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妃倾城,燕宫玲珑局》 第一章 楔子(一) 燕建兴十一年,清明,微雨。 楚王城护城河。 因为楚这一年来王权迭变,风雨飘摇,几乎朝廷上下所有的人都言行谨慎,进入王城时都分外小心,从不多作停留。 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吊桥上的人行色匆匆,却又都忍不住驻足去看城门不远处河岸边的景象,间或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濛濛烟雨中,空旷的河岸边站立着一个绯色人影,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火焰,孤零零地绽放在一片晦灰雨雾背景中,亮丽得让人无法忽视。 “是个女人。”有人轻声说。 女子的身前摆了一方香炉,炉中三只佛香,清烟缭绕,在微雨中徐徐盘旋着,袅袅不散。 似乎她在祭拜什么人…… “她不会是在祭奠傅将军吧?去年吴国兵临城下时,说是傅将军誓死不降,便是从这里跳入护城河里了。” 因大燕国力渐弱,于是各藩镇拥兵自重,成吴,楚,吕,西翼,会阳五国割据分立之势,其中以吴、楚两国实力最强,两国开战是常有的事。 “唉,一年了,为了和吴国议和,可苦死我们这些老百姓了,要是傅将军还在……” “嘘,你忘了禁令了吗?”立刻有人拉住说话的人匆匆离开。 岸边祭拜的女子耳力极好,听到这番话,转头向人群瞥去,见人群如同躲避什么似的逃走,秀眉微微挑了挑。 回过头,望着混浊的护城河水,她抿起了唇,颊边梨涡浅浅,笑容若讥若诮。 “瞧,有几个人会真在意你的生死?‘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当初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若说执念,你比我又好到了哪儿去?” 说话间,她从手里挽着的皮袋子里抓出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块来,随手抛进了护城河。 随着她的手扬起,原本平静无波的护城河水突然鼓起层层的波纹,就在肉块下落的瞬间,几条黑色大鱼哗啦一声跃出了水面,利牙尖齿狠狠咬住肉块,立刻整块的肉被分撕成了几块,被几条黑鱼各自吞下。然后黑鱼“扑通扑通”落入水中,迅速潜入河底,水面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这种黑色大鱼便是楚王城的护城河一直豢养着的以血肉为食的鱼类,血豚。而血豚也是楚王城的执行俎刑的“刽子手”,落入王城护河,只有死路一条。 绯衣女子又随手扔出一块,刚才的一幕再次上演。她连续扔了五六块,这才停下手。 雨势开始大了起来,一丝丝悄然织成密密的网,笼罩着整个城野。 天色渐晚,人迹越发的稀少零落,女子似乎没有感觉,只是望着混浊的水面发呆。 香炉里的香还未燃尽就已经被雨水浇灭。 女子站了一会,才轻轻地道:“你们吃够了,就能留她一个全尸了吧?” 没有回应,那几条血豚早已无影无踪,刚才那凶猛抢食的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混浊的河水依旧地缓缓流淌,无声无息,亦无情。 又过了一会儿,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明年再来看你。”说罢对着江水拜了三拜,她弯腰开始收拾脚边的香炉。 “我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你……” 第二章 楔子(二) “我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你……” 身后的声音听来温婉轻柔,并无丝毫恶意,绯衣女子听见却立刻沉下脸抿起了双唇。 只听声音便已知来的是何人,她并没有回头,继续往身边的竹篮里放东西。 说话的声音又近了些,带上了一丝浅浅笑意:“凤连双,怎么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了吗?” 被叫作凤连双的绯衣女子仍是慢腾腾地收拾东西,一言不发。 “大胆刁妇,夫人在跟你说话,你竟然敢如此无礼!”随说话女子同行的一名宫女大声喝斥。 “夫人?”听到这一句,凤连双终于抬起头来。也没看那个满脸愠怒的宫女,她只是微微歪着头放肆地上下打量之前对她说话的宫装贵妇。 这位贵妇看去年龄不过双十,肌肤似雪,明眸皓齿,美艳无比。凤连双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噗的一笑:“原来是你,容泌,你终于嫁了?” 她明知故问! 容泌暗暗咬牙,脸上却不露丝毫愠色。 刚才喝斥凤连双的宫女怒道:“大胆刁妇竟敢直呼夫人姓名!”边说着边上前来想对凤连双掌嘴惩罚。 凤连双眸色微暗。 容泌见了凤连双的眼神,心中一凛,立刻喝止:“宁喜,退下!” 宫女宁喜愣了一下,也不敢多话,连忙退了回去。 凤连双见容泌喝止了宁喜,嘻笑道:“你倒是挺会心疼人。” 说罢,她弯腰提起篮子,边往容泌面前走又边道,“你做了慕容天华的夫人?真是恭喜了。” 两个人相距原就不远,说完这句的时候她已走到容泌身边,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声音轻得如同自语,却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钻进了容泌的耳朵:“我知道,河里的人是谁,你一定也知道……你既然知道她是谁,就该知道她不会轻易死掉……” 她微微笑着,唇角梨涡浅浅,“她一定有后着,你应该记得,我们三个玩游乐棋的时候,她总是这样……” “她一定会回来的,你可要好好地保住你的命,等她回来呢……” “我不杀你,我当然要把你留给她。” 话音未落,她已经走出很远,可是最后那一句的狠戾气息仍在充斥在容泌的耳边,令容泌半天也回不神。 凤连双总是这样,媚得入骨也狠得入骨。 “夫人,要不要调城里的暗卫追上她?”两个宫女中一直没有出声的一个,轻声在容泌耳边道。 “不必了。”容泌恍然回转,轻轻摇了摇头,“这么久她才出现,她既然敢来,那必然是有所恃,她平生最擅追踪,又怎么可能被人追上?以后你们碰到她也要小心,别以为她看着柔弱,她杀人的手段之毒你们大概想也想不出来。”说到这里,容泌似是想到什么,淡定的眼神也有些闪烁。 宁喜从未见过容泌这么认真地说到一个女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怪不得夫人刚才让奴婢退后,原来是怕她突然袭击……” 容泌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她的话,缓缓地转头去看面前的护城河水,目光中隐隐变得阴狠,嘴角一抹冷笑:“我才不怕,不管她是人是鬼,她败给我一次,我就能赢她第二次!” 想不到这个凤连双竟然让被楚王赞为静婉柔淑的华阳夫人动了真怒,宫女宁喜由不得也把这个名字牢牢得记在了心里,却从未想到容泌口中的那个“不管是人是鬼”的人,才是真正的最大的隐密。 第三章 战火重燃 两年后。 楚与吴战事重燃,历经数月战火未熄。 燕大都深宫的一处高楼小阁。 “扑楞楞”一声,一只青色鸟儿从窗口飞出,扇动翅膀,眨眼便飞出了院墙。 窗边的蓝衫少女看着鸟儿飞远,这才缩回身来关上了花窗。 “慕容天华从洄水峡的五忧阵中逃走了。”蓝衫少女展开手中的小笺,看了看,抿唇转头往室内的一角看去。 灯影下,梨花木书架边上,背对着这边,站立着一个身着月华宫装的女子,一束碧青纱束起纤腰盈盈一握,黑发如水般地垂落双肩,身姿娉婷婀娜,窈窕美好。 她似乎准备取书架高处的一本书,微踮了脚尖,伸出的胳膊衣袖半落,露出半截凝脂粉乳般的小臂,姿态说不出的动人妩媚。 听到蓝衫少女的话,她回过头来,脸上的却是一张银白色的面具,掩去了大半面目,面具的边缘露出一点焦黑的皮肤来,可想而知,那张面具下的脸一定丑陋得难以恭维。 只是她的露在外面的双眼,清澈透底,原本是纯粹干净的,在光影下偏偏又流波无限。 “逃走了?”她仿佛并不意外,微微一笑,眸中的清泉立刻仿佛染上压人的光彩,惹人意动神摇。 “令主,赵离和慕容天华两败俱伤,对我们而言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我们要帮慕容天华逃出来?” 蓝衫少女很是不解,又有几分担忧,“您令禽护放出青鸢给慕容天华指路,必定泄露了行踪,这样的话,我们呆在这里岂不是更不安全了?” “是。”宫装女子捧书走到桌边坐下,以手支颌,注视着桌上摇曳的烛火,银白色面具随着烛光跳动,明暗不定,她出了许久神,才道,“还不到时候,我还有很多事……” 还有很多事,在她心里宛如绕成了死结,她不能死心,一定要弄个明白! “慕容天华这一次受了重创,楚吕的联盟又失败了。不过吴王病重,所以赵离也没有乘胜追击,吴楚已经议和,赵离已班师回朝。” 蓝衫少女走近她身边,将密信上内容一一讲完,又道:“赵离这一次险胜,全凭了洄水峡的五忧阵,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一夜之间就布好了石阵!” 五忧阵? 她微微一恍,又仿佛站在洄水峡谷最高的山巅,看着那人在山腰处,意气扬扬地挥手大声喊:“师姐,我布好阵了,你看啊,这叫五乐阵。” “什么五乐阵,你又胡说!”她很是恼火地瞪着他,明明是“五忧阵”! 他纵身几个跃跳落到她旁边稍矮的岩石上,嘻嘻一笑:“我做好了师姐出的题,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五忧,那就是五乐阵啊。” “师姐说,五忧阵是戾气最重的阵法,所谓戾气那即是伤杀病死怨。我这阵里只有喜悦欢乐和,当然是五乐阵。” “阵法不动,自然是没有杀气的……”她想要向他说明,师者,授业布道是天然的职责。 他却象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轻轻跃身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和她并肩而立,转头看她,笑容纯净:“阵法当然不会动……永远也不会,我会一直陪着师姐,永不出泯山之界。” 第四章 文帝之宠 “师姐,等我下次回来,等你缷了鬼谷令主的掌门之位,我就陪师姐来这回水峡住下来,好吗?” 那时,他的眼神如此真诚,竟然…… “令主?”蓝衫少女久不见她说话,轻声唤道。 她恍然回神,轻嘲的一笑,过去的事,该忘记的也许忘记了最好。 “令主,容泌派遣公冶长潜入了凤池山,飞戟他们差点就碰上面了。” 她神情一正,抬眸,眼神戾气四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么?她倒先动手了?” 她食指在桌面上轻敲着,又摇了摇头:“不对,若是要动手,不会只有公冶长这个只识鸟音的人。” 又想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大概,她是为了凤泉去的吧?她就这么怕么?” 蓝衫少女忍不住追问:“令主是说容泌她怕什么?” “花颜易老转瞬逝,君恩意重能几时?” 她眼中似笑非笑,“看起来慕容天华真的对她很重要呢。” “哦,”蓝衫少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她是想让公冶长去取凤泉的水!” 传说凤池山上凤泉的水能令人返老还童,青春永驻,只是凤泉地处扶摇古国庆鼓山脉中,山势深幽狭险,奇植古树密布,凶禽猛兽四伏,能进得去的人极少,进去了能活着出来的更几乎没有,所以凤泉,就象一个美丽的传说一样,可闻而不可触及。 “小蛮,传讯给飞戟,按兵不动,不过,凤泉么,就让公冶长看得到摸不到。” “是”。 看着小蛮转身而去,她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月色如水,又一刹那恍惚…… 小蛮刚才问的什么? 为什么要帮慕容天华?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一切因何而生,又因何而灭? 一朝错,便无法回头,这是用了最亲的人的血和自己的伤换来的觉悟。 所以……袖中的拳头攥得紧了又紧,她低低地对自己道,傅玉珑,你不能一错再错! “娘娘,酉时了。”门外传来顾嬷嬷的声音,她蓦然惊醒。 是了,现在她不是生死不明的傅玉珑,而是困在大燕皇宫冷宫里的晚妃秦晚,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她稳了稳心神,声音平平地道,“准备汤水香熏。” 从两年前开始的这个时辰,文帝萧涉总是突如其来的会出现在凌晚宫,秦晚深为头痛,但是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萧涉这个人看似温和,行事却有些不可捉摸,秦晚深信和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吴王萧绎比起来,萧涉也不会输半分。 一直以来,宫里的妃嫔们对凌晚宫怨气满满,都说秦晚不知道哪里学了邪术,脸毁了又被打入了冷宫,时过境迁竟又似乎成了文帝的爱宠。 秦晚很无奈也很无辜,若是他们知道文帝都是来干什么的,相信并不觉得这样的宠是什么幸事…… 第五章 帝王之行 其实文帝第一次来大概的确动了心思,秦晚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紫色面具,又想起当晚的情形。 那时她竟乱了手脚,被文帝抱在怀里,一直到被推倒在榻上都没有想出办法脱身。 不过,到了紧要关头,皇帝摘了秦晚的面具看到烛光下她的面容大约就倒了胃口,败了兴致,此后就再没有其他行动了。 果然是一张好面皮,秦晚的嘴角笑容浅浅带着丝轻嘲。 顾嬷嬷早早令两个杂役侍婢打开了宫门,不久文帝如以往一样带着两个小太监徐徐走来,秦晚迎上去的时候,这才又发现这一行人多了一位少年。 少年一身浅蓝色骑装干净利落,头发简单用玉箍箍起,眉清目秀,俊雅非常,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热忱而充满活力。 秦晚愣了一愣,连忙施礼:“陛下万岁万万岁。” 文帝笑道:“起来吧。今天和玄儿谈话太晚,正好带了他一起来。你应该也很久没见过他,大约快认不得了吧。” 原来是萧玄,文帝的三子,已故的荣妃所出,少时便被封景王封地俞阳,十二岁后代病重的文帝大儿子被送至会阳国直到现在。俞阳是燕朝富庶之地,未成年便晋王受封可见文帝对他的喜爱之情。大概是近日文帝召他回了都城。 秦晚又再施礼:“见过景王殿下。” 萧玄看着她脸上的面具,表情有些复杂,半晌才轻声道:“不必多礼。娘娘一切安好?” “妾身一切都好,蒙景王殿下挂念。”秦晚滴水不漏中规中矩地回答。 “都准备好了吧?”文帝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陛下请。” 文帝举步先行,几个人轻手轻脚地跟在身后,一路上感觉到萧玄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秦晚故作不知。 几个人进了侧殿后的暖房,顾嬷嬷等人已把浴衣浴物准备好,文帝带着小太监绕过房中用来隔挡的细纱屏风,走到了中间大浴池的边上。 屏风的一边小太监侍候文帝入浴的时候,秦晚在屋角调弄摆好的两个香笼,就听见萧玄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秦晚抬头看他正怔怔看看屏风另一边,又转过头来看她,不由抿唇一笑:“不然殿下以为是怎么样?” “不……我不是……”萧玄表情有些不自然,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脸倒是涨得通红。 秦晚起身,示意萧玄在房中的木桌边坐下。萧玄犹豫地看了一下屏风另一边热气腾腾地浴池。 就听见萧涉道:“玄儿,偏殿等着吧,我跟晚妃说说话。” 萧玄诺了一声,退了出去,出去时看了秦晚一眼,秦晚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觉,竟觉得少年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的留恋。 “晚儿,你觉得玄儿怎么样?”待萧玄出去后,萧涉突然问。 第六章 心意莫测 “晚儿看不出来。”秦晚老实回答。每一次萧涉来总会问些莫明的问题,但是说到皇子,却是第一次。 “朕想立玄儿为太子……” 秦晚微惊了一下,仍未作声,原本这件事与她关系也不大。一直以来,萧涉来这儿泡澡聊天,大部时间她都这样陪坐着,绝不乱开口说话。 帝王心不可测,话多命短,这个定式她这些年也算见识了一些,所以沉默的时候居多,这大概也是两年了萧涉没有突然翻脸处置她的原因。 “朕觉得大臣们应该不会反对吧。”萧涉自言自语,“……朕只担心吴王……” “朕负了他……他一定记恨朕……” “对了,晚儿,朕近来觉得有些乏力,有时候奏折上的字小一些都看不太清了。”萧涉的话题突然转了方向。 “父皇一定很恨朕吧,朕想还是在明阳山北建陵墓,朕有些怕见他……”话题又扯去了先帝那里。 他忽左忽右没头没尾地说了半天话,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不久,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秦晚开门出去,示意小太监进去侍候。然后站在门边等着,萧玄走过来,轻声问:“父皇睡着了?” 秦晚点点头。 “原来只有在这里父皇才能好好的睡一觉。”萧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每天他能象这样好好休息就太好了。” 秦晚没有回答,她可不喜欢萧涉每天来这儿睡一觉,对她而言这太耽误她的时间了。 “那么……”萧玄回头看了看暖阁关闭的房门,“娘娘也安歇吧,我回去了。” 秦晚点头:“是。” 萧涉在凌晚宫宿至第二日清晨离开。 午时内廷监大太监张敬至凌晚宫传中谕云,晚妃在冷宫中反省自检,谨言慎行,朕心甚慰,特复其妃位,一日后迁至明瑶宫,钦此。 叩首谢恩的时候,秦晚心里一阵阵发凉。 萧涉此举是何用意?若是迁往明瑶宫,那么自己在凌晚宫所做的就前功尽弃不说,很有可能身份就直接被揭穿了。 难道萧涉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秦晚?如果这样,他为什么没有揭穿自己,反而常常夜宿凌晚宫,和自己聊天说话…… 想不到萧涉心思这样的深不可测,自己落入他的陷井中竟不自知! 毕竟还是小看了他,秦晚有一丝的懊恼。 立刻逃走,一时也来不及了,而且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未到手,若是离开就很难再有机会,只会功亏一篑。 几经考虑,秦晚决定赌一把,看一看萧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出所料,晚上萧涉又驾临凌晚阁。 这一次萧涉仍在屏风的另一面,却并没有入浴,他屏退众人,只留下了秦晚说话。 隔着屏风,他的面目模糊不清,声音却一字一句都敲在秦晚心头:“朕要你答应朕一个要求。” 第七章 各取所需 秦晚没有回答,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朕把玄儿交给你,你要答应我,若是朕殡天,你要保他性命无虞,保他皇位无忧。” “陛下已经决定立景王为太子,护主能臣干将无数,何须妾身来保?”秦晚冷静地答。 “你只须答应朕就好。”萧涉冷声道。 “皇上正值壮年,如日中天,为何对妾身交待这样的事?”秦晚仍故作惊疑。 “呵呵,”萧涉声音嘶哑,“朕身体如何,晚妃心知肚明……”他停了一停,半晌没再说话。 原来萧涉也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撑不过几年了,不对,近来他身体的中毒症状越发严重,也许,一年也不到了。秦晚在心中感叹,万人之上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血肉之躯,如何抵得过这么多明枪暗箭呢? 她正想着,又仿佛听到皇帝发出一声轻叹。 “朕的确喜欢你这凌晚宫,在这里才是我唯一觉得安静的地方。你究竟是谁有什么关系呢?朕只知道,只有你与这朝上后宫的人没有那些明里暗里的利害关系受授往来,只有你这里清静……朕不用担心……” 看起来萧涉的确知道她不是秦晚,原来他一直没有揭穿自己是因为确定她和朝中宫中任何人都没有关联,才对她格外放心。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他就是个残暴好色的皇帝,没想到他心思这样深沉…… 想想也是,能在和萧绎的博弈中登上这皇位,又怎么可能是草包一个呢? “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秦晚有些无所适从,只是稍作思量,她毅然答道:“傅玉珑。” 现下的情况来看,瞒不住,也不必瞒。 “傅玉珑?姓傅……你和傅洪是什么关系?”萧涉的语气如同在和她聊着家常。 “傅洪是我祖父。” “呵,果然……那你就是傅获的妹妹?”萧涉笑了一声,“名门之后……为什么会躲在朕这大燕的后宫?”问完他又如同自语地道,“算了,你不必说,朕也无需知道。” “不要以为朕不在了你就可以不守信用,你今天喝下的御酒里有大燕龙翼卫密制的毒药,朕会派人监视你,你要好自为之。” 秦晚冷笑道:“陛下,我并没答应你任何事情。” “答应朕你有很多好处,第一,朕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却没有揭穿,以后也不会,你仍是朕的妃子秦晚。第二,朕知道你在找什么东西,朕可以给你另一半的图纸。第三,若是玄儿当上皇帝,自有人给你解毒。” 萧涉这是疯了么,竟然愿意把酉阳陵的图纸交给她?秦晚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朕言出如山,只要你答应,前两条马上就会实现,后一条只要你完成承诺也不会落空,这样的条件,朕不信傅姑娘没有兴趣?” 第八章 达成协议 “为什么?”为什么萧涉会突然做这么怪导的决定。 “呵,人都说朕喜怒无常,视人命为草芥,其实在朕的眼里,自己的命也不过如草芥罢了。”萧涉说得漫不经心,声音渐渐轻如同一抹不可捉的轻云,幽幽道,“朕和萧绎必有一死决,又岂能让他赢得轻而易举。” 片刻,他的声音又冷然如冰:“你若是答应至少能活下来,若是不答应就是死,现在!” 今晚的情况,也没有不答应的余地了,无论如何,萧涉竟然一直保守着她身份的秘密,在这一点上,已经是很大的意外收获。秦晚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但是,陛下明日就需把景王送回俞州。” 按萧涉的说法,看起来燕都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她可不想在保住自己性命的时候,还要分神去保另一个人的命,让景王暂时远离风雨,这样就方便多了。 “你很聪明,不用你说,朕自然会做。傅家满门忠信之士,朕相信傅姑娘一定也会言而有信。” 秦晚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屏风后的萧涉站起身来,慢慢转过屏风,走至秦晚面前,他脸色苍白疲惫,眼神却光亮摄人,细细地打量秦晚的面容,忽地一笑:“朕有时候会想,你那张脸是真是假……能在这宫里隐忍这么些年,朕实在没有理由不看重你……” 他轻咳了一声,又道,“你用了秦晚的身份,但不知可了解,秦晚这个名字在吴王的心中别有意味,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名字?” 他这突然一问让秦晚心头一震,又听见萧涉道:“朕曾听说过一个有趣的说法,人人都有软肋,除了吴国的赵离。” 的确,人都说战无不胜的吴国赵离看似温良无害,最是冷血无情,让人胆寒的是他在战场上只着帛衣从不着甲,却似刀枪不入,几乎从未受过伤。 他唯一的一次身受重伤是在几年前与吕国华阳公子慕容天华的对阵中,却又在绝境中取胜,逼得吕楚两个联盟国家不得不向吴国求和。 所以传言中,祁山赵离没有弱点,不可战胜。 “你要小心赵离。” 次日,秦晚迁至明瑶宫。不过三日,又一道御旨下,晚妃不贤,打入冷宫。 秦晚再一次回到了凌晚宫。 回到凌晚宫,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的地盘,回到这里,她才觉得一切游刃有余。 而宫中的嫔妃们也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这个狐猸终于被惩戒了,这一次怕是再也没法翻身了。 没有人去探究怀疑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萧涉原本就是个喜怒不定的君主,曾经也有过当晚临幸的妃子第二天被处死的事,所以这样反复无常,并不特别。 萧涉至此没有再来过凌晚宫,但在明瑶宫时,他依照约定将一半的酉阳陵的地形图交给了秦晚。 第九章 燕宫之乱 秦晚研究了两天确定这个图应该是真的,心里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一心想要的阳陵地图竟然轻而易举就到了手,忧的是,从此以后自己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深宫里只怕会越陷越深了。 第二天一清早,顾嬷嬷来报说皇太后宫里来传话,皇太后不日要去凌宵山华严寺还愿,令晚妃提前准备每年给太后的五彩七色绣玉香囊,太后要随身带走。 秦晚赶紧着手准备,小蛮见她往香囊里装填花粉的时候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问:“怎么啦,令主?” 秦晚道:“这几日你小心些。” 皇太后提前出发礼佛,让她嗅出莫名的不安讯息。 “对了,前两天皇帝暗中处置了几个御前侍卫。”小蛮附近她耳边悄声道,“我在那条秘道里看到了几个侍卫的尸体。” 秦晚微微一怔,轻吸了一口气,看起来萧涉说的生死之决就在眼前了。 皇太后走后五日,秦晚从梦中被惊醒,她起身走到窗前,一眼望去远处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的暗影在灯光中摇曳,她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还未及多想,顾嬷嬷慌乱失措地冲上楼来:“不好了,娘娘,皇上殡天了!” 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秦晚仍是心里一惊,遽然转身,淡紫色的面具划过一道光亮。 萧涉死了?她想起那晚萧涉苍白疲惫的脸,异样神情的双眸,竟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情。 萧涉早知道自己失败的机率更大,所以才把萧玄交给她,可是,自己又真的能实现承诺吗? 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对顾嬷嬷问道:“真的?何时的事?” “就是刚才的事。”顾嬷嬷的声音已经变调,脸白如纸,“现在宫中乱成了一团,娘娘您快趁乱逃走吧,他们说皇上是中毒身亡的,是后宫里有人作乱,大和宫的太监宫女全被吴王杀了,娘娘,……只怕吴王马上就要过来了。您快逃走吧。” “吴王?逃走?”掩在面具下的脸神情难辨,她望着门外,轻声道,“来不及了。” 她话音刚落,一群披盗戴甲的武士已冲进了冷宫的院落,冲到院中后,又训练有素地分成两排站在两边,武器碰击在地上,发出整齐响亮的“当”的一声。 宫中的几个宫人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秦晚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 俄尔,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紫衫猎猎,杀气腾腾,手中宝剑寒光闪闪,剑尖还淌着鲜血。 没有看瘫倒在边上的宫娥,她镇静自若地翩然下拜行礼:“凌晚宫秦晚拜见吴王殿下。” 吴王萧绎阴沉的脸上稍露惊异,大约是没想到她如此淡定沉着,原本汹汹的气势也被这一拜阻滞了一大半,等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地道:“你是秦晚?” “是。”秦晚垂眸颔首。 话音未落,青锋剑刷地一声指到了面前,寒气浸面。 “秦晚,你欺君罔上,毒害君王,该当死罪!” “秦晚无罪。” 秦晚没有抬头,缓缓地接着说道,“秦晚只是一个不被宠幸的弃妇,两次被贬冷宫,无缘得见圣容,如何能毒害君王?” 第十章 兄弟倪墙 “若是说之前皇帝陛下驾临凌晚宫,不过是皇帝陛下近年来沉迷长生之术,来凌晚宫也是听信了传言以为秦晚能制所谓长生药,秦晚不得已这才开了药方,即便是要强说秦晚此举是蒙蔽天听,那也不过是借此求生罢了。” “身不由己,何罪之有?”她的声音略带凄凉,伏身垂首的姿态却隐隐透出一丝倔强骄傲。 隔了好一会儿,萧绎的声音沉沉传来:“晚儿,你还认得我么?” 秦晚依旧低着头,只是应道:“斗将哥哥,悔思园的梅树可还在否?” 眉间的剑尖微微的颤抖,半晌,萧绎才道:“送晚妃回房,派人守住宫门,以护晚妃娘娘周全。” 夺人的剑气从面前消失了,随着脚步声远去,院子内慢慢恢复了平静。 顾嬷嬷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秦晚面前扶她起身,声音颤得厉害:“娘……娘娘,吓死……吓、吓死奴婢了……” 秦晚沉默不语。顾嬷嬷扶她进了房间,直到在陈设简陋的床上坐下后,她才抬手轻轻挥挥:“顾娘,你先去休息吧,没事了。” 顾嬷嬷犹犹豫豫地站了一会儿,秦晚又挥手示意她退下:“明天会更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顾娘诺了一声,退出去拉上了房门。 幸亏萧涉那晚提醒自己要把秦晚的过往熟识在心,不然,萧绎那一问,当即就露了怯,只怕萧绎立刻就会动手杀了自己。 不由得又想,萧涉果然是老谋深算,竟预料到萧绎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只是,这一场倪墙之祸仍是萧绎最终胜了,萧涉……自己真的要帮他吗?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月光早已隐没,浓重夜色的边际蜿蜒着一抹诡异的深红,象是一片深重的血迹……是太和宫的火光。 晚风送来的空气里隐隐带着血腥的气息。 秦晚转头看着桌上的烛灯,思虑重重。 耳边传来窗棂开启的声音,秦晚猛然回头,就见窗纱上倒映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男人嘶哑的声音传来:“晚妃娘娘,请不要忘了与陛下的约定!我会随时看着娘娘的。” 秦晚冷冷一笑:“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 “春,秋,雾,云……” 秦晚坐在卧榻上,拈棋在手,在牛角盘上做着自己的功课,一边点落,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酉阳西陵据说是古国狐突的皇陵,陵中藏着绝世的隐密。据说西陵地图被分散放在各处,秦晚在燕宫四年也一直在寻找这些碎片,没想到竟轻易从萧涉手上拿到了一半的地图。 听到窗棂轻响,她也没回头,仍是专心地看着棋盘。 从窗口翻入的年轻女子黄衫黄裙,容貌俏丽,正是少女小蛮。 “令主。”小蛮轻轻地唤了一声,见秦晚没应声,便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规规距距地站着,没有再出声打扰。 第十一章 外姓封王 过了一会,秦晚手中已无棋,她盯着牛角盘看了好一会儿,才象是蓦然回过神来,转头对站在身边的人笑笑:“小蛮,你现在是我凌晚宫正儿八经的宫女,为什么每次要从窗口翻进来?” 少女小蛮脸一红,嚅嚅道:“小蛮习惯了……” 秦晚无语。 “……令主,你还好吧?”小蛮担忧地看着她,“那个萧绎把你困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企图,令主,不如你离开这里吧?” 秦晚只是沉吟没有回答。 “这个萧绎不只是名副其实的暴君还是个色胚。”小蛮愤愤地道,“这个不要脸的,文帝后宫的妃子只要他看上的全都纳为己有,听说朝堂上有人非议他就把人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真是个大大的奸恶之人。” 秦晚微微一笑道:“大燕朝是胡地起家,留纳前朝宫妃的事也并不是萧绎一个,据说太祖皇帝也做过这样的事,所以萧绎若是真的登基做了皇帝,这样的做法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萧绎不比萧涉,他心狠手辣,又狡猾多端,刚才我进来就比往日要多费了十二分的力气,萧绎至少安排了五个暗卫在监视您。再加上还有赵离在帮着他,我怕迟早赵离会发现你的身份,那时就真的来不及了。” “赵离?”秦晚以手支颌,望着案上的烛火,紫色面具上光影交互。 她半天没说话,阿蛮猜不透她的心意,不敢再追问。 “赵离倒是真是个大麻烦。”秦晚沉默了半天,猛然回过神来,喃喃地说着,边说边慢慢收拾桌案上的牛角盘,“不过,听说他在朝堂上被封了武王,大概自己的麻烦也一大堆了,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神来对付我吧?” 小蛮不解:“令主,为什么这么说呢?被封王封地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吗?我记得以前令主说过,燕国从来没有外姓王爷,赵离可是第一个啊,可见萧绎是多么看重他了。” 秦晚一边笑一边往绣囊里放棋子道,“你也知道是第一个了,你以为这天下的第一都这么好做么?” “如今帝位空悬,虽说是可能要迎回远在朱铉国的景王萧玄继承帝位,但以眼下的形势来看,萧绎才是最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秦涉托孤的事,秦晚暂时并没有告诉小蛮,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晚把整理好的绣囊封好,顺手摆在手边的竹匣里,又接着道:“赵离是萧绎的义子,除了赵离,萧绎还有两个亲生儿子,年纪和赵离差不多,有一个还年长赵离三岁,可是却未能封王,你说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就算赵离封王名正言顺,理所应当,难免也会招人嫉恨吧?若是萧绎做了皇帝,谁又是未来的东宫呢?” 小蛮一脸恍然有所悟的表情,秦晚看了微微一笑:“而且就眼前来说,这异姓封王的确是天大的喜事,怕是赵府的门槛也被人踏破了,忙也忙死了吧,所以至少这几日,咱们倒不用担心他来找咱们麻烦。倒是另一个人……”秦晚沉吟半晌,道,“的确要有所防备。” 第十二章 凤凰连双 “令主是说慕容天华吗?”小蛮道,“流殇传来消息,代吕王入京纳贡的是慕容天华,人已在途中,不日就会到京。” 慕容天华? 秦晚心中微悸,放在案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握紧成拳。 四年过去了,听见他的名字仍是不能平静如常,秦晚心里一阵挫败。 “令主?”小蛮感觉她有些异常,轻唤道。 “没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应付。容泌有没有与他同行?” “没有,容泌回奇门了。” “你在这里守着,我得出去。”秦晚站起身来,走到衣橱前,捡出一套利落的骑装,换下脸上的面具,背对着小蛮,“知道该怎么做?” “小蛮明白,令主你小心。” 出了宫城,秦晚径直向燕都夜晚最繁华的夜市走去。那里有燕都最出名的花市和闾馆,可以说是燕都最大的销金窟,其中,绡蓝馆是燕都数一数二的闾馆。 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绡蓝馆的小厮极为有职业精神,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秦晚脸上的面具,的确,来这里的都是花钱的主,只是能掏出黄金白银来,谁都是爷,脸是什么样的,那根本无关重要。 馆里的妈妈孙大娘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公子好久不来,可把我这绡蓝馆的姑娘们想死了,入日日都问我公子何时再来呢。” 全是套话,秦晚挑了挑眉,微微勾起唇:“是么?那牡丹呢?她……有没有想着我?” “牡丹?”孙大娘的脸色却因秦晚这似是无意的轻佻一句微微一变,又立刻堆满了笑容,“牡丹啊,她今天不太方便,在里面休息呢。不如我叫入画来陪公子?” 秦晚微微一笑:“大娘难道不知道我一直都只捧牡丹姑娘的场?还是替我传话给牡丹姑娘吧。”她边往里走又边问:“今天楼里有什么好消遣?” “有啊,中堂歌舞,”史大娘小碎步跟着,“公子就在那里设一桌吧?” “也好。” 楼内大厅正中的花台上,芙蓉楼的头牌姑娘烟儿正仰身以一个美妙的月牙似的弧度弯下腰去。挺拔的双,峰在薄薄的春衫上喷薄欲出,洁白颀长的颈线条完美无缺,红艳双唇中衔了玉樽的一角,直至头几乎触至花台边缘,才开始在一片欢呼声中慢慢地倾斜,酒一滴不漏的进了站在台下的一个衣冠楚楚的紫衣男人嘴里。 场中爆发出一片雷动般的喝彩。 然后烟儿舞到台中央,在台中央的华丽玉台上换了酒杯又转到台边,以同样的舞姿把酒喂给了另一个男人。 很明显,绕台一周的位置是上上座,这位烟儿姑娘会挨个儿把酒喂给台边的男人。 如此令人色魂与授的敬酒,可以说每个坐在上座的男人都期待着,而每一个没有机会坐在这里的男人都羡慕着…… 饮了一口酒,秦晚的目光不为人察觉地移向了对面。 对面花楼的楼道里,一个绯衣女子慢慢地走出来,走到栏边,随后站直了身子倚着栏杆往下看,她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堂,落在秦晚脸上的时候,妩媚一笑,那从容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刚才有人对秦晚说了“她身体不方便”的谎。 “牡丹姑娘,牡丹!”一群人在楼下哄叫。 秦晚对她举了举杯,仰头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她是绡蓝馆出名的舞伎“牡丹”,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风影凤连双。 第十三章 又见赵离 凤连双仿佛全没听见下面的喊声,转身扭着腰往楼梯口走去,身姿无比撩人,又引起楼下人群一阵骚动。 双儿……好久不见。 秦晚按捺着心中的波动,看着那风,流婀娜的背影,微湿了双眸。 当知道凤连双在京都的时候,立时就想要去见她,可是后来还是忍住了一时的冲动。 不想把她也拖入自己的复仇计划中,不想让她为了自己陷入险境。 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来找她……眼看着史大娘跟着凤连双上了楼,秦晚突然犹豫不决起来,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一时走神,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身边:“兄台,可以借个座么?” 随意点了个头,那人就在边上坐了下来:“多谢。” 秦晚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妥,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差点让她惊得站起身来。 坐在自己旁边的男子一袭青衫,束发未冠,俊朗丰雅,尤其是那双眸子亮如星辰,仿佛能洞察一切,让人无可遁形,此时他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竟然是赵离! 秦晚一时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然只怕自己的脸上的惊慌表情立刻就落在他眼中,不由得心里又惊又怒,看样子自己今天是流年不利,原不该这么着急的。 “兄台,有什么不妥么?”赵离关切地道。 “呵,没。”秦晚刻意改了嗓音说话,“只是觉得太没趣了。” 他的样子完全不象传说嗜血无情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更象是温良无害的文弱书生,若不是旧识,只怕已经被他的殷殷关切给迷惑了,看不见那隐藏在似是不经意的问询后的试探和陷井。 秦晚想要冷笑,却狠狠地把这样的冲动压了下去。 从一开始看见他就要用劲力气才能控制情绪,秦晚暗暗握掌成拳,借着指甲陷进皮肉的痛觉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看样子,今天不能和凤连双见面了,没想到赵离这么快,一回京都就直接来了绡蓝馆,如果想得没错的话,他这是想从凤连双那里找出自己的讯息来。 虽然对凤连双并非没有信心,但是赵离太过精明狡猾,稍不留神就落了把柄在他手里,还是一切小心为上。 “是吗?”赵离转过头去看着台上,呵呵一笑,“看样子兄台的品味与众不同啊,如此香艳诱人,居然也入不了兄台的眼。” 远远地看见凤连双又出现在栏杆处,向这边打量,秦晚站起身来道:“只是各有所好罢了,在下就不打扰兄台雅性了。” “兄台何必这么急着走,来这里的都是消遣取乐,不喜欢歌舞,大不了换个乐子。你我相见是缘,不如坐下来喝杯酒,时候还早,这样就离席岂不浪费良宵。”赵离笑着招呼楼中小厮,“给爷拿两坛西湖春来。” 秦晚一时进退两难,这种情况下,自己若执意要走难免让人生疑,可是坐下来和此人同桌喝酒,实在太危险了。 只是犹豫了片刻,她最终选择坐了下来,赵离给她倒上一杯酒,举起自己的酒杯,对她道:“兄台真是爽快,在下就喜欢爽快的人。” 第十四章 武王驾到 “多谢。”秦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兄台的脸……”饮了几杯之后,赵离似是问得无意,接着又立刻很抱歉地说,“兄台勿怪在下唐突,我有一位朋友医术过人,我看兄台似是脸部有疾才以面具掩面,若是如此,也许我可帮得上忙。” “多谢兄台。在下脸上生来留有胎记,怕骇着人,所以才以物掩面。”答得也十分得体。 “原来如此。”赵离一脸恍然的样子。 一开始并没想到赵离问得如此直接,还好她及时想好答辞混了过去。 不过这样喝下去,迟早自己会露了怯,还是得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实在想不出太好的法子,她想只能撒个谎,假托自己要去出恭好顺利离席。刚准备说话,转眼却看见凤连双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一时又开始有些紧张,凤连双该不会得了孙大娘的消息过来见自己的吧,若那样,两人说上几句赵离只怕更加要起疑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凤连双,心里竟有些乱了,她偏过脸,装作看台上的歌舞,暗暗着急,事情总是不能顺利,果然当初自己放出青鸢的做法太仓促了。 “哟,大名鼎鼎的战神武王驾临,我绡蓝馆真是蓬荜生辉啊。”凤连双终于走到了面前,却并没先跟她说话,一手往赵离肩上一搭,笑得娇媚动人,“好久不见,赵将军,哦,不,应该是武王殿下。” 凤连双这一声立刻在绡蓝馆掀起了风波,就听见楼上楼下发出了大大小小的声响。 “啊,是赵离么?就是吴国的战神赵离吗?” “咄,现在是咱们燕都的第一外姓王爷,应该叫武王爷了。” “呀,和我想的一样英武不凡。” 瞬间,一群女子欢呼着围了上来,立刻把赵离围在了中心,原本同一桌的秦晚被人墙生生隔开来,秦婉长舒一口气,趁机起身离桌。 “武王大人找小女子有何贵干?能得武王大人捧场,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啊。”凤连双的声音娇媚,话中的那一层揶揄之意,也许只有三个人能听懂。 秦晚勾了勾唇,若无其事地往厅外走去。 她走到厅口的垂花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远远的花红柳绿中,凤连双神情怔忡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对凤连双温柔一笑,心中暗道:“双儿,下次再来看你。” 回到凌晚宫,小蛮正躺在她床上装睡,一见听见声响,连忙坐起身来:“令主,你回来啦?” “嗯。”秦晚一边换衣一边答应,“我遇见赵离了。” “啊?”小蛮惊道,“没有什么事吧?”说罢又沮丧地嘟囊,“我就说青鸢一放出去,他们肯定就猜到令主你还活着,一定会到处找你的下落的,毕竟这世上能做出那样的机关的只有令主你一个人啊。” 秦晚没有答话,把换下的衣物放进橱中,刚收回手来,突然胸口一阵锐痛,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幸好她手撑在了衣橱门上,才稳住了身形。 小蛮慌得跳下床奔到她面前:“令主,你怎么了?” 第十五章 新毒旧伤 “可能是毒发了。”秦晚在小蛮的扶持下来到床边,盘腿坐下,双手合什,闭目运气。 “怎么会,刚刚服了七先生的药,怎么又发作了?”小蛮有些手足无措。 “是新毒,我大意了。”秦晚道。 是萧涉下的毒,原本她以为这种毒对她完全没有影响,所以明知萧涉赐给自己的酒有毒仍是毫不犹豫地喝下。可是忘记了自己原本身上中了奇毒,萧涉给她下的新毒虽对她没有多大毒效,却让克制毒性的药快速的失效了。 “怎么办,七先生之前说要去三四个月,又没人能找到他,这样可怎么办?”小蛮象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床边乱转,都快急哭了。 “别急,你现在传信禽护让他派人尽快找到七先生,让他早些赶回来。”秦涉闭着双眼,沉下心来调理血气,“你安静一些。” 窗棂轻动,一道黑影如轻风般穿入,又轻盈地落在房中。 一身黑衣黑甲,标准的龙翼卫装扮,只是蒙着脸,看不清面目,露出面巾外的双眸明亮有神。 “怎么了?”来人是萧涉安排监视秦晚的人。 “没事。”小蛮没好气的回他,“你最好现在出去,不然对你不客气。” “是毒发了么?我可以提前给一半解药。”那人很淡定,没和小蛮计较。 “不必。”秦晚缓缓闭上双眸,“还撑得住。” 她才不想吃了解药让自己毒发得更快。 “景王那边如何?” “按你的计划,让景王稍安勿燥,不过还是你那封信起了作用,不然景王立刻就要起兵回京。”那人答道。 “起兵?”秦晚嗤的一声,不屑地道,“真是自不量力。” “你大胆,这样轻视景王殿下!”那人终于怒了。 “哼,那是你主子,不是我主子。”秦晚闭着双眸,完全不在意他的激烈反应,“我只是受人之托……说起来,从辈份上论,他还得尊我为姨娘呢。” “你!” “出去。”秦晚没等他说完又道,“管好你自己的事,若是被吴王那边看出了端倪,你自己想死,别拖累我!” 她的态度傲慢无礼,可却令人无可奈何。来人也只能忍住气转身离开。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秦晚道。 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狐疑和警惕,大概对她很不信任。 秦晚冷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现在我已经上了船,情不情愿都是绑在一起了,总要让我知道和我要合作的是谁,以后大家做起事来也方便。” “铁战。”那人瓮声说完,便迅速从窗口跃了出去。 秦晚轻笑了一声:“跑得挺快。铁战……” 她没再多说,静下来缓缓运气调息,过了半个时辰,身上的痛终于止住了。 “令主,你怎么样?”小蛮还没有入睡,一见她起身,连忙走了过来。 “无妨。洗漱一下,休息吧。”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就如小蛮所说,放出青鸢就等于告诉了所有熟识自己的人,自己未死,还活在这世上。不只是赵离,慕容天华,容泌,还有……连双,也许都知道了。 这世上能做出青鸢的,除了傅玉珑不会再有别人…… 第十六章 救人一命 今天和赵离的乍一见,让她吃惊不小。 几年不见,他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变了很多。 不,不只他,应该是所有人都改变了。 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傅玉珑了。 也许,当初自己射中他的那一箭,足够改变所有东西了。 漫无边际地想着,她渐渐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她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什么事?” 她一问出声,外面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 “娘娘,娘娘,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娘娘……”外面的哭声大了起来。 “咱们凌晚宫是个什么地方,冷宫禁地,现在,别说出去走一步连呼口气都要小心翼翼。若不是指着皇太后就喜欢娘娘做的香囊这一件,只怕早都活不成了……你就别为难我们娘娘了。”顾嬷嬷在外面唉声叹气地劝解。 胡嬷嬷哭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我怎么办啊?” 秦晚起身来披上衣服,走到桌边坐下,说道:“进来说吧。” 房门一打开,胡嬷嬷第一个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声道:“娘娘,求你救救我家侄女,求求你救救她。” 见她整个人已经乱了分寸,说话也不清不楚,秦晚看了一眼小蛮,小蛮会意,解释道:“她家的侄女莺儿原吴王如夫人的丫环,现在随着她主子进了明瑶宫也就是现在的瑶华宫。昨天被如夫人绑在宫门外打了一顿……” 萧绎的如夫人?不就是秦烟么?此女是当今左丞也是秦晚的父亲秦谦庶出的四女,生母是秦谦的三夫人,按年纪秦烟比秦晚大了几岁,秦晚应该称她四姐。萧绎正妃过世后,秦烟虽未被抬为正妃却也一手掌管了吴王府中的内务,很有可能萧绎登基便会把她尊为皇后,那她就算是熬出头了。 嫡庶有别,连选秀进宫的机会也没捞着,秦烟大概心里一直不爽快吧,所以一进燕宫就开始可劲儿地折腾…… 秦晚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对萧涉的承诺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 “她现在还被绑在宫门外,一天一夜没吃没唱,再这样下去,孩子她……”胡嬷嬷哭诉道,“我去求秦夫人,她们不让我见,我听说,娘娘和秦夫人原是姐妹,娘娘,娘娘,求你去跟秦夫人说句话,救救我家莺儿。” 顾嬷嬷道:“你们岫玉宫的娘娘不也和秦夫人是姐妹吗?为什么不去求你们丽妃娘娘?” 正是这样,秦晚赞同地看了顾嬷嬷一眼。岫玉宫的丽妃秦玉也是文帝宠妃,与秦晚算是嫡亲的姐妹,秦玉排行第五,秦晚排行第七。 “丽妃娘娘,丽妃娘娘说,说她和秦夫人以往有点龉龃,秦夫人必不会与她人情,晚妃娘娘旧时在府中和秦夫人相交甚好,所以,所以……娘娘,你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子吧。” 果然如此,秦晚在心里阵阵冷笑。 小蛮忿忿地道:“真是奸人!自己不救人,推给咱们娘娘!” 第十七章 非我见死不救 “娘娘……”顾嬷嬷站在胡嬷嬷身后对秦晚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忧虑。 秦晚安慰地对她一笑,启唇缓缓道:“胡嬷嬷,我也不能帮你。” 她话一出口,胡嬷嬷哭声乍然一停,猛然抬头,惊恐地看着她,随即又象浑身力气被抽走一样瘫倒在地上,凄厉地哭喊:“娘娘,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小蛮不忍地转过头来看秦晚:“娘娘,要不……”她觉得若是想救肯定还是有法子的。 她话未说完,顾大娘伸手轻拽了她一把,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多说。 小蛮识趣地闭上了嘴。 秦晚只是看着胡嬷嬷,声音淡然平静:“不是我不肯帮,是我不能帮。宫里有宫里的规距,奴婢犯了事,自然由她的主子管教,旁人原不该多事。” “可是,可是她只是昨日在花园和我多说了几句话啊,是我该死啊,是我连累了孩子……”胡嬷嬷泣不成声。 秦晚示意小蛮把胡嬷嬷扶起来,又徐徐道,“秦夫人和你们娘娘以前在相府里就爱互相比着,不管是衣服首饰连交什么样的朋友都较着劲地来。我看,莺儿这事儿不过是借题发挥,秦夫人怕是想让你们娘娘服个软……若我一个局外的人却去说三道四,岂不是去招惹事非吗,胡嬷嬷,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是,可是,我们娘娘她不肯……” 没等胡嬷嬷说完,秦晚又深深叹气,亮出了最后一张牌:“我说我是局外人,并不是要推托……嬷嬷你难道不知道早在我被打入冷宫时,秦家就已将我从族谱中除名了,秦家的人早已视我为异类?所以,我哪有在秦夫人面前置喙的余地?我被秦家剔出族谱这件事……即使嬷嫲你不知道,丽妃娘娘也是知道的,却不为何她要让你来求我……” 挑拨离间无事生非这种技能,也不只你秦玉一个人会,秦晚在心里冷笑。 听了秦晚的话,小蛮有些回过神来,连忙也对胡嬷嬷说:“对啊,嬷嬷,我家娘娘早就跟秦家没有关系的,秦夫人哪还会与我家娘娘情面?我家娘娘若真的去了,不是自讨没趣吗?更别说我家娘娘还在冷宫里呢,哪敢去插手这种事,那岂不是让我们凌晚宫以后日子更难过吗?” “娘娘,娘娘,求你……” 胡嬷嬷话还没说完,顾嬷嬷对小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架着人往外走,边走顾嬷嬷边道:“你还是不要让我们娘娘难做了,娘娘现在自身都难保,那里还保得了别人?人各有命,唉,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个人把胡嬷嬷拖到了门外,小蛮先转回来,关上了房门,叹了口气;“可怜,这宫里的人命真是不值钱,这些年都不知道死了好几个宫女了,太和宫那一次也是……” “人呢?”秦晚问。 “顾嬷嬷带她去房里说话了,她还不肯走。” “小蛮,你把这个拿去。”秦晚伸出手,摊开手掌,露出两块银锭。 第十八章 传讯救人 “你跟胡嬷嬷说,宫里头是想不出法子来的,法子得在宫外想。我记得胡嬷嬷对顾嬷嬷以前吹嘘说过她的兄弟在吴王手下战功赫赫,还是赵离的先锋,若是这话半真半假,那也必是在吴王或是赵离底下当差的,赵离爱兵如子,天下皆知,爱屋及乌,他必定会想法子会救人。这银子是给她找人传讯出去的酬金。” “原来娘娘你早想好了。可是要让她找谁去传讯?”小蛮又喜又愁。 “现成不就有一个?”秦晚道,“昨晚来的那个铁战啊。” “你不能让胡嬷嬷觉得我们和铁战关系不一般,你只说有一个认得的龙翼卫,以前文皇帝来凌晚宫的时候见过一次,很是爱财如命,只要有钱托他办事肯定稳妥。要这样对胡嬷嬷说,明白了么?” “懂了。”小蛮恍然大悟,“我马上去办。” 等小蛮回来,见她喜滋滋的表情,秦晚笑道:“办好啦?” “好啦,我跟她说啦,娘娘帮她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要谢娘娘就放在心里就好。若是她们丽妃娘娘问起来,就说娘娘不愿帮她。她说了我们也不会承认,到时候只会是她自己吃亏。” “做得好。”秦晚赞许地点头。 “我偷偷领她去找的铁战,”小蛮边说边笑,“你没看见铁战看见那两锭银子的表情……还有哦,我终于看到铁战的样子啦……” “哦?什么样?”秦晚饶有兴趣地问。 “其实……还不错。”小蛮微微红了脸。 秦晚笑而不语。小蛮自己扭捏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脸上又露出忿然之色:“那个秦玉太可恶了,这四年里明里暗里算计您也就罢了,这皇帝都死了还想算计您,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旧的去了新的又来了,更别说秦玉和萧绎原本曲款暗通。我估摸着秦烟也是听到了些风声,所以才借机敲打秦玉。”秦晚道。 “那也不能拿人命糟践啊,这些人高高在上就不把别人的命当人命,总有一天会有报应。”小蛮越说越不平,“若不是胡嬷嬷在外面可以找人帮忙,今天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她们又害一条人命?” “实在不行,你就晚上去把人偷偷救了,送出宫去不就行啦?”秦晚笑道,“不是还可以找铁战帮忙么?” “呵,他来监视我们反倒被令主你差遣了,心里不知道多郁闷呢。”小蛮笑出了声。 当晚,秦晚正要入寝,窗棂微响,她警惕地坐起身来,就听咚咚的两声,有东西落在了桌子上,她仔细去看,原来是两锭银子。 小蛮也披衣服跑来过来,看清了桌上的东西以后,噗的一声又笑了出来。 “把银子收了睡吧。”秦晚含笑道。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扑簌簌的窗纱被扰动的声音,小蛮飞快地跑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道黑影扑地撞进她的怀里。 小蛮赶紧拢住一直抱到桌边,这才小心地把它放在桌上,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儿:“小黑,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啊?”她一边嘟囊一边从鸟儿身上取下一个小巧的竹筒来,顺手抚了抚鸟儿的头:“小黑,辛苦了。” 黑色鸟儿发出两声轻微的咕噜声,似是应和。 小蛮把竹筒拿到秦晚面前,秦晚坐于床上,从竹筒里抽出一张薄纸,迅速地扫了一下纸上的内容,纸上只有六个字:“卯出行暂未定”。 心顿时往下一沉。 瞬间那张纸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秦晚把纸扔在地上,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第十九章 神秘丑妃 纸上的讯息让她心里怒火翻腾,恨不得要把始作俑者抓出来打一顿才好出气,都是不想让她省心的! 坐了好一会,她平了平心中的怒气,咬着牙道:“去把铁战找来。” “是。”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感觉得到她的怒意,那种杀气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小蛮不敢多问,赶紧去找铁战。 “带他去暖阁的浴池。”秦晚起身披上衣服,“我在那里等他。” 小蛮找到铁战的时候,铁战也正准备休息。他现在是龙翼营的首领,就在宫苑的外苑休漏处有一处单独的房间。 几次见面都是铁战来见秦晚,所以当听到小蛮说秦晚找他的时候,他有些意外,但仍是穿上外衣跟小蛮去往凌晚宫。 因为胡嬷嬷的事,他心里有些怪怪的,虽然知道秦晚是为了救人,但是把他说成一个贪财的人,让他难免有些不爽,要知道洁身自好一直以来是他引以为豪的优秀品格…… 居然就这样被毁了人设,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不过她的法子真的很奏效,他差人传讯给了胡氏的弟弟胡刚后,稍稍跟踪了一下讯息,听说胡刚立刻去畿辅营找赵离求请,那么这事儿肯定十有八,九成了。 怪不得皇帝当时交代说,要监视她,帮助她,也要防范她……这个晚妃娘娘真是行径不同一般人。 他还没想完,就发现小蛮领他来的地方并不是秦晚的住处,竟然是以前文帝萧涉常来的那间暖房! 他站在浴池边发愣,想着每次萧涉这里的时候,都是秦晚侍候着洗浴,这位晚妃娘娘把自己找到这里来,难道…… 不敢往下想,脸上微微泛红,怎么可能…… 小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也微红了脸,接着又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也不看看自己那样子……” 铁战心里一梗,我的样子怎么了?好歹也是别人嘴里的英俊少年郎,要说那位晚妃娘娘的脸…… 小蛮走到浴池边,在浴池侧壁的铜制龙头上左拨右拨了几下。 铁战眼睁睁地看着浴池的一边侧板渐渐下陷,露出一个刚好一人过的门洞来,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跟着文帝来这里来了不下数十次,从来没想过浴池里居然有这样的机关。 她居然胆大到把机关设在每日都可能被皇帝接触到的地方。 她究竟是谁?? “进去。”小蛮命令道。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铁战脑子里连拒绝一下的念头都没有,就听话地一步步走下台阶,随即心里开始有些混乱,自己这是怎么啦? 这么多年,即使面对再危险的境地再凶残的敌人,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感觉,这样微妙,象是忐忑又象是好奇甚至似乎还有一点惧怕…… 自己都无法相信,会对一个女人生起这么复杂的感觉,居然会……怕? 后面的洞门关闭,前面亮起幽光,并不宽敞的空间,一眼就看得到尽头。 没走多远,铁战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的女人转过身来,银白色面具在幽光下明暗不定,神秘莫测。 第二十章 景王回京 秦晚并没有关注铁战的表现,只是铁战这一次来没有戴面具让她稍稍有点小意外,看样子这个人对自己的戒心在降低。 她想起小蛮说的“样子还不错”的评语,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似乎的确还是可圈可点,剑眉朗目,身形挺拔,最难得的是他眉宇间有那么一种正气……是个正人君子…… 正气?秦晚不免自嘲地想,你何时看准了人?若是真的看得准,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你居然在宫里挖了秘道?”铁战转头看看秘道延伸的方向,回过头来铁青着脸问她。 面具下眉毛轻挑,秦晚抿唇,不错,还会先声夺人。 “因为我需要。”随口答应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 “我无需告诉你,这是我和你家主子的约定。” 她这样无礼直白的回答让铁战顿时哑了口。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铁战的语气有点忿忿。 秦晚毫不在意,冷笑了一下:“萧玄什么时候动身进京的?” 铁战脸上的神情微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 这个消息他自认为封锁得很严密,就算是朝内的人得到这个消息也不可以这么快,至少也得景王出发了一段时间才可能知道,更别说一个被困在冷宫里的废妃了。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要管,他出发多久了?”秦晚根本不想跟他多啰嗦,边说话边从袖里取出东西来,转身在墙上展开,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句,“我问你,他出发多久了?” 铁战不由地就答:“差不多四天。” “混帐!”秦晚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细细地看着展开在墙上的图。 铁战原本想还嘴,记起那天她反讥自己时的情景,意识到吵架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所以又生生地把话压回了喉咙里。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她看得认真专注,也忍不住走上前去。 走近了,这才看清秦晚展开在墙上的东西似帛非帛,材质应该很轻且薄但又不透明,那上面山水江河绿林山涧城峦乡郭历历清晰,恍然间水流迢迢,林木摇摇,一景一物如同活物一样,竟然是一张巨大的地图。 “四天……”秦晚低声念了一句,然后手指落在了一处,“平虞,已经进了郑国了。”她手松开时,图的一角往下落,铁战不自主的上去帮她摁住,感觉指间清凉柔滑,的确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材质,更稀奇地是那地图一动,那图上的景物一山一水一树一石也象是跟着变幻一样……真是一件异宝。 “终南,落关,沧回,这三处,”秦晚仿佛没注意到铁战的动作,指尖从图上滑过,“是必经之处。” 铁战蓦然醒悟,她在预估萧玄的行程,看着她专注的表情,他不由得想起文帝的话“她不是个普通女人,所以,你要十分注意她。” “几人?” 半天没有听到回复,秦晚不耐烦地转头盯着铁战,“几人?” “应该有百数人。”铁战被她看得心中一凛,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萧玄一行的人数。 第二十一章 未雨绸缪 “我是问你几人几车几马?”秦晚越发不耐烦,真是笨。 “不太清楚……”铁战莫名地心里发虚。 微微失望,她转回头看着图,嘴里低声默念:“朱铉国人不过万,卒不过半,大概随护一乘已至极限,王一人,师傅二人,女眷四人……” “听说朱铉国的公主也随着来了。”铁战忍不住插了一句。 “哈?”秦晚似笑非笑地看了铁战一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真是越乱就越要添乱。 “朱铉国的马来自北域……还来得及……”她在心里微微估计了以下,然后终于做了决定,用手指在图上指点。 “两日后玉江,再四日终南,再三日落关,再五日沧回,”她转头对铁战道,“这几处危险,山高林密,是最容易设伏的地点,玉江我会处理,终南已近吕、吴、燕边界,落关和沧回都在燕国境内,你要调动能调动的人力,迅速赶到这三处,否则后果很难说……” “你担心有人要刺杀景王?” “不是担心,是肯定。”秦晚冷冷地道。 “为什么平虞没问题呢?”看她说得如此肯定,铁战又忍不住问。 “郑国丘陵地带,不容易设伏,而且毕竟是他国,人数太多容易被人发现,人数太少又难以成功,在那里设伏弊多于利。” “那玉江不是在南沂国吗?”同样不是本国,不是应该一样不方便设伏吗? 秦晚看了铁战一眼,有点不太想跟他废话,最终还是道:“南沂物产丰富,位置重要,原本归属大燕,却因供有圣人灵位,不容侵尤,一直独立于各国之外。南沂因为这样的特殊,所以防卫较弱,容易进入,人数多了也不会让人起疑,而如果燕国皇子命丧南沂,你觉得南沂还有理由自保吗?” “原来是这样……一箭双雕……”仔细一想,她说的十分合理,铁战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佩服之意,“有道理。” “玉江不用管?”他看了看地图,又问,毕竟若是象她所说,有人要刺杀景王,那就要做好万全的防范,玉江交给她,真的可以吗? 秦晚淡淡道:“玉江我来处理,如果铁侍卫领觉得两千里不算太远,你也可以派人前去。” 铁战没好意思再接下句,微微低下了头。 秦晚也不再继续揶揄,收起地图,随口又道:“把名单给我。” 铁战莫名地看着她:“什么名单?” 秦晚冷笑道:“当然是当今朝中文帝一派的大臣名单,我倒要看看是谁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硬要让萧玄回到燕都来。” 铁战脸上微红,却一言不发。 “不给?”秦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点点头,无所谓地道,“那行,咱们就此一拍两散,以后各不相关。” “你的毒你就不想解了么?”铁战冲口而出。 秦晚勾起唇:“毒?算什么,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多活一日就赚一日,我还怕什么毒,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们下的毒么?” 第二十一章 龙卫之密 她话语张扬,傲气十足,全不象平日谨言慎行的样子,铁战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晚,他呆怔了很久,才道:“你,究竟是谁?” “不管我是谁,现在我是秦晚。”她不屑地道,“既然大家有所约定,那至少要一点相互的信任,才能成事。如果你们做这样大的决定都瞒着我,还有何约定可言?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连累。” 铁战抿唇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晚突然又道:“文皇帝为何让铁头领来监视我?” “铁头领是文帝的侍卫,为何在萧绎手下也能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 两个问题,问得铁战脸色煞白。 不等铁战回答,她又道:“铁头领可知道这条秘道的旁边还有一条废掉的秘道,里面有五个龙卫的尸体。” 铁战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碰巧而已。”秦晚慢慢走回秘道的墙边,伸手拍拍墙壁,笑道,“正好文帝发现那条废掉的秘道的那天晚上,我也在秘道里,听到了响动。之后就有五名龙卫被杀死在这个秘道里。” “据我推测文帝发现的那个秘道是其他人所开,很有可能关系到萧绎,正因为发现了秘道得知了某些隐秘的事,文帝才动了提前杀死萧绎的心思。” “他怕走漏风声于是杀死了当天跟他一起进入秘道的侍卫。”秦晚边说边仔细观察着着铁战的脸色,心里了然,“听铁头领刚才的回答,和我猜的一样,铁头领也知道这件事,想必那天铁头领也有在现场吧?” “可是文帝棋差一着,还是被萧绎占了先机……”说到这里,秦晚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铁战,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地道,“据我了解铁头领曾救过萧绎一命……如这样的话,我想铁头领和萧绎的交情绝不是一般吧?” 铁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脸色沉沉地看着她。 秦晚微微点头,不错,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萧涉没有看错人。 “想来铁头领在文帝身边也在给萧绎传递信息吧?萧绎应该视你为心腹。所以文帝倒了,你却可以当上侍卫首领。当然,这一切文帝其实了然于心,明知道你和萧绎关系密切,他却放心让你来监视我,从这一点就说明他的确非常信任你。” 铁战紧紧闭着双唇,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实在没法相信这个女人竟如此洞察敏锐,说出来的事如同她亲眼所见一样。 “不过,这样的人,我想,在文帝眼中应该不只你一人……” 那是当然,如此关乎生死的博弈,没有人会把赌注只压在一个人身上。 秦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注视着铁战,语带玩味:“人心难测……铁头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萧绎能占得先机,在文帝准备动手之前先发动了宫乱?” “为什么?文帝要杀萧绎明明是临时起意,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还不惜杀死五个龙卫……” 为什么? “你是说有人走漏了消息?”铁战手捏得更紧,指甲都深深陷进了皮肉里,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声音微微颤抖,“你是想说,走漏消息的人就在进了秘道未死的龙卫里?!” 第二十二章 都消停点 原来铁战也是个聪明人,秦晚欣赏地点头,“我只是推测,但是这是我觉得最合理的推测。” 其实还有一半没有说出来,秦晚想,如果自己把另一半推测说出来,铁战估计根本就没法接受吧。 “谁是萧绎的内应,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铁头领你是否能守口如瓶不把我的事透露给其他人。萧绎这一向一直在试探我,我猜他以为传说中文帝的遗旨在我这里,不管他是何目的,我身在险境,如果作为同盟的你不可信任,那我要你何用?” 就目前萧绎的态度来判断,萧涉当初把监视自己这件事应该是只交待给了铁战一个人,所以萧绎对自己的怀疑没有一丝确实的依据。因为这样的判断她才决定放手和铁战交底,让铁战明白情况的危险与微妙,有所警惕,以免以后陷入更背动的境地。 见铁战脸上明显的愧色,她轻笑了一下,看来敲打得够了。 “今天的事,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知道了。”铁战道,“娘娘,铁战跟你赔不是了。” 秦晚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铁战,“我听说,铁头领家在西沅?不知道家中还有什么人……” “你……”铁战心里一颤,咬牙道,“你想说什么?” “你看,铁头领可以以毒来威胁我,我也可以有法子让铁头领生不如死,”秦晚淡淡地说着,抬手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这世上无懈可击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大家都消停些的好。” 铁战默默注视着她,眼中的神情象是探询又象是想要求证,半晌,他突兀地道:“娘娘不象是那样冷血无情的人……” “不象?”秦晚有些意外,随即嗤的一笑,“哪里不象?” “若是娘娘不念情义,不会帮景王,也不会帮那名宫娥。” “呵呵,那只是我闲得太无聊了罢。”秦晚抿唇想了想,突然抬头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你看……” 幽光下,那张脸上肤色深黑,疤痕满布,看上去十分狰狞,铁战乍一看,心里也是一阵惊悚,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秦晚看见他的反应,恶作剧得逞地放声大笑,“哈哈哈,这张脸会随时提醒我,我根本不需要情义这种蠢东西。” 笑到最后,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凉,她背了转身去,轻声道:“铁头领,要知道,有时候滥施善意,心慈手软,只会害人害己。” 话虽无情,可是此时背光而立的她和刚才在地图前冷静筹谋,决断果敢的人完全象是两个人一样,身影寥落,孑孑楚楚,分外寂寞。 铁战心里生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不自觉地走上前一步,轻声道:“娘娘,你……没事吧?” 