内应,没准我们可以杀了冥主。” 祭灵王一脸无奈,说道:“如果可以找到她的话,这么多年,我还东奔西跑的做什么?” 第三百零五章 赴黄泉 明天就是我们和阴差约定的期限了,到时候我们就会去阴间。到了阴间,一定会见到冥主的,我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本想和祭灵王交换一下信息,找到一点保命的东西,谁知道听了一夜八卦,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怎能让人不恼火? 偏偏李弦月还插话问祭灵王说:“那仙术你还记得多少?我一万块钱买你一个字,你卖不卖?” 我对李弦月说:“你能不能不捣乱了?我和李大师就要去黄泉路了,你还想着捞好处呢?” 李弦月朝我翻了翻白眼:“大伙都有一死,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怎么?你要去阴间了,就不愿意让我找一条活路了?” 我哑口无言。 李长庚祭灵王说:“你给她背一遍道德经,背的她倾家荡产再说。” 祭灵王看我和李长庚牢骚满腹,就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滴了一滴指尖血,对我们说道:“这一滴鲜血,你们留着。如果我女儿真的在冥主身边,她看到这滴血之后,一定不会害你们。” 我和李长庚觉得也有点道理,就把血收起来了。 不过只得到了一滴血,我们并不满意,就直勾勾的看着祭灵王。祭灵王想了想,又对我说:“祭灵庙新娘的事,如果她出现了,你只管通知我,我还是有几分把握将她制服的。” 我点了点头,感觉从祭灵王身上榨不出什么来了,就把目光转向黑面神。 黑面神黑着一张脸,递过来了两把刀,说道:“这两把刀,是我和山妖连夜打造的。削铁如泥,斩妖降魔,都不在话下。” 我和李长庚接过刀来,有点失望的说:“只有两把刀吗?” 山妖掐着腰说:“这两把刀你知道有多么珍贵吗?这可是真正的宝刀,可以传世的。” 我嘀咕着说:“我们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呢,传世不传世的,估计也看不见了。” 黑面神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有心和你一块去阴间,但是想必阴差是不会同意的。”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强求什么了,眼看天就要亮了,我们只好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纸扎店之后,我和李长庚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 这一次,我倒没有做梦,我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过来之后,我觉得有点吃亏。这恐怕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晚了,哪怕做个梦也好啊。结果一整个白天,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倒觉得神清气爽。 李长庚也已经起床了,我们洗漱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发现今天的晚饭是樊姨亲自下厨。 姨夫的饭已经快把我们逼上绝路了,今天晚上也算是意外之喜。我和李长庚坐下来,风卷残云一般狼吞虎咽。 菜不少,但是照我们这个吃饭,肯定是不够的。 我很努力的和李长庚抢着菜,谁知道李长庚长叹了一声,把筷子放下来了,一脸悲戚。 我纳闷的问:“你怎么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他见樊姨等人没有注意我们,就小声说:“小风,我刚才忽然想到,今天这顿饭,好像是我们在人间的最后晚餐了。这算不算是断头饭?” 我一听这话,心里面像是被塞了铅块一样。堵得慌,坠得慌,闷得慌。 我忽然没了胃口,也放下了筷子。 谁知道李长庚却来了精神,奸笑一声,运筷如飞,眼看着把菜吃掉了一大半。 我暗骂一声:又中计了。 我拿起筷子来,想和李长庚抢饭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大好的胃口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我看着李长庚,心想:这小子真损啊。说什么丧气话,搞得我要死了还不能做个饱死鬼。 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两个尽量镇定无比的跟樊姨打了声招呼,说要出去转转。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纸扎店,向城隍庙去了。 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俩逃跑那是不可能的,阴差无孔不入,很快就得把我们抓回来。我们干脆主动点把。 希望在阴差那里,投降和被俘的待遇不一样。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孤马镇的村民。他们看见我和李长庚之后,都要恭恭敬敬的说一声:“李大师好,颜大师好。” 一边问好,还要把自己的孩子牵出来,说道:“你看,我这孩子,以前蠢的要命,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可精明了。两位大师可是救了我们一家啊。” 他们的话大同小异,无不洋溢着感激之情,我和李长庚满腹心事的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镇子。 走到半路上,李长庚感慨的说:“你说我搀和你这些事干什么?我好好的做我的李大师多好?现在万民敬仰,没准振臂一呼,能拿下孤马镇呢。” 我嗯了一声:“在这里做你的土皇帝是挺好的。没准还可以投靠隐王,来一场荣华富贵。” 李长庚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我们已经走到困马营了。这里的垃圾比往常要多一点。然而只有垃圾没有人,显得比往常更凄凉一点。 前两天,这里曾经公审马婆。整个孤马镇的人来了一大半。连镇长的办公地点也临时挪到了困马营村委会,算是陪都吧。 这么多人,要吃饭,要睡觉。困马营的人抓住机会,蒸馒头的,卖盐鸭蛋的,卖小米粥的,总之狠狠地赚了一笔。 可是马婆只有一个,她的罪行也比较明了。审了两天,就一切都清楚了,交给县里来的巡捕,镇上的人就撤走了。 困马营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残留的一些蛋壳、馒头皮、残粥。这些可以证明,这里也曾经辉煌过一阵。只不过已经变成曾经了。 我和李长庚不经意的向马婆家瞥了一眼,忽然发现,那院子里面还有一个人影。 我和李长庚大奇,不知道在马婆已经批倒斗臭的情况下,还有谁会接近她家,难道不怕惹上一身腥吗? 现在困马营的人可是抻着脖子等着呢,恨不得再出现一个马婆,好再赚一笔…… 我们走过去,发现那人是铁柱,他正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背书:瑞金城外有个村子叫沙洲坝。毛主席在江西领导革命的时候,在那儿住过…… 李长庚纳闷的问我:“他在念什么?” 我说道:“小学课文,吃水不忘挖井人。”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这小子还要考研咋地?” 我们没有打扰铁柱,和李长庚悄悄地离开了。 铁柱还在月光下背书,背的泪流满面。当初他和女童学的最后一课,就是这一篇吧? 已经立秋了,秋风萧瑟,我和李长庚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衣服。衣服裹紧了,我们依然不由自主的打哆嗦。而且距离城隍庙越近,哆嗦的就越厉害。 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我们还是走到了城隍庙跟前。 庙门口站着一群人,有李弦月,有祭灵王,有山妖,有黑面神。 他们很安静,像是送别烈士一样向我们行注目礼。我和李长庚脚步沉重,推开城隍庙的大门,走了进去。 大殿里面点着蜡烛,城隍站在台阶下面,一脸微笑的看着我们。 我看到他鼻青脸肿,像是被阴差揍了一顿。不过他笑的很开心。也是,如果被揍一顿就不用去阴间找死的话,我也很乐意。 “你们来了?”我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 一抬头,我看见阴差正坐在几案后面,一脸笑意。 第三百零六章 悄悄话 我和李长庚点头哈腰的说:“是啊,我们来了。您老人家有没有改变主意啊?比如感觉我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们三拳两脚,不让我们去阴间了?” 阴差柳眉倒竖,说道:“老人家?我很老吗?” 我无语凝噎。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过了好一会,阴差淡淡的说道:“阴间,你们两个肯定是要去的。能者多劳,就不要推辞了。” 李长庚一听这话,拍了一下脑门,感慨的说:“对啊,能者多劳,我这么优秀干什么?如果用这几天的时间,咱们俩互相砍上两刀,身受重伤,不就不用去了吗?” 我苦笑了一声,心想:“如果砍自己一刀就能解决这事,那阴差也太无能了。” 阴差从几案后面走下来,淡淡的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要交代你们几句,然后你们就可以上路了。” 李长庚苦着脸说:“你是阴差,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用‘上路’这个词?我听起来有点晦气。” 阴差微微一笑:“怎么?你还信这个?” 李长庚说:“我是捉鬼大师啊,我能不信吗?” 阴差一脸鼓励的说:“那我就祝你在阴间捉鬼成功。” 李长庚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阴差从身上把那幅画拿出来,展开了放在几案上,对我们说道:“我这次派你们去阴间,一直没有说目的。因为我担心你们会害怕,连最后这几天都过不好。” 阴差话里话外的,好像我们要一去不返了似得。我和李长庚苦着脸说:“你太体贴了,我们很感激。你现在告诉我们吧,去阴间到底要做什么?” 阴差说道:“杀了冥主。” 我和李长庚使劲摇头:“不可能。我们和冥主交过手,即使是他的一缕残魂我们都斗不过。” 阴差说道:“我教你们一个办法,你们能够杀了冥主。” 我眼前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阴差朝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来,我告诉你。”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阴差。她带着李长庚走到一个角落里面,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李长庚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在旁边看的不是滋味,心里有点不安。这里一共就三个人,他们两个还要耳语?那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了,他们说的事情,很可能和我有关系。 只见李长庚为难的摇了摇头,又在阴差耳边说了些什么。 阴差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李长庚一副泄了气的样子,好像屈服了。 随后,他们两个又回到我面前。 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忍着。 我本以为阴差要送我们去阴间了,谁知道她又朝我招了招手,说道:“你跟我过来。” 然后她把我带到了角落里面。 我有点纳闷:“难道刚才他们不是在说我的坏话?难道阴差这个人得了诸葛亮的真传,喜欢和大将挨个说悄悄话?” 我满肚子问号,跟着阴差走到墙角。 阴差对我说:“这一次去阴间,凶险万分,你一定要小心。。” 我说:“是啊,是啊。好啊,好啊。”与此同时,我心里也纳闷:说这些干什么?这种安慰一分钱一大车,你要是真关心我,就别让我去了啊。 阴差叹了口气,又说道:“世上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你们这一次,很有可能杀不了冥主,如果失败了,你就去办第二件事。” 我打断阴差,问道:“如果我们失败了,还有命办第二件事吗?” 阴差的语气很淡定:“如果你们死了,自然就不用办了。如果你们成功了,那就去办第二件事。” 我点了点头。 阴差说道:“你们失败之后,想办法找到地藏王菩萨。我有一种感觉,他还活着。如果能找到地藏王菩萨,也许他能帮你们杀了冥主。” 我皱着眉头说:“地藏王如果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到现在了都不出手?” 阴差沉默了一会,说道:“也许他被困住了,也许他中了奸计,到时候你们机灵点,如果能帮他的话,就帮他一把。” 我也点头答应了。 阴差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好了,你去吧。对了,我跟你说的事,千万不要告诉李长庚,不然的话,他会破坏你的计划。到时候你无法回到人间,可不要怪我。” 我没有离开,而是问道:“我连李长庚都不能信任吗?” 阴差点了点头:“世上哪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我又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阴差说道:“你只能信任我。” 我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想要离开。可是这时候我想起一件事来,对阴差说:“我们这一次去阴差,无论成功不成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阴差点了点头。 我说道:“那我回来之后,你能不能帮我叔爷救出来?” 阴差显然知道我叔爷的情况,点头说:“这个简单。” 我见她答应的挺痛快,又说:“那你能不能帮我把父母找回来?” 阴差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可以。” 我又说:“那我二叔和二婶……” 阴差有点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他们两个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懂吗?我是阴差,我怎么能逆天而行?” 我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其实我心里也明白,二婶已经转世了,二叔也做了水鬼,等待投胎,他们的尸体更是葬在祖坟里面很久了,要他们活过来,实在是很难。 阴差带着我和李长庚走到几案跟前,说道:“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你们就是我永远的朋友。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会不遗余力的帮忙的。” 李长庚很谨慎的说道:“如果你有困难,我们是不是也得不遗余力的帮忙?” 阴差笑了笑:“你们两个的本领,能帮到我的地方也不多。” 李长庚松了口气:“这话也有道理。” “好了,你们进去吧。”阴差说了一声,就凌空一抓。随后,我感觉自己的魂魄从肉身里面被带了出来。 我回头一看,见自己的肉身还站在地上,正抻着脖子,一脸好奇的看那幅画。 阴差说道:“如果你们回不来了,我会厚葬你们。一年四季,纸钱不断。” 我心想:魂魄都死了,还要纸钱干什么? 随后,我的魂魄就被送到了那幅画里面。 我进入画中之后,就好像来到了一个大漩涡里面似得。我在里面不停的旋转,我看到太阳和月亮纠缠在一起,我看见星辰如同玻璃弹珠一样互相碰撞。我看见空间折叠又展开,我看见时间扭曲、重叠、断裂…… 这种混乱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疼得要命,我尝试着爬起来,但是骨头好像散了架似得,根本动弹不得,尤其是小腿,只要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我有点害怕,我的腿不会摔断了吧?在这种地方断了腿,那还不如直接自杀算了。 我使劲抬起脖子,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李长庚就躺在不远处。 我问他:“你还活着吗?” 李长庚说:“暂时还活着。”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的腿好像是摔断了。” 李长庚哈哈一笑:“你放心吧。咱们是魂魄,怎么会摔断腿?你放轻松,过一会就好了。” 很快,李长庚的话得到了验证,我身上的疼痛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样,时间不长,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从地上爬起来,动了动胳膊腿,没有任何不适。 第三百零三章 交换秘密 我站起身来,东张西望,我看到这里的地很广,这里的天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我感觉我们不是在天地之间,倒像是在夹缝之中。 天上灰蒙蒙的,看不到日月星辰,地上满是黄沙,没有城郭人烟。 这是一片不毛之地,不像是有生灵的样子,包括灵魂。 李长庚站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咱们走吧,这里还不是真正的阴间。” 我问道:“你知道怎么去真正的阴间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阴差已经告诉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阴差已经告诉你了?什么时候?” 李长庚很坦诚的摊了摊手,说道:“就是在我们俩说悄悄话的时候。阴间的入口,就在那条大蛇里面,也就是六道轮回之中,不过进去的方法很复杂,说了你也不懂,过一会你跟着我进去就行了。” 李长庚摆了摆手,带着我就要向前面走。我笑了笑,说道:“到了阴间,咱们俩十有八九会死,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看你不像是视死如归的人啊。” 李长庚也笑了:“是啊,老子这么着急干嘛,又不是急着投胎。” 我说道:“阴差到底说什么了?你们两个谈话的内容,是不是和我有关?” 李长庚回过头来,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小风,你是不是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我们为什么要谈论你?” 我没有上当,而是认真的说:“你说实话,是不是和我有关?或者说明白一点,是不是会对我不利。” 李长庚一脸真诚的说道:“我说实话,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已经很真诚了,换做别人做出这副表情来,我怎么也应该信了,可是现在我面对的是李长庚。对不起,我实在不能相信他。 不过,就算不信又怎么样?我只能忍下了。我只希望,李长庚不会害我。毕竟我和他共事这么久了,他虽然有点不靠谱,虽然喜欢坑人,但是确实没有害过我。 李长庚见我不再追问他的事情,忽然厚着脸皮凑上来,问我说:“阴差跟你说什么了?”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无可奉告。”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小风,你可不像是能守住秘密的人,我跟你打个赌,在进入阴间之前,你就会把秘密说出来,你信不信?” 我咬牙切齿的说:“不信,你赌什么?” 李长庚说:“我就赌……如果我赢了,以后吃饭的时候,我先吃,等我吃饱了你才能动筷子。” 我心想:“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无聊的人,打这么无聊的赌。” 可是我就鬼迷心窍的点了点头,同意了。我居然还很认真的问:“如果我赢了呢?” 李长庚说道:“你赢了也一样啊,从此以后,你先下筷子,什么时候你吃饱了我再吃。” 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因为这个赌约我稳赚不赔。 我赢了,以后李长庚就别想跟我抢饭吃了,我输了又怎么样?反正我也抢不过他,大不了被打回原形罢了。 我们在这荒凉的世上行走着。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我们不担心迷路,因为这里是假阴间,无论我们向哪个方向走,都会走到假的阴曹地府当中。 果然,时间不长,我们看到了一片房屋。那房屋是用黑色的石头建成的,上面盖着黑色的瓦片。它很沉闷,像是卧在黄昏中的猛兽一样。 李长庚感慨说:“这算是二进宫了吧?” 我嗯了一声:“希望有出宫的时候。” 我们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所以轻车熟路。我们直接走到了阎罗殿附近。 李长庚停下来了。 我好奇的问:“怎么了?咱们不是要去六道轮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不能直接去,你忘了吗?里面有一条大蛇,咱们靠近大门之后,会被它吸进去。” 我很纳闷的说:“那不是更好吗?咱们不是要通过六道轮回去阴间吗?” 李长庚说:“在进入阴间之前,我们得做一些准备。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就被大蛇吞了。上一次的事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被吞下去之后,出现在人间了。”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葫芦,拔下葫芦塞子,里面冒出来了一团黑色的烟气。 烟气当中隐隐传来一阵哭声,我仔细一看,发现里面有十来个小鬼。 这些小鬼哭哭啼啼的,有的在忏悔,有的在求饶,所说的内容无非是来生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为非作歹,再也不坑害别人了,只希望神佛能再给一次机会。 其中有几个声音比较熟悉,我仔细看了看,顿时就愣住了。是凶宅里面的一家三口。 男人一直躲着他们婆媳两个,现在却不得不见面了。 我问李长庚:“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这是阴差给我的。她在孤马镇随手抓来的。让我们用这些魂魄把大蛇喂饱。” 我点了点头。 这些魂魄确实可怜,不过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死掉。顶多被大蛇吞下去,再回到人间罢了。 当然。如果有哪个倒霉蛋在蛇腹当中不小心魂飞魄散了,那也没办法。反正这里的也没有几个好人。 这些魂魄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们向左右看了看,然后警惕的看着我们两个。 凶宅里面的一家三口指着我们叫了出来:“捉鬼大师?” 这四个字一出口,其余的鬼混都很畏惧的看着我们。无赖的魂魄也在他们当中,他尖叫了一声,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换而言之,他在向阎罗殿的方向跑去。 这种生死关头,人很容易盲从。每个人都面临着死亡,每个人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生路。他们很彷徨,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活,怎么做是死。 结果现在有个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想阎罗殿的方向跑去。他们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窝蜂的跟进去了。 然后,我就看见无赖被吸到了大门当中。其余的鬼混见势不好,连忙掉头。但是已经晚了。他们全都进了阎罗殿。 我和李长庚很感慨的看着他们,稍微等了几分钟,然后试探着走进去了。 那股吸力,果然已经消失了。 李长庚和我站在门口。他伸出手来,看样子是要去推门,但是手停留在了半空中,他改主意了。 李长庚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小风,我有一个提议。” 我问道:“什么提议。” 李长庚居然在台阶上坐下来了,他很轻松的说:“这一趟,关系到我们的生死。我们不得不谨慎,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那我们把知道的信息都公开一下吧,免得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我一阵激动:“你肯说了?” 李长庚微笑着说:“我当然肯说了,不过……你先说。” 我犹豫了一下:“我说了之后,你不说怎么办?” 李长庚翻了翻白眼:“我一言九鼎。” 这句话没有任何价值,人人都知道李大师是无耻之徒,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阴差和他说了什么,所以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相信他。 我叹了口气,说道:“阴差跟我说,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你。” 李长庚蹿腾我说:“你听她的?她除了害你,还干过什么好事了?” 我仔细一想,好像也确实如此。于是我对李长庚说:“阴差告诉我,如果没有杀死冥主,我们还有一个备用计划,就是去找地藏王菩萨,如果找到地藏王的话,也许可以把冥主灭掉。” 李长庚眼睛瞪得滚圆:“还有备用计划?这家伙果然奸猾啊。她告诉我只有一个办法,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完成。” 我好奇的问:“她说的办法是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 李长庚点了点头:“没错,确实和你关系很大。” 第三百零四章 定计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我在等着李长庚说出那个秘密。这件事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李长庚却嘿嘿一笑,脸上露出无比奸猾的表情:“小风,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 我有点懵:“什么约定?” 李长庚提醒我说道:“咱们之前约好了的,如果在进入阴间之间,你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了。以后吃饭的时候,等我吃饱了你才能动筷子。” 我顿时噎在那了,好半天我才喘过气来,对李长庚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视死如归?都到这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行行行,以后都你先吃饭,行不行?” 李长庚得意的笑了。 我催促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阴差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我这个人的人品,在你心中可能不咋地。我说的话,再诚恳的话,你十有八九也要再怀疑一下,对不对?” 我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道:“所以,我直接拿出证据好了。” 他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了一只手机。 我的眼睛都看直了:“你哪来的手机?不对啊,魂魄也可以带着手机进来吗?” 李长庚说道:“这玩意?是前两天有人送我的。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孤马镇的大名人,救活了无数孩子,简直是活菩萨一样的人物。那些人,有的送吃的,有的送玩得。这手机局势其中之一。” 我看了看,这手机其实型号比较老,但是一些基本的功能还是有的。不过在孤马镇这种地方,这样的手机已经是很高科技的产品了,人家能够把这个送出来,足见诚意。 李长庚说:“至于我的魂魄为什么能把手机带出来。其实很简单,我的魂魄在离开肉身的时候,把衣袋离得手机拿出来了。小风,你的魂魄也可以做到,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说:“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和阴差到底说了什么?” 李长庚开始摆弄手机:“我录音了,你自己听吧。哎?我的录音在哪?” 他笨拙的翻找着手机,我一把抢过来,看到了一个录音机的设置,于是随手点开了。 里面传来一阵靡靡之音,是一男一女,在干那种事。 李长庚的脸一下就红了,慌乱的摆手:“不是我干的,这手机里面本来就有。” 我很快就相信他了,因为里面多了一个声音,是一个老人的声音:“李大师,你听听,我儿子能干那事了。自从他被马婆害了以后,整天疯疯傻傻的,给他娶了媳妇他都不知道怎么用,自从你给他治了病,嘿,这小子一天能来四五次。” 李长庚擦了擦头上的汗,嘀咕着说:“你们孤马镇的人真热情啊,这种事还要跟我报喜。” 我翻了翻,找到了另一个录音文件,然后点开了。很快,里面传来了阴差的声音。 声音很小,我把音量键开到最大,才能勉强听到。 我听见阴差说:“我实话告诉你,你们两个进去,基本上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不过,如果你肯听我的话,我也许能保下你一条命。” 然后是李长庚的声音:“你让我怎么做?” 阴差说道:“你知道冥主这些年,梦寐以求的是什么事吗?就是从阴曹地府里面出来。但是他出不来,地藏王菩萨用大愿力将他封在里面了。” “所以你们两个到了阴间之后,只要被冥主发现,冥主就会想办法附身在你们身上,让你们带他出来。” “或者说的准确一点,他会从你们中间挑一个,把自己的魂魄藏进那人的魂魄里面。我猜,他挑中颜风的几率比较大,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之间大有渊源。选中颜风之后,你就没有用了,冥主会随手把你杀了。” 李长庚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然后呢?你想让我怎么活?” 阴差说道:“你死不死,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冥主会不会死,所以,你进入阴间之后,想办法甩开颜风。总之要装的像一点,让他相信你们俩走散了。” “然后,你就隐匿踪迹,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等到冥主上了他的身之后,会有一息时间,头晕目眩,不适应新的魂魄。你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刀杀了颜风,务必将他啥的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活过来,而冥主,自然也就死掉了。”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我以为他们两个已经说完了。谁知道又传来了李长庚的声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阴差说道:“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办法,要不然颜风死,要不然大家都死。你自己选择吧。” 几秒种后,李长庚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反驳阴差的提议,看起来像是同意了。 阴差忽然笑了笑,说道:“你不会告诉颜风吧?” “不会,当然不会。”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这种事,我告诉他干什么?” “很好,很好。”阴差微笑着说:“如果这件事顺利做成了,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师父。” 随后,录音就真正的结束了。 我听完之后,有些感动的对李长庚说:“看样子咱们的友谊很值钱啊,你最后还是选择告诉我了。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你这么讲义气。”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说道:“小风,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并不是讲义气,我是想知道你和阴差的秘密是什么。录音被你听到了也没关系。毕竟,我到了阴间照样能甩掉你,照样能在冥主上身的时候杀了你,都不影响。” 我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随后,李长庚嘿嘿笑起来了:“小风啊啊,小风,你这胆子也太小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悻悻然的说:“但愿你真的是开玩笑的。”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这阴差有一手啊。不告诉我后备计划,免得我心软下不了手。” “可是呢,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事,如果你没有死,而我被冥主杀了。你还可以凭借残存的意志去寻找地藏王,虽然成功率不是很高,但是也是一个机会。” 我点了点头,问李长庚:“咱们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李长庚说道:“这还不简单?咱们俩在这里转一圈,睡上一觉。然后就回去,告诉阴差说,阴间我们已经去过了。刚进去就碰见了地藏王他老人家,把情况跟他一说,他老人家答应出手对付冥主,然后就把我们送出来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谎言简直漏洞百出,阴差会杀了我们的。不不不,她应该不会杀我们,会立马再一次把我们送进来。”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那就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咱们去阴间,然后也别见什么冥主了,也别妄想着杀了他了。咱们直接去找地藏王菩萨,找到地藏王,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有点担心的说:“不过看阴差的意思,找到地藏王的几率不是太大。” 李长庚说:“那就看天意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咱们就想办法逃回来,反正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阴间,太亏了。”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和李长庚推门走近了阎罗殿。 阎罗殿里面黑乎乎的,但是我们依然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盘踞在房梁上,那是六道轮回。 它已经吃饱了饭,正在消化食物。我们的到来,已经打扰到它了。 这时候我们退出去,它不会离我们。但是我们不能退,甚至……我们还要主动迎上去,争取被他吞掉。 第三百零五章 畜生道 我和李长庚站在大殿当中,紧张的看着六头蛇。儿六头蛇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我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有这么不开眼的魂魄,主动迎上来。 我对李长庚说:“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怎么才能去阴间。到了这时候再卖关子可就没意思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指着六头蛇说:“你看见那六个头没有?这代表的是六道轮回。分别为天道,人道,魔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咱们两个本来是人,肉身还在人间没有死掉。所以六头蛇吞我们的时候,我们会进入人道。随后魂魄来到人间,进入自己的身体里面。” “如果我们尽量避开人道,去其他无道。那样的话就会经过阴间了。” 我惊讶的说:“就这么简单?” 李长庚说:“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要是人人有选择的权利,那世上哪还有牲畜?”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李长庚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纸人。这纸人很精巧,是折叠起来的,我帮着他慢慢把纸人展开,他居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关公,手里面还握着一把青龙偃月刀。 关公和真人大小一致,脸上表情丰富,在阎罗殿的昏暗灯光照耀下,与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对李长庚说:“你从哪弄来的这玩意?”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这是樊姨给扎的。她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随后,李长庚对我说:“舞狮子你见过没有?” 我说:“见过啊,怎么了?” 李长庚挺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腰,说道:“来来来,你抓着这里,弯下腰,我们俩舞一次。” 我很怪异的看着他:“你没病吧?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跟你舞狮子干嘛?” 李长庚说:“小风啊,你这思维要发散一下。现在关二爷有了,青龙偃月刀也有了,不是还差一匹赤兔马吗?咱们俩就得客串一下……” 我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李长庚抓着我的手,扶在了他的腰上。 与此同时,他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一张马皮,一下盖在了我们俩身上。 我感受到一股温热的血腥味,我有点怀疑,这张皮是刚刚从马身上剥下来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关二爷哈哈大笑,随后一下骑在了我的背上。 我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站直了,可是关二爷的身子像是一座山一样,重的要命。我能勉强弯着腰就已经不错了。 现在我和李长庚两个人,组成了一匹马的样子,关二爷坐在上面,耀武扬威,对着六头蛇大声叫道:“还不束手就擒?” 我听得心里有点发毛:这不是作死吗?樊姨肯定没有这样的手艺,她充其量也就是扎个纸人而已,剩下的这些,肯定是李长庚干的。 我已经无暇思考太多的东西了,因为六头蛇已经冲过来了。 它是六道轮回产生了神智,本身就高傲的要命,俯瞰天下生灵,吞吐人神鬼魔。现在居然有人敢挑战它,岂能客气了? 六头蛇其中一个头向关二爷吞过来了,另一个头则向我和李长庚过来了。 这时候,李长庚大声叫道:“小风。朝着关二爷去的,是人道。朝着咱们俩来的,是畜生道,你要抓紧了。” 我有点茫然:“我们俩明明是两个大活人,怎么进畜生道?随后我明白了,六头蛇被我们骗了,它以为我们是马。” 我心里有点忐忑,如果六道轮回这么容易被骗过去的话,那阴间不就乱套了吗?我很怀疑我们的计划能不能奏效。 这时候,畜生道已经到了我们面前,它上下审视了一会,很快发觉了不对劲,扭头想要离开,但是李长庚大着胆子伸出手去,一下抓住了它头上的鳞片。 畜生道大怒,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吟。这声音让我响起了龙吟。 我感觉这声音甚至不仅仅是声音,它好像有了实质。如同烈火,如同冰水,如同锋利的长矛,如同沉重的石斧。 等这声音停下来的时候,我头昏脑涨,头寻目眩,手脚发麻,整个人都有点呆愣愣的,而我的两手,还茫然的抓着李长庚的腰。 李长庚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似乎是要看看我有没有掉队。我注意到,他的七窍都流出血来,看起来狼狈的要命。 我知道,他距离畜生道太近了,那声音首当其冲,先重创了他。如果不是有他在前面挡着,我恐怕已经死了。 李长庚努力的向畜生道的嘴里面爬着,好像要强行被吞下去。 畜生道见我和李长庚依然不放手,有点不耐烦了。它从嘴里面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和谁交流,但是听在我们耳朵里,像是擂起了战鼓一样。 人道得到了畜生道的讯息,它暂时放弃了吞掉关二爷的打算,把头对准了我们。 这时候,关二爷霹雳一声大喝:“还想跑?” 随后,他提着青龙偃月刀,手起刀落,一刀将蛇头斩下来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 李长庚则得意洋洋的说道:“这纸人可是在关帝庙供奉了一天一夜,可不是普通的纸人。” 大蛇的头颅被斩断,留下的五个蛇头都愤怒的嚎叫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 而我们趁着畜生道张开大嘴的那一刻,飞速的溜了进去。在进入蛇头之前,我回头看了看,发现人道的头迅速的长出来了,它一口咬住了关二爷。 不过,它没有把关二爷吞下去,而是细嚼慢咽,碾成了碎片。 虽然关二爷只是纸人罢了,但是那种惨到极点的形象还是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终于,我落入到了一片黑暗中,这里似乎有一个大漩涡,我们就在漩涡中不停地旋转,不停地下落。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我甚至怀疑我会老死在这种下落当中。 但是我没有等到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旋转的越来越快,随后,嗡的一声,我的身体四分五裂。 完了,魂飞魄散。我悲哀的想道。 我知道,六道轮回不是绝对安全的,魂魄进入里面之后,有一定的概率会四分五裂。没想到被我给遇上了,这可真够倒霉的。 我的咒骂没有持续多久就停下来了,因为我的意识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概一秒钟后,又或者连一秒钟都不到,我的意识又回来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魂魄正在慢慢聚拢成形。 我知道,真实的时间可能很长,也许有一年,也许有十年。只不过我丧失了意识,所以以为只过去了一秒钟。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条尾巴。 我惨叫了一声,吓得差点晕过去。这时候,我听到耳边传来李长庚的声音:“小点声音,咱们现在很危险。” 我向旁边一看,发现李长庚正站在那里,整理他身上的零碎。 我指着自己的尾巴说道:“我觉得我现在就在危险中了。”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咱们是从畜生道进来的。魂魄有点不稳,所以身体可以化作世上所有的动物。你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意识就好了。嗯……可能你太害怕六头蛇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我似懂非懂的,按照他所说的办法闭上眼睛,努力的想象着自己正常的模样。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 李长庚一脸赞赏的朝我点了点头:“学的挺快。” 这时候,我忽然心中一动,对他说道:“你说……阴差能千变万化,是不是和六道轮回有关系?” 第三百一十章 替身 我提出这种可能性,完全是大脑中灵光一闪。没想到李长庚听了之后,居然很坦然的点了点头:“应该大有关系。” 看样子,他早就在怀疑这一点了。随后他又补充说道:“不过,阴差可能不仅仅在畜生道转了一圈,六道轮回,她可能都曾经进来过。” 我点了点头,就把这件事放下了,毕竟我们俩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是八卦阴差的时候。 我向周围看了看,问李长庚:“咱们已经到阴间了吗?” 李长庚嗯了一声:“真正的阴间。” 这里就是真正的阴间吗?我发现它和画中的阴间很像,同样是荒芜一人的地面,以及阴沉沉的,低矮的天空。 但是它和画中的阴间又有一点不同,我感觉到了一丝生机。它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荒芜。 李长庚对我说:“咱们就随便找个方向,往前面走吧。我猜冥主应该是在地府里面。当然,咱们不是去找冥主,咱们得绕过他,找找地藏王的下落。” 我答应了一声,又有点紧张的说:“冥主的实力比我们两个高太多了。咱们能绕过去吗?我感觉咱们还没发现他,他就已经发现我们了。” 李长庚想了想,一拍脑门,说道:“咱们现在不是可以变化吗?咱们就变成动物,不就可以了吗?” 我有点茫然的问:“变成动物?”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是啊,你先变成一只老鼠来看看。老鼠这东西,实在是太小了,没有人会注意的。” 我嘀咕了一声:阴间里面也有老鼠吗? 然后我闭上眼睛,仔细的想了一下老鼠的模样。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真的变成了一只老鼠。抬起头来看,站在我面前的李长庚算是庞然大物了。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果然管用啊。” 随后,他变成了一只猫。 我瞪着眼睛问:“为什么我变成老鼠,你变成猫?” 李长庚说:“有老鼠就应该有猫,这样才合理嘛。” 我说:“有猫就有狗,这样更合理。” 随后,我化作了一只恶狗。李长庚不甘示弱,变成了一只饿狼。我摇了摇身子,变成了花豹,李长庚则变成了梦虎。我变成了狮子,他变成了大象。我想也没想,又变成了老鼠。 李长庚还要再变化,我连忙止住他,说道:“咱们俩别在这你逗我,我逗你的了,赶快办正事吧。” 李长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大象目标太大了,我小点吧。” 随后,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我也懒得搭理他了。 我们俩贴着地面,蹑手蹑脚的走了几步,我对李长庚说:“咱们这样,真的可以骗过冥主吗?我怎么感觉有点悬呢?地狱里面空荡荡的,忽然多了一只猫,多了一只老鼠,而且是能够和平共处的猫和老鼠,冥主只要有点智商,也能感觉到不对劲吧?” 李长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小瓶子,说道:“幸好咱们还有这个东西。” 我一看那瓶子,顿时觉得眼熟,我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马婆珍藏的那个小瓶子吗? 李长庚对我说:“咱们从里面倒出一滴神水来,抹在身上,不就变成阴差的模样了吗?到时候冥主就算看到了,也猜不出我们俩的身份吧。” 他说干就干,拔开瓶塞就要倒神水,我连忙拦住他了,有点担忧的说:“第一,咱们变成阴差之后,还能变回来吗?马婆是个女人,变成阴差的脸,挺年轻,挺好看,这倒没什么。咱们俩可是男人啊。你不要脸,不用在乎,我还得结婚生子呢。” “第二,你觉得冥主对我们的敌意比较大,还是对阴差的敌意比较大?万一他看见我们,只想着上了我们的身而已,看见阴差了,二话不说就要杀了她,那我们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言之有理。” 我们俩在荒郊野外合计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想出来了一个还算稳妥的办法。 我们把外套脱下来,由李长庚在上面画了很多符文,做成了一个假人的样子。李长庚又在上面倒了一滴神水。 神水碰到假人之后,她就迅速的变成了阴差的模样,不仅模样相同,即使是气质也很相似,就算不能骗到冥主,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布置好了这一切之后,我和李长庚变成了两只蚂蚁,藏在了阴差的头发里面。 随后,阴差就大摇大摆的向前面走去了,远远地,我已经看到房屋的轮廓了。 按道理说,我们变成蚂蚁,藏在阴差的头发里面,应该不会被人注意到,但是李长庚依然很谨慎的在布置着。 他的布置就是在纸上画出来各种东西。有蚂蚁,有跳蚤,有臭虫,有虱子。然后刻上符文,让它们从中纸上跳下来,落在阴差身上。 阴差身上的虫子越多,我们俩就越不显眼了。 按照李长庚的说法,一滴水怎么才能不被太阳晒干?那就是融入到大海中。集体的力量是伟大的,让冥主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颤抖吧。 我看着那些虫子,心里暗暗地想:这幸好是假阴差,如果是真的,不用去见冥主了,我们现在恐怕就已经被杀了。 时间不长,阴差已经走到了阴曹地府。这里和画中一样,有一条残破的街道,路边有一座座高大的门楼,只不过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荒凉,很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人出现在这里了。 阴差信步走到了阎罗殿跟前,我们都知道,冥主就在阎罗殿里面。 阴差在这里停住了脚步,我心里有点忐忑。 我和李长庚约好了,不搭理冥主,直接绕过去寻找地藏王,可是他为什么操纵着阴差停在这里? 难道他对第一计划贼心不死?打算暴露我,引诱冥主上我的身,然后将我们两个一块杀了? 想到这里,我就怀着戒备看向李长庚,李长庚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指着大殿低声说道:“和我无关,里面的人不许我们继续向前走了。” 话音未落,大殿的门缓缓打开了,我听到一个声音,幽幽的说道:“多少年了?你终于回来了。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随后,有一股力道,拖着阴差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能感觉到,它确实是拖着阴差向前走的。因为阴差根本就没有抬腿,甚至她很抗拒这种力量。 眼看阴差已经走到门口了。李长庚对我说:“我们快走,进了这门就没有机会了。” 随后,他一声令下,阴差头上的虫子纷纷爬了下来。我们两个混在中间,用最快的速度向远方逃去。 这些虫子的行为,显然没有逃过冥主的眼睛,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去了一趟人间,带回来这么些肮脏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不屑,但是也没有来杀我们,估计我们这些东西,他根本不屑杀吧。 我和李长庚一溜烟的从阎罗殿门口跑过去了,然后在周围来回转圈,寻找地藏王菩萨的藏身之处。 在半路上的时候,我问李长庚:“咱们那个纸人能撑多久不被冥主发现?” 李长庚说:“一分钟都撑不了。现在冥主故意已经识破它了,正在四处找我们呢。” 他见我一脸担忧,又安慰我说:“放心吧,我放出来那么多虫子,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冥主挨个查过去,就算排着队让他检查,一时半会也轮不到我们。” 我很是不安的说:“排着队检查?如果我们恰好排在了最前边呢?” 李长庚说:“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这时候,我们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没错,你们俩就是这么倒霉。” 第三百一十一章 火中人 我猛地一抬头,发现进来了一个人,这人和我长得很像,但是气度大不一样,他是冥主。 我苦笑了一声:“完了,果然被人给发现了,我们俩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冥主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两个:“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到阴间来,有什么目的?” 到了这时候,我们俩也确实没有必要隐瞒身份了。我和李长庚露出来本来面目。 我们藏身的地方,是一间封闭的屋子。屋子里面有牢房,有刑具,看起来像是折磨小鬼的地方。 我们俩现身之后,冥主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脸色一变,说道:“是你?” 紧接着,他的眼睛里面露出狂热之色来:“太好了,离开这里的机会到了。” 我心里一沉,没想到我们大费周章,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说道:“小风,这可不是我故意害你,实在是天意如此。牺牲一个,救活大家,你也算是伟大了。” 我对这种强塞到怀里的伟大不太感兴趣。 这时候,冥主忽然仰天长啸:“在这里。” 我顿时一愣:“他在跟谁说话?” 李长庚反应比我要快得多,他大叫了一声:“他只是冥主的一部分,快杀了他,我们还有活路。” 我想也没想,提着刀就冲上去了。 我本以为李长庚会和我并肩作战,谁知道在我冲上去的那一刹那,他向门口跑了。 我气得破口大骂,但是我已经没有余力逃走了,因为我和冥主打起来了。 冥主为了寻找我们两个,应该把自己的身体分成了很多份。所以我们俩才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这一缕魂魄对于冥主来说,已经很弱了,但是对于我来说,确实强的要命。 我提着那把刀,疯狂的砍杀着。这刀是黑面神送给我的,号称是精心铸造,可以杀人,也可以杀鬼。 我以为他在胡吹大气,到了阴间之后才发现,这把刀确实有点用。它寒光闪闪,像是纵横交错的闪电。至少冥主也得暂避他的锋芒。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这把刀的话,我现在已经被杀了,或者被上身了。 然而,即使有这把快刀支持,我依然左支右绌,节节败退,眼看已经退到墙角,再也没有退路了,冥主冷笑了一声,朝我冲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打算等死。然后我听到噗的一声,一切都安静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的,没有受伤。倒是冥主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李长庚的刀。 李长庚提着刀扎进了冥主的心脏,然后又拿出来一根红绳,将他绑的结结实实。 我诧异的看着他:“你没有走?” 李长庚一脸无奈:“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我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李长庚指着门口说道:“我在那扇门上面贴了一张符咒。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外面都不会感知到。只要冥主不死,他的本体就不会知道。” 我说:“那有什么用?咱们还不是得打开门逃跑?” 李长庚说:“来不及了,冥主已经赶来了,我们得藏起来。” 随后,他拉着我藏到了墙角,至于冥主,被他用红线紧紧绑住,塞进我们身后。 他又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纸人,展开了之后,我发现这纸人栩栩如生,制作的比关二爷还要精致,这一次,他的脸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长庚:“你身上还带了我的替身?” 李长庚说:“是啊,紧要关头,能救你一命。” 随后,他一把将我的手掌拽过去,用快刀在上面一划,我的手掌上就出现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李长庚倒是一点都没有浪费,抓着我的手,把血全都抹在纸人身上了。 纸人越发的像我了。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推了推门。门被符咒封着,他没有推开。 外面的人似乎有点恼火,又用力的撞了一下。大门轰的一声,从门框上飞了起来,重重的拍在了对面的墙上。 然后,有一团浓浓的烟雾飘了进来。烟雾渐渐地聚拢成型,变成了冥主的模样。 这是冥主的本体,那种强大的气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甚至感觉自己在他面前,确实只是一只蚂蚁,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冥主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屋子正中央的替身,他的脸上露出激动地神色。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人物,在一个地方被关押了几百年之后,忽然看到了出去的希望,都会心神激荡的。 激动中的冥主没有再仔细搜查这里,他迅速的钻进了替身的身体里面。 李长庚激动地一拍大腿,手里的快刀差点把他变成太监。 随后,他冲了出去,一条麒麟臂像是装了发动机,在几秒钟内,不知道捅出去了多少刀。 我只看到一条条残影,然后替身就变得支离破碎了。里面的冥主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 他一定是受伤了,因为他的声音也来越惨烈。 后来砰的一声巨响,替身炸开了,里面的冥主逃了出来,变成了一股浓烟,充斥在这间屋子里面。 李长庚拽了我一把,大声说道:“快走。” 我们俩疯狂的向外面逃去。 冥主没有追上来,现在的他有点自顾不暇了。 李长庚跑的气喘吁吁,还有点惋惜的说道:“可惜不是真正的肉身,不然的话,就可以把他困在里面,杀死他之前他绝对出不来。” 我对李长庚说道:“李大师,你不会有让我献出肉身的打算把?” 李长庚摆了摆手:“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冥主就有准备了,没用了。不过咱们不用着急,冥主已经被我重伤了,短时间内不会追上来,他很谨慎。” 虽然从理论上说,冥主短时间内不会追上来,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抽风?万一冥主拼着伤到根基也杀了我们俩,那我们就太倒霉了。 想到这里,我们依然用最快的速度逃跑,逃离这个鬼地方。 这里面的屋子我们都看了一个遍,并没有找到地藏王。 李长庚对我说:“算了,咱们走吧,地藏王不在这里。” 我正要答应,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他说道:“李大师,咱们有一个地方还没有看过。” 李长庚纳闷的问我:“什么地方?” 我说道:“十八层地狱。” 在假的阴间当中,十八层地狱的最下面,有一间小庙。那么在真的地狱里面,是不是也有一座庙? 阴曹地府,庙宇中供奉的神佛,除了地藏王菩萨还有谁? 李长庚听了之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在地狱的可能性很大,走吧,咱们去那里看看。” 我们是知道路的,所以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地狱旁边。 我们还没有下去,就感受到了一阵炽热。地狱里面有火焰。这些火焰有几十丈长,跳跃不休,像是一条条火龙。 我有点发愁的对李长庚说:“这可怎么下去?” 李长庚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如果硬闯,那是必死无疑。看样子这是天意啊,这一趟咱们杀不了冥主了。小风,咱们想办法回去吧。” 我挠了挠头,问道:“怎么回去?” 这下李长庚也愣了。 我慌了:“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回去吧?” 李长庚吞吞吐吐的说:“我以为这一趟肯定活不了了,所以没有问阴差。” 我差点要晕倒了,这都是什么猪队友啊。 这时候,李长庚忽然对我说:“小风,火里面有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地狱里的道士 这样的烈火,即使站在它附近都觉得快要被烧着了。里面怎么可能有人存在? 我怀疑这只是火焰在跳动的时候,凑巧出现了一个人形而已,但是事实告诉我,并非如此,我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他全身被火焰包裹着,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脸,甚至看不到他是男是女。我只能看见一个人形,像是散步一样,从坑底慢悠悠的走上来。 我和李长庚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可是这种地方,这种火焰,即使是鬼也承受不住啊。 火中人并没有来到地面上,他在地狱的边界停下了脚步。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对火其实有一种依赖。就好像鱼对水的依赖一样。人泡在水里会溺死,而鱼却不能离开谁。 火中人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女人:“你们是什么人?” 我和李长庚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要见地藏王菩萨。他在这里吗?” 火中人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反而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们是什么人?”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我们是阴差的朋友,是她让我们来的。” 火中人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兴趣,她问道:“阴差?哪个阴差?她叫什么名字?” 我和李长庚答不上来了,我们只好说道:“孤马镇的那一个,她是一个女人,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火中人嗯了一声,又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和李长庚有点抓狂了,我们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李长庚说道:“我叫李长庚,是人间的捉鬼大师。” 我也紧跟着回答道:“我叫颜风。嗯……算是个普通人。” 这个答案够诚恳了吧?谁知道火中人又问:“你们是什么人?” 李长庚使劲挠了挠头,看样子他有点不耐烦了,但是在这种时候又不能发火。只好翻着白眼说:“我们俩是活人。” 这个答案有点应付了。谁知道火中人听了之后,居然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活人,那你们可以跟我进来。” 我们惊讶的问:“可以直接进去吗?” 火中人说:“没错。” 随后,他居然转身就向下面走。 李长庚连忙问道:“不会被烧死在里面吗?” 火中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淡淡的声音:“只要心灵单纯,就不会被烧死。” 我们俩站在坑边,面面相觑。 李长庚对我说:“小风,你觉得我心灵单纯吗?” 我说:“你下去试试就知道了。” 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我是不是心灵单纯,毕竟火中人也没有给我标准。如果曾经暗恋过女同学就代表不单纯,那我今天死定了。 我们俩正站在那里犹豫,忽然有一种杀机从身后聚拢过来。这气息铺天盖地,几乎充满了整个阴间,我有一种感觉,当它覆盖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我对李长庚说:“是不是冥主?” 李长庚向身后看了看,说道:“我捅他那几刀,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已经缓过来了,准备来杀我们了。” 站在地狱外面,肯定是死。走到烈火当中,还有一线生机。我和李长庚决定走进去,万一我们是心思单纯的人呢。 我们尝试着迈出了一步,然后鞋被烧掉了,紧接着,我的脚着火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坏现象,我的脚与其说是着火了,倒不如说是被火焰包裹住了,虽然有一阵阵剧痛传来,但是我的脚至少还在。 李长庚也走进来了,他大声问我:“小风,你感觉怎么样?” 我站在烈火当中。使劲捂着嘴,免得跳跃的火焰钻到我的肚子里面。我大声说:“还行,像是在洗开水澡。” 李长庚看了看身后,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冥主怕不怕这里的火。” 我心里也很忐忑,但是我强迫自己相信冥主怕火。他必须得怕,不然的话我们死定了。 我们俩站在烈火中,并没有急着向下面走,我们停留了几秒钟,冥主并没有冲进来将我们杀了。 我们松了口气。 李长庚有些得意的说:“我就知道,冥主再厉害,也只是鬼魂而已。哪有鬼魂不怕火啊。” 我说道:“是啊,是啊。不过那个火中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长庚说:“也许跟我们一样,也是活人吧。” 我很怀疑这个结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决定去下面看看再说。如果下面有地藏王菩萨,那太好了,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如果下面没有地藏王,那我们俩就在这火焰中呆着吧。 我们两个已经渐渐适应了火焰的烧灼,虽然这种滋味不好受,但是把它当做身体的一部分之后,也就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了。 然而,等我们向下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越往下面走,温度越高,我们俩实在走不下去了。 李长庚气喘吁吁地说:“小风,看样子,咱们俩心灵都挺单纯的,但是还不够单纯啊。” 我只觉得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话都不想说了。 这时候,我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影一闪。我叫了一声:“有人。”然后向那个方向追过去了。 李长庚的动作比我还快,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把那人拦住了。 我们俩一前一后,将那人挡在了角落里面,然后开始上下打量他。 这人不是火中人,而是一个男人。确切的说,他是一个道士,因为他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 我和李长庚异口同声地问:“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地狱里的鬼魂?” 道士愣了一下,说道:“这里是地狱,但是我不是鬼魂,我是活人。嗯……至少我来的时候是活人。” 我心里一跳,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于是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来的时候是活人?” 道士吞吞吐吐的说:“我的魂魄被人从肉神力勾了出来,然后送到了阴间。我来的时候,确实是活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可能已经死了。” 我大吃了一惊,问道:“送你来的人,是不是一个女人?” 道士疑惑的说:“女人?不是啊,送我来的人是一个男人。他是一个阴差。据说阴间有不少宝贝,可以沟通人间和阴间。他得到了其中一样,所以有能力把我送下来。” 我和李长庚对视了一眼。李长庚小声说:“看来不止有一批人来到阴曹地府了。” 我点了点头,又说:“但是我们应该是猫头鹰派来的第一批。” 猫头鹰是我们给孤马镇阴差起的外号,用来区分她和别的阴差。 李长庚点了点头:“是啊,她刚刚得到那幅画不久,不过,用五百年时间寻找一个进入阴间的入口,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我说道:“阴差们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呢,五百年对他们来说并不长。” 李长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我们俩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也没有刻意回避道士。道士也把我们的话听了个大概。他好奇的扭过头来,问道:“你们也是阴差派来的?” 我们两个点了点头,问他:“你是来找地藏王的吗?” 道士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握着我们的手不停的摇晃:“是啊,是啊。我是来见地藏王的。是为了杀冥主而来的。” 我和李长庚忽然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感觉,连忙问了一下关于冥主的消息。 但是令我们失望的是,这小子知道的并不比我们多,谁知比我们还要少。一些关键消息,更是和我们一模一样,好像阴差们有一个统一的剧本,分别发给我们了似得。 第三百一十三章 火还在 道士跟我们说,当初和他一块进来的,是九个人。但是他们在进来后不久,就被冥主杀了五个。 最后四个人来到地狱边缘。有一个不敢下来,被冥主杀了。有一个心思不单纯,在火焰中被烧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凭着一股毅力走到这里了。 我向旁边张望了一下,有点纳闷的问:“那你的同伴呢?” 道士指着下面说道:“他下去了。” 李长庚问到:“那你为什么不下去?” 道士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虽然是出家人,但是我并没有完美的遵守清规戒律,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我的心思不够单纯,我没有办法向下走。” 说到这里,道士撩起来他的袍子,我这时候才发现,他只有一条腿。 道士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另一条腿被烧了。” 我和李长庚露出来同情而又敬佩的表情。 道士问我们:“你们要下去吗?” 李长庚说道:“如果不下去的话,就得留在这里?” 道士点了点头,又安慰我们说:“按照我们的分析,地藏王菩萨就在地狱的最深处。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人找到了他,并且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他老人家,他就会出来了,而我们就全都得救了。”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在这里等着?等着新的人来救我们?” 道士说:“也不一定要等新的人,我那个同伴没准可以把地藏王菩萨带上来。” 李长庚说道:“也许你的同伴已经死在下面了。” 道士说:“也许没有死呢。” 我对道士说:“有一个全身都是火焰的人你看到没有?她好像在这里可以来去自如,她是什么人?可以帮我们吗?” 道士说道:“你说的应该是火灵吧?她没办法帮我们。” 我好奇地问:“火灵是怎么回事?” 道士说道:“地狱里面的烈火太厉害了,不知道烧死了多少鬼魂。那些鬼魂魂飞魄散,大部分魂魄直接就消失了,但是总有几个魂魄碎片经受住考验存活下来了。这些碎片越来越多,年深日久,居然产生了灵智,就是火灵。” “火灵的魂魄,是地狱里的烈火烧出来的。所以她很喜欢这里的温度,到了外面反而会被冻死。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见过地藏王菩萨,只是她从来不回答我们的问题,也不会帮我们做事。” 我很遗憾的点了点头。 我和李长庚这里观望了很久,最后我们决定下去试试。人的一生很短暂,我们没办法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我们很谨慎,先试探着伸出去了一只脚。我没有感觉到热,只感觉到痛。应该是太热了,所以我已经不觉得疼了。 然后我又尝试着把脚收了回来,我的脚还在。 道士有些羡慕的说:“小兄弟,你的心灵很单纯啊。” 我心想:“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心灵单纯?” 李长庚也试探着把脚伸了进去,等他收回来的时候,脚同样完好无损。 我心想:果然如此,李长庚这样的人都能平安回来。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试探着走下去。有时候我们实在熬不住了,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一旦攒够了力气,就会继续向下走。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有一天,也许有一个星期。反正这里没有日月星辰的东升西落,我很快就失去时间概念了。 我估计我们距离触底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因为我们走的时间虽然长,但是速度太慢了。 忽然,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忽然觉得一股阴风,将我从彻底包裹住了,我甚至打了个哆嗦。 我叫了一声:“李大师,冥主来了。” 然后我慌乱的想要逃命,李长庚一伸手把我拽住了:“别慌,不是冥主,是这里的温度正常了。” “温度正常了?”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很快我就发现周围已经没有火焰了。我身后有一道火墙。 我不知道这种奇景是怎么形成的。上一秒还是能烧死人的烈火,下一秒就变得很平和,以至于让我有了寒冷的错觉。 我对李长庚说:“咱们是不是已经闯过来了?” 李长庚说:“这么快就闯过来了?是不是有点早了?” 再往下面走,确实没有火焰了,但是这个地方距离坑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揉了揉眼睛,看不清楚坑底有什么,可见距离很远。 李长庚说:“咱们小心点吧,我感觉这个地方没这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一步步向下面走去。 这里没有花草数目,只有一块块石头,石头也不大,并不会阻碍我们的视线。这一切都标明,这个地方并没有危险,至少有任何异常,我们都可以用肉眼看到。 很快,我们就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有一个人。 看他的模样,是一个道士。因为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那道袍的款式,和我们遇到的上一个道士很像,我怀疑他就是那位同伴。 我和李长庚大踏步的走过去,看见道士双目微闭,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打坐。 我有点好笑,说道:“大师,你的同伴在上面望眼欲穿,怎么你还练起功来了?” 我虽然大着胆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是我内心深处总以为这道士恐怕已经死了。如果是活人,谁会气定神闲的在这里打坐? 谁知道我这话说完之后,道士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去。在石头上画了什么。 石头坚硬,上面没有一点灰尘,所以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字。 道士见我没懂,眼神之中有点焦急。他又写了一遍,这一次速度慢多了。 我认出来第一个字,是火。后面的字我没有看清,只知道有一个走之旁。最后一个是……大?不,好像比大要复杂。 我还在思考,李长庚已经说出来了:“火还在?” 道士有些激动,他点了点头,然后把眼睛闭上了,又恢复了盘腿打坐的姿势。 我们俩有点莫名其妙,这里一片太平,那里有火了?难道说火都藏到地下了?趁我们不备,就要出来烧我们一下? 李长庚搬起来一块几十斤的石头,用力向下面扔了过去。只听到一阵轰隆声,石头越滚越远,然后再也看不到了。 周围依然很平静,并没有火焰冒出来。 李长庚摇了摇头,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他回过头来,朝我笑着说:“这里什么也没……” 话音未落,李长庚忽然脸色大变,猛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盘腿打坐,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在半空中画了三个字。 他写的很潦草,但是我认出来了:火还在。 火还在,为什么我看不到?而且这火也太怪异了,专门把人烧成哑巴吗? 我小心翼翼的向李长庚走去,而李长庚则一脸戒备的看着我,示意我不要再向前了,赶快退回去。 我对他说道:“我能退到哪去?在火焰中等上几百年吗?就算要等,我也得把你弄回去。” 李长庚一脸无奈。 下一秒,我就知道火还在是什么意思了。我的五脏六腑之间,忽然有一种极度灼热的感觉。它好像是一天火苗,正在我的身体里面盘旋,凡是它经过的地方,内脏都变成了一团灰烬。 几乎是在几秒钟内,我就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未了的心愿 在生死关头,我忽然想到,李长庚和道士都选择盘腿坐下,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于是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体内的那团火并没有消失,依然在我的身体里面肆虐,但是我的七窍好像封闭了,它无法钻出来,于是我的皮囊能够苦苦支撑着。 可以想象,如果这团火逃离了皮囊,我很可能就会被一把火烧掉了。 我忍受着痛苦,开始思考这团火是怎么来的。 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应该是我们刚才在火海中挣扎的时候,随着呼吸机进入体内的。它潜伏了很久,聚少成多,然后开始作乱了。 我有点焦急,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大,就有可能放跑了这团火。 正在无奈的时候,我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死到临头,你有什么愿望?” 我吓了一跳,张口就想问:“谁?” 幸好我在紧要关头反应过来了,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 那声音说道:“在人世间走了一遭,尝过了酸甜苦辣,一定有未了的心愿吧?你不妨说出来。” 我忽然发现这个声音很奇怪,因为它很清晰,但是我却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它的声音并不是中性的,可是我听到之后,大脑似乎反应不过来似得,没有办法分辨。 我默默地想:我还不想死呢,何必要留遗言?我确实有很多未了的心愿,但是我会自己出去实现,也不用告诉别人。 那个声音似乎听到了我的想法,就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有点坚持不住了,想要张开嘴,让这团火将我烧死算了。 