秦晚抬手戴上了面具,这才转过身来,,刚才那一瞬间的软弱好象根本不存在一样,冷然道:“铁头领,可不要忘了今晚的话,今天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是,我明白了。” 第二十三章 秦烟下贴 第二日清早,顾嬷嬷送水进来,一边给秦晚递上面巾一边道:“听说昨儿晚些时候,吴王去了玉瑶宫亲自给莺儿解了绑,又找了太医来看,想必应该没事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小蛮不解地道:“吴王救了莺儿,这是好事儿啊,嬷嬷为什么叹气?” “吴王为了一个小丫环摆这么大的阵势,难免让人多想,更别说秦夫人心里本来就扎着有刺,想得只怕比其他人更多了,她这想得一多也不知道之后又有谁会遭殃了。”秦晚背对两人,用湿的面巾在脸上轻沾,一边随口道。 “奴婢想的也正是这个。昨日原本是想让娘娘别管这事儿,这种事情就算做的时候想得再周全,到了难免会偏了样……”顾嬷嬷忧心忡忡地道。 “怎么会这么麻烦?”少经世事的小蛮完全没法理解,在她眼中这根本就是一件简单得不得了的事,怎么可能绕来绕去绕出这么多门道来。 秦晚轻笑了一声,戴上一张银白色面具,转过身来,对顾嬷嬷道:“顾娘,我知道你都是为我想得多。不过,好歹是一条人命,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放任不管,心里难免过不去。这事儿啊,还真得学学小蛮,只管去做,什么都不要想,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湮。” “对啊,对啊,想太多了头都痛了。”小蛮连连点头,说完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回过神来,撅起嘴道,“娘娘,你这是说小蛮有勇无谋,是个莽人么?” 秦晚看了一眼偷笑的顾嬷嬷,抿唇一笑:“我是说啊,狭路相逢,勇者得其道,有时候真的要有勇无谋才好呢。” 主仆们正在说话,门外宫娥来传,说瑶华宫的秦夫人送了贴来。 收了贴,秦晚让小蛮给了传信的小丫头半角银的赏钱,小丫头欢天喜地谢了恩回去了。 秦晚展开贴子看了看,随手放在了一边。 小蛮在边上瞟了一眼:“是秦夫人生辰?” “嗯。”秦晚接过顾嬷嬷递过来的茶水,随口应道。 “三日后是秦夫人的生日,准备个贺礼吧。”她饮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回桌上,想想又道,“就拿之前皇帝赏的玉镯子吧。” “娘娘要去参加秦夫人的生辰宴吗?”顾嬷嬷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问道。 秦晚摇摇头:“还是不了,不管怎么说我仍是前朝之妃,于礼于情上我都不该去,秦烟也不该请我去。” 现在的局面暧昧不明,每一步都要小心,能够少一点交集就尽量少一些,萧玄回朝这件事已经够添乱了…… “对啊,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宴,去了指不定她们又出什么么蛾子。”小蛮在旁边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到时候就推说病了……”秦晚揉了揉额角,真是麻烦,又得自己折腾自己了。 第二十四章 惹怒吴王 三日后,吴王在瑶华宫为庆祝秦夫人生辰大摆了宴席。 秦晚称病未去,虽然躲在房里,却对席上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据小蛮说,这次宴席摆得非常隆重,几乎朝上重臣的夫人都到了,小蛮道:“我看皇后娘娘的寿宴也不及这排场。” 秦晚拿了本册子歪在床上看,听了点点头:“嗯。” 看起来萧绎想借机试探大臣们的态度,若是心怀怨懑又态度强硬的反吴王派,想必是不会让自己的夫人出席的。 “萧涉的妃子里就您一个人没去,秦玉,柳妃,宋妃和其他妃子都去了。”小蛮又道、 “哦?”秦晚抬起头来,稍稍想了一会儿,自语道,“糟了。” “什么糟了?”小蛮大惑不解地问。 “你去,把书柜里头第三层的右数第四本书拿来给我。”秦晚用手指指书柜,“去拿给我。” “哦。”小蛮点点头,转身走到靠西边墙的书柜前,找到位置取出来一本书,一边往回走一边念书名,“《舆前语》。” 她走到床边把书递给秦晚:“娘娘,是这本吗?” 秦晚点头,接过书随手一翻,翻开处,一朵纯白梅花夹在泛黄发黑的书页间,压得扁扁的,已经枯干了。 她看着那标记的一处,徐徐念道:“少子绎,性果决,才华溢,素爱梅,每每题句文思如泉,倚马可待。” “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小蛮还是没弄明白,忍不住又问。 秦晚抬头对她一笑:“有备无患。” 实在没想到竟然所有文帝的妃子都去了瑶华宫,就连出了名守礼节的贤妃宋玉居然也没有推辞。 原本想,即使萧绎留下这些宫妃也并不意味着要纳之为妃。毕竟一他还未真正坐上皇位,这样做虽然前有先例,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二是他也的确没有明目张胆地宠幸任何一个文帝的妃子,他留下这些女人完全可以解释为他要等皇太后回宫后,由皇太后决定处置。 其实所有说他强纳文帝之妃的言词都只是捕风捉影的流言,正因为如此,萧绎目前更不可能做什么特别有违礼制的事。 所以,应邀而去的宫妃们这样的表现等于在表达一种自发的臣服和依附…… 之前她想,若是有人想到这一层,碍于脸面,肯定是不会去的。可是没想到现在的局面竟成了这样,居然只有她一个人未去。 如果是都没去或者只去了一个两个,那没去的人是遵礼守制,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没去,那就成了问题了。 很容易被人想成故意,不管是哪样的故意也好,总之,这不是件好事。 首先要解决的是萧绎,他应该是近在眼前最大的威胁。 “先睡吧。”秦晚把那本《舆前语》放在枕边,转头对小蛮道,“已经很晚了。” 顾嬷嬷送来了汤水,她洗漱完毕,顾嬷嫲帮着她脱了外衣,服侍她睡下,这才收拾了东西出去。 “小蛮,你也歇着吧。” 她话音还未落,外面传来顾嬷嬷惊慌得有些变调的声音:“王爷,王爷殿下,娘娘歇下了。” 第二十五章 以情博胜 她话音还未落,外面传来顾嬷嬷惊慌得有些变调的声音:“王爷,王爷殿下,娘娘歇下了。” 接着似是铜盆落地,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在寂夜中分外清晰刺耳,秦晚一惊,立刻起身,还没等她穿上鞋子,房门被粗鲁地重重推开,门扇砰砰两声撞在墙上,萧绎大步走了进来。 萧绎应该喝了不少酒,进门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秦晚忙乱中背过身去取下面纱罩住自己的脸,这才起身,走了两步,福了福身:“殿下。” 萧绎站在桌边,手挣着桌子,眯着眼看她,嘴里却对旁边的小蛮道:“出去!” 小蛮咬着牙站着不动,萧绎阴森森地道:“听不到本王的话?” 秦晚对小蛮使了个眼色,小蛮只好忍气退了出去。 “为什么托病不去?”萧绎微眯起双眸直盯着她,眸光锐利,似乎要看透她面上的青纱。 秦晚垂眸道:“于情不该,于礼不合。” “呵,”萧绎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力量之大,痛得她倒吸一口气。 “殿下……”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跟我说话的?”萧绎咬着牙,酒气扑面而来。 “你是想为萧涉守节么?呵,呵呵。”他的笑容越发狰狞,“我就不许!” 他手上用力,秦晚身不由己踉踉跄跄被他拖到了床边,几张椅凳被带翻在地,发出重重的响声。 有一刻她想不得己的话,也只能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跟他一搏了。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王爷,有什么事?” 竟然是铁战的声音…… “滚!”萧绎怒喝了一声。 经这一来一去,萧绎的情绪被打乱了,刚才的激烈反应稍微平息下来,但只是稍停了一停,他仍是伸出手去,一把揭下了秦晚的面纱。 听到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秦晚眼中露出了若讥若诮的笑意:“你满意了么?” “这是真的……你的脸……”萧绎惊得还未回过神来。 “若是吴王殿下想要,灭了烛也许会好些。”秦晚自嘲讥讽的话令萧绎脸色苍白,眼中神情纠结不已,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若是我说文皇帝来冷宫只是与我聊天,你会信么?”她说话时紧紧盯着萧绎,观察着萧绎的每一个表情。 “晚儿,我……”萧绎欲言又止。 “斗将哥哥想必是觉得晚儿性子变了吧?”她慢慢走回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挑子把烛光挑得更亮,转头对萧绎道,“那斗将哥哥觉得以晚儿现在这模样,还可能象以前一样吗?斗将哥哥也要和其他人一样来羞辱晚儿么?” 烛光下她脸更显得狰狞可怕,萧绎不忍地闭上了双眸,颓然在床边坐下,低头却蓦然看见了摆在枕边的《舆前语》。 他一把拿起书来,随手翻开,正翻到了《少子录》,那朵梅花立刻跃入了眼帘。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终于似乎完全平静下来,合上书,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秦晚身边,给她把外衣披上,又一声不响地走到了门边。 “晚儿,不管怎么样我会娶你为妃,这是我对你的许诺。” 第二十七章 有情未晚 “若是你一定要为萧涉守孝,居丧百日,还剩一月,我不会让你为难。”他在门边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殿下,皇族不纳寒门之女的规矩,你难道忘了吗?四年前我因被疑妒杀荣妃而被贬冷宫,那时候秦右丞就已向天家表白,将我除去族籍,我已不是秦家女儿,只是个无依无托的孤女而已……”秦晚冷冷地道。 听到她这席话,萧绎回转身注视着她,眼中的神情极为复杂,似怜悯又似留恋,他声音沉沉地道:“明日我会让烟儿在瑶华宫再摆几桌宴席,你还是去吧,只是家宴,毕竟你和烟儿是姐妹,这总说得过去吧?你要名份,我会跟秦相去说,你重回了秦家,就没再没有阻碍了,对吗?” 秦晚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垂首不语。 萧绎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 等萧绎出去后,秦晚长吁一口气,紧张的情绪终于松懈了下来。 今日险中求全,萧绎大约是三分醉七分醒,有很大程度上可能是来试探自己的,不过看样子苦情戏已经奏效,所以还是见好就收。 “娘娘,你没事吧?”小蛮和顾嬷嬷守在门外,见人离去赶紧进了屋来。 小蛮不放心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秦晚,嘴里又问,“您没事吧?” “没事。” “都休息吧,准备一下,明天要去瑶华宫赴宴。” 秦晚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揉额头。 真是太乱了,到底自己是不是要趁早从这宫里抽身呢? 可是答应过萧涉的事该如何处置,还有已经往燕都赶来的萧玄又该怎么办? ……不如就当什么都没答应过,反正那人已作古,难道还真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找自己麻烦么? 铁战?忽略不计…… 想到铁战,她蓦然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铁战在门外及时出声,缓解了紧张的局势……这个人,似乎自己还没有看错他。 “娘娘,其实……”顾嬷嬷把房间里稍稍收拾了一下,走到了秦晚边上,叹了一口气,“若是真的娘娘能得吴王垂青,也许是条出路。毕竟娘娘年华正好,难道真的要老死在这冷宫之中?” 小蛮撇撇嘴道:“哼,那个吴王风,流成性,凶狠暴戾,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否则又怎么会留下整个前朝后宫的女人,说他垂青娘娘,我看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新奇罢了,娘娘才不会上他的当。冷宫有什么不好,清静!” 顾嬷嬷摇了摇头:“唉,你这小孩子,半点不懂这男女间的事,就知道添乱。” “我怎么不懂?” 小蛮大为不满,还要和顾嬷嬷争个高低,秦晚抬手制止道:“好了,都别说了,去休息吧。” 小蛮这才住了嘴,悻悻地对顾嬷嬷做了个鬼脸。 顾嬷嬷忧虑地叹了口气,看看秦晚,终于还是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飞短流长 “娘娘,我刚才真担心……那个吴王的样子就象要吃人一样……这样不行,太危险了。”等顾嬷嬷走后,小蛮忧心忡忡地道,“不行,令主,还是离开这里吧。” 她一着急又忘了秦晚叮嘱她要改称呼的事。 秦晚左手食指在桌上轻叩,思虑良久道:“还是不妥,一个是我们要等人,而且一时半会儿,哪里有适合我们住下的地方呢?再等一段时间看看吧。” “把书收走吧。”她指指萧绎放在桌上的《舆前语》,“放在原处。” “您不看了么?”刚放在枕边还没翻一下就又放回原处,小蛮有点没闹明白。 “嗯,现在不需要了,放回去吧。”本来就是拿来对付萧绎的,事情已了,还拿来作甚? “对了,刚才听前面的内侍说,今晨宫里死了一个宫娥。”小蛮一边把书往书柜里放,一边道,“这宫里越来越混乱了。” “宫娥?哪个宫里头的?” “我打听了一下,说是杂役房的,早前是被贬的齐妃娘娘宫里的。” “齐妃娘娘?”这个齐妃在文帝宫中并不是十分得宠,只称得上是中上之姿色,原是会阳王朱栩的表妹,后来因为文帝的宠妃萧玄的母亲荣妃离奇死去一事受了牵连,被贬为美人,居于飞花阁。 “怎么死的?”秦晚又问道。 “说是掉井里淹死的。” 秦晚凝神细想,蓦然心上又如针扎般痛,她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翻涌的心血,轻轻摆手道:“罢了,明日再说吧。” 第二日,看看时辰差不多了,秦晚让顾嬷嬷帮着自己把头发梳一梳,准备依时去瑶华宫。 还正梳到一半,小蛮气冲冲地进了门,把手里的花篮子往桌上一墩,嘴里嘟囔:“叫你们的嘴都烂掉,舌头都断掉,可恶!” 秦晚见了好笑,问道:“怎么啦,骂人骂得这么狠?” “娘娘,你知道那一帮子女人在说你什么吗?”小蛮咬着牙,一脸气愤,“真可恨。” “哦?说什么?”秦晚关上妆奁,闲闲道。 “说你不去瑶华宫宴,是装模作样,故作清高姿态,其实就是想借机勾,搭上吴王……这是我听到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你呢,这些女人,真想撕烂他们的嘴。” “哦。”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 “娘娘,”小蛮见她反应平淡,很不能理解,“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这帮女人成天闲得无聊,就会嚼舌根子,可恶可恨又可厌!” 秦晚站起身来,拢了拢刚刚梳好的头发,无所谓地道:“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但凡是个女人,哪一个不想找一个知心知肺贴心贴意的人,只是这宫里男人只有那一个,若是可能,哪一个人不想活得好些?” 第三十章 人心皆同 “皇帝驾崩,便没了依傍,虽然是前朝之妃,可也都是花容月貌,青春年少,有谁甘愿就在太妃宫或是寺庙佛堂里寂寞终老一身?难免要想着法子再找个依靠,人同此心,也必用此心去推论别人,所以……随她们爱说什么吧。” “那照娘娘这么说她们都是可怜的,岂不是要由着她们来害人?”小蛮仍是不高兴,第一次跟她辩嘴。 秦晚看她一眼,呵的一笑:“我说了,谁不想活得好些?我也一样,若是她们想活得好些就不让我活着,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不生气,是因为生气无用而已。” “娘娘这么说,我觉得还有些道理,”小蛮气哼哼地道,“哼,欺负我的人我也不让她好过!” “真是个小孩子。”顾嬷嬷在边上摇着头。 见小蛮又要和顾嬷嬷拦嘴,秦晚打断道:“好了,顾嬷嬷和我一起去瑶华宫,小蛮你仍留在这里。” 秦晚到时,瑶华宫的偏殿里只有几位女眷,除了吴王如夫人秦烟,还有秦玉,陪着说话的是秦相秦谦的正夫人秦晚的母亲陶氏以及三夫人秦烟的母亲李氏。 想不到萧绎说做便做,真的想要让她再认祖归宗?秦晚不动声色地上前给几个人打了招呼。 “几位夫人一向可好?” 她礼数周全而态度淡薄,让陶氏尴尬又难过,含着泪看着她的脸,轻声道:“晚儿……不……晚妃娘娘……” 秦晚已被从族谱中除名,可是仍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多年不见,脸又已毁,叫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痛难过。 “还好。”秦晚仍是冷淡得象要拒人千里之外,“多谢夫人关心。” “妹妹,这里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距,一家人轻轻松松地说话就好啦。”秦烟上来打圆场,“昨天我家王爷跟我提起来妹妹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荣妃案被人冤枉没入冷宫,这一回待皇太后回来,定要给妹妹一个正名,把妹妹的名字重新写进咱们秦家的族谱里,所以啊,今天特意请了爹爹和大娘一起来,就是商量这事儿呢。”她边说边把秦晚牵至边上秦玉旁边坐下,笑道,“咱们姐妹也是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说话呢,五妹,你说呢?” 她对秦玉温柔地笑。 看起来大家关系其乐融融,没有半点齟齬和互相算计。秦晚心里冷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真是恭喜妹妹了,吴王殿下爱屋及乌,妹妹也算是……修成正果?”秦玉的话夹枪带棒,秦晚倒不在意,秦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抿紧了唇。 “呵,”秦晚不置可否,轻轻一笑,“晚儿听不明白玉妃娘娘说的话。” 硬梆梆地把话抵了回去,秦玉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直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三十一章 母女相见 秦烟觉得解了气,揶揄道:“五妹一向嘴上不输人,竟也接不上话了。” 秦玉脸色越发难看。 秦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不管是秦玉秦烟,她都没有兴趣陪她们浪费时间。 “晚儿,刚才你四姐跟我和你三娘说了,想必吴王殿下在前面也会跟你爹爹提这事儿,娘一定会让你爹爹答应你认祖归宗……一定要让他答应……四年了……”一直坐在秦晚左手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晚的陶氏突然出声,说着说着泪如雨下,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抱住了秦晚,“我可怜的孩子……” 秦晚一惊,身体僵了一僵,想要挣脱,却被陶氏抱得更紧,号陶大哭:“我的儿啊,我的乖妞儿,我可怜的乖妞儿,作了孽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折磨我的妞儿啊,你拿我的命走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涕泪齐下,从来没有一个人把这么激烈的情感投注在自己的身上,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秦晚呆呆地任她抱着,看着她哭得死去活来,从惊异到震惊,再到伤怀,眼中竟也莫名地泛起了湿意。 陶氏哭着哭着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手一松僵直着仰面朝后倒去,秦晚本能地伸手抱住了老妇人,冲口而出:“娘,娘,你怎么啦?” 女人们慌了手脚,乱成了一团,秦烟大声喊:“快来人,来人……” “出什么事了?” 宫门外一行人恰恰进来,萧绎率走在前面,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娘晕过去了。”秦烟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摆在何处,“突然就晕过去了。” 秦玉倒是镇静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应该只是一时气结,很快就会没事。” 萧绎皱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秦晚用手在陶氏的胸口上下抹动,轻声地唤她:“娘,娘……” 她准备把陶氏扶得稍高一点才好使力,刚抬了一点,突然有人伸手从她手中夺走了陶氏,揽在怀里:“玉娘,玉娘,醒来。” 秦晚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一袭淡青常服,方脸无须,眉目清矍,原来是秦谦。 他仿佛没有看见秦晚,注意力全放在了怀里的妻子身上。 陶氏悠悠醒转,一睁开眼睛就四下里张望,看见秦晚立刻一把拉住手,象是生怕她跑掉一下,然后泪水泫泫地对秦谦道:“相爷……相爷……” 她手里紧紧抓着秦晚的手,只是反复喊着“相爷”两个字,眼中殷殷切切,想说的话尽在不言之中。 秦谦叹了一口气,转头第一次看了秦晚一眼,又回过头对陶氏安慰地道:“我晓得了,你放心……” 陶氏连连点头:“好,好……” 秦晚稳了稳心神,从陶氏手中抽出手来,站起身,陶氏眼巴巴地看着她:“晚儿……” 心里又是一软,她轻轻咬唇,陶氏原本和自己全无关系,可是自己竟就那样为她所动,就象自己真的就是秦晚一样,竟然还喊出了“娘”。从跳下楚国城楼的时候,就曾发誓要从此绝情绝义,难道自己真的做不到吗? 第三十一章 嘉宁郡主 萧绎在旁边道:“秦相,不如让夫人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也好,多谢殿下。” 陶氏在宫娥的搀扶下依依不舍地离去,秦晚尤自站着发呆。 “晚妃娘娘没事吧?” 她转过头去,说话的人注视着她,一脸的关切。 又是他…… 赵离仍是一身儒装,显得温文尔雅,看人的眼神也如以往一样敏锐,隐隐的若有若无的探询。 “没事。”她漠然转身,把他扔在了身后。 “娘娘,已经准备好了。”旁边准备宴席的嬷嬷来报给秦烟。 秦烟点头,随即走到萧绎身边,轻声道,“王爷,不如我们移至偏殿吧,已准备好了。” “好,”萧绎点头,又对秦谦道,“相爷,请。” 的确是安排的一场家宴,人并不多,萧绎带秦烟坐了首座,秦烟坐在他左边,右边是萧绎另一名宠妾,肌白如玉,樱唇瑶鼻,一双眸子顾盼生辉,秦晚记得似乎名叫沈如娇。 左边一排第一位是秦谦,接下来是萧绎的两个儿子,萧沐,萧劲,萧绎的义子身份的赵离,还有一位是萧绎的表侄左近卫侍郎尉迟敬。 右边这边是秦玉,秦晚,李氏,最前面的位置空着,是留给陶氏的。 秦晚坐在秦玉下首,斜斜地面对着赵离。 也许因为是第二次见面,再见赵离,心里安定了很多。 即使赵离有时若有所思地一直打量着自己,秦晚也坦然端坐,没有半点失态。 这几天,她一直担心上一次去绡蓝馆是否引起了赵离的注意,赵离是会将她看作一个偶然遇到的寻芳客,还是对她起了疑心,会进一步调查她的身份。 面具……实在是太明显突出的特征了,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一起……第一次对自己脸上的这件物件感觉到了不便。 可是那人的表情一直淡然沉静,或者情况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他早已忘了那个萍水相逢的带面具的男人…… “离哥哥,你来了?我等你好久啦。” 思绪被一声娇脆的声音打断,随着话音,从殿门外跑进来一个年少女子。 身着碧绿色骑装,头上扎着绿色发带,柳眉杏眼,意气风发,骄扬活力,她手里提了支轻巧弓箭,看也没看旁人,飞快地跑到赵离的座前,“离哥哥,你看,我新做的弓箭,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要教我练习骑射。” 少女的模样娇憨可爱。 秦晚想,这大约就是嘉宁郡主萧清若,萧绎正妃所出,萧绎唯一的女儿,所以很得宠爱,养得性子张扬跋扈,随心所欲。 萧轻瑶说着往赵离身边一坐:“离哥哥,好不好?” 萧绎皱眉道:“瑶儿,坐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的位置就在这里啊,我要和离哥哥坐在一起。”萧轻瑶不依,“以前我都是坐在离哥哥旁边的,为什么他一封了武王,我就不能坐了么?” 第三十二章 家有家规 “那是你还小,你现在已经不小了,”秦烟柔声道,“瑶儿,听话,要不你坐到二娘这边来吧。” “我不,这里位置这么大,又不会碍事。我就坐这里。”说罢她转身拉着赵离的手轻轻摇晃,“离哥哥,我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你了,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就让我坐在这里好不好?” 赵离微微一笑:“郡主,还是听夫人的话吧,若是要说话,明日再说也无妨。” 他话虽还算委婉,表情却不容拒绝,秦晚暗暗想,果然几年不见,他变了很多,若是以往,绝计不会忍心这样拒人千里之外。 “你……”萧轻瑶咬着唇,一脸受伤表情,赌气走到了尉迟敬的桌边,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随即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这孩子,你急什么啊。”秦烟心疼地微嗔。 “真不知道怎么学的的礼仪,还未开席,谁准你先喝了?”萧绎皱起了眉。 “是臣妾失职,”秦烟连忙道,“不过既是家宴,也不必太计较了。” 尉迟敬一脸关切地看着萧轻瑶:“若是瑶妹要坐在我们这边,要不再给瑶妹设一个座?”他转头对萧绎提请。 “我才不要。”萧轻瑶赌气重重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到秦烟身边坐下,坐定后咬着唇不时的眼神往赵离的方向溜去。 赵离目不斜视,专心喝酒,偶尔与身边的萧劲和萧沐说上几句,仿佛对萧轻瑶留恋的目光毫无知觉。 情窦初开偏遇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是无奈。 秦晚看着这场景,突然想,若对面那人还是当年的小石,也许她还可以做个媒人,帮这位姑娘撮合撮合。 这一向来难得有闲瑕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秦晚突然觉得今晚的自己倒挺有闲情逸志,偶尔放松一下,似乎也很不错。 不过,放松也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陪坐在身后的顾嬷嬷轻声提醒她道:“娘娘,娘娘……” 她猛然醒转,按顾嬷嬷地暗示往上首看去,这才发现萧绎笑看着自己:“晚儿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安排? 什么安排? 完全没有听见……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走神了,秦晚一时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几日后皇太后娘娘理佛还愿归来,让她老人家做主,择个良辰吉日,在秦家祠堂祭拜,将晚儿你的名字重录入秦家族谱……”萧绎微笑着转头看了一眼秦谦,又回过头来对她道,“晚儿觉得可好?” 目光从秦谦脸上扫过,秦晚抿起了唇,淡淡地道:“秦晚是带罪之身,当初因嫉忌不贤,狠毒凶残被从家谱里除名,现在这些罪名尤未除去,以何名义再入秦氏家谱呢?晚儿自觉有愧,而秦大人应该也并不认为这样的做法是对的吧?” 秦谦的确是并不愿意再将秦晚纳入家谱,只是碍于萧绎之迫,不得不从,此时自己的心事被她说破,脸上有些挂不住,青白不定。 第三十三 装模作样 萧绎目光一寒,死死地盯着秦晚,秦晚垂眸不与他对视,嘴里又道:“我并不想让秦大人为难,毕竟秦大人为一族之长,若是因为私情就违了祖制,如何让家族的人心服口服呢?” 萧绎的意图对她而言太危险了,他对自己势在必得,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不管怎么样也要想办法,首先要解除掉面前的危机。 “晚儿这些年来历经变难,几番死里逃生,苟延到现在,也算明白了一些事,凡事不可强求,执着伤人伤己。无论如何,多谢吴王殿下怜惜,晚儿饮了此杯,以表谢意。”委婉说完,仰头把酒喝了下去,对萧绎和秦谦各施了一礼,“多谢殿下,秦大人。” 萧绎只道她这番话在说自己空许诺令她伤情错付,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不能回神。 “哼,装得倒是清高……”刺耳的话语蓦然传来,秦晚转眸见萧轻瑶举着个杯子在手中轻轻转动,她眼睛瞅着杯子,满脸不屑地道,“这种人最是让人生厌,偏生到处都是这种人。” 坐在萧绎身边的沈如娇不以为然地轻笑道“郡主这是说谁呢?” “说谁?我说装模作样的人。”这下萧轻瑶找到了出气的口子,转过头盯着沈如娇,“我说整日里扮个柔媚样子,暗地里一肚子生意的人。” “住嘴!”萧绎怒斥了一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说错了么?”萧轻瑶毫不退避,“我哪里说错了?” “你!” 未等萧绎掀案而起,秦晚手中的酒杯落了地,她手捂着额头,低声道:“顾嬷嬷。” 顾嬷嬷识得眼色,连忙上前扶住秦晚:“娘娘,你这是又头痛了么?” “晚儿,你怎么了?” 秦烟刚要询问,萧绎却比她更急切地问出了声,她不由转头看了萧绎一眼,萧绎眼中的焦急之色显露无遗。 他竟连稍许的遮掩也没有……嫉恨之余,满怀伤情。 她知道萧绎与秦玉暗有曲款,现在却发现,似乎秦晚才是她真正的威胁。 “娘娘昨晚受了寒,一早起来就头痛,现在想必又犯了。”顾嬷嬷道。 “啊?”萧绎想也没想便道,“那快些送她回去,召太医来看诊。” “药方是已开好的,奴婢回去熬好就可以给娘娘服用了。” “那好,你赶紧送晚妃娘娘回去,好好照顾,若是有差,拿你试问!” 拜别了殿上诸人,在顾嬷嬷的扶持下出了瑶华殿,等着内侍的软轿抬过来。 转眼见廓门下站了一个穿淡青色衫子的女子,手里拢着一个竹篮,正在跟殿前的内侍说话:“拜托您把这个送进去给武王殿下,殿下近来旧伤复发,不能吃酒,这是晚间的汤药要按时辰吃下去的,劳烦您帮我送进去吧,请让武王殿下立刻服下去,我在这里等着您出来。有劳了。” 第三十四章 黄粱一梦 秦婉挑了挑眉,武王?赵离的人? 怪不得赵离对萧轻瑶半点兴趣也没有,府中有这样的风华绝代的人物,还能有几个人瞧得进眼里呢? “紫萱,好了么?”旁边走过来一个侍卫打扮的英武少年,“我说我来送就好了,你偏要来,这里当风,你本来就弱,要是再病了,爷肯定要骂我了。” “小雷,对不住了,这药是要按时辰吃的,我担心……”那个名叫紫萱女子欲言又止。 “担心我办不好事儿,照顾不好咱们爷,是吧?”小雷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紫萱轻声一笑:“小雷你不要生我气,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两个人边说话边站在殿外等送药进去的内侍出来,秦晚经过二人身边时,紫萱转头看见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又连忙掩住的嘴。 秦晚由顾嬷嬷掺扶着走向停在阶下的软轿,隐隐听见身后的说话。 “她是谁啊?她的脸……” “应该是那个晚妃娘娘,听说一场大火把脸烧伤了,所以……” 她坐在轿中,轻轻勾了勾唇,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呵的一笑。 软轿走出一段路,突然胸口一股热血翻腾得厉害,那股腥甜的味道直翻到嘴里来:“停轿。” 她喊停了轿子,顾嬷嬷赶紧走过来问:“娘娘,你怎么啦?” “前面是哪里?”勉强抬首看看前面,隐隐似是有一座凉亭。 “应该是柳映亭吧。” “我过去歇歇,你们在这里等着。”说罢,强撑着胸口的不适,刻意稳住步伐往凉亭走去。 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她闭目暗暗运气,看起来毒性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他回来…… 应该是今天座上吃了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她突然心里一紧,那口血差点就冲了出来。 是那杯酒,酒里想必有椰花,她一直以来最忌花制成的酒,一喝必醉,有时还可能出疹子,反应极大。 她按捺住过速的心跳,暗自催动气息,想缓解一下不舒服的感觉,可是半点也没用。 只能用老办法,捱过去了。 幸好凉亭四面透风,让身上的燥热减少了很多,也许坐一会儿就可以了。 她闭上眼,倚在凉亭柱子上,静静地等着。 夜风轻拂过面颊,月光洒落下来,落在面上,眉上,眼上,即使闭着眸也感觉得到那月华的皎洁,如同一层浅浅薄雾,又象是一抹软软轻纱,柔和清冷。 有多久没有这么平静地感受这一切了?她突然有点贪恋这种感觉…… 再多一点就好…… 梦里有人款款而来,白衣胜雪,绝代风华。他笑容明妍,眸光缱绻,似是要对她说些什么…… 慕容……大哥? “珑儿,累了吗?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怀抱那么暖,那么安稳。 她知道这是梦,唯有在梦里,他才肯对她这样温情。 耳边有人低低地道:“师姐?” 第三十五章 惊梦乱神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却大吃了一惊。 她人根本不在凉亭里,竟然躺在一张大床上,周围的环境很熟悉,这是凌晚宫的楼阁,她的卧房。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会这样?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蛮心急火燎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娘娘。” 一眼看见秦晚呆坐在床上,悬着的心落了地:“娘娘,你没事,太好了。” 这时候顾嬷嬷也气喘吁吁地赶到,见秦晚好端端地在,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娘娘,你真的回来了,可吓死奴婢了。” “不是你们把我送回来的?”秦晚轻轻地道,不用问,她已经知道答案,当然不是顾嬷嬷送她回来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奴婢几个人等了一会,娘娘突然就不见了,奴婢们可急死了,刚准备四下找,有一名龙鳞卫来说看见娘娘晕倒在亭子里,就直接把娘娘送回来了。奴婢赶紧一路跑回来,只怕娘娘出了事。” “龙麟卫?”秦晚转头看看小蛮。 小蛮局促不安:“奴婢没看见有人进来……” “那可奇怪了,明明那个龙麟卫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啊,不会有错的。他穿着龙麟卫的衣服,虽然没看清楚脸,但衣服肯定没错。”顾嬷嬷又道,“不管怎么样,只要娘娘没事,奴婢就安心了。” “嬷嬷,你真的分得清龙卫的服饰么?龙卫分龙麟卫,龙翼卫,龙枭卫,你真的分得清么?”小蛮根本不信。 “这……”顾嬷嬷立刻有点晕,她的确没想到龙卫居然还有这么多种,迟疑了半晌,又不甘心地道,“反正肯定是龙卫,龙卫是黑衣黑甲,没有错。”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九城巡营畿辅营也是黑衣黑甲呢?”小蛮又问,“你肯定不知道。” 畿辅营?心中猛地一悸,那是赵离所辖的九城护卫营,也是赵离的亲随营。 难道,那一声“师姐”并不是梦,她心里微颤,他终究还是认出了自己? 不,不会,不可能…… 与其说不可能,不如说不愿意,不愿意相信就这样被他识破了身份。 “娘娘,你怎么啦?”小蛮轻声唤她回神。 “我很累,睡吧。” 躺在床上,在黑夜中睁大了双眼,她抬起手,摸到自己的脸,然后慢慢摸到脑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剥刮,那一块皮肤被慢慢剥开来,三指捻住一角,轻轻地掀起,那层黑褐色的面皮被扯下来。 她把那一层软软的皮捏在手里,手平摊在身体两侧,仰望着帐顶,过了很久,才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重新摸上了自己的脸,手指细细地描摩着自己的眉眼,一遍一遍,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的样子了…… 他怎么可能认出来? 不应该,没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第三十六章 争婢互斗 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翻身坐起来,左右四顾,还好,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没有寻来,不管是慕容天华还是赵离。 昨晚的事,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真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龙卫发现了自己,送自己回来的时候凑巧小蛮不在…… “小蛮。”她转头看了看床边的卧榻,小蛮竟然不在。 她心里一悸,自己的警觉也越来越差了,小蛮几时离开的,竟也没觉察到。 “小蛮?”她提高声音唤了一句。 “在,娘娘,在,”小蛮一边答应一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靧面的水和面巾。 “你何时起来的,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秦晚一边起身一边道,“我真是越来越迟钝了。” “娘娘,”小蛮忧心忡忡地道,“说是十天,也不知道七先生真的能不能赶回来,到时候可怎么办?” “他是最守时的人了,这一点不用担心。” “对了,娘娘,”小蛮站在一边等她净面,神秘兮兮地道,“听说昨天瑶华殿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秦晚有些意外,转头看她,那就是她离开后发生的事,可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有人打起来。 “是萧劲和赵离打起来了,然后吴王又把萧劲痛打了一顿。” “哦?”秦晚有点了兴趣,“为什么打起来?” “说是为了赵离府上的一个小丫头……萧劲喝酒过了量,出殿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小丫头,就动手动脚的去调,戏人家,硬要抱着人亲……”小蛮说着就红了脸,“呸,真不要脸。” 小丫头?秦晚一下子想起来那个站在廊下的楚楚人影,那姑娘似乎叫紫萱。 “结果赵离出来和萧劲动起手来,萧劲怎么是赵离的对手,被打得够呛,吴王气得又让人打了萧劲二十鞭子,打完说是半条命都没了。” 秦晚呵的一笑:“活该。” “真是活该,这个萧劲就是个混蛋,现在吴王搬进宫来,他动不动就溜进宫苑里来,妃嫔宫娥见了就不三不四的往上凑,不知道多少小宫女被他欺负了,这次可好,终于惹到煞神了。” “说来赵离也真是不同,换了谁也不会为了个小丫头得罪萧劲啊。看起来,他也有可取之处。”小蛮一气说完,才想起来赵离和自己家令主之间的恩怨,不由偷偷看了一眼秦晚,伸了伸舌头,自己这样夸赞赵离,令主不会生气吧? “呵,他原本就是有可取之处。”秦晚并没有半点生气,“况且……那小丫头我见了,长得倾城倾国,就算整个燕宫大概也找不出比她美的女子,所以,也可能她对赵离而言,不仅仅是个婢女吧。” 小蛮听了恍然点头:“娘娘说的有理。” “难道赵离就没有被罚?” “听说也被罚了半月俸银……”小蛮道,“可是我觉得比起挨鞭子好多啦。” “原本是,宫庭内苑两个王公贵胄这样打架,也是有伤颜面的事。”不过萧绎这处罚也是摆明了有些偏袒赵离了,那萧劲心胸狭窄,想必又在心里给赵离记上了一笔。 第三十七章 诸子还朝 不过这种事儿暂且放在一边,还是要好好策划一下自己的事情,若不是萧玄这事插一杠子进来……她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谋划总是不如变化来得快,原本当初觉得冷宫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事实却并不如人意,竟真的到了只能事到临头见招拆招的地步了。 “萧玄那边情况如何?”按理说,如果途上遇险,那么队伍应该会加快行程,所以自己之前预估的时间很有可能会缩短,这件事她让小蛮提醒过铁战,不知道铁战那边安排得如何。 “按娘娘说的,让萧玄减少了随行人员,所以比娘娘之前预计的快了近四天,铁战说已经安排好了,赶去终南的人一路随护,后面又有人支援,虽然人员略有伤亡,应该一切妥当。” 秦晚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事,“太后是不是十日内还朝?” 小蛮算了算日子:“是。”随后又问道,“娘娘,是萧绎要杀萧玄吗?” “不对,萧绎反而是嫌疑最小的人。”秦晚随口回答,也不让小蛮再问下去,“别管这些了,传讯给流殇,禽护,飞戟他们,过几日我会出宫,等我讯息。”。 “是。”小蛮答应了一声,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兴奋地道,“娘娘,我们这是要开始行动了吗?” “还不到时候,若是没有慕容天华,容泌那边就容易多了,我是要安排别的事情。”秦晚摇摇头,“太后十日内还朝,这几天内除萧玄外,文帝的三子萧成和四子萧纪也会分别返回燕京……” 说到此,她又轻叹一口气:“为了权利帝位,连命都不要,真的值得么?若是没了性命,这一切又有何用?” 小蛮歪头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她的话:“娘娘是说,萧成和萧纪会有性命之虞?” “难说,”秦晚斟酌了一会儿,又道,“不管其他了,到时能保住萧玄就够了。” 保住萧玄,也算是对萧涉有个交待。 自从那晚的家宴后,秦烟就隔三差五地差人到凌晚宫送些东西,也不是贵重之物,多是些时令的水果,或是绸布锦缎,既非贵重的东西,秦晚若是推了,就太不近人情了,所以也只好都收了下来。 不管是水果的种类还是锦绸的颜色都是秦晚喜欢的,按理说秦晚和秦烟少时在府里,两个人并没有好到交心的程度,所以这一些想必是萧绎提点的。 “这个秦烟成天巴巴地来送这送那,不知道有什么企图。”小蛮边吃着水果边道。她在宫里呆得时日渐长,对所有的人和事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在她看来,这个深宫里太混乱太阴暗了,到处充满阴谋,十分险恶。 “吃着人家送的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么?”秦晚笑道:“她应该是为了讨好萧绎,毕竟要做好主妇,总要表现出能容忍的大度量来……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单凭她,也想不出多高明的谋算人的伎俩来。” 第三十八章 宴无好宴 过一日,秦烟又请秦晚去新建的吴王别苑赏花。 秦晚犹豫不决,吴王的别苑在宫外,以她现在身在冷宫的身份,说能去也能去,说不能去也不能去,最终她还是决定成行。 吴王最新的别苑建在燕都外城的南边,紧邻风景怡人的绣山。这一次秦晚带了小蛮同行。 秦烟安排了车马来接,大约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别苑。秦烟早早带了人出来接她,见面就挽了她的手道:“七妹,我们去花园赏梅。” 因为萧绎爱梅,所以别苑种了不少梅花,有一些还未入冬就已经开了。 别苑的花园中,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来秦烟这一次请的人不只秦晚一人。秦晚正在暗忖秦烟此举的用意,秦烟倒不隐瞒,对她道:“原本只是请你和几个要好的姐妹,结果,有位贵客下了贴来拜见,消息一传开这来的人就多了许多,我也不便推……” 秦烟故作神秘大概是想让自己向她追问这位贵客的身份,明知如此,秦晚却没有心思配合她,只是随口“哦”了一声,便不再问。 秦烟颇觉无趣,只能自说自话的道:“这位贵客啊,妹妹想必一定也听说过,他就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近处的喧哗声和笑闹声打断了。 秦晚抬眼看了看,原来是一群年轻姑娘正围着一个手拿弓箭的劲装少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劲装少女俨然正是那天在晚宴上见过的嘉宁郡主萧轻瑶。 只听萧轻瑶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我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呢。”声音里骄傲满满,不可一世。 秦晚对这些事没有兴趣,看了一眼,便转回头笑道:“姐姐说那贵客是谁?” 说话的时候一行人堪堪经过那一群女子身边,被萧轻瑶一眼看见了,一把手抓住了走在秦晚身后的小蛮。 “哈,我给你们看一个更有意思的。”她抓着小蛮,笑着对围在她身边的少女们道。 她招手唤来旁边的侍女,随手从侍女手捧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梨,“你把她带到那边去,把这个放在她头上。”她指挥着一个侍女把小蛮拉到对面的一树白梅下,说话的时候目光从秦晚面上扫过,眼神中带着明显厌恶和恶意。 秦晚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她不动,小蛮自然也不会动,被人推推搡搡地推了过去。 萧轻瑶抿着唇,轻轻掂着手中的弓,挑衅地看了秦晚一眼,把手中梨交给侍女:“去,放在她头上。”然后她转头对一群女子道,“让你们见识见识的我箭法如何。” 有一名女子担心地道:“要是射得偏了,只怕……还是不要了吧。” 萧轻瑶撇了撇嘴,睨了那少女一眼:“范云碧,亏你还是都尉家的女儿,这点阵仗就害怕了?” 第三十九章 自作自受 “我是担心伤了人……”那少女青衫碧裙,模样端正,此时蹙了眉,满眼担忧。秦晚见了暗想,这姑娘心眼倒是不错。 “你看不起我的箭法?”萧轻瑶极为不满,说完又一脸不屑地道,“伤了又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个小宫娥。” 她掂了掂手中的弓,随手从旁边侍女捧着的箭中拿出一支来,抬上弓弦:“看我的。” 秦晚转头看了一眼秦烟,秦烟的表情象是司空见惯,没有半点想阻拦一下的样子,即便那是秦晚的婢女。 呵,吴王府也是越来越嚣张了……那也只能自己出手了。 秦晚走上前时萧轻瑶的弓弦已拉开。 “且慢。”她边说边抬手,挨在萧轻瑶右肘上时,并指如电在她肘上轻点了一下,萧轻瑶惨叫了一声弓箭掉在了地上。 “你……”萧轻瑶抱着手臂,痛得脸都变了形,对她大喊,“你敢伤我?” “郡主,”她声音很是温和,“她是我的人,比不得郡主府上,我凌晚宫来去就那么几个人,若被郡主伤了,便无人可用了,只好请郡主手下留情。” 说罢,她转头对站在对面的小蛮招了招手:“过来吧。” “哎,”小蛮乐呵呵地跑了过来,哼,想跟我家令主斗,你下辈子都不够用。 萧轻瑶抱着手,只觉得整支手臂如同被抽筋剥骨一样,痛得眼泪直流,也没时间再跟秦晚计较,哭着喊秦烟:“二娘,痛死我了。” 秦烟原本站在一旁看好戏,此时见萧轻瑶受伤,心痛地跑了过来,嘴里急着道:“瑶儿你怎么啦?快快,快去叫太医!”说罢又看向秦晚,眼中怒忿交加。 秦晚一脸无辜:“我只是轻轻拦了郡主一下而已……而且好象郡主是左臂痛,我站在郡主右手边,怎么可能碰到她的左臂?” 秦烟挽起萧轻瑶的衣袖来看,萧轻瑶的手肘处没有一丝伤痕也没有瘀青。 匆匆赶来的太医也无可奈何:“看上去郡主并没有大碍……” “胡说!那郡主痛成这样是为什么?” 太医满脸愁容:“卑职也不明白,也许是刚才拉弓时哪里气脉受阻,过一会就好了。” “滚,没用的东西。”萧轻瑶痛得大叫,“滚出去!” “二娘,二娘,”她倒在秦烟怀里边哭边嚎,“我痛啊,好痛,痛死我了。” 秦烟慌了手脚,情急之下想起来,连忙吩咐人:“快去请武王殿下来,也许有法子。” 内侍应声去了,秦烟抱着萧轻瑶一脸愁云惨淡地坐在凉亭内,连把人送回房去都忘记了。 萧轻瑶痛得哭叫了一阵子,哭得没力了歇一会,又嚎叫一阵子,整个园子都是她的惨叫声,原本一场欢乐的聚会闹得乌烟瘴气。 园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所有人的也不好告辞,可是站在这里也不象个事儿,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脱身而去。 第四十章 公子慕容 “吕国华阳公子到了!”有内侍的声音在园外大声响起。 华阳公子?!! 秦晚心里一悸,猛然回过头去。 绿藤缠绕的园门处,缓缓走来一人,墨发高束未冠,身姿如芝兰玉树,一身白衣,风采卓然。他渐行渐近,那曾经熟悉的容颜也渐渐清晰,面如白玉,眉飞入鬓,双眸深黑如潭,清冷深邃,微微轻勾的嘴角却又总是带着若有若无温柔的笑意。 原来秦烟所说的贵客竟是他! 他离得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是急促,听到他走过处一阵阵低声倾慕地惊叹,她涩然想:“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从未长进过。” “郡主有什么不妥么?”慕容天华一眼看见了院中的异样,快走了几步进了凉亭,“是何事?” 秦晚心下一寒,自己用了折梅点穴手,绝不可能骗得过他。 当初他教她这个点穴手法的时候,曾笑道:“折梅手隔脉点穴,稍显阴邪,但却轻灵合用,留着防身正好。” 满树红梅衬着他一袭白衣,如玉容颜,美得如同天外谪仙。 “不清楚,”秦烟泪水涟涟,“就这样就喊痛,却不见伤处,太医来也无用……” 慕容天华走近,抬起萧轻瑶用力捂住的右肘,轻按了一下,眸光微微一沉,随即又微笑着对秦烟道:“无妨,天华有法子。” “真的,请公子救人。” 慕容天华抓住萧轻瑶的手,抬手指轻轻在肘弯处点了三处,萧轻瑶痛叫的声音立刻轻了许多,慕容天华道:“再过一时半刻,就全好了。” “多谢公子,”秦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女人暗算我!”萧轻瑶终于能开口说话,恶狠狠地指着秦晚,“是她暗算我。” 秦晚微微一笑:“郡主,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急着救人,轻轻碰了一下郡主,况且我碰的还是郡主的右手,郡主左手痛跟我何关?” “只是一时用力过猛,岔了气,其实不用医治,过一两个时辰也会渐渐好转的。”慕容天华淡淡地道,凤眸中波光微动。 秦烟千恩万谢请慕容天华入座,萧轻瑶不再鬼哭狼嚎了,很快园中又热闹起来,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小的插曲罢了。 这一回主角成了慕容天华,满怀倾慕之情的少女们不约而同地围过去,想与他亲近。 谁不知道华阳公子才情绝世又精通音律,书画亦是一绝,就算是和他说上一句两句话,也可以成为日后夸耀的资本。 秦晚站在边上看了一会,见秦烟也无睱理会自己,转身往园外走,小蛮连忙跟着:“娘娘,我们回去了?” 若是回去好歹要跟秦烟打声招呼,不然就太容易引人多想了。 “刚来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个小亭,很是雅静,去看看。”她话虽淡定,脚步却匆匆,小蛮紧跑几步才跟上了她。 秋风渐紧,池里的荷花已败,幸而岸边杨柳还看得出几分颜色,也不致太过难看。 终究是时过境迁,花无百日。 她静静站在池边,看着池中的残叶枯梗,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轻嘲。 小蛮站得远远的,不敢近前打扰她。 “晚妃娘娘在看什么?”温柔如水的声音敲破了平静的心湖。 “随便看看而已。”听到这声音,她心跳如鼓,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淡淡地答道。 慕容天华微微一笑:“天华冒昧了,只是乍一看见娘娘,如同看见了故人,所以忍不住就出声打扰娘娘清静了。” “故人?”明知道不该问,却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什么样的故人?” 一直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直不能相信,你会那样对我…… 第四十一章 故人旧意 “她么?”慕容天华望着池面,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温柔如水,谴绻如丝,“大概象晚妃娘娘一样看似清冷,心里却最是善良。她聪明过人,有时却又天真得象个小孩子一样……至纯至真……” 至纯至真?也许就等于愚蠢吧?袖中的手紧握成了拳,努力抑制着声音的颤抖:“听起来公子对那位故人颇为赞赏,那不知公子的那位故人现在哪里?秦晚虽然身在冷宫,孤陋寡闻,也曾听说公子与公子的如夫人感情甚笃,除了如夫人一人再无妾室,情深意厚,羡煞世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公子夫人,能得一世一双人,公子所说的故人,莫不是便是如夫人?” 她自知不应该这样说,也不能这样说,可是却控制不住地说了出来,多年压抑的伤痛委屈悔恨,让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双儿总是说:傅玉珑,你是个傻女人,一见到慕容天华,你就眼瞎心也瞎掉了,不知道为自己想一分一毫,总有一天,你会输得一败涂地。 心痛如斯,双儿,你骂得对,可是我……没有办法…… 湖面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并肩而立,衣袂相接,画面静谧美好,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当年当日…… 倒影中,眼睁睁看着慕容天华转过头来,深邃幽黑的双眸紧紧注视着自己:“并不是。我说的故人,四年前就突然消失了,我一直在找她。” 不敢回头看他,她对着一池秋水勉强扯出个笑容:“既然不见了,又何必找,离离散散不都是人间常事么?” “我欠她一个解释……”慕容天华突然伸出手来连着衣袖拢住了她的手,“珑儿……” 秦晚整个人如遭雷击,本能地要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他的力气却极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放肆!”她低声道,“慕容天华,你放开!” “折梅点穴手,我只教过一个人,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什么折梅点穴手,胡言乱语!”她一边挣脱,一边转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小蛮,小蛮发现了不妥,急步走了过来。 为什么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让自己伤心难过,慌乱无措? 凭什么?! “慕容天华,这里可是燕国的吴王别苑,”她怒气冲冲,说到后面委屈涌上心来,声音发颤,“你不要欺人太甚。” 慕容天华看见她眼中盈盈的泪光,愣了一愣,心里一阵痛惜,终于松了手。 “慕容兄,原来在这里?好久不见了。”略带肆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两个人间紧张到极点的气氛。 闻声识人,一直以来都没有象现在这样,觉得赵离的出现是一件好事情。 秦晚并未回头甩手匆匆而去,没有转眼看一眼来人。 赵离眼看着秦晚离去,眼中意味不明的神情一闪即逝,转眼又笑着对慕容天华道:“慕容兄,洄水峡一别,多日未见,一切可好?” 第四十二章 善意提醒 赵离眼看着秦晚离去,眼中意味不明的神情一闪即逝,转眼又笑着对慕容天华道:“慕容兄,洄水峡一别,多日未见,一切可好?” 慕容天华神情如常,淡定从容:“蒙武王殿下挂念,听说前几日武王殿下旧伤又发作了,无妨吧?” 洄水峡,慕容天华被赵离打得一败涂地,几乎就要丢了性命,若不是青鸢出现,慕容天华的命也可能不保了。 而慕容天华所说的赵离的旧伤,也是当年慕容天华所赐,那一箭也几乎要了赵离的性命。 所以一场唇枪舌剑,两个人算打了个平手。 “哈哈,”赵离大笑道,“还好,已经没事了。” “我是来请慕容兄到花厅看戏的。慕容兄,请吧。” 两人并肩而行,赵离似是无意地道:“慕容兄与晚妃娘娘竟然聊得如此近,若不是知道慕容兄与晚妃娘娘这应该是头次见面,还真的以为你们两人是旧识呢。” 慕容天华淡淡地道:“只是在湖边恰好碰见了晚妃娘娘,聊了两句。” “哦,”赵离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前几日吴王安排晚妃娘娘与秦相见面,据说是想让晚妃娘娘认祖归宗,想来待太后娘娘回来,这件事办妥,吴王是想要纳晚妃娘娘为妃了。” 慕容天华脚步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又听见赵离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一下慕容兄,虽然现在晚妃娘娘是前朝之妃,可也不是随便能接近的,还是小心点的好。” 明知道这人在耍弄心机,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珑儿下嫁给萧绎,慕容天华微眯了双眸,必要想个法子,破了这个局。 另一边,小蛮匆匆地追赶着秦晚的脚步,边追边小声道:“娘娘,怎么啦?怎么啦?慕容天华他做什么了?” 秦晚蓦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小蛮差一点就撞上了,堪堪停住。 秦晚站在原地,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重可闻,小蛮有些被吓到了,从未见过令主这样的情绪不定,她不敢问只是心惊胆颤地陪在一边。 她知道一点点慕容天华和令主的关系,小时也曾见过慕容天华,也知道因为慕容天华,令主遭遇了很大的变故,可是却也没想到,仅仅是见一面,令主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慕容天华到底是何方神圣,几句话就让令主反常至此? 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化解眼前的情境,她站在秦晚身后,咬着牙,慕容天华,太可恶了! 正在忿恨咒骂时,脸上突然被水打湿的感觉,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抬头看了一眼,下雨了。 “小蛮,走吧,回前厅去。”未等她说话,秦晚开口道。 听到这清冷平静的声音,小蛮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事。 第四十三章 往日温情 戏台搭在暖锦阁,阁内周围一圈点着火盆,阁外秋雨潇潇,阁内暖意重重。看台设在二楼,分南北两边。秦晚等女眷的座位安置看台北边,男人们都安排在了南边。 慕容天华和赵离算是沙场上的老对手,也是熟识,倒被安置在了一起,坐在萧绎的右手边。 秦晚双眸盯着戏台,却能感觉到有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留连,是慕容天华,还是赵离? 慕容天华看穿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赵离也应该知道了,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仅仅是在今天看见慕容天华和自己谈话的时候,还是更早些? 那个黑衣的龙麟卫,是不是他? 他隐而不发,究竟有什么企图? 思忖中,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南侧,立刻与慕容天华的视线相触,不假思索地转眸,却见赵离含笑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笑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疑惧,有种莫名的安定。 突然想起有一日,她躲在凌绝峰下的鹤鸣溪边偷偷的哭,他不知何时来了,站在身后,对她说:“师姐,你不要哭了,我帮你去教训慕容天华!” 已经很久了,她以为再也想不起,和他之间还有这样温暖的记忆。 后来,她算计他,也被他算计,细细想来,也许还是他被自己伤的更深。世人只知道慕容天华曾大败赵离,几乎要了赵离的性命,却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她,是她给了他几乎致命的一击。 奇门至宝金鳞甲,刀枪不入,所以赵离在战场上从不着甲,只着帛衣,令对手胆寒,战神之名由此而来。 唯有她知道宝甲的死穴……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明知道可能是陷井,他为什么只身赴约,当时当日,她放出青鸢送信的时候,并没有想他真的会来,还未带一个护卫。 一直不愿去回想,是因为……近在咫尺,看见他捂着胸口的羽箭,血染了帛衣,却面带笑容:“师姐,真的是你啊。” 那是四年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师姐,真的是你…… 酉时从吴王别苑离开,萧绎吩咐赵离护送秦晚回宫:“既然来了,正好护着晚妃娘娘回去,路上要小心。” 一路上,在车内秦晚闭目不语,小蛮忧心地看着她,却不敢多问。 及至燕宫外苑,马车停下,秦晚下车来,头顶上有人给她撑开了伞,她抬头看时,那寒星般的双眸里笑意暖暖:“娘娘,雨下得大了,小心些。” 她执着伞站在宫门看着他一骑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迷濛雨雾中,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他那么坦然,仿佛当初的致命之伤完全不存在一样,他真的不在意么?负与不负,或者真的只是自己的执念么? “娘娘,”铁战出现在了宫门前,“内苑已禁行,末将特在此等候娘娘回宫。” 第四十四章 且作赌局 “娘娘,”铁战出现在了宫门前,“内苑已禁行,末将特在此等候娘娘回宫。” “嗯,”她淡然道,“走吧。” 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铁战忍不住低声问小蛮:“你有没有觉得晚妃娘娘今天有点奇怪?” 小蛮横了他一眼:“我觉得你象个女人一样,多嘴又多舌。” 铁战气结,憋得脸都红了。秦晚在前面听得有趣,噗呲一笑,结在心里的郁闷,瞬间似乎消失不见了。 “留阳王萧成和汝南王萧纪已经快到皇城了吧?”快到凌晚宫门,她随口问道。 “快了,据说留阳王在庆阳遇刺差点就……”铁战声音低低地,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想不到吴王如此心狠手辣。” 她好笑地转身看着铁战:“你觉得是萧绎干的?为什么?” 铁战颇为不解:“难道不是?” “萧绎,萧成,萧纪,萧玄,你觉得目前的形势哪一个更有机会登上皇位?” “当然是萧绎,他手握强兵,这几个月又已经明里暗里消灭了一批反他的人,只怕朝堂上一半都是他的天下了。”铁战对现状也很明暸。 “所以,你觉得刺杀萧成这种事,对他利大还是弊大呢?” 铁战皱着眉想了想,猛然醒悟:“弊大于利。” “没错,不管萧绎当初的想法如何,他没有屠宫上位现已成事实,那么现在萧绎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登基的事能尽量顺利成章,掩盖他逼宫弑兄的事实。” “这种时候,在燕国境内刺杀皇子,任谁第一个想的就是此事必是萧绎所为,他若是这样做等于自毁。” “即便是他是真的一定要这样做,那就不应该只是萧成被刺,更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将萧成萧纪萧玄一举消灭,单单刺杀萧成,岂不是给萧纪和萧玄警示?二人如果就此离去,等于留下了后患。” “所以这件事萧绎的嫌疑最小,”铁战喃喃地道,“那么……” “萧纪,是嫌疑最大的人。”秦晚断然道,“萧纪回燕都的路与萧成接近,他最容易办到这件事,既可以嫁祸萧绎,又可以干掉一个竞争对手,对他而言是件天大利好的事。” 铁战恍然:“正是。” “当然,也可能是朝里反对萧绎的人动的手,目的就是嫁祸萧绎,搅乱目前的局势。” “我曾让你劝说景王回属地,他为什么执意要回燕都?”想起来就头痛,“按理他不会笨到看不清局势吧?他真的以为太后回朝以后,他就有机会么?” “以太后以往对景王的态度,她应该会支持景王,娘娘不认为是一个好机会吗?”铁战问道。 秦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心里想,罢了,就此认命吧。 突然又想起吴王别苑发生的一切,她在宫门的檐下站了许久,久到小蛮都忍不住要出声唤她的时候,她突然呵的一笑,低声道:“就当是一场赌局吧,看看谁输谁赢!” 第四十五章 宫人之死 太后还朝的时间临近,宫里又出了人命,这一次是凌晚宫里的一名老宫人,直接在屋里悬梁自尽了。 凌晚宫统共就四个人,小蛮,顾嬷嬷,一个秦烟送过来的小宫女,还有一个就是这位姓何的老宫人。 被吴王指派来查理此事的是在朝中兼着刑狱督察一职的赵离。 自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已被他识穿后,秦晚反而坦然起来,站在一边看赵离背着手在屋里转悠。 “自尽?为什么?”赵离在平放在地上的尸首边转了一圈,嘴里喃喃地道。 旁边的侍卫接话:“王爷,看颈上的伤痕,应该不是自杀,是被人先勒死,然后再吊上房梁的。” “哦?”赵离蹲身下去仔细看了看死者的颈部,摇头道,“再仔细看看,颈上没有抓痕,应该是先自杀,再被人弄出来的被勒死的痕迹。” 旁边的仵作也道:“王爷看得仔细,的确应该是先自杀后被勒的。” “为什么要弄这个玄虚?”赵离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秦晚轻声咳了一下,赵离转头看她,又顺着她的眼神往门外望去,见一群人中,有一个人匆匆地如同逃走般往宫门处走去。 赵离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个侍卫会意,立刻追了出去。 秦晚认得这年轻侍卫,就是那晚候在明瑶宫外的叫小雷的少年。 赵离走到秦晚面前,微笑着道:“娘娘,昨晚雨大,您没有着凉吧?” “多谢武王殿下关心,一切都好。” “娘娘真是目光敏锐。”他在赞她刚才发现了那人的不妥。 “还是武王殿下深谋远虑。”他敞着门检查尸首,任人围观,不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有不一样的反应吗? “呵,”赵离也不客气,“能得娘娘称赞,我实在开心得很。娘娘能赏杯茶喝么?” 以往在鬼谷里,他也总是这样,若她赞他一句,他便要这要那,脸皮厚得可以。 她取了新做的菊花茶,分茶煮茶的时候,赵离静静坐着看着,一声也不出。 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一道暖暖的光线落在两个人中间,光线里升腾的水汽袅袅,她有那么一刻的错觉,仍是在思昧室里,仍是这样相对而坐,那时的两人亲密无间,手足情笃。 她分好一杯茶给他,他接了过去,饮了一口,忽的一笑:“师姐,很久没喝到你煮的茶了。” 他倒是不装了,秦晚勾了勾唇:“我以为你会一直称我娘娘。” “现在没有旁人,叫一声也无妨。”赵离脸也没红一下,笑得有点痞气,“我也以为师姐你不会睬我。” “何嬷嬷的事,你想到了什么?”秦晚岔开了话题。 “和前阵子淹死的那个宫娥,应该有些联系。” 秦晚点头:“那个宫娥死得不明不白,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师姐想到了什么?” 秦晚抿着唇,没有说话。 “如果是让师姐这么难以出口的话,那应该没几件了,怕是和荣妃案有关吧?” 他真的是绝顶的聪明,又极擅揣摩人心,秦晚没有否认。 第四十六章 郊外遇袭 他真的是绝顶的聪明,又极擅揣摩人心,秦晚没有否认。 室内静了一会儿,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摇动,光线明暗交替,打在她的脸上,面具反射的光落在了赵离执杯的手背上。 “师姐,你的脸……”他突然发问。 秦晚歪头看了看他:“你想看?” 他淡然地道:“我已经看过了。” 已经看过了?那个龙麟卫果然是他…… “有几种花酿的酒,师姐你一喝就会出疹子,那酒是我送去给秦夫人的。”他说得平平常常,脸色变也未变,一点也不象算计了人的样子。 秦晚自嘲地呵了一声,他早就猜到了,而且早就算计好了,让她喝下了棷花酿的酒,来验证她的身份。 当晚坐在他的对面,她还为自己面对他时的淡定从容感觉良好,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结果…… 果然,他心里的山丘沟壑,怕是自己永远也猜不透看不清的。 “多谢武王殿下手下留情,”秦晚把手里的茶杯对赵离举了举,“我差点要了殿下的命,殿下却并未揭穿我的身份,多谢!” “师姐……” 赵离话还未及出口,被秦晚打断:“王爷,已经一个时辰了,若再不接着勘验,天色就晚了。” 她摆明了送客的态度,赵离默默起身,一声不响地出了房门。 小蛮偷偷地溜起来,见秦晚怔怔地看着桌上的茶杯,样子极为寥落。 “娘娘?”小蛮不安地道,“赵离已经知道娘娘的身份却又不挑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 “企图?”半晌,她摇了摇头,“我一时也猜不出来。” 说罢她站起身来道:“收拾一下,晚一些去南门外郊。” “可是赵离的人一直在宫里勘验,我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小蛮皱着眉头,“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从后院出去,行动小心些。还有,你去告诉顾嬷嬷,我有点乏,早早睡下了,不要来打扰。” “好。” 南门外郊。 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已近深秋,近晚便很有些凉意,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秋风吹落了一地树叶,萧索静谧。 外郊离城门不远处的一段的狭窄山道上,萧玄勒住了马,犹疑了一下,秦晚给他的讯息上曾说,让他尽量白天入城,若是算着要过了午时才能进南门,那就直接在宣城的官闾住下,不要赶路。 可是越近燕都,他越是心急,算算未时能到,他还是出发了,结果路上稍一拖延,便过了申时,城门大概快要关闭了,到了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前。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在窄道是行驶艰难的马车,忧虑重重地道:“走快些。”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哨音,夹道的丛林中唰唰不断作响,光线猛然暗了许多,几十个黑衣人如同巨大的黑色蝙蝠从夹道的密林中猛扑出来,瞬间就到了面前,刀剑寒气浸骨。 第四十七章 重围解救 “放箭。”萧玄临危不乱,大喊了一声。 他身后的车马中射出一排驽箭,顿时有几名黑衣人中箭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一路上受了两三次袭击,队伍也早已做好了随时被攻击的准备,所以并没有立刻被黑衣人的攻击打乱。 黑衣人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见同伴死去完全没有退缩,挥刀直冲了上来。 这群人的武功不低,很快就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 后面的一辆车厢里传出女子的尖叫声,萧玄被人缠住脱不了身,只能大喊:“保护公主!” 几名侍卫把车厢围了个水泄不通,和冲到面前的黑衣人对打起来。 原本萧玄的人并不比黑衣人少,但是在狭窄的山路上,人数多寡失去了意义,黑衣人明显比萧玄的侍卫更加善于近战且凶猛,很快几个侍卫已经完全抵挡不住了。 萧玄也被几个人围住,稍不注意,手臂上便挂了彩。 车厢里的女子大声的呼叫:“殿下,救我。” “绮罗!”萧玄心中一急,想要拼命冲开包围前去救人,结果又受了一刀。他也没管自己的伤,挥剑砍伤了一个黑衣人,直向被围的车厢跑去,一道寒光直斩身他的后背。 “殿下小心!”车厢上的女子正掀了帘子往外逃,一眼看见情势危急,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萧玄心里一冷,一瞬间只恨自己没有听秦晚的话,偏要赶路进城,这下子把命都丢在这里了。 但是好歹要保护好绮罗……他豁出了性命人往前扑去,完全不顾直向他身后劈来的刀锋,一剑刺穿了车边上黑衣人的肩骨。 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他盍了眼,这一次必死无疑了……耳边是众人的惊呼声:“殿下!” 身后“叮”的一声铁器相碰,然后断裂的刀尖带着沁骨的寒意斜斜地从他眼前飞了出去,中箭的人扑到在他侧边,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断刀掉落在一边,一支羽箭穿胸而过,当即就断了气。 风声阵阵,弓弦声不断,车厢面前的四个黑衣人胸前中箭倒地,连挣扎也未挣扎一下,便丢了性命。 黑衣人被这一轮凶狠的攻击震慑,不由地往后退缩。 “在树上!”有一名黑衣人叫道。 云破月出。 抬头看去,路边密密的黑色桐竹直冲天空,端头站立着一个蒙面人,手执弓箭,肃然而立,衣袂飞扬。 柔韧的竹梢弯下了一个极低的弧度,仿佛伸进了旁边的一弯如钩新月中,乍一看那一弯银白月轮如同被踩在了那人的脚下,月光将整个人镀上了一圈夺目的光芒,如同神邸。 只是一瞬间,风过处竹影遮天,人便不见了踪影。 在这样密集的竹林中,阻挡视线的东西太多,用弓箭很难命中目标,这人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射断铁刀射中五人,中箭者几乎全都当即毙命,下手之狠准,令人不寒而栗。 第四十八章 顺利脱险 黑衣人毕竟是一批不要命的死士,虽然被震慑住也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又一声呼哨,分成两拨,一拨仍进攻萧玄等人,另一拨飞身跃上树梢,攻击蒙面人。 可是他们刚拔起身形,跃在空中时,无数的飞镖暗影打落下来,然后又是一串弓弦声响,又有三个黑衣人中了箭。 “他还有帮手!”余下的几名黑衣人互相对望,心生惧意,饶是他们训练的再有素也被这几下一边倒的攻击骇得几乎忘记该如何组织进攻了。 就在此时,远处阵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声喊:“奉吴王殿下之命,迎景王入城!” 黑衣人更是大乱了阵脚,萧玄趁机喊:“杀。” 侍卫们反守为攻,黑衣人死的死逃得逃,战斗很快结束,只剩下一地的尸首。 迎接的人马也赶到了面前,为首的正是铁战。 铁战下马,似是没看见满地的死人和鲜血,用脚挑开路上的尸首,走到萧玄面前,拱手一拜:“景王殿下,龙翼卫铁战奉吴王之命,迎殿下入城。” 萧玄抬头看了看,树影重重,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殿下,请随臣一起入城吧。” “好,请铁头领给车辆换上马匹,护送我和绮罗公主一起进城。” “不用,我会骑马。”早已从车上走下来的绮罗衣染鲜血却毫不在意,走到萧玄身边,“殿下,你觉不觉得,刚才帮我们的那个人……好象是个女人?” 萧玄转头看她,她眼神中满是倾慕:“大燕的女子果然不一样,我也想象她一样厉害!” 萧玄笑了笑:“绮罗经此凶险还能如此镇静也很不一般。” 绮罗偏头甜甜地对他一笑:“谢谢殿下夸赞。” 入城的路上,萧玄调马与铁战并肩而行,低声道:“刚才那个使箭的蒙面人是谁?” 铁战坦然道:“属下不知道,景王是说哪个蒙面人?” 铁战来得稍晚,大概的确没有看到那个蒙面人,萧玄有些遗憾,稍稍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晚妃娘娘?” 铁战微微一怔,讶然看着他:“晚妃娘娘?殿下在哪里看见晚妃娘娘了?” 萧玄自觉自己的想法也有些不着调,哑然失笑:“没事。” 铁战却在心里想,搞不好这一次又要被那位娘娘训斥了…… 凌晚宫中,小蛮将秦晚的背囊和自己换下的暗器袋一一收进书柜后的暗橱,再把书柜移回原处。 “幸亏我们赶得及。”她一脸万幸的表情,“不然萧玄就完了。” “啊,好久没有好好活动手脚了,真是过瘾。”有种意犹未尽的遗憾,“姓铁的再晚点出现就好了。” 秦晚坐在床边,没有应她。 “娘娘,你还在想什么?还在担心萧玄?”小蛮不解地道,“铁战去了,应该安全了。” “不是……”秦晚道,“你不觉得我们回来的时候,安静得很,赵离不是说要查一夜吗?” 第四十九章 秘道死尸 “对啊,”小蛮回过神来,“咦,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你去暖阁看看。”秦晚神情沉静地看着小蛮。 “啊?”小蛮慌道,“娘娘你是说他们进了秘道?” “机关难不住赵离,除非他不去看……” “那我去看看。”小蛮几步跑到门口,拉开门,飞也似地往暖阁方向跑去。 说到赵离的企图,的确一时猜测不出,若是说以往的互相算计,那是各为其主,并非私人恩怨,现在吴楚已经停战修好,那些事都随之过去了。也许是他看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尚未危及萧绎和吴国的利益,所以对自己手下留情? 秦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或者目前还不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所以他也就按兵不动? 至于秘道……即使赵离进去了,应该也没有什么收获吧? “这方向好象不太对,爷不是说应该是去衣冠冢的吗?这样下去前面是慈安宫了。”通道里走在前面的一名身材魁梧的年青侍卫,一边说话一边用铁镐翻土,通道的高度相对他的身高显得有点低,他勉强低着身子,动作有些吃力。 “山子,你不是说你在地下就跟穿山鼠一样厉害,方向从来不会错吗?”跟在后面的少年侍卫雷问一脸鄙视,“尽会吹牛,还不如用指北盘呢。” 那个叫山子的是赵离手下燕山十三骑的祝通山,一听雷问这样说,脸一下子黑了:“你懂个屁,这秘道又不是我挖的,这不知道谁画的路线图也是错的,还有这地下有磁石,用指北盘找不准方向,得靠自己对地面上的感觉来寻路,你懂吗?不懂一边去。”他边说边拿镐在雷问眼前挥了一下。 赵离在后面抿起了唇,忽的一笑,低低的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行了,别挖了,”他叫住了二人,“我们转回去吧。山子,出去帮我绘张图。”他把祝通山叫到面前,吩咐了几句,祝通山点头道:“好。” 往回走了几步,祝通山把铁镐在墙上杵了杵:“爷,这边好象有一个洞口,是之后被堵上的,旁边的秘道感觉空间很大,和我们现在这个秘道不太一样,要不要挖开看看?” “挖。” 很快洞口被打开,雷问一下捂住了鼻子:“好臭!” “死人?”祝通山望了一眼赵离,率先穿了过去。 通道明显比刚才的秘道要宽大敞亮,甚至一些地方还铺了大的石块。 走不多远,眼前出现了五具尸体,趴伏在地上,已经快腐烂了。“是龙卫!”雷问惊讶出声。 “小声点。”祝通山白了他一眼,“没见过死的龙卫吗?” 赵离蹲下身,检查了几具尸体:“龙鳞卫,背后中刀,一招致命……” 他转头对祝通山道:“去看看这条秘道的出入口。” 祝通山应声而去 第五十章 绝无恶意 赵离站起身来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沉吟不语。 “是什么人干的,竟然可以一下子杀死五个龙麟卫?”雷问蹙眉摇头,“啧啧,死得真惨。” “应该是三个人……”赵离道,“用的武器不同。死者完全没有防备……” “那就是认识的?”雷问如同福至心灵一样,想到了答案。 赵离看他一眼,笑道:“你也变机灵了。” 这时祝通山跑到了面前:“两边都封死了。” “封死了?”赵离微怔,又道,“那通道在地面上对应的位置在哪儿?” “一个出口接近慈安宫的后花园,一个出口应该是在咸宁宫附近。” “慈安宫?咸宁宫?”赵离嘴里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地点,站着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好了,出去吧,把洞口原样堵上。” 三个人走出秘道的时候,雷问率先,刚探出身子,一道劲风唰地扑面而来,人卡在洞口,进退两难,眼看就要中招,幸亏他身体灵活,缩身往前一滚,滚进了宽大的浴池,躲过了这一击。 身形停住时,双手十指微伸,两柄弯月匕首出现在掌上,他翻转手掌,纵身一跃身袭击者扑去,寒光点点,兵器交接发出叮当响声,两个人一时分不出上下。 “住手。”最后走出的赵离低声喝止。 听到他的声音,两个交战中身形瞬时分开来,雷问退回到赵离的身边,小蛮双手倒背收了眉妆刺,一脸怒色站在屋内的细纱屏风一侧,咬了咬唇道:“你们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偷袭我们,你想怎么样?”雷问气呼呼地道。 “是你们乱闯……”雷问刚才动手的时候明显手下留了情,所以小蛮的语气也不好意思太凶。 “什么乱闯,宫苑里挖秘道……”雷问话还没说完说被赵离抬手拦下,赵离笑眯眯地对小蛮道:“我们只是进去看了看,什么也没动,什么也没拿,小蛮姑娘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 “哼。”小蛮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嘿,你这小丫头,半点礼数也没有,没听见我们爷在跟你说话吗?”雷问气得指着小蛮道,“早知道刚才就好好收拾你。” “好啊,再打啊。”小蛮挑衅地看着他。 “好了,小蛮姑娘,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们会守口如瓶。”赵离笑着指指身边的两个人,“我保证,也替他们保证。” “你回去转告晚妃娘娘,关于今天的命案,有一些极重要的线索,时辰已晚,我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我之后会再来跟她讨教。” “小雷,山子,走吧。”赵离带着两个人往外走。 三个人经过小蛮身边的时候,雷问回过头对小蛮撇了撇嘴:“不懂事的黄毛小丫头。” 小蛮咬着牙,狠狠白了他一眼:“滚。” 雷问气结,眼睛一瞪:“嘿,你……” 第五十一章 杀手来处 “小雷!”赵离声音沉沉的,不怒而威,雷问迅速收敛了颜色,老老实实地跟着赵离出门去了。 小蛮对着门耸耸鼻子,哼了一声,这才回身跑到秘道入口,四周检查了一下,钻身进了秘道。 “他们好象沿着您画的路线图往前挖了一段路,然后又没再挖了,秘道里的铲锹尺量都没有拿走,的确什么都没动。”小蛮检查完秘道的情况回来对秦晚一一汇报,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真不知道赵离想干什么。” 也许他原本就不想干什么,这件事于他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情吧?秦晚神情淡定。 “对了,赵离说之后还要来找您,”小蛮认真的道,“您可要当心些。” “嗯,我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相比起慕容天华来,面对赵离,她反而安心一些,毕竟在几年前,他们几乎日日见面,相互知道根底…… 想到此,她轻笑出声,呵,知道根底,所以彼此算计起来也很容易。 说起来,自己哪里知道他的根底,若是一早知道…… “娘娘……”小蛮犹豫了半晌,欲言又止。 “嗯?”秦晚抬眼看她,“什么?” “我,我怕说了惹您不开心。”小蛮嚅嚅道。 “有话就说吧,我不会不开心。”秦晚微笑着看她。 “我觉得吧,”小蛮说着,把身子凑近了些,神情很是严肃,“那个慕容天华比赵离可怕多了……” 秦晚噗嗤一笑:“为什么这样说?” “我……”总不能说就是看你那天见到慕容天华的反应,所以才这样想的吧? “小蛮,不用担心,”秦晚淡淡地道,“我好得很,没事的。” 乍一见面,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准备的那么充分,或者是因为自己对他还有一丝半毫的不能舍弃的念想和期翼? 即使有,也应该彻底清除掉,她暗下了决心。 不再去想与慕容天华有关的事,转而回想刚才一战的每一个细节。 那批黑衣人训练有素,与其说象是哪家王公贵族家豢养的死士,更象是专业的杀手。 到底是谁与这些雇用的杀手在做交易呢? 乱世之中,刺客杀手虽多,但能培养出这种杀手的组织在当今各国除了奇门凌宵阁,七重楼以外,也不作他想了。 是凌宵阁还是七重楼? 她一边沉思一边习惯性地左手食指在桌面上轻叩着,小蛮静静坐在一边等她。 半晌,她终于做了决定,声音低如自语,“得提前警告他才行。” 随即抬起头来对小蛮道:“告诉铁战,让他安排,明天晚上我要跟萧玄见面。” “嗯,我去通知他。” “后天太后就要还朝了,局面会如何,还真是难以推定。”她微微眯了双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传讯给流殇和飞戟,两处并作一处,连夜奔袭彭国,端掉彭国凌宵阁分楼后迅速返回,要干净利落。” “是!”小蛮凛然答应。 第五十二章 退而求进 景王邸内,灯火微明,萧玄早早辞了来拜见的大臣亲友,在后园的书房等着访客到来。 他站站坐坐,要不就在屋里来回走动,看上去似乎有些慌乱。 亲随韩卫见了很不解,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客人让自家主子这样坐立难安。 不久听到叩门声,连叩了三下又两下再急叩了三下,暗号对应,韩卫上前去开了门。 铁战闪身进来,随后站在了门侧,他身后紧跟着进来了两名龙翼卫,黑衣黑甲黑色面具护脸,看不清面目。 韩卫愣了一下,看铁战的表现,对后来的龙翼卫态度恭敬,只是那两名龙卫的身材相较普通的龙卫瘦小单薄,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两名龙翼卫中的一个直直地走到了萧玄的面前,拱手行了一礼:“殿下,别来无恙。” 萧玄先也是一呆,随即回过神来,连忙回了一礼:“娘娘,一向……可好?” 来人竟是个女子!韩卫惊得转头去看铁战,铁战恍若未见,没有给他回应,他只好默默地自己纠结。 秦晚点了点头,也没客气,自行往桌边一坐,语气不满地道:“我曾写过书信给殿下,殿下为何不肯听我的话,一定要回来?” 韩卫有些发懵,这个女人在萧玄面前大模大样,一点应有的礼貌也没有,他皱了皱眉想要上前说话,铁战伸出手拦住了他,对他示意不要管。 对铁战,他一直抱着敬畏,所以虽然不太明白,也只能站在一边。 “我出宫来的时间不能太长,景王请听我把话说完,请景王从现在起谨言慎行,守拙抱愚,不要再意气用事了。”秦晚郑重其事地道,“皇太后临朝并非一件大幸事,前有萧绎父子,后有萧成萧纪,局面纷乱,景王在朝中倚重的人文臣多而武将少,有言无兵,若是想在当前的情形下乱中得利,如同火中取粟……” 听着她的话,萧玄的表情渐渐变得庄重,眸中的神情却愈显复杂,定定地看着她,道:“那娘娘想让萧玄如何做?” “殿下,萧绎现在势头正劲,想要正面为敌,在没有充分的准备之下是完全不可能的。不如避其锋锐,静观其变,任其争斗,或许有利可图。” “你是要我让三哥,四哥他们去和萧绎斗?我自己坐收渔人之利?”萧玄的神情有些忿然,“我做不到!” “殿下,如果说做不到,那么现在就应该遣散众人,不要连累旁人。”秦晚冷笑道,“这样假仁假义惺惺作态只是让人鄙弃!” “你……”萧玄第一回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还是个女人,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大胆。”韩卫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这女人说话如此放肆,简直目无尊卑。 他话音刚落,秦晚的眼神扫过来,如刀似剑,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第五十三章 大局为重 铁战低声道:“韩兄,稍安勿燥。” “你的三哥、四哥与你真的是兄弟一心么?若是你想联手,你们三个就真的能心无旁鹜对付萧绎么?即便是萧绎被你们打败,那么又是谁来坐上皇位?” “即使你不想,你的三哥,四哥也如你一样不想要这皇位么?你身后的那一班朝臣会允你放弃这皇位么?”秦晚冷笑连连。 “殿下要弟友兄恭仁德孝义,就应该呆在俞州和朱铉国不要回到这里来才是上策,既然回来了,一切就都晚了,你不争别人会逼着你争,你不要别人会逼着你要,你以为这些事是你想就可以的么?” “更别说殿下一时兴起,还带来了朱铉国的公主,若是有心之人要拿公主来作局,无论是要挟挑拨,都会使殿下投鼠忌器,缚手缚脚……殿下可知道你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旁人!” 萧玄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神情挫败,半晌才嚅嚅道:“绮罗非要跟着来,我是不得已……” “我别无他意,只是希望景王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再随心所欲,不顾后果了。现在的情势,做事总要瞻前顾后,尽力思虑周全,谋定方动,才能……活命。”说到后来,心里难免唏嘘,自己现在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事到临头还不是一样没了分寸,不过,自己做不做得到是另一档子事,对萧玄还是要连哄带吓,否则他再来个心血来潮,还不知道惹出什么大事儿来。 “我明白了。”萧玄老老实实地答应,见秦晚起身要走的样子,连忙又问道,“晚娘……这就要走么?” “嗯,我出来得晚,得早些回去。”秦晚语气缓和了些。 “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再跟晚娘叙话……我……”萧玄眼中的神情极为复杂,又流露出当初在暖阁时的那种留恋之色。秦晚心中一跳,却不再往更深处去想。 她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 “铁头领,我们回去吧。”她转头对铁战道。 铁战恭恭敬敬:“是。” “铁头领,依你看,在南郊截杀景王的是什么人?”回程的路上,她突然问道。 “都是死士,也并不太象大燕的士兵,倒有点象……”铁战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未说出答案,就听秦晚道,“专业的杀手。” 她的声音沉沉的带着种莫明的情绪,象是怒又象是哀伤。 铁战心头一动,不由地问道:“那天在郊外救了景王的人,真的是晚妃娘娘么?” 秦晚没有否认:“我担心景王心急,不听我的劝告,所以赶去了看看情况,果不其然……” 四年来暗中打压奇门在燕都的势力,原本奇门的分支已经几乎退出燕都了,现在居然又开始在燕都活动。 没想到自己着手想拿到酉阳陵的钥匙,暂时按兵不动,容泌的人便往燕大都渗透的越深,到底她在和谁合作?是萧沐,萧劲还是……赵离? 所以才决定今晚一行,给萧玄一点警示。 第五十四章 冲动也好 “景王年少意气,这么些年的质子生涯对他没半点磨砺……”说到这里,秦晚忽然“呵”了一声,“这样……也不错。” 原本是埋怨景王不够小心谨慎,审时度时,话到最后却又给了一句“也不错”的评语,铁战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娘说……也不错?” “这样很有些活力朝气不是么?不然这死气沉沉的地方连一点鲜亮的颜色也没有了,实在没有意思。” 秦晚话音里带着笑意,铁战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味,心里莫名的别扭,不知道是因为她语气里看透世情的不羁,还是言词中略带邪气的暧昧。 更令他别扭的是,自己为什么心里别扭? 回到凌晚宫的卧房,秦晚和小蛮换了行装。 铁战背对两个人站着,听着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红了脸。 秦晚并没在意,一边把龙翼卫的衣服脱下来,一边道:“我听说皇太后回朝后仍要按每年的惯例去东郊狩猎,所有王公和四品以上武将都要前去,那这一次留在朝内监朝的是谁?” “不出意外,应该是左相秦谦,”答话的时候,感觉自如了许多,铁战暗暗舒了一口气。 “秦谦目前表现得中立,不偏不倚,倒也还好。”秦晚沉吟了一会儿,“只是现在若是新君初立,便出城狩猎……总不能让人心安……” “娘娘是担心?”铁战忍不住问道。 秦晚已换好衣服,走至他面前:“总之要万事小心,不过也许乱也乱的好处,是敌是友,谁堪对手,也许这一次便能试探出一二来。” “是。”铁战答应的时候堪堪抬起头来,顿时眼前一亮,心里一阵狂跳。 因为马上要准备入寝,秦晚换了一身简单的纯白长裙,裙角曳地,寸宽的丝带束出纤腰不盈一握,一头的乌发披散下来,如瀑般垂泄双肩,那张银白的面具遮去大半的面目,却半点也不让人觉得可怖,反而平添了一种神秘的美,和往日的清冷不同,这样素净的装扮让她显出一种别样的妩媚。 想起今晚萧玄注视她的眼神,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立刻就更加心神不安 他再不敢多看一眼,垂了眼接过小蛮递过来的衣物,沉声道:“娘娘,臣下告退。” 八月十三,太后返朝。 宫妃命妇前往慈安宫拜见,络绎不绝。 秦晚原本想晚些去,但太后宫里突然来人召她前去慈安宫,接到懿旨的时候,小蛮又开始担忧:“会不会又出什么么蛾子?” 秦晚笑她近来已经成了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她皱着眉嘟囔:“这个地方原本就是到处明枪暗箭,怎么怪我多疑?” “没有你想得那么危险,再说难道怕险就连门都不出了么?”秦晚笑着道,整理好衣装,带着她去了慈安宫。 到了慈安宫,太后宫妫正召见一拨贵妇。秦晚领着小蛮在殿门口等着。 小蛮第一次见到太后,不禁惊讶出声:“她居然这么年轻,她不是太宗的皇后么?怎么会这么年轻?” 第五十五章 年轻太后 到了慈安宫,太后宫姒正召见一拨贵妇。秦晚领着小蛮在殿门口等着。 小蛮第一次见到太后,不禁惊讶出声:“她居然这么年轻,她不是太宗的皇后么?怎么会这么年轻?” 准确地说,宫姒应该被称为太皇太后,她原本是文帝之父太宗萧重的皇后,历经两朝,按常理说至少已经是个老妇人了。 秦晚垂着眸看着门前的一株初开的碧玉芍药,若有若无地轻道:“太后下嫁太宗的时候年不及双十,应该是和文帝年龄相当。” 即使是这样,作为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宫姒的样貌也的确是令人惊叹,她仿佛驻颜有术,乍一看去却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样,模样清丽,目如秋水,面如桃花,肤如凝脂,美貌无比。 “晚儿来了,快,到哀家这边来。”宫姒瞧见了秦晚,微笑着招呼她到面前去,“这么些日子不见,哀家真有些想你了。若是没有你做的香枕香囊安神,哀家睡也睡不安稳。” 秦晚还未见礼,她便拉了秦晚的手细细打量她,眼中怜意万分:“哀家在华严寺的时候曾和法衡长老谈及你,长老说这世上有一位绝世神医能复人面容,妙手回春,只是行踪缥缈,可遇难求,哀家已派人四处打听,若是真的能找到这位神医,晚儿你的脸便可以医治了。” “多谢太后怜惜,”秦晚连忙下拜,“晚儿谢太后恩典。” “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寻到那位神医……” “如今的形状晚儿已经习惯,若是能恢复容颜自然是老天垂怜,晚儿之幸,若是不能,富贵有命,晚儿也不会怨天尤人。” “若是众人都如晚儿这般识理知礼,哀家也就不必如此操心了。”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言中似乎大有深意。 但秦晚并不想去弄懂,便只是垂首不语。 “今日我见了秦相夫人,夫人有提到你的事……晚儿应该也知道是何事,”宫姒一双美目注视着她,“哀家并没有立刻应承,是想知道晚儿你如何想的?” 有点捉摸不透宫姒的意思,她到底是站在萧绎一边还是萧涉一边的,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判定。 按理说这件事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是无伤大雅并非动摇根本的事,秦氏与王室的关系盘根错结,小小一个秦晚,嫁入吴王府还是没入冷宫对朝堂势力的格局并没有太大影响,就是随口应了秦相夫人也不过是顺水人情。 太后为什么会犹豫不定,却来询问她的想法呢? “太后若是说晚儿重归秦家之事,晚儿还未考虑……”思虑再三,仍是中规中矩地回答,“晚儿也并不想让秦相为难。” “是么?”宫姒一双美目不错眼地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话中的真假。 秦晚与她对视,眼神中有大半的诚意掩映着一点点的惶惑,表现得合情合理。 半晌,宫姒忽地一笑,又是一声叹息:“晚儿,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她身子往椅背上靠过去,旁边的侍女令月连忙在她的身后放了一个软垫。 “原本是想和你多叙一叙,不过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明日还有要紧的事情,过几天再说话吧。”她转头对令月道,“把哀家手抄的法华经取一本来给晚妃娘娘。” “那些金银俗物哀家知道你看不进眼,”她对秦晚笑道,“这经书哀家就抄了两本,送你一本罢。 第五十六 幼子为帝 第二日,太后临朝议政。 秦晚在房间里闲坐看书,专等着铁战来告诉自己结果。 过了戌时,铁战才悄然而至。秦晚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心里大致有了个数,但是铁战告诉她的事情,仍是令她吃了一惊。 “今天在朝上争执了一整天,”铁战声音沉沉地道,“娘娘说的对,太后回朝并非就是件幸事,今天太后力主,立已故的齐皇后幼子萧宏为帝……” “萧宏?”萧宏才十岁,不过龆年,宫姒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秦晚微微皱眉,有些出乎意料,“朝堂上无人反对?萧绎呢?” “高太尉,兵部尚书尉迟恭还有好几个人反对,秦相没有说话,倒是萧绎,他居然一力支持,真是让人意外……” “想必虽立萧宏为帝,而吴王摄政?”秦晚推测道。 “没错,吴王为摄政王叔,留阳王萧成因伤暂未提及,汝南王萧纪监管工部事宜,令景王萧玄监管吏部,景王听了娘娘的话,原本想辞,太后没有允准。萧沐,萧劲一个在兵部一个在吏部…… “若是现在的情形,倒不必非要辞,总要出来做些事,才有立身之本……”秦晚若有所思,轻声道,“再加上刑部的赵离,吴王实权在握……” 这个结果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如此,之后的争斗也许会越发凶险了,”秦晚站起身来,把手中的书放回到书架上,声音轻如自语,“她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这样的局面与其说是平衡,不如说更像是让各方各自坐大,拼个渔死网破……这样对于原本就已经国势衰微的大燕来讲,明显没有太大好处,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推测的不对,也许更可能的是,这位皇太后还有一些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娘娘,你怎么想的呢?”现在的铁战已经开始习惯听取她的意见。 秦晚摇摇头:“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对了,萧劲和萧沐那边的情况如何?” 感觉到刺杀萧玄的人是凌宵阁的杀手以后,她便让铁战去监视萧劲和萧沐的行踪。 “按娘娘说的,这几日观察下来,并没发现他们与哪些身份不明的人往来。或者,是他们隐藏的太好?” “继续监视吧。” 一无所获,是东郊外的那一场遭遇战让凌宵阁起了防备之心? 次日,太后再次召秦晚入见。 宫姒的心情似乎很好,秦晚去的时候她正在给摆在殿前的碧玉芍药浇水修剪。 “这种花在深秋也能开,若是养得好,能熬过整个冬季去。”她一边修剪着芍药碧玉般晶莹剔透的枝叶,一边跟秦晚说话,“这是我们息国才有的花树。所谓南柑北枳,哀家可是用了十八年,唯一只养活了这一盆,每天都要精心侍弄,只怕一不小心便活不了了。” 秦晚只是顺从地听她说话,默默跟在她的身边。 “亏得太后亲自打理这株碧玉芍药,所以这树才长得这么好。”令月在边上陪着话。 “呵。”宫姒轻笑,把手中的剪子放回令月手捧的盘子里,伸出凝脂白玉般的手牵起秦晚,往殿中慢慢走去。 “晚儿,你是何时认识华阳公子的呢?”宫姒脸上保持着柔媚的笑容,问出的话却让秦晚大吃了一惊 第五十七章 赠汝新生 “华阳公子?晚儿不记得了。”断然选择了否认,垂下头去,映入眼中的是宫姒垂地的衣角,上面纹着大朵的芍药,精工细织,花繁叶茂,极为生动,她真的很喜欢芍药。 “呵,前日慕容天华专程来拜见,谈话中提到说在晚儿容貌未伤前见过晚儿,听过晚儿的琴音,十分仰慕。哀家和晚儿一样,也记不得何时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了,所以才向晚儿求证。” 为什么要在太后面前提及自己?难道他是想让太后怀疑自己的身份,可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或者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痛快,并不想从中得到好处,也未可知……秦晚在心里暗暗冷笑,自己总是想得太多,却从未把他真正看透过。 “不过晚儿的琴技过人,这,倒是句大实话,只是自从那次大火以后,就再也没有听晚儿你弹奏过了,好生遗憾。”宫姒长叹了一声,言语中十分惋惜。 “这一次秋猎正逢哀家生辰,”说话时,宫姒一双妙目一直注视着她,笑容妩媚温和,“也不知道晚儿愿不愿意在宴上给哀家奏上一曲呢?” 琴倒不是不会弹,可是若是说到琴技高超,她对自己并没有太大信心,但是推辞是不能的,她应道:“诺。” 若是真的当场弹奏出了差子,也可以推说因那一场祸事,自己受了伤,弹琴时无法控制技巧……不管怎么样,都比推辞要好。 宫姒见她应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又道:“哀家知道晚儿性情刚烈,重回秦家的事也不会勉强晚儿答应,不过按理前朝内苑宫制的诸妃都要移居太妃宫……” 说到此,宫姒停下来,松开秦晚的手,慢慢走上高处铺着凤穿牡丹软绣背靠的座椅,转过身坐下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女子,带着位高权重者天然的傲气,唇边却又漾开了倾国倾城的笑容,“哀家甚是喜爱晚儿,你可愿留下来在这里陪伴哀家?” 秦晚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哪一出? “晚儿从此既非前朝遗妃,也不必回到秦家,留下来做慈宁宫的侍奉女官,你可愿意?”未等她回答,宫姒又道,“宏儿年幼,哀家必得要花些力气扶助他,身边也需要帮手,晚儿未出阁时才名满京华,是燕都出了名的才女,有你在旁边,哀家也能省心省力……” “晚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令月在旁边催促她应承,“您还愣着做什么呢?” 宫姒这一举无疑对自己是算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燕宫的内庭有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太后身边会有专门的内务府局,这些人从根本上说属于太后,而不是皇帝。如果自己做了司记,那么就意味着摆脱了冷宫之妃的身份,从目前来的情形来说,自己身份的变化也许会有更大的自由。 一时来不及再深想,她深福了一礼:“谢太后。” 第五十八章 意欲何求 “好。”宫姒笑道,“哀家这也是临时起意,旨令也尚未拟好,给你的令牌印信也都还未备,哀家这就吩咐人去准备,等到了行宫便正式宣旨,晚儿到时可不要反悔。” “晚儿不敢。” “哀家可不要这不敢两个字,若是换作‘不愿’,哀家就大喜啦。”宫姒打趣道。 “太后娘娘,能允晚儿仍是居在凌晚宫么?晚儿习惯了那里,不想迁动。”凌晚宫是不能离开的,那里还有她经营多年的生意…… “当然可以。不过凌晚宫的确有些老旧,”宫姒转头对令月道,“令韩少府差司工局择日修缮凌晚宫。” “是。”令月答应一声。 “此事暂时不必外传,待准备停当再宣旨授令。” 秦晚拜谢了太后离开慈宁宫,小蛮在路上就忍不住问:“娘娘,太后都说什么了?” “太后要我做女官司记。” “啊?女官司记?”小蛮想了想道,“那就是象司礼嬷嬷一样吧?” “为什么突然让娘娘做女官司记?” “太后说,我既不想回秦家,她对我又有几分喜爱,也不想遣我去太妃宫,所以就让我做个女官在慈宁宫听差。” “那娘娘你答应了?” “我已答应了。”她停下脚步,眼前是柳映亭。 那晚自己饮酒不慎中了赵离的算计,几年来头一回好好的睡了一觉,做了一梦,可惜甚是没有长进,梦里竟仍是有他。 看她走的方向,小蛮以为她是要走进分岔的小径进柳映亭小坐,她却只是冷冷一笑,一转身仍继续往前行去。 细想起今日太后的言行,似是慕容天华也掺和了进来,太后的决定难道会与慕容天华有关?他又有什么企图? 难道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吗?秦晚冷笑,我这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呢? 酉阳陵的地图?他应该不可能知道有一半地图在自己这里,不过太宗的衣冠冢倒可能是他的目标,也许他由此联系到了自己身上,也未可知…… 至于在太后生辰宴上弹奏琴曲的事…… “啊,”她突然想起应允太后奏琴一事,此事实在是当务之急,她立刻暂时把其他事扔在了脑后,“小蛮,回去后你去把瑶琴取出来,再找一找琴谱。” 这么多年没弹奏过,只怕生疏了。 回到凌晚宫的时候,顾嬷嬷捧出一本琴谱来,道:“晚间有内侍来说华阳公子给诸位娘娘都备下了礼物,这一份是送给娘娘的。” “吓,慕容天华可真吝啬得紧,居然就只送一本旧琴谱。”小蛮伸头看了看匣子里的东西,撇撇嘴。 奁是南岭云竹,锦是西蜀玉锦,千金难得,小蛮是真的不识货,秦晚也无心向她说明。 伸手拿起琴谱,谱上的字如鱼翼鸟翅,骨气深稳,妍紧拔群,就算没有云竹玉锦,光是慕容天华的一个字也价值不菲吧?更不用说这一首《秋行》全是他亲手所录了。 小蛮在一边开心地道,“娘娘刚才不是说让小蛮找琴谱,这下倒不用我去翻箱倒柜了,正好适用。” 太后要她抚琴,他便送她琴谱,果然,他有备而来,。 秦晚沉默了半晌,才道:“把琴取来吧。” 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在短时间内很快练熟的一曲了,当初他手把手的教会她的第一首也是她最熟稔于心的曲子,便是《秋行》。 那一日,她初到奉阳,他盛情款待,择马带她郊游,这就是《秋行》的来历。 第二天的整日,她都在练习弹琴。 其间赵离来过,大概是要来跟她说那件案子的事,但她忙着练琴,也没招呼他。 赵离站在边上听了很久,随后便离开了。她没空应付他,自然也没有注意他脸上颇为不善的表情。 第五十九章 秋猎出行 深秋,太后及新帝萧宏,摄政王萧绎率众皇子王公出东郊狩猎,吕国华阳公子,朱铉国公主绮罗随行。 太后与新帝乘六马玉辂,右边萧绎左边太尉高沾,随后是随行的嫔妃的车。这一次太后只选了养大萧宏的齐妃同行,带了几句侍女和女官,包括秦晚。 出宫前至凌晚宫传了懿旨授了令信玉印,所以,秦晚的身份也不是嫔妃而是尚宫司记,秦晚的马车后是浩浩荡荡的文臣武将及家眷家仆队伍,旌旗招展,衣甲鲜亮,声势浩大。 皇家出行的排场这么宏大,小蛮扒着马车的窗户,看得啧啧咋舌:“都说燕国国力衰微,这场面一点也不象衰微的样子。” 秦晚随她去大惊小怪,只在车内闭目养神。 近午,车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小蛮突然凑过来道:“我刚才去拿水,看见武王府的那个丫环了,果然长得很美。” 秦晚闭着眸笑道:“你还真是闲得无聊了么?” “赵离对她还真不错,居然带着她一同出来。”小蛮啧啧了两声。 “也许……”秦晚睁开了双眼,眸光晶亮,“带她出来比放她在京城安全?” “啊?”小蛮不太明白,“娘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种事儿原本就无关紧要,自己大概也是太闲了,她又盍上双眸,对小蛮道,“记住,以后你得改口叫我司记夫人才行了。” 至东郊猎场外行宫,尚工局已将行宫装饰一新,内侍宣旨,新帝申时在太和殿外设晚宴,为太后庆祝生辰。 小蛮忙不停的打扫房间,整理衣物,快到申时才堪堪打理好,她累得几乎想躺下就睡,却不得不撑着精神随秦晚去参加晚宴。 入座后,秦晚见她站在一边打瞌睡,便轻声对她道:“你且去厢房休息一会儿,记得把琴给我送来就好。” 因为身份变了,秦晚的位置被摆在了太后宫姒右侧的下首,她取了面具以青纱罩面,正襟跪坐,凝神垂眸。 宫姒笑道:“出了皇城就该放松些,晚儿不必这么拘束。” 秦晚应了一声:“诺。” 抬起头来,迎上了萧绎的目光,眼神复杂,秦晚端庄有礼地对他颌首,算是见礼。 萧绎大概是车马出发后才得到的消息,估摸着他也有些摸不清方向吧? 秦晚垂下眸,拿起案上的酒杯轻轻饮了一口,嗯,应该不是花酿的酒,可是花香袭鼻,她往香气来处看了一看,几十株桂花正盛,那月光斜照在西北角,罩着那一座的人满身都是花影,一阵风来桂花落得满身。 花影中徐徐走来一人,于月光中翩翩起舞,却是萧绎的如夫人沈如娇,霓裳羽衣,衣袂乘风,飘飘如仙。 一曲舞罢,众人齐声喝彩。太后边鼓掌边对萧绎笑道:“正好,哀家身边有个琴棋俱佳的妙人,曲舞相和,夫人可再献一曲么?” 萧绎点头。 “晚儿,你可准备好了?”太后转头对秦晚笑道。 “晚儿献丑了。” 第六十章 箫琴相和 小蛮早准备好了绿绮琴,赶紧送到面前。 横琴于膝,绿绮琴弦轻拨,启唇唱道:“碧海无波兮天蔚蓝,秋云似罗兮秋月弯,碧梧亭亭兮高十丈,是谁栖止兮双凤凰。凤凰于飞兮云天长孤,鸾对影兮瑶瑟凉伊,人何处兮徒相望空,山几曲兮秋水一方。秋草零露兮啼寒蛩,云锦千丈兮抛掷璇,玑旁银河兮云水波。” 她并没有弹奏《秋行》,却选了秦晚书架上的一本《凤凰于飞》。 沈如娇也是舞中高手,随着琴音便翩然起舞。 原本曲中暗含幽怨,然后她因没有心思,倒使琴音如行云于天,流水于涧,清越而婉转,层层叠叠,柔水一脉逶逦婉转。 曲到中部,箫声乍传,温雅醇和,与琴声相和,如同花间相问,关关雎睢,情意相牵。 慕容天华手执玉箫,边吹奏边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以箫声与琴声应和。 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一曲,秦晚心里有些愕然,她故意最后选了一首秦晚所存琴谱中的孤本,弃了《秋行》,便是不要再与他有任何交集,可是明明是孤本,他居然也会! 她心神一动,曲中就漏了音,慕容天华扬眉望着她,眼中带笑。 他的确是才华绝世,只听了半曲便能跟和,还听出了她的失误。 秦晚深吸一口气,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把曲子弹完。 这一曲结束,席上静寂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众人议论纷纷,赞不绝口。 “多谢秦司记,天华没想到有生之日还能听到此绝世名曲,立死也无憾。”慕容天华走到秦晚面前,拱手为礼。 宫姒对秦晚笑道:"世人道慕容公子琴箫双绝,举世无双,能得公子称赞,可比任何赏赐都贵重啊。“ 秦晚低眉垂首:“公子谬赞了。悦耳的是公子的箫声,悦目的是夫人的舞姿,秦晚技艺粗陋,原本想取个巧,却献丑了。” "晚儿,”宫娰笑道,“且敬公子酒。” 内侍取白玉杯斟满一杯酒送至慕容天华面前,秦晚上前端起酒杯举过眉心,道:“谢公子!” 双手与玉杯相映,更如凝脂,几如透明。 半晌,酒杯仍在手中,秦晚蹙眉抬头,正对上慕容天华定定注视自己的双眸,似是有万语千言。 她垂下眼帘又道:“公子,请。” 慕容天华恍然回神,接过酒来仰头一饮而尽,转身对上方一拜:“谢太后恩典。” “王爷,妾身想敬慕容公子和司记夫人一杯酒,今天妾身能与两位的箫琴共舞,三生有幸。”沈如娇已换了衣裳,重新回到殿内。 “准。”萧绎淡淡地道。 内侍再次奉上玉盘,沈如娇先取了一杯,对二人道:“蒙两位不弃,以凤凰于飞而和妾身,请饮此杯,如娇拜谢。” 慕容天华和秦晚各取了一杯:“请。” 三人饮完酒,太后笑道:“今日难得,慕容公子可愿再赐我等一曲?” 慕容天华躬身道:“遵旨。”转头对秦晚笑道,“可否借司记的绿绮一用?” 秦晚很爽快,取了绿绮奉上:“公子请。” 第六十一章 不可重来 慕容天华躬身道:“遵旨。”转头对秦晚笑道,“可否借司记的绿绮一用?” 秦晚很爽快,取了绿绮奉上:“公子请。” 慕容天华以场中沈如娇舞时所用的舞台为座,随意坐下,琴置于身前,调弦转轸,举手投足中姿态流畅,丰神雅韵,令人倾倒。 琴声渐起,他漫声吟唱:“不道秋意凉,游乐正当时。曲苑择骏骑,并辔陆阳行。丹霞映芳华,飞花逐马蹄。喁喁相低语,不觉黄昏近。石径分红叶,碧水绕东篱。纹枰将斗酒,琴瑟谐清音。” 他悠悠而唱的正是《秋行》。 一曲唱罢,太后边鼓掌边笑道:“这歌我从未听过,倒是清新雅致,只是怎么听也象只有半阙呢?” “此曲是当初与人相约秋行所做,下半阙……天华还未来得及谱,今日心境所至,不由得就弹了这半阙,请陛下和太后恕罪。” “如此妙绝曲词,即使只听半阙也是美事,何罪之有?”太后笑道,“晚儿代哀家给公子再敬酒三杯。” 秦晚敬酒的时候一直没有抬眼看慕容天华,却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那一日他说欠她一个解释?他要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一夜之间傅家成了楚国的罪人,盍府百十余口全数被株杀,除了她没留下一个活口?解释为什么她派给他的奇门四隐全都死于非命,令她元气大伤,被容泌有机可乘,逼得她不得不向死求生,隐姓埋名? 解释……能挽回过去的一切么? 怎么可能? 现在的她如同重生,怎么可能执迷不悟让自己重蹈覆辙? “珑儿,我绝不会让萧绎伤你。”他薄唇轻动,声音低传入她的耳中。 她微微一怔,低着头唇角微抿,果然他从中做了手脚。 只是,呵,她心里轻嘲,能伤我的是谁? 宴过戌时方才结束,秦晚回到住处时疲惫之极,刚刚躺下安歇,小蛮倒水回来悄悄道:“我好象看见慕容天华一直站在园子门外,他那身白衣服真是太显眼了。” 秦晚闭目道:“睡吧。” 次日,东郊安营扎寨。 内侍宣萧宏旨:围猎开始,不许践踏禾稼侵扰民居焚毁树木,连猎三日,获禽尽数献纳,按多少排数予赏,不得私藏。 旨意甫下,围猎开始,所有人各自寻伴或单独带护卫进入猎场。 唯有景王萧玄因前日饮酒过量,宿醉未醒,在营帐里休息。 绮罗陪着萧玄在帐中,心里有些沮丧。未时过后,萧玄觉得稍微好些便强撑着起身要带她去围猎,绮罗不安地道:“殿下还是不要勉强了。” 萧玄笑道:“没事,就是酒喝过了,出去转转,说不定醒得更快。” 秦晚在营帐外见萧玄带着绮罗领着几个侍卫进了猎场,对小蛮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第六十二章 凤集于梧 “啊?我们也去吗?”小蛮有些意外,她以为围猎这种事儿就是那些王公贵胄无聊打发时间干的事,劳命伤财,费时费力,而且秦晚之前也并没有说要准备进围场去,若是不放心萧玄,有铁战在,应该也不必担心吧。 “你不觉得今天的雾有些大么?”秦晚望着围场方向,答非所问。 “令主,我们要等七先生吧?”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秦晚仍是神不所属,“还是先解决掉才行。” 东郊的猎场方圆上千亩平原旷野,密林覆盖,湖泊星罗,丘陵绵延,草茂森深,猎场边缘又有山峦重叠,绵延千里,虽然有东郊行营禁军长年维护,但仍有不能及的荒野凶险之处。 赵离率幾辅营卫兵负责巡逻,如有险情,及时解救。 秦晚带着小蛮进入围场的时候被赵离手下的风巡发现,立刻回报了赵离。原本王旨中并没有说女子不能围猎,但是这如同大家默认的共识一样,事实上自从围猎初开,进入围场的女子除了当今的太后,和几位尚武的外邦女子,再没有其他人了。 赵离听了风巡的回报,没有太大反应,抬眼环顾了四周,自语道:“看样子要起大雾了。” 与此同时,在离行宫不远处的镇上,一个身着一身红衣男子提了酒,手搭了一个女子的肩从小镇的一处小楼中走了出来,走到僻静之处,他歪倒在女子身上,一边笑一边在那女子耳边道:“你真的要带我回你家?” 因为皇驾的秋猎,小镇上比往日热闹了很多,酒肆闾馆生意也十分兴隆,这名红衣男子从外地赶来,在酒肆喝酒里的时候认识了他怀里的女郎。 女郎娇俏迷人,这红衣男子却比这女郎还要俊美几分,轮廓完美的下颌因为低着头显得略尖更添娇娆,浅红的薄唇,挺直的鼻梁,眼角一抹上挑的好看弧度,浓密的长睫如黑色蝶翼,微微轻颤,清冷中偏有种艳极的感觉。 他一双桃花眼在女子的脸上肆意逡巡,如点樱般的红唇几乎要咬上女子的耳垂。 女子的整个耳朵都红得象要滴出血来,男人突然哧哧笑起来:“虽然我是很想去,不过今天我有点忙,下一回再去找你吧。” 说罢他一手推开了那女子,又温柔地问:“是谁让你来跟我搭讪的?” 那女子有些惊慌地抬眼看他,连退了几步,他也没逼上去,只是笑:“我是真的有事儿,不然就算明知是圈套也会舍命相陪,能和你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就算死也是一件风,流韵事。” 他说得虽有些轻,佻,在女子听来却十分动心,脸上一红,咬唇不语。 男人见她害羞,哈哈一笑,挥手转身,姿态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你要小心。”那女子忍不住出言提醒。 男人微愣,随即脸上又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他凤七的魅惑呢? 第六十三 兄妹情断 他说得虽有些轻佻,在女子听来却十分动心,女子脸上一红,咬唇不语。 男人见她害羞,哈哈一笑,挥手转身,姿态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你要小心。”那女子忍不住出言提醒。 男人微愣,随即脸上又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他凤七的魅惑呢? “美人儿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说罢他挥挥袖,又举起手中酒壶,仰头饮了一口酒,晃晃悠悠地往镇外的小路上走去。 刚走出巷子口,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男人的身形未乱,只是飞快地抬手,修长手指轻挽,立时手中多了三枚形如菱叶的暗器。 “双儿?”看到手中的暗器,他神情微变,皱起了眉。 “我说过,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暗影中走出来一个女子,同样的红衣,同样的妖娆风情,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恨意,“凤集梧,我终于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一柄软剑缠上来,柔如丝,毒如蛇,不取性命绝不罢休。 凤集梧抬手用折扇挡住凤连双的攻击。 “双儿,我今日有事急着要走,有话以后再说。”他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容色倾城,“过几天我去看你。” 凤连双冷笑:“走?我找了你四年,今天定要取你的性命。”她一边说软剑连连出招,凤集梧一边招架一边还想说话,她左手又抽出一条长鞭来,呼啸阵阵连抽带打,凤集梧一时间躲闪不及险些中招。 不过一刻,两人已过了数招,凤集梧无心应战,凤连双却招招致命。 “双儿,”眼看天色渐晚,凤集梧的神情不再淡定,渐渐有些着急起来,“有什么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让我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住嘴!后悔?我只后悔当初让珑儿认识了你,由着你和容泌合起伙来害了珑儿性命,”风连双大吼出声,“你是我的兄长,我敬你爱你,你怎么可以伤害我最好的朋友!” 说话间,泪水盈上眼眶,“凤七!我跟你早已没有兄妹之情,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替珑儿报仇!” “十三妹,你再要执意而行,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凤集梧秀眉紧蹙,边打边往后退。 “谁要你手下留情!”凤连双攻势一招紧似一招,杀气四溢。 凤集梧点地飞起,长袖展开,翩然如一只红蝶,从凤连双头顶飞过,凤连双返手一剑,几乎洞穿了衣袖。 “呵呵,十三妹,你的功夫长进不小啊,不过我是真的不能陪你了。”凤集梧一扬手,手中的折扇化解了凤连双的攻势,随即往前一递一点,扇骨突然飞射而出,凤连双被迫连连后退,等她停住身形的时候,那红影如同一条红縺,飞越过粉墙黛瓦,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媚夺之术 雾来得很快,迅速笼罩了整个猎场。 天色渐暗,加上渐渐弥漫的雾气,猛然之间猎场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所有人的都被锁在了这牢笼中,难以寻找出路。 在这种情形下,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按兵不动,原地等待了。 小蛮跟在秦晚身后在雾气弥漫的密林中行走,又听不见秦晚说一句话,稍慢一步,前面的人的身影就立刻被雾包裹,象要被迷雾融化一样。 小蛮的心里渐渐地发慌:“令主……” “嘘。”秦晚回身对她竖指警示。 小蛮心里一惊,见秦晚的手势是要她认真去听,赶紧沉心静气,凝神去听,这才发现了前面三两人行动的声音。 两人轻手轻脚地循声而去,渐渐接近时,小蛮睁大了双眸,不远处,两个月白衣衫的蒙面人正将一个人从肩上放置在树下,那个被放在树下的人看打扮是个女子,再仔细看,小蛮差点叫出声来,竟是绮罗公主! 可是跟着绮罗一起出来的景王去哪儿了呢? 秦晚点头示意,小蛮摸出眉妆刺,悄然无声地接近了两个蒙面人。 这两个人似乎功夫并不高明,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小蛮,小蛮欺身而上,一刺便了结了其中一人,另一个还没来得及反应,被秦晚的弓箭射中的背心,倒地而亡。 躺在地上的绮罗如同睡着一般,小蛮轻轻拍她的脸,她张开眼来,眼中一片迷茫。 幻术!小蛮一惊,回头看了一眼秦晚,秦晚的眼中神情暗沉。 “带上她。”秦晚低声道,“去找到萧玄!” 小蛮道:“要不要解掉幻术?” “来不及,先带上她再说。” 两个人一路追踪着萧玄的痕迹,越往林深处走,小蛮就越发担心,令小蛮更担心的是令主此刻的状态,她眸中渐渐升起的阴冷狠戾。 没走多久两人便在树林的深处发现了萧玄,他正步履艰难地独自往前走着。 “景……”小蛮刚要张嘴,秦晚抬手制止了她。 小蛮这才发现萧玄的情况不对,立刻明白萧玄也中了幻术。 两个人不再说话,仅用手势沟通。 待小蛮做好了准备,秦晚手指连动,树上草丛中碰碰砸开亮光,亮光所到处小蛮的暗器起飞,就听几声闷叫,几个人影顿时显了形。 小蛮跃身至萧玄身前,细看了他一眼,倒吸了一口气,萧玄中的并不是一般的幻术,他眼眸犹如带火,神情靡顿,嘴角带着邪邪的笑容,可是他神智尚有一丝清明:“小蛮-晚娘……” 一看见秦晚,他眼中的火色更盛,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晚娘……快走……”他边说,边往秦晚身上扑身过来。 媚夺之术! 这是凤连双的曈术,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第六十五章 夺命银丝 秦晚毫不犹豫地抬掌向萧玄颈下猛劈过去,萧玄身形倒还敏捷,往旁边闪身,秦晚手中突然翻出二尺长的银剑,一剑刺在了他的背后心俞穴边。 萧玄大叫了一声,人扑倒在地上。 术解。 “你是什么人?”之前被小蛮暗器打伤的人身后,有一个人走出来,声音惊疑万分,“你,你怎么能解媚夺术?” 那个人身着绯衣,秀发高挽,雾色中虽看不太清面目,但身姿看去极为风,流,实在有几分象凤连双。 随着那女子话音,她身边的几人又合身扑了过来。 秦婉手起剑落洞穿了首先扑至自己面前的人,小蛮和另外两人打在一处。 秦婉抬手,剑指向了那个绯衣女子。 女子的声音微颤,全然没有了那种妖娆风情:“你是谁?” 她只是冷笑一声,欺身上前,剑如游龙银光逼人,不过几招那个女子已经完全不敌,银剑抵住了咽喉。 秦晚笑得冷,话说得更冷:“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装成凤连双的样子用媚术,这样的伎俩不够给凤连双提鞋。”边说银剑使力,毫不留情的结果了她,“不过反正你也没机会了。” 就在她出剑的一瞬间,一道几不可见的银丝从她的臂膀擦过,血立刻涌了出来。 “带景王和绮罗离开。”秦晚突然哑声道。 小蛮惊讶地回望秦晚,秦晚的神情在雾气中更显莫测 “您受伤了……”她怎么可能眼看着令主受伤还扔下她一个人。 “没听见我的话?”秦晚的声音冰冷如铁,“要我再说一遍?” “是。” 从来没违抗过她的命令,此时她这样的严厉,就更加不敢反对。 小蛮回身将萧玄捆负在身上,又勉力将绮罗抱起,咬了咬牙,也没回头看一眼秦晚,沿来路飞奔。 不知何处而来的银丝肉眼几不可见,密密麻麻向她身后追去,因为带着两个人,小蛮根本躲不开攻击,秦晚银剑一展,剑光如虹,直飞过去,荡开了银丝,那银丝嗖地一声收了回去,秦晚顺着方向看去,只有茫茫的雾色。 雾气渐渐在林中弥漫得越来越厚重,半尺处几不可视,她提着剑行走在雾气中,嘴角的笑容愈冷。 “出来,奇门凌霄阁养的都是一帮废物么?” 随着她的话音,几个黑影猛地扑了出来,分别攻击上中下三路,行动一致,配合得出奇默契。 秦晚脚尖点地,身子暴退了几步,攻击落空,随即她又腾身而起,身形在空中如同展开翼的一只青鸟,速度快得如一道闪电。 “扑扑扑”剑入身体,发出钝迟的闷响,对方三人中剑倒地,鲜血飞溅在脸上,滚烫浓稠地让人作呕,秦晚心里一闷,喉间阵阵发甜,一时不慎肩上又中了刀。 她忍住胸中的难受,毫不犹豫地挥剑割下了三人的头颅。 雾气突然慢慢变浅,慢慢地显出了周围的轮廓。 不远处的是一个湖泊,月光下波光粼粼。 秦晚桀桀笑道:“不装神弄鬼了么?” 第六十六章 鱼戏的手 两个受了伤的蒙面人站在不远处,捂着伤处,死死地盯着她。 血水顺着剑尖滴落在草叶上,秦晚臂上的伤口也不断溢出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味。 她伸出手:“来。” 那两个蒙面人如同受了咒令一般,身体直飞过来,电光火石间,她手中的银剑准确无误地割下了两人的人头。 尸身掉落在地上,人头滚动着一直滚到了湖边。 象是被人头激荡,原本平静的水面微微晃动,光线散开,秦晚毫不停顿,手指一弹,银剑飞一般射向水底,水面一阵乱晃,银剑又飞回手中。 湖面上涌起一团红色,水下的人再也藏不住身形,从水底直冲出来,在空中拧身,落在了地面上。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水里?”水中的女子发如海藻散落双肩,贴身的水靠衣勾勒出身体曲线曼妙,声音里带着不能掩盖的怒气和惊讶。 “我还知道,只要上了岸,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话音未落,秦晚人已到了她的面前,勾手为爪直向她面门抓去。 女子最在意自己的容颜,惊叫一声,点地后退,双手抬起,秦晚银剑随即出手向她双手挥去。 月光下银光点点,一丝丝的银钱在空间飞舞,女子不能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秦晚手中不沾点血的银剑:“为什么,你的剑……”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落入了秦晚的掌中,秦晚单手扼住了她的白晳欣长颈子,银剑压在她的双手之上,直把她整个人压制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芸姬,你以为天蚕银丝真的是不能斩断的么?你真是太蠢。”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芸姬的心中寒意阵阵,她对面前这个青纱蒙面的人一无所知,而对手不只破了自己的人傀儡,斩断了自己的天蚕丝,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以为你夺了鱼戏的右手,就可以能象鱼戏一样了么?”秦晚抿起了唇,极尽讥讽,“痴人说梦!” “你,你究竟是谁,是谁……”芸姬的脸色煞白。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那青纱下的双眸上挑的眼角凝着冷酷的杀意。 近在咫尺,这眉目眼神,看得清清楚楚,似曾相识,芸姬渐渐想起来,立刻如同见鬼一样,吓得声音变了调,“你,你……令主!” “不错,还能认得我。”秦晚笑得让人恐惧,眼中染上了红色。 “令主,令主饶命,芸姬不是想背叛你,是被容泌逼着才……容泌她逼着我们服了无极丸,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不然早就没命了……”芸姬苦苦哀求,发散钗乱,形容极为丑恶。 “奇门令主现在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意义,如果只是这一件,我可以饶你。可是鱼戏……他待你情深意重,为了你连命都舍得。可你竟然为了得到他的傀儡术,夺了他的右臂,害了他的性命,你真是丧心病狂!” 第六十七章 把手还来 “我听说如果以刀慢慢刺入心脏,血会奔流入身体各部,这时候取下的手臂最为鲜活。”秦晚眸中的红色渐深,声音冷酷得如一把利刃,芸姬仿佛觉得随她的话,那一把刀已经渐渐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忍不住大口喘息。 “当初你就是这样取了他的手臂,任他血尽而亡……狼心狗肺……”秦晚的声音发颤,手中的银剑也似乎执拿不稳,剑尖上下颤动,“你要我饶了你,那你不如去问问他,他能不能饶了你?” “鱼戏喜欢我,为了我他什么都舍得……一只手他更不会在意,”芸姬为求保命,口不择言,殊不想更加触及了她的底线。 “无耻!!”她眼红如血,银剑一挥,一声惨叫,右手飞上了半空。 “好,既然你说鱼戏为了你什么都舍得,我给你个机会,你只管跑,你跑出百步我再动手,赌一赌你的运气?”她大笑着,状如疯狂,扔她在地上,“跑啊!” 芸姬吓得腿软,好不容易才撑起身来,捂住手臂,奋力往前奔跑。 秦晚从背囊中取出弓翻开在手上,搭上箭,眯着眼瞄准芸姬的后背,此时的她已失去了自制,全然成了一个嗜血的杀人魔王,如同一只猛兽,饱食后尽情玩弄自己的猎物。 差不多百步了,她抿唇正要放箭,头顶的树上忽地扑出来一道黑影,鼻中闻到一股浓重血腥味,居然还有一个人未死。 她转向想用弓箭射落来人,可是距离太近,那人挥手间,弓箭被拍落在地下,就在这时,她五脏如同齐被针刺,喉口发甜,一口血直喷了出来,那人随即一爪抓在她背上,她反手银剑一挥,手掌齐腕而断,血四下喷溅。 “秦司记!”不远处传来人声,她脚下一软,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 那人听到人声赶紧转身逃走,秦晚抓起弓,用尽全力搭箭射去,但仍是偏了方向,只是洞穿了对方的左腿。 她已然力竭,颓然往后一倒,身子落入了飞身而来的男人的怀抱,赵离声音都在发颤,低不可闻地唤她:“师姐?” 满地的尸身人头,到处都是鲜血,空气中都只有剩下了血的味道。紧随而来的风巡、雷问暗暗咋舌,很明显,这些人装扮一致,都是同路,那么杀他们的就是现在躺在自家爷怀里的女人。 这女人手段真是太狠了,一地死尸居然全被她砍下了头颅,她真的只是个冷宫废妃尚宫司记么?…… 更令两人咋舌的是自家的爷从一开始就像对这样惨烈的场面完全忽视,眼中只有这个女人,飞身上前先抱住了她。 “别让人……跑了。”她断续说话,一口血从嘴角涌出来染红了赵离胸口。 “好。”赵离毫不犹豫地答应,把她轻放在一边,捡起地上的弓,站起身来,挽弓搭箭,箭似流星,腿上中箭勉强跑出了两百米开外的人应声倒地。 第六十八章 渡气救人 “砍下……头。” “好。” 赵离应声飞身往倒地的尸首而去,很快便转身回来,蹲身在女人面前,重新又扶起她,一脸懊恼:“没来得及。” “算了……”女人泻了气,猛然又挣扎着手四下摸索,“手,手……” 赵离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把不远处的那只断手捡起,递给她,她紧紧抱住:“是鱼戏的手,鱼戏的,还给他,还给他……” “好。” 又一口鲜血不能控制地溢出,终于她安了心,扑倒在他怀里,迷离时喃喃道:“小石……我冷。” 小石?他以为再也听到她这样喊自己了,乍一听见,竟以为自己幻听了,一时愣怔。 “师姐?” 突然想起她说冷,赵离立刻脱下外衫,把她整个人裹住,却发现她身体烫得如火,她却说冷…… 赵离转头看了一眼风巡,风巡立刻走过来,曲膝蹲在面前,单手搭上她的脉,随即皱起了眉,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爷,她的脉象太奇怪,若是云拂在也许有法子,属下……” “连应急的法子也没有?”赵离的眉头紧锁,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人的脸上,边说边抬起手,给她拭去唇角的血迹。 “她应该是驭气过度,消耗太大……” 驭气过度?赵离若有所悟:“是飞景,她用了飞景。” “飞景?”那不是曾经的西川有名的铸剑师云天铸的两把名剑之一?雄为飞景雌为流光,据说铸成后断玉如泥,杀百人不沾点血,飞景上铭“可以怀远,威服四海”,流光上铭“可以柔迩,如风靡草”,两剑上隐隐有凄然之气,世人均尊之为神物。 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想不到居然真的有这样的宝剑。 “有倒是有个勉强应付的法子,只是……” 风巡稍一犹豫,赵离便追问道:“什么法子?” “云拂曾说过一种以气养气的法子,只是这法子,不太好掌握度量,得随病人的呼吸来控制,还有要同时把病人的热症一并控制住,但是一旦用了冰或冷水,病人的身体受到刺激,那呼吸更难控制,所谓的以气养气,也就更难了。属下也只是听他这么一说……而且秦司记的脉象太过奇怪……” 没等他说完,赵离已经起身抱起她走到湖边,解下外衫铺于地面,放下她,随后冷声命令:“风巡雷问护卫!谁也不准回头窥视,违令者斩。” 风巡和雷问立刻背转身去,各自站了一处,不敢回身看。 不久听见水声哗哗作想,仿佛是赵离抱着女人踏进了水中,然后声音又静了下来,偶尔有一声水响。 雷问心中难免遐想,忍不住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风巡,风巡的脸也似乎有些发红,见他望自己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护卫!” 这个女人在爷的眼中一定不比寻常,刚才她说什么爷都言听计从,杀人砍头,眼都不带眨的,所以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爷的命令办,要是出了差子,绝对没好果子吃。 第六十九章 傀儡之术 “这女人真狠,杀人就杀人,每一个都把头砍下来。”雷问忍不住又小声说。 两个人站的位置就面对着一摊尸体人头,横七竖八,鲜血淋淋,十分惊悚,即使是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却也没有比现在感觉这么血腥。 风巡也一直在看着这些尸体,迟迟没有回话。 “喂,阿风,你在想什么?”半天没听见他回答,雷问有些奇怪。 “小雷,你有没有听说过鱼戏这个人?” “鱼戏?”雷问茫然地问,“是什么人?” “你跟着爷的时间短,大概不知道,爷曾经被奇门的人追杀。我和他们交过手,我记得其中就有一个人,爷叫他鱼戏。这个鱼戏是奇门四隐之一,能用银丝操纵活人或是死尸以为傀儡,必须要砍下头颅,傀儡才会失去攻击力。” “刚才我好象听见那个女人说什么‘是鱼戏的手’……”雷问突然想到之前的事,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堆死人,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你是说这些都是一群傀儡?” 风巡缓缓点头:“应该是这样。” 那么这个拼了命要夺回鱼戏的手的秦司记又到底是谁?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不由感觉到一阵泌骨的寒意。 “夫人,夫人。” 远远传来女子大声的呼喊,随着呼喊声,一个碧衫女子从林中跑了出来,跟在她旁边的还有一名黑衣黑甲龙卫打扮的男人。 风巡和雷问都认得,是龙翼卫头领铁战。那名女子,雷问自然也是印象深刻,是秦晚的侍女,小蛮。 冲到湖边的时候,小蛮整个傻了眼,湖水的深处,两个人相拥而立,不,准确的说是赵离抱着自家的令主,而且他还在…… 雷问和风巡伸手拦住她:“我们爷有令,不准窥视,违令者斩。” “滚开!”小蛮怒不可遏,挥手拍开两个人,“你们才是想死了。你们……你们……” “我们什么,她吐血晕过去了,我们爷在救她!”雷问气极道,“你这小丫头,别总是无理取闹。” 小蛮还想要挣扎着冲过去,铁战伸手拉住了她。 铁战的神情也极为局促不安,眼神望着别处,只是轻声道:“小蛮,你不要急,我看他们没有乱说。你看看周围……” 小蛮这才注意到了四周一地的尸身人头,她看了半晌,咬紧了牙,这样一场恶战……令主的身体已经完全坚持不住了吧? 可是,她转过头去看着湖水中相贴的两人,又扭转了头,真的除了这样的法子没有他办法了吗? 雷问和风巡都不敢回头,但是眼见铁战和小蛮的表情,想想身后的情境一定有些暧、昧,两个人的脸也不由得又红了。 不久,就听见水声阵阵,随后赵离说:“行了,回去。” 小蛮见人上了岸,纵身扑过去:“夫人。” 秦晚整人被赵离用外衫裹住,只露出苍白的面容,一缕湿发垂落在脸上,唇红似血。 第七十章 唇上有血 秦晚整人被赵离用外衫裹住,只露出苍白的面容,一缕湿发垂落在脸上,唇红似血。 平时的她或是清冷,或是淡漠,或是狠戾,却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看去这样软弱无助,楚楚可怜。 小蛮心中一酸:“夫人。” “只是暂时稳住了,我还需要带她回去再替她疗伤。” 抬头就看到赵离唇上也是鲜血淋淋,小蛮一下子想到刚才湖中的情形,脸上绯红,转头不看他,冷冷道:“不必,我会照顾好夫人。” “呵,你能照顾好?”赵离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径直抱着人往前走,对站在湖边的几人道,“铁头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给秦司记疗伤,这后半日的护卫,烦你多费心了。” “是。”铁战恭声答应。 “你!”小蛮气急,追上去,想抢回人来。 赵离头也未回,“你到底是希望她生还是死?” “我……”小蛮收了手,默默地跟在赵离的身后,不再出声。 她当然不希望令主死,从小到大,令主是她的师长,是她的朋友,也是她至亲的姐姐。 “放心吧,你先回去,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夜已深,赵离抱着人回到营帐的时候,营门前摇曳的火光下站立着一个娇俏的身影。 见一行人回来,她脸上转忧为喜,迎上前来:“爷,你们回来了?” 赵离微微点头:“嗯。” 走近了才发现赵离怀里抱着一个人,看长发洒落,应该是一个女人,她心中一怔:“这是?” 赵离没回她话,抱着人进了营帐,只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道:“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用再来这边。” 她愣住了,他这样说,是不希望她之后出现?可是这几日,他忙得太晚太累,她总是会在晚间给他送点夜宵或是茶水。 今晚,他觉得被打扰了吗? “小雷,爷抱回来的女人是谁?”她没有立刻离去,在营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偷偷问守在营帐边上的雷问。 “是……是,”雷问欲言又止,“我不能随便说……” 风巡狠狠地挖了雷问一眼,真是个傻小子。 “不能随便说?”紫萱笑了笑,“是爷不准说?连我也不能知道?” “你别听雷问瞎说,”风巡说着又瞪了一眼雷问,对紫萱陪笑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爷也不愿意告诉我们,爷不说,那我们哪敢多问。” “我看他好象受了伤,他的唇上……有血……”紫萱微微担心。 “哦,那个?”风巡觉得这个要编下去还真的是太难了,你说哪儿不能受个伤,怎么就伤到嘴唇了,这也忒难编了…… “爷昨天酒喝太多,原本早起就有些上火,今天又一整天忙得没喝水,所以,大概……唇上就裂了口……” 雷问瞪着眼睛看着风巡,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瞎话也编得如此合情合理,有头有尾,真是太厉害了。 “啊?那我去煮一点清热的汤,到时候送过来,你们让爷喝了,应该就没事了。” “好,好。”风巡连忙点头,“辛苦姑娘了。姑娘,秋寒露重,你也莫站在风口上,早点休息,不然你若是病了,爷又得训斥我们了。” 第七十一章 歪打正着 感觉仿佛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还在年少,伯父伯娘兄长……傅府的那株老榕树下,一家人正坐着纳凉,说着闲话…… 这么温暖,她忍不住想多睡一会儿,不想醒来。 可是,梦终究会要醒来…… 明明已经醒了,她却闭眸等了很久才睁开眼来,迎面是纱帐素白的顶,她缓缓转头,一张绝代倾城的脸映入眼帘。 “醒了,看你睡得好,都不忍心叫醒你。”桃花眼任是何时都情意绵绵,带着几分勾人的妩媚。 “集梧?”她愣了一愣,眼前的人眉目如画,红衣似火,是凤集梧。 明明记得赶来的是赵离,即使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几分清明,但也不会认错,甚至还感觉得到赵离他……思绪戛然而止,她脸上有些发热。 凤集梧眼神中多了些意味,抿了唇角,轻笑:“这么些年,真是难得见你这副小女儿家样子呢。” “啊?”他怎么这样说,秦晚下意识就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果然没有面具,也没有面纱,甚至那一层假脸也已经被揭下了。 凤集梧挑起眉,说得有几分任性:“别人我不管,我可不想对着一张假脸说话,虽然稍有瑕疵,但毕竟珑儿在我眼里也是个小美人儿,要赏心悦目,我才有心情说话。” “假脸不也是你做的?”秦晚勾唇一笑,“你自己还嫌弃么?” 凤集梧也是一笑,然后伸手扶她起来,半卧倚在床头,将手边的一个玉盏递给她:“把这个喝下去。” 秦晚接过来看了一眼,似乎只是一碗清水,但也没犹豫端起来就喝了下去。 凤集梧的笑得眯起了眸:“我就喜欢你这么乖,就象我给你的是毒药,你也能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秦晚顿时被呛到,大声咳嗽起来,这个凤七,说话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凤集梧不以为忤,抬手轻抚她的背心,一边给她顺气一边道:“你急什么,我不过是说说,我会真的舍得给你喝毒药么?” “你说完了没?”秦晚一边咳,一边回头瞪他,“你当我是你那些红颜相好么,腻歪得紧。” “唉,”美眸中流露出一点哀怨,“珑儿嫌弃我了么?” “你……”你够了! “其实的确只是一杯清水。你想的没错,”凤集梧终于显得正经了些,“你现在已恢复正常,暂时无需用药。我早跟你说过,五年之内,你都不能再用飞景,即便是一定要用,也不能强行以气驭剑,你昨晚到底为什么?” 秦晚垂眸,没有回答。 见她不愿多说,凤集梧也不再追问,抿了抿唇,脸上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虽然我不知道赵离用了什么法子救了急,不过他的法子没错,以气养血,以血养毒,算是……歪打了正着?” 第七十二章 宁死不悔 他歪着头看着她,见她两颊浮现出淡淡红潮,原本清淡的面容别样妩媚,更生出一些作弄的心思:“我昨晚去接你的时候,也没多想,以血养毒,这血从何来呢?现在想想,他人好好的,就只唇上有伤,啧啧,原本一张小白脸,这嘴唇被咬伤了,任谁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得多引人遐想啊……啊,该不会,他……” “够了!”秦晚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她有那么一点意识,当时湖水清凉,她有一刻浅浅的清明,然后唇间传来暖暖的气流,令五腑六脏的巨痛渐渐消散。 可是莫名的气息竟在她心底的某一处激起了嗜血的冲动,身体被紧紧束缚动也不能动,于是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却没有挣扎闪避,鲜血入口,平息了沸腾的嗜杀之意,之后她才彻底放松了意志,昏睡过去,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简直……太丢脸了! 凤集梧见她整个人连露在领外的颈子都已经红得象要滴血了,这才满意,不再打趣,却又忍不住半真半假,哀怨不已:“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样的法子,就算被珑儿吸光了血也值得啊!” “凤集梧,你有完没完!”秦晚忍无可忍,对他大吼。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见她真的炸了毛,凤集梧连连陪笑,“我也只是想你有些活气嘛,不然你总是没精打采的,多没有意思。” “哼。”秦晚冷哼了一声,蓦然又觉得有些不对,蹙眉看着他道,“你这一身红衣招摇过市,就不怕被人看见?” “怕什么?”凤集梧慢条斯理地用手细细理着自己垂肩的长发,“难道珑儿不知道太后在找一个世外高人,能妙手回春,复人容貌……”他说着话,挑起眉,笑得极是风情,“我,可不就是那个世外高人?” “你是说,太后要找的复容高手,是你?”秦晚稍感意外,随即又是一笑,“是啊,你的确是圣手神技,我竟没想到。” “正好,你脸上有伤还未全好,我总是心有遗憾,若是假此机会让你摘了假面,何乐不为?” “我现在是秦晚,即使面容恢复,在这里也只能是秦晚,现在怎么可能再做回傅玉珑?”她并没多兴奋的样子。 “你是傅玉珑,永远都是。” 她抬眼看他,他的笑容明亮,没有半点之前的邪肆,“珑儿从没变过。” 他将她的手握于掌心,声音温柔如水,“珑儿,昨晚是我来迟了误了事。我……没想到会遇到十三妹,耽误了时辰。” “双儿?她跟你动手啦?”秦晚惊讶之余又满脸歉意,“集梧,都是为了我……你放心,我会去找连双,跟她说清楚一切。” “呵,其实她也并没有说错,”凤集梧的脸上神情落寞,“只怪我色迷了心窍,害你到此地步,就算我做得太多,终究也还不清。” 她并不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后悔,若不是来迟了,又怎么会……把她送给了赵离? 第七十三章 有你真好 她并不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后悔,若不是来迟了,又怎么会……把她送给了赵离? “集梧,我从未怪过你。你肯帮我,救我助我,没有你,傅玉珑早已成孤魂野鬼。我和你之间早就不必说恩怨二字了。” 可惜,她似乎完全没有明白…… 罢了,心里难免黯然,凤集梧却只是一笑,伸手扶她躺下,一边道:“你再休息一下,不用担心。