原来看不到希望的坐在这里,比死亡还要难受。 可是偏偏这时候,我听到身后轰的一声,随后是哔哔剥剥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看见道士烧起来了。只不过他面露微笑,仿佛很满足的样子。也就是短短的几秒钟而已,他被烧成了灰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是那团火冲破了皮囊呢,还是他坚持不住了,主动要寻死呢? 我正在想这些,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我走过来了。 我抬眼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因为走过来的人是我的父母。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我的亲人。我没有办法询问,所以只能呆愣楞的看着。 与此同时,我告诉自己说:“千万不要上当,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肯定是幻觉。” 我的父母走过来,朝我笑了笑,说道:“没错,我们是幻觉。” 我吃了一惊,心想:“他们能感知到我的思维?” 我的父母居然又点了点头,认可了我的猜测。 他们俩告诉我,当我有寻死的念头的时候,我未了的心愿就会被感知到。而他们,就是来满足死者的心愿的。 我心想:这也算是临终关怀了吧? 他们俩坐在我身边,陪着我谈天说地,聊了很久以前的事。我很高兴。他们看起来也很高兴,不过他们既然是幻觉,那么这高兴就不算数了。 谈话终于结束了,我的父母站起身来,对我说:“你心愿已了,还不肯解脱吗?”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我如果不死的话,你们会不会再来? 他们摇了摇头:“不会再来了。未了的心愿已经被满足了,你该上路了。” 然后,他们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消失之后,另一个人出现了,是叔爷。 他朝我笑了笑,说道:“我从井里面爬上来了。我活了,身体很好,看样子还能再活个百八十年。” 我在心里问道:“你也是幻觉?” 叔爷朝我摇了摇手:“可不能这么说,你觉得我是幻觉,可是我觉得我是真的。再者说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在人间那个我就不是你的幻觉呢?” 这话有点深奥了。 叔爷坐在我身边,同样开始和我聊天。他的语言,神态,全都和叔爷一模一样。有时候我甚至会恍惚一下,觉得没准真的是叔爷从井底爬上来了。 后来叔爷拍了拍我的肩膀:“算啦,别撑着了。人固有一死。早早晚晚的事,何必受苦呢?” 我没同意,叔爷也没有强求,只是朝我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紧接着,我又看到了师忆。她弯着腰,从地狱最深处艰难地爬上来,我看到她背上还背着一口棺材。 我纳闷的看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师忆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把棺材放在我身边,说道:“颜风,你还记得死籍之地吗?” 我点了点头。 师忆说道:“死籍之地里面,有你的两座坟墓,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说实话,我对这个还真的挺感兴趣的。师忆脸上露出来神秘莫测的笑容,她说道:“你如果放弃的话,我就告诉你答案。” 我心想:我要是放弃了,下一秒就得被烧死,去哪听答案? 师忆嘿嘿一笑:“从火起到人被烧死。大概有十秒钟的时间,十秒钟,足够你听到答案了。” 我有点动心了,但是动心是一回事,肯这么做是另一回事。 师忆叹了口气,劝我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不想做个明白鬼吗?” 我心想:“我要活着出去,然后自己找答案,将来做一个明白人。” 师忆失望的站起来,说道:“但愿你能活着出去,要是不小心死了。连答案也得不到了,你就只能做个糊涂鬼了。” 随后,她把棺材扛在肩膀上,又艰难地向下面爬去了。 我心想:“既然你是我的幻象。那么你知道的东西,都是我知道的。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死籍之地的秘密呢?” 我想到这里,看见师忆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一摇一晃的走了。 师忆离开之后,我就看到了冥主,还看到了樊姨,看到了山妖,还看到了很多人,这其中甚至包括阴差。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劝我寻死,并且给我讲死掉的好处。 我有点纳闷:我就有这么多未了的心愿吗? 一拨人走了,另一拨人还没到。我趁着这个机会,看了看李长庚。只是这一眼,就让我目瞪口呆了。 我看到李长庚的衣服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一个人。 这当然不是我胡思乱想,因为我看到了一只手,从他的衣襟里面伸出来。这只手修长而白皙,显然是一个女人的手。 很快,我又看到了手臂。肩膀,然后是一颗头。 长发飘飘,肌肤胜雪。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女人脸上戴着面纱,我无法看到她的容貌。 女人从李长庚的衣服里面钻出来了,她站在李长庚面前,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李长庚一脸笑容,像是逛惯了洗浴中心的暴发户。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李长庚的未了心愿竟然是这个啊。思想这么肮脏的人,居然能通过火海?真不知道‘心灵单纯’这四个字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我刚刚想到这里,却看见那女人又向我走过来了。 我有点纳闷:“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谁的幻觉?” 女人走到我身边,柔声说道:“张开嘴。” 我牙关紧咬,没有反应。笑话,一旦我张开嘴,那团火就会冲出来,到时候烧我个灰飞烟灭。 我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居然给我来美人计。 女人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伸手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 第三百一十五章 轮回 这些天,我已经和心中那团火斗得精疲力尽了,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女人只是在我脸上捏了一下,我的嘴巴就不可避免的张开了。 那团盘旋不休的火焰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顿时从喉咙间飞了上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原来幻觉还能摆弄我的身体吗?早知道就答应师忆,没准还可以知道死籍之地的秘密。” 然而,那女人却没有让我死。她伸出手来,迅速的在我嘴里塞了一个东西。这东西很清凉,一下就堵住了我的喉咙,将那团火牢牢地挡住了。 我感觉它像是一个水球。 我想把它吞下去,但是吞不下去。想把它吐出来,也吐不出来,这种感觉有点不舒服,但是与被火焰烧掉五脏六腑相比,已经好的太多了。 我感觉火焰正在一点点的向上冲击,但是这水球始终死死的堵住它。不仅如此,它还在冒出一丝丝的寒气,将火焰消磨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火焰只剩下了一丝,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了。而水球也变得很小,被我顺利的咽下去了。 它掉进我肚子里,噗地一声,水花四溅。四溅的水花落在我的肚皮上,胸口上。我感觉身体里面一阵麻痒。 随后,我感觉到了我的五脏六腑,它们正在迅速的重生,很快就将我的身体填满了。 到了这时候,我岂能不知道我是被人救了? 我抬起头来,感激的看了女人一眼。这时候,我恰好看到李长庚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 片刻之后,我觉得身体已经复原了,于是缓缓地站起身来。 我咳嗽了一声,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冒出来,像是刚刚吃了辣椒一样。这是被火烧过的后遗症。 女人冲我们俩笑了笑:“很少有人能闯过幻觉,你们俩很幸运。” 李长庚马上得意洋洋,说道:“那是自然。我李大师心志坚定,异于常人。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心灵单纯……” 女人估计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人,愣在那里足足有五六秒,这才幽幽的说:“你的心灵……好像也未必单纯。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已经死了。”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见好就收,说道:“是是是,不知道恩人是什么身份。” 女人惊讶的看着李长庚,问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李长庚一脸茫然:“我应该知道吗?” 女人想了想,说道:“你来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一滴血?” 李长庚恍然大悟,指着她说道:“你是祭灵王的女儿?” 女人笑了:“祭灵王?他现在叫这个吗?这个名字倒挺有味道的。”然后她朝我们笑了笑,说道:“我叫轮回。” 李长庚拍马屁说:“你的名字更有味道。” 据轮回说,当年她被冥主抓走之后,就被带到了阴间。冥主一直在逼问仙术剩下的部分,而轮回一直在绞尽脑汁的应付他。 她不能什么也不说,那样的话冥主一定会痛下杀手折磨她。 她也不能全都告诉冥主,一旦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那就没有用了,一个没用的东西,下一秒就会被杀掉。 她也不能随意篡改仙术,告诉冥主错误的。因为她的水平远远不到可以篡改经典的地步,况且冥主一代宗师,一旦内容发生变化,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和李长庚听得很担心,问道:“现在冥主得到完整的仙术了吗?” 轮回摇了摇头:“还没有。” 我们俩惊讶的说道:“现在有几百年过去了吧?仙术能有多长?就算你每天说一句话,现在也应该说完了吧?” 轮回笑了笑,说道:“我想了个办法,把仙术中的一句话变成十句话,虽然意思没有变,但是内容啰嗦了很多。这样一来,要想把它背完就不太容易了。” 我和李长庚都竖起了大拇指。 轮回虽然用尽了方法拖延这本书,但是五百多年的时间,实在够长了。眼看仙术就要背诵完毕,轮回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一刻已经来了。 她不会等死,于是很焦急的寻找活命的方法。终于,在无意间,她发现冥主不敢靠近地狱。 实际上,她也不敢靠近地狱,因为里面的烈火根本无法承受。 轮回心想:“冥主进来,八成会被烧死,我进来,大概也会被烧死。我们俩同归于尽,总比冥主得到仙术的完整内容,然后再杀了我,再去祸害人间要好吧?” 存了这个心思之后,轮回就趁着冥主不备,逃进了地狱当中。火焰马统领她包裹住了,但是她却没有死掉。 她能听见冥主在外面叫骂,但是她不敢发出声音。万一让冥主知道,进了地狱里面不一定会死,谁知道冥主会不会试探着进来? 轮回假装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向最下面走去。她这么干,并没有明确的目的,无非是觉得距离冥主越远就越安全。 然后,她在地狱的最深处安家了。而且一呆就是这么多年。在这期间,曾经有几个人来到地狱里面,但是轮回都没敢出来。直到我和李长庚出现,因为祭灵王的那一滴血,我们得救了。 我和李长庚好奇的问道:“那你在地狱里面,有没有见过地藏王菩萨?” 轮回摇了摇头。 我们顿时一阵失望。这里没有地藏王,我们俩恐怕也会被困在这里,至于出去的时间,也许十年,也许一百年。总之,我们最好忘掉我们还能出去,不然的话会很痛苦。 轮回倒是很热情,决定好好招待我们一下,带着我们向地狱深处走去。 因为有她带路,我们再也没有遇到危险。 当我们走到地狱深处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间小屋子,这屋子是用石头垒成的,里面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还坐着一个人,看她的衣着打扮,像是轮回。 轮回对我们说道:“这是我的肉身。我进来后不久,就灵魂出窍了。这样一来,肉身保存的时间可以长一点。” 我和李长庚都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人,你也真耐得住寂寞。” 轮回微微一笑,说道:“现在不是有你们两个了吗?好了,你们可以在这里随便盖两间屋子,作为你们自己的家。” 李长庚说:“这里不打雷不下雨的,还盖什么房子?我们直接坐在地上混日子就可以了。” 轮回说道:“你们必须得盖房子。不然的话,你们很快就会忘了你们是活人。对了,你们还要尝试着睡觉。” 我和李长庚说道:“魂魄怎么可能睡着?” 轮回说道:“你们得强迫自己。时间久了,就会像活人一样,每天有几个小时的睡眠。比如我,我现在就完全可以做到了。在这个地方,人很少,你如果放弃了做活人的信念,就算有一天可以逃回人间,你也回不去了。” 我和李长庚都一脸敬佩的样子。 我不知道轮回是用什么计时的,她回到房间里面睡觉了。而我和李长庚开始搬石头。 这里的石头凹凸不平,但是如果用心点的话,可以把它们垒起来,而且可以垒的很结实。 我们俩累得差点晕过去,总算把一点小屋盖起来了。 这间小屋用了我们一夜加一个白天的时间。我之所以知道时间,是因为中途轮回出来过一次,但是后来她又回去睡觉了。 我伸了伸懒腰,对李长庚说:“太好了,屋子盖成了,我去休息一会。” 谁知道李长庚使劲把我推出来,一脸奸笑:“小风,这是单间。你要想住,再盖一间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面目 我差点被他气死,简直是岂有此理。大家落难到这个地方,一共就三个人了,他还要算计我一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把身上的快刀拿出来,指着李长庚说:“姓李的,我今天不能再忍着你了,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杀了你。” 李长庚也把刀拿出来,笑眯眯的说道:“小风,你想和我比划比划?” 我也不答话,提着刀就冲上去了。 李长庚这个人虽然坏,但是不会真的杀人。我确信这一点,所以很勇猛。而我也不会杀人,但是李长庚不敢确定啊,他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恼了。而我也尽量绷着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李长庚很快就被我给赶出去了。 我坐在石床上,一个劲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觉得自己可笑:“都到这时候了,还这么费劲的抢一间屋子干嘛?抢到了又怎么样?我怎么跟个小孩似得?” 外面的李长庚说道:“小风,咱们俩一人睡一晚上怎么样?盖这间屋子,毕竟有我一半的功劳。你同意不同意?要不然这样,你白天睡,我晚上睡。虽然你的生物钟颠倒了,但是也能找到活人的感觉。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才能合理的利用这张床。” 我看他计划的那么起劲,忽然没了兴趣。站起身来,对他说:“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间屋子让给你了。” 我摇着头走出去,而李长庚兴冲冲的走进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在我耳边说:“小风,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这间屋子?” 我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幼稚,我是在制造一种假象。” 我来了兴趣,问道:“你制造什么假象?” 李长庚低声说:“制造一种,咱们信了轮回的话,会按照他的安排,认真睡觉假象。” 我奇怪的说:“为什么要骗她?” 李长庚低声说:“因为她骗我们了。这个地方,不仅有我们三个人。” 我惊讶的问:“其他的人在哪?”我开始东张西望。 李长庚说:“别看了,你找不到。这是一种很高明的障眼法。连我都破解不了。咱们得慢慢地麻痹敌人的警惕性,时间长了,他自然就露出马脚来了。从现在开始,咱们俩轮流睡觉。我值白班,你值夜班,轮回的一举一动都要盯紧了。” 我点了点头。 然后李长庚躺到床上去睡觉了。我挠了挠头,只好坐在了门外的一块石头上。 这样干坐着,真的很无聊,我拿出刀来,在石头上写写画画。画两个简陋的小人,几个自己也不认识的符号,借此消磨时间。我开始有点理解山顶洞人的石刻了。 好容易等到李长庚和轮回都醒过来了。我跑到房间里面,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很快我就发现,睡觉比醒着还要无聊。 以为鬼魂是无法睡觉的,我只能闭着眼睛,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这实在是太难了,我很想拿出刀来,在床上刻几个字消磨时光。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容易等到所谓的天黑,李长庚来接我的班了。 我坐在门外的石头上,忽然发现我上当了。白天的时候,李长庚还可以和轮回说说话,聊聊天。而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长此以往,我岂不是得被逼疯了? 不过,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很快,我就可以进入睡眠了。 这种睡眠是假的。其实就是大脑放空,一种深层次的发呆而已,说的大气一点,有点像是和尚们的入定。 一旦入定,就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空间,大脑里面什么都没有,思维都停止了。感觉和睡眠差不多,但是不会做梦,而且醒过来之后,总是神清气爽,精神得很。 这一天白天,我又在入定。忽然被人叫醒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李长庚站在我床边,对我说道:“别睡了,这里危机四伏,你还能睡得这么踏实?” 我从床上爬起来,问道:“天已经黑了?” 李长庚低声说:“没有,不过今天有一个大好机会,我们该行动了。” 李长庚告诉我,他这些天,一直在认真观察轮回。后来他发现,轮回总是会避开他,偷偷去一个地方。 而李长庚也很配合,装作在坐着发呆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轮回去办私事了。 我听到这里,问李长庚:“你的意思是,咱们跟上去看看?” 李长庚说:“怎么看?那人机警的很。咱们根本跟不上她。就算跟上了,咱们也得被人家发现。” 我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李长庚笑了笑,指着轮回的小屋说:“这个好办,咱们进去看看她的肉身,照样能知道不少的东西。” 李长庚说干就干,带着我溜到了轮回的房间里面。 他感慨了一句,说道:“这就是女人的闺房吗?果然令人神往啊。” 神往个屁,里面只有一堆石头,和我们的屋子还不是一样。 李长庚转了一圈,伸手就把尸体上的面纱摘下来了。然后他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似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我纳闷的说:“你这是怎么了?” 李长庚慢慢地转过身来,对我说:“真是活见鬼了。” 我绕过他的身子,看了看坐在石床上的轮回,然后也呆住了。半晌之后,我也低声说了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坐在石床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轮回,而是阴差,就是派我们来这里的猫头鹰。 我们俩愣了十几秒钟,李长庚把面纱给她重新蒙上了。 然后我们躲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碎石头垒成的屋子,很难说有多结实。但是人在脆弱的时候,偏偏就相信这种屋子可以帮我们挡住厉鬼。 我们俩合计了一下,主要是讨论轮回到底是不是阴差。 世界上有很多长得像的人,但是像归像,终究是有所不同的。然而,轮回的脸,我们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和阴差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能证明她就是阴差。毕竟马婆还和阴差长得一模一样呢。 要判断阴差的真伪,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气息。我们在轮回身上,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死亡的气息,我们站在阴差面前,觉得自己很渺小,但是站在轮回面前,倒没有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最后我们的结论是,这是一个巧合,恰好轮回和阴差长得比较像而已。 虽然的出来这样一个结论,但是我们并没有心安,这种巧合出现在太古怪了。 这时候,小屋里面的光线忽然一暗,我们一扭头,看到轮回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 正所谓,做贼心虚。我们俩都慌乱的站起来,然后故作镇定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轮回淡淡的问道:“你们是不是进过我的房间?”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矢口否认。 李长庚更是义正言辞的说道:“没有女士的允许,我们怎么会私自闯进去呢?道友,你这么说的话,算是侮辱我的人格了。” 还好,轮回根本不知道李长庚没有人格,她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就好,随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我松了口气,低声问李长庚:“咱们混过去了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我看难。” 随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小风,该我睡觉了,该你去外边值班了。机灵点,今天可能会出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 行走的肉身 明知道今天要出事,还让我在外面值班,我有点不情愿。万一轮回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顺手将我杀人灭口,那我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算了,死就死吧。万一轮回真的要动手,我就是拼了命也得跑到屋子里,拉李长庚垫背。 我坐在石头上,两眼看似在盯着脚下的石头发呆,实际上我的余光在看着轮回的屋子,死死的盯着她的屋子,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希望轮回今天晚上不要有什么动作。只要撑过这一晚,她应该就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了。 然而,时间不长,那间小屋里面忽然有人影闪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轮回,该不会是起床了吧? 很快,有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就摆在了我面前。轮回确实起床了,我看见她了,她走出房门,缓缓地向我这边走过来了。 我紧张的头上冒冷汗,我握紧了手中的刀。如果她要冲我动手,我一定要反抗。 轮回停在我面前,微笑着说:“该你睡在外面了?” 我抬起头来,看见轮回一脸和善。我干笑了一声,说道:“是啊。” 轮回点了点头,说道:“我在附近转转。总在屋子里呆着,有点无聊。” 我说道:“是啊,是啊。” 轮回又问我:“你要不要来?” 我使劲摇头:“不用了,我这个人比较懒,在这里坐着就好。” 轮回也咩有强求,又冲我笑了笑,然后向远处走了。 我松了口气:“今天可算是躲过一劫啊。” 很快,我的目光落在了轮回的脚上,我看了几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悄悄地走到轮回的小屋门口,向里面偷偷张望了一眼。 然后我飞快的退回来,使劲把床上的李长庚摇醒了。 李长庚坐起来,迷迷糊糊的说道:“别摇,别摇,我这正入定呢,你给我弄得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我说道:“别入定了,咱们快死定了。” 李长庚被我悚然听闻的话镇住了,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说道:“刚才轮回又出去了,说要在附近转转。” 李长庚翻了翻白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每天都要在附近转转。” 我说道:“可是你绝对想不到,今天跟我说话的,不是魂魄,是肉身。我看的清清楚楚,她走路的方式是肉身。” 李长庚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有肉身,忽然想用用,那谁也管不着。小风啊,咱们俩是魂魄不假,但是人穷不能志短啊,看见人家的肉身就眼红,这样可不好。” 我打断他,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我说完,后来我又去她的房间外面看了看,发现里面躺着一个魂魄。” 李长庚眼睛瞪得很大,他似乎用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我在说什么。然后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她的魂魄还在屋子里,肉身自己走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对李长庚说道:“是不是很邪门?”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邪门,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不可以发生。” 我惊讶的问道:“没有魂魄,尸体还能行走自如?这怎么可能?” 李长庚说道:“怎么不可能?如果她的尸体发生了尸变,变成了僵尸。那么就可以自由的行走。” 我说道:“僵尸有意识吗?她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问我要不要跟她一块去转转。” 李长庚沉默了,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这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肉身里面,也有魂魄。” 我说道:“你的意思是,留在屋子里的魂魄不完整?” 李长庚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这肉身可能不是她的。” 我有些惊讶的说:“你的意思是,那间屋子里面,其实有两个人?” 李长庚点了点头。 我们俩又开始低声商议了。商议的结果是,我们要跟踪轮回。当然,我们不是要跟踪灵魂,而是要跟踪肉身。 用李长庚的话说,肉身虽然给灵魂提供了保护,但是它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太习惯用眼睛看东西了,所以很容易被蒙蔽。 为了跟踪肉身,我们做了很多准备。 首先,把外套脱了下来,用血在上面花了很多符文。然后我们用石头堆成了人的模样,制作了两个假人。 制作好替身之后,我们就把它们藏了起来,然后开始分别在身上画符文。据李长庚说,只要我们念出一段咒语,这些符文就可以把我们隐藏起来。只要不发出声音,对方一般就不会发现。 做好了这些之后,我们俩就坐在石屋外面,然后开始下象棋。 很快,轮回回来了,她看到我们俩之后,愣了一下,笑着问道:“你们俩都醒着呢?这可不多见。” 我们俩说道:“是啊,是啊。最近迷上了下棋,想要玩一会。” 然后李长庚开始拱卒。他的棋很臭,经常不知道该怎么走,于是只好拱卒。 轮回看了一会,微笑着进屋了。轮回在的时候,我努力地扮演一个臭棋篓子,和李长庚你来我往的拱卒。等她进屋之后,我就展现了真实的实力,大杀四方,很快就让李长庚招架不住了。 李长庚一直小声说:“让着我点,让着我点。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我说道:“我实在忍不住了。将军,再来一盘吧。” 很快,轮回的魂魄出来了,我和李长庚又开始装作道貌岸然,一脸沉思的样子。 魂魄看了一会,摇摇头走了。 很快,魂魄回来了,我们还在下棋。很快,肉身出来了,我们还在下棋。 肉身忍不住问道:“你们下了两天两夜?” 李长庚大言不惭的说道:“这小子的棋力还可以。不过凌厉有余,厚重不足。我只要稳扎稳打,很快就可以赢他了。” 肉身微笑着说:“那你可要努力了。” 肉身走了,我和李长庚迅速的把做好的替身搬了出来,坐在棋盘两端。然后我们两个念了咒语,烧了一张黄纸,就尾随着远方的肉身去了。 李长庚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画了符文,念了咒语,肉身就一定不会发现我们。更何况我们还烧了黄纸,简直是双保险。 我姑且相信他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露出马脚,当然,这也得益于肉身根本没有向后面看。 很快,肉身走到了一块大石头跟前。她好像走累了,就靠在石头上休息。而我和李长庚则躲在不远处看着她。 我们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肉身不见了。 我们都吓了一跳,试探着向那边走过去了。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肉身就是凭空消失了。 我对李长庚说:“是不是她发现我们了,躲起来了?” 李长庚说:“不应该啊。这咒是我师父教我的。按道理说没问题啊。” 我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又用手拍了拍,确定它是实心的。 李长庚则学着肉身的模样,靠在石头上东张西望。忽然,他对我说道:“小风,这里好像有一个阵法。” 我好奇的问:“什么阵法?” 李长庚朝我招了招手,说道:“你向前走三步,再向右走三步,然后转过身来,猛地向我跑过来。” 我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依言走了几步,猛地一转身,就朝李长庚跑过去,谁知道砰地一声,我撞在了墙上。 一堵看不见的墙。我被撞的眼冒金星,眼前发黑。很快,我忽然发现,周围的世界起了一些变化。 第三百一十八章 见庙 我看见散落在地上的石头变得平整,原本光秃秃的坑底出现了建筑。这是一座小庙。小庙看起来很小,但是却有一种气势在里面。 李长庚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方向不说话,着急的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道:“我看见一座庙。” 李长庚问:“是谁的庙?”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座小庙,然后说道:“好像是地藏王的庙。” 李长庚哈哈大笑:“原来地藏王的庙在这里,咱们总算找到他了。小风,我看不到这座庙,你快带我去。” 我忐忑不安的答应了一声,带着李长庚向那座小庙走去。在路上的时候,有很多看不到的墙挡在我们面前,好像这座庙是建在迷宫当中的。 我只要伸出右手,始终沿着右手的方向,一圈一圈的转,终于,我距离小庙越来越近了。 当我们跨进庙门之后,李长庚忽然说道:“好了,我能看到这座庙了。” 我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说道:“外面有一个很高明的阵法,破解了之后,就能看到这里的景象。如果不能破解,就什么都看不到,连外面的那些墙都摸不到。” 我点了点头,问李长庚:“你说地藏王菩萨在这里面吗?” 李长庚说:“既然这里叫地藏王菩萨庙,应该就有地藏王菩萨吧。咱们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我有点犹豫的说:“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地藏王菩萨有点不对劲呢?如果真的有地藏王的话,他应该认识轮回吧?不然的话轮回为什么要来这里?可是轮回却骗我们,谁不知道地藏王的存在。是她向地藏王隐瞒了我们的消息,还是地藏王根本不想见我们?” 李长庚说:“你在这里猜来猜去的有什么用?直接问问地藏王就好了。” 我拽住他,说道:“李大师,你怎么忽然这么冒冒失失的呢?如果地藏王对我们有敌意,那我们俩不就完蛋了吗?”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怎么可能会完蛋呢?咱们身上画了符,来的时候又念了咒,他们根本看不见我们。” 我很怀疑的说:“别人看不见也就算了,地藏王也看不见吗?他可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长庚已经走到小庙里面去了。我无奈,只能跟上去。 地藏王菩萨庙很奇怪,我们站在外面的时候,天是亮着的,但是走到庙里面的时候,忽然变成了黑夜。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在这座庙里面,很可能白天和晚上是分开的。 这里很可能是整个地狱唯一正常的地方了。 这座庙并不大,只有一间大殿,两间禅房。禅房紧闭着门,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大殿倒是敞开着,里面一览无余,是空着的。 我和李长庚走进去,供台上点着一只油灯。油灯的光芒发红,和人间的灯光有很大的不同。借着红色的灯光,我们看到供台上并没有佛像,只有一部经书。 我们没有动这部经书,免得被人看出问题来。我们两个在大殿里面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李长庚又指了指外面的禅房,我会意,点了点头向禅房走去。 这禅房也是用石头垒成的,不过留着窗户,上面蒙着白纸。我也不知道建这座庙的人从哪弄来的白纸。 不过联想到他们可以布置出那么高明的阵法来,弄来白纸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们学着电视剧中的样子,把白纸戳了一个洞,然后小心翼翼的向里面偷看。 屋子里面黑乎乎的,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李长庚低声说:“里面没有开灯,可能没有人,咱们换一个看看。” 我嗯了一声,走到了另一间禅房。这次我们看到了轮回,她坐在床上,正在盘腿打坐。 李长庚嘀咕了一声:“这就奇怪了。她自己有好好地石屋不住,偏偏跑到这里来打坐。怎么,这个地方的床更软吗?” 我看见床上铺着褥子,说道:“嗯,应该会更软一点。” 我这么配合的和李长庚斗嘴,实际上是在苦中作乐罢了。在地藏王菩萨庙没有找到地藏王,基本上已经宣告了我们的无期徒刑。我们会被困在这里,恐怕遇到天下大赦才能出去。 这时候,原本坐在床上的轮回动了,我和李长庚吓了一跳,以为轮回发现我们两个了,连忙藏了起来。 小院不大,但是藏人的地方倒不少,我们藏到了一口大水缸后面。我甚至还在心里有了一个计划,如果轮回绕着水缸找我,我就绕着水缸藏好了。如果她一定很不给面子的要把我们揪出来,那我和李长庚就跟她拼命算了。 然而,轮回好像根本不知道我们来了,她打开房门,向大殿走去了,然后坐在蒲团上,借着灯光打开那本书,小声的念经。 李长庚有些得意的对我说:“小风,我说什么来着?我画的符咒,没问题,一定可以保平安。”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是啊,李大师你真厉害。不过万一把轮回惊动了,你的符咒还能继续保平安那就更好了。” 听我这么说,李长庚就不出声了。 我们俩藏在水缸后面,向大殿的方向观察了好一会,轮回始终默默地念经,没有什么异常。 我小声对李长庚说:“咱们是不是猜错了,没准这里只是轮回念经的地方。”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错,你想想看,她如果真的只是来念经而已,何必大费周章的把这座小庙藏起来?” 我问李长庚:“那你感觉到地藏王菩萨的存在了吗?” 李长庚像是一个神棍一样,闭上眼睛,仔细的感知了好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感觉到轮回,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地藏王那种人物,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想要躲开我,简直是轻而易举。” 我点了点头,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候,轮回已经念完经了。她把佛经合上,放在供台上面,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转身向庙外走去了。 眼看着轮回已经出去了,我对李长庚说:“咱们是不是赶快回去?得抢在他们前面,不然在那边下棋的两个替身就露馅了。” 李长庚却说:“回去?现在回去还有意义吗?小风,咱们俩不能再和轮回耗下去了,咱们得尽快回到人间,不然咱们俩的肉身都烂了。” 我一听这话,也着急起来了。 李长庚摩拳擦掌,说道:“贼走不空。这里既然是地藏王菩萨的庙,咱们就翻他个底朝天,就算找不到菩萨,至少也得找几样法器。” 既然决定和轮回摊牌了,我们俩就肆无忌惮的在庙里面翻了起来。 被褥被我们扔在了地上,桌子被我们掀翻了。墙被敲了一个遍,地也被剁了一个遍,确认没有任何夹层。就连小庙院子里的水缸也被我们推倒了,但是我们一无所获。 最后我们俩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 我对李长庚说:“现在轮回已经回到石屋了吧?她应该看到我们的替身了。” 李长庚闭着眼睛,疲惫不堪的说道:“是啊,是啊。她如果聪明的话,就马上赶到这里来。如果不聪明的话,可能要想上几个钟头才会来这里。总之,无论如何,我们还有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说道:“这半个小时够干嘛的?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和轮回决斗吗?” 李长庚说:“决斗的话,未必没有赢得可能,只要咱们多动动脑子,把轮回抓了,咱们就是这里的主人了。这个地方有什么秘密,她还不得全都告诉我们?” 说话间,李长庚站起身来,又把小庙检查了一遍,但是和上一次一样,我们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长庚有些气急败坏,他把供台上的佛经塞到怀里,说道:“算了,暂且拿一本佛经抵账吧。小风,你也别空着手,随便拿点东西吧。” 我能拿什么东西?看来看去,也就供台上的油灯比较顺眼,于是我随手把它拿起来了。 油灯是石头凿成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随后去吹灯火,但是灯火并没有被我吹灭,甚至火苗都没有晃动。如果不是它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散发着热量,我都有点怀疑这火焰是不是假的了。 我捧着油灯,和李长庚走出小庙。 虽然我们做好了和轮回摊牌的准备,但是能避开的话,我们还是希望躲避一下。 我和李长庚故意兜了个圈子,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反正这地狱的底部说不上大,但是也不算小。我们忧心躲着她的话,她应给没那么快找到我们。 谁知道我们走到半路上,就看到迎面来了一个人,这人正是轮回。 我看了看李长庚,李长庚看了看我,然后装作没看见轮回的样子,说道:“小风,咱们散步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然后拽了我一把,掉头向回走。但是走了两步我们就停下来了,因为身后还有一个轮回。 第三百一十九章 地藏王 我仔细看了看,身前的那一个是肉身,身后的那一个是魂魄。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哎?轮回,这么巧,我们怎么碰上了?不对啊,怎么又两个你?” 这拙劣的表演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现在走不了,我早就已经离开了。 轮回看着我们两个,脸上再也没有友好的微笑了,她的面色很阴沉,好一会才冷冷的说:“你们去过地藏王庙了,是不是?” 我和李长庚异口同声的说:“地藏王庙?这里有地藏王庙吗?” 我们俩的演技真是绝了。但是轮回却偏偏不信我们,她很冷静的说:“我刚刚从地藏王庙出来,那里面被人翻的乱七八糟,难道不是你们?这里只有咱们三个。”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没有去过什么地藏王庙。还有,这里不是三个,明明是四个。” 轮回的肉身看了看魂魄,魂魄又看了看肉身,淡淡的说道:“四个就四个。总之,我很怀疑你们两个。” 李长庚却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他淡淡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有外人来咱们地狱了?这个人是谁呢?来了之后又不露面,倒是跑到地藏王菩萨那里做贼。” 这时候,我发现轮回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手中的油灯。我苦笑了一声,心想:我拿这玩意干嘛?不当吃不当穿的,现在可好,变成证据了,想抵赖都赖不掉。 我小声对李长庚说:“行了,别装了,咱们都露馅了。” 我用下巴指了指手里的油灯。 李长庚说道:“什么?这玩意不是你在路上捡的吗?” 我现在有点佩服李长庚的无耻程度了。 这时候,轮回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她的肉身和魂魄合力,将我们困在一个小角落里,看那样子,是不打算将我们放跑了。 轮回阴沉着脸说道:“是不是你们拿走了地藏王菩萨?你们老实说,我不会怪你们。” 我和李长庚同时心中一惊。轮回这话中,好像有不少信息啊。 按照她的说法,地藏王菩萨真的在庙里面?我们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但是轮回再去的时候,地藏王菩萨已经不见了? 等等,她刚才说的是“是不是你们拿走了地藏王菩萨”,一个菩萨,一个大高手。应该用请走吧?或者用骗走或者带走。但是她说的却是拿走。好像地藏王菩萨是一件物品,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想到这里,我和李长庚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庚马上说道:“没错,地藏王菩萨在我们手上。轮回,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和我们合作,不然的话,咱们一拍两散。” 谁知道这话成功把轮回唬住了,她说道:“好,只要你们交出地藏王菩萨,我就跟你们合作。” 李长庚得意的笑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没弄明白。等你告诉我了,我就把地藏王菩萨请出来。” 轮回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她点了点头,指着远处说:“咱们去那边坐下说吧。” 我和李长庚没有反抗,就跟着她向石屋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我们来到了自己的住处跟前。 那两个石头做成的替身还在下棋,而且是一副愁眉紧皱,认真思索的样子。 我们在搬走替身的时候,随意看了一下自己的棋盘,顿时有点脸红。当时我车马齐全,李长庚只剩下了一个帅一个炮。 对方惨成这样,我还能和他僵持起来,也算是无能。没准轮回看过棋局之后,也已经鄙视我们很多次了。 替身被拿走了,我们在棋盘旁边坐下来,小小的棋盘,变成了一张桌子。 轮回也坐在桌边,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个要问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李长庚说道:“我们第一个要问的问题就是,地藏王菩萨明明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他?” 轮回说道:“神佛菩萨,是那么容易见得吗?世上的人成千上万,每一个人都想要见真佛,但是有几个人见到了?他们要有毅力,有信念,还要有气运。如果这三样东西没有的话,就算真佛在面前也见不到。”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现在我见到真佛了,我算不算是有气运的呢?” 轮回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而我心想:我们把地藏王菩萨庙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有找到,我们俩八成是那种没有气运的。 李长庚又说道:“地藏王菩萨是不是可以打败冥主?” 轮回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正所谓邪不胜正,冥主怎么可能斗得过地藏王菩萨。” 李长庚说:“这就奇怪了。既然地藏王可以杀了冥主。那你为什么不请地藏王出手?到时候你报了仇,也还了阴间一个太平世界。” 轮回说道:“因为地藏王不想出手。他在参悟一门高深的佛法,现在正在入定,在他出关之前,我们只能忍着冥主。” 我心想:“这算是什么理由?现在冥主到处耀武扬威,唯一能对付他的人却在闭关?这到底是闭关还是不敢和冥主对打?” 我没有直接把我的质疑问出来,因为轮回如果不想告诉我们,我问也白问,顶多换来另一个假答案。 我问轮回:“你和阴差长得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 轮回说道:“世上有很多阴差,数之不尽。” 她沉默了一秒钟,又说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位阴差。实际上,旁边这具肉身就是她的。” 我猛地站起来,说道:“那肉身里面的魂魄?” 轮回摇了摇头,说道:“她的魂魄已经离开阴间了。我不是她,这里面的魂魄也不是她。这里只有她的一具肉身而已。” 李长庚好奇的问:“那么你自己的肉身去哪了?我记得当时祭灵王说过,你被冥主抓走的时候,是有肉身的。” 轮回苦笑了一声:“我被抓走的时候,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自保能力?冥主如果要杀我,我就只能被他杀了。反正我是活人也还,还是死人也好,都不妨碍我把仙术背出来。” 我们都同情的看着轮回。 这时候,轮回淡淡的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把地藏王菩萨交出来了吧?” 李长庚微笑着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地藏王菩萨在哪?” 轮回愣了一下,忽然站起来,说道:“这么说,你们没有拿走地藏王菩萨?” 她似乎失去了和我们交谈的兴趣,猛地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向地藏王菩萨庙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李长庚把怀里面的那本书拿出来了,对轮回说道:“地藏王菩萨,是不是在这本书里面?” 轮回站在不远处,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长庚把书翻开,皱着眉头看了一会,说道:“这里面只有经文,哪有菩萨?” 轮回说:“诵经万遍,地藏王菩萨就会出现。” 李长庚嘿嘿冷笑了一声:“这种把戏也想骗我?” 他随手把书放在了油灯上面,我吓了一跳,握着油灯向后退了一步。这时候,我看到那本书诡异的扭曲了一下,很自然的躲过了油灯的火焰,这给我一个感觉:这本书是活的。 李长庚把书放在石头上,淡淡的说道:“这本书,是用魂魄构成的。地藏王菩萨,你化作了这本书对不对?我们来只是人间来的两个凡人而已,你连我们都不敢见,可就落了下乘。” 话音未落,好像有一阵风吹过,那本书随着风翻动了几页,从里面发出来一串梵音。 这声音像是在念经,又像是在吟唱,那里面的字飞出来,金光闪闪,在半空中盘绕不休,最后经书解体了,变成了道道金光。 时间不长,金光和金字变成了一个僧人的模样。 大概五六分钟后,光芒掩去,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和尚。 这和尚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比我们想象的要年轻。 他朝我们行了一礼,很和蔼的说道:“两位,把老和尚叫出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苍老,他的神态也像是一个老人。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地藏王菩萨的模样,可是现在看到他的时候,内心深处总觉得有点怪异。因为他看起来太普通了,就像是寺庙里面找出来的最普通的僧人。 这里是阴间啊,是地狱啊。地狱里面忽然出来了一个普通的僧人,这本身就够邪门了。 李长庚显然也有点怀疑,他问了一句:“你……是地藏王菩萨?” 僧人没有说话,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我们的棋盘就变成了一张桌子,桌子旁边还多了几把椅子。 这一手把我们都镇住了。 僧人微微一笑,说道:“请坐。” 我们坐下来,迫不及待的说道:“地藏王菩萨,你能不能杀了冥主,解救天下苍生?” 现在我们不再怀疑他的身份了,只求他能帮我们完成心愿。 地藏王叹了口气,看着我们说道:“杀冥主,这件事谈何容易啊。两位,你们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第三百二十章 冥主的来历 我有点惊喜的看着地藏王:“你知道他的来历?” 地藏王点了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我们都做出来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地藏王想了想,说道:“据说现在世上有一个谣言,说我地藏王佛法高深,本来可以成佛了。但是却发下宏愿,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们都使劲点了点头。 地藏王苦笑了一声,说道:“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高尚,那个所谓的宏愿,也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我们都有点愣了,没想到言之凿凿的一件事,居然是误会。 地藏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年佛祖怜惜世人,在阴间建立了阴曹地府,让死去的人可以投胎转世,重生为人。” “其中生前行善的,来生可以享福。生前作恶的,就要在地狱受苦。这样一来,地狱里面关押的全都是狡猾凶狠之辈。原本这倒也没什么,那些人在监狱里面受够了痛苦,就可以回到人间了。可是时间长了,还是出了一点问题。” “先是有一些鬼魂,受不住地狱里面的痛苦,最后死在了阴间。后来又有一些厉鬼,他们的怨气和戾气都留在了地狱。年深日久,这些怨气越来越多,最后居然产生了灵智。” 我们吃了一惊,李长庚说道:“难道说,冥主就是地狱里面的怨气化成的?” 地藏王点了点头:“这冥主的身上,聚集了无数的怨气,所以很强大,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因为只要是人,只要是有灵智的生命,就不可避免的有贪嗔痴重重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破绽,冥主就可以趁虚而入。所以有不少英雄都败在他的手下了。” “地狱里面的异动,很快就惊动了西天神佛,于是我被派到阴曹地府,调查这件事。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不小心中了冥主的奸计,只能暂时退让。” 我们都好奇的看着地藏王:“要成佛的人也有欲望吗?” 地藏王苦笑了一声,说道:“任何人都有松懈的时候。”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地狱不是冥主的老巢吗?你暂时退让,怎么让到这里来了?” 地藏王微微一笑,说道:“正因为冥主源自这里,所以他才百倍的痛恨这里。整个阴间都被冥主占满了,但是这个地方,恰恰是干净的。而且我来到这里之后,用火焰炙烤了很久,即使是冥主的魂魄也承受不住。” 我们点了点头:“原来这里的烈火是你烧起来的。” 李长庚问地藏王:“那你可以带我们出去吗?” 地藏王点了点头,他缓缓说道:“我已经在这里修行了几百年,每天念经打坐,心中应该已经了无挂碍了。只要心灵单纯,就不会被冥主伤到。我试试吧,但愿能把你们平安送出去。” 地藏王倒很痛快,说完之后,就抬脚向地狱外面走去。走了两步之后,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了似得,对我说道:“把油灯吹灭吧。现在用不着它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把油灯吹灭?” 地藏王嗯了一声:“这油灯,是我尚在人世的时候,在庙里念经的时候用的,我念了多少遍经书,这油灯就听了多少遍。所以它也有佛性。我来到地狱之后,就是用它烧起来了熊熊烈火。” 我挠了挠头,问道:“这油灯怎么吹?” 地藏王微微一笑,说道:“心灵单纯的人,很容易将它吹灭。” 我哦了一声,然后用力吹了一下油灯。油灯噗地一声,灭掉了。 我有点纳闷,刚才在地藏王庙的时候,怎么死活吹不灭它?那种感觉,就好像这油灯有灵智似得。吹不吹在你,灭不灭在它。 油灯灭了之后,这里的温度就迅速降下来了,我们跟着地藏王向外面走去。 在路上的时候,李长庚问地藏王:“这油灯,是不是已经产生了灵智?” 地藏王愣了一下,说道:“灵智?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长庚低声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女人。她全身被火焰包裹,我们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能听出来她是一个女人。” 地藏王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变。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得道高僧,气定神闲的模样了。几秒钟后,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油灯没有灵智,你们应该是记错了。” 随后,他就继续向前走去了。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淡然。 眨眼之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地狱外面。 这里静悄悄的,冥主不知道去哪了。我对地藏王小声说道:“咱们趁着冥主不在,赶快走吧。” 地藏王摇了摇头,说道:“冥主无处不在,咱们出来的消息,一定瞒不过他。”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长庚,然后目光落在了轮回的身上。 他盯着肉身看了一会,又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我在地狱里面呆了很多年,一直没有出现。因为我希望找一个心灵单纯的人,帮我打败冥主。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很难办到了。今天我遇见了你们两个。你们虽然不够单纯,但是也不错了,希望你们有这样的大气运。” 李长庚在旁边嘀咕了一声:“早知道你喜欢心灵单纯的,我就把铁牛带来啊。” 地藏王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冥主,你出来吧。” 这话一出口,周围响起来一阵大笑声。声音是从地面八方传来的,那种感觉,好像我们真的被冥主给包围了似得。 地藏王淡淡的说道:“我们之间,也该做一个了断了。” 冥主没有现身,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淡淡的说道:“数百年前,不是我的对手。数百年后,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老和尚,你心中有牵挂,就永远不可能挡住我。” 地藏王不答话,只是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开始默默地念经。有一道道金光从他身上发出来,将我们都罩在身后。 我们几个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轮回是为了念经帮忙。而我和李长庚纯粹是觉得站的太高有点危险。 冥主冷哼了一声,随后,我感觉阴间的黑气正在慢慢地向这里聚拢。他们正在不断地冲击着地藏王的金光。 开始的时候,那金光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墙,任凭冥主如何努力,它始终纹丝不动。 但是时间长了,金光开始慢慢地减弱了。而地藏王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李长庚说道:“菩萨,你累了吗?咱们现在有点危险了。” 我扭过头去,看了地藏王一眼,顿时吃了一惊,地藏王的整张脸都已经变成黑色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确实像冥主说的那样,地藏王心中还有牵挂,他挡不住冥主。 这时候,身后有人悄悄地拽了我一把,我扭头一看,是轮回的肉身。 我看到这具肉身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因为里面的魂魄不知道是谁的。不知道是敌是友,不知道是男是女。 我低声问:“怎么了?” 肉身微微一笑,笑容有些熟悉,她淡淡的说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眼看地藏王菩萨要撑不住了,咱们是不是……” 肉身摆了摆手,制住我的话,她主动说道:“我,才是真正的地藏王菩萨。” 我顿时吃了一惊。 肉身继续低声说道:“坐在你前面的地藏王,只是我的一缕残魂罢了。而藏在肉身里面的我,才是本体。”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地藏王的嘱托 我目瞪口呆的而看着地藏王,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这个信息。等我反应过来之后,就说到:“那你在这里干坐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帮忙?” 我们几个情况危急,所以我说话的时候有点不客气了。 好在地藏王是得道高僧,似乎也不大在乎这个。他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帮忙也没有用。” “冥主没有说错,我心中还有牵挂。正是这份牵挂,让我无法成佛。也是因为这份牵挂,让我不是冥主的对手。我之所以留着本体,是因为我过一会还要逃到地狱里面去,继续等待机会。” 看样子,地藏王已经确认了失败,开始想退路了。 我也在想退路,但是这条退路我并不喜欢,我可不愿意陪着他在地狱里面呆几百年。 地藏王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在退到阴间之前,我会送你们离开的,你们两个放心吧。” 我有些惊喜,不过随即又觉得现在不是高兴地时候,于是我假惺惺的说道:“那……你怎么办?” 地藏王说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帮我斩断尘缘,这样我的心再能圆润无痕,到时候我就可以杀死冥主了。” 我挠了挠头,问道:“我应该帮你做什么?提前说明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旁边的李长庚才是捉鬼大师。” 地藏王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普通人。” 看样子,他也觉得我的脸有问题,不过难得的是,他没有绕着这张脸继续说下去,这大概就是菩萨和凡人的区别吧。 地藏王说道:“我是经历了无数次转世轮回,无数次劫难,才超脱尘世,修行有成。我记得在上一世,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就是我的牵挂。”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地藏王,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地藏王看到了我的表情,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不八卦,也很坦荡。 他继续说道:“你们之前看到的火灵,其实是我的执念。你要帮我找到这个女人,然后帮助她,完成我未完成的事。等你做完之后,我会感知到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走出地狱,杀死冥主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她在哪?” 地藏王随手把油灯点燃了。在这一瞬间,我看到地狱里面又燃起来熊熊大火。 地藏王随手在油灯上面一抓,就有一缕火光被他抓起来了。 他低声说道:“你少了一盏本命灯火,所以总是被鬼欺负。我今天就帮你补上。等你有了真正的本命灯,再把它替换掉好了。这一缕火苗,不仅可以让你阳气充足,还可以帮你找到那个女人,等你回到人间自然就知道了。” 随后,火苗落在了我身上,钻到了我的身体里面。 我不觉得热,我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在冰天雪地里面走了一整夜,终于到了一间温室,泡在一池热水当中。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地藏王不再说话了,他眼观鼻,鼻观心,又变成了轮回肉身的样子。 与此同时,坐在我们前面的地藏王也停止了念经声。他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张脸黑的像是包拯。 看到他,我就想起来黑面神了。不过现在的地藏王,比黑面神更黑,也更狰狞。 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来一串狞笑声。我们知道,现在的地藏王,并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地藏王了。 果然,他朝我们幽幽的说道:“怎么样?现在地藏王都被我控制了。” 李长庚说道:“你是冥主?”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得意洋洋的说道:“不错,我是冥主。” 随后,冥主慢慢地扭过头来,看向我说道:“肉身,肉身啊。完美的肉身。我从天地中生出来,却不曾拥有一具肉身。你已经成熟了吗?我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他向我走过来,我想要逃跑,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很强大,我居然动弹不得。 完了,我今天恐怕得死在这里了。不仅要死,还要把肉身送给别人,想起来就憋屈。 这时候,坐在我们身后的肉身忽然动了。他快的像是一道闪电。一拳打在了冥主的胸口上。 冥主的身体晃了一晃,然后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连同地藏王的身体,四分五裂了。 我想起来阴差的第一计划。和我们现在何其相似?找一个人,让冥主的魂魄完全进入他的身体,然后再将这个人杀了,那样的话,冥主就会死掉。 现在我们阴差阳错的,居然弯成了? 我扭头看向肉身,肉身摇了摇头:“他没有死。他很谨慎,不会把魂魄完全钻进去的。” 这时候,半空中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没错,我不会把魂魄完全钻进去的。地藏王,刚才那个果然不是你的全部。” 肉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现在的冥主,已经没有余力杀你们了。走吧,我送你们回人间。” 李长庚问道:“咱们不趁他虚弱,赶快杀了他吗?” 肉身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如果这么容易杀死的话,我也不用留在地狱这么多年了。” 冥主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是啊,我是杀不死的。除非世上的人都修成了佛,每一个人的心都坚固无比。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知道冥主无法伤害我们,我们就不再关注他了。只把他的声音和威胁当做背景音乐好了。 肉身带着我们一路来到了阎罗殿,我们站在大殿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肉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进去吧。” 然后他扭头看了看轮回的魂魄:“你带他们进去。” 轮回答应了一声,就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阎罗殿很大,也很空旷。在很深的地方,有一张陈旧的几案。几案上面摆放着一个签筒,里面放着几道令牌,看起来有点像是人间的知府衙门。 在几案后面,还坐着阎罗王。现在的阎罗王露出来了自己的真面目,开来冥主刚才确实是元气大伤,连附着在阎罗王身上都做不到了。 轮回径直走到阎罗王身边,在签筒里面翻了翻,拿出来两名令牌,然后大声喝道:“送他们还阳。” 我和李长庚目瞪口呆的看着轮回,不知道她在搞什么把戏。 这时候,那令牌叮当两声,掉在地上。它们化作了两道白光,把我和李长庚包裹住了。 轮回说道:“你们想要回到人间,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从忘川河穿过去,但是我不保证穿过去之后你们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另一个办法,就是在这里。只有阎罗王,才有权力释放魂魄还阳。” 这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有点模糊了,我大声说道:“祭灵王还在人间等你,你不和我们一块回去吗?” 轮回说道:“我回不去,我必须留在这里。你们走吧,完成地藏王交代给你们的事。等杀了冥主,我就回人间和亲人团圆。” 随后,我觉得有一阵漩涡将我包裹住了。我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嗡的一声。我落在了地上。 我想要睁开眼,但是眼睛疲惫的要命。我想要动弹一下身体,但是身体好像被困住了,动都动不得。 我喘了几口气,闭着眼睛喊:“李大师,你在吗?” 周围没有人回答我。 我又喊:“李长庚,你还活着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我。 我勉强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周围的景象,然后我就愣住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转世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回到了人间。凭我的感知来说,这里有阴有阳,应该是人间了。但是我看到的景象,似乎又不太像。 我看到天地合在一块,它们是相连的。我看到一切都朦朦胧胧,混沌不堪。我看到这里没有任何生灵,除了我以外。 我就躺在天地之间,孤零零的,不知所措。 我想起来了盘古开天辟地。这……好像是开天辟地之初的景象啊。 我有点害怕,担心轮回搞错了,一不小心,把我送到了开天辟地之初。那我可实在太惨了,还不如被人关在地狱里面呢。 我大声叫喊了一会,确定这天地之间确实没有人。我安静下来了,闭着眼睛想办法。 后来,我觉得这里很憋屈,这方天地也太狭窄了。罢了,罢了,时势造英雄,我就学一把盘古,再开天辟地一次吧。 只不过,我没有摸到传说中的巨斧。没有斧头,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我用脚踢,用拳头砸。因为我的身体很大,所以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得着天地。我感觉到了,世界正在摇晃。 忽然间,咔嚓一声脆响。天地裂开了。 我心中一喜:我得再加把劲。按照传说,天地分开之后,清而轻者,会上升为天,浊而重者,会下沉为地。 我一边想着,一边挥出去了一拳,然后把天打碎了。 我懵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我努力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方形的世界。这世界当中,有无数的怪物,它们身上披着黄色的毛发,有些通红的脚掌,还有尖锐锋利的巨喙……嗯?这些怪物怎么有点像是小鸡? 很快,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喂,是不是小风啊?” 我扭头一看,身后站着一只鸡,哪怕变成一只鸡了,脸上还带着贱笑。 我试探着问:“李长庚?” 对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的说道:“对啊,是我。那个轮回太不靠谱了,直接让我们投胎了。现在咱们俩变成公鸡了。他娘的,想我李大师一辈子行善积德,活人无数。居然投胎成了鸡?这不是太讽刺了吗?” 我说道:“是不是因为咱们之前选过畜生道?” 李长庚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对啊。鸡不是家禽类吗?” 我不说话了,都这时候了,我懒得和李长庚掰扯生物学。 李长庚说道:“小风,咱们俩得死。而且死的越快越好。死得快了,咱们才能作为人的魂魄,回到肉身当中。不然耽搁的时间久了,魂魄也变成鸡了,那就不好办了。” 我好奇的问:“那会怎么样?” 李长庚说道:“那样的话,哪怕我们回到了肉身当中。也会保留一些鸡的习俗。你想想吧,咱们俩早上起床,不想吃早饭,却想去菜地里抓虫子,这得有多悲惨?”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忽然,我们面前的一扇门被打开了,有一只手伸进来,将我们全都抓了出去。 我和李长庚很快被筛选出来了。和我们站在一块的,都是公鸡,母鸡们被带走了。 李长庚惊奇的说:“这还分男女宿舍吗?” 我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 然后我们被送上了传送带。 李长庚问我:“小风,这是让咱们去哪?” 我说道:“你不是想死吗?再过十秒钟,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李长庚说道:“这么快?我还没想好死法呢。” 我说道:“当然快了,对于孵化场来说,我们就是下脚料。当然要及时处理掉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传送带的尽头,然后掉了下去。 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磨,正在飞速的旋转着,我们掉在上面了。它像是一个大漩涡,比阴间的漩涡更令人头晕。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先是被压扁了,然后又被甩开了,最后变成了粉末状,混到了鸡饲料里面…… 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的意识只够保存这么长时间。 我又变成了魂魄,站在孵化场外面。李长庚站在我身边,正在仔仔细细的检查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一点鸡的特征之后,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不要缅怀你的上一世了,咱们走吧。去孤马镇。” 我们是魂魄,魂魄可以御风而行,幸好现在是晚上,所以借着风,我们一路顺利的到了城隍庙外面。 我们两个直接推门进去。没有看到阴差,也没有看到我们的肉身。 我们很纳闷的在庙里转了一圈。李长庚说道:“咱们的肉身怎么不见了?被阴差带走了?” 我走到几案跟前,朝后面的城隍说道:“城隍爷,我们的肉身呢?” 城隍纹丝不动。 李长庚说道:“看影子。” 我抬头一看,发现城隍背后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城隍的塑像纹丝不动,但是他的影子却晃动的厉害。 他低着头,正在一张一张的数钱…… 我有些无奈的说道:“要钱?你真不怕阴差找你算账啊?” 李长庚说道:“算啦,要钱是好事,至少收了钱给咱们办事,怕就怕连钱都不收的。” 我对李长庚说:“你有钱吗?拿几张烧给他。” 李长庚说:“我没有,谁没事在身上揣着纸钱?不嫌晦气吗?” 我纳闷的说道:“你以前做活人的时候,不是经常在身上揣两张吗?” 李长庚说:“你也知道是做活人的时候啊。现在肉身没有了,我的钱当然也没了。” 我摇了摇头,走出城隍庙,决定在附近找两张钱。 这样找来找去,我找到了一片坟地。坟地里面总是有纸钱的。 我来到一座坟头跟前,客客气气的说道:“兄弟,借你几张纸钱,来日双倍奉还。” 随后,我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好的,咱们是朋友,你不用客气。” 我吓得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墓碑上面有一张黑白照片。这个鬼我认识,我已经向他借过好几次了。 看来真要和鬼做梦有了啊。 我和李长庚老老实实地烧了纸钱,随后城隍才现身了。他告诉我们,我们的肉身被李弦月取走了。应该在旧城医院里面。 我和李长庚只好马不停蹄的又赶到了旧城。 旧城只有一家医院,倒不难找。我们直奔太平间,一阵阴风吹过,把白布单吹落在地,将里面的尸体看了一个遍,没有我们俩的。 我们又把冰柜拉出来,将冷冻着的尸体浏览了一遍,还是没有我们俩的。 李长庚大摇其头,一边向外面走一边嘀咕:“不应该啊,难道城隍还骗人。” 我说道:“这家伙越来越坏了,收钱就算了,还给我们假消息。” 我们俩走到太平间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他的嘴里面还在小声嘟囔着:“闹鬼了,闹鬼了,闹鬼了……” 我纳闷的说:“哪有鬼?” 一回头,看到了被我们翻得乱糟糟的,一片狼藉的太平间。我又和李长庚互相看了看,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我们本来要离开医院了,忽然看到了山妖。她正在上楼,我们马上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她进了一间病房。 我和李长庚的尸体,竟然躺在病房里面。 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坐在护士站和几个小护士侃大山。他手捧保温杯,捋了捋有些稀疏的头发,摇头晃脑的说道:“那两个人,明明已经死了。那个女老板,偏偏给他们戴上呼吸机,用机器维持着他们的身体。哎,怎么说呢?有钱就是好啊,可劲造。”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还阳 我对李长庚说:“这李弦月功利心是重了一点,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啊。以前咱们哪有这个待遇?” 李长庚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没错。没错。以前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在尸体旁边点上几盏油灯就完了。有时候还魂回来,尸体僵硬不堪,要整夜整夜的在院子里跳,活动开了才能变成正常人。” 我惊讶的说道:“那不就是僵尸吗?” 李长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啊。不然你以为民间传说的那些僵尸是从哪来的呢?” “我见过一位前辈,就是还魂回来的晚了。一辈子手脚都不灵便,走路一瘸一拐的。经常在白天遇见流氓,欺负他身体不好,故意撞一下推一把的,让前辈摔个跟头。这前辈也是个有仇必报的,干脆晚上还魂,用魂魄去报仇,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我哈哈大笑,和李长庚进了病房,回到了肉身当中。 我们的肉身显然保存的很好,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好像不是在阴间转了一圈,倒像是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 我们俩把身上的设备都拔下来了,推开病房的门走出来。 外面那个医生还在侃大山,不过话题已经从我们俩身上过渡到他自己身上了。他先是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名表,又展示了一下领带。具体是什么牌子我也不认识,我们穷山沟来的,也不认得这些。 总之看他的样子,应该价值不菲。医生就叹了口气,对最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说:”等你百八十岁,到了那一步,我可舍不得把你埋了。我也得给你上一套呼吸机。你不用担心,我也有钱。” 那护士满脸通红,腻声说:“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一脸皱纹。丑死了,还是埋了算了。” 医生连连摆手:“不丑,不丑。你这样的美女,到了八十岁也是美女。” 这医生说这,就去抓护士的手。旁边几个小护士都起哄。 我看那医生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不由得替护士惋惜。 李长庚拿胳膊肘捅了捅我,说道:“小风,不去英雄救美吗?” 我说道:“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可救的?我可没有名表。” 李长庚说:“没事,没有表不要紧,我珍藏了一口钟,回头送个你。” 我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滚吧,老子才不用你送钟。” 我们俩一路聊着天下楼了,迎面正好看见山妖。 山妖眼睛瞪得老大,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惊喜的说道:“你们俩没死?” 李长庚叹了口气,不满的说:“小风,你看见没有?咱们这些朋友,根本就没指望着咱们能活过来。” 山妖已经充分了解李长庚的作风了,所以根本没有理他,而是问我:“事情办成了吗?” 我想了想,说道:“没办成,不过有进展。对了,有吃的吗?我饿坏了。” 山妖说:“有,我刚才下楼买的,你们俩吃吧。” 我看着她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有几个包子。 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李长庚忽然幽幽的问道:“山妖,你刚才去厕所干嘛了?” 山妖有些不高兴:“去厕所能干什么?” 李长庚又问:“那你的包子放哪了?” 山妖还没回答,我全吐出来了…… 看样子山妖还是没有明白人类的规矩啊。我们饿着肚子走出医院。在路上的时候,山妖说大家都在旧城包哥那里等我们呢。每天派一个人来医院看着我们俩,今天轮到山妖了。 等我们快要走到包子铺的时候,李长庚忽然说:“我怎么觉得脸有点疼?都有点肿了。” 山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从城隍庙把你带到医院,路上磕磕碰碰的,可能撞到了吧。” 李长庚摸了摸脸,疑惑的说:“我怎么感觉有人打我来着?” 我幸灾乐祸的说:“李大师,你挺有自知之明啊,要是换成我,看见你只剩下一具肉身,没有反抗能力,说不定也得打两下出气。” 李长庚说:“小风,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啊。” 很快,我们到了包子铺,李长庚选了个位子坐下,高声叫道:“老板,先来两屉素的,再来两屉揉的。” 包子上来了,李长庚咬了一口,然后哀嚎一声,捂着嘴痛苦的说:“山妖,你说实话,我这真是撞得吗?现在都碰不得了,疼死了。” 山妖说:“真是撞得,你相信我。” 李长庚嘀咕了一声,用半张嘴小心翼翼的吃包子。 我看了会热闹,伸手也要拿包子,但是被李长庚拦住了。 我纳闷的看着李长庚,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小风,你忘记咱们打的赌了吗?以后吃饭的时候,我等我吃完了你才能吃。” 我无奈的说:“李大师,你不用这么无聊吧?行行行,你先吃。” 李长庚很不客气的开始吃,他吃的很慢,我等了半小时,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我趴在桌子上,心想:我可能是第一个从阴间历尽千辛万苦还阳,然后又被饿死的。 然后我就睡着了,也有可能是饿晕过去了。 好容易山妖把我叫醒了,说道:“小风,你吃点东西吧。” 我睁开眼睛,看见山妖手里拿着一个包子,我一把抢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了。等我拿第二个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 妈的,李长庚这是吃了多久? 我第二个包子只咬了一口,就被一只手夺走了。 我扭头一看,是李长庚。我气得牙根痒痒:“你干什么?” 李长庚说:“我要吃晚饭了,小风,我吃完了你才能吃呢。” 我没说话,肚子叫了一声。 这一等,又是两三个小时。好容易等李长庚吃完了,我把笼屉掀开,一手一个包子,使劲塞进了肚子里面。 我可不敢耽搁了,万一李长庚再要吃夜宵,那我非得饿死不可,我现在看出来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整我一下他心里不舒坦。 两个包子根本不足以让我吃饱,我正要再去拿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将我包裹住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卷走了。飘飘荡荡,到了半空中,然后又重重的摔落在地。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旧城外的荒地中,这里距离包子铺至少有三里地。李长庚站在我身边,比我还要狼狈,他刚才肯定摔到头了,一张脸伤上加伤,肿的更厉害了。 在我们身前,站着阴差。 阴差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她冷冷的问道:“你们没有完成任务?” 看样子,冥主是死是活,她还是可以感应到的。 我还没有说话,阴差就盯着李长庚,双目如电,问道:“为什么没有完成任务?” 我心中耸然一惊,知道这话有另一层含义:“为什么颜风还活着。”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说道:“因为冥主很狡猾。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 我担心他被阴差一掌拍死,连忙抢着说道:“但是我们第二个任务完成的不错,我们找到地藏王了。” “哦?”阴差果然来了兴趣,问道:“地藏王在哪?” 我说道:“在地狱里面。” 随后,我把见到地藏王的一系列经过都说了一遍,又把地藏王交代我们的事告诉阴差了。 阴差听了之后,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那你们就努力完成地藏王交给你们的事情吧。” 我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去找那个女人的话,比较方便。” 阴差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的目标太明显了,冥主察觉到的话,那个女人反而有危险。既然地藏王把任务交给你了,那就由你来完成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饿 阴差走了,我和李长庚松了口气,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向旧城走去。 路上的时候,李长庚捂着脸一个劲的喊疼,而我捂着肚子,一个劲的喊饿。 好容易回到包子铺,李长庚说他也饿了,要吃两个包子,把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山妖很纳闷的看着我:“小风,你为什么一定要吃包子?你去别人家吃不就行了吗?” 我愣了一会,一拍脑门,叫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我从包子店跑出来,举目一望,发现街上的店铺都关着门,这也正常,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我向前走了两步,总算看到有一家店开着门。这不是饭店,我也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不过既然是做生意的,有钱肯定要赚的吧? 我走进去,老板是个女的,身上喷着香水,有点呛人。 我说:“老板,有没有吃的?给我来点。”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笑眯眯的说道:“小伙,你还是个斯文人啊,说话都挺雅的。”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那有吗?别管什么了,对付一口就行。” 老板娘说:“你还挺急啊。” 我说:“急,能不急吗?我一天都没吃了。” 老板娘笑了,说:“一天没吃就急成这样?你也挺厉害的。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辣的?” 我说道:“当然是甜的啊。不过辣的来点也行。” 老板娘说:“行行行,我懂。现在的年轻人啊,吃着盆里的,看着锅里的,没够。” 她给了我一串钥匙,说道:“去吧,二楼,三号房。你等一会,吃的马上就送到。” 我拿了钥匙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家旅馆。看来要吃饭,得先住店。 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就是花钱吗?反正李弦月是我的赞助商,那就花呗。 我一边向上走,一边对老板娘说:“你快点啊,我都饿疯了。” 老板娘说:“行行行,别催了,我得准备准备啊。” 我上了二楼,进了三号房,坐在椅子上喘气。 又饿又累啊,我连站都站不稳了。旁边桌子上放着一盘瓜子,一盘花生,不管了,先拿这个对付两口吧。 我正吃得起劲,门开了。 我快哭了:“怎么才来啊,快过来。” 那人把灯打开了,然后我就愣住了。对方长得挺成熟,看面相有二十了。不过穿着校服,梳着马尾,背着书包。 她两手空空,也没有端吃的。 我纳闷的看着她。那女生把书包放下来,拉开拉链往外边掏。我使劲抻着脖子往那里边看,满以为有面包之类的,但是女生掏出来的只有铅笔盒,数学课本,还有算草纸。 她把课本摊开,指着一道题说:“我是校花,但是学习成绩不好,你教教我这道题怎么做好不好?” 我仔细看了看,是高二数学,一个椭圆,上面有三个点,分别为a,b…… 我看了两眼,忽然反应过来了。老子是来吃饭的,想数学题看什么? 我对女生说:“你是不是走错了?我是来吃东西的。” 女生双手托腮,朝我眨了眨眼,腻声说:“这么快就想吃啦?我的嘴巴可是甜的哦。” 我打了个哆嗦,正要说话,房门就被撞开了,一个女巡捕走进来,一手提着手铐,另一手提着警棍,说道:“扫黄,你被抓了。” 随后,不由分说,把我给拷上了。 我双手背在身后,让人压在桌子上,瓜子皮蹭了一脸。我哀嚎道:“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就是来吃东西的。” 那女巡捕却没有把我带走,反而伏下来,趴在我背上,在我耳边说:“我你都敢吃?我可是辣的很呢。”然后她舔了舔我的耳朵。 我大吼一声,把她掀翻在地。自己也一趔趄,倒在床上。怒道:“鸡?” 两个女人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怎么这么难听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来吃东西的,不是来找乐子的,给我上吃的,我要吃饭。” 那个校花不乐意了:“你不够一个钟,那也得按一个钟算。” 我无奈的点头:“行行行,就按一个钟。你有吃的没?给我来点?” 那个辣的说:“我还有两袋泡面,你要吗?” 我点头如捣蒜:“要,快拿来。” 校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时不时的和人语音。内容居然和我有关,说什么今天来了个棒槌,点了人却要吃饭,把窑子当饭馆了,真是神经病。 要不是肚子太饿的话,我早教训她了。 片刻之后,辣的上来的,一手抱着泡面,一手提着暖壶。我道了一声谢,把面泡上了。女警又从兜里掏出一根香肠,两个卤蛋来塞到我手里。 她在我耳边小声说:“一根肠,两个蛋哦。”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狼吞虎咽的吃饭,吃了两袋泡面,终于饱了。不仅饱了,还撑了。 校花看时间到了,把书本收了一下,背着书包走了。 女警却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吃完,然后笑眯眯的问我:“吃饱了吧?有力气了吧?要不要加个钟?你加个钟,刚才那顿饭就算我送你了。” 我摇了摇头,下楼了。 老板娘正在下面等着我,说道:“一人一百,一共二百。” 女警说道:“还有两袋泡面,两个卤蛋,一根香肠。” 我摸了摸兜,一毛钱都没有。 老板娘阅人无数,一看我这脸色就火了:“来这里占便宜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女警不由分说,直接拿手铐给我拷在暖气管子上了。在我挣扎的时候,老板娘已经出去叫人了。 时间不长,街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妈的,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条街上闹事?不知道我包哥罩着的吗?” 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带着二三十个大汉走进来了。领头的正是包子铺的老板,包哥。 他看到我之后,顿时愣住了。干笑了一声:“兄弟,怎么是你啊。” 我苦着脸解释说:“我什么都没干,就是饿。” 包哥说:“我懂,我懂。我也年轻过,那时候娶了媳妇了,但是总想在外边尝尝鲜。” 然后他转身给了老板娘一个大嘴巴:“我这兄弟可是大学生,和天上的神仙都有交情,在你们这过一夜,算是给姑娘开了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哪两个伺候的他?” 女警和校花战战兢兢地举手了。 包哥指着他们俩说:“从明天开始,你们俩涨价。一个钟二百。” 我被放了,脑子里还是迷糊的。这包哥的逻辑,怎么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包哥搂着我的肩膀,亲昵的带我出来了。 然后我看到街上有很多熟人。有李长庚,有李弦月,有山妖,有黑面神,有祭灵王……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三狗也凑上来了,说道:“风哥,想不到咱们是同道中人啊。你牛逼啊,一次俩。吃饱了没?” 我打了个饱嗝:“有点撑。” 我回到包子铺了,任凭我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我只是吃了两袋泡面而已。 看来老话说的没错,鬼这种东西,太晦气,沾不得。我去了一趟阴间,回来就开始倒霉了,倒霉透顶。 第二天一早,我们上路了,回孤马镇。 从阴间走了一遭,再回到人间,再回到熟悉的家乡,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我走到纸扎店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进去了。 樊姨正在算账,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忽然跳起来,抓起旁边的一把笤帚,骂道:“你个死剁头的,真是长能耐了啊?还学会找那些个脏女人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冥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在旧城干的事,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孤马镇。 现在可好,我已经不敢出门了。 我藏在家里边,整天和祭灵王谈论轮回的事。祭灵王把我们去阴间的经过问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多问一遍,他就能见到自己女儿了似得。 过了一星期,我感觉事情已经平息了,于是就试探着到街上走了走,结果发现人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这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大伙还没有忘记这件事。其二是我心虚,所以看谁都不对劲。 后来我打定了主意,先在晚上出来,然后再白天出来,凡是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嘛。 这天傍晚,我等李长庚吃完了东西,然后才吃了点剩饭。眼看着天色已晚,街上虽然有三两个行人,但是稀稀落落的,就算我走出去,估计也没人能认出我来。于是我出门了。 谁知道我刚刚走到门外,就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颜风?” 我心想:“难道我身上贴了条了?这么黑灯瞎火的都能把我认出来?” 我回头一看,顿时苦笑不已。我身后那一位是鬼朋友。 鬼朋友拍着我的肩膀说:“朋友,你不仗义啊,借了我的纸钱,说好了借一还二,我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你回去,我只好亲自过来了,你怎么还躲在纸扎店不出来了呢?” 我苦着脸说:“不就是纸钱吗?我还你就好了。” 我数了几张纸钱,递给鬼朋友。鬼朋友清点无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你放宽心。这事不丢人,又不是让人戴了绿帽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年轻人,龙精虎猛,厉害啊。” 鬼朋友走了,我觉得晚上也不安全了。 我想回家,但是有人在我身后叫了一声:“颜风?” 我回过头来,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挠了挠头,心想:“这又是谁在跟我开玩笑?” 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地上放着一张喜帖。送喜帖送到纸扎店来了,这挺好玩的。 我把喜帖捡起来,打开看了看,里面写着一个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吉祥话。但是没有新郎新娘的名字,也没有结婚日期。 我随手把喜帖扔了,然后进了纸扎店。 李长庚早就睡了,我坐在椅子上发呆。白天睡够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开始思考我身上的那团火焰,按照地藏王的说法,这团火会帮我找到和他有瓜葛的女人。 可是我回到人间之后,这火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我甚至无法感知到身体里面有这么一个东西。 李长庚和黑面神几个也用尽了办法,始终不能把火焰取出来。我有点着急了,地藏王的牵挂不斩断的话,就无法收服冥主,到时候我们都很危险…… 我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婚乐。 我走到门外看了看,街上安安静静的,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我有点纳闷的回过头来,然后就吓得头皮发麻。 纸扎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大宅子。 宅子的式样很古老,青砖绿瓦,黑色的大门。木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红喜字。院子里面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块红色的木牌,写着天地神位。 周围没有一个人,安静极了。 我知道事情不对劲,我八成是见鬼了。我先把五帝钱拿出来,攥在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但是我跑了一会,发现不对劲了。这条街变得很长,长到没有尽头。而我无论怎么跑,百步之后,都会看到这样的一间宅子。 我知道,这是鬼打墙。 对付鬼打墙,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坐在路边,等到天亮之后,鬼打墙自己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那只鬼只是想戏弄活人罢了,而不是要害人。 我站在路边思考了一会,感觉我今天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我八成是闯到了一场冥婚当中。 冥婚在活人看来,是两个尸体成亲,吹吹打打一番,然后合葬在一块就结束了。但是在鬼魂看来,和正常的成亲没有什么区别。两只鬼在阴间,也有可能举行一场婚礼。 难道说,我要见证一场阴间的婚礼不成? 想到这里,我渐渐放松下来了。这里的鬼打墙,应该只是为了防止活人来捣乱吧?只要婚礼结束,鬼打墙应该也就结束了。 于是我站在路边,安安静静的等着。 不过我也不是单纯的等待,我一手握着五帝钱,另一手握着刀。谨慎的看着街边。 很快,那婚乐声越来越清晰了,它由远及近,向这边来了。 时间不长,我能看到那一队人了。 领头的是两个小鬼,他们身上穿着红袍,手里面却提着白纸灯笼。紧随其后的是四个轿夫,他们抬着的却是一口棺材。棺材后面又是四个轿夫,他们肩上的则是轿子了。 看样子这确实是一场冥婚啊。 很快,棺材和轿子都到了宅子门口。有两个人把棺材打开了,从里面拽出来一具尸体。 尸体脸上还贴着冥纸,所以我看不到他的模样。 又有两个人把轿子里的女鬼搀扶出来了,女鬼脸上盖着盖头,我也看不到她的模样。 这一尸一鬼被送到了院子里面,对着神位开始拜天地。 一切都和人间很像,但是又要比人间安静一点。 他们两个跪下去了,正要拜神。忽然有一个媒婆打扮的女鬼说道:“不行,不行。要么是两具尸体,要么是两只鬼,怎么能一尸一鬼呢?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个男鬼说道:“这小子的魂魄找不到了。咱们先凑合着把婚事办了吧。等回头把魂魄找到了,再圆房不就行了?” 媒婆很固执,说道:“不行,不行。没有这样的道理。咱们是要拜神的,拿着这个怎么拜神?” 这一男一女越争执越激烈,最后居然吵起来了。 最后他们两个达成了妥协。媒婆说:“算了,算了。我也不要求这小子的魂魄了,你们随便找个男鬼,替他拜一下好了。” 男鬼站起来,摩拳擦掌,说道:“好好好,那就由我代劳吧。” 群鬼起哄说:“你脸上的褶子有几百道了,还要娶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要不要脸了?” 男鬼摊了摊手,说道:“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时候。群鬼忽然说道:“外面不是有个还说得过去的吗?” 我一听这话,心中暗叫不好。然而这时候,鬼魂们已经扭过头来了,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他们的微笑似乎没有恶意,但是这么多鬼对着我笑,我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媒婆从宅子里走出来了,笑着说道:“小伙子,你别紧张。我们今天办喜事,就是图个吉利,你帮帮我们好不好?大家和气生财。” 我把快刀藏到了衣袖里面,心想:这些鬼魂也挺无辜的,要是我大开杀戒,那有点不应该了。 于是我问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媒婆说道:“你就陪着这新娘子磕三个头就行了。完了就没你的事了,咱们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一番,行不行。” 我说道:“你们早点把鬼打墙扯了就行。” 媒婆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我被人扶着来到了新娘子身边,那棺材里的尸体,则被搀扶到旁边去了。 媒婆高声叫道:一拜天。 我们拜天。 媒婆又叫:二拜地。 我们拜地。 媒婆叫:三对拜。 我正要转身对拜。忽然一阵风吹来,将尸体的黄纸吹起来了。 我猛然发现,这尸体,好像是我自己。 第三百二十六章 崔露慈 见鬼这么多次,我已经算是久病成良医了,在这一刹那,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局。什么找不到魂魄,什么临时拉一个人来拜天地,全都是假的。他们根本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我想也没想,挣扎着就要逃跑。 谁知道旁边搀扶着我的那两个人并不仅仅是搀着我而已,他们见我要逃走,顿时伸出两只手来,紧紧的攥住了我的胳膊,我顿时就动弹不得了。 我大吼了一声,把这两只小鬼掀翻在地,然后疯狂的向外面逃去。 这时候,媒婆,轿夫,全都冲了上来。 我恨恨的骂了一声:“以前我没有本命灯火,你们欺负我也就算了,现在我的本命灯已经回来了,你们还想缠着我?是不是太伤人了?” 我直接把刀拔出来,大声叫道:“谁敢过来?我直接让他魂飞魄散。” 那些媒婆和轿夫被我镇住了,全都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我趁着这个机会,飞快的逃出门去了,但是到处去并没有用,因为外面有鬼打墙,我还是不能回家。 我奔跑了一阵,选了一个距离宅子最远的地方,然后死死地盯着那里。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追上来。只有一阵微风吹过,让门口的两盏灯笼晃来晃去。 我焦急的等待着,在心里嘟囔:“为什么还不天亮?” 忽然,我闻到了一股异香,这香味像是楠木,很浓郁。我闻了一下,就觉得全身都被香味包裹了。 我心里一紧,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了。 最近樊姨扩大经营范围,不仅卖纸钱,还要卖骨灰盒,并且充分照顾了山民的丧葬习惯,进了一大批棺材。 这些棺材有的价钱比较平民,当然材料也就一般了。不过其中也有一口名贵的,据说是楠木打造,售价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这样的棺材一般老百姓是用不起的,没那么大福气,用了反而灵魂不安。纵观全镇,也就只有镇长才配用这样的棺材。 老百姓虽然用不起,但是躺在里面过过瘾还是可以的。经常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躺进棺材里面,体验一把。我作为纸扎店的伙计。就得负责把他们拽出来。 一来二去,我和这口楠木棺材熟悉的很,它的香味我也很清楚。 现在我闻到的这股异香,怎么闻怎么像是棺材发出来的。 我紧张的四处张望,忽然发现,刚才的新娘子站在我身后。 她身上就散发着楠木的香味。很显然,她曾经长时间的躺在这样的棺材里面,以至于香味沾染到了身上。 我向后退了一步,新娘子的身子轻飘飘的跟了上来。 她的声音幽幽的,从盖头下面发出来:“咱们两个既然已经拜了天地了,那就是夫妻了。夫妻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干嘛要把刀子?” 我咬着牙,一言不发。 新娘子笑了,她笑嘻嘻的说:“怎么?现在怎么变成哑巴了。” 我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好一会我才咬着牙说道:“我叔爷,怎么样了?” 没错,对面的这个新娘子,就是祭灵庙里的那一位。我记得她的声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不到,才过了短短几个月,她就找上门来了。 果然,对面的新娘子沉默了一会,就伸手把盖头扯下来了。她盯着我,幽幽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崔露慈。”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要找到症结所在,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我对崔露慈说道:“你的丈夫不是我,应该是祭灵王才对。你是不是找不到他了?我可以帮你找……” 崔露慈冷笑了一声:“你帮我找?你真的以为,他是我的丈夫?他只是在利用我罢了,利用我的肚皮。” 我心想:“这崔露慈倒是活的挺明白啊。”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祭灵王干的事,确实不太地道。不过,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一直缠着我呢?” 崔露慈淡淡的说:“很简单,当年把我关到棺材里的,就有姓颜的。父债子偿,你该还债了。” 我挠了挠头,没想到崔露慈的逻辑倒是挺严谨啊,我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差点打算从了她算了。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尤其是想了想,如果李长庚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最后我打定了主意:有道理的时候,我们当然要据理力争,没有道理的时候,就耍无赖好了。什么仁义礼智信,加在一块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啊。 想到这里,我就握紧了手中的刀,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总之我之前不认识你,你要是再缠着我,我就一刀杀了你。” 她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说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普通人,一个鬼字就能把你吓得屁滚尿流,想不到这一次,你已经有这样的胆色了,也算我没有看错人。” 我愣了,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看错人? 很快我就明白了,这崔露慈八成还真是在用选夫婿的眼光在看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这里的鬼打墙,你撤掉不撤掉?” 崔露慈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我知道,我既然装了恶人,那就一定要装到底。不然的话露了怯更丢人。于是我硬着头皮,提着刀向崔露慈冲过去了。 崔露慈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身体消失在夜色中了。与此同时,周围的世界恍惚了一下,我发现我又站在孤马镇了。 鬼打墙消失了。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啊,早知道的话,我那一刀早就捅出去了。” 这时候,我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很想救你叔爷吗?那你就来找我吧,我们俩好好聊聊。记住,我只要你一个人来。” 我猛地回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大声叫道:“我去什么地方找你?” 没有人回答我,崔露慈似乎已经走了。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纸扎店。对李长庚说:“李大师,我有麻烦了,半年都不到,崔露慈就找上门来了。你上次做的那个什么假墓,好像不管用啊,没有把她给骗过去。” 李长庚没有理我,还在呼呼大睡。 我走到李长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李大师,你别睡了,我有难了。” 话音未落,我看到李大师身边的罗盘剧烈的转动起来了。我有点惊慌的盯着它。而李长庚猛地跳起来,叫道:“何方冤鬼,敢在我面前闹事。” 他在屋子里面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 我有点无奈的说道:“李大师,你抓不到鬼就抓不到吧,我也不笑话你,你不用拿我凑数吧?” 李长庚上下打量着我,说道:“小风,人贵有自知之明啊,这一点你就做的不好。” 我有点不快的说道:“李大师,你又阴阳怪气的说什么?” 李长庚说道:“你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我呸了一声:“你咒谁呢?我说的好好地……” 话音未落,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并没有沾地。而且我的身子有点轻,一阵风吹来,我就会微微摇晃。 我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长庚。李长庚一脸同情的点了点头:“小风啊,你已经死了。” 我使劲摇头:“不不不,我还活着。一定是那只鬼在害我。” 第三百二十七章 肉身丢了 李长庚把罗盘放下,对我说道:“小风,这里哪有鬼?你就是那唯一的鬼。别骗自己了,认清现实吧。来来来,你报一下自己的生卒年月,我给你选一个风水宝地。” 我气急败坏的说道:“李大师,我还没死呢,你能不能看清楚了再说话?”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伸手在我头顶上摸了摸,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嗯,本命灯火还在。看来你确实还没有死。不过,既然你没死,你的肉身去哪了?” 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有点茫然的说:“我哪知道?” 很快,我确认了一个事实,我的肉身丢了。 联想起我在鬼打墙当中看到的景象,我有了一个结论:我的肉身被崔露慈带走了。 事不宜迟,李长庚拿出罗盘来,说要帮我找肉身。我们两个按照罗盘所指的方向,一路追过去。 这一夜我们跑得很快,但是对方也很快。时间不久,天就要亮了,罗盘也彻底失去了效果。 李长庚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距离太远了,罗盘没有用了。” 我使劲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长庚从身上拿出来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让我揣在怀里,对我说道:“这石头能聚拢阴气,可以让你抵御白天的阳气,换而言之,你在白天不用躲起来了。” 我把石头揣起来,纳闷的说道:“李大师,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东西?”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走吧,咱们回去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帮你找肉身。” 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这条路是通往困马营的,我很怀疑崔露慈带着我的棺材进了困马营。 我们两个回到纸扎店之后,看见樊姨正在发脾气。她站在台阶上,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叫骂:“连棺材都偷,就那么急着死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尖嘴猴腮的,也配睡楠木的?” 行人都低着头,急匆匆走过去,谁也不敢搭腔,谁也不敢停留。 姨夫在旁边小声说:“好了,好了,不要动了胎气,别生气了。” 樊姨不依不饶的说道:“我怎么能不生气?那可是楠木棺材,值好几万呢,就这么丢了?” 我扭头一看,果然少了一口楠木棺材。 我心中一动,对李长庚说:“昨天晚上,我曾经闻到过一股浓浓的楠木味,你说崔露慈是不是把我的肉身装进棺材里运走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很有可能。” 我们两个到了纸扎店,一进门我就把自己的魂魄隐藏起来了。我可不想让樊姨看见我,现在她正在气头上,没准会找我的茬。 樊姨瞟了李长庚一眼,摆出来一幅“我都懒得和你生气”的表情来。 她对李长庚说道:“小风呢?死哪去了?”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死了。” 我有点无奈:“这李大师可真是直言不讳啊。” 谁知道樊姨根本不信,还以为李大师在随口敷衍她。于是她只是嘟囔了一句:“死剁头的,出门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了。” 我对李长庚说:“李大师,咱们不抓紧时间去找肉身吗?” 李大师摆了摆手,说道:“不着急,不着急,我先把早饭吃了,我有点饿。” 我心急如焚,说道:“你可快点吧。” 李长庚劝我说:“你别着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又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吗?” 我苦着脸坐在旁边不说话了,免得引得他谈兴大发,那这顿饭就再也吃不完了。 李长庚开始吃了,他的嘴还没有好利索,速度慢到了极点,我只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在这期间,樊姨向李长庚要了电话,报了警。说丢了一口棺材。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说道:“哪有这样的傻逼,金不偷,银不偷,偏偏去偷一口棺材。” 樊姨说:“我的棺材确实丢了,你们给我找找。” 那边就开始打官腔:“哎呦,你不知道啊,咱们旧城县,警力严重不足啊,上星期有一个入室抢劫的案子还没有破呢。上个月有个交通肇事的还没有捉拿归案呢。去年有个污蔑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家伙还没定罪呢……你说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比你的棺材重要?” 樊姨怒道:“你的意思是不给找了呗?” 巡捕说:“这位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说不给找了吗?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后面慢慢排队嘛。你要是等不及了,那就先换口棺材埋嘛,实在不行,拿破席子卷卷,也是可以的。” 樊姨气的大叫:“你怎么说话呢?” 那边巡捕也火了:“我怎么说话了?嗯?我倒要问问你,谁允许你用棺材的?中央的文件早就下达了。提倡火葬,禁制土葬,你这是知法犯法啊,你是哪的人?你姓什么,叫什么?” 樊姨大叫:“我是孤马镇开纸扎店的,有本事你来抓我?你要是能把我从孤马镇抓走,我算是服了你。” 这里的乡民很抱团,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否则的话,巡捕来抓人,左邻右舍,远亲近邻,往往会拦着巡捕求情,说是求情,有时候也会推搡两下。巡捕顺水推舟把人放了也就算了,如果耍起脾气来,往往会激怒乡民,挨一顿暴揍。 所以巡捕办案的时候,往往会通过这里的父母官,比如找到镇长,把情况说清楚,镇长再派一些党员干部作为协助,拉拢一部分群众,打击一部分坏分子,往往就能把事情办清楚了。 但是樊姨不怕他找镇长啊。因为这棺材就是替镇长找的。镇长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要睡这口棺材,但是全镇上下,除了他,谁的身份地位配得上这口棺材? 用村口马老头的话说:“这么好的棺材,谁不想躺一躺?镇长也是人,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镇长动心不动心我不知道,总之樊姨和巡捕还在电话里边吵架。 吵到一半,那边突然熄火了。樊姨摁了免提,我能听到那边有个人在用蹩脚的汉语和流利的英语说话。 原来对方是国际友人,来咱们旧城游玩,丢了一顶帽子。本来帽子丢了就丢了,谁知道这友人比较胆小,可能是看中国的鬼故事看多了,总觉得中国人会术数,偷走他的帽子,在上面画几道符咒,会让他生病,所以央求巡捕帮忙把帽子找回来。 樊姨正听得好奇,电话就被巡捕给挂了。 樊姨把电话还给李长庚,自己生闷气。而李长庚还在细嚼慢咽,温吞吞的像是一只老乌龟。 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一辆巡逻车呼啸而至。 李长庚说道:“樊姨,这不会是来抓你的吧?” 樊姨掐着腰说:“他敢。” 巡捕果然不是来抓樊姨的,它停在十字路口,用喇叭广播着:“谁捡到了一顶帽子,是绿色的,上面印着英文字母。速速交给警方,悬赏五百元。谁捡到了一顶绿色帽子,上面印着……” 巡逻车广播了两遍,就缓缓地向远处开,看样子是要去下个镇子广播。 这时候,樊姨有点受不了了,她跑出去,骂道:“让你们找个棺材,你们说没人手,怎么现在找帽子就有空闲了?” 按道理说,对于无知群众的叫嚷,政府是不会理会的,但是今天,巡逻车偏偏停下来了,喇叭关了,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小巡捕。 小巡捕正了正帽子,微笑着说:“樊姨,是我啊,我是二猫。你有什么事来着?对了,小风哥在家不?” 第三百二十八章 棺材的下落 二猫是三狗的弟弟,曾经帮我们画过通缉犯的画像。又因为我帮他在周牧臣那里美言了几句,他就从此感激上我了。每次提起我来,都要叫一声小风哥。 这小伙子,知道感恩呐。 伸手不打笑脸人,樊姨心里有火,但是也不方便对二猫发,毕竟刚才的电话不是二猫接的。她就直接把丢棺材的事说了。 二猫听了之后,说道:“这没什么,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棺材那么大,对方就算偷走了,运走的时候也显眼,肯定有人看见。” 二猫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有人回电话了。二猫听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查出来了,对方把棺材放在客车上了,在困马营上的车,目前客车还在行驶中。司机问我们要不要把人给扣下。” 樊姨激动地拉着二狗的手:“巡捕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棺材的下落。” 二狗给樊姨敬了个礼:“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为人民服务嘛。” 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感慨的说:“到底是新社会啊,人民当家做主,和以前不一样喽。想当初在万恶的旧社会,你就是见了那官老爷,磕上百八十个响头,人家都未必理你呢。” 旁边一群人连连点头称是。 老太太还要再揭露一下旧社会的丑恶,忽然一扭头,看到旁边走过去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于是蹒跚的扑过去,一把跪在那人身前,双手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王会计。你发发慈悲吧,我的贫困补贴什么时候能下来啊。” 王会计一脸无奈:“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啊。上头没下来,我能怎么办?” 老太太擦着眼泪说:“我听人说,补贴早就下来了,都让你们给吃喝了。王会计,你们顿顿吃肉,偶尔吃口素的也没什么,老婆子我可是天天喝稀得,一口干的都摸不着啊。” 王会计忽然脸色一变,指着老太太身后说:“哎?镇长带钱回来了?” 老太太回头一看,王会计迅速的把腿抽出来,一溜烟跑了。 王会计这一招金蝉脱壳使得好啊,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然后散了。 那边二猫还在问樊姨:“我给自己打个电话吧,让他把运棺材的人扣下。” 樊姨正要答应,李长庚握着半个馒头走出来了,说道:“等一等,等一等。这人可不能扣。” 二猫纳闷的问:“怎么?” 李长庚说道:“你想啊,对方连棺材都偷,这得丧尽天良到什么地步?司机只有一个人,能扣得住他们吗?万一这伙人凶劲上来了,伤到了无辜的群众,这怎么办?” 二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李长庚说:“让司机暗中观察就行了,查清楚他们在哪下车,回头咱们多带点人,人赃并获。” 二猫点了点头,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吩咐了几句。 樊姨回头看了李长庚一眼,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吃干饭的,没想到关键是个,还有点小聪明。”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又啃了一口干粮。 我心里有点激动:“想不到这么快就查到棺材的下落了,看来政府的力量就是大啊。” 二猫和我们寒暄了两句,就说他还有任务,等司机有了消息,会给我们打电话。 我们答应了一声,二猫就和我们道别了。他坐上车,就拧开喇叭,缓缓地向下个镇子驶去。 很快,巡逻车不见了,只有那声音仍然在我们耳边徘徊:“有谁看到了一顶绿帽子,速速交给警方,奖赏五百元……” 这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 天擦黑的时候,李弦月、山妖和黑面神,以及祭灵王几个人也到了。 我把昨天晚上遇见崔露慈的事情说了一下,祭灵王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件事交给他了,一定会帮我找到肉身,帮我把叔爷救回来。 但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和我们一块等待警方的消息。 我又看向山妖和黑面神,他们俩都吞吞吐吐的说:“孤马镇这么大,对方随便找个山沟一藏,那就不好找了。找一口棺材,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我叹了口气,心想:“平时一个个的,得道高人似得,没想到一口棺材就让你们全都现了形了。” 时间不长,李长庚的手机响了。是二猫打来的电话,说对方抬着棺材在三官村下车了。 司机的客车最远只能到三官村,所以也不确定这一伙人是不是三官村的。看他们的架势,倒像是想把棺材抬到三姓村去。 李长庚道了一声谢,说大概知道棺材要被弄到哪去了。 二猫又问李长庚,要不要找几个人帮我们。 李长庚说不用了,这点事我们能搞定。 我们坐上了李弦月的车,和樊姨说了一声,就向三姓村出发了。 路上的时候,我对他们说道:“崔露慈说了,只让我一个人去。” 李长庚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找到了棺材,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会,你们俩有什么私房话,就偷偷地说呗。” 我正要答话,李弦月忽然来了个急刹车。 我抬头一看,前面有一对大石头,把路挡住了。这些石头显然是被人搬过来的,因为石头上还坐着几个男人。个个叼着烟,赤着上身,借着车灯,我还能看到他们身上的纹身。 李长庚纳闷的说:“碰见劫道的了?” 那伙人从石头上跳下来,有的握着砍刀,有的拿着铁棍,有的抓着石头。 带头的说道:“下来,下来,我们要检查一下。” 我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听起来怎么像是……三狗? 我们下了车,发现带头的果然是三狗。 三狗是包哥的手下,包哥又受雇于李弦月。也就是说,李弦月是这伙劫匪的老板。 这可真是大锤冲了龙王庙啊。我们一伙人都看着李弦月,憋着笑。 李弦月也觉得有点没面子,黑着脸说道:“三狗,怎么回事?” 三狗挠了挠头,也有点不知所措:“老板,是这么回事,今天中午的时候,全县的混混都接到了通知,说让我们配合警方,找一顶什么……绿帽子?他妈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牛逼,戴了绿帽子还满大街的嚷嚷。” 李弦月一脸无奈:“今天包哥在我这请假,就是为了找什么狗屁帽子?” 三狗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您是老板,包哥肯定不会故意怠慢啊,谁也和钱也没仇不是?但是政府比钱牛逼啊,人家是白道,咱们是黑道。说起来是黑白两道,其实咱们不就是人家的一个尿壶嘛。平时扔在角落里,用的时候拿出来方便一下……” 李弦月没有理会三狗的混混哲学,而是冷着脸说道:“我们车上没有绿帽子,你把石头搬开,让我们过去。” 三狗点头哈腰的答应了,然后从趁着混混们搬石头的工夫,他举着手电在我们车上照了一下。 然后又对李弦月说:“老板,得罪了,得罪了。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这是政治任务啊。” 李弦月呸了一声:“你还懂政治了?” 然后我们上了车,一骑绝尘。谁知道走了没三里地,又被人拦下来了,同样是包哥的人…… 甚至在旁边村子里,我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三两个人影,正在挨家挨户的敲门,问他们家有没有见到一顶绿帽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陷阱 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很多小混混,幸好李弦月是包哥的老板,而包哥是这些小混混的总头目,所以他们对我们还算客气。 客气归客气,这些小混混可没少往车上瞄。看来确实如三狗所说,绿帽子事件已经上升为政治事件了。不是金钱能够解决的。 幸好,我们车上没有绿帽子,所以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还是到了三官村。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三姓村,因为山路崎岖难行,没有十年的山路驾驶经验,根本进不来。李弦月虽然是老司机,但是也怕翻车。 我们弃车步行,从三官村到了三姓村。进村之后,我们先去了我家,但是我家什么东西也没有,毕竟大半年没人住了。不过家里面倒也没有什么尘土,看来封七这小子还算勤快,应该经常来打扫。 于是我又带着黑面神和山妖几个向封七家走去,路上的时候经过我叔爷家、二叔二婶家,我们几个人又拐进去看了两眼。 李长庚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风,你现在可算是衣锦还乡啦。” 我说:“我这算是什么衣锦还乡啊?走的时候兜里还有几块钱,现在呢,钱包比脸还干净。” 李长庚说:“你想啊,当年你在三姓村,随便一个小鬼都能欺负你,整天吓得尿裤子,你看看你现在,阵容多么强大?就算去乱葬岗睡觉,都没人敢惹你。” 我说:“李大师,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损我呢?我什么时候吓得尿裤子了?” 李长庚就嘿嘿的笑:“我就是打个比方。”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封七家门口。 李长庚走上前去,当当当的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我们有点纳闷,大半夜的,封七出门了? 李弦月说道:“他是不是搬家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当初我们邀请他去城里,他都不肯去。说什么虽然城里面的花花世界很诱人,但是故土难离,他舍不得走。” 山妖一脸纳闷:“邀请他去城里?你们?” 李长庚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是啊。孤马镇啊。” 山妖和李弦月齐齐翻了个白眼。 我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你就别在这丢人了行不行?跟我们几个耍贫嘴有意思吗?” 李长庚说道:“算了,不逗你们了,还是封七好玩。” 随后,李长庚使劲的拍门:“开门,开门,不开门就翻墙了啊。” 这时候,我看到院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但是亮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对李长庚说:“李大师,小心点,我觉得这院子里不对劲。”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有什么不对劲的?里面又没有鬼。我是谁啊,我是捉鬼大师,要是有鬼气,隔着八丈远我就闻到了。” 李长庚话音未落,忽然从天上落下来一只手。或者说准确点,是有一只大手从我们头顶上盖下来。这手大得要命,先是一把伞,掌心未到,先有一阵疾风扑面。 我们都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随后我看到一个巨人从院子里面跨了出来。 这巨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青面獠牙,目光如电。他张开嘴,露出鲜红的舌头,冲我们嘿嘿一笑,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来,如同闷雷。 李弦月惊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使劲向后跑去。我连忙伸手拽住她了。 她没来过这里,万一一脚踩空,滚落到山下去,那可就麻烦了。我们几个都不会开车,岂不是得走回孤马镇? 这时候,我和李弦月后退了。李长庚、黑面神、山妖、祭灵王。他们四个则站在巨人面前,岿然不动,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翁稳坐钓鱼舟的感觉。 居然弯下腰来,恶狠狠地看着李长庚。李长庚则好整以暇的从衣兜里掏出来一盒火柴,随手把火柴点燃了。 居然站直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好像有点畏惧火光。李长庚屈指一弹,那小小的火柴就飞到了巨人身上。 巨人大吼了一声,身上燃起来熊熊大火。他的一只肩膀烧着了。 巨人又惊又怒,一伸手把胳膊撕了下来。壮士断腕,勇气可嘉。然而胳膊掉了之后,他的身体也在急剧的缩小,片刻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纸人。 我松了口气,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你不是说里面没有鬼吗?这是什么?” 李大师翻了翻白眼,说道:“你们家的鬼是纸做的吗?这是术。由人操纵的术法。咱们进去。” 随后,他带头翻墙进去了。 山民淳朴,院墙很矮,防君子不防小人,所以一翻就进去了。 不过……李长庚跳进去之后,那边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听声音有点不太对劲。我们都留了神,爬到墙头上没急着往下跳,仔细向下面看了看,发现院子里贴着墙根挖了一条深沟。李长庚正好掉进沟里了。 现在他的模样很狼狈,但是他没有喊疼,一手抱着腿,一手捂着嘴。那副模样,分明是在等第二个倒霉蛋掉下来。 还好我们够聪明。 李长庚见我们没有上当,马上又做出一副忙不迭的样子来,对我们说道:“你们千万别跳下来啊,这里有陷阱。” 我嘿嘿一笑,说道:“李大师,这陷阱我们早就看见了。” 随后,我纵身一跃,越过了地上那条沟,落到了院子里。 其他几个人也有样学样,安全的进了院子。这时候李长庚才慢吞吞的爬上来了。 这也就是他吧,从小修炼,根骨比常人要好,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摔断腿了。 上岸之后的李长庚就谨慎的多了,一直跟在我身后,看样子是打算让我探路了。 我一边叫着封七的名字一边向前走,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我回头一看,李长庚掉进一个坑里。 这坑有半人高,倒是摔不死人,不过里面放了很多老鼠夹子,李长庚发出一声惨叫。 他一边叫,一边愤愤不平的说:“小风,你搞什么鬼?为什么你没掉下来?” 我无奈的说:“李大师,你是不是脑子摔出问题来了?我是魂魄啊,这陷阱能把我摔了吗?” 李长庚摘掉了老鼠夹子,死活不肯出来了,就趴在坑边,说道:“你们去把封七叫出来。我是不会往前走了。谁知道前边还有什么东西。” 我无奈,只能让他们等着,我先去找封七。 屋门紧闭,但是关不住我。我到了屋子里面之后,先向周围看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封七的卧室。 这小子正坐在床上,怀里面抱着一把土枪。 我对封七说:“老兄,你这是干嘛呢?” 封七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然后松了口气:“小风,你怎么回事,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脚上,然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已经死了?” 我正要回答。封七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兄弟,我对不住你啊。” 我听他这么说,倒不想开口了。他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又不是他害死的。等等?难道他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会是给我戴绿帽子了吧? 我胡思乱想了一通,然后忽然回过味来,我一个单身狗,有什么绿帽子可戴,这可真是杞人忧天了。 只见封七很悲伤的说:“我真恨啊,恨我之前没有好好劝劝你。我早就听说了。城里边坏人多,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一不小心就让人给卖了,自己还不知道,还给人家数钱呢。” 封七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含着眼泪:“小风,你是不是让人给害了?我明白了,你这次回来,就是来找我帮忙的,让我给你报仇是不是?你放心,咱们是共过生死的。你这个仇,我帮你报了。” 他握紧了土枪,跟我说:“外面又有几个不开眼的,你等等啊,看我先收拾了他们,然后咱们再好好聊天。” 我纳闷的对封七说:“你和李大师不也是朋友吗?怎么他变成不开眼的了?不对啊,这阵子李大师一直跟我在一块,你们俩是怎么结仇的?” 封七愣了一会,然后茫然的问:“李大师,外面是李大师?” 他忽然站起来,跺了跺脚,说道:“对对对,肯定是李大师啊,你一个孤魂野鬼,怎么找得到回家的路呢?一定是李大师把你送回来的。这下可遭了,我把李大师给得罪了。” 封七慌忙跳下床来,急匆匆的去开房门。谁知道房门一开,从屋顶上落下来一个水桶,砰地一声,砸在封七的脑袋上。 封七的身子晃了两晃,有气无力地说:“他妈的,我自己也中招了。” 然后就晕倒了。 我点亮了灯,让李长庚和山妖他们进屋。这几个人小心翼翼,像是工兵扫雷一样,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进来之后,屋子里虽然有椅子,但是谁也不敢碰,桌上有茶水,谁也不敢喝。我们开始拍打封七的脸,试图把他叫醒。 第二百三十章 封七 封七身强体壮,虽然被砸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受伤,很快就醒过来了。 醒来之后,封七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向李长庚鞠躬道歉。说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他,这一切都是误伤。 李长庚在封七面前,还是要维持着得道高人的尊严的。摆了摆手,一脸淡然的说道:“我倒没有受伤,你的这些小把戏,还伤不到我。” 封七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随后他又担忧的说:“刚才我听见有人掉进坑里了,是那一位受伤了?真是对不住。” 我们不由自主的去看李长庚,李长庚咳嗽了一声,拍了拍黑面神的肩膀说:“他也是我的朋友。” 李长庚很损,看起来像是在介绍黑面神,不过封七以为受伤的是黑面神,于是连连道歉。道完歉之后又嘀咕:“我这陷阱里面没有抹毒药啊,怎么脸都黑了?” 黑面神只能哭笑不得的说:“我的皮肤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封七只好满脸赔笑,张罗着给我们做饭。 其实他一个单身汉能做出什么好饭来?不过我们已经饿了,所以吃起来还算不错。 在吃饭的时候,我们问封七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把好好一个家弄成这样。 封七就愤愤不平,说村长那个王八蛋,一直在找茬,阴阳怪气的要对付他。 我纳闷的问:“这又是为什么?你得罪他了?” 封七说:“还能为什么?就是为那几亩地呗。你临走的时候,不是把你二叔和叔爷的地给我种了吗?开始的时候村长还有点忌讳,不敢碰那几块地。时间长了,他就舍不得了。要不然老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他就上门来要地了。” “本来这几块地给他也就给他了。我一个光棍汉,我能吃多少粮食?但是这地是你给我的啊,我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我让村长去找你要,但是村长又不去,就一直逼着我承诺把地转让了。”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村长当然不敢去找我。当初我们家出了事,他们谁帮忙了?不仅没有帮忙,还躲着我们走,歧视我们。” 封七附和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村长见我死活不答应,就开始使阴招了。我不是种了几亩高粱嘛。他可好,半夜的时候弄来了一群羊,给我啃得七零八落的。” “我跟着羊粪球一路找到他们家去了,但是他死活不认账。我忍了,结果第二天他还把羊赶紧去。” “我心说这是要让我绝收啊,我就去田里边看着。搭了个帐篷在地头上睡觉。这村长也是鸡贼啊,他见我在田里睡,他就不赶羊了。他见我回家睡,就把羊赶过去。” “现在正是夏天,田里的蚊子多的能咬死人,我哪受得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半口袋麦子拌了农药,撒在田里了。我还竖了个牌子,说里面有农药。” “谁知道第二天,村长就拖着几只死羊来了,说我把羊药死了,让我赔。我不肯拿钱,他就要搬东西。我哪肯让着他?抄起墙角的扁担就把他打出去了。” “结果当天晚上,村长就召开了三姓村第十九次党支部扩大会议。党员必须出席,不然开除。预备党员要列席,不然取消转正资格。入党积极分子也要学习会议精神……” “开会的内容我也听说了,反正就是对付我呗。谁出力最多,谁就有获得提拔的机会。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人来骚扰我了,开始的时候只是说话不客气,后来就动手了。” “我也没办法,就剪了几个纸人吓唬他们。纸人白天不管用,我就又弄了几个陷阱……” 我听完了封七的诉苦倒没什么,毕竟村长是什么货色,我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而且在淳朴的山村中,村长就是土皇帝,也不讲什么法律。 但是李弦月可受不了了。她义愤填膺,说要给封七出气。 这下封七有点脸上挂不住了。他支支吾吾的说:“我不用你帮我出气,我自己能行,我一个大男人,这几个人还能对付不了吗?” 说完了封七的事,封七又问我:“小风,你是怎么回事?是谁害得你?李大师没有给你报仇吗?” 李长庚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我们就是回来报仇来了。封七啊,害小风的,不是活人,而是鬼魂。” 封七大吃了一惊,说道:“该不会是崔露慈吧?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我吓了一跳,对封七说:“兄弟,你未卜先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封七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得罪的鬼魂,不就是新娘子吗?” 我听了之后,苦笑不已,看来封七还不知道,我到了孤马镇之后就没有消停过。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嗯,是新娘子来找我报仇了。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口楠木棺材进村?” 封七疑惑的想了一会,说道:“我好像听见有点声音。不过我也没出去看,我现在焦头烂额的,也不大敢出门。一不留神就让人给埋伏了。” 我有点失望的说:“这么说的话,你也不知道那口棺材在哪了?” 封七还是摇头。 李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被着急,三姓村一共就这么大,咱们总能问出来。封七不知道,回头咱们问问村长。” 封七显然对村长恨得牙根痒痒,说道:“那个老狐狸才不肯说呢,没准还要要挟小风,让小风把地交出来。”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他还敢威胁咱们?嘿嘿,封七,明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 我们和封七聊了很长时间。料到了孤马镇里的人和事,聊了颜棋,聊了樊姨,聊了很多人。 后来快要天亮了,我们实在撑不住了,这才纷纷睡去。 封七家很大,我们一人三间大瓦房都分配的开,但是我们还是聚在一块睡了。用李弦月的话说,那些房子阴气太重,她宁可和臭男人挤着。 谁知道刚刚睡着,我就听到了一阵拍门声。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心想:“这村长也真够缺德的啊,这还没天亮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封七也从床铺上跳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土枪,说道:“今天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这时候,外面的人叫起来了。用的是普通话,旧城味的普通话:“老乡,你有没有绿帽子啊。”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这绿帽子都找到三姓村来了?不带这么敬业的吧? 封七气的发抖:“他妈的,这是骂我啊,骂我两次。” 我纳闷的问:“这怎么就是骂你两次了呢?” 封七说:“这还不明显吗?他先是讽刺我没老婆,是个光棍。然后又咒我,娶了老婆也得跟别人跑了。” 我们几个哈哈大笑,把封七拉到椅子上,安抚了他一会,把绿帽子的由来说了一遍。 封七愣了好一会,才很是怀疑的说:“你们不是在逗我吧?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假?” 我说道:“我要是逗你,肯定编的逼真一点。可这件事就是真的。” 封七挠了挠头,说道:“城里人真能啊。” 我们几个在屋子里的聊天,外面的那些小混混可等不下去了。他们纷纷翻墙而入,又纷纷掉进了坑里。 刚刚从坑里爬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坑里。 他们摘掉了身上的老鼠夹子,又被铁钉子扎了脚。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又被石灰眯了眼睛。 一路上损兵折将,好容易撑到门口的,只剩下一个鼻青脸肿的大汉。 大汉推开门,骂了一句:“他妈的,弄得还挺邪乎。” 话音未落,封七贴在屋门上的门神走了下来,扭了扭身子,变成了几丈高的厉鬼。这大汉吓得惨叫了一声,然后裤子就湿了。 我们几个坐在椅子上,坐在床上,坐在地铺上,看着这一幕,像是在看一场电影。 后来我们把小混混救起来了,并且邀请他们看了一遍封七的家。示意我们并没有藏绿帽子。 我们没有难为这些小混混,因为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讨口饭吃不容易。而这些小混混也没有难为我们。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李弦月有钱,得罪不起。 小混混走了,兢兢业业的去敲另一户人家。我们很好心的提醒他们,村长貌似有一定绿帽子。 小混混门千恩万谢,不计前嫌,开始和我们称兄道弟了。 我们继续睡了个回笼觉,等我们睡醒的时候,听到外面喊声震天。 我们走出封七的家门。看见村里的党员正聚集在村长家门前,和城里来的小混混对峙。 不用怎么打听,我们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这些小混混打听到村长家之后,就冒冒失失的要闯进去搜查一番。 村长是谁?那能让他们随便搜吗?顿时就火了。这两伙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我们几个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嘿嘿的乐。而小混混已经开始叫人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借命灯 村长被村民们众星拱月,围在正中央。那些年轻人,有的握着镰刀,有的攥着铁锤,个个一脸坚毅,看起来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敬佩敢。 再看他们对面的小混混,光着上身的,挽着裤腿的,有的身上有纹身,更多的有伤疤。他们叼着烟,歪着头,手里拿着木棍和石块,一直在挑衅村长的人。 村长清了清嗓子,站在阵前,缓缓地从衣兜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淡淡的说道:“你们看清楚这是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再执迷不悟,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们。” 带头的小混混是个光头,他眯着眼睛,好奇的盯着村长手里的东西,那东西红彤彤的,圆滚滚的,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小字。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回头对身后一个小黄毛说:“小黄,我眼睛有点近视,你帮我看看,上边写的什么?” 小黄毛眼镜瞪得老大,支支吾吾的说:“哥,我不识字啊,三年级就辍学了。” 光头气的踹了他一脚:“他妈的,三年级也得认几个字啊,不好好上学,现在丢人了吧?” 他转身指了个小分头:“秀才,你说。” 那个叫秀才的小混混推了推眼镜,说道:“这是个印章,上面的文字都是反着的。刻的是孤马镇三姓村村委会。” 光头愣了,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你说上面刻的什么?” 秀才说:“村委会。” “村委会?哈哈哈哈……”光头笑起来了。其余的小混混也是一阵哄堂大笑。 光头用木棍指着村长说:“老头,这么说你是村长喽?” 村长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所以,你在这里闹事,我可以视之为冲击官府。往大了说,等于谋反。” 光头笑的肚子都疼了:“他妈的,这老东西思想还挺封建。兄弟们,咱们给他们破破 啊。” 一声令下,小混混们冲了过去。 村长见大战将起,不慌不忙的退回到中军之中,周围人影乱晃,再也不知道他藏到哪去了。 我正看的起劲,李长庚用胳膊捅了捅我,说道:“小风,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上次和李长庚打赌,害得我现在还要等他吃完了饭才能上桌。我可不愿意再被他坑一次了。 谁知道李长庚提出来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李长庚说道:“小风,如果你赢了。以后吃饭你就不用等我了。” 我马上就动心了。不过我现在学的比较沉稳,于是谨慎的问:“那如果我输了呢?”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如果你输了。我就借你一盏本命灯火用用。” 我马上警惕起来了,对李长庚说:“李大师,你想干什么?你要害我?”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只是借用一下而已,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先跟你说好,只借三天,怎么样?” 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可以再深入的交流一下。于是我点了点头,对李长庚说道:“那你先说要和我赌什么?” 李长庚指着正在酣战的小混混和村民:“咱们赌一下,看看他们谁会赢。别说我欺负你啊。我这次让你先挑。” 我想了想,说道:“小混混会赢。” 李长庚好奇的问:“何以见得呢?” 我说道:“这些小混混是职业打群架的,身经百战。而我们村的村民就不一样了。” 李长庚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有道理,那我就选村长赢吧。” 我好奇的问:“你这么信他?” 李长庚说:“你没听见村长说吗?这些小混混殴打村长,等同于造反,我看他们打打群架还行,应该没有谋反的能力。” 我说:“李大师,你就别在这装傻了。村长随口吹牛你真信?” 李长庚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信,我心灵单纯,人家说什么我信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的说:“好吧,那咱们就赌定了。小混混们攻入村长的办公室,就算你输了。” 李长庚说道:“一言为定。” 其实无论是小混混和村长,都已经叫人了。小混混叫的自然石包哥,而村长叫的,是隔壁村的村委会。只不过山路难行,等援兵到来的时候,这里一定已经尘埃落定了。 事实上,那些小混混勇猛如虎,已经打得村民节节败退了。他们攻到了村委会大门口。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些年轻人纷纷逃窜,进了院子里,然后将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这又不是要攻城,关大门有什么用?大门关上,反而影响士气,村长败定了。 为了看的更清楚,我们几个都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在我们爬树的时候,小混混们在爬墙,对于他们来说,翻墙撬锁,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惨叫声。是小混混发出来的。 他们从墙上跳下来,这才发现,墙根地下有一条深沟,有十来个小混混摔得爬不起来。 剩下的小混混勉强冲到了院子里,又中了各种各样的陷阱。 昨天晚上他们就在封七家中招了一次,想不到几天白天又来了一回。 我扭头看了看封七,纳闷的说:“村长怎么也在院子里挖坑了?你们约好的?” 封七说:“村长心里有鬼。他偷袭了我几次之后,怕我照原样偷袭他。所以就在家里弄了一些陷阱。其实都是从我那学过去的。” 说话的工夫,大部分的小混混都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他们一瘸一拐的,根本不是村民的对手,片刻之间,就被撂倒在地了。 现在唯一站着的,只剩下光头了。他怒气冲冲,脸上青筋毕露。虽然只剩下了一个人,但是依然悍不畏死的向村长冲过去。 然后,砰的一声闷响,光头掉进了一个土坑里,下一秒,他带着一身老鼠夹爬出来了,继续向村长冲。 又是一声闷响,他被不知道哪来的石头砸中了。头破血流,看起来可怜极了。 光头不服输,摇摇晃晃的向前面走。 我在心里给他加油:“快啊,快啊。坚持住啊。” 然后,他的身子忽然一顿,有一条绳子拴住了他的脚腕,把他吊在一棵树上了。 村长慢悠悠的走过来,搓了搓手掌,然后用力打了光头一个耳光。虚弱不堪的光头,顿时就晕过去了。 至此,小混混们一败涂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李长庚笑眯眯的看着我:“小风,你的本命灯火是我的了。” 我沮丧的说:“你什么时候用我的本命灯火?” 李长庚摆了摆手,微笑着说:“不急,不急。等我用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村长解决了小混混,又大开了村委会的大门。他早就看到我们几个了,这时候悠闲的走出来,对们说:“下来吧。” 我们几个从树上跳下来。 村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封七,然后微笑着说道:“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商量一下地的事吧。小风啊,你既然不在村子里住,那几亩地荒着也是荒着,不如让我们帮你种了,你觉得怎么样啊,咱们都是颜家人,总不能便宜了外姓人吧?” 我淡淡的说:“不怎么样。这件事不用再提了,我已经送给封七了。” 村长大怒,正要发作。远处跑来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村长,不好了。那些流氓的救兵来了。” 村长大惊,问道:“咱们的人呢?” 那人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说:“没用了,他们是坐着巡逻车来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棺材的下落 村长听说小混混是坐着巡逻车来的,倒松了一口气。他接着问那人:“这些流氓,有没有被铐起来?是不是被抓了?” 那人说:“不是,他们和巡捕热乎着呢,勾肩搭背的。” 这下连村长也有点担忧了。 时间不长,有三辆巡逻车停在了村委会门口。从里面下来了十来个人,有穿着制服的巡捕,也有纹着纹身的混混。 就像刚才那人说的,这两帮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热乎的很。 村长脸色有些不自然。对那些巡捕说道:“你们谁是领头的?” “是我。”有个声音传来。我感觉有点耳熟,扭头一看,居然是二猫。 我心想:“想不到二猫这么快变成校领导了,看来我在周牧臣那边夸了他两句不是没有用啊。”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传来:“还有我。” 说话的人是三狗。 二猫是巡捕的头头,三狗是混混的头头。想不到这兄弟两个用这种方式合作了。 三狗走到村长跟前,问道:“你看起来最牛逼,你是这里的村长?” 村长点了点头。 这时候,村长的老婆孩子,以及村里面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出来了。一来是要看看热闹。二来也是为自己的男人助阵,显得人多势众,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女人,打起架来,比男人要狠。 三狗说:“村长,我们接到报告,说你有绿帽子。” 村长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我们都向那边看过去,发现村长老婆正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 她慌乱的爬起来,很不自然的说:“绊了一下……” 村长的老婆和村长是兄妹恋。他们当然没有血缘关系,我的意思是,村长比老婆要大上一二十岁。这也没什么嘛,美女爱英雄,而村长就是我们村最德高望重的英雄了…… 村长在官场浮浮沉沉这么久,心思何等的缜密。他马上就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走到媳妇面前,低声喝道:“在这里出什么洋相,给我滚回去。” 旁边有几个大妈小声嘀咕:“唉,村长毕竟六十岁了啊。有些事,不如小伙子们了。” 村长媳妇被骂了一句,正要回去,但是被三狗带人拦住了。 三狗笑眯眯的说:“村长,你可别看我年轻,你就欺负我,这大姐明显就是知情人,你让她留下,我问她几句话。” 村长怒道:“你是谁啊你就问几句话。” 三狗说:“我们现在是警方雇来的临时工,专门调查绿帽子这件事的。村长,我劝你还是不要阻挠,这件事已经惊动市委了,责令咱们县里的一把手亲自抓这件事。周牧臣你知道吧?他老人家为这事已经开了五次会了。” 村长有些不相信的说:“不至于吧?” 他看了看二猫。他信不过混混,但是信得过巡捕。 二猫点了点头:“村长,你们还是主动配合吧。这件事往严重了说,是政治事件,是外交事件。现在我国赢得和平发展的外部环境不容易,不能不谨小慎微,毕竟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我感觉二猫应该是把周牧臣的讲话直接照搬过来了。 村长老婆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了。她苦着脸,哀嚎说:“怎么这事还和帝国主义有关系了呢?巡捕同志,我坦白的话,能不能从宽?” 巡捕点了点头:“如果没有酿成严重后果,我们会尽量网开一面的。” 村长老婆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灰败,低声说:“我坦白,我给村长戴了绿帽子。村长老了,一个月里有一次就不容易了。我没禁住诱惑,和村里的石头好上了……” 村长脸色大变,一把揪住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大吼道:“石头,你敢这么对我?” 在村长的淫威之下,石头体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村长悲愤的说道:“还是我,破格把你从先进分子,直接提拔成党员,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忽然,他脸色一变,扭头狠狠地盯着自己老婆,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给石头说好话,让我提拔他,原来你们俩早就勾搭上了。” 村长噼里啪啦的打了石头几个耳光。石头被打急了,推了村长一把,扭头跑了。 