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骗着你好玩的,太后那边我已经跟她说过,你的容貌可以修复,但时日太久,可能样子会和以前不同,所以无论你之后容貌如何,都有因有果……我说的话是真的,很快你就不用戴那张假脸了。这是第一步,我想,之后,以你的本事,要回你自己的身份,指日可待。” 秦晚闭上双眸,轻声道:“集梧,有你在真好。” “珑儿……”凤集梧低眉,不让她看到自己的面容,低不可闻地轻叹。 待秦晚睡去,凤集梧起身挑了隔开卧榻的布帘走到了营帐的另一边。小蛮盘腿坐在一张矮石桌边,红着眼睛看着桌上的白玉盒子。 刚才秦晚还在昏睡的时候,赵离派雷问送了这个盒子过来,里面装着一只手臂。 小蛮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雷问说是秦晚昏迷前都死命抱着的东西。后来,小蛮终于想明白了,这手臂的来历。 凤集梧走到小蛮身边,小蛮抽抽噎噎地道:“一定是鱼戏哥哥的手,令主是为了拿回鱼戏哥哥的手才……” 原来是为了这,她才在明知身体不济的情形下强行驭气用剑,差掉送了半条命…… 凤集梧心里百般滋味,她这样的执着重情,自己又怎么能舍得下,或者这一生也放不下她了。 “来,我教你怎么把这手保存好一些,”凤集梧在小蛮边上坐下来,温和地道,“我给你开个单子,你照这去采几种草,然后放在这白玉盒子里,铺在下面做垫子,这样就可以了,这围场草木茂盛,应该很容易找到。” “谢谢七先生。”小蛮抹了抹眼泪,“我去给您拿纸笔。” 凤集梧开好了药,对小蛮道:“你去吧,我这里守着你家令主。你要快点回来,我还有些事要办。” “好,我会很快的。”小蛮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了营帐。 凤集梧看着营帐落下的帘门出了一会神,站起身来走到营帐的一角打开的藤木箱笼,从一堆书里挑了一本出来,然后走回到秦晚的床边坐下,准备看会书。 原本是想看书,可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定了神。 这么些日子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一些,因为受伤失血的缘故,脸色白得几乎象要透明,此时的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淡然从容的表情,显出十分的柔弱。 第七十三章 未曾浅啜 若是说美人,他实在见得太多,其实,她并不算特别的美。 她最美的地方大概就是眼睛,干净澄澈,即使是她杀人浴血,眼神却永远纯净坚定。 可是他更喜欢看她闭眸沉睡的样子,杀气全无,只剩下与醒着时截然相反的娇弱可怜,温柔如水。 他抬起手,轻轻拂开她额边的一缕垂发,一道半指长的伤痕显露出来。每次看到这伤痕,他就心有遗恨,终究没来得及让这伤痕复原。 轻叹了一声,他垂下眼眸。 无意间眼神就落在她淡淡樱色红唇上,突然想起昨晚看见赵离唇上伤口斑驳的样子,心里一阵不适,蹙眉咬牙:“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就这样就给了赵离,他都还从来没尝过那味道…… 这样想着,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俯身低下头去,也想要试一试那张樱唇的滋味。 大概因为他逼得太近,气息相闻,她感觉到了不适,突然发出了一声。 凤集梧如梦方醒,猛然坐直了身体,自己在做什么! 就象是中了邪一样!以前从未意识到,竟对她藏了这样的心思。一直以来,自己不是都当她是知己好友一般么? 他懊恼不已,却又不知道在懊恼什么,心绪烦乱,自己也忍不住苦笑:“凤集梧,你号称天下第一风、流,怎么却落得这般难看么?” “凤七先生,太后有请。”营帐外传来了内侍尖细的声音。 凤集梧恢复了平时的不羁形容,漫不经心地道:“等一会儿,我还有事儿。” 外面的人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回答,过了一会,又道:“凤先生,太后有请。” “我听到了,我不是说我有事儿吗?”凤集梧很不耐烦地回答,站起身来,掀帘走出去,挑眉看着传旨的内侍,“行了,让太后等我一刻,我马上就去。” 内侍一脸惊异地看着他,完全不能相信这人居然狂妄到让太后等他。 “你杵在这里干什么,我都说了等一刻钟,你还不走?到时候我自己会去见她。”凤集梧说完再不理他,掀帘回去,重新坐到床边,把书捡了,这一次真的细细地读起书来。 内侍提心吊胆地回去向太后回禀了凤集梧的话,太后却并没有勃然大怒,笑着道:“世外高人大概性子有多少有些不羁,也罢,哀家就等他。” 凤集梧等到小蛮回来,跟小蛮交待了几句这才去了太后营帐。 秦晚醒来的时候,小蛮侍候在旁边,却不见凤集梧,奇怪地问:“七先生呢?” “太后把七先生召去了,刚才在营门口看见铁战,问了他一下,说是太后要设宴款待七先生。” 秦晚抿唇想了一会儿,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弄清楚自己昏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真的要开口问小蛮,却不知怎么的先红了脸。 第七十五章 有口莫辩 倒是小蛮看她不同寻常,忍不住问:“娘娘你怎么啦?啊,应该叫夫人……” 小蛮发现自己喊错,赶紧又改了口。 秦晚被她逗乐,呵的一笑,人也放松下来,这才顺势问:“小蛮,昨天……后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下子轮到小蛮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明白。 秦晚连听带猜,知道了大概,心里却平添了不自在。 “后来,后来赵离把夫人带回了他的营帐,再后来七先生来了,他就和奴婢一起去赵离营帐把您接回来了。” 小蛮终于说完,脸象一块红布,一想起昨晚在赵离和令主在湖水里的那一幕,就让她羞得象是自己做了见不了人的什么事儿一样。 可是,那时候赵离对令主真的很温柔,抱她回营帐前,还细细地给她擦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如果不是知道以往他和令主之间有仇隙,她都只会觉得赵离对令主好得不同寻常。 “好了,我知道了。”秦晚定住心神,也不敢再让小蛮说下去,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那只手……” “赵离送来了。” “先放好,等段时间送回去,埋在鱼戏的棺木里。” “嗯。”小蛮眼中又泛起了泪花。 “啊,绮罗和景王如何了?还有那些侍卫?”自己还未安排处理这两件事儿便昏迷过去,若是没处置好善后,只怕会惹出大风波。 但是,到现在外面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看样子已经处理过了。 “送他们回营帐的时候请铁护卫帮了忙,所以没有惊动其他人。他们两个都中了幻术,醒过来大概也没有记不得很多当时发生的事情。至于侍卫,雾一大的时候就已经被引开了,所以几乎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办得好。”秦晚点了点头。 “不过铁护卫说担心您的安危,也跟着我去了湖边。”小蛮想想,还是把事情都交待清楚的好。 “啊?”那岂不是湖边发生的事铁战也看见了,心里又添了一层堵。 “湖边是赵离安排畿辅营的人清理的,至于有没有留下痕迹,不敢确定。” “嗯。”这一次,赵离的确帮了大忙,可是,以后见了他,只怕要很长的时间心塞了…… 晚上,太后设宴款待凤集梧,又给凤集梧另设了营帐。 凤集梧没来,秦晚便差小蛮去打探消息。小蛮出去没多久,回来的时候,脸又是红红的,秦晚不解就随口问了一句,结果这一问,把自己也弄得红了脸。 小蛮说:“原本是想跟七先生说几句话的,可是,营帐外好多人边唱酒,边在说……说武王的伤……小蛮就跑回来了。” 小蛮说得虽有些没头没尾,但是猜也猜得出来,还能说什么……这种伤,还能怎么样才弄得出来。 第七十六章 谏官常绣 “但是好象他们都并不知道是您……”小蛮话未说完一下子住了嘴,扭捏地看了一眼秦晚,没再说下去。 不知道又怎么样,可是自己知道啊,真是太难看了! 赵离也真是可恶,受了伤就不能老实呆在营帐里么,干嘛要四处招摇给人看? 她恨恨地在心里把赵离骂了好几遍,身子缩进了被子,闷闷地道:“睡吧。” 临时的营帐毕竟还是比不得自己的房间,她翻翻覆覆,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小蛮说太后已经派人来过两趟了,让她醒了便过去。她洗漱完毕,仍是戴上假面,罩上青纱赶去了营帐。 未走出多远,便听见喧哗的人声,只见几个女子围着一名青衣长衫的男子,有一名女子手执马鞭正对那男子大打出手,男子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在地上,只能抱头躲避。 围观的女子笑着看热闹。 秦晚原本不想管,可那群人正当路,她走过去的时候,那名男子倒地抱着头形容极其狼狈,却还在大声道:“公主,常绣是谏官也是御史台法曹,朝廷命官,公主无理攻击下官,有违律治!” 他已经被打得快满地爬了,说话居然还挺硬气,秦晚来了兴趣,缓下了脚步。 “呸,什么朝廷命官,也不过是我萧家的奴才,居然敢当廷说我二哥的坏话,打不死你这个狗奴才!” 秦晚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女子衣着华丽,黛眉杏眼,妆容浓艳,原来是因为夫死寡居刚刚从郑国回来的长公主鲁阳公主萧静宁。 “公主这话不只侮辱下官,也辱没公主的身份,有辱国体!”那个被打得已经脸青鼻肿的男人说话铮铮有声。 大燕设置谏官,而谏官的职责就是直言上谏,指出朝廷疏漏,评价制度人事,是朝堂上说话最自由,但也是官职最低的六品京官。 “死奴才!还敢骂我姑姑。”旁边站着的萧轻瑶抬手一鞭子挥了下去。 常绣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痕。 因为狩猎还未完,营地人并不很多,主要是一些留下守卫的官兵,有看见的也不敢上前来阻拦,都远远地避开。 萧轻瑶和萧静宁轮流动手,常绣这下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主,且慢动手。”秦晚缓步走上前,声音虽不高却极有威严,萧静宁和萧轻瑶不由自主地停手转过头来看。 萧轻瑶一见她,眼神立刻闪闪烁烁,又怕又恨,咬着牙道:“秦晚,你想干什么?” “秦晚?”萧静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女官,也敢来管本公主的事?” 秦晚微福了福身,笑道:“秦晚不是想管公主的事,此处离太后营帐不远,两位如此喧吵,只怕打扰了太后娘娘。况且,不过是个小小谏官,在朝常上直言进谏也是职责所在,太祖设谏官时便道,可直犯龙颜不罪。公主却因谏言殴打谏官,此举怕是十分不妥。” 第七十七章 正人君子 萧静宁微微一愣,执鞭的手也下意识地放下来。她并非无脑之人,当然知道谏官直言无罪,原本也是受萧轻瑶煸动,所以才动了手,此时旁观者的话让她稍许清醒了一些,转头看看被自己打得躺倒在地的常绣,不禁迟疑。 “姑姑,不要听这女人花言巧语,她惯会使诈用阴招害人,上一次就是她害我手臂都要断掉了。”萧轻瑶担心她被秦晚说服,在边上大声说道。 萧静宁听了,神情阴沉下来,冷笑道:“我可认不得谁是谏官,是这小子挡了我的道,还冲撞我,我这才给他些惩戒。” 常绣穿着青衫常服,并未穿谏官的朝服,所以萧静宁说不认得他是谏官……倒是巧舌能辩,比萧轻瑶强多了,秦晚抿唇一笑。 “公主说的也是,不过我刚才听他自称是叫常绣的谏官,声音又传得那么老远……”秦晚说着似是无意地看了看远处,声音里流露出隐隐担忧,“虽然公主坦然磊落,可是流言难防,公主这么久才回到燕都,若是一回来便被人说骄纵横蛮,妄顾国法,轻辱朝廷命官,即使是流言,也难免令皇帝和吴王殿下为难吧?” 萧静宁也已看见周围有人渐渐集拢,正在观望这边的动静,被她这一说,觉得很有几分道理,不免犹豫不决。 “巧言令色!”萧轻瑶见情形不好,连萧静宁也似乎被秦晚迷惑,心里气极,骂道:“姑姑你不要相信这个阴阳怪气,装模做样的女人!” “轻瑶,”萧静宁沉下脸色,劝阻道,“谨言,她好歹也是太后身边的司记。” “姑姑!你,你被这女人骗了!”萧轻瑶气极,扬起鞭来,对着秦晚就一鞭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衣开血溅,秦晚惊讶地看着面前这张鼻青脸肿的面容,常绣略显羸弱的身体象堵墙一样挡在她面前,替她受了萧轻瑶一鞭。 他已经痛得脸变了形,嘴里还道:“秦司记,小心!” “啊。”连边上原本围着看热闹的几个贵女都惊叫了一声,没想到萧轻瑶居然二话没说就动手打太后身边的人,这种事,可大可小,说不好就引火烧了身。 萧轻瑶气极,一脚踹倒常绣,又挥鞭向秦晚打了过来。 该闪还是该还手呢?秦晚一边想一边本能地抬手去夺萧轻瑶的鞭子。 她就要出招的一瞬间,手就被人紧紧握住,手掌厚实干燥,极为有力。她转头去看,身侧的人已经夺下了萧轻瑶手中的皮鞭。 他只是轻轻一握拦下了她的动作就松开了手,旁人看去没有半点破绽,但秦晚明白,他是让她不要动手,免得暴露了自己会武的事实。 “离哥哥!”萧轻瑶咬着唇望着眼前的男人,双眸泪水盈盈,“你,你为什么帮着外人欺负我?” 赵离一出现便动手夺了她的鞭子,半点没有维护她的意思,令少女的心大受打击。 第七十八章 谏言冒犯 赵离不为所动,正色道:“本王并没有偏帮任何人,但是殴打朝廷命官,可以估罪,秦司记在太后身边服侍,若是无辜被伤,太后问罪下来,如何交待?郡主,要三思而行!” “你!”明明就是在帮那个该死的坏女人,还说得振振有词,萧轻瑶泪水潸然垂落,抬手一抹眼泪,飞快地跑了。 “轻瑶?”萧静宁仔细打量了赵离一眼,转身追了过去,其他几名女子赶紧也跟着她离开。 “多谢秦司记出手相救。”常绣站起身来,对秦晚拱手道谢。 他身上原本崭新的青衫已被打得破烂,浑身都是泥土,又有血渍,褐褐红红,乱成了一团糟,可是他却身形笔直,对她道谢的态度不卑不亢,气质清正。 他和铁战又不同,铁战给人的感觉是仁义诚信,而他即使现在衣衫褴褛,形容脏乱,也有一股掩盖不住的凛然正气。 她心里正在赞叹,就听见赵离轻声在她耳畔,说的话颇有意味:“你这么欣赏他,知道他在朝堂上说过你什么么?” 说我? 秦晚惊讶地看了一眼赵离,立刻目光落在他殷红的唇上,那里红的异常,一眼就看出来不妥,她脸色一红转向了一边。 常绣也听见了赵离的话,神情有些尴尬,又拱了拱手道:“常绣身为谏官,清正僻乱,职责所在,若有冒犯请秦司记见谅。常绣先告辞了。” 说罢未等秦晚答话,他转身如逃跑一般地逃走了。 秦晚怔怔地看着他略有些仓惶的背影,轻声道:“他说我什么?” 赵离说得隐晦:“你觉得还能是什么?” 只是略一想,她猜了个大概,也许是说她媚惑君王? 不禁抿唇一乐,真有意思。 “是去太后营帐?”赵离突然问道。 “啊,是,我差点忘了。”她不敢转头看他,低着头,行了一礼,闷声道,“殿下,妾身告辞。” 赵离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和刚才常绣一样的仓惶,唇边泛起一抹笑意。 太后的营帐里聚集了好些贵妇,秦晚到的时候,正聊得热闹非常。 见她进帐,太后招手笑道:“听说你昨天身体不适,今日看样子大好了吧?看起来凤集梧的确是神医妙手,只是一日,就恢复了。想必他说能让晚儿的容貌恢复也不是虚言了。” “恭喜秦司记。”为了配合太后的话,几乎所有的人都上来对秦晚嘘寒问暖,表贺喜之意,“秦司记能得神医医治,恢复容颜,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多谢诸位夫人关心。”秦晚得体地一一回谢。 秦烟也在这一群人之中,眼见众人散去,她上前来,拉了秦晚的手,满是遗憾:“我听太后说,认祖归宗的事,晚儿还未点头,晚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娘日思夜想,希望晚儿能回到秦家,心情郁郁,晚儿对此一点念想也没有么?” 她这番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秦晚并不想弄懂,但却很认真地表现出一缕浅淡的忧伤:“晚儿也是情非得已,世间的事总是不能两全……令人左右为难。” “不管怎么说,你我姐妹一场,不管是什么身份,这血脉总是断不了的,以后不要生分了才是。” 秦晚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第七十九章 不枉年少 秦烟还想再多说两句,却被太后的笑声打断了。 “好,我们这些不能去狩猎的,也得找些个办法乐一乐。” 说罢,太后转头对身边的令月道:“你去传司仪监和少司空余定文,就说哀家的旨意,在马场边的超然台安排骑射投壶,鼓乐文宝,准备酒宴,少时我们就去。” 令月领旨去了,太后领了所有人前往超然台。 超然台建在猎场的边缘,重檐飞阁,气势雄伟,台高九丈,分三层,每登一层须上三十三级台阶,共计九十九级,台上有龙凤雕像,台下青阶白玉,登上高处,俯首能看到整个猎场的宏大,抬手仿佛能捉到灿然的云霞,悠然如仙,故而名曰超然。 太后并未登台,就在台前设了个高座,对一众女子笑道:“今日是出来游乐,大家也不必拘礼,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太后发了话,所有人就也都不再端着绷着,各自聚了堆聊天说话游戏。 太后擎了酒杯小饮了一口,突然微微一笑,轻道:“哀家每次来,都甚是怀念过去,当初哀家随太宗皇帝来此,也曾进过围场狩猎,那时候,哀家才十八岁。”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追述着过往,目光投到了很远的地方,“时间过得真快,十几年转瞬即过,哀家也成了太皇太后了……” 她桃花般艳丽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忧伤表情,秦晚不免有些戚戚之心。可还没等她回答太后的话,近处传来的话语让她一下子心思全转了向。 “听说武王殿下的嘴唇受伤了,好些人都在猜呢。” 现在对赵离太过敏感,以至于即使相隔有一段距离,秦晚还是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几个年轻一些的贵妇正在下双陆棋,边下边聊着天。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这种事能拿出来说么?” “做得还说不得么?”说话的妇人不以为然。 “武王的两位侍妾都在那边,你还说。”和她对局的年轻女子使劲对她使眼色。 那妇人仍未反应过来,嘴里还在说:“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这么厉害呢。”说罢又掩嘴笑道,“听说武王府的那位美如天仙的丫头也跟来了,说不定是这一位……” 说起来,女人嚼舌头的本事就是天生本能的,这几句话的信息量还真是大得很呢,秦晚微微挑眉,她转头去在一群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颜色里扫了一遍,一时倒看不出来哪两个是她们嘴里所说的赵离带来的两个侍妾。 在行宫的宴上,她专心对付慕容天华,也根本没注意赵离身边带了什么人。 果然是少年风、流呢,她第一次给他下了除狡猾多谋以处的第二个判词。 那两个少妇还在议论取笑,就听见身后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那人一下子把手上的铜樽扔在地下,发出砰的一声,随即从几个人身边走过,大声地喊人:“画眉,我要去马场。” 一见是萧轻瑶从身边走过,那个正说的起劲的妇人脸色一下子发白,赶紧低了头,不再说话。 第八十章 围场惊马 高台上的宫姒也把台下的情形看进了眼里,笑看着那个气哼哼离去的背影,轻轻摇头:“轻瑶的脾气也是太过火爆了……” “若说,武王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转头对秦晚微笑,“哀家也听令月说过了,说是他唇上的伤的确很明显,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倒是洒脱。”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哀家看来,咱们的嘉宁郡主总是要伤心难过一回的了。” 秦晚只是应承了一声,也没多说一句,只在心里又骂了赵离好几遍,真是丑人多做怪! 她骂起赵离来越来越顺口,自己却并点也没意识到,这种微妙的改变。 “太后娘娘,妾身想邀秦司记去骑马,请娘娘恩准。” 抬眼看时,原来是沈如娇。今日她穿了一身骑装,显得英姿飒爽。 宫姒大笑:“这事儿得问晚儿,哀家可说不上话。” 秦晚望了望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地,心中也起了跃跃一试的想法,原本对沈如娇也没有太大恶感,于是对她笑道:“好。” 两个人到了马场,已有好几个贵妇贵女和未进猎场的男子在马场中骑马,燕朝原本胡地起家,女子会骑马也是平常事,在宽阔的马场上,女子策马飞奔,娇声呼吒,身姿矫健,衣袂乘风,给绿色的草地平添万紫千红的美色,让人赏心悦目。 秦晚赞叹了一声:“真美!” 沈如娇早已在马厩挑好了马,秦晚原本是想自己挑,沈如娇也已一并帮她挑定,两个人的马一红一白,倒也相衬。 “就这样骑乘也没有意思,不如我和司记来比试一下?”沈如娇提议。 “好,”秦晚一口答应,又笑道,“不过我骑术一般,不要让夫人扫兴就好。” “怎么会,我也只是懂些皮毛,就是取个乐罢了。” 着侍女在地上做好了标记,沈如娇拿马鞭指头前面标记的终线道:“就这样绕场跑四圈,先到者胜,如何?” “好。” 两个人准备好,旁边司令的侍女拿了红色旗帜一挥,栏杆放下,两匹马几乎同时冲了出去。 两个人在场中比赛,原本在马场里骑玩的人也停下来观看,其中也有刚骑完一程休息的萧轻瑶。 看着绕场飞奔齐头并进的两匹马,听见沈如娇的银玲般的大笑,萧轻瑶眼中流露出恨意,她随手从旁边的侍女手中取了弹弓在手中轻掂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马跑到第三圈,突然沈如娇的马高高扬起了马蹄,几乎要把人掀下马来,随后马蹄重重甩在了秦晚乘坐的马上,马儿吃了一击,痛得一声嘶叫,顿时脱离了方向,向着前面狂奔。 “马惊啦!”旁观的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秦晚紧紧抓住马鬃毛,整个人贴在马背上,随着马颠簸起伏,咬牙坚持着不让身体掉下去,但是却没法控制住让马停下来。 眼看着马儿就要冲进不远处的围场,她正想要孤注一掷,松开一只手,掌击马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司记。”竟然是沈如娇的身音,眼前又是晃,一只套杆扔出来,牢牢地套住了马头,沈如娇用力扣住马杆,拖住惊马。 第八十一章 有惊无险 但是她终究力气有限,没有能力控制住马向前的速度,连带着自己的马也随着秦晚乘坐的惊马往前冲。 “夫人,松手!”秦晚担心她受伤,大声呼喊,沈如娇却置若罔闻,仍然用力拖拉着套马杆,几乎要被拖下了马。 秦晚咬牙,抽手用力往马背上拍去,手还未挨及马背,就见一道黑影飞身跃至沈如娇的马上,一手夺过套马杆,又一纵身稳稳落在地上,用力一拉,秦晚的坐骑整个被拖倒在地,就在马儿倒地之时,旁边有人伸手一抱,将秦晚揽入怀中,分毫未伤。 那匹马倒在地上,脖子被勒得死死的,四蹄胡乱蹬踏,手里拿着套马杆的人竟是赵离。 原本是一场惊险万分的经历,可是一看见他就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脸,立刻想起超然台下妇人们的话,她腾地一下红了脸,全忘了刚才生死一线的恐慌。 “想什么呢?吓傻了吗?” 秦晚这才想起自己还被人搂在怀里,转头去看,对上了那双桃花美眸,笑意盈盈,她心里一暖,是凤集梧。 “你没事吧?”凤集梧关切地问。 “秦司记,你没事吧?”沈如娇跑到了面前,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一脸后怕的表情。 “没事,夫人不要担心。”秦晚站直身体,柔声答应。 “吓死我了,”沈如娇对站在秦晚身后的人拜了一拜,“多谢武王殿下,多谢凤先生,若不是两位及时赶到,如娇就惹出大祸了。” “所幸现在没事,你也别太在意了。”凤集梧声音原本让人如沐春风,话音一转森冷得让人心生凉意,“不过,这马惊得奇怪……” 他抬眼看了一下旁边的围观人群,冷笑着道:“这皇家马场里的马原应该都是马师驯过的吧,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惊了马?” 他还待要说,秦晚轻轻拉了拉他背在身后的右手衣袖,他立刻会意,不再追问,脸色却仍是如冰霜般寒冷,“哼。” 她让他现在不要追问,他允了,但是这个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既然秦司记没事,那我就先送凤先生离开吧。”赵离在旁边突然开口,“天色也不早了。” “离开?”秦晚不解地看着凤集梧。 “前几日,父亲病重,有书信给我,要我回去一趟,”凤集梧轻声对她说道。 “啊,那你要快些赶回去!” “走吧,我去向太后辞行。”凤集梧拉了拉她的手,又松开,示意她和他同行,把赵离扔在了身后。 河西凤氏其实一直以来是势力极强的士族,根系繁茂,在燕国和诸侯各国的影响力都很大,即使现在的凤氏已退出朝野,仍是让人不敢小觑。而清州是凤氏发迹之处,所以历代凤氏家族族长也就是清州城主。 但是,凤氏家族出了两个异类,一个是凤连双,一个就是凤集梧。 第八十二章 或有玄机 凤连双桀骜不驯,最是讨厌规距,混迹江湖,而且还修习媚术这种在旁人眼中归于下流的术法,若不是凤氏的老祖宗太婆婆护着,估计早被从凤氏除名了。 凤集梧更是个奇葩,原本天生聪颖,才智俱佳,又是嫡系三子,宗族寄予厚望,他却一夕离家,浪迹天涯,就如同与凤家完全脱离了关系,而且在外面花天酒地,醉花眠月,行迹放浪,令凤家上下都失望已极。 而凤集梧也并不在意家族对他的这些恶评,大概若不是父亲病重,他根本也不想再回凤家。 “老是扔你一个人在这里,被人欺负,总归不能放心。”凤集梧突然随口说道。 “啊?”秦晚有一时的愣神,“你说什么?” 凤集梧心里苦笑,她真是半点没有心思,又暗暗咬牙,为什么,她平时处事那么洞察秋毫,到了自己这里,就仿佛一点也觉察不到自己的对她的那一点别样心意呢? 还是自己以前的风,流债太多,予她而言实在太没有诚意了么? 罢了,是自己心神太乱,想得太过头了。 他定下心来,避开众人的耳目,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惊马的事,你怎么看?” 秦晚看了看走在不远处前方的沈如娇,眼神挑了个方向,示意给他看,凤集梧立刻看懂,嘴角轻勾,带着冷意:“萧轻瑶?” “蛮横莽撞而已,”秦晚看了他一眼,“不必去理她。” “可是你差点就受了伤。”凤集梧不能赞同,微眯着桃花眼,神情阴霾。 “不是被你救了吗?”秦晚微笑道。 “若是我不在呢?”凤集梧仍不罢休,若不是自己和赵离到的及时,她即使不受伤,也已经暴露了身份,他不得不想,这一切是有人设计的陷井。 “最多象前晚那样,剩半条命留着等你么。”秦晚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 凤集梧心中一闷,前晚,救了她的应该是赵离吧? “我先回一趟宗祠,安排好家里的事马上赶回燕都,你可要小心。”现在的燕宫比之以前更加危险,他心中难免忧虑。 “嗯,我会小心的。”秦晚点头应道。 她眼神扫到身后侧的人影,又问道:“你怎么和赵离在一起?” “我来向太后辞行,正好遇见他要到超然台下巡查护卫的安排,就一同到了超然台。我听说你到了马场,所以就跟过来了。” 到了超然台前,宫姒正在怒骂司仪尚书:“居然在马场惊了马,你们平时不是一直自称把这里打理得很好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形?你倒是给哀家一个交待!” 司仪尚书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半天也没回答出个所有然来。 秦晚上前去给太后施了一礼:“太后娘娘,晚儿无事,请娘娘安心。” “晚儿,”宫姒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你有没有伤着?” “没有,晚儿走运,武王殿下和凤先生救了我。” “那可真的要多谢凤先生了。”宫姒放下心来,转头吩咐,“给凤先生设座。” 凤集梧微微一笑:“不必了,集梧是来辞行的,集梧要先回一趟清州处理些家务,待事情完毕再赶回大都。” 第八十三章 送别凤七 他转头看了看秦晚,又道:“药我已准备好,秦司记每日服下,七日之后,应该就会小有成效。” “集梧就不多停留了,就此告辞。” 宫姒也不强行挽留,只道:“晚儿替我送送凤先生。” 秦晚领旨,一路送凤七离开了超然台。 走了不远,凤集梧道:“不要送了,你身体才好刚刚又吃了一惊,还是要多休息。” 秦晚笑道:“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这么柔弱了?” “刚才和赵离一路的时候,他说这一次只怕人并不是冲着萧玄来的,是要引你出来,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说到这里,凤集梧突然有所醒悟,蹙眉道:“莫非你早知道她们会行动,还是你……” 秦晚只是抿唇一笑。 从在南郊郊外救了萧玄时起,她便知道正面对决必须开始了,这才令人破坏了凌宵阁的分部。 容泌想弄清事情,必然会派人来对付她,而且经过南郊一战,也必然会派更加倚重得力的人来对付她,果然,云姬来了。 前晚那一役,可惜的是让云姬逃走了。 凤集梧看她的表情,也猜到几分答案,摇头苦笑:“我竟是后知后觉了。你……这和莽撞也并没有区别,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云姬未死,只怕容泌马上知道了你的身份……” 秦晚淡然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能再用飞景,等我回来再行动。”他咬牙切齿,“你若再不听话,我就……” 秦晚看着他,抿唇笑,似是等着他说下半句,看见她唇边的笑意,他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 “我就不再管你了。”纠结了半天,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心里一阵颓败,自己以往在人前那些动不动就说得人脸红耳热的本事去哪儿了,在她面前竟再也说不出半句。 “我知道啦,你尽管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秦晚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随口应承。 若是真的能,那就好了,他望着眼前的青纱上那双流敛生波的双眸,一时失了神。 “凤先生,可以上路了么?”奔雷马一路小跑到了面前,赵离坐在马上,微笑地看着凤集梧。 凤集梧也没多说,伸手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接过马缰绳,转头又对秦晚道:“多加小心。” 随后也不踩蹬,飞身便上了马背,他坐正身形,冷淡地对赵离道:“有劳武王殿下,不必远送了,凤某就此别过。” 说罢马鞭一扬,纵马飞驰而去。 看着凤集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她转身,这才发现赵离也未走,正牵了马站在她身后。 她垂着眸也没看他,循着来路往回走。赵离牵了马默默跟在她身边。 走了一路,他仍是紧随着她,却又并不说话,她心里一阵烦闷,正想着怎么开口撵走他,他却猛然开了口。 “师姐,你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若是凤集梧说自己莽撞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教训自己了? 第八十四章 另有隐情 原本因为前晚发生的事见他就自觉难堪,现在他又振振其辞地来教训自己,她极为不爽,抬起头来,冷笑道:“我如何莽撞了?” 话未落视线触到他的脸,立刻气弱,把视线转向了一边,暗暗咬唇。 “不只凌宵阁,我觉得这猎场里还有其他的人。”他似乎并未在意她的表现,很认真地分析,“就象刚才惊马的事,很是蹊跷。现在的形势太复杂,不得不多加小心。” 那件事明明是萧轻瑶用弹弓射惊了沈如娇的马,所以才牵连了自己,赵离这样说,难道他觉得另有隐情。 “你是说萧轻瑶?”她早忘了刚才的不适,蹙眉问道。 “不,我觉得是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她若有所思,他是想说谁? 或者这不过是他虚张声势来恐吓自己? 重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如他所说,似乎的确有值得深究之处…… 两个人说着话时,已经又回到了超然台前。 午后,三天的狩猎就要结束,晚上要举行庆功宴和射礼,司礼监和司仪监的人正在台下准备宴会上需用的各式物品。 “多谢殿下刚才救命之恩。”向赵离施了一礼,转身悠然地向超然台上走去。 能感觉身后他注视自己的目光,秦晚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突然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把他当作了同盟,对他说的话慎重对待,认真考虑。 就象回到了从前,每一次和他一起出鬼谷“收帐”,因为他的心思慎密,总是能考虑得周全,所以事无具细,她都愿意听他的安排。 仿佛他才是师兄,而她不过是跟着他的小师妹。而她总是喜欢跟他一起出谷,这样就不用费力去想太多的事情。 说起来,似乎其实他的年纪的确比自己大了那么一点…… 可是……思绪猛然停滞,她停下脚步,听见皇太后宫姒正在唤她:“晚儿来,替哀家磨墨。” 这一次的秋猎,太后和皇帝都要准备一幅字给狩猎胜者,以示表彰。 太后写的是一个大大的“福”字,而小皇帝萧宏则写了一个“勇”字。 磨墨的时候,看着萧宏挥洒自如地提笔书写,字体腾气扬波,体骨雄异,不禁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年纪不过八岁的少年,虽然年幼,却依稀有王者之风,眉宇间气度不凡,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一想明白这感觉的来处,她心里一骇,渐觉奇诡,竟有些不敢再深想下去。 这小皇帝和萧绎竟有七八分相似! 难道这就是萧绎能够让出皇位的原因?可是萧涉和萧绎原本就是异母同胞,若说象萧绎,也可以说和文帝萧涉也有几分相似……所以,也许是自己想差了? 此时时辰已至,超然台旁边的角楼上,有侍卫吹起了号角,狩猎结束了。 进入围场狩猎的人纷纷赶回,众多的猎物一层一层地堆在超然台下。 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一袭白衣,三日的狩猎竟也没有让他的衣服沾染多少污渍,在一众银盔铁甲中,显得极为出众。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猎到了什么? 第八十五章 争赏风波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猎到了什么? 他又是否知道,这几夜她又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过?是否知道,他的如夫人容泌派出的杀手,被她斩杀在密林之中。 她在生死关头,他却似乎总是不知在何处……又或者,他知道,却并未放在心上? 更甚至,一切都在他默许之中? 嘴角轻勾,她笼了手,退后一步,整个人掩在在太皇太后宫姒的阴影之中。 斜阳夕照,阳光映在台上那只凤凰的双翼之上,幻出七彩光芒,如同立刻就要展翅飞走一样。 他曾说,要给她一个解释? 解释?真是最无用的东西。 与其事后解释,莫如之前能心意相照,也许实在许多。 秦晚在这明艳夕照中,抬起头来,一时释然。 礼部把所有人的猎物归总计数,随后来报。 最后的结果,萧沐和萧纪猎得的猎物数相当共二十六只,排了第一,第二是左近卫侍郞尉迟敬,第三是慕容天华,猎到了十八只。 虽然慕容天华的猎物少些,但里面有一只赤狐,毛色极好,直接献给了太后容姒。 倒是赵离让秦晚意外了一下,他虽然负责护卫,没有时间狩猎,居然也有所斩获,猎了七只。还有萧绎,据说狩猎时受了轻伤,所以并未猎得多少猎物。 原本说按排数多少赏赐,可是除了金银田地外,准备给排名第一者的赤珪如意却只有一副,题字也只有“福”和“勇”一对,顿时宴上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萧劲和萧纪两个人本就关系不睦,此时就更显紧张。 萧劲首先对皇帝奏道:“臣与萧纪虽然猎得猎物的数量相同,但臣的猎物里有鹿四只,羚羊四只,都是极难捕的,臣以为这如意应该归臣所属。” 萧纪不服:“臣的猎物里有豹一只,狼两只,角羊五只,豹狼猛兽,更难猎取,这如意应该归臣才是。” 两方争持不下,站在台中,怒目相视,冲突眼看就要升级。 宴上的人各怀心思,都隔岸观火,没有人上前劝止。 高台上的太后和皇帝一时也没法裁决。 见皇帝犹豫不决,萧劲和萧纪更是互不相让,彼此对骂,互揭其短,言语不忍卒听,争到最后,竟拔刀相向,对打了起来。 这时候,还是负责宴上护卫的赵离赶到,出手分开了二人。 萧绎怒气冲天,让侍卫将二人押回座,起身对萧宏和皇太后拜道:“臣请将此赤珪如意作射技比试之奖赏,有以为自己箭术过人者,均可进场献艺,每人三支,箭术最优者得赏。” 萧宏点头应道:“就依皇叔。” 萧绎这一举好歹算是压服了萧劲和萧纪,两个人虽然不满却又慑于萧绎之威,不得不接受事实。 原本射技比试是放在第二日行宫,但因为这一场争执,萧绎下令将射技比试提了前。 第八十六章 绮罗胜出 台下辟出一块空地做射技场地,比赛开始的时候小皇帝先射了三箭,然后宣布比赛开始。 比赛按淘汰的赛制设置了几轮,第一场是每一个人都射三箭,以前十名进入下一轮,之后再赛,取前四,然后四取其二,两人对赛决定胜负。 秦晚因为午间受了一惊,人有些疲惫,坐在宫姒的身后看着下面一众热闹的人群半点也没有兴致,微闭了双眸小寐,只是一会便被台下爆发的喝彩声吵醒。 转眼去看,射技场里十分热闹。四个女子站在场内,站成一排,分别是嘉宁郡主萧轻瑶,萧绎的如夫人沈如娇,朱铉国公主绮罗,鲁阳公主萧静宁。她侧首轻声问身边的小蛮:“发生什么事?” “太后下旨设了个女子的比赛,她们四个胜出,现在要四取二,或者四取一。现在还剩最后一箭,绮罗公主和沈如娇两箭都是全中红心。”小蛮答道。 宫姒站在台上,扶着白玉栏杆笑道:“传哀家的话,她们四个谁赢了,就把哀家的福字和皇帝写的勇字赐给她。” 听到宫姒的话,台下的四个人更加雀跃,弯弓搭箭,开始比试。 秦晚走近了些看,四个人的最后一支箭已经射了出去。 人群爆发出欢呼,绮罗公主的箭正中红心,三箭皆中,而沈如娇的最后一只箭却偏了一些,查验箭靶的两名司礼监内侍在靶前仔细量验后,大声宣布:“绮罗公主优胜。” 秦晚注意地看了看沈如娇,在最后一箭的时候,沈如娇似乎有一刻的犹豫,她放水了? 这时候另一边的场地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声,宫姒追问台下的内侍:“发生什么事?” 不久有人来报,原来是武王赵离和华阳公子慕容天华箭法难分仲伯,不能决出胜负,来禀报的内侍道:“武王提议既然难分高下,不如把时间压后到晚间,比射技也是比眼力,昏暗光线下比试,也许能决出高低。皇帝陛下已经准了。” 宫姒呵地一笑:“宏儿想必看得也是十分开心吧。”遂下旨比试暂停,宴会开始。 郊外的宴会与行宫不同,除皇帝和太后高居超然台,其余人都坐在了台下。 台下空出个大些的场地,宫庭的艺伎奏乐歌舞。周围点了无数的篝火,所有的臣子各自不分尊卑自行结伴,围坐在篝火旁边,喝酒吃肉,谈笑取乐,也有人到了兴处,随着乐曲起舞。 比起行宫宫宴来,这倒更接近燕国胡地起家的本色。 秦晚得了宫姒的恩准,不必侍候在边上,也下了超然台。小蛮跟在她身后,见她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在想什么,忍不住问:“夫人,你在想什么?” “无事。” 小蛮才不相信令主这句话,令主脸上的笑容让她隐隐感觉,有人要倒霉了。 第八十七章 罪名何来 在离超然台较远的地方,有一群人正在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其中一个正是日间被鲁阳公主胖揍了一顿的常绣,他手舞足蹈说得最起劲的,完全没有自己脸青鼻肿,形象十分坍台的自觉。 常绣正说到口飞沫溅,一手拿着酒壶,一手在空中飞舞。 秦晚慢慢地踱步过去,到了近前,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常大人。” “啊?”常绣在激昂的情绪中闻声转头,神情立刻一下子僵住,手也停在了半空,动也动不得。 他的脸花花绿绿,再加上一个惊讶尴尬的表情,样子实在很是滑稽,小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立刻掩了嘴,笑得整个人发颤。 和常绣坐在一起的有四五个人,看打扮象是牙将,副将之类的低级军官,年纪和常绣相近,几个人见常绣的怪模样也是大笑,又不由得都仔细打量让常绣如此尴尬失常的女子。 其中一个黑脸的汉子笑道:“老常,这位是谁?” 没等常绣说话,秦晚答道:“我叫秦晚,是太后身边的司记。” “啊?”几个人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秦司记,失礼了。” 又纷纷自我介绍,那个黑脸的叫王大力,另几个也通了姓名,分别叫崔兵,陆正,张齐,几个人都原是随军的副将,各自在不同的将军手下,这一次是随着自己的上司回京,又一起来了猎场,他们以及常绣都是旧识好友。 秦晚给他们施了一礼笑道:“幸会了,各位。我来没别的事,只是问常大人一点事情。” “打扰了诸位的兴致,秦晚先跟诸位陪个礼。”说罢,她拿起旁边的酒坛,又抄了个空碗,倒了满满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对几个人一亮,笑道,“多谢!” 几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想到这位秦司记居然这么爽快,顿时原本的那一层隔阂消失殆尽,立刻端起自己的酒碗也是一饮而尽:“痛快!” 唯有常绣还举着手,在原地发呆。 “秦晚?”陆正念了一下秦晚的名字,忽然想起来,转头对常绣道:“对了,我记得之前有听你提过,你还说什么媚惑……” 他话未说完,常绣象还了魂一样,手往他鼻子上一指,大喊一声:“住嘴!” 几个人被他吓了一跳,王大力皱眉道:“老常,你这是抽什么疯?” 秦晚抿唇一笑,悠悠地道:“我也正是想来问一问常大人这件事呢。” 常绣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今天秦晚在营地出声帮了他的忙,想起之前自己在朝堂上对她言伐笔诛,难免心里有些不安。 “我也不敢来向大人问罪,”秦晚往人堆里走了走,那样子象是要寻个位置坐下来,崔兵和陆正立刻让出个位来,秦晚顺势席地而坐,转头对常绣一笑,“我是想问,常大人给秦晚定的那些个……声名,是从何而来的呢?” 第八十八章 常绣赔礼 常绣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默默地在边上坐下。坐下后发现离秦晚有些近,又自觉不妥,偷偷地挪得离火堆远了些。 秦晚只是微笑:“当时秦晚人在深宫,与常大人素未谋面,所以必不是大人眼见的。那么,就是耳闻的?” “若是耳闻的,未经证实,于常大人看来,可以谏言么?”她的语气虽淡,话却尖锐锋利。 常绣的脸如一块红布,半晌才勉强道:“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 陆正在边上不满地道:“老常,你这就不对了,你常说谏官就是要犯颜进谏,据实上奏,现在又说空穴来风,好象不太妥吧?” “就是,俺也这样觉得。”王大力也插了一句。 “去,你懂个屁。”常绣嫌弃地对他挥了一下手。 “俺是不懂你们这些个文人,成天叽叽歪歪,屁大点事就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俺就知道,好人不能冤枉。哼!”王大力呸了他一声,喝了一大口酒。 “你……”常绣咬牙切齿地想骂他,结果发现对面的几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全都充满了鄙夷,心里一阵憋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圣人也曾说,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就连亲眼看见的也未必见得是事实,常大人,就凭所谓空穴来风,就可以论断人的德行么?”秦晚得势不饶人,句句诛心。 常绣猛然又站了起来,咬牙喘气,众人都吓了一跳,骇然看他。 他大喘了几口气后,整了整衣衫,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对秦晚深鞠一躬,长揖不起:“是常绣之错,未经证实,乱发谬论,辱及司记,悔之莫及,不敢求谅,司记要打要罚,常绣都认。”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秦晚心里一宽,起身行礼:“常大人是正人君子,坦荡正直,秦晚今日并非来追罪大人,自知也无身份追罪大人。唯愿大人能了解,人活于世,难免为身份所累,常有身不由已之事,情非得已之择,大人若是能体谅,是秦晚之幸,也是众人之幸。” 常绣抬起头来,神情怔怔地看着她,似得颇受震动,很久很久才道:“常绣受教了!” “哈哈,平时最能言善道的人今天也被人训戒了,好,大快俺心!”王大力哈哈大笑,拿起酒坛来,给秦碗刚才用过的碗里倒上一杯,端起来递过去,“秦司记,俺不会说话,俺服你,敬你一碗!” “我也敬秦司记一碗。”陆正等人也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来,纷纷给秦晚敬酒。 秦晚也不推辞,接过碗来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喝彩:“好!” 超然台上虽远,萧绎也看见了这一幕,微微蹙眉。宫姒顺着他目光看去,嘴角轻勾:“晚儿现在性子比以前可爽利多了,想不到竟能和常绣也说上了话。” “她原本就是个好强的性子,小时候把鲁阳都打哭过。”萧绎心不在焉,随口答道。 宫姒眼中的笑意莫测幽深。 第八十九章 生当人杰 “大人,恕我问句得罪的话,”秦晚喝了一口酒,似是随意地道,“大人身为谏官,为官近两载,所谏之事,拔乱修正者十之有几?” 常绣微怔,半晌才无奈地道:“也许十之有一,也许一也无。” “哈。”王大力夸张地哈了一声,“就是等于没有嘛。” 常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威胁地对他举了举拳,哪儿凉快去哪儿。 秦晚醉意微熏,抬手把散落鬓边的碎发挽至耳后,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入耳:“在我眼中,做事务实好过就虚,身逢乱世,便是要尽自己所能,做一些实事,那才有趣。大人是有真才干的人,大丈夫在世,要尽情挥洒,穷尽己力,即使不能建功立业也不枉此生。” 常绣定定地看着她,心潮起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司记说得很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崔兵突然开口道,“可是我们出身寒门,一向为那些仕族贵族们轻视,哪里有出头之日。” “崔将军应该是岭北崔家的支系吧?”秦晚笑道,“也不能算是寒门。况且据我所知,当朝的几大仕族十年前也不过是当时的仕族眼中之寒门罢了。” “谁是仕族谁是寒门,哪有定论?” “即便是寒门,也可以立下出世的功勋,几位将军,不应该是这样想的么?” 虽然是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却大气傲然掷地有声。 几个男人在沉默中看着她,面纱遮盖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火光映照的她的双眸中眼神真诚坚定,光彩熠熠,明亮得令人几乎想伏拜于地。 这一晚,她的笑语如同面前这一蓬篝火,点燃了几位年轻人心中的希翼。 酒至半酣,超然台上的铜锣被敲响,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慕容天华和赵离的决战开始了。 因为位置离比试场地较远,常绣等几个人都站起身来,秦晚喝得有些多,半天才晃晃悠悠站起来,手攀了身边常绣的肩,嘴里嘟囔道:“怎么啦,怎么啦?” 她的气息扑到常绣脸上,常绣的脸又红得透了底。 小蛮赶紧把她整个人接了过去,轻声道:“慕容天华要和武王殿下比试弓箭了。” “俺赌武王殿下胜。”王大力道,“武王殿下的穿云弓能射至五百米开外,箭无虚发,俺可是见识过的。” “慕容天华也似乎也很强。”崔兵道。 “嘁,慕容天华是吕国人,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王大力横了他一眼。 “不管谁赢,总之是不枉此行啦。”张齐伸长脖子往场地里看,很是兴奋。 秦晚歪在小蛮身上,轻轻地笑:“小蛮,扶我走近些,我也想看看。” 小蛮点头,扶着她往场地内走去,秦晚醉意渐浓,笑得极是随便:“我赌慕容天华羸,额,不,还是赌赵离胜稳当。” 第九十章 押注赌局 小蛮点头,扶着她往场地内走去,秦晚醉意渐浓,笑得极是随便:“我赌慕容天华羸,额,不,还是赌赵离胜稳当。” 铜锣一响,铁战站在场内大声道:“本场比箭,华阳公子对武王殿下。比试三场,一为参连白矢,二为并仪剡注,三为襄矢。前两场一射,射中靶心多者胜,同时开始,后一场三射也是同时开始,射中对方任意部位者胜。” 首先是参连白矢,两个人遥遥施了一礼,转身取弓搭箭,先发一矢,再连发三矢,矢矢相连,首尾相衔,如同连珠,随后四支箭均从靶心直穿过去,无一虚发。 众人爆发出喝彩之声,就连小蛮也忍不住惊叹:“好厉害!” 参连不难,但是要参连还要射穿靶心,这就很难有人能做到了,而场中的两个人似乎都随随便便就射穿了靶心,而且夜间视物比白天要难了很多,能矢矢中的,可以称神技了。 接着是并仪剡注,四箭连射,齐中目标。 这两人的箭法不相仲伯,难分高下。众人喝彩之余,开始窃窃私语。 为了助兴,皇帝还特别恩赐,可以设赌。所以在赛场边上设置了赌台,由两名司礼监的内侍在主持,投注的人还不少。 按规矩,在最后一局前都可以改投赌注,现在赛了两局,结果似乎还未明朗,难免纠结,很多人站在赌台前犹豫不决。 秦晚用胳膊碰了碰小蛮:“去下注去,赌赵离胜。” 小蛮嘟了嘟嘴:“真要买?那我也买慕容天华胜,现在慕容天华和赵离的赔率是一赔二十呢。” 秦晚很奇怪,摸摸自己的头想了半天,问小蛮:“为什么赔率这么大?”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离曾被慕容天华一箭差点要了性命啊。现在只剩下襄矢了,襄矢就等于对射,那当然赌慕容天华胜啦。” 秦晚醉意朦胧,半天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嗯,不要不要,要买赵离胜。”她向小蛮伸出手去,“来,把钱钱给我。” “不要。”小蛮把自己的钱袋子捂得死死的,“不买。” “给我啦。”秦晚用力扒开她的手,硬是抢过来,几步走到台下设的赌台,砰的一下,把手中的袋子扔在桌上,“我,赌赵离胜,嗯,就是赵离胜,全买了。” 秦司记看起来是真的醉了,居然直呼武王的名讳。 那两个主持赌台的内侍小心翼翼地看着醉眼惺忪的她,其中一个向她求证:“秦司记,你真的全买?” “当然!买!赵离胜!” 她声音大得很,传得老远,场地里两个准备最后比试的人都听在了耳中。 赵离转头看了一眼,见她站在暗影处,摇摇晃晃,指手划脚,张牙舞爪,一看就知道喝过了头了,不禁失笑。 回头看看慕容天华,慕容天华的脸上也是似笑非笑,莫测高深。 第九十一章 战成平局 铁战大声道:“两位,以锣声为令,锣响开始。” “准备!” 一声锣响,两人弯弓搭箭,手臂频频挥动。只听见弓弦阵阵,箭矢齐飞,仿佛只是一瞬间,比赛就结束了。 慕容天华和赵离隔着十丈远的距离相对拱手:“承让。” 铁战走到场内大声查验了一下,大声宣布:“平局。”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居然又是平局。 小蛮几乎要哭出声来:“我就说不要买,您偏要买,钱全没了,是平局,平局!” 秦晚倚在台子边,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平局,为什么?” “就是平局嘛,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小蛮把手里空空的钱袋子举到她面前,“喏,没有啦,这一个月别想过了。” 回到营帐秦晚就睡了,剩下一个小蛮捧着空空的钱袋子独自伤心。 令主败家到这种程度,以后是再也不能让她沾一滴酒了。 她正在伤心,就听见帐篷外有人道:“秦司记可睡下了?” “是谁?”小蛮望了望帐帘后面卧榻上隐隐的人影,没有反应,想必是睡沉了。 “我,慕容天华。” “我家夫人睡了。”小蛮想也没想就答道。 “哦……听说今天司记输了赌局,是天华的错,天华把银两赔送给夫人。” 居然有这等好事,小蛮心里一阵窃喜,再一想,难道他有什么阴暗企图? “既然司记睡下了,那天华把东西放在营帐口,请小蛮姑娘记得收取。” 听声音,他似乎真的放了什么在门口,然后离开了。 等着外面声音全无,小蛮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左右看了看,果然在帘门右侧发现了一个竹编篮子,她收了篮子,抱回屋来。 打开篮子一看,里面有个白玉匣子,果然有好些银两,还有些金叶子,倒比今天自己输掉的多些。 小蛮开心地想,反正正好需要,不拿白不拿。 她正在傻乐,帐帘一挑,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她腾的一声站起来,眉妆刺翻在了手中,看情来人的时候,又悄悄地把眉妆刺收了起来。 来的人金冠玉带,绛色朝服,腰配山玄玉,脸色阴沉如水,却是萧绎。 “晚儿呢?”萧绎并没注意她的动作,一边问目光投向隔帘的另一端,神情喜怒难辨,“她睡了?” “司记夫人已经睡下了。”小蛮低头答道。 萧绎走到隔帘边,掀起隔帘看了看,榻上的女子睡得正沉,并没有带面纱,那张脸仍和当初他在凌晚宫看到时一样丑陋狰狞,他皱起眉,放下帘转回身问小蛮:“不是说那位神医已经给她医治了吗?为什么没有好转?” 小蛮头未抬:“是有医治,凤神医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一段时间?多久?” “据凤神医说,多则一月,少则十天。” 第九十二章 塞翁失马 小蛮头未抬:“是有医治,凤神医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一段时间?多久?” “据凤神医说,多则一月,少则十天。” “她今晚醉得有些不象样,你既是她的贴身婢女,应该多提醒她,以后不可再犯。”萧绎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满,小蛮恭敬顺从地答道:“是。” 之后萧绎半天都没再说话,站了好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撩帐帘走了出去。 小蛮这才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 搞不懂萧绎又来干什么,听起来他对令主今晚的表现很不高兴,可是不过是喝了个酒,赌输了钱,再说令主现在是太后的司记,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管吧? 难道是,他对令主贼心不死? 突然想到这一层,小蛮有些紧张,等令主醒了得好好跟令主说说这件事,让令主早做准备。 她正在想,帐门外有人道:“小蛮姑娘睡了么?奉吴王殿下的令给秦司记送东西过来。” 小蛮答应了一声,掀帘子出去,接了盒子,给来人道了谢,这才捧着盒子进屋。想了想,还是先打开看看安全些,她打开盒子顿时嘴都乐歪了,这一盒子东西比慕容天华的只多不少,全是值钱的东西,珍珠翡翠,还有一只缠枝金丝白玉钗。 小蛮想,这下可发了,今晚的银子真是输得值得。 “小蛮,”隔帘后传来了女子略带喑哑的声音,“给我水。” “哎。”小蛮赶紧从银瓶里倒了一碗水,捧了过去,“令主,你醒啦。” 秦晚接过碗,喝了一口水,抬手揉着眉心,“刚才是萧绎?” “嗯。”小蛮点头,“令主,你都听到了?” “他让人送了什么来?”秦晚把碗还到小蛮手中,又侧身躺下,闭上双眸。 “令主,我们发了。”小蛮听秦晚这一问,两眼放光,兴奋地道,“你今天输光了咱们一个月的用度银子,结果慕容天华和萧绎送了一大堆东西来,比咱们输掉的可多了去了。” 秦晚脸上似笑非笑:“送来了咱们就收着,不要白不要。” 她酒还未全醒,倦意正浓,摆摆手道:“歇着吧。” “司记夫人,收了这么银两,不分我一些么?”帘外突然传来了男人的笑语。 小蛮一下子跳起来:“谁!” 秦晚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小蛮,你先出去吧。” 她坐起身来,倚在榻背上,对帘外站着的人道:“这么说,你一开始就准备故意和人打成平手?” 赵离掀了帘子,走进来,和小蛮擦肩而过,小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赵离不以为忤,自己去旁边拖了杌凳来,在秦晚榻边坐下,看着秦晚的脸,仿佛完全不在意那张脸上斑驳的伤痕。 第九十三章 恍然大悟 赵离不以为忤,自己去旁边拖了杌凳来,在秦晚榻边坐下,看着秦晚的脸,仿佛完全不在意那张脸上斑驳的伤痕。 他含笑道:“怎么会,是师姐醉了酒,没想明白,比试的箭全是去掉了箭头的,所以,我的箭劈不裂慕容天华的箭,想赢就很难。原本也可以用逐月追星取胜,只是师姐教授我的箭术,难保慕容天华也会知道……” 秦晚脸色一黑,原来他并非不想用逐月追星取胜,是担心自己曾和慕容天华谈论过,给慕容天华泄了底,他倒想得挺周全。 秦晚咬死了唇,这个该死的家伙,分明就是在调侃自己,明知道自己现在和慕容天华势成两立,还罗嗦这样的话,实在可恨。 “既然没有绝对赢的把握,那不如稳妥些好。我看师姐下了注,就想,反正嬴着很难,倒不如送个人情,师姐也可以赚些好处,何乐不为?” 小蛮隔着帘子听了个一清二楚,怎么听怎么觉得赵离就象是在对令主表功一样,撇了撇嘴,狡猾奸诈的男人。 “武王殿下真是心思周密,算无遗策,”秦晚稳住心神,又忽的一笑,“可是,殿下又如何知道,我必能赚到好处?” 她才不相信,他就能那么肯定慕容天华和萧绎会送给她这些财物,这怎么可能? “慕容天华对师姐的念头未绝,吴王殿下对秦晚又势在必得,”赵离寒星般的双眸笑意渐深,“有机会示好,又怎么会放弃?” 她满脸不屑:“秦晚已经是如今这模样,无盐之容,人避之不及,你说的未绝之念和势在必得岂不是笑话。” “可是……不是有神医要为司记你恢复容貌么?”虽然被她嗤笑,赵离却仍是很淡定,缓缓说了一句。 秦晚怔住,不由得睁大了双眸。 赵离这一句如同醍醐灌顶,她蓦然想明白了一直心存的疑惑,为什么太后要找人为她修复容颜…… 她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脸上浮现一抹讥诮之色,自己真是愚钝了! “秦晚原是京城出名的才貌双全的美人,若是容颜恢复,于慕容天华是一个理由,于吴王是一个念想,对谁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赵离又接着补了一句。 他说的没错,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也是一个绝佳的理由。 自己竟没有想到,慕容天华若是真的想再把自己拢住,必会向太后要人,可是有什么理由呢?为什么要一个面容已毁的女人?这一切实在说不过去,难免让人生疑。 所以,恢复容颜是可以经得起众人揣摸的最好的理由。众人会想,之所以要求娶秦晚,是因为知道了秦晚的容颜能恢复,也许还会议论原来公子慕容也难免耳目口腹之欲,是一个常人…… 这是多么容易被人接受的理由。 第九十四章 男女有别 所以太后所说的要为自己恢复容颜,其实很大可能是慕容天华提出的,他殚心竭虑,铺了这么长的一条路,就是为了再次把自己拖回到他的身边! 之前,自己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上去考虑过。 可是赵离,他如此精明洞察,看得比她更透彻清明……她转眸看他,他果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能轻易猜度的小石了。 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唇上的颜色正常了许多,不似白天那样鲜红得显眼,又或许还因为自己有些醉意,此时倒不象之前那样觉得十分尴尬。 赵离对她笑了:“师姐,并不是师姐迟钝了,其实我能想到这一层,也不过……” 他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是因为我也是个男人而已。” 秦晚怔住,蹙眉想了想,没怎么想明白,不由得脱口道:“你说什么?” 赵离笑得有些涩,摇头道:“师姐是个女人,自然不知道男人的心思,所以有些事情想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师姐就不要纠结了。” 他竟然猜到自己心里在纠结这个,秦晚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了一边。 只是,太后和慕容天华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才愿意替慕容天华铺通这样一条路呢?她望着眼着的灰色帐帘,沉吟不语。 她虽然想到了慕容天华的手段,却也并未想到,慕容天华的消息其实是从赵离那里得来的,赵离也并不清白……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营帐里顿时静了下来。 “赌博一事,求财而非求胜。我看小蛮笑得那么开心,应该是我猜度得没错,司记收了不少财物了吧?”终于还是赵离打破了沉默。 “殿下果然务实,那殿下是准备和我分赃的意思么?”他一开口,她心里顿时也自如了许多,出言调侃。 “那也不是,”赵离笑道,“今天害得司记输了钱,我哪里敢再要赏。” 秦晚只是微勾了唇角,并不说话。 “师姐,今日马场的事……”赵离刚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一下子手按在她的手上。 营帐外有人! 她很有默契地没有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低头轻声道:“是谁?” “看不出来。”赵离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小蛮警惕地走到榻边,问道:“夫人,怎么啦?” 果然,如赵离说的一样,这个营地里还有别的人在暗中行动,只是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目标又是谁。 是自己吗?她暗暗揣测,回想这些日子来的每一件事。 还会有什么事牵涉到自己? 除了……那个突然上吊死去的老宫娥!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太乱,以至于她没有太多时间来关注这件事,三个宫人的死只是开始,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有人在谋划着一个更大的事件。 从目前看来,能肯定的是这个人不是容泌的人,如果是,那么自己对付云姬应该会胜算更低,或者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这人不会是容泌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她手指在被面上轻叩,是谁?沈如娇么?若说嫌疑,她就是最大的嫌疑。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她会出手救自己呢? 第九十五章 突发事件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太乱,以至于她没有太多时间来关注这件事,三个宫人的死只是开始,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有人在谋划着一个更大的事件。 从目前看来,能肯定的是这个人不是容泌的人,如果是,那么自己对付云姬应该会胜算更低,或者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这人不会是容泌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她手指在被面上轻叩,是谁?沈如娇么?若说嫌疑,她就是最大的嫌疑。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她会出手救自己呢? 她正在想,营帐外传来了鼎沸的人声,她微微凝眉,对着帘外道:“小蛮,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 小蛮还未及走出营帐,一群擐甲执枪的御廷卫冲了进来,嘴里大声喊:“奉太后懿旨,带秦晚至御帐问话。” “夫人!”小蛮话音刚落也被两个御廷卫夹持,挣扎不脱,又回头喊了一声,“夫人。” 要不要动手? 事出突然,令主没有指令,就只能忍着,这一群卫兵人数不下数十人,真的要动手,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冲出去。。 几个御廷卫靠近了中间的隔帘,其中一个要上前掀帘,只听里面冷冷的声音道:“等等,待我穿好衣裳。” 声音带着种莫明的威压之势,让人心生惧意,那个御廷卫头领不由自主地停了手。 他和其他几人对望了一眼,仿佛有默契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就听帘内衣衫簌簌作响,很快女人掀了帘走了出来,浅荷青衣裙,青纱罩面,看不清神情。 那双眸中神情淡然,启唇道:“请几位前面带路吧。” 原本是说来带她去的,按里应该押着才对,可是她的样子淡定从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几个人又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看了好几眼,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了之前的气势,最后还是那个头前要掀帘的御廷卫头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秦司记请。” “小蛮,跟着我。”从小蛮身边走过的时候秦晚淡淡地说了一句。 小蛮立刻狠狠挣脱了两个御廷卫的束缚,对着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紧走几步跟上了秦晚。 走出营帐,营外围了一圈的卫兵,一个个神情肃穆,如临大敌。秦晚走到面前,他们瞬间散开,待秦晚走过立刻紧紧跟上。 看样子似是出了大事,可是自己却完全没有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 “秦司记!” 从前面营帐的阴影中匆匆走出来一个身影,肩背笔直,身材挺拔,原来是铁战。 铁战的脸上神情略有些不安,走到秦晚面前道:“秦司记,没有受惊吧?” “发生什么事了?”秦晚悄声问道。 铁战刚要说话,那个御廷卫首领冷冷开了口:“铁头领,这件事可不是龙翼卫的差事,铁头领是对我们御廷卫办事的能力有所质疑么?” 第九十六章 静宁遇刺 御廷卫是萧绎摄政后新设的负责京城卫戍的卫队,与龙卫各属不同,龙卫属皇帝直属,御廷卫受兵部管理,其实也就是萧沐直辖,等于是萧绎的亲随。 御廷卫的头领叫钟会,原本是萧绎手下一员猛将,与铁战也素有交情,但钟会办事公私分明,也不喜欢被人干涉,所以一见铁战和秦晚交谈,自然十分不爽,说话就有些不太客气。 铁战赔笑道:“哪里,是皇帝陛下也被惊醒了,派在下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钟会听了扯了扯嘴角:“铁兄跟我一起去太后的营帐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这话就是敲打的意思,太后的营帐自然是不可能去的,铁战拱了拱手:“是铁战的错,打扰钟兄办差了,实在抱歉。” “无妨。那我就先行一步了,铁兄请便。”钟会干干地一笑,对秦晚道,“秦司记,走吧?” 秦晚神情未变,从容地经过铁战的身边,走在前头,钟会带着人跟了上去。 铁战站在路边看着人远去,皱起眉,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一路上,小蛮心里又慌又急,却又不敢多问。秦晚十分平静,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事成竹在胸,不慌不忙。 她步伐踏实而坚定,即使面对的是完全未知的事情,却没表现出一丝的胆怯和忧惧。 跟在她旁边的钟会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青纱下的脸朦胧不清,可是那双眼眸在火把照映中,太过明丽,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让他也不由得晃了一下神。 这位秦司记昨晚曾与自己的朋友崔兵喝酒聊天,崔兵说起她的时候,神采奕奕,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她,果然与其他女子大为不同。 “秦晚进帐。”帐内走出的内侍大声宣唱。 “司记,请”。他替她掀起了太后御帐的帐帘。 御帐里的情形倒有点出乎秦晚的预料,御帐里的人不少,居然慕容天华和萧绎都在,沈如娇和秦烟也侍立在旁边,并没有特别的肃穆森严。 太后姿态优雅地靠坐在雕凤镂玉的宝座上边,旁边的坐位分别是萧绎和鲁阳公主,接下来是慕容天华。 鲁阳公主萧静宁看人的眼神就象要把人带皮带骨地啃掉一样,秦晚不由提起了十分的小心,看样子,这次的问话性命攸关。 “今晚有贼人行刺静宁,伤了静宁的几个侍婢和轻瑶,幸好华阳公子及时出手,才幸免于难。”太后面带浅浅笑容注视着秦晚,启唇道,“静宁说贼人是一个女子,而且样子极象是宫里的人,侍卫们追出去的时候,贼人突然就不见了,负责戊卫围场四边的侍卫说并未见人出入……” “所以,疑心是进了哪个营帐,也就是说此人的确可能是宫里的人。为了安全起见,哀家决定,此次随驾出来的女子里若是今晚无人证明行踪的都需一一问话,那些侍女们由少府监去询问,其他人由哀家亲自来问,也不过是例行询问,晚儿,不必担忧。” 刺客? 第九十七章 谁是刺客 秦晚的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萧静宁杏眸中的神情恨意浓重,看上去已经认定了她就是那个所谓的刺客了么? 或者连那个刺客也其实只是子虚乌有的事? 再加上萧轻瑶,几个受伤的侍婢…… 三人也能成虎! 她在心里不由得冷笑,不过是一点点私怨,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真是看得起我呢。 “晚儿,哀家问你,今晚亥时,你在何处?”太后表现的还是合情合理,不管怎么说也得给“犯人”一个自我辩驳的机会。 “臣妾饮酒过量,在帐内休息。”秦晚回答得言简意赅。 “在帐内休息?”太后微眯了双眸,美目中精光闪现,如同捕猎的某种猛禽凶狠而残酷。 有那么一刻,秦晚觉得太后是真的很想干掉自己,甚至觉得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是。” “谁可以与秦司记作证?” “妾身的侍女小蛮。” “那是你的侍女,怎么能算证人!”鲁阳公主萧静宁阴沉沉地盯着她,“秦司记饮醉过量,现在仿佛并没有一点喝醉的样子啊。” 太后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秦晚微笑:“静宁的话有几分道理,毕竟小蛮是你的侍女,佐证难免让人存疑。” “静宁帐里的两名侍婢说见到的人脸罩青纱,身着青衣,”宫姒淡淡地道,“轻瑶也是如此说,而且轻瑶还与那人交了手,左臂被伤,之后华阳公子和侍卫们赶到,贼人便逃走了。” 她并没有说萧轻瑶一口咬定刺客就是秦晚。但是面罩青纱,身着青衣,和现在秦晚的装扮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太后恕臣妾多言,不管如何,做事总要有动机,若是从这一点上论,臣妾实在无动机做这样的事,公主远嫁之前,臣妾与公主素无龉龃,公主下嫁他邦之后,更是无缘见面,何来结怨。”秦晚不慌不乱地自辩。 “今早在营帐外是这么些年来妾身和公主第一次见面,不过是秦晚见公主在责打谏官,怕吵扰了太后,所以上去说了几句话,而公主也是明理识礼,知道被打的人朝廷谏官后便停了手,我们并未起任何争执啊。再加上秦晚虽然少时习过一些武艺,不过是花架子而已,比起公主来如天地之别,若是跟公主动手,秦晚只是逃命的份,怎么还可能伤得到公主。” 她说得有理有节,言词中对萧静宁还颇有扬赞之意,完全是一副仇将恩报,与人为善的样子。 宫姒听了沉吟不语,细说起来,这件事的确是漏洞百出,根本毫无证据指认秦晚就是刺杀之人。 秦晚说的有理。其实宫姒心里也大约有个数,萧静宁和萧轻瑶一开始就暗指凶手是秦晚,其实的确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对秦晚的不满而致的。 第九十八章 吴王为证 可是公主遇刺这件事是一件大事,从古到今一旦涉及皇族,说到底就算是因为这件事枉杀了不该杀的人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端只看要不要或者是想不想处置这个人罢了。 至于秦晚是不是无辜的,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秦晚的生死,说到底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宫姒突然一时有些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手握他人生死这样的感觉的确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嗜血般的兴奋。 要如何决断,心里反复思量。 这一向来她一直观察着这个深居冷宫的女子,总感觉秦晚的确和以前有些不同,虽然举止言谈和以前一样的温娴得体,但偶尔流露出来的大局在握的沉稳却是以往不曾见过的……也许因为那一场灾祸让她变得谨慎而思虑周全,又或者有别的原因? 