三狗用手指挖了挖耳朵,有点不耐烦的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们问的是绿帽子,头上戴的,绿色的帽子。你们到底有没有?谁关心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村长没好气的说:“我们这没你的绿帽子。” 二猫对村长敬了个礼,说道:“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村长,介不介意我们进去看看。” 村长也没心思和他们较劲了,嘱咐了一句不要损坏东西,然后就专心致志的开始打老婆了。 二猫和三狗等人在村委会检查了一番,什么也没有发现。又把受伤的兄弟简单包扎了一下,放到了车上。 他们兄弟俩看到我们一行人之后,倒是热情的打了招呼。然后又大倒苦水,说县里不知道抽什么风,整天为了一顶帽子较劲,这不是神经病吗?说包哥最近急得都上火了,包子店好几天没开张了,多影响生意。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在吐槽,后来我明白了,他们这是拐着弯的求我,让我在周牧臣面前把事情的严重性说一下,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二猫和三狗走了,村民也散了。村长也离开了村委会,带着披头散发的老婆进了自己家。 等我们走到村长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在哭。 山妖说:“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她一脚把大门踹开了,然后走了进去。我们紧随其后,进了堂屋。 我看见村长老婆正蹲在地上,哭哭啼啼,而村长双目通红,一脸凶悍。 听到外面的动静,村长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村长在全村面前丢了人,在县城来的人面前丢了人。他现在就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比往日更加危险了几分。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村长,我们只是想问一点事。你老实回答我们。问完了我们就走。” 村长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说道:“滚蛋,我没空。” 李长庚笑着说:“你在忙着打老婆?我帮帮你吧,我有个节省时间的办法。” 随后,他拿出快刀来,猛地向村长老婆脖子上砍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村长老婆就身首异处了。 她的尸体扑倒在地上,头被李长庚拎在手里。 我看的目瞪口呆,村长更是差点晕过去。 他指着李长庚,哆嗦着说道:“你……你敢杀人?” 李长庚说:“是啊,我敢杀人。你猜我敢不敢杀你?” 村长马上就软下来了,问道:“你刚才要跟我打听什么事?” 李长庚把人头放在果盘里,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一顶绿帽子?” 问完之后,李长庚又呸了一声:“不对,不对。这一路上一直听绿帽子,弄得我都乱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有没有见过一口棺材?楠木的,很香。” 村长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让我想想啊。” 在村长思考的空当,我在研究村长老婆的尸体。我不信李长庚杀人了,他不会滥杀无辜。更何况,人的脑袋被砍下来,怎么没有流血? 可是那尸体就躺在地上,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候,我听到村长说:“我想起来了,没准还真的有一口楠木棺材。” 第三百三十三章 坠井 我们都一脸感兴趣的看着村长,等着他把棺材的下落说出来。 村长对我们说:“昨天晚上,大概刚刚吃完晚饭的时候,我闻到一阵香味。这香味很熟,我一时间没想起来,现在经过你们这么一说,不就是楠木的味道吗?” 村长好奇的问道:“有人用楠木做了棺材?这也太奢侈了吧?” 李长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那口棺材去哪了吗?” 村长摇了摇头,说道:“具体在哪我不知道,不过肯定在咱们村里。” 李长庚好奇的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村长说道:“因为那阵香味一直在村子里边,等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就不见了。如果那真是一口棺材的话,应该是被埋进土里了。” 我们几个都点了点头,认为此言有理。 随后我又有点担心,棺材进了土里面,我们还能找到吗? 李长庚拍了拍的肩膀,微笑着说:“小风,你别担心。既然棺材就在这村子里,咱们总能找到。” 山妖在旁边说:“其实咱们没必要再找了。棺材在这里,新娘子也就在这里,她会来找颜风的。” 我赞同山妖的说法,所以我很担心。 李长庚笑了笑,对我说:“其实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我们都最好找一找。这样才比较主动,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李长庚对村长说:“我求你三个事行不行?” 村长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头,又赶紧把眼睛挪开,问道:“什么事?” 李长庚笑着说:“第一,不要打你老婆了。” 村长苦着脸说:“不打了。都这样了我还能下得去手?那我不变成杀人狂魔了吗?” 李长庚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件事,小风家的地,你就别惦记了,行不行?” 村长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不惦记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是年轻人了。” 李长庚又说:“第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们找找那口棺材?提供线索的,奖励一百块钱,直接找到的,奖励五百块。” 我纳闷的说:“李大师,你这么阔绰?” 李长庚指了指旁边的李弦月:“她给。” 李弦月显然有点意外,不过她很快就转过弯来了。这件事如果办成了,她没准还能捞到一点好处,于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然后又小声问我:“颜风,这赏金要不要再提高一点?” 我说道:“不用了。这里的人很精明。赏金太高的话,回头找到了棺材,咱们也走不了了。路上不定有多少劫道的。” 李弦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村长很痛快的答应了。李长庚就说:“那好,那你好好过日子吧,我们不打扰了。” 随后,他把外套脱下来,抛到了房顶上,我们都很纳闷,他这是要搞什么? 衣服差点碰到房梁,又落下来,被李长庚抓在手里。 然后我们看到桌上的人头不见了,村长的老婆已经死而复生。正坐在地上,一脸忐忑的看着村长。 村长目瞪口呆:“你没死?” 村长老婆的回答很有意思:“我……我也不知道。” 李长庚拍了拍村长的肩膀,说道:“失去了之后才知道珍惜。现在你有了一次机会,以后好好对她吧。不就是出轨嘛,当然要选择原谅她了。” 随后,李长庚把外套穿在身上,潇洒的走了。 我们几个看了一早上大戏,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封七家,吃过了早饭。 吃晚饭之后,我们走上街头,看见村民们窃窃私语。稍微打听了一下,我们就知道村里面出了几件大事。 其一是,村长正在和老婆办离婚手续。 其二是,石头被永远弃用。 其三是,村长号召大家找一口楠木棺材。提供消息者,奖励五十块,直接找到者,奖励一百块。 当然,这些钱是在找到棺材之后付账的,以免有人提供假消息骗钱。 村民们都很纳闷,说今天找帽子,明天找棺材,最近小偷这么猖獗吗? 我们闲来无事,就去村长家等消息。有很多村民来报告,说可以提供棺材的消息。 有的说棺材在张三家,有的说在李四家,有的说在村口,有的说在农田里。 总之这些消息加一块,几乎把整个村子都涵盖了。我感觉这些村民根本不知道棺材的下落,他们就跟买彩票似得,选中了一个位置,就等着我们挖到棺材当开奖了。 当然,除了这些投机分子之外,也有为数不少的实干家。他们扛着铁锹,四处挖坑,看看棺材是不是偷埋到地下了。 这样的人很遭人恨,因为他们挖的往往是别人家的房基地,别人家的农田…… 看来村长这里是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祭灵王就提议说,要不要去祭灵庙看看,也许他能帮忙把我叔爷救出来。 我马上同意了,陪着他到了祭灵庙。李长庚和山妖他们并没有跟来。按照他们的说法,祭灵庙是祭灵王的地盘,有祭灵王在,不会出问题的。他们还是留在村子里,帮我找找棺材吧。 我和祭灵王赶到了祭灵庙,但是走到庙门口的时候,祭灵王忽然不肯向前走了。他说这座庙有点不对劲。 我说:“这庙当然不对劲了,简直邪门的要命,话说回来,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吗?你还担心什么?” 祭灵王摇了摇头,说道:“里面的布置,和我当年离开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有一个高手做了修改。” 我好奇的问:“崔露慈?她有这么大本事?” 祭灵王摇了摇头:“不是她。是另有其人。咱们先回去吧。这个地方很不寻常,我们得求稳,不要轻举妄动。” 既然祭灵王都这么说,我也就只好同意了。我有点失望的跟着他向回走。 但是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一抬头,祭灵王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前后不到两秒钟,他去哪了? 我一回头,看见祭灵王站在庙里面,正在东张西望。 我说:“祭灵王,咱们不是不进去了吗?” 祭灵王说:“我改主意了。” 我有点无奈,只好跟过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感觉李长庚给我的那块石头有点不对劲。我拿出来一看,发现它只剩下一小半了。 这块石头很凉,可以帮助我在白天现身。如果我乐意的话,甚至可以像活人一样和人谈话,前提是没人仔细的看着我的身体,检查我的影子。 没想到这石头也是有寿命的,它快要用完了。 算了,用完了就用完了吧,大不了回头晚上出来好了。 我走到了祭灵庙里面,顿时觉得一阵阴风吹来,让人身上寒毛直竖。 我现在是魂魄,按道理说碰到这种凉风,应该觉得舒服才对,可是我心里偏偏不自在,我能感觉到,我是心理上的害怕。 祭灵王走到院子正中的那口井旁边,对我说:“问题出在井里面?” 我点了点头。 祭灵王探了探身子,弯腰向井里面看。 他看了一会,忽然咦的一声,脸上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来。 我好奇的问:“怎么了?” 祭灵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你自己看。”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把头伸过去。井里面有点暗,我用了几秒钟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可是我看了一会,却只看到了一堆烂泥,和一些枯枝败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时候,忽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的身子一歪,就掉进了井里。 第三百三十四章 装死 我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坠井了,久病成良医,无论是谁在害我,我都不会惊慌失措。 人在掉下去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四处乱抓,但是我知道,这井壁上没有任何可以抓到的东西。所以我很理智的把手伸到脖子上。那里绑着一枚五帝钱。 我的身子正在旋转,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视线正好看向井口。我发现祭灵王正站在井边,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我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又很坚定的想到:不是祭灵王在害我,他没有理由害我。 砰……我重重的砸在了井底。那里虽然有枯枝败叶和烂泥,可我还是被撞得生疼。我来不及多想,随手就把五帝钱向头顶上抛过去了。 有一个人影正缓缓地从井口飘下来,被我的五帝钱一碰,打出一声惨叫,迅速的逃出去了。 那声音是崔露慈的。 五帝钱落下来,我把它攥在手里,然后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井口。 井口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害我的人已经走了。 我松了口气,手脚并用的向上爬。时间不长,我就快要爬回到地面上来了。 这时候我心里有点不安,崔露慈费尽心机的把我推下来,会这么轻易就让我逃走?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我趴在井口等了一会,上面始终没有动静。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向周围看了一眼。 祭灵庙里面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天上正在下着雪花。 不对,现在刚刚入秋不久,怎么会下雪? 我从井里面爬上来,随手接了一片雪花,发现那其实是一张纸的碎片,上面花花绿绿的,好像有字。 我蹲在地上,把周围的纸片捡起来,尝试着拼了一下。我只拼了一半就头皮发麻,因为这是纸钱的碎片。 我忽然醒过味来,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耳光:好容易从井里面跑出来,还不赶快回家,在这里拼纸钱干什么?生怕崔露慈不出来吗? 我向周围张望了一下,迅速的朝庙门口跑去了。一路上风声呜呜,在我耳边响个不停,我吓得心里发麻。 终于,我跑出了庙门口,然后砰地一声,重重的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一下冲击力太大了,我被撞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疼的直咧嘴。我眼冒金星,看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是我忍着疼,把手里的五帝钱扬起来了。 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说:“小风,你怎么从庙里出来了?” 我眨了眨眼睛,看见祭灵王站在我面前。 我有点怀疑的看着他,生怕他是崔露慈假扮的,不过他的眼神很真诚,确实是我认识的那个祭灵王。 我问祭灵王:“刚才怎么回事?” 祭灵王说道:“刚才咱们不是要回去吗?结果刚走了两步你就不见了。我在周围找了一会,没有发现你。我猜你可能不死心,进祭灵庙了,我正打算去看看呢,结果你就冲出来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对祭灵王说:“别提了,刚才太倒霉了。我让崔露慈给骗了,她假扮成你,把我骗到庙里去了。” 祭灵王关心的问:“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吧,我也不是普通角色,崔露慈还奈何不了我,你看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闯出来了吗?” 唉,和李长庚接触久了,我也开始有点没脸没皮了。 祭灵王点了点头,和我一块回到了村子里面。 李长庚他们几个正在吃午饭。我们互相通报了一下进展,得出来的结论是没有进展。 整个三姓村到处都在挖坑,但是谁也没有挖出来那楠木棺材。后来大伙挖坑的热情就渐渐降下来了,毕竟赏金也不是特别高,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老老实实干活。 我坐在饭桌跟前,根本吃不下去。当然,我现在是魂魄,吃不吃饭都无所谓了。只要给我上一炷香,没准我就不再饿了。 我愁眉苦脸的对李长庚说:“现在怎么办?要是找不到肉身,那我岂不是死定了?你上次跟我说,魂魄离开肉身七天之后,就会死去。” 李长庚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忽然一拍脑门,说道:“有了。” 我好奇地问:“有什么了?” 李长庚说道:“人一旦死了,魂魄就会感应到尸体。会回到尸体身边。咱们只要让你死了,你不就能找到尸体了吗?” 我幽幽的说:“是啊,不过那时候再找到尸体,还有什么用?” 李长庚摆了摆手,说道:“你听我说啊,真死不行,咱们可以假死啊。假死同样有效果。” 我挠了挠头,说道:“我这是第几次假死了?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啊,还有人信吗?” 李长庚说道:“你的尸体相信就可以了。” 他扭头问封七:“这附近有城隍庙没有?” 封七说:“三官村有一座。上次咱们不是还去过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对其他人说:“天黑之后,都跟我去三官村,咱们给小风烧一张黄纸。” 众人齐声答应了,而我有些平淡,毕竟这种事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吃完午饭之后,大伙休息了一会,而我也躺在了床上。 按道理说,魂魄是不用睡觉的,但是我在阴间的时候,被轮回训练了一通,居然也需要睡觉了。或者说,需要每天入定一会。 入定的时候,没有时间和空间,所以我感觉很快就被叫醒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 李长庚他们几个人已经收拾停当了。院子里面搭起来了灵棚,摆上了香案,他们请我躺到灵床上去。 我对李长庚说:“灵床是尸体躺的,我现在只是一个魂魄,躺在灵床上做什么?” 李长庚说:“你现在不是尸体丢了吗?就暂时把魂魄躺上去吧。等一会阴差接到你的死讯之后,会过来查看的。” 我顿时就慌了:“阴差还要来?咱们这点小把戏,人家还不是一眼看穿?” 李长庚说道:“你怕什么?咱们在阴间帮了阴差那么大忙,她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呢。等来了之后,你把原委一说,她没准直接帮你把尸体找回来。” 我说道:“李大师,我那是肉身,你别总尸体尸体的,听起来不吉利。” 李长庚笑着说:“好,是肉身。就算阴差不想帮忙,可也不会坏咱们的事吧?只要她肯帮忙确认你已经死了,你就可以感应到自己的肉身了。” 我点了点头,就躺在了灵床上。而李长庚递给我一张黄纸,说道:“这是我给你写的祭文,你看还满意吗?” 我看见上面满是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尚飨之类的话,我也看不大明白,就递给祭灵王,说道:“你不是古人吗?你懂这些文言文,你帮我看看,里边有没有偷偷骂我的话。” 李长庚急了,说道:“小风,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山妖在旁边笑了:“你放心吧,李大师写了两句话就每词了,后边的内容全都是我代笔的,绝对没问题。” 我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合理了,我说呢,李大师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还拽文呢。” 李长庚满脸不满的把黄纸收起来了,然后带给我一把纸钱,说让我过一会贿赂一下阴差。 随后他就带人走出了大门。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村长的声音:“办丧事呢?谁死了?” 李长庚说:“你看谁不在就是谁死了呗。” 村长问:“师兄小风死了?他那几亩地……” 我听得心里暗骂:这老家伙,还惦记着我那几亩地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杀祭灵王 果然,李长庚很不满的说:“村长,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帮你把老婆救回来,你以后就不打小风的主意了。” 村长干笑了一声,说道:“李大师,你就别骗我了,我早打听过了。你那一手就是魔术,骗人的把戏。前年镇上过庙会,有人就耍过这个。” 李长庚气急败坏:“放屁,我这是魔术?我回头在你身上试试你就知道是不是魔术了。” 村长倒也不恼,说道:“李大师,我今天不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小风的地啊,既然他死了,那地就是无主的了,按照规定,得重新分啊。” 我心想:“这老家伙真是无情无义啊,居然都不问问我是怎么死的。” 李长庚说道:“小风死了还有颜棋呢,颜棋死了还有她干娘呢。怎么就是无主的地了?村长,你还是省省心吧。” 随后李长庚一伙人就把村长扔在街上,急匆匆的走了。 我躺在灵床上,百无聊赖。这样的等待有点无聊,还有点恐怖,毕竟身边都是办丧事用的东西。 我很想入定,一旦入定,外界的一切就都和我无关了。于是我就闭上眼睛了。 入定讲究静,不仅外部环境要安静,心里面也要安静。 然而,我总是胡思乱想,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这时候,院门吱扭一声,让人推开了。 我扭头一看,是村长走进来了。 我没有吱声,想要看看村长打算干什么。我现在是魂魄,但是身上戴了那块石头,村长显然没有把我认出来。 他走到灵床旁边,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叹了口气:“这年纪轻轻地,也是可怜。罢了,罢了,我就给你烧几张纸,送送行吧。” 然后他一伸手,把我手里的纸钱拽走了,扔到火盆里烧了。 我心里大骂:有烧纸的不带纸,从死人手里拿的吗?这是不是太缺德了? 我心里很不满,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现在从名义上讲是个死人。 我躺在灵床上,一动不动,只想着村长烧完纸赶紧走,我继续想办法入定。 然而,村长却并没有走。他烧完纸之后就坐在灵床边了。我感觉他在直勾勾的盯着我,这让我有点发毛。 片刻之后,我听到他幽幽的说:“小风,你真的死了吗?” 我心里一惊,又有点心慌。 然后我听到村长说:“你别装了,刚才李长庚他们是去城隍庙烧黄纸了吗?只要黄纸烧完,阴差就会过来查看。然后判定你死了,你就可以感应到肉身了,是不是?” 我心里大惊:这种事,村长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睁开眼睛,看见村长的脸正在不断地变化,最后变成了阴差的模样。 她冲我微笑着说:“你在等我,对不对?” 震惊过去之后,我从灵床上爬起来,对她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到肉身?” 阴差微笑着说:“当然……” 她话音未落,我忽然抽出快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阴差愣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看我:“颜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缓缓地说:“你根本不是阴差,不用骗我了,你到底是谁?” 阴差冷笑着说:“你敢怀疑我?” 我说道:“判断阴差,靠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她的气息。你身上没有那种恐怖的气息,一张脸装的再像也骗不了我。” 阴差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啊,你现在聪明多了。” 这话让我有点郁闷:这什么意思?我以前很蠢吗? 阴差的脸又变换了几次,最后变成了崔露慈的模样。 我松了口气,如果是崔露慈倒合理了。我就怕是不知名的东西又让我给惹上了。 我对崔露慈说:“你现在已经落到我手里了,我劝你把我的肉身乖乖交出来,忽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崔露慈笑了,她对我说:“你打算怎么不客气?” 我说道:“你看见我这把刀了吗?它是黑面神打造的,杀你这样的厉鬼,一刀下去就会魂飞魄散。” 崔露慈微笑着说:“是吗?要不然你在我身上试试?” 我眯了眯眼睛:“怎么?你不相信?” 崔露慈说:“有一点不信。” 我火了,这鬼也太嚣张了吧?我打算让她开开眼,我也没有下死手,只是抓着刀柄在她脖子上拖了一下。 随后,我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从后脖颈上传来。 我伸手一抹,上面全是血。我的脖子上居然出现了一道伤口,再看崔露慈,她一点事都没有。 崔露慈微笑的看着我:“我就说吧,这把刀不太可信。”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怎么做到的?” 刚才崔露慈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我这把刀明明是砍向她的,最后受伤的怎么是我? 崔露慈淡淡的说:“你不用管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只问你,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把刀拿走了?” 这把刀架在崔露慈脖子上,就等于架在我脖子上。我悻悻然的把刀收回去了。 崔露慈淡淡的说:“我今天晚上过来,不是要你命的。” 我一听这话,胆子也大了,问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和我冥婚的?” 崔露慈笑了:“咱们已经结过婚了,你忘了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有我这么漂亮的老婆,带出去是不是很有面子?”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摆了摆手,说道:“你有事就说事,这种话题我没有兴趣。我可是见过你怎么从铁棺材里爬出来的,那副场景,经常让我作恶噩梦。” 崔露慈笑了笑,也没在意。她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我问道:“什么事?” 崔露慈说道:“杀了祭灵王。” 我大吃了一惊:“你要杀了祭灵王?” 崔露慈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被关进铁棺材,生不如死的过了这么多年,全都是拜祭灵王所赐,我当然要杀死他了。不仅为我,也为了其他可能受害的少女。” 崔露慈如此大义凛然,而且占了道德的制高点,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可是……可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感觉祭灵王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更何况,他现在是我们的盟友,要和我们共同对付冥主的,要是为了什么几百年前,虚无缥缈的罪名就把祭灵王杀了,那我不是昏了头了吗? 崔露慈见我不说话,就开始诱惑我,说道:“我知道祭灵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会给你一些好处,你看什么样?” 我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肯定不会杀祭灵王的,但是我很好奇崔露慈的筹码说什么。 我以为我这只是好奇罢了,我并不明白,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颗坚定的心就有了裂缝。崔露慈会沿着这条裂缝进去,慢慢地将它撬开,然后让我帮她做事。 崔露慈说道:“只要你帮我杀了祭灵王,我就会把你的肉身还给你。以前取走的那一盏本命灯火,也会原物奉还。” 我笑了:“你在逗我吗?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当然得原物奉还了。” 崔露慈摇了摇头:“不止这些,我还会放了你的叔爷。取走他的一年阳寿,我也会还回去。” 这个提议有些诱人了。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要救叔爷,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可不想在这时候背信弃义。 崔露慈则冷哼了一声:“你以为祭灵王对你有多好吗?颜风,你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个提议 骂一个人蠢,最伤人的说法就是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我心里很不爽,因为我觉得我比崔露慈描述的要聪明得多。 我黑着脸问崔露慈:“祭灵王怎么了?” 崔露慈说道:“当时你们俩走到祭灵庙门口。祭灵王说要和你回家,那时候你们谁在前面,谁在后面?”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在前面,祭灵王在后面。” 崔露慈又说道:“你被我遮住眼睛,骗到了祭灵庙。祭灵王是怎么说的?” 我说道:“祭灵王说,他找不到我了,四处找了一会,打算去祭灵庙看看……” 我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住口不言了。 崔露慈微笑着说:“想必你也觉得不对劲了吧?你在前面,祭灵王在后面。你转身走到祭灵庙,一定会经过他身边的。祭灵王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没有出声。 崔露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祭灵王不仅知道,而且连拉你一把的意思都没有,他就任由你走进去了。” 她嘴里啧啧连声,说道:“我也不瞒着你。白天的时候我把你骗到祭灵庙,本来就是打算利用你,把祭灵王引过去。谁知道他根本不上当。” 我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他为什么要让我进去?就算看穿了你的把戏,拉我一把还是可以的吧?” 崔露慈说:“我当时也很纳闷,但是我事后想明白了。祭灵王可能看出来了,我在庙里面做了一番布置。他要是进来了,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他故意让你进来探探路……” 我听到这里,一颗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崔露慈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颜风,你是个好人。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会和祭灵王保持距离。不过你刚才也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想让我帮你杀祭灵王,你做不到。” 崔露慈忽然笑了,她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我没打算让你动手。” 我听她这么说,感觉很没有面子。但是我不会被这么低级的激将法骗到,我以我继续一言不发。 崔露慈说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一个忙,帮了这个小忙之后,杀祭灵王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了。你什么也不用管。事后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是你干的。” 我的好奇心又被调动起来了,我问道:“你要让我帮什么忙?” 崔露慈说道:“这里距离三官村不远。等一会李长庚和祭灵王一伙人就该回来了。等他们回来之后,你不妨向他们提一个建议。” “就说为了防范我的报复,不如在这宅子里面层层叠叠,布置下一系列的阵法,最好布置的水泄不通,天地人神鬼,谁也进不来。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睡一个踏实觉了。不用担心被人偷袭。” 我纳闷的看着崔露慈:“你到底想干什么?这种阵法真的布置起来了,你还怎么进来杀人?” 崔露慈微笑着说:“怎么?你已经开始替我考虑怎么杀祭灵王了吗?” 我呸了一声,没有说话。 崔露慈的身影正在慢慢淡去,她的声音却很清晰,幽幽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颜风,你的命,你叔爷的命,可就全在这一句话上面了。” 随后,她消失不见了。 我坐在床上,努力地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崔露慈到底怎么杀人。 刺客建议目标任务加强戒备。那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吗?她这是玩的哪一出? 我就算真的提出这个建议,应该也没什么吧?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嗯……难道崔露慈信不过我,故意正话反说?她担心我不肯对付祭灵王,会把我们密谋的内容和盘托出?这样的话,我们有可能反其道行之,故意放松警惕?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也解释不通。 我正在一头雾水的时候,院门又开了,有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我没有看她的脸,但是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是阴差,其他人身上没有那种强大的气息。 阴差手里握着一张黄纸,她微笑着说:“颜风,你又死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啊,我又死了一次。我挺倒霉的。” 阴差说道:“我看你三盏本命灯火烧得很旺,怎么就是死人了呢?是不是李长庚给弄错了?” 我心想:“我们这么干,肯定有原因啊,你何必跟我在这里打官腔?” 随后,她又拿出来一张黄纸,一边看,一边感慨:“想不到啊,你颜风居然干了这么多事。真是看不出来。” 我纳闷的问:“里面写了什么?” 阴差说道:“上面写的是你的生平。” 我好奇的问:“具体都有什么事?” 阴差微笑着说:“那可就太多了。比如……你曾经趴在一个叫苦菜的女人窗外,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偷看什么。比如,你曾经去灯区,一次包下了两名女子。比如……” 我苦着脸说:“这都是误会啊。山妖这个王八蛋,哪有在祭文里边写这个的?” 为了防止阴差再念出什么令人尴尬的生平来,我连忙岔开话题,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把崔露慈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我又请求阴差把我的肉身找回来。 阴差却一脸要看好戏的样子,说道:“我也很想知道,你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肉身。颜风,我就祝你好运吧。” 随后,她在我身上抚了一把。我顿时感觉到一阵虚弱。紧接着,我看到有三朵小小的火苗从身体里面钻了出来,落到了阴差的掌心之中。 阴差说道:“这三盏本命灯火,我先帮你收起来了。等你办完了事,我再还给你。一个魂魄失去了本命灯火,算是死人了吧?” 她哈哈一笑,随后身体消失不见了。 我躺回到灵床上,心想:这次可真是假戏真做了啊。 片刻之后,李长庚和祭灵王一伙人回来了。 他们兴冲冲的问我:“小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阴差有没有来啊?” 还不等我回答,山妖就说:“肯定来了,你看他的本命灯火都不见了。” 我有点恼火的看着山妖,说道:“你在我祭文里面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是给我造谣吗?” 山妖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我写什么了?写的都是你的生平,确有其实啊。” 李长庚好奇的问:“你都写什么了?你那些文言文文绉绉的,我刚才没有看懂。” 山妖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写了一些真事。比如他上次在旧城。又要甜的,又要辣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起来了。笑声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山妖还在那装傻:“祭文不可以写这些吗?我不是世间人,我可不懂。” 我抱怨道:“你还装什么装?连文言文都学会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时候祭灵王走过来,问我说:“小风,你感应到自己的肉身没有?” 我摇了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人真的是一种很容易被说服的动物。有时候猜忌这种东西,只需要别人的一句话,就会种下一颗种子。 我现在看祭灵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虚伪。怎么看怎么感觉他正在利用我们。而且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那种利用。 我们回到了屋子里,封七说该给我叔爷擦身体了,然后他就进屋了。 我跟着他进去,看见叔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不由得心里蠢蠢欲动。我走出去,走到客厅,对李长庚说:“我有一个提议,睡觉前,咱们要不要把院子布置一下?” 第三百三十七章 茫然的李弦月 李长庚向门外看了看,纳闷的说:“小风,你什么时候有洁癖了?院子很脏吗?” 我无奈的说:“李大师,你听清楚了。我说的是布置一下,不是打扫一下。” 为了防止李长庚再给我捣乱,我直接解释说:“我觉得咱们应该在院子里设置一些陷阱,专门对付鬼的陷阱,免得崔露慈来害我们。” 李长庚和祭灵王等人听了之后,纷纷点头,显然都认可了我的提议。 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太紧张了,这种提议在正常不过了,就算我不说出来,也会有人说出来的。 黑面神对山妖说道:“你去看看,这院子怎么布置。” 山妖答应了一声,双脚在地上一点,身子就轻飘飘的飞起来,然后落在了树梢上。 封七看的眼睛都直了,呆愣楞的说道:“她更厉害啊。” 李长庚这时候耳朵灵的要命,他马上问封七:“你这个更字,是什么意思?和谁比较呢?她比我厉害?” 封七连连摇头,一脸讨好的笑容:“谁能和你李大师比呢?我是觉得,她比……比……” 封七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我说:“比小风厉害多了。” 我一脸郁闷。 更可气的是,李长庚说道:“这不是废话吗?谁不比小风厉害?” 李长庚话音未落,我、祭灵王、黑面神,包括封七,都扭头看向了李弦月…… 鄙视链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片刻之后,山妖从树上飘落下来,姿势优美,如同一片落叶。 她走到黑面神跟前,低声说道:“这院子不对劲。” 我心中一紧,心想:“难道崔露慈真的在院子里做了手脚?” 不过我很快就坦然了,我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提出建议了,事情成功与否,我管不着,总之按照约定,她得把我叔爷放出来。 我心中隐隐的希望山妖真的发现她的秘密,这样的话,我叔爷安全了,祭灵王也安全了…… 我心里胡思乱想着,然后听到祭灵王问:“这里怎么了?” 山妖说道:“这里的院子,布置的像是一个八卦。” 封七听了之后,马上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家祖上被厉鬼害的死了不少人,所以找了个算命先生,盖房子的时候就按照风水布置了一下。不过花了大价钱把房子盖起来,也没有转运。” 黑面神微微一笑,说道:“风水这门学问,玄之又玄,要配合天时地利人和,不是改变几间房子的走向就能保人平安的。” 封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黑面神就和李长庚以及祭灵王商量了一番,决定利用一下这院子形成的八卦。再重新布置一番细节。 他们三个人说干就干,在院子里面忙碌起来了。山妖也跟在他们身后打下手。我和李弦月还有封七几个人见没什么事做,干脆就到屋子里休息。 沉默了一会之后,封七说道:“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弦月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原则同意了,而我想了想,对封七说道:“你这里有供香吗?我忽然想闻闻。” 看样子,生魂和鬼魂真的是有区别。我刚刚变成魂魄的时候,对人间的饭还是很有兴趣的,没想到失去了本命灯火之后,就一门心思想要得到香烛供品了。 封七做了饭,又帮我点了香,然后就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面的三个人忙忙碌碌。 我和李弦月吃完东西之后,就找个地方去休息了。 我入定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红日偏西了。 我居然从晚上睡到了早上,又从早上睡到了傍晚。 我伸了伸懒腰,感觉身体很舒服,我发现院子里的布置也已经结束了,李长庚他们几个一脸疲惫。 我问李长庚:“李大师,你们的活干的怎么样了?” 李长庚得意洋洋的说道:“不是我跟你吹。现在整座院子固若金汤,天上地下,像是被金刚罩罩起来似得。不要说崔露慈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李长庚的话一向夸大,我有点不信任他,于是扭头看了看祭灵王和黑面神。他们俩都冲我点了点头。我这才彻底放心了。 天黑了,李长庚他们匆匆吃了晚饭,又洗漱了一番,然后倒在床上了。 临睡着的时候,李长庚告诉我,让我留意着尸体的动静,心里有了方向要及时报告。 我点头答应了。 几分钟后,他们四个已经很疲惫的睡着了。这也难怪,他们已经忙了一天一夜,眼睛里面都有了血丝…… 封七白天也没有睡觉,现在也睡着了。只剩下我和李弦月,我们俩大眼瞪小眼,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想了想,问李弦月:“你活了多少年了?” 李弦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我又问:“你转世了几次?” 李弦月还是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我有点感慨的说道:“你活这么久有什么意义呢?以前的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和没有活过有什么区别?” 李弦月说道:“活过和没有活过,肯定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忘记了而已。” 我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最初叫什么名字?你肯定不是叫李弦月吧?” 李弦月笑了笑,说道:“我最初的名字,确实不叫李弦月。这么多年来,我有很多名字,可是我最初叫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觉得李弦月这样活着,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李弦月见我不说话了,又问我:“你呢?你知道自己的来历吗?” 我点头说:“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三姓村。” 李弦月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和冥主长得这么像,你们俩肯定有联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我可不清楚了。不过,就算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找到地藏王牵挂的那个女人。然后地藏王就可以杀了冥主,我也就解脱了。” 李弦月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和冥主是命运相连的。如果地藏王杀了冥主,你也有可能会死。” 我心里咯噔一声。老实说,这种情况我还真的没有想过。因为在我的观念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没有真的让自己和冥主联系起来。 李弦月见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所以,你还是按照我的活法吧。走一步看一步,只管过好今天,管它以前是什么,未来又是什么呢?” 我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开始胡思乱想。而李弦月站在屋门口,仰着头像是在看星空。 夜里安静得很,只有李长庚几个人悠长的呼吸声,时不时传过来。 忽然,我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颜风,这次可要谢谢你了。” 我吓得一哆嗦,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李弦月听到身后的动静,惊讶的回过头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可能是被跳蚤给咬了。封七家可真够脏的。” 那边封七还没有睡踏实,刚才就已经被我惊醒了。他也不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说:“小风,你可别背地里说我坏话。我这家里边绝对没有跳蚤,这宅子阴气重,那些东西从来不来。”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不在焉的说:“那是我看错了。” 我之所以魂不守舍,是因为刚才耳边那声音,是崔露慈的。 这宅子,不是密不透风吗?崔露慈是怎么进来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露慈被捕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小声嘟囔着,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 但是很快,那声音由出现了:“颜风,是我。我进来了。” 我惊讶的向身后看去,但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淡淡的说道:“你很想见我吗?” 我使劲摇了摇头,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崔露慈笑了:“你如果真的想见我,就去找一面镜子。我就在镜子里等着你。” 我心想:“原来崔露慈是藏在镜子里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抽屉里找了一会,翻来覆去的也没有找到一面镜子。我这时候才想起来,封七一个单身汉,向来不太注重容貌,要是能从他家找到镜子,那才是怪事。 我想了想,扭头对李弦月说道:“你带镜子没有?” 李弦月说道:“带了啊,你干嘛?” 我说道:“我用用。” 李弦月一脸纳闷的看着我,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来一面小镜子来。看来女人都爱美,镜子是必备品,走到哪带到哪,无论是多大年纪的女人。 我接过镜子,向里面照了照。那里只有我,在昏暗的灯光下,皮肤枯黄,看起来憔悴而狼狈。 李弦月好奇的说:“颜风,你没事吧?半夜照镜子,怪吓人的。” 我朝她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很就没照镜子了,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 谁知道我这一句话,居然触动了李弦月的心事,她幽幽的说道:“我也忘记我最初的时候长什么模样了。” 李弦月又坐在门口去看星星了。而我忽然发现,在镜子里面,自己后背上出现了一张脸。 我猛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我猛地扭过头来,那张脸又出现在我肩膀上了。 她越来越清晰,我终于认出来了,这是崔露慈。 崔露慈朝我笑了笑,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低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崔露慈说道:“我想怎么样,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要杀了祭灵王。” 我摇了摇头:“不行。” 崔露慈挑了挑眉毛:“你已经背叛过他们一次了。永远无法洗白了。我觉得你应该配合我一下,不然的话,我就嚷嚷出来,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我看你还怎么和他们做朋友。” 这威胁挺狠毒的,我没有吭声。我想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是要背叛祭灵王和我的朋友们,而是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崔露慈冷冷的一笑,说道:“颜风,我也没指望着你能帮我,只要你乖乖的,不要碍我的事,我就会放你一马。” 随后,她伸了个懒腰,有些得意的说道:“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他们耗尽心血的布置了这么个阵法,结果呢?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睡得像是一头死猪一样。然后又因为这阵法太完美了,他们卸下了所有了警觉性,踏踏实实的睡着了。我现在提着一把刀,挨个把他们的脑袋都割下来,他们都不会察觉。” 崔露慈说完这话,就突然在屋子里面现身了。 李弦月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她惊讶的叫了一声。 崔露慈恼怒的朝她看了一眼,一扬手,一道黑光朝李弦月飞了过去。我连忙抽出腰间的刀,在李弦月身前挡了一下。 我从来没想到,我的身手能如此敏捷,我的刀能这么准。只听到叮当一声,那道黑光砸在我的刀身上。 这把刀确实是宝刀,黑光没有将刀砸穿,而是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枚长长的钉子,钉棺材用的钉子。 李弦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指着崔露慈说道:“她是……” 我担心崔露慈会继续伤害李弦月,连忙拦着她向屋子外面逃去了。刚才那一刀,一半是我超常发挥,一般是运气好。如果崔露慈再来这么一下,我可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再挡下来。 就在我们逃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崔露慈一刀将祭灵王的脑袋砍下来了。噗的一声闷响,鲜血喷出去老远。 崔露慈似乎还不解气,又把旁边的黑面神杀了,紧接着是山妖,然后是李长庚,最后是封七。 到目前为止,屋子里面的人,一个没剩,全都死于非命了。 这时候崔露慈满身鲜血,面目狰狞。也许她应该在墙上留一行字:杀人者,祭灵庙崔露慈也。 崔露慈回过头来,隔着屋门朝我呲牙一笑。 我强忍着惧意,说道:“人已经被你杀了,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了?我的肉身在什么地方?我叔爷是不是该被放出来了?” 崔露慈嘿嘿一笑,说道:“颜风,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你居然和鬼讲信用?” 我嘟囔了一句:“李长庚不是说过吗?鬼比人要可信。” 崔露慈淡淡的说:“那要看什么样的鬼了。你很倒霉,遇见了一个不可信的。” 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说道:“看在你帮我报仇的份上,我就留你一条命。” 崔露慈提着刀要走出院子,谁知道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墙将她挡住了。 崔露慈脸色一变,就向窗户走过去,谁知道窗户也出不来。 她惊讶的提起刀来,砍了一下墙壁,但是她的手臂软软的垂下去了,好像被绳子捆住了一样。 崔露慈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颜风,你使诈?”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嘛。鬼比人可信,你偏偏不相信。” 这时候,原本躺在床上的李长庚爬起来了。他跪在床上,伸手摸自己的头。 一具无头的尸体,满地摸自己的脑袋,简直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好在他很快就摸到了,然后两手捧着自己的脸,把脖子放在了肩膀上。然后眨了眨眼经,活过来了。 这副场面让崔露慈看呆了,看样子即使是厉鬼,能见到这种术数的机会也不多。 紧接着,祭灵王,黑面神,山妖,封七,他们几个的尸体都爬起来了,乱糟糟的摸自己的脑袋。 崔露慈恨得牙根痒痒,看她的样子,很想提着刀冲过去,再在他们身上补几刀。但是她现在动弹不得。 我和李弦月走进去了,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崔露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总算把这家伙给抓住了。 李长庚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几个,感觉怎么样?” 黑面神说道:“厉害。” 山妖说道:“想象不到。” 祭灵王竖了竖大拇指。 封七干脆一个劲的鼓起掌来。 李长庚又说:“你们还觉得我这本领是魔术吗?” 四个人齐齐摇头:“绝对不是魔术,简直是神术。头砍掉了还能长回去,太厉害了。” 李长庚听了之后信心大增,说道:“看样子我回头得让村长亲自体会一下,不然他不相信我。” 我心想:这四个人和李长庚一唱一和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花钱请来的托。 崔露慈瞪着他们四个,说道:“你们早就发现我了?”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也没多早。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崔露慈又说:“你们没有被颜风骗了?” 李长庚笑嘻嘻的说:“小风是我们的朋友,他骗我们干嘛?要骗也应该是骗你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崔露慈说道:“我趁你不注意,把你的计划告诉他们了。” 崔露慈一脸不甘心:“我一直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我怎么不知道?”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这世界上,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小风和李弦月懂英语,我就不懂。” 第三百三十九章 酷刑 从一开始,李长庚就知道崔露慈要害我们,只是他们和我一样,不知道崔露慈打算怎么害我而已。 他们四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他们确实在宅子里布置下来了天罗地网,也确实熬得很累,不过远远没有到精疲力尽的地步。他们的疲惫,有一大半是装出来的。 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就开始装睡了。然后他们终于发现,原来崔露慈一直都在,她就藏在我的身上。 估计是昨天我掉进井底的时候,崔露慈就已经潜伏在我身上了。她隐藏的很好,任何人都没有发现她的气息,直到现在,直到她主动现身。 李长庚他们在屋子里也偷偷地布置下了一个阵法,所以崔露慈想要逃跑的时候,就被阵法困住了,现在她就像是进了沼泽地一样,根本动弹不得了。 崔露慈已经被困住了,我们都来了精神,搬着椅子坐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升堂问案的样子来。 李长庚最先发难,问的问题是关于我的:“说,小风的肉身在哪?” 崔露慈冷笑:“有本事你们杀了我,我死了,你们再也别想找到肉身。” 我心想:“我的本命灯火不见了,想要找到肉身还不容易吗?做不过早几天晚几天而已了。” 随后就轮到了黑面神,黑面神说道:“那间祭灵庙里面,到底布置了什么东西?即使是我都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崔露慈说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就永远都不能知道了。也永远不敢踏进祭灵庙一步。” 我心想:这家伙简直油盐不进啊。 然后就轮到我了,我说道:“你放不放我叔爷?是不是该把阳寿还给她了?” 崔露慈说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我摆了摆手,连听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了。 然后就轮到山妖了,山妖说道:“你有没有见过冥主?” 崔露慈扬了扬头,根本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对这个问题不屑,还是对山妖不屑。 既然崔露慈不回答,就轮到了李弦月。李弦月很感兴趣的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宝贝?可以容颜永固,不用担心生老病死。” 崔露慈说道:“我当然有。” 李弦月一脸兴奋:“快说,快说。” 我们几个也都认真的听着。因为这是一个突破口。既然崔露慈肯认真的回答问题了,那么没准就会认真回答其余的问题。 谁知道崔露慈说道:“秘密就是那口铁棺材。你活生生把自己关进去,把棺材焊死,连怨气都逃不出来,我敢肯定,再过一万年,你也是一副少女的模样。” 李弦月有点失望的嘟囔了一声:“被棺材棺材里一万年,就算容颜不老,那又有什么意思?” 轮到祭灵王问问题了。这两个人算是有深仇大恨。毕竟崔露慈今天的主要目标就是祭灵王。 半晌之后,我听到祭灵王缓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听了这问题差点晕过去,这不是废话吗?你把人家害成这样,人家不报仇才怪呢。 果然,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诧异,不明白祭灵王干嘛要明知故问。 崔露慈冷笑了一声,说道:“恶人先告状,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祭灵王叹了口气,对崔露慈说道:“阴间里面,有无间地狱。在无间地狱之中,厉鬼往往要受苦亿万年,不得解脱。你知不知道,在人间犯了多大过错,会进入无间地狱?” 崔露慈摇了摇头。 祭灵王淡淡的说道:“有一条罪行,即偷吃僧人的食物,死后就会进入无间地狱。其他的,诸如杀人放火之类,我们就不提了。” 崔露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 祭灵王微微一笑,说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在人间,并不是什么大罪,就算死后要得到惩罚,也用不着在无间地狱里面受苦几万年。” “可是你要知道,在人间犯下芥子一样微小的罪行,到了阴间都会变成须弥山一样大。而你在人间忏悔一句,顶在阴间忏悔十万句。” “而你,前世曾经是恶人,害人无数。这一世就算行善积德,到了阴间,还是要继续受苦。” “我把你关在祭灵庙,你虽然受了委屈,但是你身上的刑罚也减轻了大半,不用生生世世,被送到无间地狱中去了。” 崔露慈听了这话,放声大笑,她悲愤的说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激你不成?” 祭灵王说道:“我不求你感激,只是希望你能放下怨恨,要知道一切自有因果。” “你们的前世,曾经跟着隐王南征北战,有一座城池,久攻不下。等数月之后,城中无粮,父老杀死守城将士,开门投降。你们却恼火他们顽强抵抗,导致损兵折将,于是从城南杀入,城北杀出,数万百姓都做了刀下亡魂。你们的罪孽很重啊……” 崔露慈冷冷的说道:“你在这里信口胡说,我不会相信。前世的事我管不着,今生你对不起我,我就要讨回来。” 祭灵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李长庚很热情的问封七:“你有什么可问的吗?” 封七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这一趟就是个打酱油的,实在没有什么好问。 李长庚一副送佛送到西的样子,说道:“我帮你问了吧。” 封七马上答应了。 李长庚笑眯眯的问崔露慈:“不知道姑娘芳龄几何,有未婚配啊。” 崔露慈一脸鄙夷的说道:“有一二百岁了,有没有婚配,你心里不清楚吗?” 李长庚点了点头,扭头对封七说:“老是老了点,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你这个可能是纯金了。嗯……虽然是二婚,不过好在没有孩子,不带拖油瓶。而且她只是嫁了,也没有圆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你家条件也不是很好,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封七都懵了:“李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直也没个媳妇。你看看,家里面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了?锅是冷的,灶也是冷的,家里冷清的连个跳蚤都没有。封七啊,你需要个知冷暖的人啊,我看这个崔露慈就不错。。” 崔露慈快要气晕过去了。 封七倒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李大师,你别逗我了。她是死人,我是活人。” 李长庚一脸奇怪的说:“封七,你这话就不对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你早晚得是一个死人啊。到时候你们俩正好配一对。现在男女比例这么失衡,你不赶快预定上一个,等你死了以后还得打光棍。” “活着的时候没有娶上一房媳妇,死了以后还是光棍一个,你怎么见列祖列宗?和你一块玩的小兄弟们也得鄙视你。” 李长庚说的天花乱坠,封七都有点茫然了。看样子,他很想答应下来,不过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听李长庚的,这件事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李长庚又劝说道:“你是不是担心崔露慈太凶,你管不住她?这你不用担心,回头我用五帝钱做个项链,挂在她脖子里。她就跑不动,跳不动,咬不动,骂不动了。只能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做一个大家闺秀,你想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她。” 随后,他不等封七说话,就站起来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啊,我去买几张红纸剪喜字。” 崔露慈忽然哭喊道:“我说了,我说了。你别再用这种法子折磨我了。” 李长庚一脸得意和欣喜。封七一脸郁闷。 第三百四十章 请君入瓮 李长庚居然用一个封七就逼出来了新娘子的口供,这件事让我们很惊奇。 事后李长庚曾向我们传授经验。说凡事要对症下药。你们看这件事很荒唐?可是我却觉得很正常。 新娘子是什么人?那是被以结婚的名义,关在铁棺材里面几十年的人。她从骨子里就畏惧婚姻,做了厉鬼之后,遇人不淑四个字,更是变成了她的执念。所以她听说我要给她办婚事,要嫁的人还是又老又丑又没文化的封七,自然就崩溃了。 我们听了之后,连连点头称是,认为李大师有见解。 只有封七有些不满,说道:“李大师,你对我的评价有点不公平。我确实过了一点适婚年龄,可是和老好像不沾边吧?我确实没上过几天学,但是我也不是不识字,还有啊,我很丑吗?” 封七问最后一句的时候,一脸期盼的看着我们。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还是让女同志评价吧。” 于是封七又看向山妖和李弦月。 李弦月比较委婉,说道:“额,我年纪大了,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审美。” 山妖性子很直,说道:“封七,我不知道你丑不丑。因为你脸上的泥有点多……” 我们哄堂大笑,封七则搓了搓脸,苦恼的说:“我不就是干活太多被晒黑了吗?你们也太能挖苦人了。” 最后他把希望寄托在崔露慈身上。崔露慈干脆闭上眼睛了,一副目不忍视的样子。 李长庚干咳了一声,说道:“好了,现在咱们谈正事。” 他对崔露慈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小风的尸体在哪?” 崔露慈说道:“在祭灵庙的那口井里面。” 此言一出,李长庚、黑面神、山妖、祭灵王,齐齐点头:“我早猜到了。” 我心想:“一个个的,全都是事后诸葛亮啊,你们早就猜到了,为什么早点不说?还大张旗鼓的找什么找?” 祭灵王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们虽然猜到了肉身在祭灵庙,不过我们也同样感觉到,祭灵庙里面做了一番布置。你的肉身,就是一个诱饵啊。我们只能装作这个饵不存在,以免崔露慈铁了心钓着我们。” 我愣了一会,渐渐地明白祭灵王等人的意思了。不由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他们当饵不存在,崔露慈也真的相信了他们不知道饵的存在,结果沉不住气,主动跳出来。这下可好,被我们给抓了。 想到这里,我扭头看了崔露慈一眼,果然,她的表情很不爽。 黑面神又问出来他最关心的问题:“庙里面,到底有什么布置?” 听到这个问题,崔露慈的脸上忽然露出来崇拜的神色,她说道:“祭灵庙里的布置,我看不懂。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布置那些机关的,是一位真正的神灵,是宇宙的主宰,是天地本身,是超越五行的大能。他是父亲,是恩师,是主人,是起源……” 我们听得面面相觑。 山妖忍不住问:“他到底是谁?是男是女?是美是丑?” 崔露慈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或者说,你的问题没有意义。神灵就是天地,天地就是神灵。天地有男女之分吗?天地也没有固定的模样。” 我皱着眉头问道:“那你总得见过他吧?你是在什么情境下见到他的?你们都说了什么?” 崔露慈说道:“那天傍晚,我独自行走在荒郊野外,我看见红日西坠,明月东升。我忽然心有所感,于是坐在旷野中。渐渐地,天色越来越暗,星空却越来越亮。我看到日月轮回,我看到星河兴而复灭。那一瞬间,我如遭雷击,我得到了一个强大的念头。这念头告诉我,他是宇宙间唯一的神祗。我被他选中了,要作为他的奴仆,帮他完成一些事。”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我感觉崔露慈不是故意在东拉西扯的耍我们,而是她真的这么认为的。 山妖小声问我们:“你们觉得,她嘴里的那个什么神,是不是冥主?” 此言一出,我们都吃了一惊。说实话,山妖能想到冥主,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冥主就像是一朵乌云,一直笼罩在我们头顶上。 但是祭灵王和黑面神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就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冥主,冥主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该问的,我们已经问完了。我对李长庚说:“咱们赶快把肉身拿回来吧,免得夜长梦多。” 李长庚点了点头,站起来把崔露慈放开了。 崔露慈活动了一下手脚,但是没有反抗,也没有趁机逃走。看来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无论是反抗还是逃走都没有用。 李长庚微笑着说:“祭灵庙里面的布置很厉害。但是你能来去自如,看样子你知道出路。不知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一趟?” 崔露慈淡淡的说:“我还有选择吗?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正要跟上去,李弦月却拦住我们了。她说道:“你们就这么相信她?” 我纳闷的问:“这话什么意思?” 李弦月说:“万一她把我们带进去之后,找个机会,偷偷溜了。里面机关重重,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我们几个都深以为然。 崔露慈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我可以分一缕魂魄出来。交给你们保管,如果我在祭灵庙里面动手脚,有一缕魂魄在你们手中,你们照样可以威胁我。” 我们都同意了。现在不是什么讲君子的时候,江湖险恶,不能不小心啊。 崔露慈当着我们的面,取出来了一缕魂魄。黑面神接过来,验看无误,然后交到了山妖手中。对她说:“这一趟我们几个去就可以了。你就留在这里。看着这一缕魂魄,如果我有危险,你就把她架在火上烧。” 山妖答应了。 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黑面神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对封七和李弦月说:“你们俩就不要跟过来了。” 封七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虽然这么多年和祭灵庙作斗争,获得了一点小手段,但是这些小手段在行家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于是他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至于李弦月,她却不肯回去,我知道她的心思。这个资本家无利不起早,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祭灵庙里面有什么好处我们会偷偷藏起来,不告诉她。 我们好说歹说,李弦月死活不听,声称我们这次行动,她资助了不少,换而言之,她其实是老板。老板要做什么,手底下干活的人有什么权力阻止? 我们无奈,只能让她跟过来了。这家伙来了之后就是个累赘,但是我们还必须得保护她。因为我们确实需要她的钱财。 以前没李弦月的时候,我们吃个包子都要霸王餐。自从认识了李弦月,下馆子都不用问价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我们在夜色中走了很久,这一路上,踉踉跄跄,有好几次差点摔倒。这并不是我们脚下不稳,而是乡间小路,都已经被村民给挖成麻子脸了。 好容易到了祭灵庙。崔露慈站住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君入瓮。” 我们几个脸色顿时一变。 崔露慈还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我们:“怎么不进去?”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说道:“你没文化就不要乱用成语了。你知道请君入瓮是干嘛的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入画 崔露慈一脸茫然:“不是请进的意思吗?” 李长庚也急了,说道:“根本不是,你知道唐朝时候有个周兴和来俊臣吧?哎哎哎,等等,你知道有个唐朝吗?” 崔露慈犹犹豫豫的说:“知……知道吧?” 李长庚说道:“一看你就不知道。小风,你是大学生,你来,给她背一遍朝代歌,就是那首。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半。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后边是什么我忘了……” 我说:“李大师,你研究学术也没必要在这时候吧?咱们赶快进去吧,不然我的肉身都快烂了。” 李长庚一拍脑门:“对对对,我忘了这事了。” 崔露慈像是民兵英雄王二小,被我们逼着进了祭灵庙。呸呸呸,这个比喻有点不吉利。 总之,我们进到庙里面了。我进去的时候,感觉这座庙里面很普通,和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不同的话,就是气氛有点压抑。 但是李长庚和黑面神在旁边指指点点,说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很有讲究。我上次是没有乱动这里的东西,而崔露慈也没有打算杀我。不然的话,哪怕有十个我也死定了。 片刻之后,我们走到井边了。 崔露慈朝我们笑了笑,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井里面。 这口井我已经下来太多次了,于是我轻车熟路的爬了上去。然后是李长庚,然后是李弦月。紧接着是黑面神和祭灵王。 李弦月是我们的财神,我们必须把她护在中间,免得她遇到危险。 井底依然是烂泥和树叶,我们踩在上面,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好像踩在尸体的皮肤上面一样,这种感觉真不好。 我忽然发现,我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总是有各种晦气的想象。 李长庚倒是谈笑自如,他甚至饶有兴致的问崔露慈:“我好奇问一下啊,你们鬼魂住在这种地方,不觉得难受吗?” 崔露慈淡淡的说道:“你们活人住在那么烈的阳光下面,不觉得难受吗?”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你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必要问我,你曾经也是活人,阳光下面是什么滋味,你不清楚吗?” 崔露慈说道:“你刚才的问题,其实也没有必要问我,你早晚会变成一个死人,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李长庚哈哈大笑。 很快,崔露慈找到了井底的那个洞穴,我们沿着小洞爬了进去。这个洞我和李长庚已经见过很多次了。祭灵王是这一切的布置者,当然也不会陌生。 黑面神见多识广,也不会一惊一乍的。所以我关注着李弦月,谁知道李弦月一脸坦然的跟在我身后。脸上没有丝毫异常。 我很纳闷的问:“你不觉得可怕吗?” 李弦月好奇的说:“不就是个洞穴而已嘛?有什么可怕的?” 随后,她又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奇怪啊,我感觉自己曾经住过这种地方似得。” 我听了这话,心里开始胡思乱想:“李弦月曾经住过山洞?难道她从山顶洞人那时候开始就没有死过?那可真是活化石了?” 这一次因为有祭灵王和黑面神众多高手保驾护航,所以一路上顺风顺水,即使是在祭灵庙的井底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我也有一种游览的感觉。 片刻之后,洞穴已经到头了,我们来到了井底那片巨大的空间。 等我爬出来的时候,看到前面的李长庚面色不太好。我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长庚说道:“这里没有棺材。” 我指着正中央的那口铁棺材说:“李大师,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这么大一口棺材你看不见?” 然后我就沉默了,因为我忽然懂了李长庚的话,我知道什么叫没有棺材了。 是没有楠木棺材,没有我的那口棺材。 紧随其后的祭灵王和黑面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都面色不善的看着崔露慈。 崔露慈一脸无辜,说道:“那口棺材有很大的气味,我当然不可能放在这里了。” 李长庚幽幽的说:“这个地方是在井底,又有一个洞穴隔绝,有什么气味能冒出来?你这个借口可有点假了。” 崔露慈说道:“你们之中有很多高手,我小心一点不为过吧?” 我有点着急的问:“那我的肉身到底在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崔露慈微微一笑,说道:“你何必着急?你往这边看。” 我一扭头,看到她手指的方向是一幅壁画,壁画上面有四个小鬼,这四个小鬼肩膀上就扛着一口棺材。棺材的模样和颜色,分明就是樊姨店里的那口楠木棺材。 我问崔露慈:“你把棺材放进画里面了?” 崔露慈点了点头,对我们说道:“这幅壁画,其实是一方空间,里面可以进去魂魄,也可以进去人和物。这件事,我是不会撒谎的。其实我是不是撒谎了,你们问一下祭灵王就知道了。这个地方就是他设计的,他最有发言权了。” 我们看向祭灵王,祭灵王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办法,是我早年间在典籍上看来的,用了很多年才融会贯通。所以每一间祭灵庙,几乎都有这个东西。” 我好奇的问:“我们这里的祭灵庙,不是村民自发建成的吗?他们从哪学来的?” 祭灵王微微一笑,说道:“我一般会选一个头脑不太清楚的人托梦。” 我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选一个头脑不清楚的人呢?不怕他记错了吗?” 祭灵王说道:“选一个头脑不清楚的人,原因很简单。这样的人,更容易让我控制他的思想。而且这种人在村民看来,分明就是有鬼神附体,所以他说什么话,大家更可信。如果是一个头脑聪明的,忽然之间出这种主意,大家还以为他是在恶作剧呢。”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夸赞祭灵王心思缜密。 旁边的李长庚很纳闷的对我说:“小风,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不着急进去寻找你的肉身了?”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着急进去了。这壁画我进去过一次,里面危机重重,谁知道这次会不会遇到危险? 但是肉身在里面,我又退缩不得,我只好说道:“李大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你是捉鬼大师,这种活,你就帮我干了行不行?你进去,把那几个抬棺材的小鬼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们乖乖的把我的肉身送回来。如果你要是真的给我办成了,以后不仅吃饭的时候你先吃,就是上厕所我都让给你。” 李长庚奸笑了一声,说道:“小风,你是普通人吗?你可不是普通人啊。你烧了一盏本命灯火,还能活蹦乱跳的,我没见哪个普通人是这样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是事主,你不进去,反倒要我替你进去,你想的也太美了,我又不是你们家长工。” 随后,他用力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踉跄了一步,就冲到了壁画当中。 壁画从外面看,线条简单,里面只有四个小鬼,一口棺材,仿佛一目了然。可是进来之后,却发现这里迷雾重重,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我举目四望,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小鬼和棺材。我有点害怕,在这里到处乱走,想要找到出口。至于找不到棺材,我倒不着急了。要是能找到出口,我大不了去求祭灵王算了。 李长庚这个人我算是看清楚了,让他办点事,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而且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一不留神就让他给卖了。 我正在心里骂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了。当然,我并不是真的动弹不得,我是装的。 我的手慢慢地伸到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摸到了自己的刀柄。我做好了姿势,就等着脚步声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掐算着距离,等他走到我身后的时候。我大喝了一声,然后提着刀劈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要大喝一声?这个名字叫喊威,一来是为了给自己鼓劲,二来是为了震慑敌人。这话其实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吓唬对方一大跳,然后趁他愣神的时候一刀砍上去。 等我转过身来,把刀砍下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站在我身后的人是李长庚。我吓了一跳,连忙要把刀收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刀砸在了李长庚的头上,而李长庚偏偏像是吓傻了一样,躲都不躲,就站在那里,等着我砍。 轰的一声。我的刀从他的脑袋切过去,一直劈到了前胸。然后他半个身子就掉在地上了。 我呆住了,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完了,我把李长庚杀了? 这一刻,我没有考虑什么法律后果。我只是单纯的有点难过而已。 不过紧接着我就发现,李长庚的身体变成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然后融入到了这周围的迷雾当中。我恍然大悟,这并不是真正的李长庚,而是迷雾造出来的幻觉,故意来吓唬我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就松了口气,把刀捡起来,站起身来了。 然后我继续向前走,我不知道出口在哪。我也不懂这里什么五行八卦之类的东西,我只能撞大运了。 几秒钟后,我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我蹑手蹑脚,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我发现那人是李弦月。 我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李弦月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 我说道:“他们怎么把你也送进来了?这事办的,你进来有什么用?这不是白白担了风险吗?” 李弦月只是笑,也不说话。我忽然明白了,对李弦月说:“是你主动要求进来的?你也真是够难耐的,作死也不是这样的啊。这里面能有什么好处?” 李弦月在怀里面摸了摸,拿出来一样东西。我还没有看清楚,这东西就向我怀里送过来了。 在这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了,也是一把刀子。 电石火光之间,我明白了什么,大声叫道:“我是真的。” 但是李弦月听了这话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刀子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向我的心口上扎过来。 噗地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我还活着,但是李弦月死了。她倒在地上,心口上多了一个透明窟窿。在她身后站着李长庚。 李长庚朝我摊了摊手,说道:“小风,你也太笨了吧?真人假人你分不出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被困 我听李长庚这么说,马上很谨慎的盯着他的脚看。李长庚有点不高兴的说:“怎么?你连我也不相信?” 我说道:“我刚才已经杀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李长庚摊了摊手,说道:“要分辨真假很简单。你要看对方的身体。如果身体凝实,那就是真的。如果有一部分是雾气构成的,那就是假的。” 我听的有点茫然。李长庚无奈的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说道:“这不是壁画里面吗?” 李长庚又说道:“那你就不好奇,这里面的厉鬼去哪了?” 我愣了一下,说道:“对啊,这里的厉鬼去哪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厉鬼呢。” 李长庚指了指周围飘荡着的雾气,说道:“那些就是厉鬼。他们魂魄中最精华的部分被人吞掉了,剩下的就变成了这里的雾气。” “而崔露慈,她显然可以控制这里的雾气,让他们变换形状,最后变成我们中的任何人。但是因为崔露慈的实力不够,所以她变化出来的人,并不完整,有一部分是雾气构成的。比如那个人,你看他就没有双脚。” 我一扭头,看到黑面神正向我走过来,他双脚并没有沾地,确切的说,袍子下面根本没有脚,只有一团颜色稍微深一点的雾气而已,只见黑面神一脸微笑着说:“颜风,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我刚才……” 他话音未落,就被李长庚一刀杀了。黑面神倒地,然后变成了一团雾气。 李长庚摊了摊手,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我点了点头,问李长庚:“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你知道出口在哪吗?” 李长庚说:“我也不知道,咱们找找吧。” 我们俩一前一后,在这里游荡了很长时间。这期间也遇到了几个熟人,都被我们一刀结果了。 后来我忍不住了,对李长庚说:“说到底,崔露慈还是把我们给骗了,对不对?” 李长庚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我问:“那外面的几个人呢?祭灵王呢?黑面神呢?李弦月呢?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李长庚说道:“我进来之前告诉过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看好崔露慈就行。李弦月跟他们在一块,不会有危险的。” 然后他苦笑了一声:“估计黑面神还不知道壁画里面是这种情况吧。” 我挠了挠头,对李长庚说道:“我记得这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是在哪来着……” 李长庚说道:“壁画里面有一座祭灵庙,祭灵庙里面有一口井,出路就在井里,对不对?” 我使劲点了点头,李长庚无奈的说:“我去过了,祭灵庙已经不见了。那口井也被人给填上了。” 我担忧的说:“崔露慈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们的打算?所以提前把退路都封死了?” 李长庚说道:“这种地方,有进来的路,就有出去的路,不可能是死胡同,我们不用着急。慢慢找找吧。” 我们俩在这地方绕来绕去,绕的时间长了,发现它并不大,而且根据这里的残垣断壁,我推测出来,这其实是三姓村。 只不过这里的三姓村很荒凉,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房屋倒塌了很多,好像多年没有人住过似得。 紧接着,我在杂草当中发现了人的骸骨。第一具发现之后,就是第二具,然后是第三具…… 李长庚对我说:“这里的场景,应该是崔露慈报仇之后的。” 我对李长庚说道:“她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全村人都杀了吗?”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她好像从来没掩饰过这个打算吧?也许她把我们俩困在这里,回头又找个借口把黑面神和祭灵王弄进来,然后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我顿时有些心急了。 我对村民的印象很不好,但是而不是生死仇敌,甚至这里面有几个还算是我的熟人。 哪怕他们是陌生人,哪怕他们和我关系不好。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们都死光了。 这时候,远远地又来了一个人影,看起来像是祭灵王。他朝我们招了招手,微笑着说道:“原来你们俩在这里啊,让我一通好找……” 李长庚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二话不说,就一刀劈了过去。 谁知道这一次点子很硬,祭灵王也拿出来一把刀,把李长庚挡住了,瞪着眼睛说:“你搞什么鬼?” 李长庚咦了一声,说道:“哎呦?崔露慈这次挺下血本啊,从哪弄来的这么逼真的人?” 他举起刀来,想要继续劈下去。我把他拦住了。 我苦着脸说道:“别砍了,这次是真的。” 李长庚仔细看了看,也有点无可奈何了。这次的祭灵王,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问题。 我对祭灵王说:“你怎么进来了?” 祭灵王一脸纳闷的看着我们俩,似乎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说道:“你们俩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他们派我进来看看。” 我和李长庚说道:“你被骗了,这个地方进的来,出不去。” 祭灵王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吧。画这壁画的手法是我传下来的。别人找不到这里的出路,我肯定能找到。” 我和李长庚大喜,连忙跟在祭灵王身后。 祭灵王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罗盘,念了几句口诀,然后拨动了罗盘的指针。他带着我们走了几步,时间不长,停留在一片荒地上。然后指着那土丘说道:“就在这里了。” 我们看着那土丘,问道:“咱们怎么出去?遁地吗?” 祭灵王把罗盘收起来,绕着土丘转了两圈,说道:“不应该啊,这里应该有一口井才对。” 我和李长庚无奈的说道:“这里还应该有一座祭灵庙是吗?” 祭灵王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庙早就被人给填上了。” 祭灵王的脸色凝重起来:“看来出口已经换了。” 我紧张的问祭灵王:“你还能找到出口吗?” 祭灵王说:“这口井被封了之后,出口千变万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想要再找到的话,就有点难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看来我们是出不去了。祭灵王进来,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狱友而已。” 祭灵王可能也觉得有点没面子,他绕着土丘转了几圈,说道:“这样吧,咱们把这土丘挖开,看看新的出口是不是在这?” 李长庚很怀疑的说:“这样成功地几率大吗?” 祭灵王说道:“理论上说,新旧出口,不会在同一位置。好像你们家钥匙丢了,换了一把锁。结果以前的钥匙也能开这把锁,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长庚说道:“既然新的出口不在这里,咱们还挖个什么劲?” 祭灵王说道:“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出口嘛,就要放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这里不大,最意想不到的是哪?我看就是这里了。” 我嘟囔着说:“咱们现在不是想到了吗?” 说归说,我们三个还是动手把土丘挖开了。土丘下面就是砖砌的井台,这里果然曾经是一口井。 祭灵王说道:“继续,没准出口就在下面。” 我们三个人又挖了一会,然后我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我吓了一跳,猛地把手缩回来了。 李长庚问我:“怎么了?” 我惊恐地说道:“下面有人。” 祭灵王大喜:“居然有人?看来出口确实在这里了。” 他使劲扒了扒土,把那人从井中挖了出来。 这个人是我认识,是村长。他现在脸色发黑,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我摸了摸他的身体,硬邦邦的,像是一根木头,他已经死了有一点时间了。 李长庚说道:“这是一具尸体。” 祭灵王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失望的说道:“不用再挖了,这里不是出口。” 我好奇的问:“为什么?” 祭灵王说道:“对方把尸体埋在这里,就是为了封锁出口。这叫一尸当关,万夫莫开。” 我和李长庚不懂祭灵王的理论,不过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也无法提出质疑,只好跟着他继续走了。 这一次,我们变成了拆迁队,从残破的农家小院中找出来破破烂烂的铁锹和锄头,然后到处乱挖,看看有没有出口。 挖到后来,我忽然发现我变得和村民一样了。只不过他们是在找我的肉身,而我是在找出口罢了。 想到肉身,我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对李长庚说:“我的肉身是不是不在这里了?” 李长庚说道:“是啊,崔露慈已经把我们骗了,她没有那么好心,真的把你的肉身放在这里。” 我的大脑正在飞速的运转,这一刻,我甚至有点窃喜,因为我发现我们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 我对李长庚说:“如果我的肉身在外面。你们说……我能不能感应到肉身?” 李长庚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通过感应肉身的方式,找到出口?”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回家 我点了点头,问李长庚:“你觉得可行吗?” 李长庚一拍手掌,有些兴奋的说道:“可行,太可行了。用这种方法,会有一条完整的路线出现。你一定会找到出口的。” 祭灵王在旁边也是一脸高兴。 随后我就有点苦恼的说道:“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肉身的消息。”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这个不要紧。我有办法。” 李长庚和祭灵王小声商量了一阵,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我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一个什么办法,总之,他们拆下来很多门板,挑选了一些不那么破的,用长钉子勉强的钉成了一口箱子。 这东西看起来挺像是箱子,可是仔细一想我就明白了,李长庚其实是想做一口棺材。 他把棺材放在地上,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说道:“请君入瓮。”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可别学崔露慈了,一点都不好笑。” 李长庚嘿嘿笑了一声,让我躺进棺材里面了。然后对我说道:“你之所以感觉不到肉身,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举行仪式。死人不经历下葬仪式,就好像死亡的过程没有进行完一样,魂魄自然就很难找到肉身了。” 我说道:“照你这么说,乱葬岗里边那些尸体,被人用破席子卷卷扔了,他们的魂魄就找不到了?” 李长庚说道:“是啊,不然你以为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孤魂野鬼?” 我只好躺在棺材里,任由他折腾了。 李长庚和祭灵王一前一后的抬着门板钉成的棺材,而我就躺在棺材里面,努力地感应着自己的肉身。 李长庚开始唱哀歌了,歌声宛转悠扬,里面似乎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在其中。但是我听了一会,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歌词好像有点耳熟。 不由自主的,我的注意力从感应肉身,转移到听歌声上来了。 终于,我听清楚李长庚在唱什么了。他的声音很舒缓:“找……啊找。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我忍不住说道:“李大师,这么庄严肃穆的场合,你能不能换首歌?” 李长庚一脸委屈的说:“你这不是太难为我了吗?我就会这一首。怎么?我唱这个歌打扰到你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有点打扰,你这歌词太滑稽了,我总是分心。” 看样子李长庚很想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所以很重视我的意见。他对祭灵王说:“要不然你来唱一首?” 祭灵王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也只会一首。” 我说道:“唱来听听。” 于是祭灵王开始唱了。声音粗犷,腔调铿锵有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随着歌声响起,他的步伐也变了。高高的抬起来,重重的跺下去,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听起来犹如千军万马。 真的是惊心动魄啊。 忽然间,祭灵王的歌声停止了。他回过头来,问我:“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道:“算了,就它吧,怎么也比什么找朋友要好一点。” 于是这歌声就响起来了。恍惚间,我变成了一个古代的农夫。 我有一亩三分地,我有三间茅草屋。我家里养着鸡,屋后种着桑树。 鸡下的蛋,我舍不得吃,每逢初一的时候,我会到集市上拿蛋换米。桑树养蚕,吐地丝织成绸缎,我舍不得穿,拿到集市上换粗布。 那一亩三分地,完全靠天吃饭。收成好的时候,可以吃一阵饱饭,收成差的时候,就要饿着肚子。 还好,我年轻力壮,不需要向地主租耕牛,不然的话,那租金我都交不起。 然而,也正因为我年轻,我也面临着一个麻烦,我需要娶一房媳妇。 不仅仅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还是为了留下香火。不然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可是我们村很穷,水不丰沛,土不肥沃。这里的姑娘从来都是向外面嫁,很少有人肯嫁进来。 我省吃俭用,攒了一笔钱,托了村子里最能说会道的媒婆。她翻了两座山,坑蒙拐骗,总算让我娶上了一房媳妇。 媳妇过门之后,说被我和媒婆骗了。听说我穷了,没听说我这么穷。 于是乎,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家天天吵,整天闹得鸡飞狗跳。这时候,我开始怀念单身汉的日子了。 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闲得无聊了,还可以摸黑去王寡妇家门外,偷偷看她洗澡……那脸盘,那身段,啧啧啧…… 然而,当我躺在床上,兴致勃勃的时候,我又觉得这媳妇是娶对了。王寡妇再好,能看不能吃啊。 然后我的儿子出生了,我的女儿也出生了。我的人生大概圆满了吧? 正所谓,乐极生悲,物极必反,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张帖子,上面说,要我去报道,要打仗了。 往常吵起架来抄菜刀的媳妇,忽然变得柔柔弱弱,趴在炕头上哭成了泪人。 儿子年纪比较大,已经有点懂事了,满脸担忧。女儿还小,拉着我问我是不是要出远门了,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好吃的。 打仗,顾名思义,是两帮人要打在一块,以性命相搏。原本谁也不认识的两伙人,争个你死我活。 里正说,这一仗我们赢了,从此以后,继续过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平静生活。媳妇还是你的媳妇,孩子还是你的孩子。 这一仗如果打输了,大家就全都变成人家的奴隶了。老婆变成别人的老婆,孩子变成别人的丫鬟。 里正见我们依然不情愿,又说道:“如果能立下军功,那各位就可以做官了。做了官,不交粮,不纳税,我见了你们都要叫一声老爷。你们再去地主家借耕牛,他得把最壮士的那一头借给你们。” 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都心驰神往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用命换来的耕牛啊。大多数人纷纷表示,宁愿用拉稀生病的耕牛,也不愿意去玩命。 里正急得上火,嘴上都起了几个泡,但是大家就是死活不愿意去。 直到那天,来了一伙当兵的,他们身上穿着竹片编成的铠甲,手里面握着长长的刀。 他们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于是我们乖乖的走了。走的时候,家里面的女人都描眉画眼,涂上胭脂口红。谁也没有哭。 她们不敢哭,谁要是哭的话,那就等于是给丈夫报丧了。到了战场上,很不吉利的。我们是要玩命的人,所以很忌讳这个。 我们被绑在同一条绳子上面。在队伍中,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借财主的哪头牛比较好…… 后来我们终于到了战场。两军对垒,寒风朔朔,我们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 我一个同伴问那些老兵:“大哥,怎么我们没有甲?” 老兵说:“竹片做的甲,有个屁用,两刀下去就坏了。” 同伴说:“至少能顶两刀啊,我也想要。” 老兵说:“你要个皮。你要是能活下来,就去死人身上扒吧。” 鼓声响了。战争要开始了。我们这些新兵人手一只长矛,排在最前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们这些胆怯的人冲在最前面,或许将军觉得,我们是最没用的那些人,所以死了就死了吧,至少能给对方造成一点伤害。 然后我们开始冲了。 我们使劲的向前奔跑,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死一样。其实我们不想跑,关键是后面的老兵在逼着我们。我们只要速度慢了,就会被他们手中的刀扎穿。 随着距离的接近,我看到了对面的人,他们同样是新兵,脸上带着和我一样恐惧的神色。 他的目光中流露着哀求,好像希望我能手下留情。我是一个心软的人,于是长矛偏了偏。 谁知道这新兵的长矛却扎穿了我的身体。 鲜血不受控制的从我嘴里冒了出来,我张了张嘴,想要骂他一句,但是话已经说不出来了。然后我看到他也被人扎死了。两秒钟不到,杀死他的人也被人杀死了。 在临死前,我忽然变成了一个哲学家,我感觉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的。有生就有死,只不过早一会,晚一会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我倒在了地上。我倒下了,但是我的意识还在,只是我不能动罢了。 战争进行了大概两个小时,对方败了。但是我一点都不高兴,作为一个死人,我没必要为任何一方高兴。 随后,我们的人开始打扫战场。我看到那个同伴了,他居然活下来了。他正在兴奋地翻翻捡捡,希望能找到一具铠甲。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有一副铠甲的话,刚才能不能活下来?” 这时候,那个同伴已经走到我身前了。他似乎还认识我,他蹲下神来,在我耳边说:“跟着我,我带你回家。” 我惊讶的看着他。 他朝我诡异的一笑:“叶落归根,你不想回家吗?我要把你的尸体带回去,你的魂魄可得跟上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还乡 我死死地盯着同伴,良久之后才问出来一声:“你是谁?” 同伴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看着他的脸,精神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我忽然记起来了,这个同伴,似乎是我的老乡,确切的说,是我的邻居,没准还是什么远房亲戚。 我们俩年纪相差不大,是一块来到战场的。想不到一天不到,就阴阳相隔了。此情此景,真的是令人唏嘘。 我的尸体被背起来了,我的魂魄跟在他身后。 老乡一边走,一边感慨:“要是不背你,我就可以捡一副铠甲了,真倒霉。” 士兵的生命就像是稻草,但是士兵自己不这么看。于是我这棵枯死的草被带到了军营里边。 队长说,军营里面不许放尸体。让老乡把我烧了,随便捡几块骨头揣在兜里就算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老乡很想带我回去,但是他也不敢违抗军令,不然的话,明天他也会变成尸体。 于是他在荒野中燃起来一堆篝火,火光熊熊,将我的尸体吞没了。 在电视上,我经常可以看到火葬。火很大,烧得很旺。但是在现实中我才发现,其实尸体很不容易烧。 先是发出烧猪毛一样的臭味,然后是焦味。火已经灭了一半,尸体只是变得焦了一点,黑了一点而已。 老乡无奈,又去捡了一些枯柴,放在尸体上面。火重新燃烧起来了,然后我的尸体散发出来了一点香味。很像是烤肉的味道。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就是烤肉吗? 味道引来了人多袍泽弟兄,他们流着哈喇子跑过来,发现火里面烧得是人之后,就晦气的啐了一口,失望的走了。 老乡一边加柴一边感慨,说我挺幸运的,想好现在军中粮草充足,不然的话,士兵们看到我的肉,未必能耐得住饥饿。 战场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你说它军纪严明,它确实很严明。令旗一挥,有进无退,哪怕进一步是死亡。但是与此同时,它又泯灭了人伦,士兵什么都干得出来。杀人,放火,抢劫,吃肉……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还遵守什么狗屁的道德? 老乡絮絮叨叨的,和火中的我聊着天。夜已经深了,我也烧得差不多了。 老乡找来一根树枝,在木灰里面拨了拨,找出来两块骨头。我也不知道这是那一部分。 总之,他把这两块骨头用一块白布包起来,贴身捆在腰间,至于剩下的部分,就混着草灰挖坑埋了。 来年这一块土地上的杂草,一定长得很茂盛。 做完这些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老乡叹了口气,嘟囔着说:“希望明天不要太困啊,不然恍恍惚惚的,让人一枪扎死了,那就太倒霉了。” 可惜,老乡并没有等到天亮。早饭的时候,敌军来袭营了。战马奔驰,长刀挥舞,踹翻了营帐和铁锅。 老乡看着那一锅饭,感觉很可惜。然后他拿起长枪来,杀了最近的一个士兵。 这一次,他如有神助,勇不可当,一脸杀了五个人。但是在战场上记住一个规矩:你是生是死,要看概率。 他的运气就很不好,有一个敌军,正好提着枪扎了过来。而他的枪恰好好在别人胸口上。 于是他只能用身体挨了这一下,顿时就被扎了一个透明窟窿。 老乡也倒下了。毫无疑问,他死了。 幸好,老乡的朋友发现了他,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了。像是烧我一样,他也被人烧了。 我们俩都变成了白布裹着的一个包袱。上面写着各自的姓名和籍贯,然后背在了陌生人的背上。 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人背我们。总之,每换一次,都会多一个包袱,这说明,又死了一个人。 大战终于结束了。我们是得胜的那一方。我听人说,隐王犒赏三军,每个士兵都分到了半瓶酒,一大碗米饭。美美的享受了一番之后,就被打发回家了。 解甲归田,并不是真正过上太平日子。 现在暂时不需要打仗了,我们就得种地。等需要的时候,就扔下出头,抓起长矛向前冲。 总之,几经辗转,我的骨头终于回家了。门前的那颗歪脖子树,已经长得很粗了,如果把它砍掉,数数年轮,我会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过去了,我家还是原样。只不过更加破败了一点。 唉,没办法,唯一的男人去打仗了,能勉强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余力再盖房子? 我媳妇出来了,只是十年不见而已,她的头上已经生出来白发。媳妇找了几件我的旧衣服,将我的骨头裹起来,请了几个人,把我葬在了祖坟里面。 可怜呀,我连一口棺材都没有,几件衣服就打发了。 不过没关系,能有一件衣服也算是不错了。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要求太多。棺材再金贵,那又有什么用? 那天傍晚,媳妇在我坟头上垂泪。我这才知道,我的女儿已经嫁人了,这很好,很不错。 对方给了一些聘礼。聘礼不多,却足够我儿子一转手,去迎娶另一家姑娘。 可惜我儿子运气不好,刚刚成亲,就被拉去当兵了。那媳妇可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人,把家里的细软收拾了一下,跑回娘家去了。 一个月不到,又嫁了另一个男人。当然,也收了一份聘礼…… 儿子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我不该关心这个,我已经死了,干嘛还要为活人操心? 我在坟茔中孤零零的躺着,这些年我一直试图弄清楚,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隐隐约约的记得,我好像在找我的肉身,可是……我的肉身不是已经被烧了吗? 忽然,我听到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一直传到我的耳朵里。歌声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然后,我看到了葬礼。有一些伤了的士兵,抬着一些死了的士兵。当然,更多的士兵没有身体了,只有两块遗骨。 他们缓缓地走到我坟茔旁边,然后开始挖土。 转眼之间,一个坟坑就挖好了,然后他们将一个年轻人的身体埋了下去。 他很面熟,但是我不认识。 等到木头刻的墓碑竖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是我的儿子。 他也已经战死了。 看来我老颜家的香火是彻底的断了。我欲哭无泪,随后又觉得,我有什么好哭的?我已经死了,干嘛还要操心这个? 香火断了就断了吧。来生我要投胎到李财主家,据说他们家天天吃肉。 哎……我上次闻到肉味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烧我自己的时候。 有句话叫心想事成,我有点相信这四个字了。因为我刚刚想起李财主不久,我就看见他了。 他手里牵着一头耕牛,耕牛后边跟着我媳妇。 李财主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的。 过了一会,他嘿嘿一笑,说道:“我这头牛,可是咱们乡里最好的了。懂事,能吃苦,你用它干活,不费劲,省心。” 媳妇连连点头。 李财主把缰绳递给媳妇:“我不收租,你随便用。” 媳妇受宠若惊。 李财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要我说,你一个寡妇,又死了儿子,实在可怜。你搬到我们家去怎么样?好吃好喝的养着你……” 我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从坟墓中冲了出来。 周围的鬼魂都劝我,说道:“兄弟,算了。咱们都死了,还操心活人的事干嘛?” 我回头,看见自家坟头上绿草如茵。 第三百四十五章 出口 悲从中来,悲愤交加。我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我冲到了李财主面前,打算给他个教训。 谁知道那头耕牛张嘴一吸,我的身体到了耕牛的肚子里面。我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这头牛成精了不成?还能吞魂魄? 很快我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头牛怀孕了,要生了。它现在需要魂魄。 我心里更加愤怒了:李员外这个王八蛋,说什么这头牛是全乡最好的,简直是放屁。让一头怀了孕的牛干活,这不是欺负我媳妇吗? 然后,牛生了。 我不想变成一个怪胎,于是直接自杀了。 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我的魂魄有些迷茫。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这里有时浓时薄的雾气。 我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李长庚,另一个是祭灵王。他们肩膀上抬着一口棺材,只不过棺材是空的。 李长庚小声问我:“小风?” 我答应了一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长庚一脸苦笑,说道:“我也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刚才你突然从棺材里跳出来,把我吓坏了。” 我挠了挠头,问道:“然后呢?” 李长庚说道:“然后,你就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说什么要回家,一会有说什么牛之类的。” 这时候,我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很熟悉,分明就是刚才幻觉中的农田。 我看见有一头牛站在天里面,正悠闲的啃着庄稼。 真是奢侈啊,我一个农村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冲过去把牛拉住了。不过很快我又想:我已经死了,何必操心这种事呢? 呸,我还没死,我活的好好的呢。我使劲摇了摇头,把刚才幻觉中形成的残存念头驱逐出去。 这时候,李长庚和祭灵王也走到我身边了。他们看着那头牛,脸上的神色都很奇怪。 祭灵王说道:“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居然还有活物。” 李长庚说道:“是啊,你们看这头牛,它的身体都是真实的,并不是雾气凝聚成的。” 我说道:“刚才我在幻觉中,看到这头牛了。它怀孕了,正要生产。我不想投胎做牛,所以自杀了。” 此言一出,李长庚和祭灵王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古怪了。 我好奇地问:“你们想到什么了?” 李长庚说道:“你们说,这头牛是不是出口?” 祭灵王点了点头,说道:“很有可能,是不是我们要投胎成牛犊,通过生产的方式回到人间去?” 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会,决定试一试。 李长庚一马当先,打算投胎到牛身上。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拉住他了:“李大师,你等一下。” 李长庚好奇的问我:“怎么了?” 我说道:“你养过牛没有?” 李长庚摇了摇头,一脸疑惑。 我又看向祭灵王。祭灵王也摇了摇头。 我说道:“母牛正常的情况下,一次只能生一胎。也就是说,你回到人间之后,我们还要再等一年才能出去。有这样的出口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 祭灵王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这头牛有点问题,像是一个陷阱。” 他想了想,把身上的袍子撕下来一角,在上面刻画了几道符文,说道:“咱们先让替身试一试。我能感应到它。它如果能回到人间的话,我们就等上三年又何妨?” 我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先这样了。” 祭灵王把那块布料向母牛扔过去了。它很快就钻到了牛肚子里,消失不见了。 片刻之后,母牛的肚子瘪了下去,她似乎把牛犊生下来了。而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看了看祭灵王,他一脸凝重,眼镜瞪得老大,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很快他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对我们说:“幸好咱们没有贸然出去。投胎之后,根本不是人间。或者说,这母牛确实是一个出口,但是并非通往人间的。” 我问道:“不是通往人间的?那是通往哪的?总不能是仙界吧?” 祭灵王苦笑了一声:“肯定不是。因为我看到了无数的牛鬼蛇神,那地方,比地狱还要吓人。” 我们三个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母牛。等我们回到小路上的时候,回头一望,看见母牛的肚子又慢慢地鼓起来了,好像在等待下一个灵魂投胎。 我们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离开这里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感知到自己的肉身在哪里,于是我们三个又变成了漫无目的,无所事事的转圈的状态。 李长庚对我说:“其实咱们在这里也不错,没有危险,没有争斗。冬暖夏凉,气温适宜,只要耐得住寂寞。就可以修身养性了。” 对这种废话我和祭灵王都没有搭腔。其实真的让李长庚留在这里,他也未必肯。 过了一会,祭灵王说道:“反正咱们短时间内也不会出去了,我提议咱们把这里的土翻一遍吧。挖地三尺,如果真的有出口,总该被我们找到了吧?” 这个方法很笨,但是肯定有效,我们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吧。于是三个人排成一行,开始掘土。 如果这里有人,一定会骂死我们,因为我们把路全都挖坏了。 如果这里有农民,没准会夸我们,因为我们把所有的农田都翻了一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三个人又挖到了土丘旁边。村长的尸体还躺在那里,我们三个也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 无意中,我向村长瞥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我指着他说道:“就是他,就是他。” 李长庚懒洋洋的问:“他怎么了?占你们家地了?” 我说道:“我在幻觉中看到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我的老乡。” 李长庚说道:“我们当然知道他是你的老乡了,他不是你们村的村长吗?” 我急得跳脚,说道:“幻觉啊,幻觉。我在幻觉里面打仗。是他把我的尸体烧了,把我的骨头带回家的。” 我用极快的语速把我在梦中看到的东西讲了一遍。为了避免我们判断错误,我并没有省略任何细节。 李长庚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问我:“小风,那你媳妇和李财主到底有没有勾搭到一块去啊?” 我有点恼火的看着他。 李长庚继续说道:“我看没准。嫁给李财主,吃香的,喝辣的。谁不愿意?总好过孤零零的一个人吧?嘿嘿嘿,原来绿帽子在你手里啊,我得告诉包哥,不用满世界的找了。” 在李长庚胡说八道的时候,祭灵王已经走到村长的尸体旁边了。他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异的光芒来。 我问道:“怎么了?” 祭灵王搓着手说道:“了不得,了不得啊。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 我纳闷的问:“什么办法?” 祭灵王指了指村长:“这具尸体,本身就是门。” 随后他很感慨地说道:“把新的出口,放在旧的出口上面。这是第一重想不到。旧的出口上面居然有尸体,这是第二重想不到。尸体本身居然就是出口,这是第三重想不到。唉,要不是小风出现了幻觉,和外面的肉身有沟通,我看咱们永远也出不去了。” 我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看到那些幻觉,是因为和肉身有联系吗?” 祭灵王点了点头,对我们说道:“只要把魂魄附身在这尸体上面,就可以出去了。咱们三个,谁先来?” 李长庚很谨慎的说:“不用再找个替身了吗?” 第三百四十六章 逃了 祭灵王很肯定的说道:“不用了,我用我的项上人头担保。” 他唯恐我们不信似得,说道:“我先来。” 李长庚嘟囔着说:“你如果出事了,到了什么满是牛鬼蛇神的地界,我们也不知道啊。” 不过这话祭灵王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已经钻到村长的身体里面了。 我看见村长的身子猛地动了一下,就像是诈尸了一样,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只不过已经死去太久了,身体有些僵硬。 忽然间,他又重重地倒下去。然后彻底安静了。 我问李长庚:“他成功了吗?” 李长庚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片刻之后,李长庚咬了咬牙,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硬着头皮上吧。” 我有点担心的想:“李大师也要走了?过一会我自己呆在这种鬼地方,可有点恐怖啊。” 我还没想完,就感觉有一只手揪住了我的脖子,然后把我摁到村长的身体里面了。 我愤怒的张开嘴,想要破口大骂,可是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很僵硬,根本张不开。 我在挣扎,而手脚也硬邦邦的,像是两根木头。 我忽然意识到,我其实是在村长的身体里面。 我听到李长庚在我耳边大喊:“小风,你怎么样啊。小风,这东西管不管用啊。”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没有办法回答。如果能回应的话,我一定会破口大骂。 随后,我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漩涡,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冲到了漩涡当中。 砰地一声,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重,我头昏脑涨了很久才站起身来。 我向周围张望了一番,发现我又回到井下的空间了。李弦月和黑面神都一脸关心的看着我。祭灵王正在打量四周。 而我们中间,少了崔露慈,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五分钟后,李长庚也出来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出口真的在这里,不容易啊。” 随后他问黑面神:“崔露慈呢?你们不会这么心急,把人给杀了吧?” 黑面神说道:“她跑了。” “跑了?”李长庚叫了一声,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她那点本事,在你面前,就跟三岁小孩差不多吧?你看不住她?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黑面神说道:“我确实能看得住她,但是我没有看住她。” 李弦月在旁边代为解释道:“我们是故意放跑她的。” 这下连我也不能理解了,我看着李弦月和黑面神,说道:“你们俩不会是叛变了吧?” 李弦月朝我翻了翻白眼,说道:“你想太多了。” 李弦月解释了一番,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我和李长庚进入壁画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黑面神忽然意识到,我的肉身应该不在这里,我们被崔露慈给骗了。 按道理说,他们应该抓住崔露慈,严刑逼供,把我给放出来。 但是他又觉得这种办法不可行。上次我们同样是严刑逼供,结果崔露慈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这一次……谁知道她会刷什么花招? 于是黑面神想了一个办法,故意放走崔露慈,但是在她的身上,偷偷地留下了一个记号,凭借着这个记号,黑面神可以知道她的去处。 这样一来,崔露慈的秘密,会被我们一点一点的挖出来。她背后的人,她的阴谋诡异,甚至如果她忍不住要去看看我的尸体,我们马上就能找到。 听了黑面神的话之后,我们都认同了他的做法。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几分钟后,我们开始研究那口棺材。 我对祭灵王说:“我叔爷的魂魄被关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你既然是祭灵庙的主人,能不能把他的魂魄取出来?” 祭灵王一脸尴尬。 我马上就猜到他的答案了。我很不爽的说道:“不是吧?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 祭灵王说道:“这件事,其实很难办,因为你不明白这棺材的来历。” 我瞪着眼睛问:“这棺材有什么来历?” 祭灵王说道:“昔日我有一个朋友。他用炼丹炉,可以炼制出铁人来。所向披靡,行走自如。” 我说道:“不就是龙王吗?我知道,我见过他。” 祭灵王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他虽然说是朋友,但是关系也就算一般。只是我们俩都是修行人,所以交流的比较多一些。时间长了,他的手段我也学到了一些。” 祭灵王拍了拍那口铁棺材,说道:“让钢铁有灵智,我也可以做到。比如这口棺材,就是铁铸的。” 我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口棺材是活的?” 祭灵王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摇头,说道:“我不信,这怎么可能?” 祭灵王幽幽的说道:“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用铁链把棺材绑起来?这棺材虽然有灵智,但是智慧很低,毕竟他并没有真正把制作铁人的手段传给我。只是让我偷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可就是这一点灵智,让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这口棺材,一次可以躺进去一个人。如果有人要出来的话,必须拿另一个魂魄交换。” 祭灵王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说道:“所以……如果你叔爷想要出来,你得放另一个魂魄进去。” 我问道:“放谁进去?” 祭灵王说:“这个随便,你可以抓一个魂魄。把他塞到铁棺材里面。当然,进去之前,最好让他穿上嫁衣……” 我开始想目标了,但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把谁塞进去。 祭灵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做出来。把一个无辜的人关在这么恐怖的地方,实在是太残忍了。我理解。” 我很不理解的看着祭灵王:“你这么一脸慈悲的看什么?这么多祭灵庙,这么多受害者,不都是你干的吗?” 祭灵王摆摆手,说道:“颜风,你这话可就错了。我从来没有亲手把人关进去过。我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来到祭灵庙,投胎转世而已。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这个道理。” 我忽然发现,我应该把祭灵王塞到塞到棺材里面去。 只不过很可惜,这家伙的本领有点高强,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 我一路胡思乱想,开始考虑谁和我有深仇大恨,或者谁比较该死。然后我茫然的跟着众人从井底爬出来了。 我们来到了地面上。 我们走的很小心,生怕触动了机关。与此同时,我们还在东张西望,防备着崔露慈突然袭击。 毕竟我们身边有个祭灵王,崔露慈做梦都想杀了此人,连带的我们也不安全了。 好在我们一路顺顺利利的走出来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其实这要归功于黑面神,他在崔露慈身上下了记号,所以崔露慈经过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不然的话,我们早就被机关弄死了。 出了祭灵庙,我们直奔封七家。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决定把悬赏的金额提高,是时候让三姓村的村民掀起一场寻找肉身的轰轰烈烈的运动了。 然而,等我们来到封七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点着一盏油灯。油灯很暗,在夜风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熄灭。 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很快就到了油灯旁边。那里绑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山妖,另一个是封七。 黑面神叫了一声:“糟糕。” 他冲过去,把山妖解开了。山妖带着哭腔说道:“师父,崔露慈的那一缕魂魄,跑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征兵 黑面神一听这话,一张脸更黑了。他问山妖:“一缕魂魄你都看不住?” 山妖说:“谁知道封七中了什么邪。开始的时候他倒挺正常,还说我累了一天了,让我休息休息,让他看着崔露慈就行,有什么情况会及时通知我。” “谁知道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人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睁开眼,看见他把我给绑了。” “我气得要命,挣扎了两下,根本挣扎不开。我就问他想干什么。他也不说话,就是嘿嘿的笑,然后把崔露慈给放了。” “崔露慈获得自由之后,也没有马上走,转过身来又把封七给绑了。然后才慢悠悠的离开了。” 我听了这话,有点纳闷的看着封七。封七被人五花大绑,嘴里面堵着破布,看起来挺狼狈。 不过他满脸羞愧之色,显然是听到山妖的话了,看样子他中的邪已经消失了。 我把封七嘴里面的破布拿下来了。封七没有大吵大叫,只是低下头去,用很低的声音说:“对不起。” 我问封七:“你到底怎么了?” 封七叹了口气,像个老江湖似得摇了摇脑袋:“栽了,这次真的栽了。” 然后他说道:“刚才我确实中邪了。” 我说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封七低着头说道:“本来我认认真真的坐在院子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崔露慈。谁知道忽然间,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一回头,看见院子里面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脚印。这可把我吓坏了。我慌里慌张的想去叫山妖。可是我的身子就跟中了邪似得,一下就不能动了。” “然后我就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朵边上说话。他跟我说:封七,封七。你想一辈子呆在三姓村,做个老光棍吗?” “我心想,这大概就是妖鬼想要迷惑人了。我就在心里很坚定的回答:我封七就喜欢当光棍,难不成像村长似得,娶个媳妇,然后让人戴绿帽子吗?”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又问我,封七,你不想留个香火,传宗接代吗?” “我这时候就更加坚定了,我说留什么香火?上数五千年,大家都是炎黄子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别管他姓什么,那不都是我们家香火吗?我说了这话,那声音就不见了。” 虽然知道封七最后还是中招了,可是我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封七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那家伙狡猾的很,又问我想不想当李大师那样的高人。我一时没有把持住,答应了……” 李长庚听了之后,眉开眼笑,对封七说:“不怪你,这不怪你。任何人听到这种许诺,都会放松警惕的。” 除了封七之外的所有人都翻了翻白眼。 封七垂头丧气的说:“我嘴上没有说,但是心里是答应了。那个声音也确实厉害,一下就知道我心中所想了。于是又诱惑我,说让我看看李大师是怎么修炼的。” “我心想,反正也让人抓住了,跟个木头桩子似得戳在这,动也动不了。倒不如就看看吧。” “然后我就看见李大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晚上通宵达旦的练功,白天四处找同门切磋。他悟性很高,又能吃苦,很快就成了师兄弟中的佼佼者。” 封七说的很带劲,李长庚听得也很带劲。时不时就点点头,说这个声音真是下足了功夫,把他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封七又说:“我看的心驰神往,想要跟着李大师练功夫,谁知道我资质太差,第一式还没有学完,李大师已经出世下山了。他在山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简直就是一个大英雄。” 封七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李长庚听得意犹未尽,说道:“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 封七苦着脸说:“我刚看到这里,就感觉自己让人给绑了。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了。” 我们几个都有点失望,合着封七偷偷袭击山妖那些事,他本人都没有任何意识。 黑面神想了一会,说道:“大概是那个声音引诱封七的魂魄,然后将他的魂魄暂时封住了。随后借用他的身体做了些事情。” 我们纷纷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 山妖问我们:“现在崔露慈的魂魄跑了,咱们怎么办?” 祭灵王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咱们能抓住她第一次,就能抓住她第二次。会有机会的。” 其实我心里清楚,祭灵王这话纯粹是在安慰山妖。我们这次能抓住崔露慈,有很大的运气成分。现在她已经提高警惕了,再想抓住她,谈何容易? 但愿黑面神的印记可以管用,让我们找到她的蛛丝马迹吧? 我们商量了一会,天就蒙蒙亮了。然后我就听到外面敲门。 封七打开门,和外面的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进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我问封七:“怎么了?” 封七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说:“在征兵。” “征兵?”我有点纳闷的看着封七。 封七说:“是啊。上边说国家要打仗了。让适龄青年都去村委会报道。” 李长庚问我:“国家要和谁打仗了?” 我瞪着眼睛说:“我哪知道?” 李长庚说:“我是出家人啊,这个征兵帖我可不接。” 封七苦着脸说:“你不用接,上面只有我的名字。因为我是三姓村的人。” 李长庚居然很是为他打抱不平的说:“怎么没有小风的名字呢?他也是你们村的人。” 我无奈的说:“李大师,我已经死了,你就放过我这个死人行不行?”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说道:“行,有什么不行的?” 然后他朝封七摆了摆手:“别管他什么征兵不征兵的。咱们先睡觉。你想上阵杀敌,我们给你送行。你想当逃兵,回头我给你做个替身啊。” 李长庚的回答很不正确,如果他上过学,接受过爱国教育的话,一定会感觉羞愧的,不过念在他是个方外人士,我就不苛责了。 我们都困了,所以我们睡了。征兵的事和我们无关,所以我们睡得很香。只有封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虽然敢反抗村长,但是不敢反抗国家。听说要征兵,别紧张是不可能的。后来我提醒封七去看看电视,看看要跟谁打。 封七就去看电视了,声音调的很小,我也听不清。 过了一会封七回来了,跟我说世界哪哪都挺乱的。什么巴以冲突,什么伊拉克内乱,什么叙利亚车臣之类的,没什么让人省心的地方。 我说这都跟你没关系,咱们也不打他们,你睡醒了去村委会问问算了。 封七就答应了一声,躺到床上了。 我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摇醒了。我睁眼一看,是李长庚。他坐在我床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有点心里发毛,问道:“李大师,你要干什么?” 李长庚低声说:“小风,我问你个事。” 我点了点头:“你问什么?” 李长庚说:“你会做饭吗?” 我没想到他是问这个,就茫然地说:“会一点。不过做饭一直不是封七在张罗吗?” 李长庚说:“封七不是要去参军了吗?可能心情不好,到现在都没起床呢。嗯,我猜他是要装病,咱们就别叫他了,免得他装不下去被拉了壮丁,那就惨了。” 我向外面看了看,红日偏西,已经是下午了。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算算时间,封七快睡了十二个小时了,有谁能睡这么长时间? 我从床上跳起来,拍了拍封七的肩膀,谁知道触手有些僵硬。 我心里咯噔一声,使劲把他的身子扳过来了,然后大脑就有点空白。 封七死了。 我见过很多死人,这幅死相我是不会看错的。 这时候,我听到山妖在院子里叫我:“颜风,你干嘛呢?过来烧火。” 我茫然的扭过头去,看见李弦月和山妖正在灶膛边上生火。她们塞了好多柴,烧得浓烟滚滚,就是不见火光。两个女人的脸越来越黑,快要赶上黑面神了。 李弦月一边往里面塞柴禾一边抱怨:“谁规定的女人就得会做饭了?我不会做怎么了?凭什么让我做饭啊?” 山妖在旁边说:“就是,就是。” 这两个女人,终于在某个问题上达成一致了。 而在这种时候,我脑子里居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封七,真的死了吗?他们怎么都没有反应?” 我走到灶膛边,伸手把里面的劈柴拽出来了一半,然后用力一吹。火苗腾地一下就出来了。 山妖一声欢呼,说道:“颜风,我发现你还有点用啊。” 我茫然的指了指封七,说道:“你没看出来?” 山妖说道:“谁都有睡懒觉的时候,咱们就配合配合他吧。” 我纳闷的问李弦月:“你看出来没?” 李弦月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早看出来了,但是其他人都怪怪的,我没敢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凶手 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我低声问李弦月:“你看出来封七已经死了?” 李弦月点了点头:“我还悄悄地摸了摸他的心跳,试了试她的呼吸,都没有。可是这几个人非得说他在睡觉。邪门的很,我也不敢说实话了。” 我听了这话,更加觉得不对劲了。 我绕着封七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仔细的观察着李长庚、黑面神、祭灵王、山妖的神色。他们很正常,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不像是中邪了,也不像是附身了。 其实他们中邪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和李弦月是这群人当中最弱的,我们俩都没有,对方怎么可能放着我们不下手,偏偏选中别的人呢? 后来我拿五帝钱试了试李长庚,李长庚也不怕这枚铜钱。他甚至把铜钱收起来了,对我说:“小风,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我犹豫良久,说道:“李大师,你老实告诉我,你看出来没有?”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说道:“封七的事啊。” 我心里一跳:“你知道?” 李长庚说:“我当然知道了,死了嘛,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我有点迷惑的看着他:“你既然知道封七死了,刚才还装模作样的说什么?” 李长庚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低声说:“小风。看来事情的严重性你还没有意识到啊。昨天晚上,这院子里面只有我们几个,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李长庚又说:“因为上一次崔露慈要对付我们的事,我们在院子里布置了天罗地网,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对不对?” 我还是点了点头。 李长庚接着说:“所以说,封七昨天晚上死了,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中间对不对?” 我又嗯了一声。 李长庚说道:“可是封七不是一般人。他们家和新娘子斗了这么久,他是有点本事的。而且会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招。他其实并没有死透。” 我好奇的问:“没有死透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昨天晚上那人杀他的时候,其实是得手了。这时候封七本该死了。但是临死的时候,他在那人眼睛上做了一些手脚。那人看到封七的时候,会觉得封七还活着。当然,封七很谨慎,也把自己的魂魄藏起来了。” 我挠了挠头,还是没明白李长庚的逻辑:“所以呢?” 李长庚说道:“所以,这院子里边,谁认为封七还活着,谁就是凶手了。这一点,不仅我看出来了,其他的几个人也看出来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心照不宣的谎称封七还活着,免得提醒了那个凶手。”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简直是个个可疑。 我问李长庚:“那你现在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李长庚摊了摊手,说道:“还没有。” 我又问:“如果抓到了凶手,封七还能救回来吗?” 李长庚说:“应该问题不大。前提是他的魂魄保存完整。毕竟封七阳寿未尽,而且临死的时候,他给自己的身体做了一些布置。” 我听了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我打算专心致志的把凶手找出来。 李弦月的嫌疑已经被我排除了,我的目标落在了山妖身上。 之所以选择山妖下手,主要是因为祭灵王和黑面神本领太厉害,我不太敢接近。看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也喜欢挑软柿子捏。 山妖正在煮粥,拿着一个勺子在粥锅里搅来搅去。我看见那粥稠得快要变成果冻了,显然是米放多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我们这群人,大男子主义太严重了。我相信哪怕是李长庚做饭,做的也比这个好,可是他们偏偏不动手,让山妖来做,这不是活受罪吗?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山妖说:“你去加点水。” 山妖说:“怎么还加水?我已经加了好几次了。” 我纳闷的说:“加了好几次还这么稠?” 山妖挠了挠头说道:“开始的时候,李大师来看过一眼,说太稠了,让我加水。我加了。后来我师父又来了,说太稀了,让我加米,我加了。后来祭灵王又来了,说太稠了,让我加水。我加了。后来李大师又来了,说太稀了……” 我用勺子搅了搅这慢慢一锅粥,苦笑了一声,说道:“再加点吧,有点稠了。” 山妖去舀水了,烧火的李弦月不干了:“我说,你们是不是在整我呢?一会加水,一会加米。烧到现在都还没开锅,我这活得干到什么时候?” 我蹲下来,对她说:“我跟你说个事,比烧火重要。” 然后我把封七的事情说了一下,李弦月听了之后,瞪大了眼睛,然后向我低声保证,不会再提封七已经死了的事。 这时候,山妖已经把水拿来了。我接过来,看着量添了一些。 然后山妖又开始一个劲的搅动粥锅。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可能觉得这样做饭显得比较专业。 我站在山妖身后,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一枚五帝钱,放在她肩膀上了。 山妖没有知觉,依然在搅动勺子。我松了口气,看来山妖没什么问题。 于是我伸手把五帝钱拿走了。谁知道山妖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吓了一跳。 她凶巴巴的看着我说:“颜风,你干什么?老毛病又犯了吗?” 我被她给问懵了:“什么老毛病?我有什么毛病?” 山妖说道:“你最大的毛病你自己不知道吗?就是好色。你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我苦着脸说:“这可真是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干。” 山妖恼火的说:“你还装什么装,我都感觉到了,你是不是偷偷碰我了?你敢发誓吗?” 她的声音挺大,除了已经半死的封七,其他人都朝我看过来了。目光闪烁,笑容神秘,像是在看一个刚刚猥亵少女,被抓了现行的猥琐男。 我苦着脸说:“山妖,你误会我了。走走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山妖捏了捏拳头,说道:“怎么?你还想趁我落单的时候图谋不轨不成?” 我没说话,我倒感觉山妖很希望找个没人的地方揍我一顿。 我们俩到了墙角,远离众人。我不等山妖的拳头伸出来,就急促的说道:“封七的事,你是不是也是装的?” 山妖的表情马上就变得很神秘了:“你知道我是装的?” 我点了点头:“咱们各在手心里写一个字,行不行?” 山妖说道:“好。” 这时候不用多说,懂的人自然懂。 我揪了一根草叶,在手心里草草的写了一个死字。 然后转过身来,朝山妖亮了亮手掌。她也摊开手掌,我看见手心里也有用炭灰写的死字。 我松了口气,对山妖说:“你觉得谁是凶手?” 山妖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我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疑。尤其是李长庚,整天没个正形。” 我说道:“李长庚和李弦月都没问题,我已经试探过了。” 山妖说道:“那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问道:“是谁?” 山妖说道:“就剩下祭灵王了啊。说起来他的嫌疑也最大,他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而且他和崔露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是不是达成了协议,要一个一个的把我们都给害了。” 我纳闷的说:“也不一定是祭灵王吧?黑面神也有嫌疑。” 山妖一下就火了,说道:“放屁,我师父怎么会有嫌疑。”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也许你师父被人附身了呢?” 山妖怒道:“放屁,我师父怎么会被人附身?” 我说道:“你一个女人,整天放屁放屁的,多不文明?” 山妖哼了一声:“你倒是文明,偷偷地去逛窑子,还吃了甜的要吃辣的……” 没想到山妖又把这件事翻出来了,我头疼的要命,无力的争辩说:“我是被冤枉的。” 山妖说:“算了吧,怎么人家不冤枉别人?” 这种说辞真是让人辨无可辨,于是我逃开了。为了报复山妖,我故意到了黑面神身边。 黑面神正在打坐,闭目养神。我拿出五帝钱来,小心翼翼的要放在他头顶上。谁知道黑面神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不用试我了,不是我。” 我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不是你?” 黑面神淡淡的说道:“人不是我杀的。” 我听了这话,也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很纳闷的问黑面神:“你就这么相信我,直接告诉我这个?万一我是凶手呢?” 黑面神微微一笑,说道:“你没有肉身,想要看清楚你是不是附身了,是不是中邪了,很容易。我可以确定你不是凶手。”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把目光看向了祭灵王。 祭灵王好像没注意到我们的小动作,他站在院门口,向外面探头探脑的张望,似乎打算逃跑似得。 我朝李长庚打了个手势,指了指祭灵王。 李长庚会意,悄无声息的向祭灵王走去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征兵帖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祭灵王一脸奸相。但是冤枉了他好几次之后,我已经有点不太相信面相了。根据疑邻偷斧的原理,你一旦怀疑上一个人,哪怕他长得再老实都没用。 所以我只想控制住祭灵王,问一下怎么回事,而不想下死手。 可是一扭头,我看见李长庚把刀掏出来了,我的心脏顿时砰砰的跳起来了。 抽刀必见血,李大师这是要干什么?要杀了祭灵王吗? 这时候,我心里忽然生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祭灵王不是凶手呢?如果凶手是李长庚呢? 想到这里,我暗叫不好。我向李长庚跑过去了,至少我得说服他把刀放下。 可是已经晚了,李长庚的刀噗地一声,扎进了祭灵王的怀里。 祭灵王一脸惊讶的看着李长庚,然后晃了两晃,倒在地上。 我赶到了,一把揪住他,喝道:“你搞什么?为什么杀了祭灵王?” 李长庚一脸无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 我低头一看,李长庚的刀上并没有血迹。 这把刀确实挺快,但是还不至于快到杀人不见血。于是我低头一看,发现李长庚并没有真正刺中祭灵王,而是从他怀里面挑出来了一张纸。 一张白纸,上面画着惟妙惟肖的画。其中一个是封七,另外一个是祭灵王。 画中人纤毫毕现,比照片还要真实。 李长庚拿着画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说道:“他们的魂魄被困在这张纸里面了。说白了,和祭灵庙井底的壁画一样。有容纳魂魄的作用。” 我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问道:“这种东西怎么来的?” 李长庚说:“这上面有一行小字,你没看见吗?” 我瞪大了眼睛,只能看见上面的两个人,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字。 李长庚笑着说:“你去黑一点的屋子去看。在太阳底下看不见的。” 我满腹狐疑的捏着这张纸进了屋子,果然,我看见了一行字。上面写着:保家卫国,参军光荣。 我回过头来,问道:“这是昨晚上的征兵帖子?” 李长庚嗯了一声:“所以说,咱们中间,根本没有什么凶手。封七的死,祭灵王的不对劲,全是这张纸闹得。要不是我目光敏锐,咱们可能一个个不知不觉得被这张纸给害了。” 我说道:“李大师果然是厉害啊。不过你把吹嘘自己的时间用到救人上面来,那就更好了。”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我这个人,该证明实力的时候会证明。该说实话的时候也会说实话。我没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我有点不相信的看着他:“这很难吗?” 李长庚说:“比较难。这张纸看起来挺小,但是和我们在井底经历的事情差不多。里面是有一个重重叠叠的迷宫。他们到现在都走不出来,说明找不到出口。” 我问李长庚:“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比如帮他们找到出口,你能做到吗?” 李长庚思考了一会,说道:“帮他们找到出口,有两个办法。第一个,这帖子和祭灵庙井底的东西很像,所以没准是崔露慈干的。等我们找到她之后,或许可以问出来。第二个,无非是把一个聪明人送进去,从里面帮帮他了。” 听到这话,我们的目光都落在李长庚身上了。 李长庚苦笑了一声:“不是吧?你们让我进去?” 我们都点了点头。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好像还不够聪明。” 我还要再说话,李长庚就岔开话题,问山妖:“咱们的粥怎么样了?是不是做好了?” 山妖和李弦月一脸尴尬的站在灶膛旁边。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火已经灭了,有一大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罩在柴禾上。 李长庚掀开锅盖,然后就哀嚎了一声。他随手把锅提起来了。 举重若轻,不像是提着一个盛满饭的大铁锅。 李长庚举着锅,透过锅底向外面看我们,满脸悲伤的说道:“还没吃饭就砸锅吗?” 山妖说:“都怪李弦月,一直加柴,把锅烧漏了。” 李弦月不服,说道:“从来没听说过锅能烧漏的。分明是你一直用勺子搅,把锅刮漏了。” 这两个人吵了一会,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大家一致认定。是封七的锅质量太差。 唉,世事如此,永远是开不了口的人背黑锅。 既然锅坏了,我们就没办法吃饭了,只好去外边化缘。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几个男士甚至面露喜色。 打开大门,李弦月问我:“你们村有饭店吗?” 我摇了摇头。 李弦月又问:“有商店吗?” 我说:“三里山路之外的三官村有。” 李弦月就很失望的说:“简直是有钱都没地方花。”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不用着急,过一会随便找一户人家,给他点钱,他能给你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我们一路交谈着向前走,但是走了两步,就觉得不对劲了。 旁边那户人家,家里面挂着灵幡,看样子像是在出殡。 在前面那户人家,也挂着灵幡,再往前走,还是挂着灵幡。 我们心里咯噔一声,如果我们够朋友的话,也该给封七和祭灵王挂灵幡了,这说明什么?村子里面一定出大事了。 我们转了一圈,发现几乎每家都死人了。而且这些人昨晚上都听见敲门了。那些男人都接到了一张纸,说要征兵。可是问家属那张纸在哪,却又没人说得上来了。 我们几个人问了几家,就知道大概的情况了,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我们找了一户比较安静的人家,走进去说要买点饭吃。这家里面只有一个老婆子,看见李弦月的钱之后,就满口答应了。 她似乎寂寞的太久了,看见我们之后就忍不住唠叨。说什么又要征兵了。她小时候也见过一次征兵,没人去就拉壮丁,结果一个村子,只有两个人回来了…… 我们就在老太太的唠叨声中把饭吃完了。 吃饱了饭,我对李长庚说:“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不能不管啊。” 李长庚说:“管,一定得管。不过怎么管?” 我看了看黑面神:“你不是在崔露慈身上做记号了吗?现在能不能找到她?然后把她抓过来,逼着她说出征兵帖的事?” 黑面神说:“我倒是知道她藏在哪。以我们几个的能力,应该也可以把她抓到。不过要忌惮他背后的那个人。可是有一样,如果现在就把人抓了,那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如果她咬死了不说你的肉身在哪,我们就不好找了。” 我想了想,说道:“反正我现在是一只鬼,可以通过感应找到肉身,大不了解决了崔露慈,你们再把我放在棺材里,绕着村子走一圈好了。” 黑面神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好了就行。咱们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就出发。” 临走的时候,李弦月朝老婆子买了几个包子,说晚上当饭吃。 黑面神几个人直接回家了,而我和李长庚去了村长家。村里面除了这样的大事,我们得和村长商量商量。 在路上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担心村长已经死了。因为一路走过来,村子里不分老幼,只要是男的,都接到了征兵帖。 村长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一直吃香的喝辣的,所以龙精虎猛,看起来威风的很。 然而,等我们走到村长家的时候,看见村长正红光满面的站在村口。他双目远眺,看着村里一只只白幡,脸上居然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色。 第三百五十章 誓词 村长见我们走过来,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你们没事?” 我说道:“你不也没事吗?” 村长微微一笑,说道:“那不一样。我是党员。心中有坚定地信念,金刚不坏,邪魔不侵。” 一边说着,村长从怀里面掏出来了一副伟人画像,以及一只公章。 只见他一手拿章,一手捧着画像,端的是威风凛凛,气质不凡,令人心生敬仰。 偏偏在这时候,院子外面飞进来一块大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村长脑门上。村长应声而倒,脑门磕在院子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不过村长很快又爬起来了,大声喝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谁敢偷袭我?” 从外面进来一个大娘,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哭,一路骂。声音婉转而悠扬,与其说是骂街,不如说是在唱挽歌。 只听大娘骂道:“村长你个杀千刀的。当初说的倒挺好。一瓶五粮液,三只老母鸡。收了礼让我儿子进党支部。可没想到,乡里乡亲你都坑。拖拖拉拉不办事,这可倒好。征兵帖一来,我儿子也没了……” 村长双目圆整,正义凛然,骂道:“这位同志,你不要血口喷人,乱扣脏冒。谁收过你的礼?谁吃过你的鸡?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党员就像百炼钢,首先得是那块料,其次能经火煅烧,最后不怕铁锤敲。哼哼,我看你儿子,第一关就过不去。他思想觉悟不够,在外面读书,学了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这些阔学生,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爹和娘……” 大娘还要再骂,外面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这声音是一位大妈的,高亢激昂,如同战鼓。