要了她的命也许容易,但是无凭无据就要了她的命,后果会怎么样,很难估计。 毕竟慕容天华对她很在意,还有……她眯了眯眼,眸色一寒,眼角扫到旁边坐着的锦衣男人……还有萧绎…… “花言巧语!有没有动机谁能确定,临时起意的事也比比皆是,现在太后是问你谁能为你作证,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遮遮掩掩,”见宫姒半晌没说话,萧静宁在旁边冷笑道,“秦司记,除了你的侍婢到底还有谁能证明你从未离开营帐?” 秦晚微微一笑:“秦晚睡沉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证明。若是因此便一定要断定秦晚是刺客,秦晚也无话可说。” “哼,你别用这种话来搪塞,轻瑶说那个刺客也受了伤,伤在肩背之上,只要验一验你身上是否有伤,便知道是不是刺客了。”萧静宁冷笑着道,“秦司记可敢让人验伤?” 太后由着萧静宁去说,也不加以制止,只是面带浅笑,看着这一切。 “不行。”秦晚气定神闲,“秦晚原本清白无辜,若是让人验伤,岂不是等于自认有罪?” “你是不敢吧?”萧静宁嘴角扯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可惜由不得你。” “来人。”她转头喝了一声,“带秦司记去验身。” 秦晚站在原地但笑不语,目光从慕容天华和萧绎的脸上扫过。 赵离说,慕容天华对自己念头未绝,萧绎对秦晚势在必得,她倒看看,此时此刻,这两个男人会怎么做呢? “够了!”坐在太后左边的萧绎突然暴喝了一声,“静宁,你是要证人么?本王就是证人。” “二哥?”萧静宁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萧绎这么晚居然还去一个女人的营帐,这样的事难免惹人猜度。 “刺杀的事发生在亥时一刻,那时候本王才从秦司记的营帐出来不久!本王亲眼看见秦司记正在熟睡,根本不可能转眼就去了距离如此远的营帐刺杀静宁!” 第99章 一步咫尺 “刺杀的事发生在亥时一刻,那时候本王才从秦司记的营帐出来不久!本王亲眼看见秦司记正在熟睡,根本不可能转眼就去了距离如此远的营帐刺杀静宁!” 萧静宁呆了半晌,想开口又强行咽了回去,咬着牙悻悻的坐回位置上不再说话。 其实萧绎把时间说得晚了些,萧绎离开的时候营帐外敲一更不久二更还未到,应该是戌时三刻才对,可是他却说那时候是亥时一刻。 秦晚心里有些异样,转头看了一眼萧绎,即使萧绎留恋的是原主,但这样的维护实在难得。 相反倒是坐在萧绎下方的慕容天华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这便是所谓的不让人伤我? 她心里暗暗冷笑。 不过是好听的说辞罢了。 “其实今晚天华也去过秦司记的营帐,秦司记的确喝过了量,已经睡了。” 此时慕容天华也开了口。 可惜晚了……秦晚垂眸暗想。 有时候人事就是如此,只是一步,便成咫尺之遥。 她和他之间也是这样,只是一步,从局中人变成了局外人时,当初的痴恋无知,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她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为了他就算舍弃性命也觉得值得的傻丫头了。 “你?也去过?”萧静宁神情复杂的看着慕容天华。 “天华想在离开大都之前,向秦司记讨教《凤凰于飞》的琴谱,所以去了秦司记的营帐,不巧的是司记已经安歇了。” 一位是手可遮天的摄政王爷,一位是位高权重的王公贵胄。 有这样两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证明,这件事再没有翻复的余地。 即使有怀疑也只能放在心里…… 营帐中的人心事各异,都不再说话。 “既然都问清楚了,那便是没事了。”宫姒脸上泛起笑容,“折腾了一夜,各自早些休息吧,抓拿刺客的事待武王巡视完营帐后再做计较。” 秦晚走出营帐的时候,小蛮见了连忙挣脱两个看守她的侍卫,跑上前来,担心地道:“夫人,你怎么样?” “怎么样?”秦晚抬了抬手,展开臂,广袖轻摆,半侧了身给她看,“全头全尾,很好。” 不过以萧静宁的狭窄心胸,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祸从天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蛮一边随着她往回走一边嘴里嘟囔:“反正以后是不能让您再喝那么多酒了,总是没有好事情。” 秦晚却道:“可惜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象今晚这样喝得如此痛快了。” “可是为什么您要专门去找常绣,就是去找他的碴的吗?”小蛮有些不能理解,虽然令主似乎的确喝得很尽兴,但她总觉得令主去找常绣,除了问罪还有别的意图。 秦晚伸开双臂,望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道:“只是尽人事而已。” 第一百章 怀疑沈氏 “尽人事?”什么尽人事?小蛮还是没想明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秦晚边往前走边道,“能不能成,会不会成,有时候也不是谋划就能决定的。” 她的话隐晦不明,小蛮越听越糊涂:“您到底说的什么啊?” 秦晚呵呵一笑:“不明白就算了,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有些事情不明白反倒是好的。” 她说得云山雾罩的,让人摸不着,小蛮最终放弃了要弄明白的想法,反正听令主的不会有错。 “司记,我送你回营帐。”钟会带着几名御廷卫打着火把从旁边走过来,躬身行了一礼。 秦晚转头对他彬彬有礼地笑道:“有劳了。” 钟会将两人送至营帐前,拱手对秦晚道:“司记,今晚有得罪之处,请司记见谅。” “哪里,将军只是按例办差而已,何来得罪之说?多谢将军。”她话说的很是诚恳,说罢对钟会微微福了一礼,转身进了营帐。 钟会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对自己刚才不算礼貌的行为她没有半点不快,崔兵说的不错,她的确很有气度。 这之后,因为萧静宁被刺杀一事,整个营地加强了防卫,所有人都被禁止随意出入。 小蛮在帐口探看了好几次,回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担心:“夫人,营帐口全是士兵,弄得人心惶惶的。” 秦晚不以为意:“多几个人看着不是更安全了吗?也不用担心刺客出现了。” “您说,那个刺杀萧静宁的刺客会是谁呢?真的是这营地里头的人吗?” “呵,”秦晚忽地轻笑出声,“萧静宁出嫁前性子和萧轻瑶有得一拼,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也许是以前的仇家吧。” “您真的这样想?”小蛮有些不太相信,仔细地打量秦晚的表情。 “好了,别折腾了。睡吧,明天还要启程回行宫呢,不好好休息,哪来的精力。”秦晚并不想为她释疑解惑,又打了个哈欠,“你若不睡,我可要睡了。” 她合衣躺下,闭目不再说话,很快便呼吸沉缓,睡着了。 后半夜没有再出状况,第二日一清早,全数人等拔营向行宫出发。 车马在宽大的官道上缓缓行进,秦晚在马车中撩开窗帘眯着眼看着外面。 毕竟多年跟随,小蛮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禁不住问:“夫人,你在看什么?” “我记得吴王的那位如夫人沈如娇来的时候是骑马的,对不对?”秦晚没有回头,随口问道。 “好象是的。我记得偶尔还见她还和萧绎并骑呢。”小蛮点头。 秦晚点点头,缩回身来,放下帘子,倚在车厢壁上,合上双眸,嘴角轻轻勾了勾:“今天倒没见她骑马。” 小蛮“哦”了一声,又很不不解地问:“夫人,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事?” 第一百一十章 行宫封赏 “夫人你发现什么了?”小蛮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个沈如娇有什么不妥吗?” 昨晚在太后的营帐,就已经发现了沈如娇的不妥,但是,一时还没完全想透,所以暂时她并不想多说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或者她真的是觉得骑马累了,所以换成了马车而已。” “回到行宫要多加小心。”她轻声叮嘱小蛮。 行宫宫苑重重路转廊回,和开阔的营地比起来地势反而显得复杂,也许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嗯,我知道,我会留心的。”小蛮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可不想再象昨晚一样眼看着令主被人押走,自己却被隔离在一边,看不见也摸不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时,她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只怕令主有危险,恨不得立刻冲进营帐去。 队伍到达行宫已至黄昏,太后懿旨旅途劳累,无须再至乾明殿拜见,于观华殿赐宴,宴罢各自回住处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去朝见。 申时,晚宴开始。也许是猎场发生的事情的影响,宴上的气氛并没有特别的热闹,歌舞伎献舞的时候,座中的人都兴致缺缺,连临座间的交谈也不是很多。 酒过了三巡,太后命人将“福”与“勇”两幅字画取出,笑道:“这两幅字,原本说是射技比试的奖励,哀家一时兴起设了女子比试,许诺将这二字赐于优胜之人,绮罗公主在比试中拔了头筹,所以这两幅字就赐予绮罗公主了。慕容公子和武王殿下可有异议?” 慕容天华和赵离双双起身拱手道:“臣无异议。” “好,”太后笑着将绮罗公主唤至眼前,“公主箭法如神,当得起个这个‘勇’字。” 绮罗公主接过卷轴谢恩的时候,兴奋不已,又略带羞涩地道:“绮罗的箭法也不过是泛泛而已。” 下座转来一声冷哼,萧轻瑶冷笑道:“绮罗公主得了胜,说这样的话是来消遣我们么?” 绮罗公主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得罪了人,转回头惊讶地看着萧轻瑶。 萧轻瑶撇了撇嘴,一脸不满之色:“”绮罗公主的箭法不过是泛泛,那我们这些输给公主的人岂不是糟糕透顶?” 绮罗是爽直性子,原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当然不愿意被人曲解。 她对太后行了一礼,正色道:“太后,我并不是消遣轻谩的意思,绮罗的确曾见过一个比绮罗的箭法高超千倍万倍的女子,她可以立于柔枝之上,在密林中百步之外射中目标,箭无虚发,那样的神技,绮罗难望项背,因为见过那样的箭术,所以绮罗才自觉自己不过尔尔,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听了绮罗的话,小蛮不由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秦晚,只见她垂了眸饮酒,仿佛并未在意。 第一百零二章 公子求娶 听了绮罗的话,小蛮不由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秦晚,只见她垂了眸饮酒,仿佛并未在意。 “哼,说得跟真的一样,立于柔枝之上,根本无法使力,在密林之中视线太多阻碍,还能箭无虚发,你是在讲故事吧?”萧轻瑶根本不信。 绮罗很恼火,还待要说,萧景上前道:“绮罗,还不快谢陛下及太后恩赏。” 他并不想让她说到太多那天南郊外发生的事,所以立刻出言阻止。 座上的人表情各异,有和萧轻瑶一样完全不相信的,也有和绮罗一样心怀仰慕的,更有几个对南郊外的事了然于心的人,都在揣摸绮罗所说的人会是谁。 待绮罗领赏退下,太后又命人捧出赤珪如意来,摇头无奈地道:“这一件,哀家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分才好,不知道哪一位卿家能给个好的办法呢?” “慕容公子远来是客,请太后将赤珪如意赐予慕容公子。”赵离起身答道。 “哦?武王殿下是放弃了?” “是。” “武王殿下真是气度可嘉。如此,赤珪如意便属华阳公子。”太后满意地道,“哀家倒也不必为难了。” “太后,今日慕容天华其实另有所求,借此喜庆之时,天华斗胆向太后求请,愿太后能恩准。”慕容天华站起身来,向太后施礼,朗声说道。 “另有所求?”宫姒有些意外,微眯了双眼,“华阳公子所求是什么呢?” “那日行宫宴上,秦司记一曲令天华为之倾倒,如遇知己,心意相通。天华府中中馈犹虚,愿以赤珪如意为聘求娶司记为妻,请太后恩准。” 他一言既出,言惊四座,殿上一片惊嘘之声。 没想到风华绝代的华阳公子,竟然向太后求娶一个容貌已毁的女人,而且要娶她做正妃! 各种情绪在宫殿里四下攒动,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小声议论:“大概是听说秦司记的容貌能恢复,所以才这样请求罢?” “可是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是她啊。”这样的话里难免带了些失望,嫉忌和气愤。 公子这一举,让多少女子心中的梦幻就此破灭,心碎了一地。 小蛮受惊的程度也不亚于其他人,转头看看,令主的身子坐得笔直,双手带袖摆于膝上,虽然看不清面纱下她的表情,可是小蛮却感觉得到她在强抑着情绪。 突如其来的事件让秦晚仿佛受了重重一击,若是几年前,听到这样的求请,也许欣喜若狂这四个字都无法形容她的感受,可是现在……她第一个感觉竟然是愤怒。 笼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了拳,死死地压在膝头,她不能出声,心里却在一遍一遍地大喊:“慕容天华,你要逼迫我到什么地步?!!难道我不死你便不罢休么!!” 第一百零三章 三王夺妃 宫姒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看秦晚,缓声道:“慕容公子贵为吕国王公,不只身份尊贵,更是才华盖世,可谓人中龙凤,不过,晚儿也是哀家身边数一数二的宝贝人物,不比其他人,这件事,我要问问晚儿是如何想的?” 她注视着秦晚,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若是晚儿点头,哀家自然也就应了。” 殿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秦晚的答复,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 微微抬眸,看着对面那双眼,缱绻温柔,似有千言万语。 他说,我欠她一个解释。 “太后,”突然而来声音打破了殿中奇诡的气氛,带着些许的急切,“臣对秦司记一直心存爱慕,臣亦向太后请求,愿聘秦晚为妃。” “啊!” 整个殿中有一大半人都受了一次大大的惊吓,注意力回到了大殿中间,当看清说话的人的时候,立刻发出了高高低低的惊叫声。 殿中说话的人竟然是景王萧玄。 这事情比慕容天华的求请更加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又超乎常理。 要知道,虽然大家都不提,但是秦晚是文帝之妃这过往,在这殿中也有大半人是知晓的。 文帝之妃就意味着是萧玄的姨娘……即使燕国确有新帝留纳先朝遗妃的先例,但那毕竟是一朝之君所为,无人敢多质疑。 此时此地,作为一个王公提出这样的请求无论如何也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更不要说,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是一直以来以儒雅知礼而令人称道的景王萧玄! 站在殿门前的铁战也瞠目结舌地看着场中的萧玄,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萧玄的神情庄重严肃,一点也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这真是又一个意外,秦晚一时都有些发懵,萧玄,是疯了么? 宫姒挑起了眉,笑容越发莫测:“景王……可真让哀家意外啊。” 旁边坐上的萧绎的脸色已经阴霾密布,双手撑在面前的桌案上,冷笑道:“今天可真是热闹。” “晚儿,你是怎么想的呢?”萧绎问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完全乱了方寸,慕容天华也就罢了,完全没有想到萧玄竟也跳出来弄了这么一出。 秦晚恨得咬牙,到底萧玄是哪根筋抽了,是嫌事情还不够乱么? “晚儿,你……” “太后不必再逼问秦司记了,还是由臣来解释吧。”男人清朗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殿里的纷乱。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说话的男人身上,宫姒挑起眉,讶异道:“武王?” 看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的淡淡笑容,秦晚没来由地更加不安,总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万岁,太后千岁,”赵离向御座上的萧宏和宫姒施了一礼,撩袍跪倒,大声道:“臣有罪,请陛下与太后宽恕。” 第一百零四章 武王家事 “万岁,太后千岁,”赵离向御座上的萧宏和宫姒施了一礼,撩袍跪倒,大声道:“臣有罪,请陛下与太后宽恕。” “武王为何突然自称有罪,”萧宏的声音还带着些稚气,“实在令联意外。” “臣罪在不明事情轻重,原以为只是家事,却不想竟造成了混乱,令陛下和太后为难,是臣有罪。” “家事?”容姒出声道,“武王这样说,让哀家更是听不明白了。” “万岁,太后。臣所谓的家事,是指臣与秦司记的事。”赵离面不改色,大声回禀。 秦晚觉得一口气出不来,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这个混蛋,到底在说什么?!! 自己与他有什么鬼家事??他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难看么? 大殿中又齐齐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声。 想不到就连武王赵离和秦晚也有牵连,而且武王还口口声声说是“家事”,那岂不是说座上这位司记与武王已经…… “自行宫宴上那日起,臣对秦司记早也已心生仰慕。那日,在行宫猎场,秦司记因为大雾迷路误入围场,正好被臣救下。那时臣才知道,臣并非一厢情愿……臣与司记倾谈一夜……”说到这里赵离顿了一顿,轻轻抿唇,欲言又止,似是考虑如何措词。 他这样一停顿,带着种耐人探询的暧,昧意味,秦晚心里大怒,这个该死的家伙,分明是故意引人遐想,简直下,流! 果然,殿中的人纷纷开始猜度:“大雾那天,不就是围猎的第一天?好象有人说武王抱了个女子回营帐……难道是秦司记?!” 有女子的声音惊叫道:“该不会武王唇上的伤也是秦司记……” 秦晚羞愤不已,可是他的嘴唇的确是自己咬伤的没错,这件事连辩驳的余地也没有! 该死的赵离,他故意招摇,是一早就准备好这一出了么? 她羞到极致,连白皙的颈项都红得要滴出血来,一眼就被人看出来不同寻常。 慕容天华脸上带着冷笑,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玉袂,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赵离用这一招,没想到赵离竟然如此无耻厚颜,根本不在意他这样的说法,会累及珑儿的声名! 自己总是顾虑重重,而赵离总是不择手段只为达到目的,他嫉恨这种断然决断的蛮横,却又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象这个不讲理的莽人一样做事不计后果……他总是想得太多,所以……就这样输掉了这一局…… 而萧玄满眼惊异地瞪着眼盯着秦晚,他从来没有见过,在她面前素来淡定强势的晚娘,竟然也会慌乱到连颈项都发红的地步。 那么,赵离说的是真的,咬破他嘴唇的真的是晚娘…… “只因猎场巡卫保护皇驾之责任重大不可分心,臣与司记商议,想待回到大都后再向陛下求请迎娶司记,没想到今晚竟出了这样的意外。原本是赵离的家事,竟闹成了朝堂的大事,是臣思虑不周,引致混乱,请陛下,太后千岁降罪。” 第一百零五章 暂且搁置 若是论起来,赵离名义上是萧绎的义子,那么和萧玄一样,自己也算是赵离的长辈,半个姨娘…… 不出所料,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夹杂的情绪很多都或多或少带着厌恶和鄙夷,叠叠层层如同一座山压下来。 此时此刻,秦晚反而心静了下来,生于将门,长于鬼谷的她一直以来便是这样,蔑视世俗,看轻尘规,她生性吃软不吃硬,越是想压倒她,让她低头,她便越发骄傲。 她垂眸轻轻勾唇,其实赵离根本知道逼到绝境,她必会本性显露,所以才那样满嘴胡言,毫不在意地让她声名扫地。 所以,她的确无所谓,嗯,或者叫以烂为烂?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心情轻松地开始自嘲,没了之前那些愤恨不满。 宝座上,皇帝和太后面面相觑,半晌还是太后宫姒出了声:“武王请起身吧。事出突然,并非卿家之错,何罪之有。迎来嫁往,历来都是喜事,更加无有罪无罪之说,只是今日的事……” 她转头看了看秦晚:“哀家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裁决,晚儿……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萧绎打断:“今日时辰已晚,事情又如此突然,想必秦司记一时间也难以决断,本王看此事暂且搁置,待回京以后再论吧。” 没想到赵离居然也对秦晚有这样的肖想之心,萧绎心中的感觉很难描述,不管今晚认不认可赵离之请,自己想要纳秦晚为妃的念头也再没有可能。 和自己的义子抢夺女人? 除非自己不顾世人的看法和笔诛口伐……如果这样,之前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化为泡影,值得吗? 以他历来处事的方式,这件事简单得很,当然不值得,所以应该直接断然放手。 可是这一次,却莫明地下不了决心。 自从重新见到秦晚,他也发现她和以往有那么一些不同,这些不同是什么,他说不明确,却象有种魔力一样令人不由地吸引,即使她面容不复,却还是不能遏止地想要得到她,拥有她,了解她。 他记得曾经和她的点滴过去,甚至会想象那样的画面:夜雨敲窗,两人剪烛夜话,品茶奕棋,即使只是对坐说说话,似乎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乐趣,和以前一样,不,会比以前更令他觉得安宁惬意。 不能放手,至少他需要时间想一想该如何确定,而且,赵离明知自己对秦晚势在必得,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需要认真估判。 而后一个理由,让他心安理得地说出了“暂且搁置”的意思。 宫姒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摄政王说得有理,这件事暂且不提,待回京再论,我想三位卿家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慕容天华率先行礼道:“臣没有异议。” 第一百零六章 落魄失魂 慕容天华率先行礼道:“臣没有异议。” 目前的情况下,拖时间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按太后的旨意,人许给谁现在并未当场确定,最终应该是以珑儿自己的意思为重,如果这样,他有十足的把握她会站在自己这边,她现在对自己怀恨难消所以才刻意疏远,只要假以时日,自己能有机会和她解释一切,她是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他冷冷注视赵离,就算你心思费尽,到头来终归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也是拱手一礼道:“臣也谨尊太后旨意。” 萧玄茫然地站在原地,丢魂落魄般半天没有回应。 宫姒见他一直没有应答,微抬了手道:“如此,今日之宴也就到此为止,旅途劳累,各位卿家各自回去,早些歇息吧。” 众人起身行礼,待皇帝和太后离去后,也纷纷散去。 萧绎走在最前面,谁也没有多看一眼,大步出了殿门。 萧玄犹站在殿中出神,直到绮罗走到面前,摇了摇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 绮罗神情难过,眼圈微红,咬咬唇道:“殿下,人都走光了,我们也走吧。” 萧玄猛然回转,这才注意到整个大殿几乎就剩下他和绮罗两个人了。 “绮罗,你,哭了?” 刚才见慕容天华求取秦晚,他一时冲动如同魔障一样便站了出去,那一刻仿佛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一直以来的心事就这样暴露在人前。 他忘记了身边的绮罗……此时回过神来,神智恢复,这才注意到绮罗的异常,心里难免有些抱歉。 “我没事。”绮罗别过脸去,她从来不象中原女子那样脆弱,绝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就伤心欲绝,虽然她的心在一抽一抽地被扯得生痛。 “抱歉,我……”萧玄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何说,只说了一句抱歉便再也说不下去。 “走吧,这么晚了,该回去了。”绮罗淡淡地道,转过身率先离去。 萧玄下意识地跟了两步,又不由地回头看了看殿上右角的那个位置,仿佛又看见那个低眸垂首的蒙面女郎,扶膝跪坐,身姿皎然,似玉如兰。 从他冲出去说话开始,她便没有抬眼看他一眼……她是生自己的气了么? 只怕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想见到自己了吧? “殿下,内侍要整理大殿,只怕弄脏了殿下衣裳,请殿下移步到殿外吧。”铁战走到萧玄面前,拱手行礼。 “啊,”萧玄略有些尴尬,应道,“好。” 铁战陪着萧玄走出大殿,又行礼道:“殿下慢行。” 萧玄抬脚要下台阶,又忍不住回头道:“铁头领,晚娘她会不会……” 铁战头也未抬打断了他的话:“殿下,夜已经深了,行宫路上灯光不太明亮,您要仔细。” 萧玄怔了半晌,默默地转身离开。 第一百零七章 夜探宫苑 轻云如一缕薄纱掩住一弯弦月,庭院中的花树假石在迷蒙的月色中,暗影错落,更显幽深。风过处,花叶应声而落,顺着风翻卷着,没入沉沉的暗色之中。 风不定人未寐。 秦晚负手站在庭院里,抬头望着眼前的玉桂繁茂的树冠,沉默不语。 她在那里站了太久,小蛮担心地看着她,从宴上回来直到现在令主便这样一直站在院中看着这株桂花树,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怨恨,伤痛,她很安静,平静得不同寻常,小蛮怎么会不担心? “夫人……” 她刚一出声,秦晚的身子动了一动,抬手翻臂,一尺长的银光翻于手中,寒气如浸骨。 只听见“呵”的一声轻笑,秦晚手一扬银光直飞向院中的假石,只是闷闷的哧的一声,深深埋进了石中,几乎没柄。 小蛮立刻上前急声道:“夫人,七先生说,您不能……”不能再用飞景了。 “我也不是想要这东西,”秦晚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情绪,“若是可以……我宁愿它只是一块铁石……为了这东西,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为什么?” 小蛮心里一紧,听令主的话,难道是说慕容天华是冲着飞景而来的? 飞景识主,除了令主,几乎无人能自由驾驭,往往会被其反噬。 难道说飞景除了是绝代神剑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隐密? 不知又过了多久,秦晚抬手收了飞景转身走进房内,小蛮连忙跟了进来。 灯光下,她偷眼看秦晚的脸色淡然如常,稍微放了点心。 “也不知道萧玄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也跳出来添乱。”一放下心,小蛮的话也多了起来,边铺床边恨恨地道,“他居然对夫人抱着这样的心思,真是……太可恶!” “还有赵离,简直……”一想到那晚湖水里的情形,小蛮的脸立刻一阵发热,咬着牙道,“居然拿那种事来要挟夫人,阴险小人!” 她铺好床转身,却看见秦晚换了一套深色的骑装,站在镜边挽起头发,小蛮连忙问道:“令主,你要出去?” “嗯。” 她从妆匣里拿了一支碧玉簪把头发拢在头上别住,也没有对小蛮多做解释,独自悄悄出了行宫。 因为刺杀的事,行宫的防守比以往要严密了许多,但是也并非无隙可击,更别说她的轻功原本就高人一筹。 来到了慈华殿,她悄悄从后墙溜进,靠近了侧殿后窗,按今天是宴上那样的情形,她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 还未走近,猛然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从旁边的暖阁里传了出来,然后就听到男人带着几分压抑的吼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然声音压抑着显得更加低沉,但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萧绎的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 太后隐秘 来到了慈华殿,她悄悄从后墙溜进,靠近了侧殿后窗,按今天是宴上那样的情形,她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 还未走近,猛然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从旁边的暖阁里传了出来,然后就听到男人带着几分压抑的吼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然声音压抑着显得更加低沉,但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萧绎的声音! “做什么?”宫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象是凄凉,又象是轻蔑,“我倒要问问你,你想做什么?” “你瞒着我和慕容天华联手,他给了你什么?!!!”萧绎的声音暴怒不已。 “什么?他许了我吕国两座城池,许了我不再和楚国联盟,他许我的事都是你想要得到的……而你……”宫姒桀桀冷笑,“你呢,你说过,你对秦晚不过是年少承诺,如今的表现……不过是承诺而已还是你根本对她旧情难忘,你舍不得她,今天慕容天华要人,你难过了,心疼了,所以现在才来我这里问罪,是不是?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果然,没错,那条秘道是容姒和萧绎暗会的秘道,起自咸宁宫,终于慈安宫,数年前,萧绎还未封王分府居于后宫的咸宁宫,所以那时候,太后与萧绎已经暗通了曲款。 这也是萧涉临时起意要除掉萧绎的原因…… 萧涉,萧绎与宫姒的关系都不明不白,至于……萧宏是否齐皇后所生,究竟是谁的儿子,还真是一个谜。 秦晚悄悄掩身绕过殿廊,看准暖阁的位置,纵身上了屋顶,伏身在屋顶上,揭开一片屋瓦,向下看去。 暖阁内,灯火明亮,两个人相对而立,地下碎片水渍,一片狼籍。 “阿姒,”萧绎的声音有种隐隐的伤怀,“是不是由始至终,你对我就根本没有半点情意……父皇抢你进宫,你做了他的皇后,然后你又委身大哥,之后又和我……” “阿姒,你到底想要什么?是不是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想要为他报仇么?” “若是你想要的是这,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此时的萧绎半点也没有平时凌于万人之上的威严和令人畏惧的阴沉,仿佛一个为情所伤的少年,无奈愤恨又伤痛不已,说到最后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沉默,两个人相对而视,无声无息,静得似是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见声音。 胸膛里的砰砰心跳,清晰如擂鼓一样,秦晚微微往后缩了一缩,甚至觉得下面的两个人都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记得带我回这大都皇宫的,可是你啊,子恒,难道你忘了吗?”宫姒缓缓走近萧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俊郎面容,“我记得我第一次到大都,你带着我去的每一处,你跟我说,要带我走遍大都所有好玩好吃的地方。这些,我都记得。” 萧绎抬起手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柔夷,声音喑哑:“阿姒……” 宫姒的声音里带着让人不能抵挡的魔力,如丝如缕,缠得人心无力。 第一百零九章 唯恐色衰 萧绎抬起手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柔夷,声音喑哑:“阿姒……” 宫姒的声音里带着让人不能抵挡的魔力,如丝如缕,缠得人心无力。 “你说的他,是谁?我早已记不得了。我待你如何,有没有半点真心,你难道真的看不明白?我为你冒险产下宏儿,这一切还不够么?” “贵为太后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这里等着盼着,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偷偷问自己你什么时候会来……子恒,你知道吗?我现在都不敢多照镜子,每一年的生辰就象是多一分煎熬,只怕是年华渐老,色衰爱弛,终有一天,你再也不会来……” 宫姒的话说得哀婉卑微带着莫名的凄凉,连屋顶上窥探的秦晚也禁不住为之所动。 “阿姒……”萧绎的声音更加低沉。 “这世上有哪一个女人能容得自己的男人心里还装着别人,可是却没有办法,你妃妾成群,我也只能忍耐。我曾想,我对你总是与别人不同,”宫姒抬头看他,黯然道,“现在看来,在你心里,与众不同的终究并非只有我一个……” 她轻叹了一声:“若是你怪我,以后,就不必再来我这里了。” 说完她似是要把手从萧绎手中抽出来,萧绎却一把紧紧捏住,用力把她拖进了怀里,又拦腰把她抱起,几步走到旁边的象牙床边,倒在了床上。 髹漆彩绘花纹的床栏猛烈地晃动,紫纱帐缦掀起层层纱浪,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出来拨动了金色凤朝牡丹帐钩,帐帘半垂,满眼的芍药花娇艳欲滴,香沁海棠,春含豆寇。 秦晚呆了半晌,又听见断续的暧昧声音不停传来,顿时红晕满脸。 她略有些仓惶的下了屋顶,匆匆往回逃走。 才出慈华殿,就碰上了一队巡夜的侍卫,她只能转向改了方向,但是仍是被发现了。 她快步穿过树丛,转进了前面的花园,后面脚步声踏踏,看样子巡卫追了过来,但是也并未出声喝止她,毕竟这里是行宫,住了一帮的贵人主子,若是随意乱喊,引发混乱,难辞其咎,所以巡卫大概是想暗暗追上她,查问究竟。 刚转过月亮门,迎头撞上一人,那人仿佛一直在等她一般,顺手把她拉进了边上的假山石间。她反应敏捷地抬手一掌劈出,那人摁住她的手,低低道:“师姐。”近在咫尺,脸几乎相贴,“有巡卫。” 她立刻安静下来,这时就听见一阵阵脚步声传来,一队御廷卫走过来。 其中一人道:“刚才的人呢?” “哪有人,你看花眼了吗?”另一人回答。 “四处搜查一下,现在是非常时期,要特别小心。” 秦晚整个人被赵离牢牢挡住,听见脚步声慢慢向这边靠近,居然有些有些担心起来,心跳加快。 这并不是绝对隐匿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躲在这里真是蠢得可以的选择,还不如直接逃走,不管怎么样,至少有很大机会不会被巡卫捉住。 第一百一十章 意摇心动 秦晚整个人被赵离牢牢挡住,听见脚步声慢慢向这边靠近,居然有些有些担心起来,心跳加快。 这并不是绝对隐匿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躲在这里真是蠢得可以的选择,还不如直接逃走,不管怎么样,至少有很大机会不会被巡卫捉住。 至于事后若是有人要追究今晚的行踪,大不了再想法子蒙混过去。 可是现在完全无处可逃了,真是太蠢,竟然就这么被他拉了进来。 突然,赵离低声笑了一声,抬手拔下了她头上的碧玉发簪,一头乌发立刻如水般倾泄而下,散落在双肩。 她大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想呵斥他,额头却正抵着他的下颌,这才惊觉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他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她的脸立刻被这热气蒸得如同笼屉里的螃蟹一样,心神大乱。 “是谁?!出来!”巡卫终于发现了他们。 赵离的手指顺着她的头发轻轻划落,带着种轻佻邪气的意味。一下子,仿佛血都冲到了脑门,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据了整个人的意识。 这种样子,若是凤集梧,她一定安之若素,若是换作慕容天华,现在的她也能从容自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他,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心慌得吓人。 这样的赵离从未见过,连想也未想过,在她眼中,他虽然狡诈,却行为极为控制,言行得体,绝不会做这样孟浪之举。 而且,她还是他嘴里口口声声喊的“师姐”。 他的指尖不意间触到她的颈项,虽然只是轻轻一触就离开了,仿佛是不小心碰到,她却立刻如同被针扎一样收缩了一下身体,随即又绷得紧紧地,仿佛这样可以拉开和他的距离。 察觉到她的反应,他暗暗轻笑,一直以来,他的师姐,其实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笨女人。 他掩她在身体之下,手轻轻绕着她的发丝,那样子仿佛两个人在暧,昧互动一样,也不回应假山外巡卫的话。 她咬着唇动也不敢动,身子尽量地往后靠,可是空间太过逼仄,任她怎么努力,两人仍是紧贴在一起。 只能放弃地闭上双眸,心道眼不见心净,可是却不知在别人眼里,这无异于予取予夺的示弱柔顺。 露在轻纱外的双眸一旦合上,白日里迫人的锐气顿时消失殆尽,唯有鸦翼般黑密的长睫近在眼前,微微颤动,说不出来的荏弱娇柔,每动一次如动一把刷子刷在了人心…… 赵离喉咙有些发干,身体的血流速象是突然加快,血脉贲张,她这样子实在太诱惑人了,天晓得自己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不去碰她。 “是谁?再不出来,咱们可要动手了。”巡卫的声音提高了些,声音更加凶厉。 “你们要跟谁动手?”赵离慢悠悠地转回头,灯笼的红光映出他半边脸庞,假山上的小树枝叶交错的光影让原本明朗的轮廓更显如雕似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争气些 “你们要跟谁动手?”赵离慢悠悠地转回头,灯笼的红光映出他半边脸庞,假山上的小树枝叶交错的光影让原本明朗的轮廓更显如雕似刻。 他的声音里带着似是被人打断好事的恼怒,沉沉的如暴风雨欲来前弥漫的重压令人心紧,更加上他身体侧开的时候,露出女子一头的秀发绕在他的手臂上,如漫泄开来的黑丝垂落,让人立刻就猜度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武王殿下,几个巡夜的御廷卫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夺人的气势立刻委顿了下去,眼前的情形很明显,武王殿下在和人……幽会? 御廷卫基本上都是萧绎的人,对武王赵离比龙翼卫要熟悉得多,也敬畏得多。 “殿下,我们是巡夜到此,发现有可疑的人……”几个人哭丧着脸,单膝着地,给赵离行了军营的大礼,“所以……” 我们真的不是想来打扰您老的好事的…… “可疑的人?”赵离勾了勾唇角,看了看身下的女人,“本王没看见,你们别处去寻吧。” “是。”几个人赶紧起身,准备开跑。 “知道爷的规矩吧?”几个人刚转身,赵离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若是让爷听到一句流言,小心项上人头。” “是,是,小的们啥都没看见。”几个人点头啥腰地一溜烟跑出百十来米,才又开始整队。 “那女的是谁啊?”其中一个道,“会不会就是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 “不想要命了,武王的事也敢多问!武王这么护着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不想死就少说话!快走!” 等周围安静下来,秦晚狠狠地推开身上的人,钻出了假山洞。 赵离背硌在假山石上,夸张地吸了一口气,见秦晚要走,伸手又一把拉住了她。 秦晚转头怒视他:“你想做什么?” 赵离定定地直视她的双眸,声音低低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师姐是在怪我么?” 秦晚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宴上发生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刚才和他挤在假山洞里的时候,她竟完全没想起宴会上那一场闹剧。 “难道师姐真的想做慕容天华的王妃?”他又问,眼中的神情复杂,似是担心怀疑又似还有一丝难过。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她有些不屑,据说武王府里侍妾成群,他还会在意哪一个女人? 虽然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要来宴上那一出,但若说他也是为了飞景,这理由远比说他对自己真的有几分肖想之意,让她觉得更加合情合理。 至于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无需跟他说明,他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真是多管闲事。 “你管不着。”懒得跟他罗嗦,她甩了一下胳膊,想要摆脱他的手。 哪知道她这样的回答仿佛激怒了他,他的手蓦然用了大力,把她拽回到他面前。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声音虽低,却明显怒气冲冲,“慕容天华他待你如何,你还没受够吗?他待你再无情,转过头稍一示好你就跟他去了,你能不能争气些?” 她愣怔的一下,望着他咬牙切齿的形容,好半天才回过点神来。 他在吼自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备有大礼 她愣怔了一下,望着他咬牙切齿的形容,好半天才回过点神来。 他在吼自己? 有些不适应,猛然发现,从两个人相识到现在,记忆中他从未这样凶地对她吼过…… 一直以来他对她的态度要不就是在鬼谷时的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照拂有加,要不就是重识后的淡定从容谈笑自如,象现在这样怒意难遏的形容,从未见过。 似乎,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阴狠凶蛮,他的确从未跟她生过气,待她的态度好得过了头。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跟他走?”她下意识地觉得,也许回答他的问题是个比较好的选择,仰头答话,面带不屑,“我看你应该问问你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在她明净澄澈的双眸注视下,他突然回过了神,发现自己刚才失控了,有些狼狈地放开了她的手,躲开了她的目光,半晌说不出话。 “没话说了?没话说我走了。”秦晚说完转身要走。 “师姐,”赵离急忙出声。 秦晚回过头来看他,他的表情已恢复了平静,神情郑重:“今日宴上事出紧急,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想,师姐应该能想得明白。” 秦晚仔细打量他,蓦然一笑,揶揄道:“今日拜景王和武王所赐,秦晚的声名已经雪上加霜,全然扫地,原本是冷宫毒妇,现在大概又已被人冠上了行为浪,荡,不顾伦,常的恶名,武王殿下的下策,真是……名副其实。至于殿下你真是不得已还是早有预谋么,哼,我并不想猜。” “我知道这些俗世虚礼师姐从未放在心上,所以才敢贸然行事。” 他话虽说得似乎很无奈,带着笑意的样子却实在有点厚颜无耻……很想给他个大大的白眼,又不想白费了力气,于是只是转了头没有说话。 “至少这样师姐能从慕容天华手里脱身……而且,师姐若是应了我,”赵离脸上浮现出一抹颇有意味的笑容,“等回到大都,我会送师姐一份大礼,师姐一定会十分喜欢。” 他脸上的笑容象是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样,带着十足的得意和信心,再没有了平时的深沉莫测,仿若当年鹤鸣溪边的那个少年。 秦晚盯着他看了半天,他的笑容变也未变。 终于,她轻哼了一声,转身准备往回走。 赵离却又跟上来,笑道:“还是我送你一段,免得又被御廷卫遇上了,不好交待。” 秦晚也没拒绝,有他跟着毕竟好处多过坏处,至少自己不用苦心掩藏行迹。 走了一段,她突然回过些神来,皱眉道:“你今晚从哪里来?” 赵离答得很快:“从师姐你来的地方来。” 她心里吃了一惊,转头看他,难道他也看到了宫姒和萧绎。 一想起这两个人,就想到暖房那羞人的情景,她脸上一红,赶紧转回了头,并没有留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你似乎并不意外?”她看着前方,轻声道,“你早就知道了吗?” “算是吧,在凌晚宫的地下,那条被封死的地道,两端的所在我早知道是哪里,就猜到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遗失簪子 “你似乎并不意外?”她看着前方,轻声道,“你早就知道了吗?” “算是吧,在凌晚宫的地下,那条被封死的地道,两端的所在我早知道是哪里,就猜到了一些。” 秦晚有些惊讶,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你竟然看出地道的出口在哪儿?” “我的手下里有一个长于在地下辩识方向的人,当时就已经断出通道出口的位置。”赵离笑着答道。 “原来是这样。”秦晚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恢复了如常的状态,刚才假山后的那一段,仿佛只是波澜不惊的插曲。 秦晚自欺欺人地松了一口气,赵离还是她曾经熟识的赵离,他对她,仍然仅仅是师门之谊。 “师姐,宴上的事,请师姐把气消了以后认真考虑一下,进我府中比下嫁慕容天华要安全得多。”临分别时,赵离又极认真地说了一遍,然后又道,“这件事定下之后,师姐要打要罚,我都甘愿领受。” 她不置可否,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小蛮坐在桌边打瞌睡,听见门响,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体,见是秦晚,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看出她面色不善,轻声问:“令主,出什么事了?” 秦晚没说话,就着桌上盆里的水洗了脸,松了束腰的衣带,走到床边换衣,一边换一边道:“那条封死的废弃秘道,一头在慈安宫,一头在咸宁宫。” 小蛮听了没怎么明白:“慈安宫,咸宁宫?” “在萧绎未封地离京时,曾经在咸宁宫居住。” “啊,那就是说……”小蛮也恍然明白过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出人意料,匪夷所思了,看似尊贵无比的太后居然和萧绎也有这样的关系! “嗯。”秦晚边说边抬头去摸自己的头发,这才惊觉自己的发全都散落着,簪子……应该在赵离的手里。 “啊,令主你的簪子呢?”小蛮也发现了不妥,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她身上。 脑中一触到假山石后的那一幕,她的脸上就开始发烧,狠狠咬着唇,羞恼不已。 偏偏小蛮还没完没了:“令主,那个簪子你难得戴一次,怎么就丢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大概是在慈宁宫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她嘴里搪塞着,“算了,丢了就丢了,睡吧。” 幸亏小蛮不去深究,说起来若是丢了反倒是闹大了,一旦被人捡到要追查起来,难说会被人捕捉到蛛丝蚂脚,她能如此淡定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东西在哪儿,而且是在一个安全的不会引人怀疑的地方。 可恶,她躺在床上终是难免恨恨,今晚从遇到他开始,自己就一直被捉弄,实在可恨!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间的时候,秦晚已经醒了。 这一夜仿佛就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做着一些梦,很多时候是小的时候,在鹤鸣溪边,在傅府里,在凌绝峰上,梦里所有的人面目都模糊不清,即使她拼尽了全力去看,看不清楚,她很烦燥,猛然间就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 突然有种疲惫的感觉,莫名的累,很累。 可是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她明白,还不到停下的时候,必须往前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酒为欢伯 这一夜仿佛就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做着一些梦,很多时候是小的时候,在鹤鸣溪边,在傅府里,在凌绝峰上,梦里所有的人面目都模糊不清,即使她拼尽了全力去看,看不清楚,她很烦燥,猛然间就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 突然有种疲惫的感觉,莫名的累,很累。 可是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她明白,还不到停下的时候,必须往前走。 她闭上双眸,静静地躺了一会,这才出声唤人。 “小蛮,醒了吗?” “醒了,夫人。”小蛮闻声,立刻坐起身来,“我去打水给您洗漱。” “嗯,等会儿我想出去走走。” 按照行程的安排,皇驾将在行宫停留一天才再起程回燕都,而太后则会滞留行宫几日。 如果没有昨晚宴上的突发事件,秦晚应该会随着太后留在行宫几日,但是那一次堪比灾难的事件发生后,宫姒会如何安排,就有些微妙了。 再加上,慈宁宫那一场……秦晚的脸不由得又泛起浅浅绯色。 虽然从小在奇门,她可以算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可是人人都敬她是玄机子的入室弟子,凌宵阁大师姐,对她无不恭敬有加,连妄语都不敢多说一句。 入了燕宫又因为一张丑脸也无人接近,所以昨晚那样的场景,对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消解地不适应,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害臊,倒象是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这样的事也不能跟小蛮说,只能自己在心里别扭。 此刻,天刚微亮,云边还有一弯浅浅月牙,行宫里曲径宛转,庭院幽深。 几个老宫人在枯黄落叶中扫出一条青青的石路来,她便沿着这条石路,漫不经心地且行且住,有落红和黄叶在微风中宛转飘落,她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一时忘了心事。 繁忙中终于偷得了一丝闲睱,仿佛放下了所有的烦恼,归于宁静。 一刻的清闲也好……没有仇恨恩怨,没有愤怒哀伤,也不用谋划算计,费尽心机,单纯的……如同从前。 她闭着眸,嘴角一抹轻嘲的笑意,大概自己还在梦中未醒吧,才如此天真。 晨风醉人……不对,这似乎是真的酒香? 她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去看,在前面的小亭外,一池秋水边,站着亭亭玉立的沈如娇。与平日的艳丽感觉不同,此时的她身着素锦宫衣,独自立于池畔树影之下,显得寂寞寥落。 这么早?秦晚在心里思量了一下,仍是决定上前去跟她搭话,也许有机会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未等她走近,沈如娇已经警觉地回过身来。秦晚没有放过她在看到自己时,眉间一瞬间的蹙起。 “秦司记?” “夫人,想不到你也这么早?”秦晚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亭内的杯具之上,微微挑眉,“夫人一早就喝茶?” 沈如娇勾起唇,笑容娇媚:“是酒。” 秦晚故作惊讶地睁大双眼:“酒?” “是啊,”沈如娇走回到亭内坐下来,意态闲适地随手拿起一个耳杯来,从高颈青花半月瓷壶中倒了一杯,顿时醇香在清晨的空气里四下溢开。 她居然真的一大早起来喝酒。 第一百一十五章 酒乡深处 “是啊,”沈如娇走回到亭内坐下来,意态闲适地随手拿起一个耳杯来,从高颈青花半月瓷壶中倒了一杯,顿时醇香在清晨的空气里四下溢开。 她居然真的一大早起来喝酒。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沈如娇似有微醉,纤纤玉手撑着头,侧脸看着秦晚,抿唇笑道,“秦司记知道何谓酒乡深处么?” 未等秦晚答话,她自顾自地道:“不分贵贱,不分尊卑。事大如天,亦可瓦解。愁深似海,一概冰消。这便是酒乡深处的好处。” 秦晚在她对面坐下,淡然道:“那夫人饮酒是为了解忧还是为了消愁呢?” 沈如娇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嗤的一笑:“我不告诉你。” 秦晚不再追问,抬手挽了衣袖,也从盘中取了一个耳杯,倒了一杯酒,举至唇边,仰首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她的脸上笑容浅浅,话意深长:“夫人,秦晚不善饮酒,但喜欢夫人说的酒乡深处的好处。做人做事心怀善意,足矣。” “司记,如娇想问,你有没有昧心害过人命?”一瞬间沈如娇醉意微熏的眸光变得咄咄逼人,倾身过来,紧盯着她,阴戾凶险,冰冷瘆骨,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 “没有。”秦晚目光直视着她,坦然答道。 “没有?”沈如娇冷笑,语气有些冲动,“四年前也没有么?” “没有。”秦晚仍是很镇静地回答,“四年前也从未有过。” 沈如娇死死地看了她半天,蓦地一笑,坐了回去,只是一刹又恢复了常态,娇媚一笑:“有没有,天知地知……也许真的只有秦司记你自己知道了。” “夫人的手受了伤吗?”秦晚似是无意问道,从那晚在营帐她就已经发现了沈如娇的不妥,当时原本她要用右手取茶给萧绎,却在中途换了左手。 在回行宫的路上她又反常地弃马就车,这也很有可能是她因为手上有伤不方便骑马,所以才坐了马车。 刚才她也是一样,拿酒杯的时候一直用的是左手。 而且她和自己身材相仿,就是要装成自己的样子给萧静宁等人造成错觉也很容易。 所以,很大可能营地的那个刺客就是她! 只是,她为什么要刺杀萧静宁呢? 她应该不是容泌的人,她的目标除了自己,萧静宁,或许还有其他人。 “你来的也好,这可也怪不得我了。”沈如娇嘟囔了几句,拿着杯子歪歪倒倒地站起来,又走回到之前所站的池边。 晨光中,衣裙在晨风中扬起,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她站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哼唱起来,秦晚侧耳去听,却一句也没听清楚,似乎她用的不是中原的语言在唱。 秦晚心中正在犯疑,就见沈如娇转过头来,粉红俏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她转过身来,尖叫了一声,背朝着湖水倒了下去。 秦晚惊得站起身来,急步走了过去,湖边上有伸出的假石树枝,石头的边缘凹凸不平,有的位置还有些锋利棱角,沈如娇倒下去的时候大约撞在了假石上,假石上一片鲜血淋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起落水 秦晚惊得站起身来,急步走了过去,湖边上有伸出的假石树枝,石头的边缘凹凸不平,有的位置还有些锋利棱角,沈如娇倒下去的时候大约撞在了假石上,假石上一片鲜血淋淋。 来不及去想沈如娇那个笑容的含义,她下意识地走近水边,想要寻找落水的人的踪迹。 水面泛起一阵激荡的波纹,池边繁密的水草中猛然间伸出一只手来,捉住了她踩在岸边湿地上的脚,用力一拉,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被拉进了水里。 秦晚水性欠佳,一到水里,立刻就喝了几口水,沈如娇的脸近在咫尺,透过水光,她的黑发如同海藻般漫延到四处。脸越发的白,几近透明,唇如含血,红得妖艳,如同一只鬼魅,笑容邪恶残忍。 头被她按住往下压,秦晚强行闭气,使力往上一冲,哗地冲出了水面,还未来得及再往上,又被她拉进水底。 只是瞬间,两人拉扯了数次,秦晚仍被拖在水底,很明显沈如娇的水性远胜过自己。 因为几次的往复,力气也在消失殆尽,她微微抬手,想借剩余之力催动飞景,没有时间再考虑后果了,当下脱险要紧。 同时沈如娇也伸出手来想要扣住她的右手。 水面上隐隐传来纷杂的人声,水面被重重扰动,似乎有人跳进了水里。 沈如娇蓦然松开了手,整个人仿佛块石头向湖底沉下去,黑发泛起来遮住她的面容,秦晚瞪大双眼,看见她眼中一抹阴诡的冷笑。 拉力一消,她又呛了一口水,整个人也往下沉,心里一慌,赶紧手划脚撑,想要浮起来,可是刚才和沈如娇拉扯力气几乎用尽,反而更快地往下沉。 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随后整个人被托出了水面,突然又接触到了空气,她大口猛吸几口,随即头微微一偏,晕了过去。 一见她晕过去,赵离心里一惊,立刻把她抱到岸边的亭中长椅上放下,小蛮一脸惊惶地扑过来,“夫人……” “小蛮,赶紧送司记回房,解去湿衣……”他边告诉小蛮解救之法,边给秦晚搭脉,话说到一半,就见秦晚的无名指仿佛微微轻勾了几下,心里一怔。 一,二,三,三下,便再也没有动静,仿佛只是昏迷时无意识的抽搐。 他注意地看了一下秦晚的脸,眼中的淡淡笑意一闪而过。 小蛮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好,好。”随后几个内侍抬了软轿来,小蛮急冲冲地领着人把秦晚抬回住处。 赵离坐在亭中,看着其他人把沈如娇救了上来。 此时几位太医赶到,当场给沈如娇搭脉扎针,太医院院令阮济皱着眉来向赵离报告:“夫人的背和臂膀都伤了,流了不少血,需要送回住处再行诊治。” 赵离点头:“好,小心照顾。” “发生什么事了?” 赵离转过头去,秦烟一脸惊异之色站在亭外。 她还未起床便听到有人说出事了,赶紧梳洗赶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人昏迷 赵离点头:“好,小心照顾。” “发生什么事了?” 赵离转过头去,秦烟一脸惊异之色站在亭外。 她还未起床便听到有人说出事了,赶紧梳洗赶了过来。 眼看着沈如娇躺在软轿上完全没有意识,衣衫尽湿还带着斑斑血迹,她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夫人放心,太医已及时处理了,现在需把如夫人送回去再行诊治。” “那我也一起去。”秦烟满眼担忧,“怎么一大早就出了这样的事?” “看样子可能是五夫人喝了酒,失足掉进水里了。”赵离示意秦烟看石桌上的酒壶酒杯。 “离哥哥是在包庇某人吗?”萧轻瑶从秦烟身后走出来,一脸不屑,冷言冷语,“我听说刚刚从水里一起被救出来的还有秦晚,一个人可能是失足,两个人可就不好说了,而且还有一个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离哥哥不应该好好查一查吗?” “什么?晚儿也落水了?她没事吧?”秦烟惊讶地道,“晚儿是和如娇妹妹一起落水的吗?” 赵离没有理睬萧轻瑶,对秦烟点头道:“确实秦司记也掉入了湖中,本王救她上来的时候她的情况也不太好,已经晕过去了,本王安排人送她回房医治。” “哼,晕过去了,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这位秦司记最擅长装模作样……” 萧轻瑶话未说完就被赵离冷冷打断:“郡主是在质疑本王的判断么?本王在郡主眼里就这么昏聩无能,连一个人是否真的晕厥也分辨不出么?” “我……”萧轻瑶被他说得委屈不已,咬咬唇,又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 可是你现在明明就被那个妖女迷惑了,根本分辨不明! “好了,瑶儿,我们不要在这里妨碍武王殿下了。”秦烟出言制止了萧轻瑶,又对赵离道,“我去玉蕊阁看看如娇,就不妨碍你做事了。” 说罢拉了萧轻瑶匆匆离去。 一阵喧闹过后,事发地点只剩下了赵离和他的侍卫,还有几个巡防的御廷卫。 赵离坐在桌边,拿起石桌上的酒壶,打开壶盖嗅了嗅,的确是酒,一清早起来喝酒,还真是少见,而且还是女人。 不过,她喝酒的理由不少,比如说……萧绎昨晚的行踪。 他站起身来,缓缓踱到湖边,湖边石山上的血迹已经变得暗红,但是乍一看仍是有点触目惊心。 他站着看了几眼,又低下头看看脚下。 湖岸边的湿地上留着些鞋印,杂乱重叠。 有一双靠近染血的石山,想必是沈如娇的鞋印,鞋印的鞋尖朝着背离湖岸的方向,看样子她是背对着湖水倒下去的,鞋印的正面没有其他不同的印迹,所以……不是师姐推她下去的,很确定。 他当然相信秦晚是清白的,不过能找出确凿证据来说明,更加有利。 然后附近大概两三步远的地方,有另一种鞋印,那应该是秦晚的。 相隔这样的距离,也许可以拉沈如娇下去,可是实施起来难度也太大…… 赵离心里初步有了底,开始推衍事情的过程。 第一百一十八章 鞋印可疑 相隔这样的距离,也许可以拉沈如娇下去,可是实施起来难度也太大…… 赵离心里初步有了底,开始推衍事情的过程。 他撩衣在池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坐下来,垂头望着一池的秋水。 清晨的阳光在粼粼水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芒,仿佛被这光线刺到,他微眯了双眼。 他想事情的时候,侍卫们都习惯性地自动闪在一边,不去打扰。 雷问蹲在池边学着赵离的样子看了半天也一无所得,一边摸着下巴用力地想,一边问风巡:“阿风,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你看爷的样子,一定有问题。” 风巡站在边上,面无表情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你说给我听听呗,大不了今晚我请你喝酒。”雷问一脸讨好的表情。 “切,你请喝酒?我还没喝一口,你一壶都喝光了。”风巡不屑地撇嘴。 “那你跟我说说,这儿哪里不正常么?反正现在也闲得没事,不说个话,太无聊啦。”雷问打蛇随棍上,抓着他不放手,“说说,说说。” “把手拿开。”风巡嫌弃地拍开他的手,终于还是说道,“的确不正常,是鞋印。” “鞋印?” 没错,从鞋印上看,可以推断沈如娇并不是被推下去的,很大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而且如果她身上的伤痕与假山石上的伤痕相印,那她甚至可能是背对着湖面倒下去?为什么? 从另一边的脚印来看,有滑出的痕迹,那就是说,师姐是滑进池里的…… 赵离的双眸眯得更拢,可是一大清早,为什么会到池边去呢? 难道池边曾经有第三个人,把沈如娇推下了水?但是那种可能性很小,风巡询问过园中清晨打扫的人,当时的确有人看见沈如娇和师姐两个人,却没有发现第三个人。 他站起身来,再次走到亭里,桌上有两个耳杯,看样子是用过的,他拿起其中一个,在手里轻轻转着,沉吟不语。 还有一种更符合逻辑的推论……他于思量中蓦然睁大了双眸,如果是这样,沈如娇的确很危险! 他转过身去对风巡道:“令人守在这里,谁也不准靠近池边。” “是。”风巡躬身答道。 待赵离走后,雷问使劲地追问风巡:“你快跟我说鞋印有什么问题?” “现在就两个人,秦司记和沈夫人,而夫人受伤严重,你怎么看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风巡索性慢慢跟他掰扯。 “这样啊,”雷问皱着眉,想了想,突然大叫了一声,“啊,是秦司记和沈夫人发生了什么冲突把沈夫人推下去的!” 想起猎场那一地的死尸人头满地鲜血,雷问深深地觉得,这位秦司记一定干得出这种事。 “你乱喊什么!”风巡气极,自己今天吃错药了,居然跟这愣头青讨论这种要用脑子的事情。 他压低了声音吼,咬牙切齿:“小雷,你说话小心点,猎场的事,爷怎么吩咐的,你是想找死啊?” 雷问自行脑补了一下自家爷阴森森的表情,心里一抖:“阿风,我错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英雄美人 雷问自行脑补了一下自家爷阴森森的表情,心里一抖:“阿风,我错了。” “我迟早被你害死。”风巡恨恨不已。 “谁说一定是秦司记把沈夫人推下去的。你看清楚鞋印,沈夫人摔下去的地方并没有其他更多的鞋印,如果是两个人发冲突,鞋印会这么整齐?反而是秦司记的鞋印有滑动的痕迹……” “那说明什么?”雷问抓抓头憨憨地笑,“我不明白。” 风巡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心情,耐心地道:“三个可能,一个是秦司记自己滑下水的,一个是有人把司记拉下了水,还有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雷问追问:“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 “……是秦司记故意自己滑下水的。”风巡说这种可能的时候,感觉到背上冷溲溲的。 雷问这次倒看出蹊跷来了,嘿嘿一笑:“阿风,你也害怕咱们爷知道你这样想啊?” 风巡狠狠剜他一眼。 不知道爷有没有去想这种可能,可是这个秦司记对爷的意义一定非比寻常,只怕爷想到这一层,也不愿意去相信。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雷问突然拉长声音摇头晃脑地叹息。 风巡抬脚要踹他:“你小子,装什么装!” 雷问赶紧闪到一边,随后又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凑近风巡小声道:“你说咱家爷到底图这个秦司记啥?那张脸,啧啧……还有那杀人的手段……也太狠了。听说昨天的宴上华阳公子,景王和咱家爷都向太后求娶这位秦司记,闹得宴会乌烟瘴气呢。” 风巡瞪他:“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好好守着。” 慕容天华求娶秦晚的事,在风巡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使是慕容天华有说得过去的因由,但作为一直以来战场上的对手,他心里仍是有些不安的感觉。 这位秦司记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到底是什么人?慕容天华,她和自家爷之间,一定有某种不平常的联系。 种种的不寻常似乎从在回水峡看见那几只青鸢开始,那时候爷一脸的惊骇表情,他至今记忆犹新,难道…… 风巡看着眼前的一池的秋水,波澜不惊,却深不见底,在平静的水面下谁也不知道隐伏着什么样的危机和陷井。 此时,沈如娇所在的玉蕊阁,已聚了很多人。 吴王萧绎也已赶到,正坐在正堂座前听着面前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话。 赵离迈进门的时候,听见萧轻瑶道:“父王,这件事一定是秦晚所为,当场就只有她们两个,除了秦晚再没有别人了。” 萧绎脸阴沉沉地,不置可否,见赵离进来,沉声道:“岩初,你是什么看法?” 赵离拱了拱手道:“岩初勘察过现场,若说是秦司记将夫人推入池中,恐怕证据不足。” “哼,你现在一门心思要娶她,当然都帮着她说话!”萧轻瑶又恼又恨,满腹怨气,“就她们两个人在那里,沈如娇现在背上伤得血肉模糊,难不成你是想说她自己跳下池子,还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惨状?简直荒谬。” 第一百二十章 拘押严审? “哼,你现在一门心思要娶她,当然都帮着她说话!”萧轻瑶又恼又恨,满腹怨气,“就她们两个人在那里,沈如娇现在背上伤得血肉模糊,难不成你是想说她自己跳下池子,还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惨状?简直荒谬。” 萧静宁也在边上道:“轻瑶的话说得不无道理,若说证据,也许是秦晚把证据毁掉了也不一定。”她看了一眼赵离,眼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冷笑意,“这种事,如果把秦司记押了来询问,说不定不消一时半刻就会真相大白,我听说畿辅营的刑讯手段比刑部还要高明,若是真的要审,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她的意思是要严审秦晚! 萧绎眉头锁紧,脸色更加难看:“静宁!” 萧静宁转头看看萧绎,勾了勾唇:“好歹是兄长爱妾,受此迫害,如果不查明究竟,不只伤了吴王府之威严,会令恶人气焰更加嚣张,亦会伤了盍府上下众人之心啊,二哥可要思虑周全啊。” 萧绎脸上阴云密布,半晌也没有说话。 赵离淡然道:“本王把秦司记救起来的时候,秦司记也已晕厥,就算是按公主所言一定要审,那也得等司记醒来再论了。” “晚儿也昏迷了吗?”萧绎讶然出声,不由关切地道,“她伤势如何?” “伤倒未伤到皮肉,不过大概呛了水,受了惊,一直昏迷不醒。” “二哥,即使秦司记昏迷,她也是这件事件的最大嫌疑,至少应该将其拘押,大不过让太医赶紧医治,待其醒后就拿其问话!”眼见萧绎似乎又要偏向秦晚,萧静宁连忙出声说道,“二哥,这件事一定要慎重!” “晚儿是太后的司记,要如何做,也须要请太后定夺后,才能行事,你不用多言。”萧绎极不耐烦地答道,“待本王禀明太后以后再做决定。” 说罢又转头对赵离道:“你速请太医院给秦司记好生看诊,其他的事暂时不须顾虑。” “是。” 萧静宁无奈地看了萧轻瑶一眼,见萧轻瑶满眼不忿,似是还想说话,连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在她耳边轻声道:“稍安勿燥,不用急在一时。” 离开玉蕊阁后,赵离又匆匆赶到新华阁。 太医院院正梁平正在给秦晚诊脉。一进屋便看见梁平皱起的眉头,赵离心中微微一动,以梁平的医术,会不会发现她身上的其他情况,比如,她所中的奇毒。 “真是奇怪,”梁平微微摇头,“看起来脉相还算平和,只是稍有气虚,却为何迟迟不醒呢?” 赵离上前道:“梁院正,正想去请你,想不到你先来了。” “是太后差人来传旨令我火速来为秦司记诊治,老夫连早饭都未来不及吃,便赶紧赶来了。” “司记情况如何?” “脉相倒还平稳,虽然有些许异样,但老夫……”他自嘲的笑了笑,“竟看不透这异样的来龙去脉,但这一点小异常按理并不会对司记的身体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老夫也不明白为何迟迟未醒……”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争取时间 “脉相倒还平稳,虽然有些许异样,但老夫……”他自嘲的笑了笑,“竟看不透这异样的来龙去脉,但这一点小异常按理并不会对司记的身体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老夫也不明白为何迟迟未醒……” “会不会是司记受了太大刺激,所以并非身体原因,是其他的原因。”赵离不动声色地引导梁正的评判。 “有可能,受了太大刺激承受不了,也会有这种情况……”梁正不知不觉地着了道,顺着赵离的思路走下去,“我记得‘金针十三谱’里曾有说过这种病例,也许秦司记此番也是如此?” “哦,那如果是这种病例,要如何能醒?”说着说着这个病症就这样在他的引导下,由梁正亲口确定了下来。 “很难说,我记得《金针十三谱》里曾提到过一本叫《鬼门十三针》的医书,据说那上面会有医治之法,否则就只能等着病人自己恢复了……” “梁院正的意思是,秦司记能不能醒,何时能醒,都是未知?” 梁正面带惭色:“老夫医术浅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赵离心中窃喜,脸上神情却极为郑重,轻轻摇头,嘴上安慰道:“院首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相信如果梁院首无法诊治的病例,天下也无人能解了。” “武王殿下如此说,老夫愧不敢当。”梁正连连摆手,又对侍候在边上的小蛮道,“我开一剂药方,取四碗水煎作一碗,一日两次与秦司记服下,可以固神养本,补中益气,会有些用处。” “请院首开方。”赵离侧身抬手,让过梁正,看梁正走到桌边去看方,小蛮也跟到面前替梁正砚墨,他回身在床边坐下,低头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她双目微盍,仿佛在梦中,呼吸平缓绵长,神情安静柔和。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搭在了秦晚的手背上,秦晚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微微勾了勾唇,手指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有变。小心。”他手指轻敲着,有规律有节奏,这是当初在鬼谷的时候,但凡受雇出去办事,不方便说话时简单的交流方式。 那时候他们总是把受雇所办的差使叫做“收帐”。 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样的指语了,之前在池边,她无名指微动的三下,让他突然又想起来以往的事,她的手势是说:“我没事。” 她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已经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预判,所以才毫不迟疑地“昏迷”了。 她需要时间来弄清情况,解决问题,不,现在是他,她已然被人监控,所以他必须在她“昏迷”的时间里,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被人轻轻捉住,秦晚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急速地写了几个字。 他不由地睁大了双眼,她写的是:“刺杀,背,伤。” 他微微蹙眉想了一想,猛然间豁然醒悟,想明白了为什么沈如娇要让她自己受那么严重的伤! 当时刺杀萧静宁的人被萧轻瑶和几个侍从所伤,伤在背部,这个刺客应该是沈如娇,她背上受伤,别人也许不易发现,但是萧绎就不一样了,一旦两个人同,床共,枕,她受的伤就立刻暴露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人监视 当时刺杀萧静宁的人被萧轻瑶和几个侍从所伤,伤在背部,这个刺客应该是沈如娇,她背上受伤,别人也许不易发现,但是萧绎就不一样了,一旦两个人同,床共,枕,她受的伤就立刻暴露了。 所以她才对自己痛下杀手,抓住萧绎不在的时机,伤上加伤,这样,原本的兵器留下的痕迹就被假山石造成的痕迹遮盖了! 原来如此! 为什么要清早喝酒,是因为萧绎彻夜未来,心情郁闷,所以就借酒消愁,这样的理由再好不过。 因为借酒消愁,饮酒过量,就算是失足掉进池里都说得过去…… 赵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显得莫测,这个沈如娇,心思不比常人。 师姐不过是被她顺路拖下水的人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气,真相已经明显,那么,现在这个局该如何来解? 若是沈如娇一口咬定是师姐推她下池,即使是池边的鞋印也很难印证,因为可以伪装,师姐的鞋印虽然明显是滑下去的,但是也难说她是故意做出来滑下去的痕迹。 沈如娇倒下去的位置除了沈如娇的脚印没有其他人的鞋印,但是硬要说是师姐推了她下去以后,把印迹消除了,也很难反驳。 也许可以找到事发的时候的老宫人,让她们再细说一下看到的场景。从时间上证明,并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伪装。 其他的,就要看太后和萧绎现在是什么想法了。 拘押,不行! 转头看了一眼闭眸如同沉睡中的秦晚,心里莫名地纠结,可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得不让她受点委屈了。 “殿下,药方已经开好,让人先去抓药,老夫在这里等司记服了一次药再走。”那边梁正已经开好药方,给小蛮交待好,随后向赵离回禀。 “好,小蛮去取药吧。”赵离站起身来走至桌边,示意梁正坐下,微笑道,“我和梁大人一起等等。” 小蛮心里着急拿着药方就往门外走,刚一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名侍卫,直接拦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我抓药,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这庭院里冒出来个侍卫?小蛮莫名其妙,心里又着急,语气就极不良善。 话说完她才发现,不只门前这一个,门口站着好几个侍卫,不禁愣住:“这是干什么?” “现在这里由我们看守,凡是新华苑的人不得随意走动。” “看守?”小蛮十分意外,“为什么?” “小蛮姑娘,不要急,并没有什么大事。”旁边有人答话,声音比小蛮面前的侍卫要和气了不少。 那个侍卫慌忙向后来的人行礼:“铁头领。” 小蛮顺着声音转头一看,来的人锦衣绣衣,眉目俊朗,原来是铁战。她眉头一挑,冷笑道:“守着?这里可是行宫,青天白日的,派这一大堆人守着,是什么意思?” “小蛮,”铁战的神情略显尴尬,见小蛮满脸怒气,他说起话来也有些艰难,斟词酌句地道,“因为沈夫人落水一事,只怕有些内情,太后命龙翼卫暂时守着新华苑,等秦司记醒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权宜之计 “你不用说得这么遮遮掩掩,扭捏什么?是不是说我们夫人把那个沈夫人推下水的?所以就来监视我们,是不是还想等我们夫人醒过来抓我们夫人去审?” 小蛮气愤不已,这件事别人来做也就罢了,可是居然是铁战,莫名的她就觉得特别生气。 “不是,小蛮,你别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铁战连忙出声说明,心里却有些发虚。 小蛮说得没错,按目前的形势看来,的确有可能把秦晚作为嫌疑问讯,所以太后才下了口谕令龙翼卫先严守新华苑。 至于接下来的问讯会怎么样,是走走过场还是……真的很难说。 “哼,少说好听的。我现在要去给我们夫人抓药,梁大人开的药方,铁大人,你要先验一验吗?”小蛮把手头的药方往铁战眼前一扬,冷冰冰地道。 “小蛮……”面对这样的小蛮,铁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蛮,别闹了,速去取药。”赵离走到门边,出声给铁战解了围。 “铁头领也是职责所在,”他转头对铁战笑笑,“铁头领派一名龙卫跟着小蛮同去吧。” “还是我去吧。”铁战对赵离拱手道,“有武王殿下和梁大人在这里,想来不会出差。” 赵离点头:“也好。” “哼。”小蛮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自顾自拿着药方匆匆走了,铁战赶紧跟了上去。 赵离扫了一眼院中剩下的几个侍卫,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殿下,外面发生什么事?”梁正听到外面的声音,不知究里,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赵离若无其事地回答,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她仿佛睡得很沉,面容安祥,无知无觉。 待小蛮取药回来给秦晚服下,梁正又跟小蛮交待了一些照顾病人的要处,便随着赵离离开了新华苑。 一路上,赵离装作无意地询问了一下沈如娇的伤势,果然,沈如娇的伤在肩背之上,伤口的创面据说也很大,这样看来,她的确有遮掩伤痕的嫌疑。 这件事说到底要看沈如娇会怎么说,若是一口咬定是秦晚推她下水,这件事就是个麻烦,一旦要拘审,不管结果如何,过程中都难免受苦…… 据梁正说目前沈如娇因为伤势较重,身体虚弱,又受了惊吓,神智有些模糊,也在半昏迷的状态。 赵离微微勾唇,两个人都昏迷了,倒挺好。 回到行宫边上的戍卫营里时,营帐门口一名身着长衫,眉清目秀一脸书生气的青年正在和风巡在说话。 一看到他,那青年就上前来行了个礼,神情十分恭敬:“爷,云拂回来了。” “好,你回来的正好,晚上陪我出去一趟。”赵离点点头,一边往营帐里走,一边道,“来。” 云拂询问地望了风巡一眼,风巡对他摊开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事,云拂一笑,风巡上来搭了他的肩,摆了摆头:“走,进去。” 夜幕降临,行宫的灯笼次第亮起来,如同万千星辰散落在山坳,晶晶亮亮,如真如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甜美女孩 夜幕降临,行宫的灯笼次第亮起来,如同万千星辰散落在山坳,晶晶亮亮,如真如幻。 赵离一身褐衣,负手站在营门口对着那一片亮光看了一会儿,转头对侍立在旁边的云拂和风巡道:“走吧。” “是。” 三个人行动迅速,很快溶入夜色之中。 大概白日里那一场闹得太大,此时行宫里一片静谧,静得有点异常。 看似防卫松懈的行宫,其实早被暗处隐伏着御廷卫和龙卫保护得水泄不通,重垣迭锁,无隙可击。 但是赵离不同,作为戍卫总领,他可以在行宫任意走动,没有人会盘问他的来处和去向。 进入玉蕊阁的时候,玉蕊阁也是鸦雀无声,候在门前的内侍婢女折腾了一夜,十分疲惫,都在打瞌睡,但云拂仍是用了一些安神香,让他们睡得更沉。 风巡站在门边守望,赵离和云拂进了卧房。 卧室的红木大床上,锦被高拥,绣帐半挽,沈如娇静卧于床中似乎睡得正沉。 云拂走近沈如娇身边,手搭上她的脉,片刻后对放下她的手,转头对赵离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赵离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来,对云拂使了个眼色。 云拂手指一动,银光轻轻一晃,朝沈如娇脸上点去,沈如娇原本舒展的眉头猛地蹙起。 赵离道:“沈夫人,不要再装睡了,不如我们谈一谈。” 沈如娇并未睁开双眼,也没有说话。 赵离等了一会儿,见她仍是没有反应,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说,你听着。” 说话间,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一丝戾气在眼中浮现:“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之后想要做什么,不要再涉及秦晚。那么,你是营地刺客的事,我也不会泄露出去,否则,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沈如娇眼皮微微的一跳,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嘴角泛起冷笑:“也许你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不过,沈夫人想做的事还未做完吧?你若是一意孤行,硬要拖她下水,那我会让你前功尽弃。” 不知从何处面来的风,将烛火压倒,光线突然就暗了下去,赵离转头看了一下风来处,云拂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轻轻掩上。 风穿过新华苑庭院的月亮门,风力猛然太了许多,沿着园门攀爬的藤萝叶子被扯得落了下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在了地面上。 一到院门口就感觉空气里有种奇怪的甜甜腻腻的味道,铁战皱了皱眉,迈步走了进去。 庭院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萧轻瑶,另一个穿着桃色衫子,头上挽了双环髻,个子比萧轻瑶稍矮,硬要说她是个女人倒不如说她是个女孩子,粉嘟嘟的圆脸圆圆的黑黑的大眼睛,几乎要占去了半张脸,见了铁战一点也不慌张,忽闪着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铁战蹙额冷声道:“郡主,怎么深夜到这里来了?” “太后说秦司记涉嫌推沈夫人落水,要我来审她。”萧轻瑶话说得很硬,但眼神却明显有些闪烁。 第一百二十五章 摄魄夺魂 “太后说秦司记涉嫌推沈夫人落水,要我来审她。”萧轻瑶话说得很硬,但眼神却明显有些闪烁。 “之前并未有人向属下等宣过旨,秦司记也并未被认为有推沈夫人下水的嫌疑,皇上先前的旨意只是令龙翼卫加强此处看守……郡主说是太后旨意,那么此来可携有懿旨?”铁战不动声色,公事公办地问。 “是……是太后的口谕。”萧轻瑶说罢轻轻咬了咬嘴唇。 “口谕?”铁战望了望廊下的几个侍卫,直到现在几个人都没有出声,按理说,看见他到来,这些人早应该向他禀报情况了。 “你好威风啊。”那个桃色衣衫的小姑娘走近了铁战,对他笑着,“你叫什么名字?” 铁战看了一下,望见了她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如同深潭,让他不能转眸,潭水突然一圈一圈地转成了旋涡,一瞬间浑身失去了力气。 “慢……”随后进来的萧静宁来不及出言阻止,皱着眉对萧轻瑶道,“轻瑶,你怎么这么鲁莽?” “姑姑,你不是也觉得沈如娇和秦晚都很有问题吗?” “若不趁着沈如娇还没醒赶紧把这些事情弄清楚,等太后真的改了主意,明早要随皇驾回宫,那就没有今晚这样好的机会了。” 萧轻瑶迎上去,很认真地对她道,“轻瑶这样做,也是为了姑姑啊,这个秦晚肯定有什么妖术,就连慕容公子也被她迷了魂,若是她真的做了慕容公子的正妃,那姑姑你的心意不是白费了么?” “胡说,”萧静宁脸上一红,侧了头道,“罢了,反正已经成了这样……我也不拦你,行动要快些,若是其他人到了,太后追查下来,你逃不了矫旨之罪。” “我们也是为了皇室,为了父王,若是查出来这个秦晚有问题,父王也不会再被她迷惑,若是真的出了差子,有父王在,难道还真能治咱们的罪?” 萧静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又一阵风穿庭而过,庭院中的三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风真大啊。”身着桃色衣衫的小姑娘抱起胳膊,转过头对跟在她身边的萧静宁说,粉嘟嘟的小脸上红红的小嘴唇嘟起来,一脸委屈的样子,“真受罪。” 萧静宁却不能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院子里的一脸迷茫的四个侍卫,还有刚才被她瞬间制服的铁战,都让人无法相信,她仅仅只是个懵懂的小姑娘。 “你说能查秦晚的底细,现在还不快开始。”萧静宁皱着眉敦促她。 小姑娘却背了手在院子里逛来逛去,充满好奇地打量着院中的一草一木,边看边漫不经心的道:“不行啊,我还得等人啊。” “本宫试过了,没法带他进来,你若再拖延,一会儿换值的人来了,我们都被你害死。”萧静宁语气变得很不好,“到时候,你们容门主也不好交待。” 小姑娘低头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哦,时间不够了……” “好吧,”她象是决定了一样,抬起头来,嘻嘻一笑,“那我们进去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桃叶绯绯 “好吧,”她象是决定了一样,抬起头来,嘻嘻一笑,“那我们进去吧。” 推开门,小姑娘看了看坐在桌边撑着头沉睡的小蛮,挑了挑眉,走过去绕着小蛮来回转了几圈,若有所思:“这个小妹妹,模样倒挺熟悉。” “人在床上。”萧轻瑶忍不住提醒。 “呵,急什么?唉,为什么人人都这么着急?怪不得什么事儿都办不好。”桃衫小姑娘说话老气横秋。 她边说边踱到床边,低头看去,仔细地打量着床上躺着的秦晚,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食指轻点着唇,“啊,这个样子,公子也看得上眼,果然是有些问题。” 她用食指轻轻地捅了捅秦晚摆在床沿边的手,羡慕地道,“可是手这么白,真好看啊。” 萧静宁心急如焚:“你可以开始了吗?” 小姑娘背对着她点点头:“可以了,不过,”她转过头对她笑笑,“你们得出去一下,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干活。” 萧静宁本来想反对,可是小姑娘的黑漆漆的双眸中眼神诡异得让她心惊,她不由自主地就退了几步。 “放心,我从来没失过手,很快就能把你想要的给你们。”小姑娘背着手转过来看她一眼,“你们不就是想知道她的底细么,很容易的。” 她挥挥手:“出去吧。” 她的态度傲慢,萧静宁咬了咬牙,还是委曲求全,对萧轻瑶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等两个人退出去,小姑娘从怀中摸出一根细细的象香一样的东西,点燃,然后伸到秦晚的鼻端,渐渐的沉睡中的秦晚张开了双眸,神情茫然地看着顶上呆怔木讷。 小姑娘俯近了些,去看她的眼,嘴里道:“芸姬丢了一只胳膊,非说是遇到了令主,是真的么?” 她盯着秦晚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不象,令主的眼神可凶多啦。你看上去笨笨的,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怎么会是令主大人?一定是芸姬办事不利,找了个借口罢。” 秦晚眼睛微眨了一下,她立刻退回来,手拈了一个诀放在胸前:“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办完差再说。” 她嘴里念念有词,双指点在秦晚额前,随着她手指缓缓移动,秦晚慢慢地自动坐了起来,原本呆滞的双眸渐渐象是被她手所吸引,眸光随着她的食指移至了她的鼻端。 小姑娘的食指沿自己的鼻端下落,最后点在的樱唇之上,丁香小舌一点,轻轻在食指点处舔了一舔,她陶醉地一笑:“真甜,你用了什么胭脂?” 秦晚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道,然后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你为什么不笑一笑?你笑一笑呢?” 秦晚神情茫然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扯开嘴角,笑了。 仿佛傀儡一样,按照她的指挥,露出了笑容。 “好吧,真乖。”小姑娘抿了抿嘴唇,“来说说你是谁吧?”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温温柔柔地对秦晚道,“嗯?你叫什么名字?” 秦晚眨了眨眼睛,象是努力地在想,然后慢慢地道:“我叫……我叫……” “玉玲珑。” 最后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凶狠坚决,她如同瞬间换了一个人。 温柔柔的小姑娘娇嫩纤细的脖子上面多了一只手,肌白如玉,几近透明。 小姑娘大口大口地喘气,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伤痕累累的面容,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令……主……” 秦晚的脸上笑容森冷:“好久不见,桃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月色重轮 屋里灯光猛然一暗,窗户砰的一声被冲开,小蛮的身边多了一个黑漆漆的高大人影,一弯新月一般的雪亮刀刃架在了小蛮的脖子上:“放开她!” 秦晚抬手,一道银光风驰电掣般射向那人的手臂,却听叮的一身,银光弹了回来,那人的臂上只留下一道血痕。 他的胳膊居然比金石还硬。 金刚术! “月重轮。”秦晚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桃绯换了搭子,可是来得稍微有点晚啊。” “阿重,咳,咳,小心。”桃绯连续呛咳,“是,是令主。” “别怕,小绯。”一身黑衣的男人言语中充满关切,“不用怕,就算她是令主,要破你的摄魂术也要耗尽心力,再说,她还受了伤。有我在,没事的。” “阿重……别乱动,别担心。”桃绯断断续续地道,“不会有事。” 秦晚手指用力,桃绯声音一下了弱了下去,胸口急剧收缩,发出痛苦地一声,“呃”。 “你放开小绯!”月重轮的眼睛都红了。 秦晚猛然一阵咳嗽,嘴角慢慢溢出血来,她抬起空着的手,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的确,为了不被桃绯的摄魂术控制,几乎消耗了她刚刚休养积蓄的全部精力。 “我不会杀她。”她语气冷如冰霜,“但是你要是敢动一动我的婢女,我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月重轮的神情稍有些迟疑。 “我的确受了伤,但是杀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秦晚挑起眉,“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阿重,别动。”因为秦晚手上力道放弱,桃绯又能说出话来,赶紧宽慰月重轮。 “很好,我们可以谈一谈。”秦晚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我一直在想,这一次容泌会派谁来对付我,却原来是你。” “那两位公主还在门外,我若是久了不出去,她们大概会冲进来。”桃绯道。 “不用多久时间……让月重轮站到门口去……”秦晚话还未说完,胸口一闷,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拍门声:“燕姑娘,事情办好了吗?出什么事了?” 乌云掩住了月光,阶下暗影重重,风卷起阶前的落叶和残花,盘旋着从庭前刮向暗夜的深处。 玉蕊阁的谈判已近尾声。 “你要明白,其实本王有很多种办法解决问题,比如说,现在就杀掉你,反正死无对证,干净利落,大不了之后拉扯一下,也就过去了。”赵离突然间改了自称,说话的语气变得冷戾而傲慢,仿佛杀一个人如同只是碾死一只蚂蚁轻而易举不值一提。 沈如娇眼皮一阵急动,呼吸加快,胸口一起一伏。 “你为什么不动手?”她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马场的事……在她看来,你的举动大概是想救她……若是本王真的杀了你,她一定会心有不安。” “本王不会第一个就选择杀人不过是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而已。”他话锋一转,又道,“沈夫人,你现在决定怎么做?” “好,我不指认她。”沈如娇咬了咬唇,面容更苍白,唇色如血,“但是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积习之祸 “好,我不指认她。”沈如娇咬了咬唇,面容更苍白,唇色如血,“但是你……” “放心,只要不伤及到她,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查,也不会干涉。还有,我告诉你,关于荣妃之死,和秦晚没有半点关系,相反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唯一的只是她活下来了而已。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太医院院首梁正的侄子梁越。” “爷,”风巡匆匆走进来,在赵离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赵离猛然一惊,一下子站起身来,双眉紧拧:“铁战呢?” “好象有凌宵阁的人进去了,估计铁战……” 赵离来不及多想,顾不得再跟沈如娇多说,急匆匆地出了门,往新华苑奔去。 乌云遮盖了月光,窗棂漏出的出把烛火吹得左右摇摆,桃绯看着眼前的那双杀意重重的双眸,放平了声音对门外道:“还没有。” 屋外的人犹豫了一下道,“快一些。” 桃绯没有回答,屋外又安静了下来。 “我没有力气了……”桃绯满眼不能置信,“怎么会这样?” 她一直以为虽然不能用摄魂术,但是还有机会反击,但是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力气。 “桃子,你记不记得我一直跟你说,有些习惯不要留着,弄不好就会丢了性命。” 觉得自己的力气也在慢慢消褪,秦晚索性松开了扼着桃绯喉咙的手,这样,桃绯反而不会很容易就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桃绯想起来自己用食指点在秦晚额头,然后又放进自己的唇里,那样的动作,是她的习惯。 杏眼蓦然睁大:“你在额头上点了软筋散?” 悔之不及。 “不是软筋散,是怜香脂……” 这个凤集梧,连做个药都取个这样肉,麻的名字,而且细想起来,真是……够暧,昧,想必做这个药的初衷也十分猥,琐,秦晚边说边不由地在心里吐槽。 “怪不得,我说怎么会有甜味。”桃绯叹惜道,“输给令主,我心服口服。” “容泌现在大都?”秦晚问道。 “还没到,我和阿重本来在曲陵,正好离得近,便被派来查看情况了。我还说,慕容天华怎么会抛开容长持,求娶一个毁了面目的女人……原来,芸姬没有胡说,真的是您。” 桃绯闭上双眸,“令主,请吧,桃子对不起令主在先,死而无怨。” “小绯!”月重轮闻言大惊,弯月刀又架在了小蛮的脖子上,“你敢动她?” 门外传来女子的惊叫,随后砰的一声,门板被一掌击出个大洞,整个门扇倒了下来。 月重轮还未回过神来,手臂被一剑荡开,又中了来人的狠狠一击,连退了几步,手上一缓,小蛮已经被来人夺走。 他身体晃了几晃稳稳地站住,深吸一口气,横刀在面前,瞪视着来人。 赵离破门而入,将小蛮交给跟在后面的人,转头微眯了双眼看着他:“月重轮。” “赵离!”桃绯惊叫了一声,“阿重,快逃!” 月重轮重重地喘气,死死地盯着赵离:“我不!要走跟你一起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只收一半 “你打不过他的,快走啊!”桃绯的声音带着些哭音,“你不走,我也活不成的。” 胸口逆流的气息越来越急,秦晚强行控制着气息,低低地道:“桃子,我放你们走,不过,你得留下点东西给我。” “东西?”桃绯呆了一下,猛然想起了芸姬血淋淋的断臂,心有余悸,声音都在发抖,“令主你,你想要什么东西?” “燕纹玉。”秦晚摊出手去,“把你身上的燕纹玉交给我,我今天只要收你一只眼睛,以玉为质,等哪一天你为我做了一件事,我就把燕纹玉还给你。” 燕纹玉是洞庭桃夭一族的传世之玉,嫡传长位的信物,但是桃夭一族早已衰落,这块玉现在来看,也并无多大用处。 桃绯呆呆地看着她,秦晚这样的要求摆明了是放她一马,自己和芸姬一样背叛了她,为什么,她只取自己一只眼睛,还是对自己手下留了情。 “怎么?不肯?”秦晚皱眉看她。 “肯,当然……”她费力地取下身上的燕纹玉,摆在秦晚手上。 “小绯,不可以答应她!”月重轮声音原本嘶哑,再用力地喊,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他想要冲到桃绯身边,却没办冲破赵离的阻拦。 桃绯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大眼睛中莹光闪动:“阿重,你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欠了债,早早晚晚都是要还的,所以,我得还债啊。” “小绯……小绯……”声音如同钝锯切割皮肉,哑得让人心惊,赵离都不由得抬眼仔细看了他一眼。 秦晚抬起左手,蒙上了桃绯的右眼,桃绯轻轻痛叫了一声,渐渐地眼角溢出一丝血线。 “小绯!”月重轮心疼地喊。 片刻后,秦晚放下手,对赵离道:“有人能帮她包扎一下吗?” “属下可以。”云拂应声出现,上前来给桃绯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很快便收拾停当。 “这是的无忧解药,”秦晚拿出一粒药丸喂桃绯服下,“虽解了无忧之毒,但是只有半年时间,半年以后,你必须再来找我。” 云拂在边上听了,心里微怔,这样的话,说是解药,其实大概是替代无忧的另一种毒药吧,这位秦司记的手段果然也有些毒辣。 不由得转头看了看赵离,自家爷一脸淡然,对这样的做法似乎毫无半点异议和不满。 “多谢令主。”桃绯声音有些虚弱。 秦晚点了点头:“好,你们走吧。不要再回凌宵阁。” 桃绯转头看了看赵离,赵离对她笑了,侧身闪开,让出门的位置。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秦晚道:“没事,我担保他不会动手阻拦你们。” 桃绯站起身来,走到月重轮面前,她抬手轻轻转动手腕,腕上的银玲发出一阵轻脆地响声。 小蛮人猛地一震,恢复了神智,立刻喊了一声:“夫人,小心!” 桃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一脸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叫小蛮。” “你是……?”小蛮疑惑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桃绯对她一笑,大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小蛮低声惊呼:“桃绯!” 第一百三十章 明显偏袒 一叫出这个名字,小蛮赶紧往去看床上的秦晚,见秦晚稳稳坐着,正看着这边,她这才松了口气。 桃绯出门前,回身又对秦晚行了个礼:“属下走了,令主保重。” “等等,”秦晚忽然开口。 月重轮立刻把刀横在了手上,将桃绯挡在身后,一脸防备之色。 秦晚笑笑道:“我是想,若是你们没有去处,可以先去找飞戟。” “飞戟?”桃绯从月重轮身后走出来,神情若惊若喜,“他……他在哪里?” “小蛮,把地方告诉桃子。” 小蛮走到桃绯身边,附耳跟桃绯说了几句。 桃绯眼中水光莹莹,发了一会儿呆,又对秦晚施了一礼:“多谢令主。” 月重轮站在一边,神情黯淡了下去,瓮声瓮气地问:“小绯,你要去找他?” 桃绯听了转过头对他温柔地一笑:“才不是,知道他还活得好好的,就够了。” 她伸手拉着月重轮的空着的一只手,柔声道:“阿重,我们走吧。” “嗯。”月重轮乖乖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风巡,雷问,带他们出去。”赵离在门口发令。 “是。” 风巡和雷问一人一边,如同押解一样,押着两个人往庭院外走。 月重轮身高足有九尺高,身材魁梧,比赵离高出小半个头,就象个黑塔一样,桃绯个子不高娇小得象一个未长成的小姑娘,两个人走在一起,如同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却莫名的温馨谐调。 走过庭院的月亮门,月重轮抱起桃绯,把她放在自己的肩头,慢慢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两个女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 萧轻瑶一脸惊惶,又望了望站在门前的赵离,声音颤抖着道:“离哥哥……” 赵离的神情冷若冰霜:“郡主,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是你带来的么?” “我……” “秦司记差点就死在这两人手上,请问郡主,这两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明明听见秦晚在说话,她昏迷是装的,”萧轻瑶越说越是愤恨,声音越来越大,“她是凶手,她一定是那个推沈如娇下水的凶手!” “第一,无论怎么样,未经本王许可随便带人进入行宫已违法令。第二若不是本王来得及时,秦司记已经被这两人害了性命。这两件事是证据确凿,本王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事。而郡主说秦司记假装昏迷,说秦司记是凶手却无凭无据,郡主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吗?” 萧静宁站在萧轻瑶身边,拉住还想要说话的萧轻瑶。 她毕竟比萧轻瑶老成,已经恢复了镇静,转头对赵离道:“武王殿下,刚才轻瑶说话太过冲动了,我先带她回去了。” 赵离摆明了在拉偏架,多说无益,而且他说的很对,引身份不明的外人进入行宫,这种事说起来可大可小,要说是意图不轨,对皇驾不利也不过是赵离一句话的事。 若是赵离铁了心要偏袒,自己也许还好说,萧轻瑶的罪名就可大可小了,即使她是吴王之女,也可能难逃罪绺。 因为现在的赵离已经不再只是当初萧绎手下的一员大将,他羽翼渐丰,大概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控制的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强驽之末 等众人离开,赵离立刻回到房内,秦晚已经软倒在床中,脸色苍白,双目紧盍。 “怎么样?”赵离眉头紧锁,看着小蛮给秦晚服药。 “幸好七先生留了一份药……”小蛮说着,脸有些泛红,目光闪闪烁烁,不敢去看赵离。 这种药材料珍贵极难制成,每一次凤集梧都仅能制一份,若非在猎场的时候赵离以血救回秦晚半条命,这一份药也不可能余出来。 赵离并未多注意小蛮的表现,听她这么说,长舒了一口气,探手去试了试秦晚的手温,冷得浸人,他眉头拧成了结,低声自责:“都怪我不好。” 他的声音低得如同自语,小蛮自然没听到他话,只是看着秦晚,忧心重重地道:“我总觉得夫人的样子越来越虚弱了,就好象七先生的药也不起作用了,怎么办啊。” “令主,你要好好的啊,”小蛮忍不住伏下身去脸贴着秦晚的胳膊,泪水夺眶而出,“你不是说,你要夺回奇门令主的令牌,还要上凌绝峰上去看日出的吗?是小蛮不中用,小蛮太没用了……” 赵离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铁战守在庭院里,见赵离出来,连忙迎上去:“秦司记……她没事吧?” 赵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还没死。” 铁战一惭,面带愧色地低头:“是铁战办事不力,惹了大祸。” 赵离大概也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头,语气缓和下来:“也不能全怪铁头领,原本来的人就不是一般的人物。” 铁战也有些不得其所,那个桃衫小姑娘一出现,他就失去了意识,然后新华苑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输得不明不白,心里也不舒服,没保护好秦晚,他心里更加憋屈。 “武王殿下可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赵离未置可否。 到目前为止,出现在燕都的奇门高手已现身了三个,云姬,桃绯,月重轮。 应该还剩下公冶长和蒲生……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盘留在燕宫里,除了她势在必得的东西以外,还因为她其实根本没有完全恢复。 燕都后宫是个绝佳地方,就算容泌打探到她的讯息,也不敢更不可能遣大量人手进入,只能单打独斗,这样她的胜算就多了很多。 可是,现在的她已成强驽之末,每一次交手都在消耗她的生机…… 不能再让他们接近她了。 亥时已过,戍卫营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桃绯和月重轮并没有离开,而是被风巡和雷问带至了戍卫营。 “赵离,你是想食言吗?”桃绯蹙眉看着对面的闲坐饮茶的赵离。 月重轮瞪着双眼,吼道:“赵离,你这个小人!” “不是,桃绯,她已经说过放你们离开,我又怎么会让她失信于人。我只是想跟中门你打听点事情。”烛光映照下,赵离的笑容幽深莫测,“一点小事情而已。” 桃绯未包扎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现出一抹笑意,她走至赵离对面的椅子自说自话地坐下,手撑着椅座,神情很放松:“说吧,你想问什么?” “公冶长和蒲生在哪儿?” 第一百三十三章 曾经年少 桃绯怔了一下,忽然又笑了:“真奇怪,当初你叛出奇门,令主派鱼戏,燕项他们一直追杀你,按理说,令主被容泌取而代之后,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奇门不会再对付你。为什么你还要帮她?” 她歪着头仔细地打量了赵离半天,眼睛又弯成了月牙,“你一直喜欢令主对不对?” 赵离刚举杯到唇边的手猛然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了一口茶。 “我以前听飞戟说,那时候还在鬼谷学艺的时候,你们也会接一些谷外的人的委托,收些佣金,你们把这个叫做‘收帐’,是不是?”桃绯仿佛对这个问题乐在其中,执着地追问。 赵离低头饮茶,不答。 桃绯歪着头,手支下颌,挑着眉:“你如果答我的问题,我就把公冶长和蒲生的下落告诉你,否则,我不想说的话,就算是你也没法让我开口。” 赵离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她:“你想问的就是这些?” “没错,令主睿智洞察,清明冷静,不输男儿,自从进了奇门,她在我心里就如女神一般,我一直对她的事很有兴趣。” “如果我的问题真的不能答,我也不会勉强你。” “好,成交,但是只能有两个问题。”赵离稍稍沉吟,便一口答应,“第一个问题,我回答你,的确有收帐这种事,但是她去的不多。” “所以,这样的机会就特别特别宝贵,是不是?”桃绯凑得近了些,语气带着些莫名的兴奋,“飞戟说,每次为了决定谁跟她一起去收帐,你们坎离间那一组的三个人鱼戏,燕项还有你都会大打一架,谁赢了谁去,是不是真的?” 赵离抬头看她一脸八卦得不得了的样子,垂眸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回道:“是。” “真的么?”桃绯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 当年年少,难免做些傻得可笑的事,也许鱼戏和燕项也早就知道在师姐的心里,早已有了慕容天华,无人可能代替。 只是无论如何,能单独和她一起出行,谁都不想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但赵离仍是不解,就算是他们三个人为了师姐打架,这与她桃绯有什么关系?到底哪一点让她兴奋成这样? “小绯。”月重轮站在边上闷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桃绯这才从亢奋中回过些神来,坐正了身子:“真有趣。” “你的问题问完了吧?”赵离道。 她问的两个问题在赵离看来简直就是无聊透顶,可是,也许女人的思维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所以才总是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以前,师姐也总是这样,倒是这四年过去,她好象变得淡然了许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总是很从容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除了慕容天华,没有人能让她失控……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公冶长和蒲生在哪里。”桃绯对赵离招了招手,让赵离靠近自己,然后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最后道,“其实公冶长和我一样,都是被逼无奈才跟随了容泌,倒是蒲生,他六亲不认,最好女,色,早被容泌拢得死死的,你们要小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纯属私事 “嗯,多谢。”赵离点了点头,转头对帐外大声道,“小雷,进来。” 雷问掀帘进帐,看了一眼帐中的桃绯和月重轮,然后走到赵离面前把手中的一个青色皮囊交到他手上,赵离顺手递给桃绯:“且算谢礼。” 桃绯接在手里,沉甸甸地,稍稍打开袋口,看了一眼不禁笑了:“殿下真是大方。” 皮囊中是一袋银子,约摸几百两有余。 “朝俸无多,囊中羞涩,也只能有这些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桃绯把皮囊交到月重轮的手里。 “由此往西可以到我的封地秦城,你们如果到那里居住,我保证秦城没有人会来骚扰你们。”赵离道。 桃绯愣怔了好一会儿,娃娃脸上笑出两个圆圆酒窝:“多谢。” 送走桃绯和月重轮,赵离回到营帐,风巡拿出一个卷轴:“爷,凌宵阁于各地所设分部的细图取来了。” 赵离接过图置于桌上,摊开来,仔细地看,风巡在边上忍不住道:“爷,我们和凌宵阁已经暗中休战,几年没有冲突了,您这是……” “就是因为几年没有冲突,大家都太闲了。”赵离头也未答,轻描淡写地答道,“所以,得做些什么才有趣。” “如果这样,放走桃绯和月重轮是不是不太妥当,毕竟他们是凌宵阁中门杀手。” 凌宵阁按杀手级别分为上中下三门,上门也称长持,是为最高级别,中门次之,然后是下门。 四年前,奇门受了重创,上门五大长持只剩下容泌一人,所以目前中门算是杀手中极高的了。 “师……秦司记开了口要放人,总不能让她失信于人。”赵离仍是看着面前的地图,并未抬头。 爷那个未说完的“师”字后面的话是什么?他原本应该不是想称秦晚为秦司记,风巡想到在猎场的时候,仿佛也是听见爷这样喊过秦晚,爷喊她“师姐”。 能让爷称为“师姐”的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风巡在脑子里翻出所有自己记得的认识的女人,一一核对。 “别瞎猜了,她就是之前的奇门令主,玉玲珑。”赵离仿佛知道他的心思,直接帮他解答了问题。 “哦。”风巡‘哦’了一声以后,就发现自己家爷给的这个答案让事情更加复杂,自己的脑子更加混乱起来。 不对啊,秦晚怎么会变成玉玲珑? 再说,四年前奇门就没有停止过对爷的追杀,按理说爷和奇门应该是誓不两立的冤家对头才对啊,为什么,自家爷对这个秦晚……啊,不,对这个玉玲珑好得完全没有底限…… 一定有哪里不对了? 风巡的感觉自己的智力受到了极大挑战,完全陷入了一团乱麻中,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咱们爷根本就是喜欢这个秦司记。”雷问偷偷地跟他咬耳朵。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原本简单,却是自己想得复杂了。 脑子一根筋的雷问这一句,如同迎头棒喝,风巡心里豁然开朗。 自己还在纠结什么?爷这一次的行动完全跟国家大事无关,更不是什么战略布置,他的目标很简单,解除凌宵阁对秦晚的威胁。 一怒为红颜?风巡的脑子里蹦出这句话来,看着正俯首看图的武王殿下,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居然被雷问这个愣头青说中了,真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咦,秦司记美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司记苏醒 “风巡?”赵离提高了声音,“你在发什么呆,过来。” “啊?”他赶紧跑到面前,赵离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明天皇驾还朝,顺便去一趟这里。” 风巡看了一眼,赵离手指点到处,那上面标注着“流云观”。 晨光初现,铁战刚起床打开门,门外居然有人比他还早。 他有些讶然地看着赵离,听他道:“铁头领,我要离开两三天,这几天,请尽量照顾好秦司记,不要再出昨晚的意外。” 铁战肃穆答道:“铁战拿性命为证,一定保护秦司记周全。” 当时,皇驾先行回朝,武王领戍卫营精锐护驾返京,所有国公王侯也随驾而行,留下龙翼卫千人在行宫护卫。 沈如娇在第二日清晨醒来,醒来后说当时因为心情不好于是喝了酒,原本和秦晚在池边站着聊天,但是有一个人把她推进了水里,她当时惊慌失措,没看清楚样子。 那个人把秦晚也推落了水中。 所以,秦司记和她一样,都是受害人。 秦晚仍旧未醒,太后十分关心,一日派人来询问几次。至于是何人推两人下水,太后也严令铁战秘密查询。 那晚在新华苑发生的事,没有人提起,萧静宁和萧轻瑶保持了沉默,几名侍卫一开始就被桃绯用迷魂术控制,醒来后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铁战更不会多说一句,这件事也就被隐瞒了下来。 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太后决定不再在行宫滞留,于皇驾离开后一日便也启程返京。 一路上没有再出现异常的情况,顺利到达了京城。 秦晚被送回凌晚宫,太后又派了名宫女和小蛮、顾嬷嬷一同照顾秦晚的起居。 这宫女名叫绿云,极是勤快,自来时便和小蛮一起陪在床前,朝夕相随。小蛮猜到太后的用意大约还是并不放心自家令主,便安一个人来看着,但是因是太后的旨令,也不能随便打发她。 令主一直未醒,让她也有些心神无主,只能尽量谨言慎行,不要被绿云看出端倪。 庆幸的是近身的侍候还是由她来做,不然若是不小心被绿云发现令主身上带着的飞景,事情就麻烦了。虽然说燕朝女子也有习武佩剑,但毕竟人在深宫,随身带着利器,难免落人口实。 其间陆续有人来凌晚宫看望秦晚,慕容天华也来过,只是在秦晚床前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回到凌晚宫的第三个晚上,小蛮象平时一样趴在秦晚的床头睡觉,睡梦中觉得有人在轻抚自己的头顶,她猛然一抬头,就见秦晚正看着她微笑。 她大喜过望,泪水涌出眼眶,正欲呼出声,秦晚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敲了敲,她恍然惊觉,紧闭着唇,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屋角边的一方榻上躺着的绿云。 “睡吧,明天就好了。”秦晚轻轻道,然后闭上眸仿佛睡着一样,不再出声。 小蛮紧紧握着她略显冰冷的手,欢喜地趴在床头,头倚着被子,笑得泪水涟涟。 次日,“昏迷”了五日的秦晚终于醒了。 太后立刻差人前来看望,送了许多燕窝人参,嘱咐秦晚好生修养,不必急着去慈安宫当值。 过了正午,秦晚原本想午睡,秦烟却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秦烟来访 “七妹,你醒了就好了。”秦烟说话时满脸的忧虑,“这几日我这心一直都悬着,太医说你能不能醒都说不准,气得王爷把他们一个个都大骂了一顿。” “多谢夫人,是晚儿的不是,让你们担心了。”秦晚很诚心地表达谢意。 秦烟叹了一口气:“你跟我说话还是这么生分,大娘也担心得很,又怕来见你,唉,你迟迟不愿意再回秦家,大娘的心里应该十分难过。” 秦晚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秦烟见她不应,也不好再说下去,一时两个人无话,冷了场。 “是了,再过几日便是母亲大人的生辰,晚儿你若是……”秦烟欲言又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秦晚感觉她今天的状态有些反常,看样子所谓来看望自己倒并非重点。 依着平时,不管秦烟有何心事,她绝对不想多问一句,不过今日人家巴巴的上门来,而自己也还有闲,便随口道:“夫人似乎有心事?” 秦烟笑得有些涩:“其实,应该是喜事吧。” “喜事?”秦晚点了点头道,“那倒是我看错了,夫人莫怪。” 见秦晚不打算再说,秦烟反倒更想一吐心中的郁结,又道:“太后回宫以后,有几位前朝的太妃去了广法庵修行……皇驾回朝的第二天,王爷陪着我去广法庵愿,遇见了五妹……” “哦?玉妃娘娘还好吧?”虽然已然猜到发生的事,但仍是做出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呵,”秦烟笑得有些阴沉,“她当然是好的,十来日不见,广法庵的素斋素食倒把她养得更明**人了。” “第二日,王爷回到了府,便跟我提,要我将她接回王府……” 果然是这样,萧绎这是要纳秦玉为妃了。 想起行宫里发生的事,暗暗想,这位吴王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心,给了多少人,秦烟和秦玉若是知道萧绎与宫姒也有染,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女人吐苦水的状态便是这样,一旦开了头便打不住了,秦烟继续絮絮叨叨:“七妹啊,我并非容不得人,只是五妹的性子,你多少也有些知道,只怕她一进府,不知道要生出些什么乱子来。” 秦烟之所以找着自己来诉苦,大概也是因为行宫发生的事让她觉得自己对她不再有威胁了吧。 秦晚暗觉好笑,但仍是很得体地安慰:“夫人也不要多虑了,好歹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不管以前如何,总是比别人要亲近得多,也并不见得会多添出乱子来。” “若是你,我也放心,只是她……唉,”秦烟叹了一口气,“五妹从小心思剔透,又有主见,多的是主意,比起她来,我就是个笨人,如何比得过她。” 秦晚没有答腔,只是淡然一笑。 秦烟伸手拉过她的手道:“七妹,我早知道王爷对你是另眼相看的,只是现在看来你心有另属……但是从小到大,我家王爷对你的话总是能听得进去,姐姐是想,若是以后有什么……妹妹肯帮衬我一下,便也能定心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主仆叙话 秦烟的意思是想让自己能在萧绎面前替她说话? 真是病急乱投医,她与秦玉以后若是冲突,那也是家事,轮得到自己这个外人来说话吗?可真是高看了自己了。 “我倒觉得夫人真是想多了,夫人这么些年一直主持府内的大小事务,若不是王爷对夫人看重又怎么会将这些重要的事交给夫人,玉妃娘娘入了王府想必也很难动摇夫人的地位,未来的吴王妃必定仍是夫人的,夫人何必忧心。” “再者说,历来这纳娶前朝之妃的事,纵然谁的意思都可以不理,但也总须太后首肯才能成,太后会不会允,还未可知,玉妃娘娘能不能入王府来和夫人做伴,还是一说呢。” 宫姒与萧绎关系不清不白,因妒不肯让秦玉入吴王府也是可能的事,所以她才这么一说。 秦烟听了,想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言谈中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倒是我多想了,妹妹权当我今日的话是失了心胡说的,别往心里去。妹妹原本经历了一场大惊,我倒还来说些有的没的打扰了妹妹安心修养,是姐姐的不是,妹妹可不要怪我。” “夫人说哪里话来,我正呆得*****来陪我聊天,我感激都来不及,何来打扰之说。” 两个人你来我往客气了几句,秦烟便告辞离开,留下了一大堆燕窝人参给秦晚补养身体。 晚些时候,小蛮和绿云侍候着秦晚吃好东西,服了药。秦晚把绿云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地道:“绿云,这几日辛苦你了,现在我既已醒了,也不必要连累你们熬更守夜地陪着我……” 她话未说完,绿云连忙道:“奴婢不觉辛苦。” 秦晚笑了笑,接着道:“我不知道别处的主子是怎么样的,我这冷宫里一直来去就这两个人,多了人,我反倒心里不自在,尤其是晚上我睡得浅,一点点声响便会惊醒,有小蛮一个已经够了,再多一个,只怕就没法睡着了。希望你能担待着些。” “是,奴婢知道了。”绿云垂头丧气地答应。 “今晚便在顾嬷嬷那里多设一张床,你和顾嬷嬷住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秦晚的话说得委婉,语气却不容置疑,绿云低头道:“是。” “夫人,”待绿云出去,小蛮坐到床边来,轻轻喊了一声,就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整日人来人往,主仆二人都没有机会多说两句话,此时终于没有闲杂人了,可是千言万语,却全都梗在了喉中。 这几日来她有多担心啊,一直以来令主就是她的主心骨,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若是令主再不能醒来,她该怎么办?想都不敢去想。 “小丫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长出花来了吗?”秦晚取笑道。 一句话,象是一块石头敲碎了冰封,压抑多日的感情如同破冰而出的河水汹涌翻腾着一发不可收,小蛮扑上去抱住秦晚号啕大哭,“您吓死小蛮啦,是小蛮没用,小蛮真没用,我好害怕啊,害怕您醒不过来,呸呸呸,乌鸦嘴!呜呜呜,我开心死了。” 她说话颠三倒四,又哭又笑,秦晚又好笑又是心酸,眼角也泛起点点泪光:“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你放心,以后再不会这样啦。”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赵离受伤 小蛮抱着她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声,坐正身子后,用手抹了眼泪。 一时的激动过去,她就想起许多其他的事儿来,很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她们还说是您把沈夫人推下水的,要不是沈夫人醒了自己说和您无关,我看他们还想抓您去审呢。” 她们?想必是指宫姒吧?只是沈如娇原本想拖自己下水,现在居然替自己开脱……倒有一点意外。 想来,应该是赵离做了什么? 她低头抿唇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一念及这人,猛然间又想起,行宫的时候,他曾说回到大都要送自己一份大礼,可是似乎这些日子,都没见他来过…… 倒是慕容天华反而见了一面。 送给自己的大礼?会是什么呢? 这人总是心机百出,搞不好送给自己一个惊吓,也很难说…… 她暗暗撇了撇嘴,记得当初在榕城,两个人走散了,她到处找他,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张面具戴着,突然从她背后跳出来,把她魂都差点吓飞掉。 “夫人?”见她沉吟不语,小蛮忍不住轻声道,“有什么事吗?” “啊?”她被一语惊醒,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连忙掩饰地道,“没事。” “对了,您知道为什么赵离没有来骚,扰我们吗?”小蛮煞有其事地问道。 自己在避开去想这个人,小蛮却猛然提起,实在是避也无可避。 骚,扰?说得还真形象,秦晚忍不住好笑,小蛮对赵离大有成见。 “听说,前几日皇驾提前回宫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伙流寇,赵离受命追踪那伙人,然后发现了匪贼的老巢,便带着畿辅营前去剿灭,昨晚上才回到大都。” “剿匪?”京畿附近有匪患盘据?原来是这样…… “听铁战说,赵离还受了伤。” “啊?很严重吗?”她吃了一惊,脱口问道。 “应该还好吧,我就听铁战那么一说,也没多问。”小蛮有些奇怪,令主居然会关心赵离的伤势,“要不,我再去问问?” “不用了。”秦晚笑得有些不自然。 夜色深深,面前的红漆府门上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明明暗暗的光落在阶前,几片落叶随风在阶下打转。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转了个边走到一侧的墙边,找了一个适合的位置纵身上了墙,又轻轻地如一片树叶,落在了墙内。 武王府的建筑并不是特别复杂,和燕国很多王侯府地一样,三进三出的院子,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又斟酌了一下,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若是受了伤,想必应该在后院休息。 “站住,什么人?”话音未落,寒光直向面门而来,但并非是要夺命的招式,秦晚只是轻轻一闪,便躲过了这一招。 武王府的防卫果然严密。 “炎暮,慢着。”一人急切出声,秦晚转眼去看,身侧的光亮处站着一个眉清目朗的年轻侍卫,原来是风巡。 “秦司记?”风巡语气中有些自疑,大概他也没想到秦司记居然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但是秦晚脸上的银白色面具就是之前曾见过,从身形上他也判断得出她的身份,所以立刻喝止了炎暮。 不知道为什么,秦晚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微红,避开了风巡的目光,点头道:“风侍卫,好久不见。” 那个名叫炎暮的侍卫身材比风巡稍高,眉眼硬朗,目光锐利,听到风巡喊出秦司记三个字,他微微挑眉:“她就是那个秦司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房中有色 那个名叫炎暮的侍卫身材比风巡稍高,眉眼硬朗,目光锐利,听到风巡喊出秦司记三个字,他微微挑眉:“她就是那个秦司记?” 炎暮的话说得又冲又硬,风巡的脸色显得有些尴尬:“是。” “秦司记这么晚来有事?”炎暮说话极不客气,还带了些许不耐烦。 原本她夜半闯宅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但被炎暮这态度一挑衅,那一丝不安完全消失不见了。 秦晚微微勾起唇角:“我当然有事,不过这事是我和你们主子之间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大体就是这么个道理。 “你!”炎暮被她这话堵得额上筋直跳,这女人果然象风巡说的一样,十分麻烦! “炎暮。”风巡抬手制止了炎暮,拿出了些侍卫领的威风来,示意他不要再说。 炎暮没见过爷对这位秦司记的态度,说话不知道深浅,要是爷知道她进了府被慢待……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爷现在大约还在后堂的书房,我领秦司记去吧。”风巡陪了些笑,试图挽回刚才双方之间不愉快的气氛。 他在书房? 看样子伤势并不重,至少还没有躺下需要卧床休息,她稍稍放下了心。 “那我就不去打扰了……”既然他伤势并不重,那就不必去看了。 “司记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对爷说?”风巡眼中疑惑重重,这是怎么说的,这么费劲地进了府,一句话便又说不需要见了。 “啊?”秦晚怔了一下,脸上又是一热,是啊,自己这样子谁不会生疑,偷偷摸摸地进来,什么也没说又离开,听上去就大有问题。 她心思一转,立刻正色道:“哦,我是说,那我就不打扰太久,说完事儿就走。” “那秦司记请随我来吧。” 风巡在前面引路,炎暮落在身后,秦晚走在了两人中间。 此时已是酉时已过,整个府内很安静,有些出乎秦晚的意料,她原以为按传闻中所言,武王好,色喜乐,府邸里此时应该还热闹的很呢…… 想必是因为赵离受了伤,所以热闹不起来了? 想到这儿,她扯了扯嘴角,武王殿下这段日子岂不是要难捱了…… 穿过游廊花榭,没多久就到了地方,前面的一间房间里灯光明亮,风巡道:“秦司记,到了。我先去通禀一下。” 秦晚点了点头:“有劳。” 然后背了手随便四处打量。 上一步台阶就是房门,不过几尺之遥,风巡还未走到门前,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一点哭音:“爷……” “紫萱,别动。”随后,传来男人喘息声,似是痛又似是…… 声音不大,可是外面太安静,再加上几个人都是有些功夫的人,耳目原就比普通人灵敏,风巡一下子止住了步,回头看了一眼秦晚。 秦晚呆了一下,脑中如同本能一样立刻回想起行宫里慈宁宫那一幕,顿时脸上如火烧。 只怪那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想也没想,匆忙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我先回去了,也不是紧要的事,下回再说吧。” 这可恶的赵离,居然在书房里……还真的跟传闻中一样荒,淫,真是丢人! “秦司记!”风巡连忙出声阻止,这么晚了来找人说有事,当然是紧急的事,怎么突然就说下一回再说了。 “不不不,不必了,再说吧。”秦晚头也不敢回,只顾急步往前走。 “那我送你出去。”风巡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快步下了台阶,边走边对炎暮道,“你去看看,是不是爷的伤又复发了。” 书房的门猛的被拉开,光线忽然一亮,又猛然暗下来,赵离披着衣衫,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旧伤未愈 书房的门猛的被拉开,光线忽然一亮,又猛然暗下来,赵离披着衣衫,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前。 “爷。”风巡和炎暮恭声喊了一声。 赵离没有答话,脚步飞快地下了台阶,走了几步,眼见她的背影要转过一丛花树,才出声喊道:“秦司记!” 秦晚来不及走掉,咬了咬牙,停下了脚步。 不敢回头看,她心里砰砰直跳,不知道身后的人现在什么形容,倘若是他真的衣衫不整……那就真是太丢人了。 可是丢人的是他,也不是自己啊,你怕什么?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话虽这样说,可是一颗心和身体却不受控制,就是不敢转过身去。 这样的尴尬慌乱根本就不是脑子里想想就能解决的,再是多谋善断,也想不出办法来让自己如常一样的淡定从容。 实在没用! 她还在苦恼地自我反省,赵离已经走到她身后,他说话声音很低,带着掩不住的意外和欢愉:“师姐,你……怎么来了?是因为听说我受伤了么?” “爷,你的伤口还没……”不远处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说到一半象是突然发现了她,戛然而止。 应该是紫萱也追了出来。 “师……你怎么啦?”大概因为紫萱在边上的缘故,他没有喊出“师姐”两个字来。 见她一直僵直着身体,不转身也不说话,赵离疑惑地走了两步,转到了她的面前。 这下子,不得不直面着他,她羞得差点想闭上双眼。 可是入眼的是并不是想象中的白花花的胸膛,厚厚的外衫已把身体大半部遮盖严实,只有左边袖口单垂,衣衫处染着点点鲜红血迹。 看这样的情形……似乎自己误会了什么? “爷。”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女子手里拿着染血的布带,怔怔地看着她。 衣衫整齐,也完全不象自己臆测中的样子……女子眉目如画,俏生生地立在树影下,衣带当风,我见忧怜。 的确是美绝人寰。 “爷,你的伤口,还没包扎好。”紫萱又开口说道,声音煞是婉转温柔。 “没事了,我和秦司记有话要说。”赵离摆了摆手。 原来……秦晚脸上又是一阵发热……这一次,丢人真是丢大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不是他们孤男寡女在屋里哼哼呀呀的,自己也不会那样想,说来说去,全都怪赵离! “秦司记?”赵离见她一直不说话,又轻声试探着喊了一声。 “风巡说你伤得不重,可是怎么伤口还没止血?”她终于找回了些神智,定下心来,立刻注意到他胸口渗出的血。 “那是旧伤,这一次爷受的伤很重,连带着旧伤也崩开了。”紫萱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 到了近前又对赵离道,“爷,让我帮你把伤口处理好了,再和秦司记说话也不迟啊。” 赵离看了看秦晚,露出为难之色:“可是秦司记这么晚了,定然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现在又急着要走,总不能耽误了正事。” 旧伤?她心里一怔,那就是那时候那一箭……竟然到现在也没有愈合么? 他衣衫上斑斑的血迹令她头脑一热,瞬间便做了决定,如同鬼使神差一样,她向紫萱伸出手:“姑娘把东西交给我吧,我略懂一点医术,我来给武王殿下看一看。” 第一百四十章 箭上有毒 赵离马上应声道:“也好,秦司记也可以顺便把要讲的事一起告诉本王,这样也不耽误了时间,一举两得。” 猛眼间有种不好的感觉,秦晚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坦荡得不得了,可是她脑子里冒出一句来,又上当了。 紫萱默默地把手上的白布和药袋交给秦晚,忍不住又道:“夫人,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和秦司记有话要说,你们都各自休息去吧。”赵离抢先开了口,又转头对风巡和炎暮道,“炎暮送紫萱姑娘回住处。” 关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秦晚扫了一下桌上,摆着书简地图炭笔丹砂,看样子,赵离真的是在看书,大概是紫萱包扎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伤处,所以才……发出那样的声音。 幸亏带着面具,不然她的脸红得只怕真的没法见人了。 他走到案边坐下来,很自然地就把披在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露出赤果的上身。 就象以前一样,那时候他受了伤,若是鱼戏他们不在,便是她给他上药包扎,所以他这样赤膊在她面前,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秦晚一边把缠在他身上的布解开,一边又皱眉道,“缠太紧了,难道你没请太医来看过?” “哦,原本都是云拂帮我换,今天他出去办事了,是雷问做的,我也觉得绑太紧,所以想拆下来,正好紫萱来了,”赵离随口答道,“她要帮我,我让她别动……” 让她别动?立刻想起之前在门口听到屋里传出的那一句话,竟原来……是这样…… 自己所想简直歪到了天际,她的脸上顿时飞起了红云,原来竟是她自己把事情想下作了,这才真的是丢脸! “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她帮我做这些……我不太习惯……” 怜香惜玉?秦晚站在他背后讥诮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对…… 她是个姑娘家,难道我不是么?! 岂有此理! 她有种想把手中的药包扔在他脸上的冲动,这臭小子,把她当成什么人了?难道她就比别人好使唤些么? 再是十分恼火,目光一触及他背上的累累伤痕,心里又一软。 算了,他受了伤,就当他脑子也一起受伤了,不跟他计较…… “师姐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他的语气好象挺开心的样子:“我知道你会担心。” 有些无语,受了伤还开心成这样,秦晚剜了他一眼,低头察看伤口,微微蹙眉:“是京畿外的匪寇?” 匪寇竟能伤他这么严重,真是令人意外。 “嗯。”赵离淡淡地应了一声。 若是金鳞甲没有受损,这样程度的攻击,应该不可能让他受伤吧? 缠住他伤口的布已全部解开,她忍不住转到他的面前,果然,胸口的伤处竟然真的渗着血。 四年了,还未完全愈合,仅仅是因为受了其他的创伤,就迸裂了么? 她心里有些异样,手竟有些微微发抖,突然想,若是再回到当时当日,自己掌弓的手,也会这样颤抖么? “师姐,”他突然伸出手来,把她微颤的右手握进掌中,脸上的笑容明朗坦诚,“我就知道,我没有想错,箭上的毒一定不是师姐下的,师姐箭无虚发,根本无需也不会在箭上下毒。” “下毒?”她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芥蒂愈深 “下毒?”她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她射中他的那一箭,箭头上被人下了毒?怎么可能! 不,也有可能……既然你死我活,那么用什么手段都并不卑劣。 那时候,能接触到她的弓箭的,除了慕容天华,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才是赵离的伤口一直难以愈合的真正原因么? 慕容天华,为什么要在她的箭上下毒? 她有些不敢深想,只是一想,就仿佛身体的某一处被利刃穿透,痛得无法承受。 原以为早已淡忘和放下的,却原来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她从来没有放下过,那些过往,彼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痛,稍稍一碰,如剥皮刮骨。 赵离注视着她,眼中神情亦是幽深莫测。 以她的心性,她的敏锐和她惯常的思维,大概会猜疑慕容天华对她不够信任,所以慕容天华在她心里的好应该会大打折扣? 如果是这样,自己几年吃的苦总算也有些值当了。 秦晚发了半天愣,回过了神,从他的掌中抽出手来,苦笑了一下:“你的命还真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你赢得也很漂亮。” 她一箭射穿了金鳞甲让他几乎重伤毙命,他却借此机会拼着性命诈死奇袭,离间赚城,也只有他,能绝地反击,赢得这样干净利落。 “可是我很后悔……”赵离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低低地道,“我竟没想到,傅荻居然是……师姐,我以为你只是在帮慕容天华,根本没想到你原本就是傅门千金。” “后悔?”秦晚微微一笑,人已恢复如常,“若是真的能再回到当时,你难道想用十万大军的性命来为你的后悔送葬么?” 当然,不可能…… “可是,我的命可以给交给师姐。”赵离冲口而出。 他说得太过直白,秦晚脸上又是一红,咬牙唾了一口:“你胡说八道!” “我的命是师姐救回来的,当然是师姐的。”赵离神情诚恳真挚,“若是师姐想要小石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我干嘛要你的命,”秦晚心里慌慌的,又羞又气,咬着牙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立刻就走。” “师姐……”赵离连忙道,“我不说了。” 秦晚瞪他一眼,然后微微弯腰去看他胸口的伤,皱着眉道:“有没有大夫看过说是用的什么毒?” “我手下的云拂医术也很高超,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没命了。只是据他说,这种毒要彻底解,需要药引,这些年一直没找到,所以,就这样耗到现在。” “药引?”秦晚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什么药引?” “云拂说,是一种叫黄灌的草和金蝼的角……很难能找到。” “黄灌和金蝼?”秦晚沉吟着,好象在哪里听过。 “师姐不要担心了,你都说我命大,这一点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赵离象是在安慰她。 哼,秦晚站直了身体,冷哼了一声,他还真是喜欢自作多情,以为她真的很在意么? “这伤口不能缠着,得任它露在外面,自行结痂,难道你手下那位神医这个也不知道吗?”她把手上拆下的染血的白布放在桌上,冷嘲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她离府 “是因为刚才我在看东西,没注意,雷问给我一起缠上了。” 秦晚扯了扯嘴角,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儿,也只有他了。 “就这样可以了,衣服穿上吧。我先走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工具一一理好,往旁边的药匣子里放,她此时说话的口气,就象以往在鬼谷时一样自然而然,自己却没有发现。 半天没听到回应,转头一看,赵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的神情复杂得让她的心猛然一跳,连忙又转回了头。 “我走了。”也没等他回答,她匆匆地往门的方向走,就象是逃走一样。 “等等,我送你。”赵离赶紧站起身来,快速穿上衣服,追上了她的脚步。 赵离亲自从府里牵了一匹马,与秦晚并肩出了王府的大门,风巡和炎暮远远地跟着。 时至于此,秦晚倒是坦然了许多,先前来的时候原本是想遮掩一下行迹,现在似乎也不必了,反正……秦晚的名声已经破败不堪了……也不差再多添一条。 “师姐这么晚出来,回去的话如何进宫门?” “我请铁头领给我行个方便,回去的时候,他会在宫门接我。”她随口答了一句。 “铁头领对师姐似乎特别照顾。” 赵离说得有意无意,秦晚却微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意味不明。 好象自己今晚的警惕性低了很多,没有多考虑便回了话。 不知道赵离知道了些什么,他会不会知道自己在暗中帮着萧玄呢? “铁战人也算正直,幸好他还肯帮忙,不然象我这样恶名昭彰,声誉扫地的人在那种地方,真的是要寸步难行了。” 她话中意有所指,赵离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惭愧的样子。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秦晚踩蹬上了马,坐稳后低头道:“我这就告辞了。” 赵离松开缰绳,抬头望着她,星眸里满是笑意:“今日太晚了,过几日我再给师姐看那份大礼。” “大礼?”蓦然想起他的确说过要送自己一份大礼,可是刚才在武王府看见他受了伤,竟然把这件事早忘到脑后了。 他这么神神秘秘,让她对这份大礼也起了极大的好奇心,又一边在心里鄙视他,故弄玄虚。 她微微一笑,也没有客气对他点头:“好。” 说罢扬鞭策马而去,赵离负了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渐加深。 风巡和炎暮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又开始偷偷议论。 “阿风,这个秦司记到底是什么人?这一次我们借清理流寇的理由,动了凌宵阁的两个中门,只怕凌宵阁要报复了,惹了一堆麻烦不说,自己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爷要讨好这个秦司记,为什么又不说,搞不明白。” 炎暮因为赵离受伤的事对秦晚很是不满,说话带着一股怨气。 “我也不明白……”风巡摇摇头,看着远处负手站着发呆的人,叹了一口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什么?”炎暮没听清楚他后面半截话,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风巡并不想解释,摆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赵离跟前,道:“爷,回了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陋识误人 景阳门外。 秦晚下了马,铁战上前来帮她把马牵住,看了一眼道:“司记从武王府来?” “咦,你知道?”秦晚理了理衣衫,转头笑道。 “嗯,这马是北越胡马,畿辅营大多是这种马。”铁战笑道,“这看马的技艺,还是跟司记学的呢。” 