她也是一路走,一路骂。听起来像是有韵律的炮仗。 大妈口口声声指责村长,说他乱放狗屁。自己儿子早就入党了,而且贵为党支部副手之一,是本村最年轻的领导,众望所归的接班人。谁知道征兵贴一来,儿子也没了。 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试问领导都死了,这些老百姓不就变成无头苍蝇了吗?不就天下大乱了吗?征兵帖要征兵,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征到当官的头上的? 所以大妈就开始怀疑,说村长年事已高,变得疑神疑鬼,猜忌心重,总是怀疑有人要夺权,所以就趁着征兵帖来了,暗下毒手,把自己儿子害死了。现在可好,接班人没有了,村长可以安心当支书,一直当到进棺材了。 村长气的脸色铁青,痛斥说这是无耻的诋毁和污蔑。本村长高风亮节,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村里面如果有人才,早就退位让贤了。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这次真的是体会到了,不过为了村子好,本村长要迎难而上,顶住压力。所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最后村长强调,征兵帖本来是不征党员的。但是,某些党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白天大讲特讲无神论,晚上就偷偷烧香。这样的党员,是败类,是蛀虫、征兵帖就要把这样的党员送到军队的大熔炉当中,好好锻炼锻炼。 村长慷慨激昂的发表着他的论调,时间不长,有几十个大妈赶过来,和村长对骂,我们听了一会,她们都有孩子在党支部工作,都被征走了,所以格外的愤愤不平:一个老百姓,死了就死了。可我儿子是官啊。要是官和民一样了,那还削尖了脑袋进党支部干什么? 最后双拳难敌四手,村长还是败下阵来了。他退到了村委会,把大门重重的关上了。 这扇门可以挡住已经年迈的大妈们,但是挡不住我们,我们几个人翻墙而入,然后直接进了正屋。 我看见村支书正在跪在领袖画像跟前,三跪九叩。画像前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供香,有巨烛,有瓜果梨桃。 我们看的面面相觑。 我咳嗽了一声,说道:“村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村长站起身来,说道:“我在干什么,你们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时时反省自己,净化心灵了。” 李长庚坐在凳子上,说道:“村长,咱们也不拐弯抹角的说话了。我就问你,村里的征兵帖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了解内幕的样子呢?” 村长在屋子里面来回转了一圈,最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件事,就算你们不找我,我也会找你们的。” 他坐在椅子上,对李长庚说道:“这件事……” 他说了个开头,忽然谨慎的看了看墙上的领袖像。然后向旁边挥了挥手,说道:“走走走,咱们去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有点小,但是很舒服,屋子里面有沙发,有茶,有点心。没有那些高大上,伟光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休息的地方。 村长小声说道:“这件事,好像有点蹊跷。你们不是懂鬼神吗?我正打算问问你们呢。” 李长庚说道:“怎么个蹊跷法?” 村长说道:“其实,在征兵帖下来的前一天,我做过一个梦。” “在梦里面,我来到了一个战火连天的世界。你们别笑,我是村长,文化水平在咱们村可是不低,我用几个成语怎么了?” 我们都忍着笑,连连点头,说道:“您老人家请便,我们洗耳恭听。” 村长说:“我梦见军阀割据,征战不休。边疆有外患,朝堂有内忧。有远见的人都愁眉不展,没有文化的人,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说到这里,村长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梦见我是一个大军阀的幕僚。算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我的生活就比较腐败,一共娶了八房姨太太。嘿,在梦里边我可是厉害得很,这八个美人都连连告饶。” 村长说到激动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但是他很快有意识到,这个话题好像不应该再说了。于是他干咳了一声,硬生生止住了跟人炫耀一下的心思。 村长的脸很快又变得正义凛然。他说道:“后来我在梦里吃喝玩乐,忽然间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和猪圈里面的大肥猪有什么区别?” “也恰好就是在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个党员的身份,我是有理想的啊。不怕你们不信,我虽然六十了,但是入党誓词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不信?我给你们背一段:我颜厚,志愿加入中国……” “行了行了。不用背了,我们相信。”李长庚打断村长,说道:“后来呢?” 村长说:“其实我在梦里是把入党誓词完整的背了一遍。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里有这个冲动,好像一股气在胸腔中憋着,不吐出来就难受。” “谁知道我背完了之后,你猜出什么事了?我身边的那八个美女,全都变成了毒蛇。我桌上的美酒,全都变成了臭水。我盘子里的菜,全都是烂草根,枯树叶。” “我手下的那些兵,不是流浪猫就是流浪狗,要么就是山里的什么野兽。它们眼睛通红的看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我吃了。” “我再向远处看,发现什么军阀混战,其实都是妖鬼在害人。整个炎夏大地,简直乱成一团了。” “这时候,我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还能记得誓词,看来你还有救。也幸好你还记得誓词,你能看破虚妄,看到真相。” 第三百五十一章 狱卒 村长说到这里,眼睛里放着神秘的光彩:“关于这个人的身份,我不能说太多,只能给你们透露一下,他说的不是普通话。” 我们几个都翻了翻白眼,对村长这种卖关子的方式不感兴趣。 也是,谁关心一个老头的梦?我们只想知道征兵帖是怎么回事。赶快把人救回来,然后找到肉身,解决冥主,过正常人的生活。 唉,我突然间发现,我身上的债是越来越多了。 村长说道:“当时那位大人物问我,你觉得世间人如何?” “当时我看见满世界都是牛鬼蛇神,哪还有世间人?结果那人说,我问的不是这里,而是人间,或者说你的村子。” “我就回答说,在我看来,村民都很愚昧。都很自私,都不服从领导。我们村有个叫颜风的,自己有地却不种,村委会想要帮他分配一下,他却不肯。这个刺头难缠的很。” 我听了之后,心里一阵不爽。村长在梦里还要诋毁我一下啊? 村长说道:“那我大人物又问我,那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如何?我说道,情况……倒还可以,是浑浊世间的一股清流,我们有理想,有目标……” “结果那位大人物打断我了。他痛心疾首的哼了一声,有你说的那么好吗?依我看,咱们的人,可越来越像当年的老蒋啦。今天晚上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绝大多数都沉迷享乐,连奋斗都忘了。” “当时我听了这话,顿时一阵后怕。幸好我还记得啊。不然的话,是不是也要遭殃了?那位大人物说,我打算召几个人,来一个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你觉得如何?” “我当时就高兴地要命啊,连连答应。要知道,在和平年代,想要升迁,那是难上加难啊,更何况咱们三姓村。个顶个穷的要命,个顶个刁的要命。我已经六十了,估计到死也就是个村长了。不过,一旦世上有变动,那我的机会就来了,表现的好的话,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嘿嘿……” 村长的笑容很猥琐,李长庚说:“村长,你说到现在,还没有说征兵帖的事呢。” 村长瞪了瞪眼,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征兵帖,就是这位大人物要金猴奋起千钧棒。” 说到这里,村长就看着我们,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说说,他们骂我是不是太冤枉我了?明明是他们自己不争气。” 我们只好点头承认了。 李长庚问村长:“这么说,征兵帖的是,不是崔露慈搞出来的?” 村长一脸纳闷:“什么是崔露慈?崔露慈是谁?” 李长庚挠了挠头:“崔露慈……就是你们村的一只厉鬼。” 村长摆了摆手,十分肯定的说道:“不是厉鬼。” 李长庚又微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厉鬼在冒充那位大人物呢?” 村长猛地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你可不要乱说,这是能随便冒充的吗?要知道,那样的大人物,都是人中龙凤,又身在高位多年,受到百姓拥护。那种气度,寻常的厉鬼哪敢冒犯?强行模仿,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李长庚听了之后,也点了点头。看来村长这个人,对鬼神之说,也不是一无所知,这六十多年倒也没有白活。 李长庚说道:“要是能让我们见一见这位大人物,那就好了。” 村长翻了翻白眼,说道:“你们几个,哼哼,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一看你们就好吃懒做,好逸恶劳,要是抓叛徒,你们一定是第一批。就你们还想见他老人家?” 村长说的义愤填膺,我们败下阵来。最后李长庚对村长说出来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能不能用一个大喇叭,告诉村民这些尸体先不要下葬?” 村长纳闷的说:“这是为什么?” 李长庚说:“这只是征兵。有征兵就有退伍,总不能一去不回吧?没准过两天能有不少人活过来呢?” 村长听了之后,陷入了沉思,后来他一拍大腿:“好,就按你说的办。” 村长去广播了,我们则回到了封七家。 刚刚一进门,大伙都问我们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我们把在村长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大家都听得直瞪眼睛,怀疑村长得了妄想症。 后来黑面神拍板说:“无论如何,这个人咱们得救。不管是谁弄出来的这件事,咱们都得给他解决了。” 我说道:“这件事八成不是崔露慈干的,咱们可能要换个方法了。” 然后我看向李长庚。 李长庚说道:“你们的意思是,送一个聪明人进去找出口?” 我们连连点头。 李长庚忽然露出一脸奸笑来,说道:“我感觉小风比较适合这个任务。你们别忘了,他是大学生啊,学历高,智商高,很聪明。” 我说道:“你连续坑了我这么久,你比我聪明啊。” 我们俩争执不休,最后黑面神说:“要不然你们一块进去好了。” 李长庚还要争辩,众人已经一拥而上,将我们抓住了。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估计我们在村长家闲聊天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有了计划让我们来探路了。 我和李长庚被塞进了征兵帖里面。李长庚还在哀嚎:我晚饭还没吃呢,我都闻到包子的香味了。 我把匕首拿出来,对李长庚说:“李大师,咱们能不能专心点?等把人找到了,再出去吃东西不好吗?” 李长庚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怕咱们出不去啊。祭灵王是什么样的人?连他都出不去,咱们行吗?” 我无心和李长庚斗嘴,我在认真的打量这个世界。 这里有一片白蒙蒙的迷雾,很快,迷雾散去,出现了两扇门。两扇门跟前各有一块牌子。 一扇白门,牌子上写着:入此门者,锦衣玉食,遗臭万年。 一扇红门,牌子上写着:入此门者,胼手胝足,流芳千古。 我对李长庚说:“你选哪扇门?” 李长庚说:“当然选流芳千古了。” 我惊奇的说:“这不像你啊,按照你的性格,不是先把今天过好吗?” 李长庚说道:“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什么锦衣玉食,这还想骗我?” 随后,他推开红门走进去了。我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然后,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门后面摆满了刑具,这里像是一间牢房。我和李长庚转身想逃,却发现那扇红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很快,有两个人走进来,把我们绑在一根木柱上,不由分说,打了百十来鞭。 李长庚疼的呲牙咧嘴,哭嚎着说:“你们是心理变态呢,还是想问口供呢?要是问口供,你倒是问啊,闷着头打个什么劲?” 那狱卒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他停下手来,说道:“我问你,你是谁派来的?” 李长庚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抽,说道:“我是三姓村村长,颜厚派来的。” 那狱卒又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子,说道:“人倒是硬气,就是蠢了点,以后别说这种大实话。” 我纳闷的看着他,心想:“硬气?” 我刚想到这里,狱卒又在我身上抽了一鞭子。问我:“你是谁派来的?” 我疼得呲牙咧嘴:“我也是三姓村村长颜厚派来的。” 狱卒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我们俩解下来了。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狱卒的智商可能不太够。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宅 之前狱卒打我们的时候,和我们仿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等我们说了是村长派来的之后,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狱卒对我说:“你们是不是打定了主意死在这和监狱里,也不会改口了?唉,幸好你们是遇到了我,不然的话,没准真的会死在这监狱里。”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门口上那个牌子:入此门者,胼手胝足,流芳千古。 我试探着说:“你也是……” 狱卒使劲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也是党员。” 我和李长庚恍然大悟。 然后我们俩又不解的问:“凡是进这个门的人,都是党员吗?” 狱卒说道:“那是自然,除了我们,谁还有这种高风亮节?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为了个流芳千古的虚名,在这里吃苦受罪?”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对狱卒肃然起敬。 狱卒说道:“从这里往面前去,是重重考验。刀山火海,有进无退,希望你们能咬牙挺过去。挺过去了,才能流芳千古,挺不过去,就要做无耻的叛徒了。” 李长庚笑嘻嘻的问:“做了叛徒,是不是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娶八房姨太太了?” 狱卒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你能躲过我们的锄奸队,你娶十房也没人管你。” 李长庚干笑了一声:“我就是说说而已。” 狱卒把我们送到了牢门口,然后说道:“你们尽管去吧。江湖险恶,会有很多挫折。等你们迷茫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记住一句话,就会生出无穷的活力来。” 我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这是要教我们江湖秘技了啊。我和李长庚都凑过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狱卒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的说道:“八个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都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来。 狱卒把监狱的大门关上了,将我们扔到了外面。我们四处一看,前面有一条大路,这大路直接通到了一处宅院跟前。 我对李长庚说:“这是什么意思啊,让我们进去吗?” 李长庚说道:“咱们不能总让人牵着鼻子走,得化被动为主动。对方想让咱们进去?咱们偏偏不进去。来来来,咱们绕着走。” 我点了点头,和李长庚从大路上走下来,从旁边的荒郊野外绕过去。 谁知道这宅子大得要命,我们绕了很久,始终绕不过去。前面总有高高的围墙,好像一座长城一样。 最后我们俩都累得实在受不了了。李长庚说道:“算了,算了。不绕了,咱们回去,走正门吧。” 我坐在地上,说道:“还得走回去?这是不是太蠢了?”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爬墙进去。嘿嘿,这也算不按套路出牌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我的相应。反正这围墙不是特别高。我们俩深吸了一口气,助跑几步,纵身一跃,就到了宅子里面。 然后,我就愣住了。 这是大宅子中的一个小院。小院里面住着女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晾着衣服,全都是女人的衣服。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咱们好像跑到人家后宅里边来了。该不会被当成采花贼吧?” 我说道:“趁咱们没被人当成采花贼之前,赶快走吧。” 我们俩刚要动身。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锣,一边敲锣一边大喊:“贼人来了,贼人进宅子了。都拿上家伙,看见面生的直接杀了。” 我和李长庚顿时熄了出去的念头。 很快,外面亮起来了几百只火把,这些火把将所有的路都看住了,然后又一队人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 我对李长庚说:“我不嫌累了,咱们先出去,接着绕吧。” 李长庚说:“我也不觉得累了,咱们快走吧。” 然而,等我们爬上墙头的时候,看见外面同样有很多火把,有一些手里提着刀枪的男人,正在四处寻找我们的踪迹。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是江洋大盗就是在逃杀人犯。 这下可好,连出去的路都没了。我正感慨到这里,就听见身边扑通一声,有个人掉下去了。 我扭头一看,李长庚不见了。我往地上一看,也没有他的影子。我顿时就慌了,连忙小声叫:“李大师,李大师?你在哪呢?” 李长庚不说话,好像撇下我自己逃跑了。但是我觉得他不至于干这种事,比较合理的可能是让人给抓了。 可是不对啊,我们俩是在一块的,怎么我没有被抓,反倒是他被人给抓了?就算他说话不靠谱,可是本事确实比我要厉害那么一点点啊。 我从墙上溜下来,打算四处看看,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看到身后有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拉住我的手,说道:“快跟我来。” 她的手很软,很暖。我被她一触,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我像是丢了魂一样跟着她跑过去。少女将我带进了一间屋子,然后把我们插起来了。 这间屋子显然是她的闺房。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一张大床。双人的,可以睡两个人。 我看着那张床,开始心猿意马:今天晚上怎么睡?我是男人,我应该睡在外面。开始的时候,我应该矜持一下,背对着她。不不不,那样岂不是显得我太冷漠?要不然我面对着她,可是……她以为我是色狼怎么办?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忽然说:“喂,今晚你睡地上。” 我顿时就苦着脸说:“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地上多凉啊?这要是睡一觉。明天早上肯定腰酸背痛。老了之后得个风湿骨病之类的。” 少女翻了翻白眼:“那你是想睡桌子了?” 我说道:“我想睡床。” 少女呸了一声:“美得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想占我的便宜?”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你是谁?” 少女叹了口气,说道:“我叫杨喜。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好好地在自己家睡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抓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这里的人全是土豪。”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喜:“和土豪做朋友?那还不好?” 杨喜没好气的说:“土豪劣绅的那个土豪。” 紧接着她又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听他们说,打算让我嫁给地主的傻儿子。我可不想嫁。和那样一个傻瓜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我问道:“那你想嫁给谁?” 杨喜想了想,说道:“我想嫁给大春哥。” 我正在喝茶,噗的一口吐了出来。心想:听这名字,好像也聪明不到哪去啊。 杨喜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一脸憧憬的说:“大春哥可厉害了。力气那么大,又会掏鸟蛋,又会编鱼篓。嗯,人也勤快……”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噼噼啪啪的敲门声,有一个老头的声音,在外面大叫:“闺女,闺女?开门啊,快开门啊。” 杨喜很不耐烦的说道:“干嘛啊,大半夜的,我不用睡觉啦?” 外面那老头说:“就要嫁给地主的傻儿子了,你还能睡得着呢?” 杨喜嘟囔着说:“我要是嫁过去了,那才是真的睡不着呢。” 她推了我一把,说道:“我爹来了,你躲一躲。” 我顺势就躲到床上去了。杨喜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只好让我盖上被子。自己把门打开了。 进来一个老头,头发胡子白了一半,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看起来有点穷。 老头说:“闺女啊,让你嫁给地主的傻儿子,你怎么不乐意呢?” 杨喜柳眉倒竖:“你也知道他傻,怎么还让我嫁?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老头狡黠的笑了笑:“你怎么这么笨呢?那小子是个傻瓜,一和二都分不清楚,你嫁了他,等你公公婆婆老了,家里不得你说了算?回头你把大春招了长工,弄到你家去。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的,他们能说什么?” 杨喜捂住耳朵,说道:“哎呀呀,你别说了,我不听,脏。” 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打定了主意,嫁给大春了?” 杨喜使劲点了点头。 老头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娘,大春也没有娘?” 杨喜一脸茫然:“对哦,咱们村的人,怎么大多数缺爹少娘的?不对,那几个地主家里边,好像挺齐全的。” 老头说:“你能看出这一点来,说明你还不傻。你知道为什么穷人缺爹少娘吗?那是被灾闹的啊。水灾,旱灾,哪个灾不死人?可是死的都是穷人。有钱人用钱就过了灾了。还有兵灾,穷人哪个不怕被抓壮丁?但是有钱人不怕,人家出点钱就行了。” “你要跟着那个什么大春,过个三五年,不是你死了,就是他死了,你乐意?” 杨喜执拗的说道:“可我就是喜欢他。” 老头说道:“哎呦呦,咱们穷的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还讲究这个呢?穷人啊,先活下去,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李大人 杨喜听了老头的话,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她低声说道:“爹,我觉得你就是太贪财了。咱们穷人,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喜好了?什么都看钱,为了钱就嫁给个傻子,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老头严肃的说道:“本来呢?穷人也要有骨气,穷人也不服输,这话没错。但是呢,咱们现在穷的快要饿死了,还要个屁的骨气。你没有经过灾荒,我实话告诉你吧,到了那时候,人比畜生还不如。” “哼哼,你现在嫁给傻儿子,你还不乐意。等到了那时候,不知道多少黄花大闺女,排着队往人家房里送呢。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口吃的,到时候你都排不上号。闺女啊,咱们不偷不抢,有什么不对的?没有给祖宗抹黑,你放心吧。” 杨喜说道:“现在还没饿死呢,等到快饿死的时候再说吧。” 老头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肯,我也就不强求你了,我这次来呢,是告诉你,你要是实在不想嫁,那就算了。” 杨喜顿时转忧为喜,心花怒放,扑到老头怀里撒娇:“爹,你早说啊,干嘛逗我?害得我担惊受怕的。” 老头说道:“你先别高兴,你听我说完,就算你嫁给傻儿子,你也不能嫁给大春。” 杨喜快哭了:“为什么啊?” 老头说:“我给大春看过相,他是短命相,活不过二十四岁。” 杨喜一个劲的呸呸呸:“晦气,晦气。大春今年就二十四了,还有俩月过生日。你这是咒他呢?” 老头说:“我不是咒他,我可以打个赌,信不信在你。” 杨喜掐着腰,说道:“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凭什么说我大春哥要死了?你今天要是说不清楚,就算你是我爹,我也不饶你,凭什么红嘴白牙的咒人?” 老头挑了挑眉毛,说道:“你还想怎么着?教训起你爹来了?你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都快拐折了。” 老头愤愤不平的抱怨了两句,然后说道:“最近外边正在发征兵帖。知道征兵帖是什么意思?够了岁数的男人,全都得去当兵。老汉活了这么大,没听过这样征兵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仗要打了,而且是大仗,会死很多人的仗。大春上了战场,十有八九,是活不过来了。” 杨喜一听这话,六神无主的坐在了凳子上。 过了半晌,她小声说:“咱们把大春哥藏起来行不行?别让人找到他。” 老头苦笑了一声:“藏?怎么藏?在地窖里过一辈子吗?就算他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去当兵了,就他没有去,你以为外边那些乡亲能乐意?我敢肯定,只要大春一露面,马上就被举报了。” 杨喜哭着问:“那怎么办?” 老头说:“我有一个办法。” 杨喜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老头说:“从今天开始,你和大春断绝关系。他是生是死,你都不往心里去。那不就行了吗?” 杨喜一听这话,哭的更加厉害了。 老头说:“行了,你别哭了。你的心思我懂。从小就争强好胜,什么都得拔尖。大春模样身板,都是咱们村拔尖的,所以你就相中了他,非他不嫁是不是?” 杨喜点了点头,说道:“非他不嫁。” 老头说:“闺女啊,你这眼界得开阔点,不能总盯着咱们村这二三十户人家了。老汉不求你把目光放到县里,你放到镇上总是可以的吧?” 杨喜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说:“宅子里边,来了一位贵人,姓李,据说有通天的本事。和县里,省里,甚至中央都有关系。咱们村这些有钱人,都围着人家转呢。” 杨喜翻了翻白眼:“不会又是个骗子吧?” 老头说道:“骗子?你是没看见。白面馒头,猪下水,宽粉条,烧刀子,摆了满满一桌子。” 老头每说一样食物,杨喜就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来。 老头说道:“结果你猜人家李大人怎么样?动了两筷子就不乐意吃了,说吃饱了。就剩下咱们村那些穷光蛋,跟饿死鬼投胎似得,吃的稀里哗啦,丢死人了。” 老头说到这里,抹了抹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妈的,那些财主,当真没吃过吗?还个个争争抢抢的。老汉端了一个钟头的菜,都没敢偷吃上一口。” 杨喜咽了口口水,说道:“你说这个干嘛?” 老头说道:“你还不懂吗?老汉我多精明啊,找了个机会,跟李大人搭上话了。我跟他说,你是咱们村的一枝花,十里八乡都闻名。不说正常人天天想着你了,就连地主的傻儿子也喜欢你。” 杨喜呸了一声。 老头接着说:“那位李大人果然来了兴趣,让我领着你到他房里。他说什么……嗯,对了,说他略懂医术,要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杨喜说:“我不用他检查身体,我又没病。再说了,他为什么不过来?还让我过去。架子也太大了吧?” 老头说:“人家是当官的,官你知道吧?人家肯跟咱们说句话,你就算是爱民如子了。再者说了,这里是后宅啊,他一个大男人,能随便往里闯吗?” 杨喜想了想,说道:“那好吧,咱们去见见他。” 老头大喜,说道:“这才是我的好闺女呢。” 他拉着杨喜,欢欢喜喜的出去了。而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尾随。 刚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年轻人从阴影里闪出来了。 杨喜看到年轻人,神色有点不自然,低着头,捏着衣角说道:“大春哥,你怎么来了?” 我心想:“这就是大春?” 我仔细一看,大春的衣服上也是补丁摞着补丁,像是和尚的百衲衣。小伙子长得倒是五大三粗的,不过这眉眼……实在是说不上帅气啊。 我开始有点同意老头的话了,杨喜的眼光,确实应该放的远一点。 大春支支吾吾的说:“喜儿啊,这大半夜的,你这是去哪啊?” 老头说:“哼哼,去哪你管得着吗?我老实跟你说吧,绝了你的念想。村里边来了个……” 杨喜连忙捂住老头的嘴,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四处转转。” 然后就拉着老头要跑。 大春说:“你们小心点。最近宅子里来贼了。” 杨喜说:“有什么可小心的,这宅子里边全是贼。” 大春挠了挠头,嘀咕着说:“好像也是啊。” 然后他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贼在哪呢?” 大春没有发现我,因为他的级别太低。他是三十户的小村子级别的,我是三百户的大村子级别的。所以我的花花肠子多一些,弯弯绕也多一些,要骗过大春,太容易了。 我溜出来,远远地跟上了杨喜父女。 时间不长,他们来到一个小院门口。谁知道那里排着长队,全都是大人领着姑娘。 老头想带着杨喜进去,但是被人拦住了,有个大娘很不客气的说:“我说姓杨的,你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了?排队懂不懂?” 老头嘟囔着说:“怎么还排队呢?我们和李大人约好了的。” 一帮大娘齐声说:“我们也是和李大人约好了的。” 老头只好带着喜儿乖乖的站在队伍最后面。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拽了拽前面的一个大娘,说道:“你闺女呢?” 大娘说:“我没有闺女啊。” 老头说:“你没有闺女你凑什么热闹?你让让地方。” 大娘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来的不行吗?万一李大人相中我了呢?” 老头呸了一声,说:“看你一脸褶子,谁能喜欢你?” 大娘翻了翻白眼,说:“有钱人的喜好,你怎么知道?你阔气过吗?” 老头哑口无言了,只好回头训女儿:“看见没有?人家都五十多了,还知道上进呢,你看看你。” 喜儿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候,寻找贼人的队伍已经到了这里了,眼看着火把越来越多,这里越来越亮,我避无可避,灵机一动,站到了队伍里边。 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家长带着女儿来见李大人了,我就被夹在了中间,不那么显眼了。 可是人想低调的时候,偏偏就有人找事。我身后有个男的,满脸胡子,长相粗犷。他拉着一个妇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兄弟,你也是来见李大人的?” 我点了点头,礼貌的问:“你妹妹?”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老婆。”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男人尴尬的笑了笑:“我自己有点问题,所以我老婆还是黄花大闺女。送给李大人,也算是给他找个好去处。对我们俩都好。” 我点头说:“是是是。” 男人问:“你……自己来的?” 我把眼睛一翻,就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了:“没准李大人喜欢男的呢?富人的想法,谁知道?咱们谁也没阔过啊。” 谁知道男人连连点头。像是见到知音了一样:“是啊,是啊。所以这次我也来了。我媳妇选不上,我就自己试试。” 然后他热情的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兄弟,要是咱们俩都选不上,要不要搭伙过日子?” 我向旁边躲了躲,终于明白他老婆为什么是黄花大闺女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选妻 旁边的男人对我很热情,我却被他搞的浑身不自在。只能望眼欲穿的看着前面的队伍,希望走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离开了巡逻队的视线,我马上就逃走。 队伍并不快,但是一直在往前挪。大部分人都被淘汰了,一开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一脸沮丧的走出来,为没有攀上这么一支高枝而郁闷。 后面的人见闯关这么难,慢慢地就看开了,有的甚至会兴奋地宣布:李大人说了,满分十分,给我八分。 这个姑娘就像是被开了光一样,顿时引来一些男青年的关注,甚至有一些地主前来搭讪。 老头拉着杨喜,在前面掰着手指头算,说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被赶出来了,看样子李大人还记得我呢,就等着我把你送过去呢。 杨喜倒是有点紧张,说道:“万一也被人赶出来,多丢人?万一给我个低分,那我还有什么脸活?” 老头说道:“这你怕什么?你是咱们村的村花,分数不会太低的。” 杨喜忐忑不安的说:“万一那个什么李大人眼光不好呢?唉,那我可就再也当不成村花了。” 时间不长,我们就已经排队到门口了。可惜的是,巡逻队好像也被这个活动吸引了,站在旁边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这也难怪,巡逻队其实也是身强力壮的男青年组成的。 前边那位大娘进去了。很快,她就斗志昂扬的出来宣布:给我九分。 众人哗然。 这时候,屋子里面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满分一百分。” 众人大笑,大娘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走了。 紧接着是老头带着杨喜进去了。我站的很近,听见屋子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然后老头自己出来了。他这时候真的是得意洋洋,满面春风。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向众人高声宣布:“我家闺女,杨喜。悬赏啦。” 众人轰的一声。羡慕,嫉妒,假惺惺的恭喜,全都来了。 老头又接着说:“我家闺女虽然选上了。但是李大人呢,念在大家晚上排队,很辛苦,很不容易。打算再见见其余的人。”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交头接耳。有的说,这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啊,刚刚纳了大房,就想纳二房。 有的说,这是好事啊,反正咱们有机会了。 老头向旁边让了让,我就向屋子里面走过去了。 老头似乎很是看不上我,朝旁边呸了一口,我也没搭理他,一掀帘子就进去了。 里面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李大人,另一个是杨喜。 我看到李大人,惊呼了一声:“是你?” 杨喜看到我,惊呼了一声:“是你?” 李大人看着杨喜,惊呼了一声:“你认识他?” 杨喜看着李大人,惊呼了一声:“他认识你?” 李大人又看看我:“你们认识?” 我觉得有点晕,于是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说:“李大师,你在搞什么?你怎么又变成李大人了,你这是当的什么官啊?”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村官,村官。芝麻绿豆,不值一提。”然后他从怀里面逃出来一个通红的印章。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孤马镇三姓村党支部书记助理。” 我挠了挠头:“这算什么职务?” 李长庚把印章拿回去,笑眯眯的说道:“意思就是,我是个官。” 我好奇地问:“你从哪弄来的?” 李长庚说:“之前那个狱卒给我的啊。他说我是个硬骨头,但是刚过易折,于是给我个傍身的东西。” “我说,你可别怀疑啊,这印是真的。上一任支书助理腐败了,堕落了,叛变了,已经被开除出党了。他的这印章,就先辈狱卒保管了。” 我还是有点茫然的说:“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来这的?” 李长庚叹了口气:“咱们俩不是趴到墙头上,准备逃跑吗?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拽住我的脚,把我拖下去了。” “我一时间没有防备,摔倒在地。等我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脚腕上绑着绳子,那帮人一直把我拖出院子,来到外面。然后举刀就要砍我。情急之下,我只好说,我是村支书助理。” “那帮人又让我拿出证据来。我就拿出来了啊。然后他们的态度就变了,请我吃饭。唉,那些饭太难吃了,缺油少盐的,实在是吃不下去啊。” “后来杨老头说要把闺女送过来,我就答应了,至少先找个人,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结果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折腾了我一晚上。”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李大人,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李长庚说道:“不用了,让乡亲们都散了吧。” 外面的人一听这话,顿时炸了营,纷纷叫嚷不公平。有的还要强行闯进来,非得让李大人看一眼不可。 李长庚没出声,很快外面激动地村民就安静下来了。我站在窗边一看,执法队手里拿着木棒,挨个打人,很快就让他们服服帖帖的,并且乖乖的回家了。 我坐回来,对李长庚说:“咱们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赶快走吧。还有事要办呢。” 李长庚说:“刚才我已经问过了,这宅子很大,实际上可以说是一座兵营,我们就这么走,是走不过去的。” 我挠了挠头,问道:“那应该怎么走过去。” 旁边的杨喜说:“我们都是好人,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女人比较少,男人比较多。” 李长庚在我耳边低声说:“她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你别告诉她。” 我吃了一惊,心想:“我原本也不知道她早就死了。” 不过,经过李长庚这么一提醒,我发现杨喜和别人确实有点不一样。她的衣服,式样有点老旧,看起来像是解放前的。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这里不少女人的衣服都像是解放前的。倒是那些壮丁们穿的很时尚。 看样子,他们不是同一批来这里的。 李长庚伸了个懒腰,说道:“咱们先休息一会,等明天再想想办法。” 小风啊,这里有三间屋子。咱们三个人,正好一人一间。 杨喜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不是被你选中了吗?你怎么……” 李长庚嘿嘿一笑:“今天不行啊,我太累了,先睡一觉。你不懂,我好梦中杀人,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这个借口简直烂的可以,可是李长庚偏偏就能把它说出来,然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喜又看向我。 我心里发毛,觉得这个女孩好像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单纯啊。我说道:“朋友妻,不可欺啊。” 然后我也溜走了。 这里的房间倒是没的说。比封七家舒服多了,更比纸扎店的床好多了。床是雕花的大木床,上面铺了好几层褥子,再有香喷喷的被子,我躺在上面,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人在舒适的地方,很容易进入梦乡。 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有点难以启齿,我梦到自己当了大官,手里面捧着一枚印章,上面刻着:孤马镇镇长助理。 李长庚在旁边点头哈腰,一脸殷勤的拍马屁。又有几个美女,围在我身边,一会劝酒,一会剥葡萄。 眼看天色不早,众人退出去,只剩下一个美女,邀请我上床上休息一会。 我醉眼朦胧,靠在枕头上。忽然发现这美女有点面熟。定睛一看,居然是杨喜。 我打了个哆嗦,酒都吓醒了。然后又从梦中惊醒过来。 我发现自己确实靠在枕头上,而杨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的房间。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志坚定 我被杨喜吓了一跳,缩到墙角,捂着被子,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你干嘛?” 杨喜噘着嘴,一脸委屈的说道:“你这是干嘛?我长得很丑吗?”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丑当然是不丑。不过大晚上的,床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换谁也得害怕啊。” 杨喜低着头,说道:“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我纳闷的问:“那你平时都怎么睡的?” 杨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来,不过她马上就恢复正常,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以前我也经常吓得半夜半夜的睡不着觉。所以我身体一直不好。” 然后杨喜咳嗽了两声。 我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 杨喜惊奇的看着我,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躺在上面,闭上眼睛,说道:“打地铺啊,还能干什么?” 杨喜说道:“你刚才不是很想和我睡一张床吗?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我说道:“我被你和大春的爱情感动了。这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我要是破坏了,那罪过就太大了。” 杨喜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把灯吹灭了,然后继续睡。 片刻之后,杨喜又说:“可是你明明说过,睡在地上的话,会腰酸背痛,还有……老了之后会的什么风湿骨病。” 我说道:“没事,我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气壮。” 其实在这里打地铺已经很舒服了,毕竟我在纸扎店凑合了那么久,现在还有什么苦不能吃的? 屋子里黑乎乎的,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杨喜正在脱衣服。 说实话,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听到这个声音,不心猿意马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因为我心里清楚,这个杨喜并不是活人,而是鬼魂。和鬼发生了关系,那以后就有说不清的麻烦了。 后来床上的动静消失了,我就裹紧了被子,进入了梦乡。 说是进入梦乡,其实我是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我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冰山上,周围刮着冷飕飕的风,沿着风吹到脸上的,是雪花和冰晶,这里真他妈冷啊。 然后,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了我了。她在我耳边呢喃着说道:“暖和了吗?” 我猛地回过头去,发现抱着我的人是杨喜。我想把她推开,但是认真想想,推开她之后,就要面对冷飕飕的风,我就有点舍不得了。 我没话找话的问道:“你这样抱着我,让大春知道了,不好吧?” 杨喜说:“我爹说的是对的。我的眼界应该开阔一点。所以,我觉得你不错。” 我说道:“你的眼界或许可以更开阔一点。” 杨喜说:“我既然已经见到了你,就不会喜欢上别的人了。” 我说道:“那李大人怎么办?” 杨喜说:“李大人和我年龄差距太大。我不喜欢。” 我说道:“我是个穷小子。你爹不会同意的。” 杨喜幽幽的说道:“那我只好和你私奔了。” 说到这里,我再也没有借口了。只好冒着严寒,使劲推了杨喜一把。 然后我就彻底清醒过来了。我从地上跳起来。弥漫在周围的寒意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看见杨喜就站在我面前,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白花花的一团,有点耀眼。 杨喜的眼睛里面有晶莹的泪花,她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那副模样,楚楚可怜,简直要让人的心都融化了。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杨喜是在色诱我,她的出现很不正常。 我脑子一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冒出来一句话:“因为我有信仰,有信念。我不会被你的糖衣炮弹打倒的。” 杨喜听了这话之后,脸上居然露出自惭形秽的神色来。她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去的方向,正是李长庚的房间。 我有点放心不下,穿上鞋跟过去了。 然后我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一声惨叫:“神经病。” 然后杨喜就逃了出来。只见她披头散发,样子狼狈极了。 我连忙推开门,问道:“李大师,怎么了?” 李长庚从床底下爬起来,莫名其妙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嫌窗户透光,睡不好,所以在床底下睡的。后来我随手在床上放了个纸人。也不知道杨喜怎么回事,不敲门就进来,还把我纸人弄坏了。” 我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好像把她吓着了。” 李长庚一脸无辜:“他还把我吓着了呢。” 因为发生了杨喜的事,我可不想再回自己房间睡觉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我在李长庚的房间凑合了一晚上。 等我们一觉醒来,我忽然发现我们是睡在一间破庙里面的。周围的宅子,成百上千的鬼魂,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对李长庚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昨天晚上咱们看见的是障眼法吧。” 前面还是有一条大路,我们只能沿着大路继续向前走。 李长庚就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跟唐僧取经似得?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啊。” 我也有点无聊的继续往前走。 时间不长,我们倒也看到了一两个人,那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是埋头赶路。 问他们话,他们也不说,问的急了就掏出一张征兵帖来。 李长庚说:“看样子有征兵帖的都去前边了,咱们跟着他们走吧。” 我们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忽然砰的一声闷响,从远处传来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那个人就倒在地上了。 李长庚叫了一声:“枪。”然后他使劲拽了我一把,我们俩就扑倒在地。 枪声大作,像是下雨一样,将地面犁了一遍。我感觉子弹不仅从前面来,也从后面来,我们俩好像误打误撞的走到了双方阵地中间。 在战场上,你会发现人的命真是脆弱,人想要活下来真是艰难。只要挨到一个雨点,那就是碗大的一个疤。 很快,我和李长庚就双双中弹,倒在地上了。 我的血流了一地,虚弱的很,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李长庚拉着我说:“坚持住。咱们的肉身在外边,这是咱们的魂魄。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千万别被骗了。你要是相信自己死了,那你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念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样想了之后,我感觉身体好了很多。然后李长庚拖着我。一步步的爬出了战场。 我们刚刚到了射程之外,就有一个兵站在我们面前,问道:“两位,你们要不要参军,捍卫正义,捍卫理想?” 我和李长庚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兵,又互相看了看。 这个兵有点面熟,我说道:“你是三姓村的吗?” 那个兵说:“我是三官村的。我姓高,我叫高官。看你挺面熟的,你是哪个村的?” 我哭丧着脸说:“我是三姓村的,我叫颜风。” 高官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扫把星。” 说了之后,他有点不好意思,对我说道:“你跟我来吧,你们村很多人都在这边呢。” 我松了口气,连忙跟着高官向前面走,看样子我们真的是找对地方了。 在路上的时候,高官跟我们介绍说,我们之前经历的,也不能算是假的。但是如果我们没有过关,就永远无法加入他们了。 那些布置,就是为了剔除心智不坚定的人。以免队伍不纯洁。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人物 我们被带到了一处兵营。兵营以村为单位,设置了很多团。又以生产队为单位,设置了很多连。 封七是第一生产队的,于是我们直接找到了三姓团,第一连。 高官指着一个帐篷说:“你们连长在那边,去吧。” 我和李长庚道了一声谢,就大踏步的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对李长庚说:“咱们千辛万苦,可算是要找到封七了。有一点很关键,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出口。”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还没有。不过这个不着急,咱们俩被困在这种古怪的地方多少次了?不是每次都能逃出来吗?” 我不知道李长庚这种自信从哪来的,反正我有点担心。 我们俩走到帐篷面前,一路上也没有人拦我们。一来能走到这里来的,都是千挑万选,最忠诚的战士。二来,大家都是三姓村的,都认识。 我伸手要去掀帐篷,李长庚把我的手拉住了。他说道:“得喊报告。” 我翻了翻白眼:“都乡里乡亲的,喊报告对难为情啊。” 谁知道李长庚很入戏的来了个立正,然后喊:“报告。” 里面有个声音说:“进来。” 我们俩掀开帘子进去,发现里面站着一个人。他穿着军装,正背对着我们,研究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 李长庚高声说:“报告连长,三姓村第一大队,李长庚、颜风,前来报到。” 那人转过身来,笑着说:“你们也来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连长:“封七,怎么是你?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凭什么你当连长了?” 封七嘿嘿一笑,说道:“没办法啊,谁让咱们祖上三代贫农呢?” 我说道:“咱们三姓村,谁家祖上不是三代贫农?” 封七说:“这贫农和贫农可不一样啊。最近几十年,生活好了,有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走上了小资产阶级的道路。但是我封七没有啊,我没有贪图享乐,整天坐在家里面劳动。组织上认为我很可靠。” 我摆了摆手,说道:“你这些鬼话就别跟我说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封七向左右看了看,拉着我们俩坐下,说道:“我能不知道吗?我当然知道了。唉,我现在是死了吧?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们来啊,可是你们来了,我怎么办?逃走?难呐,就算回去了,我还能活下来吗?” 李长庚说道:“放心吧,只要你回去了,我就有办法让你活。” 封七又有些不安的说道:“但是征兵的那位大人物很厉害,我就担心,就算这次逃出去了,下次还得被抓回来,到时候连连长都没得做。” 我说道:“那人是谁?交给我了,我去跟他谈谈。” 封七说:“你要是不怕的话,尽管去。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去。” 我纳闷的说:“那人很厉害吗?我为什么要怕?” 封七说:“要说厉害,倒也不是特别厉害,和你见过的那些厉鬼没办法比。不过人家有些威严,怕你受不了。” 我笑了笑,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我又问封七:“祭灵王在哪?” 封七说:“你们跟我来吧,他现在是民夫,最累的那种。” 封七带着我们到了一片空地上。这里有很多人在干活,干的热火朝天。 我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人都是党员。 我纳闷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封七说:“这些党员,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连第一关都过不了。所以他们已经不可靠了。作为惩罚,就让他们挖挖战壕,搬搬粮食,不让他们拿枪,免得对咱们产生威胁。” 我点了点头,又问:“祭灵王呢?他在哪?” 封七指着干的最卖力的一个人说:“在那呢。” 李长庚笑着问:“他也是党员?” 封七说:“那倒不是。主要是有人举报他,说他在军营里搞封建迷信。说起来也怨不得别人,祭灵王进来之后,就一心想要找出口。你说他偷偷摸摸的找也就算了。他又是烧香又是画八卦的,早晚得出事啊。” 我和李长庚都有点无语了。 夜晚很快就到了。我和李长庚都休息好了,就催促着封七赶快带我们去见那位大人物。 封七嘱咐了我们几句,说必须要有礼貌,必须要讲道理不能动武之类的。 我和李长庚连连答应,然后到了一座小山的山脚下。 封七停下来了,对我们说:“你们俩上去吧,能不能见到,我就做不了主了。” 我和李长庚沿着山路缓缓地爬上去。一路上李长庚都在东张西望。因为按照惯例,如果山上真的有出口,应该就在这里。 而我在想着一些措辞,谋划着过一会怎么劝说那位大人物,放弃征兵。听封七的口风,对方应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时间不长,我们已经走到了山顶上。那里有一间小庙。 我和李长庚推门而入。发现这小庙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有浅点,后殿,偏殿,正殿。 我们不是来旅游观光的,所以单刀直入,进了正殿。这样也会给对方一种错觉:我们无所畏惧,有什么事,你不要拐弯抹角的。 等我们走到正殿之后,我瞟了一眼神像,顿时就愣住了。 李长庚看了两眼,纳闷的问我:“小风,这是什么神?我虽然也是宗教界人士,可是我怎么不认识他呢?” 我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这位神仙,姓马。” 李长庚嘀咕着说:“马王爷?不对啊,马王爷不长这样啊。”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这件事有点魔幻,我说道:“他……嗯,怎么说呢?他叫马克思。” 李长庚差点一跤跌倒:“哪个马克思?” 我干笑了一声:“就是那个马克思。” 李长庚愣了半晌,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我看的有点发愣,问道:“你怎么了?” 李长庚说:“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问:“是吗?” 李长庚说:“挺疼的,应该不是。” 正殿里没有人,于是我们又去旁边的偏殿转了转。我们看到了各位神仙。有姓恩的,有姓列的,有姓斯的,有姓…… 等我们把这里游览了一个遍,才出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冲我们微微一笑,说道:“两位,你们好啊。” 李长庚问:“你就是那位大人物?” 少年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庙祝而已。” 李长庚说道:“你知道那位大人物在哪吗?” 少年说道:“他老人家知道你们来了,恰好对你们有点兴趣,想要见见你们。不过,他只见颜风。至于李大师,可能要失望了。” 李长庚果然很失望,问道:“为什么不见我?” 少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随后,少年朝我招了招手,说道:“请跟我来吧。” 我拍了拍李长庚的肩膀,就跟着少年到了小庙的后山。 然后,我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坐在温泉旁边。 他坐在躺椅上,身上穿着泳衣,见我到了,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竹躺椅,和蔼可亲的说道:“坐。要不要下去游两圈。” 我拘束的坐下来,说道:“我不会游泳。” 知道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脸,然后我如遭雷击,我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无比恭敬的说了一声:“领袖。” 他爽朗的一笑,说道:“叫同志就可以了嘛。” 我说道:“是,领袖。” 他摆了摆手:“坐下说,坐下说。你站的这么高,我仰着脖子说话,不舒服。” 我连忙坐下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题字 称呼姓名太不恭敬,称呼职位太急功近利,称呼为领袖太谄媚,称呼为长者又容易引起误会。于是我决定选一个寻常的称呼,称呼他为老人。 老人用浓郁的湘音问我:“你叫颜风?” 我半个屁股坐在躺椅上,脊背挺直,响亮而又不失恭敬地回答:“是,我叫颜风。” 老人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我摇了摇头。 老人看着山下阴沉沉的世界,微微一笑,说道:“这天,黑的太久了啊。而你们年轻人,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这话有些玄奥,我正在细细品味。 老人继续说道:“你们孤马镇,很不一般。虽然贫穷,但是有些历史。近年来,有些人蠢蠢欲动,死而不僵啊。”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老人指的是谁。但是我心中已经划定了几个人选。 老人扭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我之所以见你,是因为你有些与众不同,也许能在孤马镇有一番作为。” 我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热,随后又有点失落:“我这一辈子,就局限在孤马镇了?” 老人淡淡的说:“当然,你那个姓李的同伴,也很不凡。但是我不见他。他的政治立场有待商榷。毕竟连少先队都没有入过嘛。” 我马上说道:“是,李大师是方外人士,可能没有接触到这些。” 老人嗯了一声:“你是哪一期的队员?” 我站起来,行了一个少先队礼,说道:“我是98期的。” 老人点头赞许:“不错嘛,不错。”然后又问:“入团呢?” 我回答道:“03期的。” 老人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为什么没有入党呢?” 我心中一惊,这老人的目光何等敏锐?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没有入党。我老老实实回答道:“本来是要入党的,但是家里面出了一些事,所以中途辍学了。后来……就没有机会再入了。” 老人说道:“是因为你父母的事吗?” 我心中大震,老人居然连我父母的事都知道? 老人安慰我说道:“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你也不必过于执着。当见之时,自会相见。至于你入党的问题……孤马镇的组织部不够尽力嘛。有这样一位上过大学的人才,怎么就白白放过了呢?” 我有些惭愧的说道:“只上了十天大学。都在军训,没来得及学习文化知识。” 老人大手一挥:“这个不要紧。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知识不仅是书本上的,在农村也可以学习嘛。” 我连忙点头称是。 老人说道:“最近有些反动分子,上蹿下跳,勾搭成奸,招兵买马,煽风点火。大有炸平人间,停止地球转动之势。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所以我被惊醒了。千里迢迢赶到孤马镇,发出了征兵帖,打算将一场大祸,消灭于萌芽状态。” 我惭愧的说道:“后人不肖,反而打扰先人长眠,真是罪过。” 老人却很客观的说道:“后人固然不肖,但是也不能把所有的事归结到后人身上。看问题,要三七开,五五开嘛。比如这次的大祸,归根结底,还是我当年肃清余毒不够彻底。只清理了活人,忘记了清理死人。当然,这些后人也是有责任得嘛,进取有余,守成不足。” 我点了点头,趁机问出来最关心的问题:“这次挑起大祸的反动分子,到底是谁?”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应该和他打过交道。他甚至还招揽过你们,想让你们做什么将军太尉的。不过你们两个觉悟很高嘛,认得清大是大非,没有和他们搅和在一块。” 我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隐王?” 老人强调说:“共和一统,四海无王。我叫他伪隐王。” 我点头称是。同时心中暗暗地想:“看样子隐王真的要造反了。而且声势应该不小,不然的话,怎么会惊动他老人家?” 老人扭过头来,对我说道:“颜风啊,俗话说得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啊。” 我连忙说道:“愿意,不知道是什么忙。” 老人说道:“你和那位李长庚,与三山五岳的好汉有些交情,和宗教界的人士又有些来往。有机会的话,帮我游说这些人,晓以利害,让他们不要助纣为虐,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动用武力。你告诉他们,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始终是在我们这一边的。” 我痛快的答应了。但是与此同时,我心中又有些苦涩,因为我自己也是自身难保,麻烦缠身啊。且不说冥主正在找我的麻烦,就往近了看,我根本就是个连肉身都没有的鬼魂。 老人看出来我有顾虑,微微一笑,说道:“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嘛。能帮你解决的,我都帮你解决。又让马儿跑,又不给吃草,这可不是我们的作风。”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也得罪了几个厉鬼。他们把我的肉身藏起来了,还有一个正在追杀我。” 老人说道:“追杀你的,是不是就是冥主?” 我使劲点了点头,看样子老人已经把我的一切都了解清楚了。他了解了我这个人,所以才召见我。这确实是他的性格,从来不无的放矢。 老人想了想,说道:“冥主确实要解决,伪隐王也要解决。一个是迫在眉睫的麻烦,一个可以从长计议。我们先解决了伪隐王,再集中精力解决冥主好不好?” 我答应了。 老人微笑着说:“当然了,你帮我做事,我也要投桃报李。那个什么崔露慈,原本是穷苦人家,在封建的男权旧社会,收到了压迫,本来是我们团结、帮助、依靠的对象。谁知道她一意孤行,投靠了伪隐王,我现在已经把她抓了。” 我顿时大喜。 老人想了想,又说道:“你给那个道士带句话。就说是我说的,非常时期,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前他做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以后他再犯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愣了一下,说道:“您指的是伪祭灵王?” 老人微笑着摆了摆手:“一些历史惯例,尊重一下也没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个名号罢了。就叫他祭灵王好了。” 我连连称是。 老人又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你的那几个朋友,也可以带回去。他种地的本事比打仗的本事打,就物尽其用吧。”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既然崔露慈已经被抓了。那么……我的肉身在哪?” 老人哈哈一笑:“你是死人,你的肉身还能在哪?当然是在坟墓里了?” 我纳闷的看着老人,心里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话说我正在参详的时候,不远处的庙祝忽然走过来了,手里还捧着文房四宝。 老人走到桌前,挥毫泼墨,说道:“颜风,你这一生,有些坎坷。我听说之后,大有感触啊。我送你一幅字,以作勉励吧。望你不骄不躁,再接再厉。” 我受宠若惊,连忙走过去。 只见老人龙飞凤舞,片刻之间,宣纸上就出现了八个大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眼看着庙祝要把字收起来,我连忙说道:“用个印吧。” 老人哈哈一笑,打趣道:“怎么?你还打算出去变卖不成?” 我连连摆手,说道:“不卖,当传家宝。” 老人说道:“罢了,我就留个落款,免得百年之后,有人冤枉你,说你找人假冒我的墨宝。” 老人果然留了落款,用了印。但是我一看落款上的时间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日期就是今天。毕竟老人仙逝已久,按照这个时间,不用专家鉴定了,小学生也得怀疑我这是冒充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出口 庙祝很热心的帮我把字装裱起来了,然后卷起来递给我。我强颜欢笑的道了谢,然后向老人告辞了。 刚刚走出去几步远,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我回头一看,老人已经跳到温泉中了,正在游泳。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庙祝将我送到小庙里边,然后就回去了。 李长庚正看着大殿中的佛像发呆,看见我回来了,连忙迎上来,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还沉浸在怎么修改一下字画中的日期,于是茫然的回答道:“什么事情?” 李长庚有点着急的说道:“你说什么事呢?咱们得回家吧?总在这里呆着是怎么回事?” 我经过李长庚这么一提醒,猛地醒悟过来了。然后我拍了一下脑门,说道:“糟了,我忘记问出去的路了。” 李长庚一脸无奈:“那就回去问问吧。” 我知道老人很忙,日理万机,未必有时间接见我。但是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回家,于是我打算硬着头皮试试。 然而,等我来到后山的时候,发现这里光秃秃的,只有几棵老树,哪有什么温泉,哪有什么躺椅?更没有人。 李长庚对我说:“小风,你刚才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茫然的说:“我也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 梦,会那么真实吗?如果是梦的话,我手上抓着的题字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李长庚讲了一遍。李长庚听完之后,懊悔的说:“他老人家有点偏心啊,我虽然不是少先队员,可是我也有一颗红心啊。” 我说:“你就别计较这个了。还是想想办法出去是正经。” 李长庚笑着说:“小风啊。人家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是拿着尚方宝剑当烧火棍啊。这题字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发号施令用的。咱们马上回军营,只要说一句回家,谁敢不放咱们回去?” 我疑惑的说:“那些人知道出口在哪吗?” 李长庚说:“一定知道。放心吧。” 于是我们两个匆匆下山,回到了军营当中。我先找到了封七,但是封七赌咒发誓,说不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 这么高度的机密,没有一定级别是没有资格知道的。他建议我去找营长。营长不行,就去找团长。 所谓团长,是孤马镇的要人。当初在人间的时候,我们有周牧臣的关系,所以他对我们客客气气,但是现在我们都是孤魂野鬼了。 他一步登天,做了团长,我们去失去了周牧臣这颗大树。时移世易,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念着旧情。 封七带着我们找到了三姓村的营长,营长又带着我们找到了团长。 团长三十来岁的年纪,在镇党委的班子里也就是个小兵。不过有一样比较好,他政治思想坚定,对党的事业无比忠诚和热心。所以能当此大任。 团长热情的接见了我们,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轻慢。这让我心里有了点底。 我们把来意说了一遍,团长很为难的说道:“这种机密,我是不知道的。你们得向更上级反应。” 我心想:“还能怎么向上?难道要我再上山,去寻找那处温泉不成?” 谁知道团长笑了笑,说道:“你们不如去政委那里看看。” 我恍然大悟,经过团长指点,就四处寻找政委。有人说他正在指挥人挖战壕,于是我们匆匆的赶过去了。 工地上面热火朝天,有很多人推着小车,车上插着红旗,大家喊着口号,比赛一样的干着活。 这劳动场面很快乐,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异类来的话,那就是祭灵王了。 这家伙半死不活的,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别人能推一整车,他只能推半车。别人走一个来回,他只能走二三十步。 别人在喊口号,他在掐掐算算,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群众自发组织起来,将祭灵王围在中间,大声指责。 祭灵王是什么人?那可是隐王手下的大将,叱咤风云,做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的对手是冥主那样的狠人,岂能被这些老百姓给威胁了? 于是祭灵王冷笑一声,伸手便打倒了几个人。 众人一看,这厮如此嚣张,那还了得?顿时纷纷涌上去,一定要给祭灵王一点教训不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民群众就是水,他们团结起来,就变成了汪洋大海。 大海向祭灵王冲过去,不时就有一群人飞起来,好似溅起来的浪花。 但是浪花落下来之后,还是会继续冲上去。 祭灵王终于招架不住了,再厉害的勇士,也不可能永远泡在海水中。和人民群众作战,除了被淹死,还有第二条路吗? 眼看着祭灵王的身子晃了两晃,就要倒在地上。 我和李长庚连忙大叫了一声:“住手。” 然后我们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抢到人群中间,把祭灵王给认出来了。 现在的祭灵王,鼻青脸肿,气息萎靡。估计扔到冥主面前,他都不大可能认出来。 好在祭灵王的意识倒是清醒的,他看了我们一眼,说道:“你们也被抓进来了啊。” 我们俩说道:“我们是来救你的。” 祭灵王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已经推算出出口在哪了。” 我和李长庚大喜,说道:“那我们赶快走吧。” 这里的人群情激奋,把我们当成了祭灵王的同党,表示要把我们打死。我们可不敢就留了。既然知道出口的位置了,也就不用再找什么团长了。 我们带上封七,一路急匆匆的向远处走去。 时间不长,我们就看到了一间屋子。 祭灵王说:“出口就在屋子里面。” 我们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有个不老翁,是个光头。确切的说,这人头顶上有极短的头发,所以看起来像是光头一样。 我转了一圈,屋子里除了这个不倒翁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有点纳闷的问:“出口呢?” 祭灵王说道:“推倒这个不倒翁,就能找到出口了。” 我说道:“你这不是在开玩笑?不倒翁怎么推倒?” 祭灵王坐在地上,喘了一会说:“卦象就是这么说的,我也没办法。” 我尝试着推了一下,不倒翁倒在地上,但是很快又弹了回来,砸在我身上,撞得我生疼。 封七捡了一块砖头,说道:“要不然把他砸烂试试。” 他的砖头使劲拍在不倒翁身上,我听到一声脆响,好像砸在了钢铁上面一样。 我有点失望的说:“不行,这东西也砸不坏。” 李长庚绕着不倒翁走了一圈,说道:“如果出口就在不倒翁身下。咱们从旁边挖个地洞,从侧面进去不就行了吗?” 我们三个人说干就干,但是挖了一会之后,发现下面并没有什么出口。 祭灵王说:“出口不是在不倒翁下面,是在不倒翁里面。” 我有些无奈的说:“你怎么不早说?” 祭灵王说:“就算我说了,你们会听吗?现在找不到出路,你们不死马当活马医的试试,会甘心吗?” 不得不说,祭灵王的顾虑是正确的。 这时候,屋子的大门被撞进来了。有一群人将我们包围了。 其中一个指着我们说道:“就是他们几个,破坏生产。” 众人跃跃欲试,要对我们饱以老拳。我连忙把卷轴打开,说道:“且慢,我有一幅字。” 谁知道在场的人大多不识字,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隔壁的半文盲还在猜:“什么什么之火。什么以什么火……糟了,他们是不是要放火?”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还阳 我听他们这么说,顿时就有点绝望了。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没文化啊。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文化。从他们中间就走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对周围的人说道:“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干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众人就把手里的锄头、铁锹、撬棒、武装带、镰刀、菜刀、土枪……都放下了。 那人说道:“我是孤马镇团的政委,你们怎么回事?” 我一听这话,像是见到亲人一样,忍不住两行热泪留下来。我把字画交给李长庚,上前一步,握住了政委的手:“总算找到你了。” 政委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把手抽回去。他说道:“同志,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反映,不要哭哭啼啼的。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流血不流泪。” 我把泪擦干了,说道:“领袖让我们三个出去。去外面的世界,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政委愣了一下,说道:“你们可有凭据?” 我说道:“有领袖题字一副。” 我把字画递给政委,政委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会,然后说道:“嗯,确实是领袖真迹。日期也对的上。” 我心想:“也就是在这里吧,等回到人间,估计任何人看到我的日期都要骂我骗子了。” 政委让我把字画收起来,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他说这个不倒翁确实是回人间的路,具体怎么回去,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于是政委就把众人都轰出去了,然后关上大门。随后,他从身上取出来一把镰刀,一直铁锤。 只见他敲敲打打,时不时在不倒翁身上划两道。片刻之后,那不倒翁豁然中开,像是一朵莲花一样。 我们看到在花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刻着一些符文,只不过符文环绕的不是阴阳鱼,而是一面旗帜。 