那一次,她在地图前计算景王萧玄的行程时的沉思熟虑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铁战看看眼前的人,忽然感觉,她似乎改变了一些。 是变成什么样了呢?却说不清楚,总觉得她不再象之前那样冷漠刚硬,象是……柔弱了很多。 “嗯,明天麻烦铁头领帮我还给武王殿下吧。” “是。”铁战应声道。 “据说武王殿下受了伤,铁战都还未来得及去看望。不知道他伤势现在如何?” “还好……”秦晚顿了顿,想起他胸口那道箭伤,不能愈合的伤口……轻轻咬了咬唇,低了声音,“应该没事吧。” 她突然沉下去的情绪,让铁战有些意外,似乎她很在意武王受伤这件事,看起来秦司记和武王的确是…… 铁战的心情有些复杂,默默跟着她身边不再说话。 “对了,景王有没有去见过常绣?”秦晚突然问道。 “有是有……”铁战迟疑着,在行宫的时候秦晚曾让他把常绣引见给萧玄,他也的确照做了,不过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怎么啦?”秦晚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 “太尉说……常绣性疏顽固,又出身寒门,不足为用……所以……”铁战暗暗叹气,“景王也没有见他。” “哈?”秦晚夸张地笑了一声,满脸轻嘲,“出身寒门,不足为用,好……” 她摇了摇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也早料到会这样了。” “司记……”没有完成秦晚所托,铁战有些羞愧,又想为萧玄再说几句话。 “算了,我不过是尽人事罢了,随他吧。”秦晚摆了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看看凌晚宫近在眼前,又拱手对铁战道,“多谢铁头领行个方便,我就先走了。” “司记,要不要跟景王见面把这件事再和他提一下,若是司记去说,景王应该会听得进去。”铁战怕她立刻就走,赶紧说道,“行宫晚宴上的事,景王他只怕也有些后悔莫及……” 萧玄的那一举让铁战也是大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想到萧玄竟然会站出来求娶秦晚,当时整个人都懵掉了。 从来也没想到景王萧玄竟然对秦晚抱着这样的心思,可是铁战知道,眼前的秦晚很大可能是另一个人了,就更对萧玄的行为感到意外。 在萧玄心里,一心爱慕着的是当初的秦晚,还是眼前的司记呢? 不管怎么说,她的话萧玄肯听这一点是明白无误。 同样出身寒门,铁战能明白秦晚的想法,她大概是想为萧玄积攒一些下层的人力,毕竟萧玄根基尚薄,如果真的有所图,那必须要更强更广的人脉。 可是朝堂那帮老顽固,看不清这些…… 秦晚蓦然一笑:“铁头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旦兮祸福,瞬间万变,说到底,最可靠的还是自己,若是不能自省,别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说罢,她拱了拱手,转身洒脱而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樱花桂树 风拂衣裙,她的身影由亮处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没有一丝犹豫,铁战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暗想,难道她是要违背承诺,放弃萧玄吗? 这么些日子以来,以他所知道,她不可能被束缚,给她下的毒在她眼中完全被视为无物,她之所以仍在帮助萧玄,不过是因为还愿意信守承诺罢了。 他怅然地看着秦晚远去的背影,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又想,或者让景王自己来见她一面? 回到凌晚宫,秦晚也没有立刻进自己的卧房,站在庭院里望着院中的桂树出神。 凌晚宫已经修缮,各处都修整一新,花树几乎都换过,唯有这颗桂花树仍种在庭院中,因为长得不错,没有移走。 “夫人?” 听见小蛮的声音,她未回头,轻声道:“小蛮,你知道我以前最喜欢的花是什么么?” “是樱花,一时灿烂,虽短却美得天地无色。” 鬼谷里有一处樱桃园,每到樱花盛开的时候,美得如同人间仙境,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慕容天华。 虽美,却那样短暂,如同她和他之间的情意…… “而现在,我却必须象这桂花树一样活着,无论冬夏,无花也有叶,”她转过头对小蛮嫣然一笑,“我现在觉得,这桂花这样赖活着,也很是不错。” 因秦晚大病初愈,于是行宫上三王求娶的事便拖了下来,太后的意思,这件事待秦晚身体大好以后再行敲定。 立冬后不久,太后入京都东郊广法庵八关斋戒,秦晚随行。 随太后一起至广法庵参加八关斋戒的还有一些贵女贵妇,一清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辰时便到了广法庵。 主持授八关斋的时候,秦晚偷了闲,悄悄地到了广法庵后山的塔林中。 广法庵的塔林均是石塔,是广法庵历代主持的墓地,平时不让人进入。因为太后入寺,此处才允许太后一行人可以进入。 塔林的草木原本很多,但因为时至冬天,干枯了不少,但仍有四季长青的植物生长得茂盛。 秦晚在塔林中一路慢慢搜寻,有时候弯下腰去仔细看地面上的草,细细地辩认。 “珑儿在找什么?” 听到这声音,她猛然一惊,直起了身子。 白衣公子笑容温柔地看着她。 她垂了眸,慕容天华居然也来了,看样子又是宫姒安排的吧? “珑儿,在找什么?”他又问道。 为什么他和她说话的时候还可以这样从容,即使发生了那样血淋淋的事,她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无法忍耐。 冷冷一笑,转过身,连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 “珑儿。”他唤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奈,象是纵容,纵容她对他如此无礼。 她又怒又恨,原本想转身走,却蓦然间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又连忙蹲身下去,把那几棵草小心地拔出来,用手帕包好,揣进了腰封里。 慕容天华看着她做完这些,眼中有一瞬间的阴沉。 “珑儿,”见她站起身来准备走,他连忙又喊住她,“你听我说几句话。” 她背对他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只是站在原地。 慕容天华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珑儿,我知道你在恨我,我不求你原谅,但是你至少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未信我 “珑儿,”见她站起身来准备走,他连忙又喊住她,“你听我说几句话。” 她背对他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只是站在原地。 慕容天华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珑儿,我知道你在恨我,我不求你原谅,但是你至少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何曾如此,公子贵胄,白玉蒹葭,说话却如此低声下气,她心里一软,又猛地惊醒,不由自主的泪水湿了眼眶,自己果然太不争气,赵离骂得很对! “珑儿,”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闭上双眸,泪水夺眶而出。 他伸出手,掌住她的肩,把她转到自己面前,心痛地蹙眉:“是我的错,我误中了赵离的陷井,没有来得及赶回楚都,让你受了那样的苦,还有鱼戏和燕项他们……” 鱼戏和燕项?这两个名字如同一把利刃撕裂了快要将她湮没的柔情,她蓦然张大双眼,猛地将他推开。 慕容天华猝不及防被推得打了个踉跄,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慕容天华,你到底在乎什么?我不知道。”她一边止不住流泪一边道,“可是我知道,我在乎什么,谁能回到过去?发生的事都不可能改变了,除非你把大伯,大哥,三哥还给我,还我活生生的鱼戏和燕项,你能吗?” 慕容天华怔怔看着她,无力开口。 是,他不能,无能为力…… “你不能,所以,不要再提过去的事。”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神情渐冷,“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正想请教慕容公子。” “珑儿,你说。”他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连忙说道。 “那一年汜阳关前,我三哥傅荻重伤昏迷,你定下了刺杀赵离的计策,我用穿云弓射中了赵离……我想问你,……” 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又接着道,“为什么,你要在箭上下毒?” “珑儿!”慕容天华心中一惊,虽然她可能会知道这件事,在他当初决定在她箭上用毒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过,但是时至今日,他还是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向她解释。 他不答,那就是真的了,是他,是他在箭上下的毒。 她伤心至极,脸上却只是冷笑:“你担心我手下留情,担心我不肯真的对赵离下手,所以才在箭上下毒,是吗?” “你从未真正相信过我,你只是想利用我,又担心我不受控制,所以为了万全起见,你在箭上下了毒。” 这些话说得极平静,眼神满是讥诮,泪水却汹涌而出,滑落面颊,打湿了衣襟。 “你不信我。” “从未信我。” “珑儿,我不是……”慕容天华心痛不已,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揽她入怀。 她反应迅速地退后了一步,“呵”的一声轻笑:“慕容公子料事如神,我的确没法下杀手,赵离,鱼戏和燕项,他们三个和我情同手足,我不能也的确没用全力。” “所以,错在我不在公子,我不过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是,心有不甘而已。” 他脚步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自半空垂落身侧,手指紧握成拳。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明,她太过明智通透,把一切因果缘由说得明明白白,让他连为自己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想伤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明,她太过明智通透,把一切因果缘由说得明明白白,让他连为自己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的确,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错,象她说的一样,他料定了她不会对赵离痛下杀手,所以才那样做了,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让她如此伤心,便是错了。 她伤心被他利用,可是根本不是这样!他从未想过利用她! ……也许有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早已经忘记那样的念头了。 她如何知道自己下毒的事?……想必是赵离……他手攥得死死地,手背上青筋毕显,这个阴险小人! “还有一件事,”秦晚已然冷静下来,眼中泪光犹在,声音与刚才却已截然不同,“你也应该知道,你的侧妃容泌,我和她之间的帐,我会好好跟她算清楚。” “阿容?”慕容天华微愣,脸上露出疑惑表情,“她做了什么?” 果然,在他的心里容妼才是最圣洁无华的白莲花,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 她讥诮地一笑:“我有今日都是拜公子侧妃所赐,这几日她也几乎要把我逼入绝地,慕容公子,我想你若是稍稍花点心思,也该知道,你的侧妃大概也已快进燕都了,公子见到她的时候,替玉珑问候她一声罢。” 说完,她冷笑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了塔林。 感觉得到身后慕容天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背影,她心里莫名地抽痛,死死地咬着唇,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刚走出塔林,就见一个上了年纪满脸麻子的内侍正东张西望地往这边走过来,一见到她,那内侍连忙上前来道:“司记,你在这里,太后说要抄经,召你去侍候着。” “好,多谢纪公公。” 这个内侍在深宫多年,从傅玉珑替了秦晚住进凌晚宫开始便认识他,他原是负责宫内的杂役,语少沉默,兢业克守,很得皇帝和太后喜欢,现为中长秋,管着掖庭内太后宫和给赐宗亲及谒见这一档子事。 他待秦晚亦是和善,从不因秦晚被贬深宫便冷眼轻视,也不因她得势而趋之若鹜,所以,傅玉珑在心里倒有些敬他几分。 “司记,我引你去。” 到了太后下榻的厢房,纪公公禀了一声:“秦司记到了。” 令月开了门,笑道:“司记请进来吧。” 令月引秦晚进了门,将门掩上,恭声道:“司记来了。” “啊,晚儿,来,过来坐下。” 古刹的厢房陈设虽看去简单,却大方素净,侧面墙上挂了几幅禅意山水,正面墙上一幅字上书写“佛心”。 下面靠墙设了兰竹卧榻,榻上铺着桔黄色缠枝牡丹锦毯,摆着青竹条案,太后宫姒正挽袖,翘指执着墨锭慢慢地自己砚墨。 秦晚连忙走上前去,道:“太后娘娘,臣妾来吧。” “好。”宫姒笑吟吟地让她接过去,坐在榻边翻着几案上的书。 “晚儿?”她随手翻着案上的书,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行宫上慕容公子,武王和景王闹出的那场事,延至今日,总是需要了结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用心须察 的确,这件事总是需要了结的,可是要如何了结呢?看宫姒的意思,仍是想把自己下嫁给慕容天华,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她究竟想要说什么了。 秦晚应了一声:“嗯。” “哀家不想委屈了晚儿,想听听晚儿的意思。” 听我的意思?秦晚在心里暗暗微嘲,她心里早有决断,却做出这副为难的样子,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和萧绎的话,自己说不定还会很有些感动吧。 想起当日她与萧绎的对话,萧绎曾说,宫姒是被抢入宫的,这件事似乎很有些内情。 宫姒的过往隐藏着很多东西,所以自行宫回来,她便让小蛮传讯给飞戟让他去查问这些秘密。 她侧过头,看着宫姒桃花面容,又垂眸恭声道:“晚儿这些日子并没认真想过此事。” “没有认真想过?”宫姒惊讶地看她,“哀家以为这对晚儿而言是件极重要的大事,晚儿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行宫的事对晚儿而言也是一场惊吓,晚儿有自知之明,所以就更想不出来几位王爷为何对晚儿青眼有加,晚儿无色无才,却被人厚爱,怎么能不惊恐。” 宫姒闻言笑容更深:“晚儿根本无须这样自轻,晚儿才华盖京华是人所共知的,至于容貌,看这样子恢复美貌也是迟早的事,若换我是男儿,定也会为这样的晚儿折腰啊。” 令月站在边上噗的一笑:“太后难道还要和三位王爷争抢司记么?” “那可不是。”宫姒哈哈大笑。 “晚儿若是没想,哀家倒是替晚儿考虑过。晚儿可愿意听?” 秦晚放下手中的墨锭,端坐垂眸:“请太后示下。” 宫姒拉了她的手,柔声道:“哀家倒是觉得,慕容公子不只容貌倾国,才华亦可称绝代,与晚儿相配,可谓郎才女貌,相得宜彰,若是嫁给慕容公子,堪比鸾凤合鸣,定能恩爱白头。” 秦晚轻声道:“晚儿听说慕容公子有一名侧妃,两人感情甚笃,公子为这位侧妃未曾旁纳其他侍妾,可谓一世一双……” 慕容天华只有一位侧妃再为妾室这件事,曾作为美谈在各国的女眷之间广为流传,宫姒自然也是听过的。 听秦晚这样说,她微微一愣。 秦晚又道:“正是因为如此,臣妾才对慕容公子求娶臣妾一事很是疑惑,倒猜不透这位慕容公子的心思了。” 她的话说得甚是委婉,言下之意却十分明白,慕容天华与其侧妃感情这样的好,却又向她求亲,很难说有几分诚意,说不定还有别的不能予人说的理由。 宫姒沉吟了一会儿,微笑道:“晚儿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件事,哀家倒是真的要好好考量一下。” 因为谈话的起初,宫姒摆出的是商谈的态度,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反而不能出尔反尔,拿出权势来强逼秦晚答应,所以也只能暂时放弃。 秦晚继续砚墨,心里却在捉摸,看起来时间紧迫,自己真的要做个决定,是不是应该答应赵离,或者真的应了萧玄? 放下了谈论秦晚的事,宫姒倒真的开始认真抄写经书,室内十分安静,只听见书简的翻动声音。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明月入怀 秦晚微微侧头看她,凝脂玉肤,瑶鼻樱唇,乌发如墨,在烛光映衬下,她神情专注,姿态恬静,真的是美绝人寰。 年愈不惑还能揽得住萧绎那样的男人的心,不只是容貌,也许还有她深沉的心思吧。 当晚,太后留宿广法庵,同行的官家贵妇各自下山。 秦晚的房间在太后的同一个庭院,一墙之隔。 因为身处庵堂,太后也休息得极早,秦晚回到自己房间,翻复无眠,索性起床披衣出了门。 中天月照,树影横阶,满天的星斗如钻,闪闪烁烁,银河清浅,如一抹烟云在星空中流曳。 墙上是苔花草的影,如同珪纹漫延至牖窗里去,丝丝缕缕,伸展到墙的另一边。 莫明的想起方才在塔林那一幕,她未等慕容天华说话,便断然离去。 他,到底还想说些什么? 夜深寂静,忽然听到似是蟋蟀的唧唧声,仔细听来似乎还夹杂别的声音,象是琴声? 她走了几步,沿小径出了月门,见就在前面不远处,另一处的厢房里透出灯光,琴声便由那边传来。 琴音泠泠,似水如松,鹤鸣阵阵,和着庵堂的梵钟,悠远雅清。 她垂下眸,是慕容天华…… 她退了回来,却看见宫姒也披了衣在门前站着出神,看见她,微微一笑:“慕容公子的琴,真是可绕梁三日,令人倾倒。” “咦,他象是唱的《秋行》,”宫姒眼睛一亮,笑道,“哀家应该没记错这曲调。” 秦晚故作认真地听了听,才道:“臣妾听着也象。” 宫姒注意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笑道:“公子多情,只怕是错付了,实是可惜。” 秦晚无言,施了一礼,回了自己房间。 那曾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山径清清,枫叶如火,拾径而上,身边的风景美不胜收。 她贪玩误了下山的时辰,便也是在山上的桃花庵中住了一夜。 那晚的月光也是如此明亮,她喝了酒,没了礼数,趴在他肩头,看他弹琴谱曲,他不以为忤,轻声给她哼唱刚谱成的词曲。 她心有感念,发了“酒疯”,一定要伴舞助兴…… 结果…… 不由得耳烧脸热,时隔多年,事过境迁,一回想起来,竟仍是这样羞不能胜。 那一幕,真是丢人,没几步她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裙边上,摔在了他的怀里。 他似是也已微醉,话语中多了一点轻狂,笑容如夜色惑人:“这才是,明月入怀。” 明月,明月,现在谁又才是他心中那轮明月呢? 一夜微雨,她睡得不深,仿佛听到琴声也是一整夜。 太后的八关斋要连做三日,秦晚没再去过塔林,都在庵堂里相陪。 当晚酉时,太后依旧在房里抄经,秦晚在边上砚墨。 这时,令月从门外进来,看了秦晚一眼,她走到太后身边,俯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后的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又如常地继续书写,嘴里道:“下去吧。” 秦晚垂眸,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但觉得感觉到气氛的微妙改变。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丽妃秦玉 宫姒写完最后一笔,把笔放在笔架上,坐正了身子,缓缓长呼了一口气,这才笑着对秦晚道:“晚儿,你替哀家把这幅字送去给玉儿吧。” 秦晚微怔了一下,随即低头道:“是。” 这两天宫姒都没有召见秦玉,当然也没有召见其他在广觉庵修行的前朝妃子。 现在却突然要送一幅字给秦玉,想必和令月刚才说的话有关? 在寺中小尼姑的指引下,出院门,沿着青石小径往左,见一个小月门,一条石板路延伸至院落深处,两行桂花夹径,出了月门,过了桂径,眼前是一个清雅院落,一株亭亭的绝高梧桐长于房门前,竹篱青瓦,雨后新新,别有一番韵味。 这地方虽不及岫玉宫,但幽静清致,雅趣盎然,倒是个好住处。 秦晚勾了勾唇,对引她而来的小沙尼微施一礼:“多谢小师父。” 月光从梧桐叶缝中洒落,穿过棱花窗格,窗里一个女子正背对着窗弹奏古琴,细听去,虽然不及慕容天华的绝妙,却也颇有清韵。 秦晚站着听了一会儿,这才上前敲了敲屋门:“夫人可在?” 琴声骤停,听见沙沙脚步声,然后房门打开,秦玉一身素衣出现在门前,一见是秦晚,她愣了一下,随即讥诮地一笑:“原来是秦司记。” “好久不见,秦晚是奉太后之命来送一幅字给夫人的,夫人请接懿旨。”秦晚也没跟她多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捧着那幅字递至她面前。 秦玉有一刻的犹疑,随即跪下接了。 秦晚笑道:“秦晚此来的差事已了,这就回去太后娘娘处交差,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说罢施了个礼,转身而去,没走几步,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古琴落地木裂弦崩的声音,接着是女子尖锐的哭泣声。 想必是看了那幅字,受了些打击。秦晚接旨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那幅字写得隐晦,四个字:梧桐可裁。 走在半路,雨又开始落下,秦晚小跑进了院子,在厢房门前站了好一会,缓了缓气,这才敲门。 令月来开了门,连忙拿了张汗巾给秦晚拭头发上的水,太后笑道:“送到了?” 秦晚点头:“是,臣妾交旨。” “那就去歇着吧,把头发擦干了,别惹上头痛风了。” 她喏喏答应着,转身打开房门欲走,一眼见庭院里黑糊糊的多了一个东西,吃了一惊。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秦玉跪在雨地里,伏身拜在地面,一动不动,象是块石头一样。 这时令月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转回头去道:“是玉夫人跪在院子里呢。” 太后倚在靠枕上看书,听了眼也不抬,淡淡道:“她这是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做得这么可怜,是想要让哀家难看么?” 令月道:“夫人身子骨本来就虚,这样跪着雨又这么大,若是出了事……” “你瞧,就连你也来说哀家不是了,跪是她自己要来跪的,与哀家何干?你去劝劝,若是她执意不肯回去,那就随她去跪着吧。” 第一百五十章 梧桐难裁 秦晚在门前站了一站,令月道:“司记回屋休息吧,我去劝劝玉夫人。” 回了房间,秦晚掀窗看了看,令月打着伞站在秦烟身边,似乎正在劝解她,秦烟却伏身在地,动也不动,那楚楚的姿态,让人好生怜惜。 看了一会儿,见事情并未有进展,自己收拾了一下,歇下了。 第二日清晨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的厢房站了好几个人,中间的榻上躺着面色苍白的秦玉。 太后坐在一边的紫藤木椅上,手里端了一杯茶,一手拿了茶盖在茶杯沿口轻轻刮拔,脸上的神情似笑似怒,极为瘆人。 她脚边跪着一名中年尼姑,秦晚认得,是寺里主管着一帮修行的妃子们衣食住行的慧清师太,早先也是由宫里出去的一名宫人。 慧清师太手脚发抖,似乎吓得不轻。 “佛门清静之地,竟然也能出这样风花雪月的‘雅事’,哀家可真是开了眼了。”太后的轻笑声让人只觉得冷意森森。 “慧清师太,你倒说说看,哀家该如何处置呢?” 慧清浑身颤抖已经瘫倒在地上,嘴里只道:“太后开恩。” “令月,命人准备车马,哀家今日便启程回宫,再多准备一副车轿,把玉夫人一起带走。” 宫姒说罢,又似颇觉好笑地笑了两声,便站起身来,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玉,转头对秦晚道,“这里太多浊气,晚儿陪哀家出去走走。” “是。” 微雨初歇,空气却越显沉闷,天边乌云层层,秦晚对走在前边的宫姒道:“太后,看上去会下大雨,若是一定要走,只怕到了路上行程艰难。” 太后似是未闻,看着眼前花叶已枯落的梧桐树,轻声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梧桐想必是裁不得了……” “太后?”秦晚轻声询问。 “晚儿,你可知道,有时哀家对你甚是羡慕,”宫姒乍然一句让秦晚吃了一惊,抬头见她的笑容,带着些许诡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依凤神医所说,晚儿再过几日就该可以摘下面纱了吧?”宫姒随口又换了个话题,一双美目中满是期待,“哀家还真的想看一看,晚儿恢复了容貌会是什么样子呢,想必会比以前更美吧。” 不待秦晚回话,她又似是自嘲地低声道:“容颜易老,乌发成霜,哀家是真的老了。” 之后她再没说一句话,直到令月前来禀报说一切都已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出发。 宫姒轻轻抬手:“即刻出发。” 如秦晚所说,车马离广法庵后还未完全下山上到官道,大雨就下了下来,雨势越来越大,路越来越难行,有两辆车的车轮陷进了泥里,车队停下来,等人把车轮从泥坑里抬出来才能继续前进。 秦玉乘坐的车便是其中一辆,只能下车来站在路边,瓢泼的大雨把她整个人都淋透了,浑身发抖。 太后撩着帘看了许久,对令月道:“去让人把玉夫人带到车上来吧,别真的淋坏了,到时候只怕有人要来兴师问罪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双喜临门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地马蹄声,有侍卫赶紧前去打探,然后远远地就大声回报:“是摄政王殿下来了。” 于是群情激动,纷纷道:“太好了,终于有人来帮忙了。” 宫姒却毫不在意地放下了帘子,坐回位置上,神情似笑非笑喜怒难辨,轻道:“来得可真及时。” 就在这时,车外一阵惊呼:“快来人,玉夫人摔到坡下去了。” 宫姒一惊,令月连忙推开了车门,喝问道:“什么事?” “玉夫人摔下去了! “还不快救起来!” 这时候迎面而来的马队也到了面前,为首的正是吴王萧绎,他听到人声的喧哗,飞身下了马,快步往秦玉掉下去的地方走去,毫不在意他脚底带起的泥浆飞溅在了崭新的衣衫之上。 秦晚从车窗里看着他目不斜视地经过她们三人所坐的车辆,仿佛并未注意到这是太后所乘的马车,也没有上前见礼。 秦晚转回头见宫姒闭了双眸,如同睡着了一样。 不久,萧绎又从马车前经过,这一次手里抱着浑身都是污泥的秦玉,他一边走一边喊:“来人,把马车带过来。” 原来萧绎还准备了马车,竟然是特意来接秦玉的。 梧桐可裁,宫姒原本是要绝了秦玉回宫的心思,却不曾想,仍是前功尽弃。 “呵,晚儿,过几日你可去吴王府上替哀家恭喜吴王殿下,这一次,他可是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秦晚稍稍迟疑了一下,令月轻声道:“今晨随驾太医给玉夫人诊脉,夫人有喜了。” 秦玉有喜了?真是意外,这样看来,宫姒也无法阻止她嫁入吴王府了。 “摄政王实在有些……竟然尊卑也不顾礼也不见,实在……”令月忍不住忿忿道。 “令月。”宫姒打断了她的话,缓缓睁开眼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他去吧。” “可是摄政王难道要把玉夫人直接带回王府,这可是违背礼制宫规的事啊,摄政王这样做难道就不考虑后果么?” “他贵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非他自己愿意,谁能左右他?他若是想毁了自己的心血,也是他自己的事,与哀家何干?”宫姒冷冷地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哀家累了。” 申时,太后回到慈安宫,刚刚在暖阁坐定,有内侍来报,摄政王求见。 宫姒很淡然,挥挥手道:“令月去,告诉摄政王,就说哀家乏了,已经歇下了。” 令月出去了一会儿,进来回禀:“摄政王不肯走,说今日见玉夫人摔伤,一时心急,冒犯了太后,特意来陪罪。” 宫姒冷笑道:“陪什么罪,大概是清醒过来了,有用得着哀家的地方了便来了。晚儿,你去,跟摄政王说,哀家既往不咎,今日之事赦免他无罪,玉夫人就暂且住在岫玉宫,至于他那些乌糟事,哀家今天没有心情听,请他回吧。” 心中再怒,宫姒仍是留下了秦玉…… 对宫姒的决断和明智冷静,她很有些佩服。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算识趣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去传这种话,说起来,她也不太想看见萧绎,这人还真是四处留情,实非良人,跟他说话,她心里也难免别扭。 “晚儿。” 她转身要出去传旨,又被宫姒叫住,停下脚步回身聆听教诲,宫姒却又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去传旨吧,就原话对摄政王说。” “是。” “令月,安排几个人去岫玉宫侍候,挑什么人去,你看着办吧。”宫姒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一声冷笑,“若是那位不满意,便问她想让谁去,都且依着她来。” 出了慈安宫,萧绎正站在庭前阶下眉头紧锁,一脸黑气,他心事重重并没注意到秦晚走到面前。 “传太后口谕……” “本王要见太后!”萧绎未等她说完,大吼出声,然后才发现来的人并非是令月却是秦晚。 “晚儿?怎么是你?”他一脸讶然,口气顿时平和了许多,又关切地道,“你身体大好了吗?” 这个人,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秦晚心中无语,脸上却笑容得体:“蒙殿下关心,已经大好了。太后让臣妾给王爷传个话,太后说,今日王爷无礼之事既往不咎,玉夫人暂居岫玉阁,至于……王爷的那些乌糟事,她老人家今天没心情听,请王爷回去吧。” 看着萧绎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秦晚垂眸道:“太后叮嘱妾身要按原话传话给王爷,所以,请王爷恕罪了。” “我自然不会怪罪你。”萧绎尴尬地摆了摆手,完全没了平时威风凛凛样子。 “多谢殿下。”秦晚行了个礼,客气了一句,端着个庄重地笑容看着萧绎,摆出送客的态度。 萧绎站了一站,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秦晚看着他转出了影壁,这才转身回去向太后交差。 慈安宫的暖阁后连着小的庭院,庭院里有间石砌的温泉池,供太后洗浴。 原本大都周围并无温泉,据说太后宫姒在故国息国时,喜欢在温泉里沐浴,所以太宗皇帝萧正大兴土木耗费人力物力,硬是从数百里之外的郦山引温泉入大都,修建玉漱池以博宫姒欢心。 萧正此举曾被群臣诟病反对,在朝堂上掀起过一场大风雨,最终因萧正专制强势力压众议才得以平息,不过宫姒也因此背上了以色误君的恶名。 秦晚走到石屋前,令月抬手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轻声,她往石屋里看了一眼。屋里水雾缭绕,热气蒸腾,石壁上,屏风上,无处不在的绿玉芍药也在雾气中越加朦朦胧胧。 宫姒背对着门,靠在池边上,露出一截凝脂般洁白的玉背,池边放了一个小案,案上摆着高颈酒壶和白玉酒樽,宫姒伸出手,拿起酒樽,仰头一饮而尽。 令月示意秦晚进屋,秦晚慢慢走到池边,弯腰拿起酒壶,往酒樽里倒满了一杯。 宫姒没有回头,秦晚仿佛听见她一声轻笑:“吴王走了?” “是,臣妾照太后的话原话传给吴王,吴王并没说什么,之后就走了。”秦晚据实回答。 “哼,算他识趣。”宫姒冷冷哼了一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莫大讽刺 “哼,算他识趣。”宫姒冷冷哼了一声。 她侧过身来,胳膊搭在池边上,水色滋润的肌肤晶莹光泽,双颊胭脂未施却娇红如霞,整个人如同开在水中的芙蓉,妩媚动人,她宛然一笑:“晚儿,陪哀家一起吧?” 秦晚微怔了一下,她当然不能下水,猎场的伤还留有伤痕,她身上还带着携有飞景的玉尺,怎么样也不能答应。 “晚儿在想什么,这温泉对身体极有好处,晚儿这些日子受了惊吓,身体也有些虚弱,也许在这里泡上一会儿,会有好处。”宫姒的话说虽柔,却不容反对。 秦晚深深施礼:“娘娘,晚儿身体的确虚弱,实在是落水那一场余悸未消,晚儿心里,有些害怕……” 她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宫姒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半晌,微笑道:“倒是哀家考虑不周,晚儿,行宫那场祸事,也是委屈你了,你身体还弱,先回去休息吧。” “是。”秦晚起身,退后了几步,这才转身走出石屋。 宫姒在试探自己,看样子一早就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只是应该还未证实。 然而,倒是萧绎,似乎在这件事上迟钝了许多……她微微勾唇,色令智昏,就是这个意思么? 据今天的情势来看,宫姒原本的确如自己所料,并不想给秦玉机会重回燕都,她说“梧桐可裁”的意思,大概是告诫秦玉不要胡思乱想,再去招惹萧绎。 不过,事不如意,秦玉竟然怀了身孕,才逼得宫姒不得不妥协,而且萧绎在太后回程路上弄出那样大的动静,应该也出乎了宫姒的意料。 这样说来,萧绎和秦玉并不是在秋猎结束后才见面,很有可能在秋猎之前,萧绎就去过广法庵,见过秦玉…… 这一件事想必对宫姒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萧绎自其王妃过世后就再未立正妃,而身边的如夫人等也未有生养,居然一个移居尼庵修行的前朝妃子不过两月便有喜了,真是讽刺。 突然对宫姒生起一丝怜悯,那日行宫她所说的话,让秦晚记忆犹深,不管她对萧正萧涉如何,对萧绎,她应该是用情很深的吧? 遇人不淑,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自作自受呢? “秦司记,凌晚宫到了。”身边掌灯的内侍小心地提醒。 “哦,多谢。” “夫人,您回来了?”小蛮守在门前,见她进门连忙迎上前来,帮她把身上的云纹白锦披风解下。 秦晚点头道:“我还没吃东西,还有吃的吗?” “有,有,我去给您拿过来。” 上了小楼,进了卧房,她换好衣服,走到桌边坐下,取出身上的绣囊,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摊在桌上,那是她在塔林里采的几株草,她拨了拨草叶,轻轻摇了摇头。 “夫人,你怎么了?”小蛮端了饭菜进屋,正好看见秦晚在摇头。 “我在广法庵找到了锁金线草,可是当时慕容天华来了,我没找到太多,担心不够用。”秦晚注意力还在桌面上,随口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见连双 “锁金线草?夫人要用这个干什么?” “啊?”秦晚抬头看了她一眼,敷衍了一句,“有些用处。” 她这样敷衍,小蛮也没多问。小蛮更在意的是慕容天华这个名字。 这一向来的事件,让她有点风声鹤唳,稍有点动静就有些紧张:“慕容天华他又想对夫人你做什么?” 秦晚想起那一夜的琴声,心里五味混杂,勉强笑了一笑:“没什么,他不过是想叙旧吧。” “叙旧,他还有什么脸来跟您叙旧,哼,容泌这个恶女人,要不是他纵容包庇,能干这么多坏事么?”小蛮愤恨不平地念叨,“您以后看见他就应该走得远远的,不要听他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他若是真的待您好,您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了。” 小蛮这一说,就象是一记锺敲在了心上,痛虽痛,却醒了过来,她这几日总会想起往日的那些事,想起和他一起的点滴过去,竟有很多不舍,心也软了几分。 她曾想,若是可能,也许真的可以听听他想说什么,给他一个机会去说明一切。 可是,现在再想,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自己真的分得清吗? 在他面前,她的敏锐洞察如同虚设,从一开始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哪怕她装得再强硬,心里却软弱得不堪一击。 “小蛮,你说的有理。”她笑起来,“以后就按你说的办。” 被她这一赞,小蛮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扭捏地道:“小蛮就是随口说的,您别取笑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事外自然会清明冷静得多,所以并非取笑。”秦晚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的菜,深深嗅了一口,“我真是饿了,还是顾嬷嬷做的菜看着合口味。” 深夜,绡蓝馆内灯火明亮,热闹非常。 凤连双上了云楼三层,走到最尽头的房间,推开房门,走进去。 里面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弱男子,正背了手很是悠然地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副对联。 “滚出去。”凤连双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没有人敢随便闯进她的房间,她虽然只是一个闾馆的艺伎,但是绡蓝馆的规矩却不是一般的大。 所有进过绡蓝馆的人都知道,三楼的某一个房间是凤连双的禁地,若是随便闯进去,她立刻就会翻脸,亲爹娘都不认。 “凤姑娘还是这么泼辣啊,”那瘦弱的书生转过身来,他脸上戴了紫色面具,声音也有几分嘶哑,这一切原本应该很诡异,却因为他的双眸清亮如泉水,让人忽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不过几日不见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凤连双冷笑着叉了手,倚在门框上,伸手把门扇推得更开,示意他出去。 “凤老板真是好定力,我看凤老板这里有副极好的联却没有下联,很是感兴趣呢。” 那书生用扇子轻敲着自己的手心,仍是笑吟吟的道,“镜中花水下月独照离人影,实在寂寞,倒不如‘帘外雨梁上燕双栖连理枝’。” 凤连双愣了一下,放下了手,嘴角噙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慢慢向他走过去,笑容妩媚,声音娇软:“公子,真是好文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友重逢 她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一瞬完全改变了,如同由一朵娇艳的芙蓉花变成了一柄出鞘的索魂利剑。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走近,忽的一笑:“双儿,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这一声“双儿”令凤连双如受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但她仍很快恢复了常态,目中凶光大盛盯着书生:“你是谁?” “你说呢?除了我还能是谁?双儿,你右肩上的伤,可好了?”他含笑望着她,语气殷切关怀。 “珑儿!”凤连双激动得声音发颤,紧赶了两步走到秦晚面前,不能置信地望着她:“你是珑儿?” 那样一句下联,原本是傅玉珑调笑时对的一联,而另一件,关于她肩上的伤的事除了傅玉珑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凤连双泪水盈湿了眼眶,如同梦呓般又低念了一声:“珑儿……” 秦晚笑吟吟地向她张开了双臂,动作极为自然。 凤连双没有半点犹豫,扑上前去抱住了她,喜极而泣道:“珑儿,珑儿,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你看你眼泪汪汪的这样子,哪里象以前那个剽悍的风影风连双。”秦晚心里也同样感动,却调笑着道。 凤连双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秦晚的脸:“珑儿,你的脸?” “呵,”秦晚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冷冰冰的面具,笑道,“护城河里有血豚,脸上被稍稍碰了一下……” “谁都知道掉进楚王城护城河的人都会尸骨不存……我也以为你真的……”凤连双泪水又打湿了眼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珑儿你才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有一个人,若是没有他,我大概也不可能活到现在……”秦晚说话间看着凤连双,眸光温柔如水,“若是没有凤集梧,十个傅玉珑也已死了。” “凤集梧!”凤连双惊讶出声,半晌,轻轻摇头,“你是说七哥他……不可能,明明是他和容泌合谋害了你,我查了整整一年,才查出来这件事,他怎么会救你?我不相信!” “你应该知道集梧的性格,他虽然性格散漫,我行我素,却和你一样是极重情义的人,说他有心害我,你真的会信?” 秦晚轻叹,“他虽然没说,但我猜,他必是被容泌所惑,无意中做了协同……双儿,你就不要再气恨他了。” “哼,他自己行为不端,好,色,贪,欢,被人利用也是活该。”凤连双忿忿地道,“他把你害成这样,就算把命给你也是应该的!” 秦晚噗的一笑:“你这算是胳膊肘往外拐吧?” 凤连双听了也绷不住笑了出来。 秦晚轻笑道:“也幸亏我留了一手,飞戟和流风。” “飞戟和流风?”凤连双惊讶地挑眉,随即恍然道,“原来当初你把他们两个逐出奇门是假的?” “其实是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让他们两个进了燕国后宫,结果反而成了我自己的机会。” 秦晚的笑容带着一丝轻嘲,“酉阳陵的地图正在燕宫之中,有机会进宫也是件好事,我这才让人潜入了宫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求于她 “其实是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让他们两个进了燕国后宫,结果反而成了我自己的机会。” 秦晚的笑容带着一丝轻嘲,“酉阳陵的地图正在燕宫之中,有机会进宫也是件好事,我这才让人潜入了宫中。” “想不到这一着竟成了无心插柳……当初与秦晚仅有一面之缘,最后我竟然用她的名字活了下来。” “原来,你现在用这个秦晚的身份,听坊间传闻说这个秦晚被一场大火烧伤了脸,”凤连双惊讶地道,“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这些事是你一早安排好的?” “珑儿,你……”凤连双不能置信地看着低头啜茶的秦晚,要知道,飞戟和流风被逐出奇门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珑儿竟然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场李代桃僵的事了吗? 实在匪夷所思。 “我哪有那样的先知,”秦晚嗤的一笑,又自嘲地道,“我若是真的能未卜先知,又何必要弄得自己这么惨?不过是碰巧而已。” “所以,大概是老天还不让我死吧。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 几年间如经历几世沧桑,说到此处,两个人默然相望,心里几多感慨。 “是了,这么久了今天才来见你,”沉默了一会儿,秦晚笑着伸手拉住凤连双的手道,“你不要怪我。” “看到你活着,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凤连双眸中波光闪闪,“我一直不死心,一直在找你……我听说洄水峡出现了青色的大鸟引慕容天华逃出了生天,就在想,那一定是青鸢,一定是你!” 凤连双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慕容天华?他害得你不够么?” 她话到一半又止住,一脸不解地看着秦晚。 提到慕容天华,秦晚想起来自己今晚来的本意,连忙道:“先不要说别的事了。双儿,我找你是要你帮忙的。” “帮忙?”凤连双挑起眉,随即又撇嘴一脸不爽地道,“若是帮慕容天华,你可别找我。” “自然不是。”秦晚矢口否认,“我记得以前集善庄有很多珍稀药草,应该也有集黄和无香,你能帮我弄些来吗?” “应该是有吧。我也很久没去集善庄了,我去帮你找找,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到时候若是我不方便来,会让人来取。只是陆十一的脾气太怪,若是你为难,我再想别的办法。”秦晚道。 “几年不见,你还跟我假客气了?你既然求到我面前来,我还能不应吗?”凤连双毫不在意地道,“陆十一啊,他脾气再怪,还能怪得过我?他要敢不给我东西啊,我连他整个庄子都翻掉。” “呵。”陆凤两家世交,陆桧是个怪人,凤连双是个异类,两个人碰到一起,陆桧被她吃得死死的,所以秦晚才找到了她,让她去向陆桧要东西,十拿十稳。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秦晚看了看时辰,对凤连双道:“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过阵子再来看你。” “好,”凤连双是爽快的人,也不多留,“你路上小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帝王失行 翌日,秦晚至坤清宫应差,未至殿前,便听见里面一阵杯盏落地碎裂之声,太后怒声喝斥,声音直传到宫门外。 “你如此行为无度,骄奢跋扈,践踏民利,不顾民生,是想让国政败在你的手上么?!” 秦晚在门前站了站,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正好令月看见,对她示意进去,秦晚跟着她进了殿。 殿内,萧宏正跪在地上,太后站他面前,怒气满脸,眼中的神情却不完全是愤怒,似无奈又似伤怀。 萧绎站在旁边,一脸肃杀之色。 走的再近一些,这才看见萧宏的额头破了一大块,流出血来,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滴茶叶,身前全是水渍和茶杯碎片,想必是刚才的茶杯打中了萧宏的额头。 秦晚惊了一下,看一看周围,宫娥们都噤声不语,面有惧色。 萧宏任额头血流出也不去管,咬着唇,半晌道:“宏儿错了,请太后责罚。” 稍迟疑了一下,秦晚拜倒:“娘娘,现下时节,风冷霜重,陛下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怕有后患,能否先请陛下至偏殿包扎伤口。” 宫姒冷眼扫过来,秦晚垂眸,长跪不起。 半晌,宫姒道:“去吧。” 秦晚起身扶起萧宏,婉言道:“陛下,随臣妾去偏殿吧。” 萧宏双唇紧抿,站起身来随着秦晚去了旁边的偏殿。 秦晚扶萧宏在偏殿中的梨花榻上坐下,从旁边内侍手中取了些帛布,沾上温水,给萧宏清理额头上的血渍。 她轻轻一碰,萧宏“嘶”地吸了一口气,头微微的一偏,脸皱在了一起,秦晚忙道:“陛下恕罪,妾身手轻一些。” 宫姒为什么责罚萧宏,她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今日一早,萧宏无故罢朝,带着侍从百人出燕都郊游,肆意践踏农田农舍,还伤了农人。 萧宏年纪虽小,但登基以来有宫姒在旁边辅助也算是进退有度,恭俭贤明,今日一举实在有些出人意料,难怪宫姒会如此震怒。 太医匆匆赶来,秦晚把手上的活交给太医,站在一旁等待。 她看着萧宏,由始至终萧宏的眼中都隐隐藏着一丝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符的阴霾,这样的神情以前她从未见到过。 到底在萧宏身上发了什么? 待太医离去,秦晚走近萧宏面前,施了一礼道:“陛下,臣妾有几句想说,请陛下恩准。” “司记,请说。”萧宏对她的态度倒很缓和,秦晚想,大约是萧宏还记得幼时在凌晚宫住过的一段时光吧。 “妾身冒死进言,”秦晚深深施礼,“依妾身所知,陛下今日的事的确有失王行,太后之怒也是情理之中,说到底太后也是为了陛下和社稷,请陛下三思啊。” “哼,”萧宏咬了咬牙,低声自语道,“为了社稷也许是有的,为了朕?哼,朕不过是他们的傀儡而已。” 秦晚离他甚近,听到他这话,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陛下慎言。” 萧宏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水光闪闪,他压低的声音里满是煎熬焦燥,“晚娘,朕知道你是为朕好,可是朕……” 萧宏到底听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不管是什么,他定然是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朕是傀儡 看起来,他对萧绎甚至宫姒都充满了敌意……可是按那日行宫里宫姒所说,萧宏并非齐皇后所生……应该是萧绎的骨肉…… 秦晚心中轻轻叹息,转头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内侍,低声道:“陛下,臣妾不敢妄测陛下所想,只是今日的事陛下的确有失,既然错了,向太后认个错也无不可,无论如何,韬晦忍耐总不会是坏事。” 萧宏注视着她,倔强地咬着唇,眼中神情变幻,半晌终于平静下来,似乎下了决心,沉声道:“朕知道了。” 萧宏带侍从于燕郊驰马肆意践踏农田农舍一事,最终以国库拨银两补偿农户,萧宏亲拟自责书在朝堂上当廷宣读结束。 铁战把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秦晚的时候,秦晚正在研磨药草。 她用药杵用力地碾着药钵里的草,一脸淡然地听铁战说完,半晌无话。 铁战有点不习惯,忍不住道:“司记,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 秦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可以让景王与皇帝多接触,毕竟春试要开始了,景王管着吏部,有的是理由和皇帝见面。” “有什么不妥吗?”铁战感觉秦晚说话的模样有些不同寻常,不由出声询问。 秦晚挑了挑眉,自己的情绪这么明显么?连铁战都看出来了不妥。 的确,皇帝对太后和萧绎的敌意可以利用,可是,从内心来说,她并不太想这么做,令骨肉离心,父子相残,有些与她的本性相悖。 燕都朝堂的纷争,与她实在没多大关系,不过是一个交易而已,她原不必如此卖力。 可是时日渐久,对铁战对萧玄难免多了些比别人的不同……若是能帮到他们,她又怎么能置之不顾呢? 有时候生存就是这么残酷,总难免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她想起自己的过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司记?”铁战忍不住又问道。 “没事。”秦晚放下药杵,拿起药钵来,把研成了浆的草药小心拨进一个小瓶里。 “司记这是做什么用的?”铁战的注意力终于转移了地方,难得秦晚这样小心仔细,他也难免心生好奇。 秦晚终于把药钵里的草药全部装好,呼了一口气,转头对铁战道:“今晚我得出去一趟,想借铁首领的腰牌一用。” 她不说,铁战也不能好追问,点头道:“好,我去取一套龙翼卫的衣服给你。” “司记,景王想和你见一面……”因为上一次秦晚拒绝了与萧玄见面,所以铁战提的时候有些迟疑不安。 秦晚手中的动作略顿了一下,铁战心里也一阵紧张,觉得她肯定又要拒绝了,难免有些挫败。 “这样吧,昨日因为皇帝的事儿,太后曾说想遣人以皇家的名义去见那些被皇帝破坏了农舍农田的农户,送些钱帛,稍表心意。这件事想必会遣我去,若是方便,便找个机会在宫外见面,具体时间,待太后定下来我再告知你,地点景王选。” “好。”铁战心下一宽,看来她的气是消了。 “不过,别去那些达官贵人聚会的场所,找个茶馆那样的地方,清净干净就行。” “好,我会跟殿下说的。”铁战连连答应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武王大喜 因为有铁战送的龙翼卫服饰和腰牌,秦晚这一次早早地就出了宫门。 到了武王府门前,她略吃了一惊,武王府前灯笼高挂,府门大敞,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她皱眉站在门前,这是在办什么喜事? “珑儿不进去么?”耳边有人轻声低语。 她吃了一惊,转头去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慕容天华站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对她微微一笑。 他走近她,拱了拱手:“仁兄想必也是来赴武王殿下的喜宴的,不如一起进去?” 她身着龙翼卫的服饰,想必是想隐藏身份,他当然不会揭穿。 “喜宴?”什么喜宴?赵离莫非又要纳妾? 她心里一阵怒气上涌,这个好,色之徒,果然传闻不假!受了那样重的伤,才没几天又胡来了。 见她脸色发青,慕容天华眼的笑意隐去,有些喜怒难辨。 她一气之下,转身要走,慕容天华也没阻拦。 风巡出门迎客,正好看见了慕容天华和秦晚,他识人的能力极佳,又长于判断,立刻认出这个身材瘦削的龙翼卫是秦晚,赶紧喊了一声:“哎,这位贵客,请进请进。” 他边说边恨不得拿脚踹一脸傻笑站在门口的雷问,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的眼睛瞎了么,快进去跟爷说,秦司记来了!” “啊?没看见啊。”雷问四下张望,他的确没看到秦司记啊。 “叫你去就快去!” 风巡转了脸,快步走到慕容天华和秦晚面前,笑道:“慕容公子大驾光临,快请进。这位……龙翼卫的兄弟也请进吧。” 慕容天华笑笑先走上了王府门前的台阶。 风巡见秦晚没动,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司记,是来找我们爷有事的吧,请进,小雷已经去通禀了。” 秦晚深吸了一口气,算了,反正自己已经来了,把事了掉就好,管他是娶妻还是纳妾,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随着风巡走进府门,慕容天华站在影壁处似是在等她,见她进来,淡然一笑,很自然地走在了她身边。 侧厅人头攒动,一眼看去,好似朝上的官员来了大半。 秦晚略带讥诮地问:“你们家王爷这是娶了哪家的千金,弄得这么大排场?” “哦哦,也不是谁家的千金,是右丞相高虎高大人府上夫人的义女……也是高大人要这样大办的。” “呵,你家王爷还真是交游甚广啊。”高虎是朝堂上实力派的人物,他这样做大概是想拢络赵离吧? 不过赵离也是荦素不论,见单就收,令人厌恶。 她轻哼了一声,风巡又道:“请至后堂。” 慕容天华就在边上,他也不知道该称呼秦晚什么,索性就略过了称呼。 秦晚想了想,还是跟着风巡往后堂走去。 慕容天华看着她背影渐远,眼神越发阴沉。 风巡引秦晚到了后堂的书房,推开门请她进去,随后道:“请司记在这里等一等,我们爷马上就到。” 秦晚背了手在收房里慢慢打量,书房陈设简单,靠墙的两排书架上放着竹简帛书各种各样,堆得满满的。 桌案上也摆了一堆。正中间摊着一张图,她走到案前,正想要仔细看,就听见门响,抬起头,一片喜庆的红色扑进了眼帘。 第一百六十章 莫废心意 一身的大红喜袍,看样子很是春风得意啊。 她转了头,走到另一边的方桌边坐下。 赵离笑嘻嘻地走到面前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秦晚憋着一肚子无名火气,随手从腰封中取出那个装了草药的广口小瓶,往桌上一墩,板着脸道:“给你,隔一日次,一次半指,敷在胸前的伤口上,不可多用。” 赵离看着小瓶,之前脸上的痞气笑容不再,只是呆呆地出神,就象面对的是一个很大的意外,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想什么呢?殿下怕我给你下毒么?”秦晚越发不耐烦,伸手去拿那个瓶子,“不要我拿走。” 赵离手疾眼快一把抢了过去,呵呵一笑:“怎么会,师姐给的东西,就算是毒也得要啊。” 油嘴滑舌,秦晚狠狠地扔他一个白眼,站起身来道:“那我就回了。” “师姐,等等。”他闪身挡在她面前,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秦晚挑着眉:“等什么?殿下是想请我喝你的喜酒么?” “自然不是。”赵离笑得有几分无赖,“师姐好歹给我先上一回药,不然那帮兔崽子笨手笨脚的,把我伤口再弄坏了事小,浪费了师姐的心意就事大了。” 原本他以前这样耍赖的时候也并非没有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却不能象以前那样坦然从容,她咬牙道:“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痞里痞气了?” 赵离一脸的委屈:“我是实话实说,师姐这药当然是来之不易,若是浪费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哼,你舍得脱掉这一身喜服么?”秦晚挖苦道。 她这话一出,赵离立马知道她是妥协了,喜滋滋地一边脱喜服一边道:“我这也是没办法,隔个十天半个月,就有人想往我这府里塞人,他们愿意塞,我就收着,虱子多了不嫌咬,随她们折腾去。” 秦晚噗嗤一笑:“你倒好,这么多美人娇娥,全被你当虱子了?” “师姐,你笑了。”赵离歪头看了看她,坏笑道:“风巡说你从站在门口开始就黑着脸,让我小心着点。” 秦晚脸上一赧,收了笑容,正色道:“快点,你还要不要上药?” “要。”他麻利地半脱掉中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来,之前在剿匪中受的伤结了痂,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现在朝堂上势力几方鼎立,自行宫那天的事以后,大概这帮老狐狸都要试探我的底细,送了一堆人的来,我也乐得收下来,让他们自己掐去。”赵离未发现她眼中的不忍,随口说着话。 “那你这府里岂不是遍地眼线,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秘密?”秦晚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 “呵,原本就是个外姓王爷,在这里能有多少秘密?”赵离又歪头打量她,神情颇有些暧,昧地笑道,“我就等着师姐进府来帮我收拾这一摊子事儿呢。” 等着我收拾?秦晚抿着唇没有回答。 赵离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也没再说话。 房间里静了下来,静得听得见两个人的轻声呼吸。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以战止战 “好了,隔天再换。”敷好药再稍稍包扎了一下,秦晚道。 “师姐……”赵离刚又开口,门外传来雷问的声音,“爷,尉迟大人来了。” “知道了。”赵离套上喜服,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师姐,你等等,我去会儿就来,很快。” “千万别走。”他走到门口,伸手拉门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神情殷切地看着她,象是等她首肯。 秦晚无奈,点头道:“知道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慢慢踱到书架前,抬头去看书架上的书简。书架下用小块的帛布注明了种类,她随手抽了几本来看,都是兵书战策,看了一会儿,她将书又放回架上。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张铺着张大图的书案边,她走近了低头去看,心里微微一动。 那是一张整个燕国及所有藩国的地图,上面星星点点做了标注,在燕国北部与燕国边境相邻的犬戎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是想攻打犬戎?可是犬戎军队最擅奔骑,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十分迅捷,很难将其一举歼灭。 而燕国的国势颓败,原本兵力就不强,一直对其在边境的肆意烧杀抢掠无能为力,犬戎的行动也更加肆妄,甚至抢占了凉、靖二州,若不是五牢关守将崔浩骁勇善战,固守城池数年,只怕大都已不是现在这般景象了。 房门轻开,赵离走进来,见秦晚站在地图前沉吟,专注的样子一如从前。 神思微恍,仿佛回到鬼谷的书室,她也象此时一样,凝神而立的姿态,让人心动。 “是想要攻打犬戎么?”她转头问道。 “是,若是想拿下郑,留两国,必须先解决后患。”他上前去,站在她边上,用手指了指燕国邻近的两国。 “郑,留二国这两年以燕为朔,年年纳贡,并无异动,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迟早是要打的。”赵离转头看着她,轻道,“师姐若不是因为傅家为楚国之臣,又怎么会女扮男装,上了沙场,我和师姐又怎么会成了势不两立的对手?” “师姐已不能再隐于鬼谷,独善其身,也见识过战场的无情和残酷,年年征伐,各为其主,各为其利,当世之争,无谓义战,结果都只是令民不聊生,妻离子散。纵使休战,又能几年,如同轮回一样,不断地重复……” “这样的战争一次就够了。” 他声音不大,却重重地击中了秦晚的心。 “这样的战争一次就够了”,她也曾这样想过,在惊闻大哥重伤,三哥昏迷的时候,她也曾哭着诅咒夺去自己亲人的这场战争,然后却披盔带甲,替代三哥傅获站上了汜阳关的城楼。 她是被逼无奈,却也的确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夺了陌生人的性命。在鬼谷,从未想过,她也会有这样不分是非好歹残忍地杀人取命。 那时候,踩在脚下的尸身血海如同红莲业火,最终成了她午夜梦回时炙烤她的梦魇,多年以后才慢慢消散。 她不想再来一次,永远也不希望。 第一百六十二章 确是大礼 她不想再来一次,永远也不希望。 他和她一样,却又不一样,她只想远离这样的杀戳,而他想的却是…… “若是天下能重归大燕,也许就不需要这样的杀戳了。”他自信满满地道,“师姐,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以战止战,是最好办法吗? 她并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那么远…… 心潮起伏,转头看着他,一样的棱角分明的面容,一样的剑眉星眸,可她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认识这个男人一样。 终于,她轻轻一笑,他真的不再是昔日的小石了。 “你跟随吴王,就是想实现你的这个愿望吗?”她忍不住问。 “是。”赵离肯定地回答,随即又轻声道,“师姐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一起去云州时发生的事,那一次恰好遇上云州兵变,我和师姐你走散了……师姐你受了伤……我遇到了吴王萧绎……” 那时萧绎言词中流露的雄心壮志令他钦佩,也深有共鸣,于是他选择了跟随萧绎,脱离了鬼谷奇门。 秦晚点了点头:“明白了。” “师姐,”他从激荡的心情中猛然醒转,她这样不置可否的两可态度让他突然有些心生惶惑。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再次与她为敌,经历过四年前那一场生死劫,他才意识到,在他心里,她远比想象中的重要。 “你让我等着,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她并未注意他的表情,随口转移了话题。 “呵,”他整理了心情,笑道,“我给师姐准备的大礼还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师姐,今晚正好方便,所以就取来了。” 秦晚对这件大礼十分好奇:“是吗?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赵离走到书架边上,用手推开其中一个书架,又在书架的一侧拨动了几下,墙上露出一人高的洞口来。 他走下去,很快又走了回来,手上提了一个用布罩着的象是笼子一样的东西。 他走近秦晚,把笼子举到她面前,轻轻地掀开了布罩。 笼子里的是一只形如雪貂的小兽,四足血红,全身毛色雪白,两只耳如尖角,尖尖的白绒绒的长嘴被束缚着,原本蜷缩在笼子里,乍一见光,它立刻站了起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碧绿眼晴,充满敌意的凶戾神情,嘴里发出唿噜噜威胁的低吼。 秦晚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阿朦。” 小兽被她一唤立刻收敛了满身的戾气,哀哀地轻叫,象是哭泣一样。 笼门一开,阿朦一窜就窜到她的手上,亲热的在她手里蹭着,发出细细的吱吱声。 秦晚低头用脸轻轻在它毛茸茸的身子上擦着,眼睛微湿:“阿朦,你还活着。” “当初,知道师姐就是跳下城楼的‘傅荻’时,我不相信。” 秦晚转眼看他,赵离微微一笑:“师姐你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 秦晚抬手轻抚着阿朦的雪一样的背,抿唇不语。 活着,才最重要,才有希望。这不是当初他对自己说的话吗? 当初生死一线,他坚定地目光犹在眼前,这句话,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后来,我就偷偷去了鹤鸣涧,直到发现了阿朦……见到它,我才真的死了心。我知道师姐你不会轻易扔下它不管,那时候我以为,师姐你真的……”赵离的声音沉了下去。 若不是在洄水峡看见那几只青鸢,他真的以为永远也无法再见到她,连表白心意的机会也没有了。 所以在重新找到她的时候,他就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拱手把她让给慕容天华。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谁是仇人 “这真的是一份大礼。”她由衷地道,“谢谢你,帮我照顾阿朦。” “那师姐……会答应我吗?”他的笑容狡黠,眼中又似满是期待。 “可是我……”她想起凌晚宫的秘道,还没有查清衣冠冢里是否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暂时还必须留在凌晚宫内。 “师姐是说关于太宗衣冠冢的事吗?”赵离笑道,“我已令人重绘了地图,几天内就可以进入太宗衣冠冢了。” 秦晚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无奈地一笑,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他看着透透的,半点退路也没有。 “师姐?” “待我拿到东西再说罢。” 她将阿朦重新放在藤笼,对他笑道:“还要麻烦你再帮我照顾它一阵子,至于你说的地图,我想带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赵离走到书架前,随手从里面抽出一个卷轴,又转身走回到秦晚身边,递给她,“师姐,若是要进衣冠冢,一定要叫上我,我陪你一起去,会更安全。” 秦晚不置可否:“谢谢!” 走出书房来到前院,仍是人来人往,喧哗热闹,秦晚也没兴趣多看,直接出了府门。 她走到门前的大槐树下,解开马缰绳,身后有人道:“珑儿。” 她头也没回,仍是自顾把马缰绳解下,牵马准备离开。 “珑儿。”慕容天华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怒气,一把握住了她牵着马缰绳的左腕,“你到底要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她咬着唇,不说话,已经不知道该跟他再说什么,这么些年过去,经历了生死,他难道还以为她仍是当初的那个傻丫头? 她足足在赵离的书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慕容天华的心里嫉恨交加,再也不能象往常一样举止淡定从容,行为儒雅有礼。 “你难道忘了赵离是你的仇人吗?若不是他,傅荻怎么会重伤昏迷,若不是——你又怎么会被逼得跳下楚王城,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压低了声音,忿然逼问。 他这是来声讨自己么?原本的一丝心软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你说赵离是我的仇人,那你呢?若不是你们心有所图不安于一隅,楚吴怎么会开战,若不是楚吴开战,我三哥又怎么会事隔三年又披甲上阵?又怎么会被赵离所伤?” “我傅家为了楚国浴血舍命,却为谣所杀,楚王偏听误信,令我傅家几致灭门……仇人?谁是我的仇人?!!” 她字字如刀,锋利尖锐,让慕容天华半晌说不出话来。 “至于我为什么跳下楚王城,慕容公子,我说过,你应该去问你的侧妃容泌!” 说罢她猛地甩手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可是他却用了大力紧紧地攥住不放:“珑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你,更不会伤害你,你要信我。” 他眸中神情满是伤痛,她心中猛然一悸,立刻把头转向了一边。 他抬手扣住她下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迫她与他对视,说话声音喑哑苦涩:“珑儿,你就静心听我说几句话,好么?” 秦晚原本想抬手拨开他,却被他的声音扰得心烦意乱,忘了动作。 “慕容公子,在本王府门前这样举止无礼,唐突了佳人,不太好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架奉陪 “慕容公子,在本王府门前这样举止无礼,唐突了佳人,不太好吧?” 似是调笑的声音里夹杂着丝丝阴戾之气,慕容天华应声转回头,秦晚趁机挣脱了他的手,退了一步,靠在了马背上,微微喘气。 心里那一刻的动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是怎么了,即使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可是仍是不免被他动摇了心志。 赵离走上前来,伸臂将秦晚拉进了怀里,神情张扬地对慕容天华道:“慕容公子明知道秦司记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还肆意轻薄,是想与本王为难么?” 屁话,什么叫肆意轻薄?!这个混蛋,说话做事不能检点些么? 他自己身着喜服正在纳新,却这样抱着她,这样的做法比轻薄好了多少? 秦晚蹙眉挣了一下身子,却被他搂得更紧。 慕容天华眼中怒意蒸腾:“你放开她。” “怎么?慕容公子想跟本王动手?”赵离呵呵一笑,“正好,本王也有此意。” 他手上用力,一下子把秦晚抱起来,放在了马背上,仰脸对她一笑:“男人打架你就别呆在这儿看热闹了,听话,回去吧。” 秦晚被他这暧,昧的话又弄得一脸绯红。 此时,武王府里已经有很多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向这边张望。 秦晚暗暗咬牙,这个混蛋,就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他手掌在马屁股上一拍,那马扬蹄往前一窜,秦晚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仰倒,赶紧拉紧了缰绳,马象离弦的箭一样向来路飞奔。 她伏在马背上想:“看不着也好,不然只怕自己又要心软了。” 已近深夜,路上人迹稀少,她一路飞奔到景阳桥,这才慢慢勒住了马缰绳,减慢了速度往景阳门走。 心里暗暗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打起来了?这样一闹,自己又该如何在燕宫里自处? 想想又是一阵心乱,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下了马,将马拴在门外的石栏上,又站着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往宫门深处走去。 回到凌晚宫,并没有立刻睡下,她坐在桌边,挑亮烛光,取出赵离给她的卷轴展开在桌上。 一幅完整详尽的燕宫地图,地下和地上对应清晰,她仔细地看时,发现秘道的起点是凌晚宫的浴池之下,以原有的秘道开始向终点延伸,而注明的方向不是东西南北,却是左右,再配以步数。 她有些奇怪,稍稍一想,便想明白,他大概也是发现她一直挖错方向,所以索性不用东西南北向,仅是注明左右及相应要挖开的距离,这样在地下的时候就很容易控制方向了。 她忍不住抿唇一笑,有时候他的洞察敏锐,心细如发,也并不让人讨厌。 