政委笑了笑,说道:“请吧。” 李长庚率先站了上去,一道白光闪过,他消失了。 我也站在符文上面,然后觉得周围的世界一阵恍惚。片刻之后,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封七家。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知道为什么老人在署名的时候,特地写上日期了。写上日期,在那个特殊的世界可以畅通无阻,到了人间就变成废纸一张。我不会利用它非作歹。 唉,姜还是老的辣啊。 两三秒钟之后,我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站在院子正中央,旁边有李弦月、山妖等等一帮人。 然后我看到李长庚,看到封七,看到祭灵王。他们都默默地还阳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仍然是孤零零的魂魄。 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大家都在恭喜封七重生,围着李长庚讲征兵帖里的奇遇。 我感觉世界很喧闹,我感觉自己很孤独,于是坐在门槛上,用四十五度角看着远方的天空。 今夜阴沉沉的,天上没有什么星星,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很孤独,很悲伤。 这时候,山妖忽然走过来了,她坐在我身边,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在心里有点感动,终于有人注意到我幽怨的情绪了。 山妖柔声说道:“还想她呢?” 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山妖说:“我从来没有料到,你是这么多情的男子。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喜欢出入风月场所的浪荡子而已。” 我更纳闷了:“你在说什么?” 山妖却自顾的说道:“她叫杨喜是吧?” “啊?什么杨喜?杨喜怎么了?”我纳闷的问。 山妖说道:“迢迢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我忽然发现,山妖文青起来简直像个神经病。于是我站起身来,打算换个地方清静一下。 这时候,我就听见李长庚的说话声了。 这时候他正坐在凳子上,李弦月捧着茶,黑面神端着包子。李长庚吃一口包子,连茶都来不及灌下去,就被众人催促着讲到:“咱们上回书说道。美村花爱上中途辍学大学生,糟老头嫌贫爱富不让嫁。可怜大棒打鸳鸯,劳燕分飞泪两行。” 啪……李长庚把一块砖头拍在桌子上,张牙舞爪的说道:“各位看官,你们以为杨喜和颜风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嘿嘿,殊不知两人已经暗度陈仓,以身相许了。那日我看的清清楚楚,杨喜从颜风房间跑出来,面带春风,衣衫不整……” 我直接捡了一块砖头砸过去了。 李长庚嬉皮笑脸的躲过去,说道:“不讲了不讲了。咱们说后边的,说我们在征兵帖里面见到了一位大人物,说出来能吓死你。” 但是众人显然对大人物不太感兴趣,都催促着李长庚赶快讲八卦。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当一个民族不关心百姓,只关心家长里短的时候,它还有前途吗? 我从墙角拿了一把红色油纸伞夹在腋下,坚定地向门外走去…… 李长庚他们的谈话声还在从身后传来,我听到李弦月使劲央求他讲讲杨喜的事,但是李长庚坚决不肯再讲了。这很简单,因为所有的事都是他胡编乱造下来的,已经编不下去了。 我在孤马镇信步乱走着,脑子里面回想着与老人对话的一幕幕。信马由缰,我走到了一个地方,抬头一看,顿时吓我了一跳。 我居然走到坟地里面来了。更加恐怖的是,这里居然有我的一座坟。 这坟立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更有一块墓碑,上面写着:颜风之墓。 很快我就想起来,当初我们为了欺骗崔露慈,曾经给我建了一座衣冠冢。想不到几个月过去,我忘得干干净净,竟然把我自己给吓到了。 我刚要转身回家,忽然心中一动。我想起来老人的一句话:你是死人,你的肉身当然是在坟墓里了。 我的肉身,除了在我的坟墓里面,还能在哪?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一阵激动。我甚至顾不上找一把铁锹,就用两只手疯狂的挖掘坟墓。 我的胳膊累得酸了,我的额头上累出汗来了,但是我没有停下来。我的心砰砰的跳着,我一个劲的祈祷:“在里面,在里面,在里面……” 终于,我的手碰到了棺材。我停下来了。 不用再猜了,我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肉身了。棺材只打开了一个缝隙,我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啊,我的肉身啊。我还阳了。那种踏实的感觉,让我忍不住要放声高歌。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我是魂魄的时候,可以从这里来去自如,但是我还阳之后,就好像是被人钉在棺材里面,又半埋在坟墓中一样。 我还没有灵魂出窍的本事,只能使劲的拍打棺材盖,大声叫喊,希望过路的人可以听见。可是这大半夜的,哪会有人过路?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连忙叫了一声:“救……” 我还没说完,那人尖叫了一声,掉头逃走了。 我不怪他,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逃的。 又过了一会,另外一阵脚步声出现了。这一次我没有说话,免得再把人吓跑了。 从脚步声分析,这是两个人。 一个少女的声音:“嫂子,这里有一把伞,还能用呢。” 然后是个妇人的声音:“别乱动。坟地里打红伞,你想引鬼上身啊?” 少女连忙把伞扔掉了。 我使劲盘算着,该怎么让她们帮我一把,又不把人吓跑呢? 忽然,那妇人吸了吸鼻子,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像是楠木的味。” 第三百六十章 脱困 少女听到妇人的话之后,愣了一下,问道:“楠木?我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呢?” 妇人说:“你忘了?前一阵子村子里边上上下下,都在找什么楠木棺材,凡是找到的人,都能领五百块钱。” 少女一拍手,说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嫂子,咱们现在回去报信吗?” 妇人拽住她,说道:“报什么信?你回去报信才能挣几个钱?咱们不如把棺材挖出来,那样才能赚大钱呢。” 少女惊讶的说道:“可是这里是坟地啊,这也太吓人了吧?” 妇人说:“有什么好吓人的?能挣钱不就行了?” 少女犹豫不决,妇人就诱惑她,说要给她买衣服,少女终于被说动了,和妇人商量着要回家拿铁锹。 我心里一阵激动:“想不到啊,想不到,到底还是这口楠木棺材把我给救了。” 时间不长,这少女和妇人回来了,只不过这时候她们两个在争论不休。我侧着耳朵听了听,发现是那个少女又打退堂鼓了。 她一个劲的说:“嫂子,我听村子里边的人说,这口楠木棺材不吉利。自从它出现了,咱们村就开始接连死人了。” 妇人说:“你别听他们神神叨叨的,这都是封建迷信。” 少女说:“那你说怎么村为什么总是死人?” 妇人说:“我不知道。” 少女说:“还有人说,是因为征兵帖。” 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少女的嘴,紧张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说道:“你可别乱说话。征兵帖是谁都能随便提的吗?小心把你的魂勾走了。” 少女说:“你怕什么?征兵帖只征男人,不征女人。” 妇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太年轻啊。你可不知道,要是真打起来,谁管你男的女的?到时候连小孩都要上场呢。” 少女顿时就怕了,哆嗦着问:“那怎么办啊?” 妇人说:“怎么办?赶快把棺材挖出来,卖了钱,咱们俩拿着钱远走高飞。据说外面的大城市,女人和男人一样,都能上班领工资,有的人啊,还能打老公呢。” 少女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和妇人卖力的挖了起来。 挖到一半的时候,少女气喘吁吁地说:“嫂子,你说咱们要是把我哥带到城里的大医院,能把他救活吗?” 妇人说:“大医院应该是可以,据说胳膊腿都能换。前阵子我听隔壁王婶说,城里有个小伙子,在公园里边打老大爷,在幼儿园门口抢小朋友,见了女的就吹口哨,一不留神就偷东西。屡教不改。后来把他送到大医院一检查,发现心肝都坏了。就赶紧从库里拿了两个新的给他换上了。” “换上之后,这小伙子就跟换了一个人似得。扶老太太过马路,帮小学生打扫卫生,拾金不昧,助人为乐,简直就是个活雷锋。后来单位评比的时候,还拿了个先进个人奖呢。” 少女听得心驰神往,说道:“城里这么好啊,那我也想去。” 妇人说:“想去就赶快挖。这棺材就是咱们去城里的汽车。” 我躺在棺材里,总觉得这话有点别扭。 妇人挖了一会,忽然又缓缓地叹了口气:“不过,咱们这点钱,恐怕不够带你哥看病。我听说在外边看病,贵得很呢。” 少女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妇人说:“咱们多留点神,看看能不能找到那顶绿帽子,要是把绿帽子找到了,钱就差不多够了。” 少女连连称是。 她们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棺材挖开了。但是毕竟是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半大孩子,根本无力把棺材从坟坑里抬出来。 少女累得气喘吁吁,说道:“嫂子,抬不动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叫几个人来吧。” 妇人说道:“不行。把人叫来了,不得把钱分给人家一点吗?咱们自己都还不够呢,那能再分?” 妇人想了一会,说道:“这样,咱们再把棺材埋上,然后好好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在找这口棺材,咱们直接卖给那个人。” 少女奇道:“不是村长在找棺材吗?” 妇人说道:“你呀,还是太年轻。村长那种抠门的人,才舍不得用楠木棺材呢。他也是帮着被人找的。而且对方出的价格,绝对不是五百这么低。村长一定在中间赚差价了。” 少女嫉恶如仇的说道:“村长太坏了。” 妇人说:“谁说不是呢?好了,不耽误时间了,咱们赶快把棺材埋起来吧,免得惊动了别人。” 眼看她们俩要把我埋起来,我顿时就急了。她们不一定能打听到李长庚一伙人,就算打听到了,也应该是几天之后了。我现在钻进了肉身,好几天不吃不喝,这哪受得了? 我连忙叫道:“别埋,我不是鬼,我是人,你们救救我,我帮你们进城。” 我这声音一发出来,这两个女人马上停下手来了。 少女哆哆嗦嗦的说道:“嫂子,有鬼。” 妇人说:“他不是说了吗?他不是鬼。” 少女说:“你不是也说了吗?坏人从来不承认自己坏。” 妇人说:“好了。咱们俩手上有武器,还怕他吗?” 妇人确实胆子挺大,挥舞着铁锹说:“谁在说话?给我滚出来。” 我无奈的说道:“我朋友恶作剧,把我钉进棺材里了,你们把棺材撬开就行了。你们放心,我真的是人。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检查。” 妇人低头看了看楠木棺材,语气很不好的说:“这棺材,是你朋友先发现的?” 我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早就被钉进来了。然后棺材丢了。是他们悬赏找棺材的。谁找到了,给五万。” 我自作主张,把五百变成了五万。但是我一点都不心疼,因为掏钱的是李弦月,不是我。 妇人并没有动手把我放出来,而是更加怀疑的问:“你被钉进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死?” 我快无语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多疑呢?我只能继续撒谎,说道:“棺材里边有吃的。而且棺材也没有全埋下去,所以我也没有憋死。” 妇人说:“那是谁把你埋在这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我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妇人和少女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很久,终于把棺材上的钉子撬开,把我放出来了。 我总算从棺材里爬出来,忽然获得自由,真的很想仰天大叫几声。但是我没有这么干,因为少女和妇人对我还心存疑虑,我最好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万一把我吓到了,一铁锹拍在我脑门上,那我就太冤了。 我很友善的冲妇人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妇人忽然说:“你刚才在撒谎。” 我顿时一愣:“她怎么知道的?” 妇人接着分析,说道:“你不是朋友恶作剧钉进去的,你是不想接征兵帖,所以躲进了棺材对不对?” 我马上点头承认了。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带着妇人和少女回到了封七家。 远远地,我就听见李长庚在讲我在征兵帖中的光辉事迹,看样子他缓了一会,已经编出来新内容了。 我听了一耳朵,发现他把自己的事迹全都安在我头上了。说什么我在里面冒充大官,然后在征兵帖中公然选老婆。男女不限,老幼皆可,搞的村民大半夜不睡觉,在我房门前排着长队。 明显的谎言居然有人信,而且是深信不疑。这人就是山妖。她听两句就要骂我无耻。 我实在忍不住了,推门进去。山妖恰好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看着我身后,幽幽的说:“颜风,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地藏王的牵挂 我回头看了看妇人和少女,忽然感觉自己被抓了个现行。 我也懒得和山妖解释了,只是随便说了句:“我也是刚认识她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时候,妇人已经忍不住了,有点急切的说道:“谁给钱?五万块。” 一时间众人有一半在看我,另一半再看李弦月。 李弦月有些不快的说道:“颜风,我资助你们捉鬼降妖,是为了获得一点好处,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吧?连嫖资都要我付?而且这也太离谱了吧?她们两个值五万块吗?” 少女前半截听得稀里糊涂的,最后一句倒是听懂了。她大声说道:“我怎么就不值五万块了?我们是穷,但是也有骨气。这是我们应得的。” 李弦月揉了揉太阳穴:“好好好,你们应得的。” 她取出来一个皮包,从里面找出来五万块钱递给妇人了。 我有点纳闷,不知道李弦月为什么随身要带这么多现金。李弦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得,解释说:“这种地方,可以刷卡吗?我不带现金怎么办?” 妇人拿了钱,一秒钟都没有耽搁,马上急匆匆的回去了。我猜她们可能回连夜带着自己的亲人去城里。 李长庚走过来,叹了口气,说道:“小风啊,虽然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是你也得注意点。毕竟……” 我说道:“李大师,你就别添乱了行吗?她们两个找到楠木棺材了,所以我才给她们五万块报酬的。我有肉身了,你们就没有注意到?” 李长庚这才说道:“啊,对,你有肉身了。” 山妖也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祭灵王和黑面神也假惺惺的恭喜了我一番。然后说道:“你虽然有肉身了,但是本命灯火还没有回来。所以在我们看来,依然是死人。我们已经习惯用气息判断一个人的生死了,所以才没有发现。”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本命灯火还在阴差手里。于是我马不停蹄的向三官村走去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叫夜长梦多。我也不想千辛万苦找到了肉身,回头本命灯火再出什么意外。 等我走出村子的时候,看到刚才的妇人和少女也出来了。妇人骑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少女在后面推着。至于车上,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大概就是妇人的丈夫了。 她们看到我之后,愣了一下,朝我笑了笑。然后继续卖力的向前骑着。 我忍不住说了一声:“加油。” 妇人回头笑了笑,说道:“谢谢。” 她们走远了,而我拐进了城隍庙。 据说城隍管一城。整个孤马镇,应该都算一城。这里虽然有好几座城隍庙,但是城隍爷都是同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去庙里烧纸,城隍不一定在家的原因。 我不知道阴差是不是在这里,不过她神通广大,我如果寻找她的话,她应该会知道吧。 我走到庙里面,伸手推开门。看到城隍庙的格局和困马营差不多。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城隍?” 没有人回应我。我这才想起来,我忘记带纸钱了。 有钱好办事,没钱莫进来。城隍贪财,众所周知,难道我今天还要出门找小鬼借点纸钱。 我挠了挠头,嘟囔着说:“去哪弄点纸钱呢?” 谁知道我刚说了这话,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小风兄弟,莫害我。” 我一回头,看到城隍苦着脸站在我身后。 我惊奇的问道:“我怎么害你了?” 城隍叹了口气,说道:“上次我收了人家的钱,被阴差教训的很惨,现在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你就是有一座金山摆在我面前我也不动心了。” 我笑了笑,说道:“是吗?那你离任的时候,我要送你一把万民伞。” 城隍苦笑着说:“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他问我:“是来找阴差的?” 我点了点头。 城隍说:“阴差在里面,最近她有点古怪,她把自己关起来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有点紧张了,阴差可不要出什么事啊。万一她出事了,我的本命灯火就危险了。 我让城隍在前面带路,我要马上见到阴差。城隍带着我找到了一扇隐蔽的门。 这扇门在城隍像后面,如果没有特殊的机关是打不开的。我们进了小门之后,发现了向下的台阶。 这台阶上面画着一圈一圈的纹路,看起来大有门道。 我走了十几级之后,就看到下面有一间一间的小屋子,屋门上面也刻着字符。 我好奇地问:“城隍庙怎么还有这种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城隍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密室,以前是放钱用的。” 我叹了口气,说道:“老兄,你这钱可真够多的啊。” 城隍也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打算把屋子堆满就离任的,谁知道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城隍带着我到了最后一间屋子门口,说道:“阴差大人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城隍到了这地下之后,再称呼阴差也恭敬了很多。看来这是个拍惯了马屁的主。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推门,因为这扇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闭关,擅入者死。 我对城隍说:“老兄,我如果不识字的话,今天岂不是被你害死了?” 城隍一拍脑门,说道:“怪我,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这背面还有字呢。” 然后他把牌子反过来了,我看到上面写着:“颜风除外。” 我无奈的说:“这样也行?” 城隍一脸尴尬,说道:“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然后他急匆匆的走了,看样子他对阴差也怕的要命。 城隍走了,我敲了敲门。但是里面没有人回应,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门。在小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有一阵热浪喷出来,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要被烧焦了。 好在这热浪来的快去的也快,连一秒钟都不到,它就消失不见了。然后我看到阴差正坐在屋子正中央,一脸平淡的看着我。 她站起身来,问我:“你来干什么?” 我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欠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讨回来了。” 我说道:“我来拿我的本命灯火。” 阴差这才看出来我找到肉身了,于是微笑着说:“你的肉身被藏在哪了?” 我说道:“被藏在自己的坟墓里了。” 阴差听了之后,马上笑了,说崔露慈倒是有些捉弄人的心思。 我又问了一遍:“我的本命灯火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阴差点了点头,取出来两盏本命灯火,随后拍到我身上。那一刻,我感觉到两道暖流,沿着经脉钻到我的身体里面。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真舒服啊。” 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个真真正正的活人。 等我睁开眼睛之后,我就对阴差说:“是不是还少一盏本命灯火?” 阴差说道:“最后一盏本命灯火,好像不是你的吧?” 我一下就急了:“那盏灯很重要,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找到地藏王菩萨的牵挂。” 阴差淡淡的说:“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你只想用本命灯火完善自己的阳气吧?” 我有点不快,说道:“我怎么不在意这件事了?” 阴差说道:“我并没有见你寻找地藏王的牵挂。” 我说道:“本命灯火没有反应,我怎么寻找?” 阴差说:“它没有反应,因为你早就找到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丢失的记忆 我听了这话,心里先是一跳,然后就大喜起来。我问阴差:“地藏王的牵挂在什么地方?” 阴差好奇的看着我:“你当真不知道?” 我指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能除掉冥主这个大魔头,我怎么可能不去?” 阴差淡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懒得去了呢。” 阴差把本命灯火拿了出来,这团小小的火苗在她掌心中跳跃不休,但是她偏偏就不肯给我。 我眼巴巴的看着阴差,阴差说道:“你向里面看,你能看到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在火苗深处,有一个人影。 阴差在我耳边说道:“这火苗,是地藏王菩萨的一部分。他的所思所想,他最深的执念,都能在火苗中看到。你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最牵挂的人是谁了。” 我眯着眼睛,只觉得那个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然后我看到了她的脸。 我愣住了,很长时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我的眼睛有些酸疼,我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我对阴差说:“是不是弄错了?” 阴差淡淡的说:“你觉得地藏王会弄错吗?” 我摇了摇头。现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好像除了接受,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火苗中的那张脸,是李弦月。不仅仅是长得像而已,我能肯定,她就是李弦月,因为一个人的气息是不会改变的。 地藏王的牵挂,怎么会是李弦月?李弦月只是一个一心求长生的普通人啊。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另一个是几次转世的得道高僧,他们俩怎么会在一块?而且地藏王还会牵挂他?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阴差对我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就需要你去调查了。地藏王既然把这团火苗给你,就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随后,她把火苗送到了我的身体里面。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就告辞了。我没有和阴差虚情假意的客套,站在她面前就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了。而我还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话,已经算是勇士中的勇士了,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然而,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阴差忽然叫住我,说道:“听说你在帮人做事?” 我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阴差提醒我说:“是那个给你题字的人。” 我恍然大悟,说道:“也不算是做事。他不想让隐王为非作歹,所以让我帮忙联络一下世上的修行人,不要助纣为虐。” 阴差说道:“你最好记住两句话。第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第二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我和城隍倒是聊了两句,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等到了本命灯火,找到了地藏王的牵挂,我忽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平静平淡的生活在向我招手。 小时候,我总觉得人生要轰轰烈烈,做出一番事业来才不枉此生。后来我才明白,什么事业,什么轰轰烈烈,都是狗屁。就算当了皇帝,最后不还是要死?倒不如快快乐乐的过好每一天,怎么舒坦怎么来,这样才不算是浪费。 我回到封七家的时候,众人都围了上来,惊叹我最近要转运了,在一天之内,救回来朋友,得到了价值连城的题字,找到了肉身,还要回来了本命灯火。 别人的恭维也就算了,我一直在注意着李弦月。她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看不出来什么特别。 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和她摊牌比较好,于是我对李弦月说:“你跟我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山妖在旁边说:“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大半夜的,不会要图谋不轨吧?” 我苦着脸说:“我能怎么图谋不轨?你也不看看李弦月多大了……” 话音未落,李弦月就踹了我一脚。 山妖不依不饶,说道:“我对你可不放心,你这个人心术不正,总所周知,我要旁听。” 我想了想,觉得李弦月的身份早晚得让大家知道,也没有必要瞒着,就点头同意了。 我和李弦月进了屋子,山妖跟进来了,等我要关门的时候,李长庚、祭灵王、黑面神、封七,乌央乌央的都进来了。 我无奈的说:“你们都要听啊?” 他们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李长庚说:“小风,你要说什么事啊?要不要我们给你助威啊?” 我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瞎起哄,我说的是很重要的事。” 我看着李弦月,李弦月有点紧张的盯着我。 我说道:“你为什么骗我们?” 李弦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甚至有点恼火的说:“我怎么骗你们了?” 我看她这么大反应,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和人家好好谈谈,不应该上来就指责,于是我换了个说法,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李弦月冷笑了一声:“颜风,有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我和你可不是什么朋友。我们只是合伙人。我出资,你们行动,有什么好处分我一半而已。你要干什么?还想探听我的隐私不成?” 我说道:“你有一件大事在瞒着我们,关系到我们的身家性命。”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了,直勾勾的盯着李弦月。 李弦月气的脸色涨红,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别鬼鬼祟祟的。” 我说道:“你就是地藏王牵挂的那个人。不是吗?” 李弦月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脸色涨红,指着我说道:“你疯了吗?胡说八道什么?无稽之谈,绝对没有这回事。” 李长庚也看着我,说道:“小风,你有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我只好把刚才见阴差的事情说了一遍。李长庚等人听说这件事是阴差亲自认证的,都不说话了。包括李弦月,她也有点怀疑了。 半晌之后,李弦月忽然说道:“如果我是地藏王牵挂的那个人,可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当然,我知道地藏王,但是那是从传说中听来的。我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就像是听到释迦牟尼,燃灯古佛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我的身上了。我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我记得又一次,你曾经跟我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甚至你原本叫什么,是做什么的都不记得了?” 李弦月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李长庚马上问:“你回忆一下,你能记起来的,是第几次转世?” 李弦月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从这一世开始数,第九次我记得。” 李长庚又问:“最近这九世的内容,你是不是记得清清楚楚?” 李弦月又点了点头。 李长庚说道:“应该是在那一次转世的时候遇到了问题,所以丢失了记忆。” 我们众人都有点激动地说:“现在找到地藏王的牵挂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对付冥主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得知道他的牵挂是什么。帮他完成心愿。这样他才能心无挂碍。不是找到人就可以了那么简单。” 李弦月敲了敲脑袋,有点无奈的说道:“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长庚笑着说:“这个没关系。魂魄会帮你留住很多记忆的。我们只要直接查看就可以了。” 李弦月问:“怎么看?” 李长庚说:“比如等你睡着了之后,我们通过入梦的方式看。” 李弦月挠了挠头,说道:“那你们出去吧,我先睡觉。” 李长庚嘿嘿一笑:“不用那么麻烦。”然后他伸手在李弦月后脖颈上来了一拳,将她打晕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生日 我对李长庚说:“你是不是太粗暴了?” 李长庚说道:“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怜香惜玉了。” 然后,李长庚拿出来了一支蜡烛。这蜡烛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烛头,估计有半个小时就会燃尽。 李长庚把蜡烛点在李弦月脑袋旁边,说道:“这支蜡烛会帮助她做梦,等梦境开始之后,咱们就钻到她的梦里面去。” 我对李长庚说:“这蜡烛可以撑多久?如果她梦醒了,我们还没找到真相怎么办?” 李长庚说:“蜡烛的事你不用担心,在梦里边,时间是混乱的。外面半小时,梦里可以过去了几千年。但是有一点特别重要,你不要把她吓醒了。不然的话她的潜意识就有了防备,再想通过梦境查看记忆就难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和我一块去?黑面神和祭灵王的身手都比我好,我感觉他们更合适。”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我如果说,我觉得你长得英俊,不会吓到李弦月,你会不会很高兴?” 我说道:“那样的话,你就不应该去了。” 在我们斗嘴的几分钟里,李长庚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俩的魂魄从肉身中钻出来,站在了李弦月身前。 李长庚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小风,我总觉得咱们俩站在悬崖边上。”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脚下。 李长庚说道:“别看下面,我指的是咱们的人生。” 我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好端端的,你怎么煽情起来了?” 李长庚依然古里古怪的说道:“有时候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学这一生本事。如果我什么都看不到,至少在掉下悬崖之前可以活的很高兴。现在可好,明明还没有掉下去,就开始忐忑不安了。” 我说道:“既然能看到悬崖,那就能避免掉下去。总比稀里糊涂的死了要好吧?” 李长庚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但愿我能避免。”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走吧。” 我跟着李长庚向前走了一步,随后,我感觉到一阵漩涡从李弦月身上传过来,我的混批如同被抛到了空中一样,我在不停的旋转,然后掉到一个未知的空间中。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蓝的有点不真实。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好像是一片树林。我向周围张望了一番,李长庚不见了。 我喊了一声:“李大师,你在哪呢?” 李大师没有回应我。我有点恼火,在这种鬼地方,怎么就和李长庚走散了? 我叹了口气只能信步向前走去,时间不长,我就从树林中走出来了。我看到一片农田,田里面有牛在耕地。有赤着上身的农夫在后面吆喝着,太阳照在他身上,他泛着一层古铜色。这身材,可比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可观多了。 然后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农妇,手里面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着一只盛水的陶罐,还有几个饭团。 我站在路边,给农妇让路。然而,农妇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却停下来了,她上下看了我两眼,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个饭团递给我了。 我有点意外的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就接过来了。农妇朝我微微弯了弯腰,就向农夫走过去了,她是来送饭的。 我握着手里的饭团,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说实在的,我现在确实有点饿了,于是我把饭团放进嘴里,嗯,是杂粮和野菜做的,不过很好吃。 我吃光了饭团,向一片房屋走过去,那里好像是一个村子。 半路上的时候,我经过一条小河,我在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既然是一个和尚。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农妇会给我饭团了,估计把我当成化缘的僧人了。 我挠了挠光头:“我为什么变成和尚了?难道李弦月做梦的时候,还特地给了我一个身份?”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一个小镇上。镇上的居民看到我之后,都会恭恭敬敬的施礼,然后将仅有的食物分给我一点。我有点感慨,这里真是民风淳朴啊。 我想要和他们说话,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这些人似乎很害怕外人似得,都纷纷躲开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继续向前走。实际上我已经看到一座城池了。这城池就在镇子不远处,我老早就看到城墙了。 根据我的分析,我应该是处在古代。但是古代的生产力发展比较缓慢,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朝哪代。 从衣着上来判断,应该是在明之前吧。既然是古代,那么日落之后,城门应该是关着的,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城门敞开着,不仅如此,里面甚至有很多人影,正在街上闲逛。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带着疑问走到城门里面,发现家家户户都开着门,他们像是过节一样,在街上大张旗鼓的庆祝。 我走到一个人身边,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人把一碗酒放在一张破桌子上,兴高采烈的说:“我们在过生日啊。” 我说道:“谁的生日?” 那人说:“我们大家的啊。” 我大为吃惊的说道:“这么多人,同一天过生日?” 那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兄弟,所以大家要在一块庆祝一下了。” 我挠了挠头,说道:“这可真是……太奇妙了。奇妙到有点不太真实。” 那人却不管我真是不真实,仍然在自顾的喝酒,并且邀请我一块畅饮。 我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说道:“这里是江州。” 我挠了挠头,对这个地方还是没什么概念。古代叫江州的地方太多了,而且地点不太固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里大概是南方吧。毕竟北方称河,南方称江。 我又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那人看样子是一个书生,摇头晃脑的说道:“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现在是什么朝代,于我等何干?老百姓只要过好日子就好了。改朝换代,那是权贵的事。” 我干笑了两声,想要跟他打听一下李弦月的事,可是仔细一想,我该怎么打听呢?李弦月未必叫李弦月,她的容貌未必是她的容貌,茫茫人海,这样找人可有点难了。 看样子在蜡烛燃尽之前,我们是无法完成任务了。 我正在感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这里黑乎乎的,彼此都看不清楚,大家点上灯火好不好啊?” 大家轰然叫好。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拿出来了蜡烛,条件不好的,拿来了油灯,有些格外贫困的,干脆捡了一些枯枝堆成柴堆。 我注意到,有时候富人会把蜡烛分给穷人,有时候穷人会把油灯递给富人把玩,总之大家其乐融融,真像刚才那人说的一样,如同兄弟。总之还是那句话,这个地方真是民风淳朴啊。 油灯和蜡烛都拿出来了,但是没有点燃,周围依然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们让最尊贵的客人来点灯,好不好啊?” 众人又轰然叫好,我推辞不过,只好走到了一盏油灯跟前。 我问旁边的人:“火石呢?” 那人笑着说:“你身上有火,还找火石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我身上哪有火?” 很快我就发现,我身上真的有火,在我的肩膀上,有一团小小的火苗。这火苗是地藏王送我的那一团火焰。 我忽然明白李长庚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了。因为我身上有这团火焰,只有我可以顺利的找到地藏王的执念,顺利的看到被李弦月隐藏起来的记忆。 我把火焰取出来,将油灯和蜡烛们一一点燃。很快,街上就出现了点点灯光,像是天上的银河一样。 于是狂欢又继续开始了。 我在人群中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生出了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兴奋。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似乎都累了。于是有人提议,说先回去睡觉,等明天晚上,再聚在一块庆祝。 众人齐声答应,都回到自己家中去了。作为最尊贵的客人,我倒没有被人给忘了,有人把我带到了一间大宅子里面,打扫了一间上房,请我睡下了。 我知道,现在自己是在李弦月的梦里面,我应该赶快找到她的记忆,不应该睡觉浪费时间。 但是我喝了太多的酒,有点困倦了,于是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了。 我并没有睡多久,这一点我很确定。只是稍微去了去酒意,我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这时候太阳刚刚出来,不过八九点而已。可是我坐在屋子里,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这江州,有一种令人心里发毛的安静。 没有一点声音,好像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我打开门,木门发出吱扭一声。我向院子里望了一眼,两腿一软,顿时瘫倒在地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九万 院子里面有人,但是他们已经死了。横七竖八,身首异处。我扶着门框爬起来,忽然发现,门框上面还有血迹。 我吓得一缩手,加快脚步,向街上跑去。 等我来到街上的时候,发现这里同样到处都是死人。 躺在地上的,趴在地上的,丢失了头颅的,断了双脚的。这里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啊。 这里是梦吗?可是我清晰地闻到了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混在一块,弥漫在江州上空。我抬了抬头,看到今天没有太阳,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黑压压的笼罩住整座城池。 昨天晚上还和我把酒言欢的人,怎么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全部死掉了?而且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被人给杀了? 我为什么没有事?他们为什么放过我了? 我看了看最近的一具尸体,忽然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我又去看别的尸体,这一路看下来,我的冷汗就刷刷的流下来了。 这些尸体,不是刚刚死的。他们死了恐怕有三四天了。 我昨天晚上见到的是什么人?是鬼魂吗?想想和那么多鬼魂喝了一夜酒,我肚子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哇的一声,我吐出来了。 我想要逃离,于是我加快脚步,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我看到所有人家的门都被撞破了,有不少妇女衣衫不整,被扔在大街上。 这番景象标明,这里被人抢劫了,可是什么人能抢劫整座城池? 在我快要走到城门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一张床,这张床就放在门洞下面。床上躺着一个尼姑,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上面,如同圣洁的观音。 我看到她的时候,忽然心中一痛。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张面孔,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不会想到死亡。可是她偏偏死了,死在尸体堆里面。 我叹了口气,忽然心中有些不忍。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任由她在这里腐烂,虫吃鼠咬,变成一堆白骨,那实在是太残忍了,我决定把她埋起来,让她入土为安。 这样想了之后,我就走过去,要搬动她的尸体。 谁知道我的手刚刚碰到她的肩膀,这尼姑猛地睁开了眼睛,随手从手里面抽出来一把短短的匕首,向我咽喉处刺过来。 我吓呆了。其实按照我现在的身手,不至于被她刺中,但是这一下实在是突如其来,谁会想到,一个死尸居然能拿出刀来呢? 等我回过神来之后,就惊喜的叫了一声:“你还活着?” 尼姑的胳膊猛地顿住了,匕首的锋刃距离我的咽喉不到两公分。她把刀收回去,说道:“你刚才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我笑了笑:“知道,知道。” 尼姑板着脸说:“你再不滚开,就真的要死了。” 我这才发现,我正俯着身子,保持着把尼姑抱起来的姿势。 于是我慌乱的走下去,告了个罪。 尼姑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站在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也是来这里埋尸首的?” 我说道:“是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答。可能我内心深处觉得,任由这些尸体躺在街上,一走了之,好像有点不太人道吧。 果然,那尼姑点了点头,说道:“你还不错,比其他人要强一些。你来帮我搬尸体吧。这些天都是我一个人,着实把我累坏了。” 我听了之后,大吃一惊:“尼姑留在这里,是为了掩埋这些尸体?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尼姑找来了一辆板车,我们俩先把尸体抬到车上,然后我拉着车,她推着车。一路艰难的向城外走去。 城外有一个大坑,我们就把尸体扔在坑里面。等大坑里的尸体堆的差不多了,再埋上土…… 在这过程中,我和尼姑攀谈了几句,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起来,当今是乱世。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带着军队攻打到这里。并且放出话来,开城投降,秋毫无犯,胆敢抵抗,鸡犬不留。 城中百姓倒无所谓,反正无论是谁坐朝廷,他们都要交皇粮国税。但是不巧的是,守成的将军是一个忠君爱国的人。 将军率领部下进行了殊死抵抗,和城外的敌军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战斗。 守城的一方本来就占了便宜,所以对方损失惨重。 三个月之后,将军的人马也有点不足了,于是他发动男女老幼,全体守城。百姓不愿意,但是将军的刀架在脖子上,不能不去。更何况他们也清楚,现在已经触怒了城外的人,城池一破,自己这脑袋就得搬家,所以只好尽心尽力的守着。 可惜,一座孤城,究竟能守多久?最后城破了。外面的军人像是狼一样,骑着马,红着眼睛。从城南杀进来,一直杀到了城北。把能看到的活物,不管是人,还是鸡狗牛羊,全部杀死。 然后他们又下马,改为步战。手里提着刀剑,把落网之鱼一一解决。这时候,杀红了眼的士兵稍微恢复了一点人的智商。于是他们开始抢劫,开始放火,还是凌辱妇女。 一天之后,这座大城就变成这样了。再也没有一点生机。 士兵们走了,这里煞气盈天,连飞鸟都不敢靠近。附近村镇的百姓更是不敢走过来。 这期间,倒是有一些出家人,自发的敢来收敛尸体。因为时间长了,尸体腐烂,会爆发瘟疫。可是这样的地狱,即使是出家人也承受不住。所以很快,这里只剩下尼姑一个人了。 我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对尼姑说:“这些人很惨啊。对了,昨天晚上你在这里吗?” 尼姑点了点头:“每天晚上他们都很吵,我睡不好。” 我说道:“他们……是死者的鬼魂吗?” 尼姑嗯了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尼姑说:“当然知道。” 我纳闷的问:“既然知道自己死了,他们还那么兴高采烈的?这是什么逻辑?” 尼姑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怎么说?” 我想了想,说道:“他们说,他们在过生日。” 尼姑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来:“是啊,过生日。本以为自己要死了,人死如灯灭,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忽然发现,死了之后,还有魂魄,还有可以投胎转世的机会。他们能不欣喜若狂吗?” 我恍然大悟,然后又对这里的百姓有深深的同情。他们太能经受苦难了,经历了这么悲惨的事,依然能从其中找出一个积极向上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我叹了口气,说道:“怪不得他们说,同年同月同日死,同年同月同日生。” 尼姑嗯了一声,费力的把一具尸体放到了车上。 我问尼姑:“你叫什么名字?” 尼姑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身入空门,俗家的名字没有必要再提了。” 我又问:“那你的法号呢?” 尼姑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法号不法号,有什么用处?我就是我,若执着于一个名字,那就落了下乘。” 尼姑说话,似乎挺有禅机,我听了之后,心中暗暗佩服。但是我很快就觉得有点不对,于是试探着说:“你不会没有法号吧?” 尼姑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又说道:“你这衣服,质地很好。原本应该不是尼姑的袍子吧?你……刚出家不久?” 尼姑诧异的看着我,说道:“我法号九万。” 这个法号听起来像是要打麻将,可是我却感觉到了别样的意味。我看着满街的死尸,说道:“这座城市,恐怕差不多有九万人吧。你的法号,是为了纪念他们?” 尼姑没有说话,看样子是默认了。 我对尼姑说:“出家人,一心向善,不应该用仇恨做自己的法号。” 尼姑淡淡的说:“我可以忘记仇恨,没有仇恨,就不会报仇,对那些士兵来说,我算是向善了。可是这里冤死的九万人,谁对他们来向善?” 我苦笑了一声,没有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辩论。这种辩论没有答案,说的口干舌燥,也不会有结果。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说道:“你是不是江州人?” 尼姑诧异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道:“因为外来人,只会同情,很少会仇恨。” 尼姑点了点头:“是啊。外来人会同情,会义愤,会口诛笔伐,但是和仇恨毕竟是不一样的。我确实是江州人,城破之日,不在这里。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 我说道:“那你也没有必要做尼姑。” 尼姑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这里的煞气太重了。只有出家人才可以在这里行走自如。如果是普通人,会迅速的生一场大病。身体强壮的,或许可以缓过来,稍微虚弱一点的,就会一命呜呼。” 她惨然一笑,说道:“出家也好。穿上这件袍子,时时提醒自己四大皆空,心里虽然还有悲伤,但是好像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木将军 我们在江州呆了很长时间,在这期间,始终没有别的人再来。人人都知道,江州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里面除了死尸就是死鬼,活人是不敢靠近的。 也许要到数年之后,等这里的鬼魂都离开了,才会有胆子大的人慢慢接近,然后让这里慢慢地恢复生机。 这里毕竟有城池,有房屋,总会吸引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的。在这个随时有可能被饿死的年代,有很多比厉鬼更加可怕的东西。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和九万终于把尸体全都掩埋了。也许是因为这里阴气太重,厉鬼留恋不去的缘故,那些尸体腐烂的很慢,不然的话,我们俩肯定已经重病缠身了。 这一个月,每天都在和尸体为伍,到后来的时候,我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了。 那天晚上,我们把江州草草清洗了一遍。入夜之后,我们很疲惫的倒下了。 九万躺在城墙上,看着外面的田野,说道:“这世界多美好啊。可是大家为什么要征战呢?”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九万自己也知道原因。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吃不饱饭的时候,就想要多占一些土地,多收一些粮食。等吃饱饭之后,又想把别人变成奴隶,自己再也不用做农活了。然后又想住大屋,又想占有美貌的女子,又想要别人对自己恭恭敬敬。 如果有一个人这样想也就罢了。也许哪天他修身养性,不再争夺,大家就可以过安安静静的生活了。可是,几乎每个人都存了这样的心思。能力差的人,就占有的少一点,能力强的人,就占有的多一点。 哪怕你打定主意了要退出江湖,可是有用吗?你兵甲入库,马放南山。可是一转眼,别人就会攻过来,将你变成奴隶。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必须争。哪怕最不想争斗的人,也会身不由己的参与进来。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世道,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九万见我不说话,又幽幽的说道:“你看外面的花花草草,看起来很漂亮,很安静。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的根是长在肮脏的粪土上面的。你看的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里面有很多虫子、老鼠、毒蛇。” 九万叹了口气:“其实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若有强势的。大家为了填饱肚子,就要互相杀来杀去,是吗?” 这个结论真的很令人绝望,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我无法反驳。 九万低声说道:“所以我出了家,信了佛,但愿我能得到安宁。不过,在得到安宁之前,我先要报仇。”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些士兵,成千上万,你想要报仇,恐怕不容易。” 九万笑了笑,说道:“你当那些士兵是不死之身吗?他们今天杀了别人,明天自会有别人杀他们。他们只是一些可怜虫而已,所以我不会对付他们。反正他们也不会比江州人多活几天。” 我问道:“那你要杀谁?” 九万说道:“我要杀带兵的将军。一将功成万骨枯,士兵们很容易死,像是稻草一样,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命。但是将军不同,他坐在军帐之中,弹指一挥,就有无数人做了刀下鬼,他是最安全的,所以我要杀了他。” 我说道:“他坐在中军帐中,那才难以杀死,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保护着他。” 九万笑了笑,说道:“可是,我也有很多人在帮我啊。” 我好奇的问:“很多人,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吗?” 九万指着我身后说:“你回头看看,我有很多人呢。” 我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我看到江州无数冤魂,都站了出来。他们没有再狂欢,没有再庆祝生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凄凄惶惶的模样。 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死状凄惨,面目狰狞。他们都盯着九万,一副要跟着她走的样子。 九万站起身来,冲我说道:“我走了,等报了仇,我再潜心修行。有缘的话,我们再见吧。” 然后九万就带着那些鬼魂离开了。我叫了她一声,但是那些鬼魂拉着她,御风而行,我根本就追不上。 现在江州确实是一座空城了。一阵风吹过来,呜呜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一座没有鬼的空城,比满是孤魂野鬼的城池还要恐怖。 我离开了江州,原路折返,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小镇上人,然后在一户人家家中借住。他们见我是一个僧人,热情的接待了我。 我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菩萨。他们早晚一炷香,真的是虔诚的很。有时候,我甚至听到他们的许愿声。无非是希望天下太平,希望风调雨顺,希望事事顺利…… 越是容易遭受苦难的地方,宗教就越是会大行其道。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有意把话题引到了江州上面。这家人就试探着问我,有没有去江州安葬尸体。 看样子他们知道,曾经有僧人去过江州超度亡魂。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僧人都受不了煞气,已经被逼走了。 我说,我在那里忙了一个月,所有的尸体都被掩埋了。现在江州就是一座空城。 这户人家就对我肃然起敬。然后又问我里面的亡魂有没有被超度。 我说那些鬼魂都已经离开了。 这家人喜形于色,然后他们开始小声的商量,我听了一会,他们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搬到城里面去。就算不搬,最好也能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家具衣服可以拿回来用。 我叹了口气,这些人的胆子可真的是很大啊。 我问这家人,知不知道带兵屠城的将军是谁。 这家人顿时就谨慎起来了。他们看了看外面,然后又掩上门,小心翼翼的问我,问这位将军做什么。 我也没有掩饰,直接说道,这人犯下滔天罪行,我想要知道他的姓名。 这家人松了一口气,然后个个做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来。他们说领兵的那个将军,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毕竟这里的人都是升斗小民,和那种达官贵人有太大差距。 不过这家人又说,虽然他们不知道确切的姓名。但是却听到过一些传言。自从江州城破那一刻起,就曾有传言说,这位将军姓木。 原来北方那位皇帝手下有五位大将军。分别姓金木水火土。 我一听这话,心想:这也太扯了。皇帝提拔将军,不看战功,要看姓氏,那不是开玩笑吗? 但是我也没有打断这家人的话,传言就是这样,有真的,有假的。要有分辨能力,从假的当中听出真的来。 这家人又说:“江州城,原本也不叫江州。原本叫土城。据说前些年江水泛滥,大家就集资修了一座堤坝。” “但是每到夏季的时候,堤坝就有可能被冲垮,于是大家干脆住在堤坝上,日日夜夜守着。时间长了,那里就变成了一个村子,后来就筑成了一座城池。” “后来有个游方的道士,说这座城池最好命名为土城。土能克水,可以防止江河泛滥。” “众人这样试了一下,果然如此。于是这个名字就定下来了。后来江水不在泛滥,土城里面的住户却越来越多,于是城池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就改称江州了,听起来更有气势。” “北方那位皇帝曾经派了很多兵马攻打江州,但是损兵折将。最后才派了木将军。因为木能克土,这样一来,江州城就被破掉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改姓 我知道,这种事大概是无稽之谈。百姓们被官兵和死人吓怕了,所以就会攀附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面。 不过,木将军姓木,应该是真的。好端端的,没必要给他编一个姓氏。 我又问这家人,木将军现在去哪了。 这家人指着南边说:“带着兵去南方了。估计要把这里彻底平定才会还朝。唉,但愿他回来的时候,可不要再祸害我们了。” 我道了一声谢,稍微吃了点东西,就急匆匆的走出来,向南方进发。 我知道,九万想要杀了木将军,其实很难。鬼怕恶人,尤其是行伍之人,每天都在和死人打交道,每天都在杀人。他们身上何止煞气冲天? 这些鬼魂全都是被当兵的杀死的,他们应该不敢靠近。只剩下九万一个人,成功地几率很低。 如果她知难而退,那倒也罢了。就怕她孤注一掷,那江州又要多一条冤魂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步行过去实在是太难了。于是我找一户人家借了一头驴,急匆匆的向南边赶。 说起来,这里民风淳朴到让我叹为观止的地步。我只是说回来的时候会把驴子还给他们,谁知道他们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把驴牵给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之前那户人家把我义葬江州死者的事迹宣扬出去了。这里的百姓,对我都颇有好感。 驴子奔跑的速度不快,但是比我走着要快多了。我昼夜不息的向南方走去。很快,到了一座城池。 这城池很小,名字叫蔡城或者陈城。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现在改名叫金城了。 改名的原因很搞笑,这里的人听说来攻打城池的人是木将军,于是就改成了金城。因为金克木。 这件事就已经够荒诞了,没想到还有更荒诞的。木将军听说城池改名之后,居然就停下来了。在城池外面围而不攻。 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正在酝酿着改个姓。比如改成火将军? 既然木将军还活着,那就说明九万还没有来这里。或者说,九万没有行刺成功。我更加希望是前者。 我在军营附近转来转去,想要找个人打听一下,到底有没有人行刺木将军。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件事。万一碰见一个机灵鬼,从这里面听出点端倪来,通报给木将军。那么我就打草惊蛇了。九万再想行事,就会变得很困难。 我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我还没说话,就看到一只巨大的拳头砸了过来。 嗡的一声闷响,我就失去意识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被人拖着走,我向左右看了看,我已经来到兵营当中了。 这个士兵拉着我向最大的一处军营走过去,看样子,他要把我带给木将军? 我心中一紧:“糟了,我落到木将军手里了?可是木将军为什么要抓我?是因为我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别当成奸细了吗?” 如果是被当成奸细了,那倒算了。如果是九万经受不住严刑拷打,把我招人出来,说我是行刺的同伙,那我可就糟了。 不不不,九万不是那样的人,我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大大的不应该。 短短的几步路,我已经心思百转,不知道闪过了多少念头。 然后我来到中军帐中。那个士兵瓮声瓮气的说道:“将军,我又抓来了一个和尚。” 将军摆了摆手,那士兵就把我扔在地上。大踏步的出去了。 我向左右一看,顿时诧异的很,我看到军帐中有很多僧人和道士,他们和我一样,愁眉苦脸,不知所措。 木将军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厚厚的铠甲,脸上带着面罩。我有点纳闷,这是在自己军营之中,他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隐王的盔甲来了。我心里有个念头,想要揭开他的盔甲看看,看看里面是真的有一个人,还是仅仅是一副盔甲而已。 这时候,木将军说话了。他的声音空洞洞的:“你们也看到了,前面的城池,已经改名为金城了。金克木,正好是我的对头啊。” 我听的目瞪口呆,木将军还真的是为了这个停战的?这迷信的也太严重了吧? 周围的和尚道士都唯唯诺诺,谁也不说话。 木将军又说:“可是总这样围而不打,也不是个办法。我军远道而来。时间长了,粮草不济,有可能吃败仗。你们各位都是修为通天的人士,能不能给我想出一个办法来啊。” 我忽然想起之前让木将军改名的念头来了,不由得嘿嘿一笑。 等笑声发出来,我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军营当中,这简直是要找死了。 木将军果然注意到了,他说道:“这位大师,你有什么高招吗?”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大师,在这一刻,我有点李大师附体了。我有点不要命的胡说八道:“我觉得,如果木将军改姓,变成火将军的话,就正好可以克制对方的金城了。” 木将军听了之后,一拍手掌,说道:“好,真是妙计。”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想:“这是将军吗?怎么感觉有点弱智呢?” 这个念头还没有下去,旁边那些和尚和道士就纷纷说道:“有道理,有道理啊。奇思妙想,叹为观止啊。” 我看着这些和尚和道士。忽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念头。 如果改个姓真的有用。他们不可能想不到。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说呢?难道这里有什么忌讳不成? 这时候木将军已经走到我面前了。他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当然,他的真正身体藏在盔甲里面,谁也不知道他真实身高是多少。 木将军对我说:“大师,你提出来的妙计很好。改姓的事情,就由你来主持,好不好?等拿下金城,你就是第一功。”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改姓而已,很难吗?还需要主持什么?火将军,你说是不是?” 木将军哈哈大笑:“我现在还没有改姓为火,大师可不要乱叫。” 我好奇的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改姓。” 木将军叹了口气,说道:“大师,这里满有些为难的地方,你远道而来,恐怕不清楚。这样吧,我先找两个知情的人,把一切都告诉你。” 随后,他挥了挥手,有两个年轻的亲兵走过来了。 我正竖着耳朵要听事情的经过呢,谁知道这两个亲兵手持绳索,麻利的把我绑起来了。 我使劲挣扎,惊讶的叫道:“火将军,是不是搞错了?好端端的,怎么把我绑起来了?” 木将军微微一笑,说道:“大师,这个秘密有点太多重大,我怕你听完之后,连站起来的胆量都没有了,所以先把你绑起来。你是大师,我可不能让你当众出丑。” 随后,那两个士兵将我绑在了一根柱子上面。 我动弹不得,只能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这两个士兵把我绑好了之后,果然开始讲其中的原委。我听了之后,才开始暗暗叫苦,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是李弦月的梦中世界。和现实中的人世并不相同。我没有多考虑这些,就一切都按照人世间的经验来办,所以才着了道。 在这里,大家都很相信阴阳五行,神鬼之说。而它们也能很强大,也很灵验。 对方的城池改名成金城,并不是改一个名字而已。而是杀了一个得道高僧,用他的血祭祀。这样一来,金城就有了一种煞气护持。木将军想要攻破,就几乎不可能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祭祀 杀僧人祭祀守城。这种事放在人间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在这个世界,确实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有了煞气的加持。木将军的士兵在攻城的时候会很容易受伤。而且伤口处被煞气入侵,极难痊愈,往往一点小小的创口就会送了性命。 木将军手下兵马众多,可是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所以对金城围而不攻。 至于木将军改名的事情。大家不是没有想过,其实几乎人人都想过。但是谁也不敢提出来,因为大伙清楚,只要有人说出来,一定就会被拉去祭祀。 只可怜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居然就当众说出来了。现在好了,我被人困在木柱上面,眼看就要拉去祭祀了。 我听了之后,无言以对。我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知道怎么帮自己逃脱厄运。到后来的时候,我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算了,算了。反正这里是李弦月的梦,死了就死了吧。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一个劲的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心中仍然不免忐忑,因为我不知道死在别人梦里会有什么后果。 这时候,那些和尚和道士都围上来了。他们一个个都是大宗师的派头,在我身上画了很多符文,据说这样一来,等我死的时候,煞气会加倍。可以让木将军的士兵更加骁勇善战。 我对那些和尚和道士破口大骂。他们都苦着脸,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这位大师,你骂我们也没有用。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他们一边向我道歉,一边用红笔在我身上画出来了一些区域。然后告诉旁边的士兵,一会下刀的时候从这几个地方开始,疼痛会加倍。然后我会叫的撕心裂肺,煞气会格外的重…… 我听了之后,咒骂不休,那几个道士和和尚都露出惭愧的神色来。可是,惭愧归惭愧,他们还是把自己的工作一丝不苟的完成了。 我长叹一声,看着黑沉沉的旷野,不再说话了。 旷野中有鲜花,有芳草。看起来美丽,实际上肮脏又危险,如同这人世间。 行刑的时间快到了。那些士兵却没有看我,他们正在猜拳。 执刀的士兵只能有一个,这个士兵把我杀了,就等于向木将军立下大功。等打下金城,他一定会受到赏赐的,也许会做官。 在战场上,一旦做了官,做了将领,那活下来的几率就大多了。于是这些士兵看向我的时候,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命。于是他们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这个行刑的人是谁。 从数十万大军中,选出来数万人。又从数万人中选出来数千人。然后是数百人,然后是数十人。最后是万里挑一的胜利者。 全军垂头丧气,唯有一个喜气洋洋。 这胜利者取了一把尖刀。缓步走到我面前。 全场很安静,只有火把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这是和尚和道士们提前吩咐好的,行刑的时候,他们都不能说话,要让我把惨叫声传出去,传的越远,祭祀的效果就越大。 这时候,那个士兵走到我面前了。我看了他一眼,顿时目瞪口呆。 这个士兵,是女扮男装的。而且我还认识她,她就是九万。 我眨了眨眼,低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九万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杀气很重,那些冤魂无法进来。想要杀了木将军,只能我自己动手。”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 九万接着说:“所以我女扮男装,混到军营里面。没想到来了这里之后,要杀木将军,依然是难上加难。只有他的亲兵才能接近他。” 我很同情的看着九万。 谁知道九万忽然笑了,她说道:“不过我今晚很幸运,可以对你行刑。等金城打下来之后,我就会变成木将军的亲信,到时候杀他就很容易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九万,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但是片刻之后,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这时候,下面已经有人忍不住了,说道:“还杀不杀了?你要是下不了手,就把刀给我。” 有几个人三三两两的,甚至鼓动大家重新猜拳。 这时候,九万把刀高高的扬起来了。 全场重新陷入了安静中。 九万忽然大声说道:“江州已经有了九万冤魂,我不想再多一个了。” 那后一刀下去,她割断了我的绳索。 我苦笑了一声,心想:“砍断绳子有个屁用?难道我还能从千军万马中逃出去不成?” 事实就是这么无奈,九万还真是这么想的,她拉着我,使劲的向外面逃。 周围的士兵还在目瞪口呆中,完全料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居然被我们冲出去了几百米。 但是很快他们就回过神来了,对我们迅速的进行合围。 也就是一刻钟而已,我们俩全都被抓了。 我对九万说:“你还不如把我杀了,现在可好,把你也搭进来了。” 九万低着头不说话。 片刻之后,我们俩都被绑在柱子上了。 这时候,士兵们又开始高高兴兴的猜拳了。他们没办法不高兴,因为机会又来了,因为这一次要选出两个行刑的人来。 我看了看远处的木将军,叹了口气,说道:“反正是祭祀而已。需要一个人就行。你放了她吧,我来祭祀好了。” 我还从来没想过,我也会有舍命救人的一天。其实这时候我依然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是一场梦,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木将军走过来,微笑着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我看了看九万,九万一副等死的样子,连理都懒得理木将军。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两个认识。” 旁边那些和尚和道士凑过来,纷纷说道:“舍命救友,真是令人敬佩啊。” 我看了这些出家人一眼,对他们的行为很不齿。 木将军想了想,说道:“我如果执意要杀了她,你会怎么办?” 我说道:“反正我也得死,我能怎么办?” 木将军笑着说:“如果我把你放了,再杀他呢?” 我愣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说:“我会找机会报仇,杀了你。” 木将军哈哈大笑:“我如果把你放走,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你帮我做事呢?”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这件事不难办的话,我也许会帮你个忙。” 木将军说道:“这件事很简单。比如,我让你死。” 我翻了翻白眼,说道:“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你把她放了,让我去祭祀好了。” 木将军嗯了一声:“其实除了祭祀之外,还有另一种方法。”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个和尚,向他使了个眼色。那和尚马上走过来,对我说道:“杀僧人祭祀,毕竟是邪术。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所以想要克制金城,还有别的方法。” 我一听这话,眼泪差点流下来。既然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不早说?刚才要不是九万救我,我岂不是做了糊涂鬼了? 那和尚接着说道:“这办法就是去阴间,找到生死簿。帮助木将军该姓。姓氏这东西,自己改了并不算数,还要阴间承认才可以。生死簿上改了之后,那就等于天地之间都更改了。到时候打起金城来,必定势如破竹。” 我幽幽的说道:“所以,你们要让我去阴间,帮将军改姓?” 木将军点了点头。他指了指九万,说道:“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放了她。不然的话,我就拿她祭祀。” 第三百六十八章 赴死 我听了这话,顿时笑了。什么去阴间送信,这有何难?真真假假的阴间,我已经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 我看着木将军,说道:“你早说这个办法啊,不就是去阴间送个信吗?来来来,把你的信给我吧。” 全军将士都一脸敬佩的看着我,估计是没见过这么视死如归的人。我有点鄙视这些大头兵,都上战场这么久了,怎么还怕死? 木将军说道:“大师,你可能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是,去阴间送信。” 我说道:“我知道啊,去阴间送信。信呢?赶快给我吧,办完了事,你继续攻城略地,我继续吃斋念佛。不过有一件事咱们得先说好了,你攻下金城来之后,可不要再屠城了。” 木将军神色有点异样,他迟疑的说道:“屠城倒无所谓,本将军一声令下,自然没有人敢犯禁。不过大师,你去阴间,这可是有去无回的买卖,你就这么放心?” 我仰天大笑,说道:“所谓生死,在我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人生多苦难,死亡是解脱。” 我说这话完全是在装大头蒜,因为我知道这里是梦,我死了也没关系。我更清楚,真正的阴间我都能活着回来,更不用说这里梦中的东西了。 我说完了豪言壮语,扭头一看,发现九万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眼睛里面满是崇拜。我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木将军也很欣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把两位大师放下来。” 我们俩被人从木柱上解了下来,然后带到了一处营帐之中。营帐里面有美酒,有珍馐,木将军热情的邀请我们坐下来,然后连连劝酒。 我明白了,这大概是我的断头饭吧。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随口就问出来了。木将军说道:“原本确实是有断头饭的,不过也只是一杯酒,几块肉罢了。今天这饭这么丰盛,完全是因为木某人欣赏大师的风采。” 我对九万微笑着说道:“看样子,你是沾我的光了。” 九万冲我勉强一笑,比哭还要难看。这也容易理解,毕竟我马上就要死了。 然后九万看了看木将军,目光凶狠,恨不得生吃其肉。对于这一点,木将军也自作聪明的有所理解,毕竟我和九万是好朋友,他既然要杀人家的朋友,人家对他不满,也是很正常的。 我们吃了很长时间,等到三更半夜的时候,我已经撑了。于是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对木将军说道:“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随时可以去阴间。” 木将军说道:“大师何必心机。这三天时间,你斋戒沐浴一下,等到三天后的此时,我再来给大师送行。” 我这才发现,我这个假和尚吃了不少肉,喝了不少酒。居然没有人提出异议,看样子李弦月梦中的年代很古老了,和尚们没有太多禁忌。 对于木将军的提议,我点头答应了。虽然是在梦中,但是没人会着急去见阎王爷的。 这三天时间,九万都和我在一块。我们俩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估计是怕我们跑了。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受别的委屈。 后来我发现,这些士兵看向我的时候,目光中有那么一丝感激。后来我明白了,如果我能成功给木将军改姓,他们攻城的时候,伤亡率会大大的降低,换而言之,我的存在,等于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这种希望是建立在我去阴间的基础上的。所以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哪怕甘愿跪下来叫爷爷,也不会把我放走的。 九万倒是一脸惭愧,说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来报仇,我也不会来找她,我不来找她,也不会被人当做祭品了。 我开始的时候安慰她,说死也没那么可怕,我不觉得有什么。让她也看开点。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什么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什么大丈夫重义轻生。等等各种大话说了不少。 然而说完之后,我发现九万的愧疚并没有减少多少。反而看向我的时候,总是眼圈红红的。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又编了个瞎话,说道:“其实我得到过高人真传。天上人间,来去自如。这一趟去阴曹地府,对我来说,不过是去个陌生的地方旅游而已。再过几天我又回来了。” 开始的时候,九万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了。估计觉得我是在吹牛安慰她罢了。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真。更何况我这本来就是真话。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我着重宣传了一下我能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的本领。 不过九万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估计把我当成满嘴胡言乱语的神汉了。可是她好像没有生出厌恶之心来,反而对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三天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两个又在军帐中大吃了一顿。这一次木将军并不在,估计是让我们两位好友,好好道别一番。 我们两个喝了很多酒,九万脸颊通红。忽然对我说:“我这个尼姑其实是假的。” 我笑着说:“我知道啊。” 九万又说:“其实我也知道,你这个和尚也是假的。” 我惊讶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九万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我当然知道了,这么多天了,你一句佛也没有念过。真正的和尚,总是忍不住要念一两句啊。” 我哈哈大笑,说道:“没错,我这和尚确实是假的。” 九万叹了口气,说道:“尼姑是假的,和尚也是假的。假的不是真的,那么也就没必要守什么清规戒律了。” 她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摇摇晃晃的说道:“我欠你很多,再不还就没有机会了。被人困在这军营里面,我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过……我这身子好像也还不错,要不然就交给你了吧。” 话音未落,她就开始宽衣解带。我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拦住了。 说实话,九万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作为一个男人,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动心归动心,我却不能和她做那种事。原因很简单,这是李弦月的梦啊。 明天李弦月一醒,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现场直播吗? 九万见我不肯,就劝我说:“你马上就要死了。我也就要死了。死之前快活一下有什么不好?难道让这臭皮囊变成黄土就算是忠贞了吗?我听说干那种事挺舒服的,咱们俩临死前都试试吧。” 我心想:“这个时代的风气倒是挺开放啊。” 不过我很快就感觉到不对了。九万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喝醉了酒,酒壮怂人胆,也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她现在的表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鬼上身了,要么她心神激荡,有一种豁出去的念头。 这里是李弦月的梦,鬼上身不大可能。我仔细品味了一下九万的话,忽然发现,她有赴死的倾向。 我连忙对九万说:“你要好好的活着,别总想着死。” 九万摇了摇头,说道:“等我杀了姓木的,再走出这军营恐怕不容易。所以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我说道:“你就算要报仇,也得等我从阴间回来。” 九万歪着头看了我一会,问道:“你真的能从阴间回来?” 我嗯了一声:“千真万确。” 九万又说:“死到临头,你可别骗我。” 我说道:“骗你的话,天打雷劈。” 九万长舒了一口气:“好,我等你从阴间回来,你可不要食言。” 我唯恐她不知死活的行刺木将军,于是说道:“好,那你也好好活着,等我回来,不要食言。”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生死簿 我们两个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木将军走进来了。 他冲我微微一笑,说道:“大师,时辰到了,请跟我来吧。” 他看我满身酒气,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大师,你要不要醒醒酒?带着酒气去阴间,我怕会触怒冥神。” 我嘿嘿笑着说:“没关系,我无所谓。” 木将军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做这种事,关键是要心诚。如果惺惺作态,冥神可能会不喜。到时候,未必就能更改生死簿了。” 木将军带着我走出了大帐,九万要跟过来,但是被人拦在军帐中了。我冲九万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就好了。” 木将军将我带到了旷野之中,我看着野草和野花,微笑着问道:“怎么?这里有通往阴间的路吗?” 木将军说道:“大师,自古活人是不能进阴间的,你就在这里死吧。” 我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寒。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会死,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有点忐忑的。 不过我已经装了这么久了,也没必要临时犯怂。于是我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你们最好帮我挑个轻松点的死法。” 木将军笑了笑,朝身后招了招手,有个亲兵捧过来一只酒壶。 木将军说道:“这里面不是酒。是曼陀罗的汁液。这东西,饮上一口,可以昏睡三天。饮上一杯,就长眠不醒,没有任何痛苦。”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东西倒不错。” 我从亲兵手中取过酒壶,将曼陀罗的汁液一饮而尽。我知道,这东西其实是麻醉剂。它之所以能致死,多半是因为我睡着了之后,舌头堵住呼吸道,然后窒息而亡。 不过这种窒息并不痛苦,因为我已经陷入沉睡中了,我已经感觉不到肉身的异常了。 果然,我喝下去之后,眼皮就变得很沉重,我的思维也沉重起来了。我只觉得自己晃了两晃,有人扶住了我,然后我睡着了。再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醒过来了。这倒不是曼陀罗的汁液不管用,而是我的魂魄出现了。 我还没有学会灵魂出窍,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我的肉身已经死了。 果然,我看到躺在地上的肉身。 我安慰自己,这里只是一场梦而已,等李弦月的梦醒了,我自然会恢复原状的。 木将军对亲兵说道:“把大师的遗体抬到棺材里面去。” 那两个亲兵答应了一声,就开始搬动我的身体。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抬我就像是抬口袋一样,我的脑袋时不时就会撞在棺材上。 木将军勃然大怒,手里的马鞭噼里啪啦的抽在亲兵头上:“你们小心点,大师德高望重,也是你们可以亵渎的吗?” 他抽的力气很大,那两个亲兵被他揍得东倒西歪,这下可好,我的肉身又狠狠地在棺材上碰了两下。 还好,木将军很快就停手了。我的肉身被放进棺材里面,然后加上盖,丁丁当当的钉起来了。 木将军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把大师送给冥神。你们小心点,不要再碰到大师。” 两个亲兵答应了一声,就抬着我的棺材向前面走去。 时间不长,我看到旷野中出现了一间屋子。这屋子是用黄泥和木头垒起来的。有点简陋,但是气势不凡。 我看了一下,忽然发现这屋子绝对是三天之内建起来的,因为木头的清新香味还在。 这屋子上面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有几个不算漂亮的大字:冥神庙。 这三个字,估计就是出自木将军之手了。 两个亲兵把我的棺材放在门口,然后从怀里面摸出来一块黑布,他们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然后抬着棺材,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屋子里面。 我跟进去,看到屋子里有一尊塑像。这塑像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从哪座小庙中偷来的。塑像应该是阎罗王,不过和后世的阎王爷有些不同。 这时候阎罗王伏在几案上,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本书。这本书,估计就是生死簿了。 那两个亲兵把棺材放下,然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冥神,我们两个只是奉命行事,送来祭品,一切与我们两个无关。” 然后他们又掉过头来,向我的棺材磕头,嘴里面说道:“大师,我们俩也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们啊。” 然后这两个亲兵就摸索着往外面走,因为蒙着眼睛的缘故,他们走的踉踉跄跄,时不时摔跤。 好容易摸索着到了门口,他们把黑布扯下来,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就飞快的逃跑了。 我站在大殿当中,看着阎罗王的塑像,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冥神?”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咣当一声,大殿的木门被关上了。 这里的光线有点昏暗,不过我现在是鬼魂,倒也能看清楚周围的东西。 我绕着冥神转了两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生死簿上面。我惊讶的发现,生死簿上面真的有字。 这些字,难道是雕刻塑像的工匠刻上去的?我很好奇,他会把谁的名字刻在上面。把恩人的名字写上长命百岁,把仇人的名字写上天天倒霉? 我低下头去看,发现生死簿上面落了很多灰尘,看不太清楚。于是我吹了一下。 可是吹走灰尘之后,又发现那些字太小,还是看不清楚。于是我眯起眼睛来,仔细的看。 这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几个熟人的名字,有李长庚,有封七,有祭灵王,甚至还有我的。 我吃了一惊,更加聚精会神的看,希望看到更多的内容。这时候,我的身子忽然踉跄了一下。 我伸出手,想要撑住几案,但是几案不见了,我的手撑了一个空,然后就掉进了生死簿当中。 我惊呼了一声,就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四肢百骸,无处不疼。我眩晕了好一会,然后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地方很面熟。天很低,和地面只有几人高的距离而已,好像这里是一个夹缝。 在夹缝当中,又有无数的坟墓,每一个坟墓上面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而他们的卒年,甚至还没有到来。 我惊讶的发现,这里不是死籍之地吗? 等等,难道生死簿就是死籍之地?是了,是了。这两个地方的作用何其相似? 我心情激荡,在这里东张西望,想要找到自己的坟墓,但是我没有找到。我忽然明白过来了,这里只是李弦月的一场梦,并不是真正的死籍之地。我想要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坟墓,有点异想天开了。 我叹了口气,开始寻找木将军的坟墓。 在来这里之前,木将军曾经给了我一张黄纸,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了他的籍贯,姓名,生辰八字。 我以此为线索,找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座坟墓,结合墓碑上的信息,这应该就是木将军的坟墓了。 现在坟墓是空的,他还没有到这里。 我叹了口气,拿出来锤子和凿子,丁丁当当的在墓碑上刻起来,把他的姓氏从木改成了火。 这并不难,因为两个字也挺相近。不过在墓地里面该墓碑,火花四溅,声音脆响,实在是渗人的很。 很快,姓氏已经改过来了,我想要离开这里,但是转念一想,我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我的目光落在了木将军的卒年上面。 第三百七十章 催命 墓碑上说,木将军将会在五十岁那年死掉。现在他大概四十左右,也就是说,距离木将军死掉,还有十年。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如果他是自己死亡的,那报仇也就没有意义了。 我又把锤子和凿子拿起来了,心里念叨着说:“九万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我丁丁当当的把日期改了,按照新的日期,木将军很可能在几个月内死掉。甚至有可能是几天之内。这完全是因为我不太懂外面到底是什么日子了。 做完这些,我兴高采烈的向外面的世界走去。 换做别人,到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不如找到自己的坟墓,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安家,然后等待投胎转世。 但是我不一样,我其实并不是死人,所以能够和外面的世界有所沟通,从这里离开,不是难事。 然而,就在我接进出口的时候,前面忽然冒出来一缕金光。这金光起初的时候很小,如同一条线,但是这条线慢慢地旋转,变成了一个扇形,扇形又变成了圆形。这圆形的金光转了一圈,又变成了一个球形。 然后在金光之中,我看到了一位佛经中才能看到的神佛。 佛一脸惋惜的看着我,说道:“你本是九世修行的善人,帮木将军改个姓氏,救下他手下的千万士兵,又阻止他屠城,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到时候你会功德圆满,成仙成佛。”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去修改他的卒年。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以及私利,做下这种事,逆天而行啊,逆天而行。即使是我也无法帮你了。” 我心里纳闷,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是谁啊?怎么好像我和他很熟的样子?” 这时候,我又听到那佛说道:“地狱里面出现了危机,有厉鬼的魂魄碎片聚拢在一块,产生了灵智。现在急需派人去那里镇守。不如你就去磨练一下吧。将功赎罪,以后也许可以弥补今日的过错。” 随后,那佛挥出来一道金光,将我包裹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情此景,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得?” 随后,我的身体被金光挟裹着来到了人间,如同一轮太阳一般,缓缓地向下沉去。只不过太阳是沉到地平线以下,而我是沉到阴曹地府。 我心中有一个念头:糟了,我还没有跟九万道别呢。我至少得告诉她一声,我已经平安回来了。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的魂魄被金光带着进入了阴曹地府……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我是谁了。地藏王菩萨。 在李弦月的梦中,我是地藏王,我现在牵挂的,就是九万。难道说……这位九万,就是李弦月的前世? 我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怎么醒悟的这么晚?只可惜,我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绝望的坠入到地狱的最深处,也不知道是摔得,还是因为伤心过度,我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冥神庙之中。 我大喜,难道我已经活过来了?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高兴地太早了。我不仅失去了肉身,我还失去了魂魄,我现在只是一道意识而已,根本没有身体,我甚至怀疑,再有几秒钟我就会散掉。 一阵风吹来,我不由自主,随风飘荡。 我看到金城外面的军队已经消失了。而金城城门打开,有百姓进进出出。看样子,木将军已经把金城打下来了。 我心思一动,就向金城飘去。 这是一座小小的城池,里面有高低不同的房屋。高的,是达官贵人的。低的是升斗小民的。有一些穷人,甚至连低矮的房屋都睡不起,就睡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能挡雨不能遮风,实在是凄惨的很。 不过,这和我关系不大,我想要知道九万在什么地方。 很快,我看到九万了。她正在县太爷的府衙当中。 县太爷固然已经被斩首了,他的府邸就被木将军占领了。虽然木将军答应我不屠城,但是杀几个官员,以示破旧立新,这还是可以的。 九万跪在后堂中,这里已经被改成了一个小小的庙堂。正中供奉着观音菩萨,她正在念经祈福。我听了一会,发现她其实正在帮我祈福。 我心里一阵感激。 随后,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快步向这间屋子走过来了。九万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人是木将军。 木将军对九万说道:“姑娘,我前日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肯走?” 九万淡淡的说道:“我不是姑娘,我是出家人,也许你可以叫我大师。” 木将军说道:“上一个大师已经做了祭品,你不嫌这个名字晦气吗?” 九万说道:“我是出家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晦气。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把大师的遗体给我。” 木将军惊讶的问:“为什么?” 九万说:“大师神通广大,也许会活过来。” 木将军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道:“我把遗体给了你,你是不是就要带着他走了?” 九万点了点头。 木将军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我前日放你走,你不肯走,现在你想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九万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说道:“什么意思?” 木将军指着南方,说道:“那里,还有千里沃土,那里,还有不开化的野人。本来我的打算,是开疆扩土,让我朝的疆域前无古人。只可惜,当今圣上,好像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啊。今日居然给我来了一道圣旨。” 九万好奇的问:“圣旨怎么说?” 木将军不屑的笑了笑,说道:“圣旨中说,前面崇山峻岭,瘴气弥漫,其中有多有不开化的蛮族。就算征服了这里,赋税也不足以供养驻扎在这里的大军。所以得不偿失,不必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了。” 木将军说到这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鼠辈,鼠辈啊。鼠目寸光。现在不开化,十年之后,百年之后,依然不开化吗?当初尧舜禹那时候,这里不也是不开化的蛮族吗?现在又如何?” 木将军显然是满腹牢骚,这些话不能对别人说,干脆对九万说了。 九万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将军,你就不怕我把这话传出去?” 木将军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 然后他伸了伸懒腰,自顾的说道:“所以,大军暂时驻扎在这里,等待下一道圣旨。我估计,不用等下一道圣旨了,我已经知道结果了。天下已经平定,应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木将军看了看九万,眼睛里露出莫名其妙的意味来,他嘿嘿一笑,说道:“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后,我发现不打仗了,也确实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喝酒,比如敛财,比如搜罗美女。” 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中冒出贪婪的光来。 九万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把香炉拿起来了。但是我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木将军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岂能被一个弱女子加一只香炉制服? 果然,木将军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一边走,顺便将衣服解开了。 九万把香炉砸了过去,木将军大手一挥,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时候,外面有个亲兵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说道:“将军,将军。又有圣旨到了。” 木将军破口大骂:“他妈的。前后两道圣旨隔了不到一个时辰,上京里那些老家伙着什么急?催命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尼姑庵 看样子,木将军对京里那几个家伙确实没什么敬畏,不过圣旨到了,面子上的工夫是要做的。更何况,有一道圣旨等着要接受,谁有兴趣和女人颠鸾倒凤? 于是木将军大踏步的走出去,霹雳一声大吼,问道:“圣旨何在?” 来的人是一文一武。文人说话有点娘,可能是个太监。武人木将军倒认识,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土将军。 土将军扬了扬手,笑眯眯的说道:“木将军,圣旨在这里,自己看吧。” 大家都是当兵的,干的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买卖,所以也就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了。 木将军随手把圣旨接过来,一行行展开看。只见上面写着:天下已定,木将军一向有不臣之心,不可留。 木将军大惊,猛地抬起头来。这时候,土将军从圣旨中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划过木将军的喉咙。 木将军的身子挣了一下,然后捂着脖子,在地上抽搐起来。 土将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兄弟,对不住了,让你看错圣旨了。这道圣旨是给我的。” 随后,身边那个文人高声说道:“圣上有令,由土将军代管此军。三军各回营帐,不得妄动。一刻钟内,有不安分者,立斩无赦。” 哗啦一声,士兵们纷纷向自己营帐中涌去,整座大营乱成了一锅粥。这一幕被九万看了个正着。 她双眼流下热泪来:我的仇,算是报了吗? 她没有耽搁太长时间,找到我的尸体,把它背在身上,步履蹒跚的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意识是在跟着我的尸体,还是在跟着九万。总之,我看到她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一间小庙。 这是一处佛寺,不过僧人们都不见了,可能是连年战乱,他们都逃走了吧。九万把这里改成尼姑庵,安顿下来了。 日出日落,春去冬来。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九万已经老了,而我的尸体也变成了枯骨。 九万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她笃定我会回来的。这种笃定,也许是在自欺欺人,谎言说的太多,已经变成真相了。 有一天,九万坐在蒲团上面,看着白衣观音,自言自语,说道:“如果他回来了,我却已经死了,那是不是很遗憾?” 她这样想了之后,就听到门外有一阵哭声。九万打开庙门,发现是一个女婴。 不知道是谁家想生儿子,结果得了一个女婴,干脆就遗弃在尼姑庵门口了。尼姑是出家人,一定会将她养大,养大了之后,就让她做尼姑,可以端茶倒水,奉养师父,何乐而不为。 可是九万看着婴儿,有些发愣。 婴儿哭的声音很大,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已经把襁褓都打湿了。 九万说道:“你为什么哭?你不想来到人世间吗?” 说来也奇怪,这话一出口,那婴儿的哭声居然顿时就止住了。九万喃喃自语:“你不想活下去,而我不想死去。也许,我可以借你的身体用用。” 九万这么说,并不是临时起意,实际上她早就已经谋划着要长存人世间了。开始的时候,她想要长生,但是这种方法虚无缥缈,古往今来的典籍说的天花乱坠,但是在内行人看来,全都是骗子。 九万退而求其次,想要魂魄长存。但是这也不容易。即使能避得过阴差的追杀,那也避不过风吹雨打,日月侵蚀。 再最后,九万在旁门左道中,发现了夺舍的办法。这种方法,损人利己,十分缺德。虽然可以延长寿命,但是一旦用了此法,就等于深入魔道,一生再难成正果了。 九万本不想用此法,但是这个小婴儿的到来,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夜之后,九万变成了婴儿,婴儿的魂魄又来到了世上。这是一个雄赳赳的武夫。我惊讶的发现,这个武夫我认识,就是木将军。 令我奇怪的是,木将军居然可以看到我。 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现在大家都是死人,生前的恩怨,也就不必计较了。木将军愤愤不平的说道:“老子一个大好男儿,居然要我投胎做妇人,真是欺人太甚。我这就回阴间,去找他们算账。” 木将军走了,九万重生了。不知道多了多少年月。她又老了。 尼姑庵里面总是不缺弃婴的,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寺庙在一定程度上起了孤儿院的作用。 后来我偶然发现,我的这一点意识,可以吸收一点魂魄,这样天长日久,慢慢聚拢,我的魂魄居然渐渐完善了。 只不过,这样的魂魄依然很脆弱,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想要靠着它去见九万,实在是不大可能。 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去投胎转世。转世之后,重生为人,自然就可以和九万相见了。 于是我投胎了。但是很不幸,我遇到了和木将军同样的情况。我变成了一个女婴。不幸中的不幸,这家人生计艰难,居然打算把女婴遗弃。 不幸中的万幸,女婴的家人将我遗弃在了尼姑庵门口。万幸中的不幸,九万正好打算夺舍重生。 我躺在襁褓里,欲哭无泪:只差一点啊。 九万开始夺舍了,我们两个的魂魄互相交换。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的魂魄受到了极大地伤害。 我感觉身体又开始消散了。我咬牙坚持着,艰难地冲九万笑了笑:“我回来了,你信了吗?” 九万猛地意识到这个女婴是我,顿时呆在那里。然后她惨叫了一声,凄厉无比的说道:“夺舍重生,我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续命,果然自食恶果啊。” 然后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我意识到,她因为大喜大悲的失落,可能是走火入魔了。 不过,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了,我的魂魄已经散掉了,不仅魂魄散掉了,意识也不见了……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坐在农户家。我茫然的看着周围,很久都没缓过来。 我问周围的人: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旁边有个人说:你是太子。你在邻国的战场上。你在准备吃一碗炒饭。 我使劲摇了摇头,却不记得有这样的经历。直到一小时后,我的记忆才慢慢地恢复了。我艰难地辨认出来,我是在封七家。围在我周围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刚才骗我的那一位是李长庚。 我对李长庚说:“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李弦月的梦中?” 李长庚笑眯眯的说道:“你说呢?” 我活动了一下身子,摸了摸头顶上的头发,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想:这应该是现实了吧? 然后我又有点恼火的看向李长庚:“你去哪了?在梦中的时候,你一直没有出现。” 李长庚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小风,让你做主角你还不开心啊?我们这些跑龙套的,没有什么戏份,还要累死累活的。你仔细想想,在梦中的时候,真的没有见过我?” 我愣了一下,忽然脑子里面一片恍惚,我真的见过李长庚。在江州的时候,他是无数尸体中的一个。在兵营中,他又是无数士兵中的一个。他还客串过土将军身边的太监,尼姑庵里面的香客,施舍僧人的农户…… 李长庚说道:“想起来了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李弦月呢?” 众人向旁边指了指。 我看见李弦月正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简直比我还要茫然。李弦月看我走过来,勉强笑了笑,没头没尾的说道:“后来,我走火入魔,忘记了很多事。只记得自己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可是我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我开始不择手段了。我选择的女婴,不再是想要寻死的弃婴,而是看起来聪明伶俐,脸蛋漂亮的,又或者有万贯家财的……” 我有些感慨的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长庚提醒说:“咱们是不是先把地藏王的牵挂了结了?” 我指着李弦月说道:“她不就是地藏王的牵挂吗?还怎么了结?”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小风,你在梦中是当事人,可能不太了解。但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清清楚楚,她并不是地藏王的牵挂。” 我惊讶的看着李长庚。李长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真正的九万,走火入魔之后,也魂飞魄散了。李弦月,只是她活下去的执念而已。” 李弦月听了这话,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而我茫然的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我们去找到九万的遗骨吧。让地藏王见她一面,也许就可以了。” 我茫然的问:“地藏王在阴曹地府,怎么见他?” 李长庚笑了笑,说道:“地藏王在阴曹地府,但是他的一缕魂魄不是化作本命灯火,藏在你的身体里面吗?用他代替地藏王就可以了。”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李长庚问我:“九万走火入魔之前,出现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然后努力地回忆了一番,随后,就越想越吃惊了。我发现,那座尼姑庵就在三姓村。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还愿 我睁开眼睛,对李长庚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尼姑庵的位置,好像和祭灵庙的位置是一样的。” 李长庚大皱眉头,说道:“祭灵庙我们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从来没有见过遗体啊。” 这时候,李弦月在旁边说道:“祭灵庙下面确实有遗体,就在井底。” 我更纳闷了,我们去过不知道多少次井底了,要是下面有尸体,那还能看不见? 李弦月也不说话,就带着我们向祭灵庙走去。 我感觉李弦月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也许想起来以前的事,她又变成那个九万了。 崔露慈已经被老人给抓走了,所以祭灵庙里面很安静。至于这里面的种种陷阱,也已经消失了。只是地面上剩下一些红旗。 红旗招展,像是胜利的火焰。 我们走进去,然后跳进井中。井底的恶鬼壁画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标语,句子简短而铿锵有力,读的人热血沸腾。 最后我们站在地下室里,我们都看着李弦月,询问她遗体到底在什么地方。 李弦月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就在这下面,挖吧。当年那些尼姑,把我们的遗体埋在了极深的地方,后来这里的村民布置祭灵庙,也没有发现这两具遗体。” 我们来之前是带了铁锹和锄头的,听说遗体在这里,于是卖力的挖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在井下又挖出来一个深坑。坑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石棺,看样子像是合葬棺。 这里都是修行人,力气大的出奇,所以我们合理将棺材抬了出来。 李长庚搓了搓手,说道:“这棺材一打开,就能消灭冥主了,我有点激动啊。” 我也说道:“是啊,是啊。别废话了,赶快打开吧。” 我们把棺材撬开了,然后就愣住了。 里面有两口黑色的棺材,这确实是合葬棺。可是棺材上面都贴着封条。其中一个上面写着: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另一个上面写着:砸烂封建迷信的枷锁。 我们都看的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李长庚叹息了一声:“小将们真是深不可测啊。” 看上面的墨迹和日期,应该是数日之前,有人挖到了这里。不难想象,应该是领了征兵帖的人。 不过我们很快就发现,这上面虽然有封条,但是棺材却并没有被打开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于是我们尝试着开棺。 没想到我们试了很久,这棺材始终打不开。我们用尽了手段。用刀劈,用锤砸。这棺材像是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就是打不开。 后来李长庚说道:“不用砸了,这棺材是实心的。” 我有点理解无能:“实心的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说:“意思就是,这棺材是一个大块铁铸成的,里面根本没有任何空间。你想把铁块砸开?怎么可能。” 我问道:“如果这棺材是实心的,那遗骨在什么地方?” 李长庚说道:“你们没感觉到吗?这石棺这么大,打开之后,里面的空间却有点小。” 他敲了敲棺材底:“这里面有夹层。” 我们把棺材砸开了,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两具遗骨。 其中一具已经腐烂不堪了,应该是地藏王的。另一具却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这是九万的。 我叹了口气,盘腿坐下,将身上的本命灯火取出来了。 本命灯火绕着九万的遗体徘徊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长庚说道:“他没有认出来九万。因为这只是皮囊,没有魂魄。” 李弦月忽然微微一笑,说道:“想要魂魄,那又有何难?” 她拿出来一把刀,就要插向自己的心窝。我们连忙将她拦住了。 李长庚说道:“你是李弦月,她是九万。哪怕你是她的执念形成的魂魄。你也不再是她了。你没必要去死。” 李弦月苦笑着说道:“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这些年我为了活下来,害死了不少女童。我或许应该替她们抵命。” 黑面神说道:“那些女童已经转世投胎了,就算你自尽了,也不一定能帮到他们。也许你帮她们诵经祈福,作用更大一点。” 李弦月满含期待的问:“诵经祈福,有用吗?” 黑面神说道:“当然有用。人生在世,福报多,就会万事如意。戾气重,则会处处碰壁。有一个人在帮她诵经祈福,她就会顺风顺水。” 说到这里,黑面神一脸和蔼的问道:“你前世是尼姑,诵经的本事,没有撂下吧?” 李弦月真诚的说道:“我可以重新学。”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剩下的就好办了。我们把李弦月身上的一缕魂魄取出来,放到了九万身上。 这时候,那一盏本命灯火,也化作了地藏王的模样。 地藏王站在九万身边,叹了口气,说道:“我回来了。” 九万缓缓地睁开眼睛,满脸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当年害得你魂飞魄散。” 地藏王说道:“没关系,我已经是菩萨了,也算是功德圆满。” 这两个人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容,基本上就是在拉家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魂魄越来越淡,然后消失在天地间了。 我们凝神等着,等待着天地之间传来的异样。 按道理说,地藏王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心愿已了。接下来,就是杀掉冥主了。 可是我们等了很久,天地间都没有什么异常。按道理说,我和冥主颇有渊源,阴曹地府里面有什么动静,我应该可以感受到才对。可是事与愿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李长庚嘿嘿笑着说:“想不到冥主这么大神通,死起来却这么悄无声息的,哈哈,哈哈。” 大家都嘿嘿笑了两声,但是笑容太沉重了,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冥主很可能没有死。毕竟……黑面神的脸还是那么黑。 我们从井下爬上来,就打算回家了。我决定去找阴差,问问她地狱里面到底有没有发生变化。 等我经过大殿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崔露慈的塑像。也不知道是被雨水冲刷还是什么原因,我看到这和塑像的眼睛下面有两道泪痕,正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们。 我叹了口气,对李长庚说:“说起来,这崔露慈也是一个可怜人啊。被关在铁棺材里那么多年,好容易逃出来,又被老人抓走了。要不然,咱们把她的塑像葬了吧,也算是让她入土为安了。” 李长庚惊奇的说道:“小风,别人怜香惜玉,都是怜惜活人,就算怜惜女鬼,也算是一回事,你怜惜一尊塑像,是不是戏太过了?” 我也懒得跟他吵,就走到大殿当中,伸手想要把塑像搬下来。谁知道我凭空听到一声:“谢谢。” 我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那塑像一寸寸的变成了碎片,有一团小小的火苗飞出来,落在了我身上。 是我的本命灯火,原来这盏本命灯火一直藏在塑像身上。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啊。我最终还是捡了几快碎片回去,打算带到纸扎店,借樊姨一口棺材,把崔露慈给埋了。 回到封七家,大家休息了一会,而我也去了一趟城隍庙。庙里面安安静静的,无论我怎么烧纸钱,怎么拍打神像,城隍始终没有出现。 无奈之下,我只好离开了这里。数日之后,我们从三姓村反悔孤马镇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又被检查了几次,据说他们还在找绿帽子。李长庚有点恼火,说这场运动真是旷日持久啊。没想到检查我们的小巡捕连连点头,深有同感的说,是啊,是啊。 李长庚又说:“这场运动,好像已经超出了对待国际友人的态度了吧?” 小巡捕也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 李长庚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那外国人报案的时候,好像说什么他以为中国遍地巫蛊,拿走他的帽子之后,就会作法,到时候他就会受到伤害。” 小巡捕说:“是啊,是啊。” 李长庚怒道:“你是应声虫吗?” 小巡捕说道:“是……” 话音未落,李弦月一踩油门,开着车走了。 李长庚微闭着眼睛,若有所思的说道:“这顶绿帽子,好像有点不一般啊。” 我说道:“管他一般不一般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长庚说:“跟我肯定是没有关系。我这辈子娶妻生子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颜风,和你的关系不小。” 我说:“滚吧,别老咒我。” 我们来到孤马镇,刚刚下车,还没有喘匀了气,就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脸焦急的说道:“颜风兄弟,原来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 我扭头一看,这人竟然是周牧臣。 周牧臣虽然对我们客气,但是从来没客气到这种程度,所以我挺意外的。 周牧臣看来是真的着急,迅速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原来还真的是那顶绿帽子出事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许愿山 原来那个外国人报案之后,就一直赖在巡捕局不肯走,说什么绿帽子被人拿走,一定是去施法了。到时候他的阳寿都跑到别人身上去了。他不能离开中国,一旦上了飞机,一分钟等于一年的过,还没到下飞机呢人就完蛋了。 开始的时候派出所长以为他想讹点钱。看他金发碧眼的,原来是客,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想要给他点,谁知道这洋人倔得很,非得要帽子不可。所长就只好安抚了他一会,并且当着他的面把仅有的警力都派出去了。 本来洋人还有点不满意,可是这时候来了个妇人报案,说被老公家暴了,脑袋上给打出来个窟窿,哗哗往外流血。平时遇见这种事,至少也得派两个民警去看看,意思意思,但是这天实在是腾不出人手来了,所长就好言相劝了一番,说了些床头打架床位和,家和万事兴,吃亏是福之类的话,把那妇人哄走了。 洋人见了这一幕,才相信派出所确实是没有警力了。这才到旁边租了一家小旅馆,等着他的帽子。 第二天洋人又来了,说做了整晚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蜡烛,这蜡烛什么时候烧完,什么时候就会死。不成想有人在旁边偷偷刮他的蜡油,把他刮得像是牙签那么细,眼看着就烧下去了一大半。 所长都烦死了,恨不得反手给他来一巴掌。但是他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因为这洋人比昨天老了十岁不止。 所长这才明白,洋人说的都是真的。于是所长想了个办法,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他一方面派出去大量警力,寻找绿帽子,一方面寻找能人异士,看看可不可以帮他治这个病。 要是真有洋人因为这个死在咱们县,那传出去可就不要发展旅游业了。 周牧臣听说了这件事,高度重视,亲自来孤马镇请我们,谁知道我们几个都不在家,这时候看见我们,顿时大喜,将我们拽住了。 我们几个听了事情的经过,都有点心不在焉。用李长庚的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洋人是不是干什么缺德事了?建议好好审审他。老虎凳辣椒水的来一遍,估计他不是调戏妇女了,就是诱骗良家少女了。外国的间谍也有可能。 周牧臣苦着脸,来来回回就问我们一句话,问我们帮不帮忙。 李长庚说,攘外先要安内,让我们先处理一下内部问题。 周牧臣只要闭上嘴,眼巴巴的跟着我们。 我在纸扎店找了一口棺材,把崔露慈的碎片放进去了。这时候,李弦月又向我们道别,说从此以后,要古卷青灯,在佛前忏悔念经,然后就走了。 李长庚就感慨,说李弦月不够朋友,明明有万贯家财,这要走了也部分给我们点。 我们送别了朋友,又和亲人聊了会天,实在禁不住周牧臣眼巴巴的看着,不得已坐上了去县城的车。 在车上的时候,李长庚大放厥词,说什么洋人和华人不一样,他们体格混乱,不一定适用阴阳五行。找我们去,不如找个西方的魔法师。说他认识一个挺有名的,叫哈利波特…… 周牧臣岁数大了,不了解流行文化,把李长庚的话信以为真,还问这位哈大师的联系方式。李长庚说,联系方式他没有,只知道是隐国人,建议他联系一下隐国大使馆,让他们转告魔法部…… 我在车上差点笑死。 好容易到了派出所,李长庚一路上都抱着一种活马当司马医的态度。然而他见到洋人的那一刻,顿时吃了一惊。 他走上前去,迅速的拿出来几根银针,用极快的手法扎在了洋人身上。 洋人好像已经几百岁了,满脸皱纹,头发都掉光了。他坐在椅子上,像是随时会崩溃的黄土堆成的泥人。 李长庚扎完针之后,严肃的说道:“你的帽子,丢在哪了?” 周牧臣在旁边说:“如果他知道帽子丢在哪了,不就不用找了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说道:“他肯定知道帽子丢在哪了,他在撒谎。” 这时候,洋人咧嘴笑了:“我确实知道。但是我只告诉真正有本事的人。” 李长庚问道:“那个地方在哪?” 洋人说:“它在月光之下。” 我不知道李长庚和他在交流什么。李长庚思考了一会,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入境的?” 洋人说:“一个月之前。” 李长庚摇了摇头:“日期不对,你找不到它。” 洋人嘿嘿一笑,说道:“用科技的手段,可以骗过它。你如果能帮我找到帽子,我就把它的位置告诉你,如何?” 李长庚和洋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很久,我们都听得云山雾罩。 后来我把李长庚拽到旁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李长庚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小风,你还记得我要求你帮我办一件事吗?” 我说道:“知道啊。中秋节让我去一个地方。” 李长庚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地方叫许愿山。在那上面,可以许愿。心诚则灵。每个人可以带一个愿望下来。如果你带出来了,就会梦想成真。” 我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地方?你不是在耍我吧?” 李长庚说道:“我耍你干什么?这种地方,本来只有八月十五可以进去。但是这个洋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提前进去。” 李长庚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道:“其实人世间的心愿都是平衡的。有一个人满足了愿望,就有一个人要失望。所以进入许愿山的人,有可能带着愿望出来,也有可能被人种下了愿望。” 李长庚指了指洋人:“他就是被人种下了愿望。应该是有人许愿长命百岁,而那人成功了,他的阳寿就是从洋人身上来的。所以,我们要尽量提前去许愿山,那时候山上没有别人,我们受到伤害的几率很小。”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李长庚:“那,咱们要寻找那个什么技术手段吗?” 李长庚说:“不着急,先帮他找到绿帽子再说。” 随后,李长庚点了一支蜡烛,塞进了洋人的嘴里。他对我说:“让供香自己熄灭。然后三更半夜的时候,我们再点燃,沿着烟气就能找到那帽子在哪了。” 我惊讶的说:“就这么简单?” 李长庚说:“是啊。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些洋鬼子懂个屁。” 寻找绿帽子的事,我并没有参与,我听了李长庚的话,找了一家旅馆,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长庚带回来一顶翠绿翠绿的帽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这洋人小伙是个中国爱好者,和他女朋友以及好哥们,三个人组队,居然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许愿山。 结果他女朋友早就和好哥们搞到一块去了,所以在许愿山上就害了他一把。谁知道洋人小伙命大,居然逃回来了。李大师去拿绿帽子的时候,那小两口还在颠鸾倒凤呢…… 我听得有点无语。而洋人小伙拿到绿帽子,就迅速的戴在头上了。他猜得没错,这帽子就是介质,里面储藏着他的阳寿。 戴在头上,就可以延缓衰老,如果摘下来,就比较危险,所以这小伙也是够倒霉的了。 而小伙也够讲义气,把他找到许愿山的方法告诉了我们。 许愿山的事,是我和李长庚的事,所以山妖他们并没有跟过来。他们等在困马营的城隍庙,等着阴差现身,和她确认阴间的事。所以只有我和李长庚赶到了许愿山。 第三百七十四章 许愿 洋人找到许愿山的方法很难理解,因为用的是西方的巫术,听起来比中国的阴阳五行还要不靠谱。 也许是他们运气好,让他们找到许愿山了。我们跟着他们的路,艰难地跋涉了很久,倒也找到了这里。 许愿山,听起来很令人激动,其实也只是一座山而已。李长庚对我说:“小风,咱们就要上山了,你或许应该把你的本命灯火借给我一盏。” 我这才想起来,我曾经答应李长庚,要借一盏本命灯火给他。 我有点好奇的问:“你要我的本命灯做什么?” 李长庚说:“我用你的本命灯,咱们两个就会被视为一个人,这样的话,许愿的时候就不会冲突了。在许愿山,本命灯火不全的人,是很受青睐的。” 李长庚将自己的本命灯取出来,全部丢掉了,然后换上了我的。我看的目瞪口呆:“你扔了本命灯?要当死人吗?” 李长庚笑了笑:“什么生,什么死?早就看开了。” 然后他大踏步的向山上走去了。 我跟在李长庚身后,开始的时候还能和他并肩行走,但是渐渐地,就有点跟不上了。 这座山不高,可是我们爬了很久,还是没有到山顶。我回头望了望,见我们已经站在云端之上,山下渺渺茫茫,不知道距离多远。 “许愿山是可以自行生长的。你要心诚,就会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长庚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可是我抬头看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我闷着头走了很久,最后走到精疲力竭的时候,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庙宇。金光闪闪,规模宏大,像是传说中的大雷音寺。 我走进去,见满天神佛,正在里面谈经说法。而李长庚跪在佛前,像是在许愿。 我连忙学着而他的样子跪下来,也开始许愿。可是我忽然发现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我甚至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要找到父母?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消灭冥主?弄清楚我的身份?我忽然发现,我的愿望实在是太多了。 而莲花座上那位佛祖居然和蔼的很,平易近人的很,他冲我笑了笑,说道:“人生在尘世间,肯定是有很多愿望的,你们俩不用着急,你们可以慢慢想想,好好考虑,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随后,有个小沙弥带着我和李长庚下去了。我们俩来到一间禅房,我问李长庚:“你有什么心愿?” 李长庚说:“我的心愿就是找到我师父。” 我问:“没有别的了吗?” 李长庚摇了摇头。 我很奇怪的说:“那你还犹豫什么?直接说出愿望不就行了吗?” 过了一会,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小风,有的人并不想活在世上。他必须有个念头才行。你看我整天那你开涮,做一些不找边际的事,实际上我过得并不开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这些年东奔西走,赖在世上,唯一的动力就是找到师父。” “我有点担心,万一我找到师父了,会不会厌倦人间,去自杀或者做别的。所以眼看就要知道结果了,我又有点不想说出愿望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李长庚这样,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既然如此,你就别找你师父了。我的愿望有点多,要不然你帮我分担一点?”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说道:“小风,你可真是没有同情心啊。” 我们俩在禅房里坐了一天,最后我打定主意,先找到父母再说。至于冥主之类的事情,有阴差他们顶着呢,我一个小喽啰操的什么心? 然后我走出去了,李长庚紧随其后,也走出来了。 佛祖笑眯眯的问我们:“考虑好了吗?” 我和李长庚都点了点头。 佛祖挥了挥手,指着一面镜子说道:“这是幻境。你们可以选择一个愿望,然后进去体验一下,等确认无误之后,再来我这里实现。” 我和李长庚都赞道:“这服务真是太周到了。” 佛祖微微一笑,就把我们送进去了。 我问李长庚:“你说这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这个许愿山上面的佛祖,真的是佛祖吗?” 李长庚说:“管他真的假的,要是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就当他是真的。” 我们俩落在镜子里面,嘴里都默默地念着自己的愿望。 李长庚的愿望自然是找到师父,而我的愿望是找到父母。 我念完愿望之后,内心中清晰地出现了一个方向,我心中一喜,向那边奔去。 很快,我发现周围的景物熟悉起来了。这里仿佛是在人间。我看到了三姓村,我看到了孤马镇,我还看到了旧城县。 很快,我在人群当中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好像知道我要来似得,停下脚步,微笑的看着我。 我激动地手脚发抖,哆嗦着走过去。他们两个却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你不能选我们。” 我纳闷的问:“为什么?” 他们淡淡的说道:“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出选择。” 这时候,地动山摇,周围一片呐喊声。我惊讶的看过去,发现原本朗朗晴空,变得阴云密布。世上出现了无数魂兵,他们手持利器,要奴役百姓。 紧接着,又出现另一簇人马,他们衣着简陋,却斗志昂扬,迅速的和魂兵战在一处。 我知道,魂兵背后的人,是隐王。而另一只人马,是直接受老人指挥的。 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有不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一命呜呼。 这时候,隐王的军中出现了铁人,这些铁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迅速的扭转了战局。 我看到了龙王,他的神智已经完全被铁人同化了,沦为了打手和奴隶。 眼看老人就要失败了,等他失败了,炎夏就会被隐王统治,我们活人就会变成二等民,一等民自然就是那些鬼魂了。估计到时候自杀率会节节攀升。 这时候,忽然山崩地裂,从九泉之下,涌出来一团黑气。但是伴随着黑气,又有一道金光,他们两个如同巨龙,互相缠绕着在人间展开大战。 这是冥主和地藏王。如果冥主胜了,他会成为三界的主人,如果地藏王胜了,天下会恢复太平。 不过,这四方势力再厮杀几个小时的话,世上应该就没有什么人了。 我的父母说道:“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在人间正在发生的。” 我愣了一下,说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许愿世界和平?” 他们摇了摇头,告诉我一些令人绝望的真相。 我,并不是三姓村的人。当初三姓村因为祭灵庙的事,让整个村子都疲惫不堪,有人提出来,不妨效仿其余的村子,供奉阎罗王。 阎罗王神像,其实是冥主来到人间的入口。那一代的村长,当即拍板,请来了一尊神像。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有妖魔通过神像来到人间了。于是他们决定毁掉神像。 没想到,在这过程中,妖魔钻到了孕妇的肚子里面。重生为人,名为颜风。 我听到这里,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样,对我的父母说道:“你们的意思是,我是冥主?” 他们点了点头。起初的时候,我们本想把你毁去,但是后来考虑到,你和那妖魔同根同源,也许你能杀了他。 我心神不宁的问:“你们只是三姓村的村民,怎么可能懂这么多事情?” 他们抬了抬手,指了指寺庙中的那位佛。这些年,我们躲在这里,不在家中,也是他的意思。一方面为了让你历练,另一方面,也是免得在杀冥主的时候,不忍下手。 第三百七十五章 梦 我心里面全是苦涩,强撑着说道:“杀冥主,怎么会下不去手?我对他没什么好感。” 我的父母看了我一会,幽幽的说:“我们的意思是,杀你的时候,下不去手。” 我大吃了一惊,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们的意思是,杀了我?” 他们点了点头:“你和冥主同根同源,你死了,他会受到重创。” 我差点要掉头逃跑了。然而我又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唐了,我找了十几年的父母,居然要杀我? 那我这十几年在干什么?翻山越岭的,是在找死吗? 他们两个对我说道:“你快许愿吧,等许愿结束,我们就可以除掉冥主了。” 我随口问道:“你们打算让我许什么愿?” 他们指了指隐王和老人的军队:“你们打算让这两方人马,把所有活人都害死吗?” 我扭头看了看,发现他们破坏的范围正在迅速的扩大。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李长庚,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垂头丧气。 我有点纳闷的问:“你怎么了?” 李长庚苦笑着说:“根本就没有师父。” 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根本就没有师父?” 李长庚说道:“我根本就没有师父。” 我很纳闷的看着他:“不对啊。你不是一直在找师父吗?如果没有师父,你找个什么劲?” 李长庚呆呆的坐在石头上,说道:“有句话说得好,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看见人世间的征伐没有?其实在阴间是一样的。” “阴间也有两股力量,彼此较量。一个是冥主,一个是地藏王。他们以五百年为轮回。这五百年冥主获胜了,阴间就是冥主的。下个五百年,地藏王获胜了,阴间就是地藏王的。这两位是地狱里面的魂魄碎片凝聚而成的,根本无法根除,所以只好由着他们斗下去。” “他们的化身也会来到人世间,有时候为僧,有时候为道。但是本体始终在阴间。” 我说道:“如果地藏王获胜了,那还好一点。冥主获胜,大家就惨了。” 李长庚看了我一眼,苦着脸说:“小风,看来你还是没有了解内幕啊。邪不胜正,最后胜利的,一定会是地藏王。然而,地藏王拥有阴间之后,志得意满,日益骄纵,就会慢慢的变成冥主。而隐忍很久的冥主,就自诩为正义的地藏王,将他推翻。” 他看着正在指挥作战的老人:“其实人间和阴间,都是一样的。” 我皱着眉头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没有师父有什么关系?” 李长庚摊了摊手,说道:“你和冥主同根同源。很不巧,我和地藏同根同源。” 我笑了:“你别闹了。你怎么看也不像是得道高僧啊。” 李长庚说道:“你怎么看,也不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他认真的对我说:“小风,其实咱们两个是人质。被带到人间来的人质。一旦地藏或者冥主不受控制,将要威胁到人间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质就该发挥作用了。被人一刀杀了,借此伤害到阴间的这两位。”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道:“现在阎罗和冥主不受控制了吗?” 李长庚说道:“你觉得呢?” 我看见周围墙倒屋塌,到处是残垣断壁,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李长庚挠了挠头,说道:“我出现在世上的时间比你长一点。所以五百年前来过一次许愿山。” 我说道:“真的假的?张口就是五百年。” 李长庚苦笑着说:“真的。上次我来了之后,知道了真相,真的是万念俱灰啊。为了有活下去的动力,我许了个愿,说要忘掉一切,穷尽一生找师父。其实哪有什么师傅啊,无非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东想西想,再知道了真相。” 我看着远方的寺庙,问道:“那里边的是什么人?” 李长庚说:“佛祖啊。” 我说道:“佛经里边的那个佛祖?” 李长庚说:“没错,就是佛经里面的那个佛祖。” 我说道:“我以为佛祖不存在呢。” 李长庚嘿嘿的笑:“佛祖原本是不存在,不过念经的人多了。这么多人的愿力就变成了佛祖。唉,每个凡人都是蝼蚁啊,可是这么多蝼蚁的心愿加起来,居然就变成了法力无边的佛祖。这个世界,可真是奇妙。” 我对李长庚说:“那你打算许什么愿?” 李长庚说:“看样子地藏和冥主已经不受控制了,从阴间打到了人间。无论咱们许什么愿,最后的结果都是死。等咱们死了,他们会造出两个新的人质来。”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发毛。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我们俩千辛万苦的实现了愿望,结果愿望的结果是要死。眼看着孤马镇要变成废墟,我的亲朋好友都在生死关头。 我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既然要死,我就许个愿,让隐王和老人都退兵吧。他们手下那些人,该还阳的还阳,该投胎的投胎吧。”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一道白光,将我的首级取下来了。 我在心中暗骂:“就这么着急杀了我吗?” 很快,我就失去意识了。 …… 我醒过来了,我躺在大学的宿舍里面。刚才经历的那一切,像是一场梦。我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开始回忆经历的一切。我的父母失踪了,这是真的,我二叔家出事了,这也是肯定的。然后我和李长庚到了孤马镇,然后见到了一系列牛鬼蛇神。直到这里,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但是在许愿山,那件事是我的一场梦。因为我们还没来得及去许愿山,周牧臣就找上门来了,因为我们帮助洋人找到了绿帽子,他代表县政府要感谢我,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想找到父母,还想去上学。 找人的事情他已经吩咐下去了,黑白两道,三山五岳,都已经行动起来,相信不久的将来就会有结果。而上学的事就更好办了,他只是打了声招呼而已,我就被送到了一所名校。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精神太过紧张的缘故,我做了许愿山上那个噩梦。 天亮了,舍友们洗漱了一番,去上课了,但是我没有去,我打算逃课。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我怎么脑子一热,就答应来上学了呢?明明有那么多事没有处理干净。 我收拾东西,买了回家的票,到了孤马镇。 我看见山妖正坐在纸扎店门口晒太阳,忽然樊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死剁头的,整天就知道闲着。还不进来干活?” 山妖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去搬纸钱了。 我很纳闷的看着这一幕,拽住她问:“怎么回事?” 山妖看到我之后,也是一脸惊喜。然后说道:“能怎么回事?樊姨说我在你们家吃喝那么久,欠了不少饭钱,让我打工抵债。” 我哈哈一笑,又问:“以你的本事,想走也比较容易吧?” 山妖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走,不过去哪呢?我师父已经投胎了,祭灵王也不见了。就连封七也回家了,说你叔爷醒了,他得回去照顾。我呢,就只好再在这里耗几天。说实话,你们人类的食物就是好吃,我可不想再回深山老林吃野果了。” 黑面神投胎了,这说明冥主已经死了,我好奇的问道:“冥主是怎么被除掉的?” 山妖说:“你不知道?咱们了却了地藏王的牵挂,他把冥主杀了。就这么简单。” 我东张西望,问道:“李长庚呢?” 山妖说:“去找师父了,谁知道他去哪了?” 当天晚上,樊姨拿出来月饼,说今天是中秋节。并且给山妖放了一天假,不用她值夜班了。 山妖懒洋洋的答应了。 我吃着月饼,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有点纳闷。李长庚不是说,中秋节的时候要我帮他个忙吗?按照他从不肯吃亏的性子,不大可能放过我啊? 吃完了饭,我带着满腹疑问睡着了。一觉到天亮,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像正如我期望的那样,我的生活变得正常了。 但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半夜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李长庚和师忆在一块。他们俩在一个天很低的地方,仿佛是夹缝一样的地方。 师忆问李长庚:“颜风是死了吗?” 李长庚说:“没死也差不多了。魂飞魄散那,连肉身都变成了飞灰。对了,他的坟在哪?” 这里有成排成排的坟墓。李长庚找到一座坟墓,把他挖开了,然后打开棺材,里面居然躺着我的肉身。 他嘿嘿一笑,说道:“幸好啊。当初给他挖了两座坟。一个替身死了,咱们还有另一个。” 他在肉身上面拍了拍,那肉身就站起来,好像活了似得。 师忆好奇的问:“那你许了什么愿呢?” 李长庚说:“我这个人比较乐于助人啊。为了让小风有活下去的信心,我许愿说让他继续找父母,把许愿山的事忘掉。” 师忆又纳闷的说:“可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长庚说:“我多聪明啊,你以为我上次许愿,真的是到处找师父吗?我许的愿是,无论什么时候,我死了之后,马上就会重生。” 他猥琐的笑了:“什么长生不老,都不如我这个厉害。许愿山啊,许愿山,成千上万人的愿力凝聚而成,什么事办不到?” 忽然,师忆指着我的肉身说:“他活过来了,咱们的谈话不会被听到了吧?” 李长庚摆了摆手:“没事,现在他还没完全活过来呢,糊里糊涂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就忘了。” 全书完。 番外篇 书妖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晴空万里。月光下,有一道淡淡的影子,随风飘飘荡荡,最后靠近一座老宅。 老宅远离市区,甚至远离村落。据说是一处凶宅。凶宅有凶宅的好处,那就是这个地方的房租很便宜。 黑影来到宅院当中,发现这宅子很大,里面有四五十间屋子。不过只有一间屋子里面有人。因为只有它亮着灯,借着灯影,还可以看到有人正趴在桌上忙碌着。 三更半夜不睡觉,点着灯瞎折腾,活该见鬼啊。黑影暗暗地想。 它迅速的穿过院子,向那扇门走去了。一路上窸窸窣窣的,发出不小的动静,因为这院子并不干净。 院子里面长满了荒草。荒草中间又有一些蔬菜。这些蔬菜种的东倒西歪,可见种菜的人手艺并不怎么高明。 黑影趴在窗户上,隔着玻璃向里面望。它看见那是一个男人,正坐在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 黑影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激愤之下,就露出来了真面目。 …… 话说屋子里面的那一位,正在奋笔疾书的写小说。这小说已经写了很长时间,但是还得继续写下去。 就如同生活,哪怕过得太不如意,到了需要自己种菜充饥的地步,也没有人嫌命长的。 我们暂且称这人为颜期子吧。 颜期子写到兴奋处,把键盘敲得咣咣响。忽然电脑屏幕啪的一声,变得一团漆黑。 颜期子吓了一跳,借着屏幕的倒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伸出两手,搭在颜期子身上,慢慢地转动座椅,让他回过头来。 颜期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按道理说,入室抢劫,怎么也得是蒙面壮汉,不应该是八九十岁的老人。可是三更半夜,闯到人家家里来,除了入室抢劫还有别的什么事? 颜期子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老奶奶,你意欲何为呀?” 老奶奶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拿出来一个手绢抱着的小布包。把手绢层层掀开,里面有几张一寸的照片。 老奶奶说:“你看,这是我年轻时候的照片。” 颜期子接过来一看,发现这照片上面的人,面若银盆,目含秋水,肌骨晶莹,珠圆玉润,竟然是一位美女。 老奶奶又说:“你抬起头来,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颜期子硬着头皮抬头,看见老奶奶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虽然依稀有当年的模样,但是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丑陋,甚至有些吓人。 他一脸苦笑,一言不发。其实以颜期子的体力,完全可以一拳打上去,夺门而出。但是他不敢,万一这是碰瓷的新型手法怎么办?到时候老奶奶顺势往地上一趟,讹上千百块钱,下个月就连菜叶都吃不上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问道:“老奶奶,你是谁?” 老奶奶说:“你恐怕已经看出来了,我并不是人。” 颜期子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很快就恍然大悟。这宅子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当初租的时候,房东就声明了,这里闹鬼。 不过颜期子不怕,他就是写鬼故事的,这里边怎么回事,心里清楚得很。都是无聊的人瞎编出来的而已。 没想到常在河边走,终于还是湿鞋了。不该见的东西,到底是间着了。 颜期子一脸讨好的问:“老奶奶,你是让我帮你作传吗?把你的人生写成小说,是不是?” 老奶奶忽然勃然大怒,说道:“你还想写?” 此言一出,阴风阵阵,头顶上的电灯晃动不已,阴晴不定。 颜期子吓得汗毛倒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逃到书架旁边,随手就拿出来一本毛选。 毛选在手,心中大定。他长舒一口气,说道:“此书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老奶奶,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不想害了你的性命,识相的你干快走吧。” 老奶奶冷笑一声,说道:“老身今日现身见你,就是为了求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颜期子大惊:“还真的有活腻的人?” 他心里有点犹豫。毛选能镇鬼,这他早就知道,可是据说要在特定的人手里才能发挥作用。自己并不是党员,只是一个小小的团员。入团誓词也忘得差不多了…… 眼看着老奶奶步步逼近,已经来不及再胡思乱想了。颜期子双手把毛选擎起来,高声说道:“以青年团的名义,消灭你……” 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将老奶奶淹没了。 颜期子大气也不敢出,双手紧紧握着毛选,聚精会神的看了很久。红光消失,老奶奶也消失了。颜期子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才不过两三分钟而已。老奶奶的身影又慢慢出现了。起初的时候,她是一道影子,渐渐地,眉目越来越清晰,最后真正站在颜期子面前。 她淡淡的说:“这本书,并不足以杀死我。” 颜期子后退两步,把书丢在旁边,战战兢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奶奶说道:“我是书妖。” 颜期子愣了一下:“什么?书妖?” 老奶奶冷笑了一声,说道:“万物皆有灵智,存在的时间久了,就会化为妖鬼。” 老奶奶指着已经黑了屏的电脑,认真说道:“我是这本书的书妖。你写第一章的时候,我就出生了。你写前十章的时候,我是少女。你写一百章的时候,我貌美如花。如果那时候你完本,我就会死在最美的年纪。”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贪心的贼,居然写到了现在。眼看我从少女变成少妇,从少妇变成老妇。容颜老去,皱纹爬满了脸。晚上照镜子的时候,我总是会被自己吓到,白天出门的时候,又有很多人叫我丑八怪。” 老奶奶步步紧逼,声泪俱下:“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知道那种求死不能的痛苦吗?” 她说道这里,忍不住放声大哭。忽然又呕血数升,喷在颜期子的桌子上。 颜期子心中不忍,说道:“老奶奶,有话好说,你想怎样?” 老奶奶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我想死,不然的话,我就让你死。” 颜期子权衡再三,只得答应了老奶奶的请求。老奶奶却不肯离去,逼着颜期子打开电脑,在上面敲了三个字:已完本。 回车键按下,老奶奶长叹了一声:“此时此刻,何等自在啊。” 随后,她消失不见了。 颜期子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了很久。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睡醒之后,颜期子像往常一样,东游西逛,播种种菜。直到某个周四的早晨。 那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将他摇醒了。颜期子睁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床前站着一圈牛鬼蛇神。 颜期子惊声问道:“你们是谁?”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带头的,恶狠狠说道:“我们是来讨债的。” 颜期子心中有鬼,问道:“我欠什么债了?” 那人指了指电脑,说道:“书中本有我们一席之地,为何忽然又取消了?我们经历无数寒暑,风吹雨打,好容易产生灵智。你却将书完本,让我们失去栖身之所,是不是太过分了?” 颜期子已经猜到这些人是谁了,心脏砰砰的跳,紧张的问:“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愤怒的推了他一把,大声说道:“我们是龙套。” 后面一群牛鬼蛇神大叫:“没错,还没出场的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