这样一张图,对她而言实在是十分合适有用,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出之前的错了。 她看了一会地图,神思又开始游荡,抬眸望着跳动的一簇烛火,心中暗想,此时此刻不知道武王府门前是什么样的情状,他们两个若是真的动手,必是两败俱伤,赵离原本有伤在身,不知道旧伤会不会又轻易迸裂 第一百六十五章 声名坠地 自己离开的时候,武王府前已经站了一堆的人,到了明天又会传出什么样的让人尴尬难堪的流言蜚语? 她无可奈何地扶额,作为秦晚,她大概已无名声节操可言了罢? 小蛮迷迷糊糊一手支着头,勉力坚持着未睡,手一滑,头重重垂下来,差点撞在桌上,一个恍惚醒了大半,睁眼看见秦晚对着桌上的蜡烛发呆,打了个呵欠,道:“夫人,您还不睡么?” 这时门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咚,咚咚咚。” 居然已经到二更天了,她应了一声:“嗯,睡了吧。” 第二天夜里,主仆二人进了暖阁浴池的密道。 事先为安全起见,小蛮用迷香令顾嬷嬷和绿云睡着。进了密道,她还在唠叨:“现在多了一个人,更麻烦了,每日要防着她,连令主你出去一次都要特别的小心。” 秦晚捧了图纸走在前面,也没应她,很专注地对着图纸查看着通道里的情形。 看了一会儿,她拿起铁镐,走至土壁前,用力挥起挖下去,这一次很顺利地就挖到出了数尺,没遇到暗浜也没有遇到难挖的土层。 她忍不住称奇:“赵离这个手下真是厉害,居然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小蛮听她称赞,忍不住也凑上来看图,见那图上标得清清楚楚,只是全是左右前后,却没有东西南北,各注的点还标注着挖土的深度,十分清晰。 至于为什么没有东西南北,却是左右前后,她初始也有些奇怪,随即又明白过来,偷偷地瞟了一眼秦晚,心中暗暗发笑,肯定是赵离早知道令主到了地面以下就不识方向了,所以才只注明左右前后。 她憋着笑,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异,秦晚转头正好看见她一脸诡异,又见她手拿着地图,只是稍一想就猜到她在笑什么。 脸上微红,蹙着眉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掩饰自己的不安:“你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哦。”小蛮伸了伸舌,拿着图跟了上来。 这一晚因为有了赵离给的地图,挖起来极顺利,很快便向前挖了两三丈远。 秦晚也没再往前挖,早早结束,离开了秘道。 回到卧房,小蛮准备好水,两人洗手靧面,各自歇下。 今日的成果极好,小蛮躺在床上一时不能入睡,突然轻声道:“对了,夫人,今天听绿云说,宫里在传,赵离和慕容天华在武王府门前大打出手……都说和夫人你有关?” 昨晚令主回来的时候,她几乎要睡了,令主又看图看到很晚,什么也没多说,她完全不知道原来在武王府前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 令主不说,她也不敢问,不过现在在黑暗中,看不到令主的表情,她觉得问起来,心理压力小了很多,所以还是憋不住说了。 她问的时候,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两个人为了令主在众人面前开打,让人怎么看待令主呢? 还有,令主这么晚了还在宫外游荡,若是被太后问起来,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予令主的名声…… 额,好象秦司记的名声……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酒楼见面 “是吗?”黑暗中,秦晚漫不经心地闭眸,忍不住又问道:“结果怎么样?” 这两个人武力相当,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怕会两败俱伤。 “听说都受了伤,皇帝很生气,罚了武王的年俸,责令他在府里反省。” “那伤……重吗?”秦晚又问道。 “我没有多问,想必不会很重吧。” “行了,睡吧。”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应该也不会真的用尽全力吧,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她自我安慰,这两个人都是有分寸有城府的人,怎么会真为了个女人便拼了命死斗,说出去岂不是丢了一世英名……不会有事。 隔日,宫姒令秦晚领银两钱帛至农田及农舍为皇帝破坏的京郊农户家慰问。 秦晚卯时出宫,午时事结,便借故让陪她同行的几名内侍先行回宫,独自去了城西赏心楼。 西郊酒楼众多,赏心楼地段稍偏,相对清静不少,初看的时候,秦晚觉得这里倒还合她的意。 进了赏心楼,她才发现赏心楼是官家酒楼。 所谓官家酒楼,便是入了官库,属户部监点的酒楼,一般设有官妓数十人,专门提供金银酒器给前来饮酒作乐的客人。 楼里设数十余间雅间,雅间内有官妓的名牌,客人来的时候,点名牌召人侍酒,称作“点花牌”。 这地方往往只有士大夫们来,其他人很难入内。 秦晚在门口站了站,酒侍过来招呼,她虽然对于萧玄这样的安排心里有些不乐,但还是上了楼,按铁战所说径直去了最西边的涵虚厅。 推开涵虚厅的门,屋里的陈设雅致清韵,迎面是寒梅傲雪喜鹊鸣枝铁艺绢丝红木屏风,两侧壁挂着赏花美人图,紫纱垂幕,透过屏风的细纱隐隐可见室内的木榻上坐着一人。 玉冠束发,长衫广袖,看侧影实是风姿儒雅,身如玉树。 酒侍在身后掩上了门,秦晚绕过屏风,坐着的那人一下子站起身来:“晚娘……” 他只是喊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些许愧疚,又似有一些期盼。 秦晚走到他面前坐下,忍不住仍是道:“我原本跟铁战说,找一个安静些的地方,你放在这里,却并不方便,来这里的即使不是朝里的官员也是大都出名的士子,若是有好事的人发现你我在此碰面,只怕又惹出事来。” “晚娘别担心,这赏心楼虽名义上是官家酒楼,私下里却是我自家的产业,你放心,在这里不会有失。”萧玄连忙解释。 秦晚这才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晚娘……”萧玄犹豫了一会儿,神情越发地纠结。 秦晚也不说话,自己往面前的杯子里倒了酒,低头轻啜了一口,也没抬眼看他。 萧玄被她态度弄得心慌慌地,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红着脸道:“行宫的事,是我错了,请晚娘谅解。” “景王其实有一半原因是想为我解围吧?”抬起头来,她微微一笑,“我是这样猜的。” 是想解围,但是当时一时冲动其实更大程度上源于心里的恐慌,他担心若是慕容天华成功,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更不可能和她象现在这样单独面对面的谈话。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伊人非昨 “景王殿下,其实今日我想要跟殿下说的事……”她略略停顿了一下,在心里又估量了一番,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我在想,若是景王殿下听了我说的这件事,以后都不会再为秦晚忧心了。” 萧玄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她说的意思:“晚娘,我不明白……” “景王殿下,自四年前凌晚宫那场大火之后,秦晚已经不是以往的秦晚了,不再是殿下所思所想的晚娘,殿下大可不必再因往昔的点滴过往,在心里纠结难忘……”秦晚双眸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萧玄的眼睛,又一字一句地道,“秦晚早已不是过去的秦晚了。” 萧玄却并没有想像中的惊异,只是愣怔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早就觉得晚娘与过去不同……还以为是因为多年不见的缘故,原来我的感觉并没有错……” 秦晚心里微微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全然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也许,不过是证实了萧玄心中一直的猜测? “晚娘,我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在想什么做什么,你无需为这个担心。” 不担心?笑话,怎么可能……可是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我听说,前几日在武王府前,武王和华阳公子为了晚娘动了手?” 秦晚没说话,这种被归为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传播的速度总是快得邪乎,而最终还可能会变得面目全非…… “我心里,不希望晚娘嫁去吕国,也不愿意看着晚娘嫁给武王,”萧玄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喃喃地道,“可是我知道,晚娘更不可能下嫁给我。” “晚娘,我应该怎么做?” 看起来,自己今天的一番话并没有让萧玄放弃,秦晚有些焦躁,蹙眉道:“先皇帝对景王殿下寄予厚望,不惜与我做了交易,让我协助殿下,而殿下今日却是这番模样,只怕先皇帝在九泉下会十分心寒。” 萧玄原本又倒了一杯酒,举杯要喝,听她这句话,手停在了半空,良久,把杯子放在了面前,脸上神情苦涩无奈:“晚娘教训的对,是我错了。” 一阵寂静,两人都不再说话,入耳唯有窗外的小桥流水声。 “过两天,绮罗要回朱铉国,我想送她回去。”萧玄开口道。 “恐怕很难成行,你既然已回到大都,便如鸟入囚笼,要萧绎放你出燕都,他绝不会答应。就算他放你送绮罗回国,路途上只怕也是危险重重。” “可是我担心绮罗……”萧玄脸上流露出忧虑,“若是没有人护送,只怕她在路上再出差子,这样我也无法向她父兄交代。” “晚娘说得没错,我带绮罗入大都真是件天大的蠢事!到现在竟弄得自己缚手缚脚,寸步难行。”萧玄十分后悔,想起当时秦晚骂他时说的话,心里惭愧万分。 “我听说朱铉国国王的诞辰也不久将至,也许可以以此为时机,以贺其生辰为由,出使朱铉,殿下曾长年在朱铉为质,是最好的人选,萧绎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另待时机 “我听说朱铉国国王的诞辰也不久将至,也许可以以此为时机,以贺其生辰为由,出使朱铉,殿下曾长年在朱铉为质,是最好的人选,萧绎也没有理由拒绝。” “晚娘说的有理,”萧玄眼睛一亮,又黯下去,“可是绮罗最近一直和我赌气,我怕她不会听我的话。” “明日宫中设临水宴,你带绮罗一起来,我试试能不能劝劝她。” “好,”萧玄连忙点头,“若是晚娘,我想一定可以说服她。” “我尽力一试吧。”秦晚不置可否,举起杯轻啜了一口。 就着杯子在手中转了转,心里的念头转了无数遍,她终究又开口道:“殿下对当今的皇帝是如何看的?” 萧玄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神情讶然地看着她。 “今天我与殿下明白地说吧,”秦晚话意中带着些轻嘲,“我想先皇帝是错看了秦晚,以为以秦晚一已之力能助殿下成事。” “在我看来,取得皇位也许有很多种办法,能稳定江山,却只有一种办法……”说到这里,想起常绣的事,心中一阵遗憾,她看了一眼神情专注地注视自己的萧玄,“当今天下,人心向背,民,意所趋,也许才是正道。” “说句不中听的话,殿下以为,当世藩邦割据,四面伏敌的情形下,先皇帝大崩却能控制住朝局未有大乱,若是换作殿下,殿下能做到吗?” 萧玄被她的话说得脸色发红,忍不住发作,声音也高了许多:“晚娘此来跟我说这番话就是想告诉我,萧绎比我更适合做一位君主吗?” 秦晚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动,反而略有些赞赏地看着他:“殿下敏锐。但是,殿下要知道,现在明堂上高坐的可不是萧绎,是殿下的兄弟。殿下,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不知道现在殿下的想法,殿下身后的人的想法,现在仔细想来,我能帮到殿下的太少太少了。” 听她最后一句,萧玄心中一惊,睁大了双眸:“晚娘,你……你这是不想再帮助我了吗?” “其实我又帮得了殿下多少呢?能成王业,或是手握兵权,或是能操控朝堂,或是能赌死一搏,前两者,秦晚无其一,后者秦晚是惜命之人,实在没有那样的舍身成仁的勇气。” “殿下,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我怕力所不及……” 她话未说完便被萧玄打断,萧玄倾身过来,脸与她相对,近在咫尺,呼吸中的酒气扑在她脸上,他双手按在酒案上,微微颤抖:“晚娘,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之前我所做的事让晚娘失望,可是,晚娘你对萧玄而言并非只是亲信幕僚,晚娘你与他们都不同……你……可知道?我只需要知道晚娘在我身边看着我,心里就安稳……晚娘,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他目光执着热烈又带着悲伤,话中带着恳求之意,秦晚心里终究一软,低头叹了一口气,又抬头看着他,冷静地道:“罢了,殿下,今日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殿下,萧宏可以接近,但若是谋求皇位恐怕还要另待时机。至于萧绎……” 说到萧绎,萧玄的目光变得森冷阴戾:“这个老贼,我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闲饮对坐 出了赏心楼,秦晚谢绝了萧玄相送,独自在大都西城的街道慢慢闲逛。 她在与萧玄见面前换了男装,也没戴面具,只是青纱蒙了脸,乍一见,除了脸上的一层青纱稍有点不同以外,她只是一个普通路人,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人特别留意她。 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集市,置身于其中,能深切的感觉到大都变得比以前要繁华了很多。 西城的集市是一个多样的杂市,各种东西琳琅满目,花篮、画扇、彩旗、糖鱼、粉饵、时花、泥婴也有,又有珠翠冠梳、销金彩缎,也有犀钿、髹漆、织藤、窑器、玩具,几乎所能想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到,所以来的人也是各色各样,有农家女儿,也有小家碧玉,甚至还有大家闺秀。 西城中有一条锦河绕城而过,河面上停有画舫,画舫四垂珠帘锦幕,悬挂珠翠,花串,花篮等物。舫上女子,着金戴翠,宛如仙女,天香国色,闭月羞花。 船至岸边,绛纱笼烛,舟车争门,人头攒动。 秦晚在锦河桥头站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拾级而下,她心事重重,却又第一次并不太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失望?对自己还是对萧玄? 或者是对自己的失望大一些吧? 原本是抱定了要抽身出来的心,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做到,看样子自己到底还是太过心软了。 “司记,我们爷请你去前面茶馆坐一坐,喝杯茶。” 她莫名地转过头去,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英气勃勃,不太协调的是他一脸略尴尬的笑容。 原来是雷问…… 她挑眉,有些意外。 赵离不是受了伤么?才这几天就又出来逍遥了? 真是死性不改。 雷问虽然脑子一条筋,但也看出来她眼神中微带的讥笑,脸上有些发热,又解释道:“司记,我们爷说有事要跟你议一下。” “有事?”秦晚犹豫了一下,仍是对雷问点了点头:“好。” 通和茶馆在巷道的深处,人并不多,进门柜台处挂着茶牌子,有雨前、毛尖、六安、武夷、香片等。 雷问一直引着她往馆的深处走,后园游廊蜿蜒,曲径通幽,沿路庭中假石嶙峋,翠竹葱笼,还有各色梅花,开得正好,如同一座雅致的府第。 秦晚心中暗暗有些惊叹,这里的景致和入口处的简单素朴完全天地两别。 不久,两人到了一排竹屋面前,雷问推开了其中一间的门,对秦晚道:“司记,请进。” 屋内是落地的竹榻,赵离坐在竹榻边,看见她来了,也没起身,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竹制条案上摆着菜藕,拌鸡丝,肉肚,还有栗黄乌李,蜜糖酥好些果子吃食。 秦晚走过去,往他对面一坐,疑惑地道:“你不是受了伤,怎么还往外跑?” 赵离对她笑笑道:“在家里闷得慌,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出来走走。刚才进来前,正好看见师姐,所以请师姐也来一起尝尝,这儿的蜜糖酥真的不错。” 第一百七十章 论茶见情 看样子如她所想,他和慕容天华并不是随便乱来的人,所以也并有受多大的伤。 稍稍放下心来。 赵离把一碟子蜜糖酥推到她面前:“我记得以前有一次去清安,师姐说那里的蜜糖酥特别好吃,据说这里做点心的师傅便是从清安来的,想必味道和清安的一样。” 清安? 是啊,她记得那一次去的时候,正值大雪,清安湖上的景色美得如同仙境,在清安的古寺边上,他买了蜜糖酥给她吃,这是她第一次吃江南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她随手捡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地嚼了,咽下。 赵离看着她,忽的一笑:“师姐这样子,想必这蜜糖酥的味道并不如以前?” 秦晚将剩下的半块糖酥吃完,这才答道:“其实并没有不一样,也许只是喜好改变了吧。” 赵离点点头:“物是人非,心境难免不同。” 两个人说话间,有人在轻敲窗户,秦晚有些惊讶,房间不大,赵离并未起身,伸手一推便打开了窗户。 秦晚这才发现,外面竟然是一条小河,一条小舟飘于河上,小舟中一个坐着一个妙龄少女,举着托盘:“客人,请用茶。” 原来这一家茶舍引了锦渠水进入,做成了这样特别的水道,可以送茶送菜,还可以点花牌,令艺侍在舟上唱曲。 赵离将茶取过道了声谢,关上窗户。 秦晚笑道:“这样倒是别致,想不到此处真是别有洞天。” 又忍不住取笑道:“你这样的地方都能找得到,也真是花了心思了,看样子这王爷做得也是地道了。” “心思倒不用花,这一入官场,总会有人领着来,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不入眼,我觉得此处还不错,便留了些心。” 赵离一边说一边斟茶,茶一出,一股清香于室间缭绕。 秦晚忍不住道:“好茶。” “此为罗芥茶,产于高山,有风露清虚之气,且生于庙后南向,所以称为仙品。芥茶与其他的茶叶不同,采摘的时候不能嫩采,所以枝叶微老,也不炒,甑中蒸熟,然后烘焙,只是七八月摘的,现在能喝到,已经很难得了。” 秦晚见他一本正经地讲茶经,忍不住发笑。 赵离终于也绷不住笑起来:“我就知道师姐觉得我是粗陋的人,讲这些有辱了斯文。” 说罢,又轻叹了一声:“可是,师姐不是就喜欢这些么?” 秦晚听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慕容天华,脸色顿时一暗,变了脸色。 赵离看她神情不悦,也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她的逆鳞,却因为前些日子和慕容天华的冲突,慕容天华当时的话让他心里如同鲠了刺一样难受。 她对自己原本只是师门情谊,和她对慕容天华的心意根本截然不同,即使她为了他的伤担心难过,也不过是……当他是同门师弟而已。 对他,她能有几分男女之情? 自那一晚,虽然痛快地打了一架,心里却憋了一口气,话到此处,实在没法象平时那样放下身段去哄她开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要她侍奉 两个人静默对坐,唯有罗芥茶的热气在室内袅袅蒸腾,茶香却仿佛带了些苦涩。 其实明知道他并非有心,可是却的确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又羞又恼,只想立刻起身离去,可是若是走了,岂不是印证了他的话么? 她才不想留下话柄让他取笑。 这才发现,这是赵离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揶揄自己,以前他从来对她都极为照顾,不让她受人欺负,更别说他自己让她难堪这种事,更是绝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再见,他实在变了许多,让她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开心,就好象习惯了一件事,却突然改变了,心里总是不舒坦。 她低头不语,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委屈。 仿佛听到一声轻叹,若有若无,之后便再也无声,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师姐,准备什么时候去衣冠冢?我陪你一起去。” 终于,还是赵离开了口,他转移了话题,就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 “就明日吧,临水宴的间隙,那时候防卫最松,机会最大,我们可以未时进去,在申时左右出来。” 一谈到正事,她立刻恢复了正常,至于刚才的不满,既然他先开了口,她自然也不再跟他较劲。 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帮助,赵离笑了笑:“好。” 终究还是不忍心,不想让她不高兴。 一直以来,他就只希望她常常能开心的笑,希望她永远能象在鹤鸣溪涧初见时的样子,象一道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他阴霾沉沉的生命。 离开茶馆后便赶回到慈安宫交旨,走到暖阁,太后的另一个侍婢书云站在门口,见到她的时候,挑了眉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进去。 秦晚停下脚步,心里疑惑,太后宫中虽然侍婢宫娥不少,但她贴心的是令月,很多时候,往往只有令月一个人在内殿里侍候,今晚,令月居然不在。 “哼,她是要把哀家这慈安宫的人全数送去她那里,她今晚才过得去吧?”暖阁里传来宫姒冷冷的声音。 秦晚微怔了一下,书云轻声对她道:“刚才岫玉宫那边那位说心里不舒服,令月姑姑遣了好几个过去,都不满意被打发回来了,后来才说是要司记你去……” “哀家倒要看看,今儿她是要唱哪一出!”宫姒呵的一笑,又道,“是不是晚儿回来了?进来吧。” 秦晚应了一声进了屋,见宫姒正坐在榻上,端着茶杯饮茶。 “娘娘,臣妾交旨。” “晚儿辛苦了,来,坐下。”宫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秦晚乖巧地依言坐下。 宫姒注视她半晌,轻轻摇头叹息:“晚儿未出事之前,总有人说你和秦玉的样子有七八分相似,依哀家看来,长相也许有相似,性格却大相径庭。” 说着,她轻嘲地一笑:“你那位曾经的五姐,现在可是在哀家里内宫之中颐气指使,呼风唤雨,招摇得很啊。” 说话间,她端起茶杯,垂眸轻啜,放下茶杯时,笑如春花:“她说今晚心浮气燥,睡不着,一定要哀家遣你去陪她说话,其他人都使不得,哀家正在想,要如何处置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秦玉为难 “臣妾凭太后吩咐。”秦晚低眉垂首,十分顺从。 “哀家自然是不想你去,她把哀家这慈安宫当成什么地方了,予取予求,随她所欲?”宫姒说着又是一声冷哼。 “可是娘娘,她毕竟身怀有孕,又是吴王殿下的……若是司记不去,她闹起来,只怕又是一桩烦事……”令月正好端了茶掀了帘子进来,轻声说道。 宫姒看了看她,她把茶放在案上,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呵,”宫姒冷笑了一声,没说话,把身子往后倚在靠枕上,闭目不再言语。 这样子是在等自己表态,秦晚想了想,还是遂了宫姒的愿,启唇低柔地道:“只是去陪玉夫人说话,不如臣妾就去一趟,待夫人歇息了,臣妾也就可以离开了。” 过了半晌,宫姒轻声道:“去吧。” 出了慈安宫,秦晚在一树白梅前站了一站,对站在外面等候的小蛮招了招手,小蛮走到面前,她笑着在小蛮耳边道:“你悄悄去看看岫玉宫的情形,然后顺路去找一下铁战,就说让他来岫玉宫救命。” 小蛮微愣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只是点头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秦晚记不得上一次到岫玉宫是什么时候,也就记不得岫玉宫以前的样子,不过现在看来这宫殿装饰得比太后的慈安宫更加华丽。 太后喜素静,慈安宫的装饰大多是简约素雅,岫玉宫则不一样,殿里雕梁画柱,摆设奢华,暖香阵阵,重重绡毂垂幕,八宝架上摆着各色奇珍,极尽富丽堂皇。 秦玉斜倚在榻上,见秦晚进来,也没起身,也不设座,只是笑道:“司记来了?” 秦晚交手垂眸:“奉太后旨,前来问玉夫人安。” “哟,我什么时候这么大面子,敢劳司记来给我问安了。”话虽这么说,仍是稳稳地坐着,动也未动。 她笑着看着周围的侍婢:“你们都且下去吧,我和秦司记有体己话要说。” 几个侍婢低头走了出去,秦晚突然发现之前原本是秦烟的侍女名叫莺儿的那名侍婢也在其中,她往外走的时候,转过头看了秦晚两眼,眼神满是担忧。 “玉夫人唤妾身来,不知为何事?” “哦,我今天心烦得紧,所以找司记你来陪我说说话,我原以为……”她脸上得意之色流露无疑,“是请不动司记的。” 秦晚垂眸勾了勾唇,并未答话。 “这一整天肩酸得很,司记可以帮我捏一捏肩吗?” 秦晚走上前,转到榻侧,扶着她的肩膀,开始帮她揉捏。 “司记的手法还真不错,怪不得太后娘娘这么喜欢,想必司记伺候太后娘娘的时候,也是这么贴心吧。”秦玉不遗余力地挖苦着。 “想我当初流落广法庵,与司记可真是天地云泥之别,不过一日,竟又回到这岫玉宫,还能得司记你亲自服侍,真是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呢。” “司记,你说呢?” 秦晚淡淡一笑:“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祸相依,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谁又真的能预知是福是祸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争风陷害 “哼,司记的口齿果然和以往一样伶俐。”秦玉哼了一声,又道,“一会儿吴王殿下要来岫玉宫用膳,麻烦司记给我梳头吧。” “梳头我不在行,只怕弄痛了夫人。”秦玉彬彬有礼地回答。 “不会梳头总会拿个东西递个东西什么的吧,你就候在边上打个下手吧,。”秦玉又差遣道。 “是。” 秦玉散了头发,又吩咐道:“司记不会挽发,总会替人梳顺头发吧,就有劳书记了。” 秦晚默然不语,上前去拿了乌木梳,帮她梳理头发。 秦玉对着镜自己描眉,突然一笑,从镜中看着站在身后的秦晚:“打小人人都说我和你有七八分相像,按理说我为姊你为妹,需是你象我才对。可偏偏众人都说我象你,出去时,若是认错我是你,便一脸失望,遗憾不已。” “我不知道,我到底比你差在了哪里?” “秦晚的容貌已毁,夫人,心早也应该平了吧。”秦晚心里一阵冷笑,凌晚宫那一场大火,始作俑者便是秦玉,这件事,她几乎可以断定,相似的容颜,不同的际遇,想必在秦玉心里积怨颇深,以致于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听说过些日子,司记的容颜就会恢复,我真是期待,司记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说话间头稍偏了一偏,立刻痛叫了一声,反手啪的一声打在了秦晚手上,乌木梳顿时落在了地上。 秦晚微眯了双眼,看样子,她是真的要利用当下的形势来与自己为难了。 “司记是对我心怀不满吗?若是不想帮忙便明说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秦玉满脸愤懑之色,“你想对我做什么?” 秦晚蹲身拾起了梳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方才已经跟玉夫人说过了,我不太会梳头,可是夫人一定要我帮忙,并非我的原意。” 秦玉看着她,嘴角抿起,半晌又道:“我有些渴了,司记去替我倒一杯茶吧。” 秦晚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走过去倒了一杯茶,荼是新煮开的,热气腾腾。 将茶水端到秦玉的面前,秦玉接过去,不知怎么的,她手上一翻整杯热茶倒了出来,她惊叫甩手,秦晚下意识地用袖一挡,手上仍是被溅了几滴。 “啊,烫死我了。”秦玉一下子站起来,挥落了一桌的脂粉头钗,扬起手来就往秦晚脸上打去,“贱妇,你竟敢害我!” 秦晚敏捷抬手,一把执住了她的手,心里一时怒气盈胸,险些就想把她手腕折断。 她思虑之中,眼神便渐显阴鸷,秦玉原本气势汹汹,竟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抖,随即便大喊大叫:“来人啦,有人要害我!” 几个御廷卫应声而入,来得速度之快,就如同一直候在门外一样。 秦晚心里微微一沉,看样子秦玉今日是设计好了要来对付自己的,御廷卫是萧绎的人,虽然是吴王近侍,但是出入内苑却不如龙卫方便,必须要有旨宣进。 秦玉安排了御廷卫在这里,想必是早就做了准备了。 她的确招摇,不过是仗着萧绎之势,便在内廷内如此大张旗鼓,毫无顾忌地陷害自己。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所恃为何 她的确招摇,不过是仗着萧绎之势,便在内廷内如此大张旗鼓,毫无顾忌地陷害自己。 她稍一犹豫,秦玉挣脱了她的手,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啊”的一声,她发出了一声尖叫,手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原本就散着的头发乱成一团,更显得形象可怜。 “捉住她,这个毒妇想要害死我的孩子。”秦玉坐在地上凄厉地大喊。 秦晚一阵无语,就见那一群御廷卫已经围了过来,她冷笑道:“你们想干什么?捉我?我是太后司记,奉太后旨意前来看望夫人,奉旨之人,王命在身,你们谁敢?” 她的声音沉着淡定,说话铿锵有力,言辞咄咄,带着威压之势。 那几个御廷卫也晓得其中的利害,互相对望了几眼,犹豫起来。 “秦晚,你说话如此张扬,是仗了谁的势,敢这样为所欲为地伤害王族内眷,”秦玉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秦玉这话里似乎有话,难道她今日所为,还有什么内情? 心中稍一思量,总觉得今日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也许秦玉是想要对付自己,不过在这皇宫之内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付太后司记,必然要有所恃,事后才能对太后交代,否则她很容易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她所恃是怎么呢?仅仅是因为她身怀吴王骨肉吗? 还是说,还有其他的原因? “你们干什么!一群废物!快给我把她抓起来,就算是太后那里,我也有话说!”秦玉转头对身边的御廷卫厉声道。 御廷卫中一个似是领头之人,迟疑了一会,还是稍稍上前,对秦晚道:“司记夫人,得罪了。” 几个人把秦晚团团围住,那人又道:“司记身带王命,我们也不便捉拿,不如一起至太后面前论断。” 秦晚还未说话,秦玉大发雷霆:“一群废物,我被伤成这样,你们难道没有看见,眼睛都长到哪儿去了?秦晚意欲伤害王子,图谋不轨,罪不容赦,来人,给我把秦晚拖下去重责二十杖,再押去慈安宫。” 那个人领头的御廷卫皱了皱眉没有动,其他的几个见他的眼色行事,看他没动,也只是围着秦晚,不再往前。 秦玉气得几欲发狂,转头叫身边的侍女:“你,你,你,你们三个去给我把她捆起来,拖至门外施刑。” “呵,夫人,且不说你现在已不是这宫中的妃嫔,就算是,我是太后的司记,你凭什么处置我,夫人,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太过头了只怕会得不偿失!” 秦晚虽然心中疑虑重重,面上却极是从容,索性背了手冷眼看着那几个侍女,“你们的主子失了心智,你们也忘了宫规了么?” 那三个侍女犹豫不决,其中一个低了头,轻声道:“夫人,秦司记是太后身边的人,按规距是不能随便处置的……” 她话音未落,秦玉上去就掴了她一巴掌:“贱婢,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 啪的一声,那婢女白生生的脸上顿时起了一个红红的印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铁战救急 啪的一声,那婢女白生生的脸上顿时起了一个红红的印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们都想死了吗,还不给我去!” 另外两个婢女唯唯喏喏,战战兢兢地走到秦晚面前,带着哭声道:“秦司记,得罪了。” 秦玉的表现的确有些怪异,眼前的情形看来是不能动手的,否则自己不是秦晚的事实很可能就立刻被揭穿了,暂时还是要忍耐,一切待明日进了衣冠冢,拿到了东西再说。 为今之计是拖时间…… 思定,她收敛了一身的锐气,任那两个婢女拿丝绳缚了她,两个婢女心惊胆战,即使秦晚没有反抗,也是用了半天才把她捆了起来,然后把她往外拽,拉扯了半天,把秦晚拉到了廊下。 “你,去行罚!”秦玉指着一个看上去身材魁梧壮实的御廷卫道,“去!” 那个御廷卫犹豫了一下,仍跟着出了门。 内侍将秦晚按在行罚的长凳之上,那名侍卫持了棍,踌躇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秦玉站在阶上,大声道:“还不给我打!” 秦玉是萧绎宠爱的人,这件事侍卫心里有数,可是秦晚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这个凡在内宫走动过的人更加知道,能不能打,还真不好说…… 那名御廷卫放下手中的刑杖,恭声对秦玉道:“夫人,廷卫实在无权执刑内宫处罚,还是请夫人另遣他人吧。” 秦玉气极而笑:“好,好,我倒要看看今天我打不打得了她!” 她走下阶来,去抢过那名御廷卫手中的刑杖,似是想要自己动手。 刚把刑杖拿在手中,庭院的月亮门外匆匆走进来两个人,眼着秦晚手脚被缚,其中一个大声道:“慢着。” 秦晚闭着眸,心里长舒一口气,还算来得及时,自己免受皮肉之苦。 说话的人是铁战,跟在他身边的正是御廷卫指挥使钟会。 钟会阴沉着脸对几个御廷卫道:“你们几个为什么不在宣德殿?没有我的指令,谁让你们几个擅离职守,到这里来的?擅自进入内苑,若是问罪即是死罪,你们几个活腻了吗?!!” 几个御廷卫吓得连忙跪倒:“将军,是秦夫人令我们来的,秦夫人执有大王的玉牌,我们……” “混帐,大王的玉牌什么时候成了调遣御廷卫的符令?!”钟会怒不可遏,“全部给我滚回去!!” 他转头对铁战拱了拱手:“铁兄,多谢你及时告知我这件事,不然我只怕很难交代,我先告辞,处理好之后再登门拜谢。” 说罢转头狠狠地盯了一眼几个茫然无措的御廷卫,咬着牙道:“还不走!” 那几个御廷卫赶紧灰头土脸地跟着他往外走。 “钟大人,你做什么?”秦晚一眼看见钟会要带人走,尖声问道。 钟会转身对她行了个礼,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沉声道:“夫人,御廷卫是廷前卫兵,维护朝堂与天子安危,即使是吴王殿下也不会随意调动,夫人此举过了。这件事,钟会亦会向大王和皇帝陛下请罪,夫人,就此为止吧。” 他根本不能秦玉说话的机会,说完就转身带人离开。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恶人告状 秦玉脸色苍白,身体发抖,把刑杖扔在阶下的宫婢面前,道:“好,你们来,你们给我打!” “夫人,且慢!”铁战上前一步,挡在了秦晚的身前,“夫人,司记是太后的内官,夫人恐怕不好随意处置吧?”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秦玉被气昏了头,语无论次地骂道,“这个毒妇,意图害我,我责打她几杖,也用你来管?你给我滚出去!” 铁战寸步不让:“夫人,龙卫负责掖庭安全,这种不合宫规的事当然要制止,铁战职责所在,不能任夫人在宫里胡来!” 秦玉几乎要气晕过去,手指着铁战,浑身颤抖:“铁战……你,你……” 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铁战也没管她,转身将秦晚扶起来,去解秦晚身上的捆绑。 秦玉跌跌撞撞地上前来阻止,铁战要放秦晚,可又不敢与秦玉拉扯,左躲右藏,场面混乱不堪。 “发生什么事?”园外一行人脚步匆匆而来,走了进来。 秦晚回头去看,领头的人锦衣玉冠,气度威严,是萧绎。 秦玉一见萧绎,如同见了救星,踉踉跄跄紧走了几步,扑到萧绎怀里大声哭道:“我请妹妹来说话,她心里不情愿,竟然将茶水全泼倒在我的手上!还将我推搡在地上,殿下,她是想害死我和腹中的孩儿。” 秦晚冷眼看她哭天抹泪地对萧绎控诉自己,暗想,果然,自己想息事宁人是不可能的,有些人便是这样,一旦有一点得势,做事便无所顾忌,得寸进尺。 萧绎皱眉看着铁战给秦晚解绑,很明显,秦玉是想对秦晚用刑。 铁战给秦晚解开绳索,这才转过来对萧绎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铁战?这是怎么回事?”萧绎脸上看不出喜怒,淡然注视着铁战。 “属下来的时候,就见司记被绑在廊下,还有几名御廷卫……” “御廷卫?”萧绎眉头挑起,“御廷卫这时候为什么进了内苑?” “这个……”铁战抬眼看了一下他怀里的秦玉,意义明显,萧绎立刻猜到了几分。 “钟将军已经赶来将那几句擅离职守的御廷卫带出宫去了。”铁战道。 “那么晚儿……”萧绎顿了一顿,又道,“秦司记,又如何说呢?” 秦晚交手下拜,故意露出自己被烫红了的手背:“妾身也不知道茶杯是如何打翻的,夫人却一口咬定是妾身所为,当时殿里实在无其他人,妾身辩无可辩,唯有请殿下明察。” “你,你是想说是我陷害你吗?明明是你故意把我推倒的!”秦玉尖声说道,随后又转头可怜兮兮地仰望萧绎,“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萧绎拿眼一看差不多有了分晓,秦晚手背上也有烫红的痕迹,她原本手上皮肤就极白,一点点红色也特别显眼。 说她故意要伤害秦玉,她为何自己把自己也烫伤? 还有铁战,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戎装青年,为什么他来得这么及时?说起来,似乎他颇为照顾晚儿…… 萧绎的眼神渐渐阴沉下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试探真心 “殿下,千万不能因为她烫伤了就一时心软饶了她,她心机从小便重,这样做就是故意的,不过是想借此摆脱嫌疑。”秦玉在边上嘤嘤哭道,“妾身与她理论,她做贼心虚,将妾身推倒在地,妾身现在还觉得不适,王爷要为我做主啊。” “这一次,就为了一点小事,她就这样害我,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要了妾身的命。” “玉儿,”萧绎沉沉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满,“晚儿与你毕竟是亲姐妹,她怎么可能故意害你。本王看只是一时失手罢了,就不要追究了。” “你……”秦玉不能置信地抬头看他,“你……” 心中深恨,果然,在他心里,秦晚的位置,自己永远不可能取而代之。 他心里时时都想着这个求之不得的女人,就连和自己温存也总是喊错自己的名字,自己费尽心机,既是想打杀秦晚也不过是想试一试他的心意…… 果然,他风清云淡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 又听萧绎道:“晚儿她从小也是养尊处优惯了,如何会伺候人。现在又受了伤,且让她回去吧。” 养尊处优惯了?受了伤?她不过是手上溅了几滴水而已! 他还真是贴心…… 她咬牙冷笑,又黯然神伤,只怪自己自不量力,竟然想用这样的办法,试探这个男人的心。 她埋首在萧绎怀中,萧绎并未看到她的表情,看了一眼秦晚,又回过头对她柔声道:“你受了惊,让太医看一看,本王去跟太后请旨,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陪你,可好?” 说罢他转头对秦晚道:“司记且回吧。” 秦晚施了一礼:“是。” 随即起身,目不斜视从两人身边走过,离开了岫玉宫。 回到凌晚宫,小蛮见了她手上的伤,心痛不已:“这个毒妇,简直可恶。” 又拿清凉的膏脂来给秦晚涂上,边涂边咬牙,“当初她害了秦晚,现在又来害夫人,夫人早就没跟她来往,在冷宫也从未和她交集,她三番五次地来挑事儿,这个女人,她是失心疯了吧?” 其实宫姒大约是故意把她交给秦玉的,岫玉宫闹这么大的动静,慈安宫不可能不知道,据说在她离去之后,慈安宫的宫女才有一人赶到岫玉宫,打听发生了何事。 宫姒不过是装个样子而已,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是想看自己和秦玉两个人两败俱伤吧? 秦晚沉吟着,也许宫姒另一层用意,是在逼迫她做一个决定,明示她,她必须对行宫的那场三王争妃的事,做一个选择。 她应该如何抉择呢?而不管她做什么样的抉择,她都得小心地计划每一步,因为现在,她还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曝光。 也许,早有人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就好象萧玄……。 今日在岫玉宫,秦玉的话有些蹊跷,难道她从何处知道了些什么秘密,所以才这样张扬跋扈地对付自己? 她思虑重重,长吸了一口气。 看起来快些拿到衣冠冢里的东西,早些离开,才是明智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殃及池鱼 看起来快些拿到衣冠冢里的东西,早些离开,才是明智的。 究竟该如何做呢? 小蛮见她一直沉吟不语,知道她在想事儿,收拾了药膏正准备起身。 秦晚却突然自语了一句:“糟了。” 小蛮停下来看她:“夫人,你说什么糟了?” 秦晚抬头看着她,神情很是严肃:“今天事情闹得太凶,我也不好再出宫去,我写一封信,你替我送去给赵离。” “哦。”小蛮点点头。 秦晚备了纸墨快速写了几个字,把纸折好,交给小蛮,又附在小蛮耳边说了几句话,小蛮睁大了眼睛:“啊?为什么?” “我回来时听铁战说,有一个岫玉宫的侍婢给太后宫里送了信,还去找过铁战。我担心若是秦玉查出来这个侍婢的身份……” “可是夫人,你确定铁战说的那个侍婢就是莺儿?” “除了她再没有别人,她当时看我时候的样子很是担心,想必胡嬷嬷把之前的事告诉她了……虽然最终太后并没出手帮我,铁战那边我也是早就暗中通了讯息,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想帮我。” “她原本是秦烟的侍婢,想必是秦烟遣来暂时侍候秦玉的……虽然按理说秦玉处置她总要看秦烟的脸色,但秦玉今日谋算我没有成功,心中定然积怒很深,若是查出来莺儿曾给太后宫送信,只怕迁怒莺儿,她心狠手辣,我担心,她不会放过莺儿。” 小蛮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送信!” 小蛮赶到武王府时,天色已暗,来开门的是雷问,乍一见小蛮,他愣了半天。 小蛮今天穿了曳地的长裙,和往日利落的短衫半裙感觉很不一样,婷婷玉立,姿态宛约,他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半天他这才想起来问:“小丫头,你来找谁?” 小蛮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找武王殿下,难不成找你?” 两个人从第一次相遇就剑拔弩张,之后每次见面都免不了抢白互呛,雷问也没想明白为啥,后面终于找了个理由,一定是他们两个命中犯冲。 她一开口,刚才那种柔淑的错觉立马烟消云散,雷问心里舒了一口气,果然她还是那个小辣椒,虽然放下了心,莫名地又有些小小的遗憾。 “发什么呆,我有急事找你们王爷!”小蛮凶巴巴地吼。 “嘁,小丫头片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雷问刚说了一句,旁边有人道:“什么人,在这里乱喊乱叫。” 雷问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炎暮,他连忙道:“哦,这位是秦司记的侍女,说是来找爷的,我这就领她进去。” 炎暮性格最是严厉守矩,若是他和小蛮再对上,小丫头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秦司记的侍女?”炎暮拿眼打量了小蛮几眼,对雷问点头道:“去吧,爷现在休息,等爷醒了再说事儿。” “我这儿是急事,等不得。”小蛮冲口而出,“人命关天,你懂吗?” 炎暮冷眼扫了她一眼:“我们爷身体欠安,需要休息,如果姑娘不能等,那就请回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差一瓢 小蛮气得脸都红了,还想要跟他理论,雷问赶紧上前道:“小蛮姑娘,你若有急事还是先进去吧,说不定爷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炎暮在旁边,他的心态倒平了下来,也不想为难她,主动帮她解了围。 小蛮对着炎暮狠狠地哼了一声,气呼呼跟着雷问往府里走。 炎暮背了手,冷冷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影壁之后。 转过了廓角,小蛮突然道:“刚才那人是谁,看着真是有点讨厌。” “啊?”雷问嘿嘿干笑,“他啊,他是炎暮,王府的侍卫副领,羽骑尉将军。” 小蛮哼了一声,听到雷问说起令主的名字的时候,炎暮的眼神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她直觉炎暮对令主似乎怀有恶感:“看他不顺眼。” 不顺眼? 整个武王府大概也没有一个人你看得顺眼吧?雷问在心里默默吐槽。 到了赵离所住的庭院,却见赵离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旁边坐着一个美貌侍女,小蛮是认得的,就是那个美若天仙的紫萱。 紫萱手里捧着一本书,赵离正歪了头似是在跟她解读,两个人挨得很近,仿佛在耳语,看上去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十分相配。 可是小蛮脑子里莫名地跳出来四个大字:十分暧,昧。 那个黑面神还说什么“我们爷身体欠安,正在休息”,哼哼,这叫身体欠安?在休息? 听见有人进来,赵离抬起头,一见小蛮颇有些意外:“小蛮姑娘?” 小蛮来自然是来替师姐传讯的,他站起身来对紫萱道:“紫萱,你先回去吧,我和小蛮姑娘有事要说,你若还有哪里看不明白,明日再来问我。” 紫萱袅袅起身,垂眸温顺地道:“是。” 从小蛮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快步离开。 小蛮面无表情地走到赵离面前,说话的声音有些生硬:“我是替夫人来传个口讯给武王殿下的。” “夫人说,听闻殿下这些日子诸事不顺,想必需要些喜事来冲冲,夫人掐指算过,殿下的旧部胡统领之女,吴王如夫人秦烟之婢莺儿是有福之人,与殿下八字甚是相和,殿下若是今日便向吴王求纳此女,定然是吉星高照,福运沓来。” 小蛮一气说完,听得两个人有些发懵。 赵离一时都没回过神来,就更别说雷问了。 秦司记这是唱哪出?要爷今天纳妾?前不久才刚接一个进门……又来一个? 雷问望望赵离,再看看小蛮,看小蛮的神情,秦司记的话是当真的。 赵离站着出了会儿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本王知道了,替本王多谢司记费心。” “喏,我家夫人还有封信给你。”小蛮取出秦晚写的信来交给了赵离。 赵离展开来看,雷问悄悄探头望了一眼,那信纸上字似乎并不多,赵离看了后,脸上的笑容更深,又对小蛮道:“有劳小蛮姑娘了,司记的话果然是金玉良言,本王感沛于心。大恩不言谢,事不宜迟,本王要速去吴王府,就不送小蛮姑娘了。雷问,替我送小蛮姑娘出府。” 待小蛮离开,他又展开那封信来,看着那信上的八个大字:“弱水三千,不差一瓢。” “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他颇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摇头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外面高声道:“来人,给本王备马,本王要去吴王府要人!” 第一百八十章 进衣冠冢 第二日去慈安宫应差的时候,手上被烫的地方起了水泡,宫姒见了心痛不已,怒形于色:“这个秦玉当真是以为哀家不敢把她怎么样么?竟敢如此对待哀家的人。” 令月取了药膏来能秦晚手上涂抹,手背上清凉舒服,想必是极好的伤药。 令月一边涂一边劝解道:“娘娘,反正过几日人就要出宫去了,就当是给摄政王面子,把这几天应付过去,大不了下次她再问咱们这边要人,就找个借口应付过去罢了。” 一直以来令月在宫姒面前说话并不象一般宫婢那么谦恭,就象是小蛮和自己的关系一样亲密,秦晚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想,她应该知道很多宫姒的秘密。 “呵,给他面子,那哀家的面子往哪儿放?”宫姒狠狠地把手中的书简往桌上一墩,“真是反了她了。” “娘娘,臣妾也觉得令月姑姑的话说得有理,不如把这几日应付了,若是别生枝节,到时候反而不妥。”秦晚也小声劝说。 宫姒端坐在榻上,脸色冰冷,好一会儿才稍稍缓和,道:“也罢,哀家就依你们的话,只是她若是再不知好歹地胡闹,哀家绝不会再忍她!” “晚儿,这几天你就好好养伤,也不必一定来哀家这里应差,吃了这么大的亏,哀家总要给你点补偿,你若是想出宫去散心,随时可以出去,就说是哀家允了的。” “是。”秦晚下拜谢恩。 太后这样的恩典,正好方便行事。 十一月初三,临水宴。 宫内各处都为准备宴会忙碍着,秦晚借故避开顾嬷嫲和绿云带着小蛮进了秘道。 未时,赵离带雷问、祝通山也进了秘道。 碰了面,对秦晚道:“我安排了风巡带人在外面守着,就说为了临水宴安全,要例行巡查。” 秦晚点头:“好。” 几个人顺地道往前,祝通山走在最前面,不时用镐铲挖平不太好走的地面。 一直到秘道的尽头,祝通山用手中的镐在墙上敲了敲,道:“爷,差不多过了陵园的围墙,再往前不远就应该到了,我和小雷在前面,你们慢慢过来。” 说罢他和雷问开始将秘道继续拓开。 秦晚看了赵离一眼,赵离道:“我们在这里先等等。” 祝通山和小雷的速度很快,不久两个人就转了方向消失在众人眼前。 等了近半个时辰,秘道里脚步声传来,赵离往前迎了两步,小雷出现在转弯处,见了赵离,道:“爷,找到墓道了。” 赵离转头对秦晚示意,率先往前走,秦晚和小蛮也跟了上去。 一直往前走了数十步,就见祝通山扛了铁锹站在一个洞口。 看见他们过来,祝通山得意地闪开身体,身后是一个一人过的洞口,他嘿嘿一笑:“墓道在这里。” 墓道是青石板铺就,上面阴刻着繁复的花纹,精细逼真,象真的一样。 祝通山依旧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察探情况。 一般来说,王族的陵墓里都会有一些防止被人盗墓的机关或者装备,但是一直走到墓室,一行人都没有受到攻击。 祝通山嘴里嘟囔:“真是奇怪。” 第一百八十一章 墓中石棺 借着火把光亮,打量着整个墓室,干干净净,十多尺见方的空间里,中间放着一具石棺,高约五尺,宽约六尺长一丈,石棺上也是阴刻花纹,用手触摸,光滑冰冷,除此之外再没其他多的东西,只剩下四周的石架上,摆放着书简,兵器。 祝通山看了赵离一眼,赵离很淡定地道:“打开。” 祝通山和雷问上前,合力想开启石棺,石棺纹丝不动。 秦晚在石棺边上绕了一圈,仔细地看了看地面,然后停在一处,用脚点了点地面道:“从这里挖下去。” 两个人又看赵离,赵离很简洁地道:“挖。” 祝通山和雷问往下挖的时候,秦晚绕着圈看石棺上的纹路,那纹路层层叠叠,仔细地看时,发现那象是一种植物的纹路,有些象乌韭,但是叶子更加细长。 密密层层的枝叶深处,有盛开着的花朵,也并不认识,看上去有点象蔷薇,花瓣有七瓣。 她看着花纹出了神,赵离忍不住走过去轻声道:“怎么啦?” 秦晚轻轻摇头:“不知道,总感觉怪怪的。” 这时祝通山和雷问已经挖下了三尺深,突然铁铲当的一声触到了实物,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用铲将面上薄薄一层土刮开,露出下面一块正正方方的鎏金铜板来。 这一次这个石板上的花叶纹路更加清晰,枝叶蔓延着向四下伸展,如同真的一般。 “爷,有块板子,可能是机关。”祝通山对赵离说道。 秦晚直起身子来,跟着赵离走到了土坑前。 小雷有些急性子,蹲身下去,一边伸手去按石板,一边去祝通山道:“山子,你找个安全的地方,领爷和司记过去,我来试试这个。” “不必。”秦晚道。 小雷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望了赵离一眼,停下了动作。 秦晚沉吟道:“这墓穴位周围的土似乎动得不多,我察看了一下,至少四壁上是看不出来有机关暗道的。我想,也许因为这是衣冠冢的缘故,并没有设置太多的攻击性机关。” 可是如果这里真的有酉阳陵地图碎片,为什么防范这么薄弱呢? 还是说太祖对自己宫苑的防卫有绝对的信心? 还有一种可能,她抬起眸来,看了赵离一眼,赵离似乎也若有所悟,正往她这边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达成了一致。 可能是除非特别的人,否则是无法开启这个石棺的。 看样子,这个石棺只能从内部开启,而开启这个石棺的机关应该就是这块鎏金铜板。 秦晚右手托着左肘,左手五指微握支在下颌上,食指中指偶尔下意识地来往轻动,就象她平时敲桌子时一样。 赵离静站着看她,祝通山和小雷又对望一眼,也只能干瞪眼等着赵离的下一步指令。 而很明显爷是在等秦司记动作。 不久,秦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走回到石棺处,弯下腰在石棺壁上仔细地看着。 赵离看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快步走过去,也弯下腰,刚想跟她说话。 就听她道:“一定有一处和铜板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嗯。”赵离也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以血祭棺 就听她道:“一定有一处和铜板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嗯。”赵离也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这石棺上花纹繁复,看上去似乎都一样,仔细去看却几乎没有重复,而那块石板上也和石棺花样相同,所以很大可能石棺上花纹一样的位置就是开启的机关。 “找吧。” 两个人各站一边,在石棺上仔细查找,最后,赵离在石棺一角找到了与铜板上的花纹一模一样的位置。 赵离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推那个位置,秦晚冲口而出:“小心!” 那一处却并未象想像中的凹进去,仍然很平整地与石棺的其他位置浑然一体。 这个结果让两个人都有些意外,秦晚笑起来:“看起来,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回到那块鎏金铜板所在的坑前,秦晚蹲下身去,仔细看那上面的鎏金花纹。 精湛的令花叶纹路璀璨生辉,华丽夺目,带着某种摄人的魅色,看久了,她竟莫名地失了神,仿佛陷入了一片繁茂而幽深的绿色丛林之中。 一大滴红色浓稠的液体滴落,地面立刻被染了色,如同一片血海,枝叶却在这血海的滋润下疯狂地生长,生长,遮天蔽日,绿意越深,渐渐成了一片死气层层的黑色。 “师姐?” 赵离在耳边的轻唤让她猛然回了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稍稍平息时,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轻颤:“要血。” “什么?”赵离没太听明白,反问了一句,他发现了她的不妥,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微微发抖的手。 “要血。”秦晚没有撑脱,而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抚在了那场鎏金铜板上,“在这儿,有个血槽。” 赵离仔细去看,果然在那枝叶掩映中露出的七瓣花的花心上,有个极小的圆形凹处,他微皱了眉,为什么她就断定那是个血槽,刚才她那样的失神,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惊惧之色,他怕她回不了神,这才唤了她一声。 看样子,她刚才看到了不好的东西。 “血?那要什么血啊?”雷问连问了好几句,“如果没用对,是不是还会出问题?” 祝通山没他的反应这么大,他有些经验,这件事有点古怪,如果真的象这位秦司记所说,要用血,那谁的血才会有用? “只能试一试了。” 现在的情况看来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盘桓,不管是太后,容泌还是萧绎,都是极大的风险,包括慕容天华,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一次就打开石棺。 秦晚没有犹豫,从头上拔下金钗,便要向手指上扎下去。 手上一紧,赵离抓住了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走了金钗。 “我先来吧,反正是试,我先试。”赵离边说边拿金钗往手指用力戳了一下,血立刻从指尖上涌出一滴来。 他将手指放在花朵下中的凹处,用力按压指头,血滴了一下去,一掉落在那里,顿时就如同被吸取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块地方却仍是金光闪亮没留下一丝血迹。 一滴,两滴,三滴。 突然古棺里发出了低沉的隆隆声,石棺动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临水宴开 几个人全都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石棺。 转角那一块与铜板上花纹吻合处渐渐显出缝隙来,未等其他人动手,赵离毫不犹豫地上前,抬手按在那里,用力往前一推,立刻陷了下去。 隆隆声持续地响起,象是铁器之间的摩擦咬合,仿佛因为长期没有运行,发生的咯咯咯的声音,有些刺耳。 慢慢的,石棺的盖子升了起来,透过盖子和棺体的间隙,可以看到几根比碗口还粗的铁柱子,原来,石棺盖子被牢牢地嵌在了这些柱子上,所以根本无法从外面打开。 石棺打开,几个人走到面前去看,中间有石床,石屏风,摆放得十分周正,石床上摆了一个铜匣子,时过经年,仍是光亮如新。 祝通山一手按着棺壁,翻进了石棺,取出了那个铜匣。 铜匣上依旧是鎏金花叶,与石棺和外面那一块鎏金铜板一样,纹路细腻,栩栩如生。 看上去这个铜匣的外观倒更象是个女子的妆奁,匣子上无锁,想必觉得能打开这石棺已经是难上加难的事了,所以也就没有再在铜匣上加锁。 祝通山把匣子递到赵离面前,赵离接过来,只是看了看,又顺手交给了秦晚。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必须在临水宴开始里出现在太后身边,秦晚并没有打开匣子,对赵离道,“我们得快些离开。” “好。” 几个人匆匆按原路返回,祝通山和小雷将通道与墓道相连处原样堵起来,又倒退着加堵了几十尺长的距离,这才随赵离秦晚出了秘道。 风巡在外面望风,见几个人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秦晚转头对赵离道:“你也赶紧回去准备吧,临水宴开了若是我们两个都不到,只怕会引人疑心了。” 疑心?除了慕容天华,这里还有谁会疑心呢? 赵离心里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好,那我们也走了。” 从暖阁出来回到卧房,不久太后那边便来人催促,小蛮推说秦晚正在沐浴换衣。后来太后又命人来说,让秦晚直接去宴上。” 秦晚见了来人,应道:“好,我知道了。” 申时,临水宴开。 宴会设在锦渠边的皇家庭园。 已近冬至,天气寒凉,夜晚的天空似乎比夏秋时更加辽远空旷,一轮皓月当空,月华拂照大地,点点星光,倒映在锦渠水中,如宝石般璀璨夺目,波光轻动,仿若水下亦有星辰万千。 宴席摆得很大,沿着皇家庭院淼渺阁的台阶由下往上,每一层都有一个平台,宴桌就摆在平台上,重重叠上,每一步的台阶两端都有各有一盏宫灯,桔红色灯光柔和温暖,如同两根光亮的彩带,又象是两条红色的彩桥,沿着台阶一直绵延了一两里路。 皇帝和太后,在最高的九重台上,然后依次是王爷妃嫔大臣,一层层按序排下来,一些大臣府上的家眷已排到了很远的地方。 阶下便是锦渠,那些人位置虽远,却自由了许多,有些人聚在河边,放起了花灯。 隔岸有南市的灯光,闪闪烁烁如同云间的金色星辰,又象是点点白色流莹,更象是最夜里的迷梦,摄人魂魄,望着那里,秦晚失了神。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显露真颜 御座之下,是诸王的位置,慕容天华,赵离,诸人的面容一一扫过,时光如逝,昨是今非,不过数年,无论人事都已不再复往昔。 逝者已矣,目光落在慕容天华身上时,她突然想,无论再是不舍,也终不能回头了吧? “晚儿,你怎么还戴着面纱,按说,你的脸应该完全恢复了吧。”酒宴过半,宫姒仿佛突然想起来,转头笑着对秦晚道,“今日也是吉日,不如就摘了面纱,以庆新生吧。” 宫姒的声音虽不高,但台上的人均听在了耳中,都不由地抬起头来,注视着秦晚,眼中的神情各式各样,形形色色。 曾经的秦晚,不只才华过人,容颜也堪称倾国倾城,未入宫前也曾是无数王孙才子梦寐以求的良伴佳偶。 四年前,凌晚宫一场大火,毁了她的容颜,四年后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带着些渴望,想要看看她此刻的真容。 秦晚并没有犹豫,低眉垂眸:“喏。” 她抬起纤纤玉手,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当她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周围传来轻轻的惊呼声。 很多熟悉秦晚的人觉得,这个人的样子不太象秦晚,却又似是秦晚,她的美也似与以往不一样。 当年的秦晚美得淡雅娴静,而现在的她并非绝色的容颜里却带着某种令人倾倒的莫名魅力。 此刻的她,浅笑间,眸光仿佛有种摄人心魂,波光敛艳,又澄澈清明,轻易就让人陷落其中。 众人之中,唯有两人在心里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她仍是她,那样子与四年前无异,她是傅玉珑,如假包换。 可是,今天在秘道里她并没告诉自己,她的容颜已经恢复,赵离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愉,她竟然隐瞒到现在。 “晚儿,虽然如神医所说,容貌有些不同,却还是如以前那样倾国倾城啊。”宫姒轻叹了一声,又微微一笑,“哀家也算放心了,那个凤神医果然妙手回春,等他回来,哀家要好好赏赐他才行。” “全凭太后怜惜,臣妾才得此幸运,能恢复容颜,妾身谢太后恩典。”秦晚盈盈下拜施礼。 “起来吧,”宫姒抿唇一笑,“这也是你自己的造化,天意隆宠,晚儿以后定然福泽深厚,非常人可比。” 她说话见目光扫向了御座的左边,见萧绎出神地看着秦晚,目不转睛,不禁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如此良辰佳时,哀家索性把另一件喜事也一并与众位卿家说了,也多添些喜庆。”宫姒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绎一眼,收回了目光。 她也没让令月代传,启唇淡淡道,“秦相之五女秦玉温柔恭顺,通敏知智,端丽贤淑,哀家心喜之,留在岫玉宫暂住,皇帝亦喜爱之,封漱玉郡主,并赐嫁吴王萧绎为夫人,。” 说着,她缓缓转头,美眸看定了萧绎,嘴角笑意更浓:“吴王殿下,意下如何?” 萧绎目光稍稍闪躲,脸上神情略有些不安,但仍是离座下跪谢恩:“谢太后隆恩。” “那便择良辰吉日,迎送过门,”宫姒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嘴角上扬,“恭喜殿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河灯许愿 “那便择良辰吉日,迎送过门,”宫姒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嘴角上扬,“恭喜殿下了。” 说完便再也不理此事,也似是忘了让萧绎平身,只顾转头笑着问秦晚“晚儿,你要去河边放灯么?去吧,替哀家也放上一个,就写……” 她想了想道:“家国安泰吧。” “不如臣妾买好取回,太后亲笔写上?”秦晚轻声问道。 宫姒低头轻抚着右手拇指上的碧玉雕花扳指,声音轻淡如雾:“不必了,你替哀家写上就好。” 秦晚接了旨离席向台下的锦渠走去,经过萧绎身边的时候,微微福了福身,萧绎略有些尴尬地借机起身,让她走过。 锦渠边摆了不少卖河灯的摊子,小蛮去摊上买了三个河灯,秦晚拿了摊上的笔墨,在其中一个上面写上“家国安泰”,然后和小蛮一起走到锦渠边。 渠水里已经有大大小小的很多河灯,有的形状有如莲花状,也有如小画舫一样,精致小巧,散在水面上,随风摇动,如点点星火,忽明忽暗,闪闪烁烁。 渠中还泊着两艘灯船,这灯船至临水宴起要一直到中元节都会停在这里,白天可乘船游河观景,夜间花船便泊在渠上,做一个消遣取乐的画舫。 此时,两只船静静泊在水中,船上的光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之前的暄晔过去,竟有些孤寂落寞的感觉。 站在岸边,水上灯光点点,在水中又晕出层层叠叠的光的涟漪。 满怀的心事也在这波光中漾开来,往事如水底的星辉,在原本平静的心湖里亮起来。 在高台上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她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过去都已终结,而自己宛如新生。 她是傅玉珑,一步一步,实实在在,她在向着真正的自己走过去。 小蛮道:“夫人,我们不要写点什么吗?” 秦晚回眸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无须留字,曾经梦寐以求的,早已随风而去,现在所求的,一直在她心底,不可能会忘记。 河灯沿着渠水缓缓向前移去,她合掌闭眸,在心中祈愿,突然一块石头击碎了水中的波光,溅起的水花有一点落在脸上,凉凉的,令她一时惊醒,却听见前面的石桥上,有女人的声音在骂小孩子调皮。 她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水面,自己所放的河灯已汇进了一群灯船中,早分不出哪一个是自己放的灯船了。 她出了半晌神,转身上了台阶。 高她一步的台阶上,白衣飘飘的公子正持了一盏河灯,定定看着她,眼神中似有万语千言。 她垂了眸,侧过身子,缓缓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沉香的味道弥漫鼻端,她几乎忘记了,他的衣上总是会有这种淡而雅的香味,十分好闻。 慕容天华轻声道:“珑儿……” 还未及说话,就听见近处有人喊:“秦司记。” 抬眼去看,迎面过来的是一个身着玄青色常服的年轻人,面容虽不能说俊逸,却神采奕奕,充满活力。 秦晚抿唇一笑:“常大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见常绣 常绣心思单纯,看见了秦晚便一点也未注意其他人,既使秦晚旁边站的是绝代风姿的慕容天华。 “司记,好久不见了。”他对着秦晚拱手行了个礼。 秦晚也拱了拱手,打量着他,不禁笑道:“我看大人容光焕发,神情气爽,想必是有什么开心得意的事吧?” 常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不是什么十分得意的事,看起来还是常绣涵养不够,竟然让司记一眼看出来了。” “那也一定是一件让常大人心情愉悦的事。”不知为什么,和常绣说起话来,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自然放松,她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常绣目不转睛望着秦晚,随后傻笑:“司记的样子和常绣想得不同……” 即使被他这样盯着看,心里也没有半点不适,因为常绣的眼神实在太过于单纯,毫无一点杂质和半分亵渎。 “不同?”秦晚歪头看他,笑意融融,“有什么不同?” 慕容天华知道她与常绣应该不过是萍水相交,却见她和常绣说不过几句,笑容却一直灿烂如花,心下更是郁闷。 “嘿嘿,”常绣摸摸鼻子,憨笑,“说不出来。” “司记,还记得王大力,崔兵和陆正吗?”他转而兴奋地道,“正好我们在那边有座,若是他们知道司记在这里,一定很想和司记喝上一杯,说上几句。” “好啊,那就去喝一杯。”秦晚毫不推辞,一口应承。 常绣立刻道:“那我引司记过去。” 秦晚并没看多看慕容天华一眼,跟着常绣就要走,慕容天华忍不住出声道:“珑……秦司记……” 常绣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位身着华服,气度过人的贵族公子,接着又认出来这位贵族公子正是名满京华的吕国王公慕容天华,不由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秦晚。 秦晚大方地对慕容天华施了一礼道:“我和我的朋友要去喝上一杯,慕容公子,实在抱歉,不能相陪了。” 说罢她回头邀了常绣:“常大人,我们走啊。” “哦,”常绣看了两眼慕容天华,也没太在意慕容天华脸上隐隐的黑气,领着秦晚向树阴下的一隅走去。 不久,便到了一桌人的面前,王大力,崔兵和陆正还有另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年轻人正在觥筹交错,喝得起劲,常绣大声道:“你们看看,谁来了?” 几个人闻声转头,立刻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纷纷行礼:“秦司记!” 秦晚含笑拱手回礼:“各位,好久不见。” 王大力赶紧让出自己的位置,去和崔兵挤在了一起:“司记,请坐。” 秦晚也不客气,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常绣对那个坐在秦晚对面的年轻人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秦司记。” 又转头对秦晚道:“这位是小将军丁奉。” 丁奉?似乎有所耳闻,是护乌突校尉丁兴的儿子,年不过弱冠,却极其骁勇善战,曾经偷偷随父出征,在燕国与乌突之战中勇擒敌首,立下赫赫战功。 第一百八十六章 众人话别 秦晚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少年,姿容俊朗,神采飞扬,见他也很是好奇地在打量自己,秦晚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举起手中常绣刚给她倒上的酒,对丁奉道:“久闻小将军大名,小将军单骑挑阵,力斩敌寇术孤,威名远播,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丁奉大概没想到一个太后的司记竟对战场的事知道得这么多,不禁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常绣,常绣笑道:“早跟你说过,司记可不是寻常女子,知道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了。” “司记,好久不见了,俺先敬你一杯。”王大力在边上给秦晚又倒上了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 崔兵和陆正赶紧也举杯道:“今日之后,咱们几个都要离开大都各奔东西,不知道再见司记是何年何月,司记,我也敬你一杯。” 秦晚也不推辞,抬手一饮而尽。 她放下酒杯,转头看看常绣笑道:“若是大力和崔兵要回到军营我倒也想得道,难道常大人,你也要离开京城?” “我已卸了谏官之职,将去衮县任县丞,陆正同我一起任县尉,过几日便出发,我们几个人原本都想着怎么样跟司记辞个行,想不到今日就碰上了。” 秦晚稍有些意外,去衮州?那岂不在赵离的封地?常绣怎么跟赵离又扯上了关系? “是廷尉宗汉举荐的我。”常绣说话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司记曾说,务虚莫如务实,子虞一直记得,这一次,子虞真的可以做一些务实的事了。” 说着他的神情又流露出一丝犹豫:“只是我从未做过县丞……” 秦晚抿唇,自己满了一杯酒,举到面前:“常大人做事谨重严毅,克己守制,气度亦是超人,最重要的是,大人有一颗赤子之心。有才能又能禀承内心,大人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业绩。” 常绣愣怔地看着秦晚,半晌没说出话,倒是王大力是边上撇着嘴道:“看看,老常,你成天在朝堂上说人家司记的坏话,司记却把你说得这样好,你倒是好意思吗?” “闭嘴!一边呆着去!”常绣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对他张牙舞爪。 王大力鄙视地“切”了一声,喝了一大口酒。 骂完王大力,常绣转回头,脸上也不知道是酒气熏红的还是不好意思的红,眼睛不敢多看秦晚一眼,四下里游移,嚅嚅道:“那些事,我……我早就没提了。” 秦晚见他尴尬,不禁朗然笑道:“我敬常大人一杯,祝常大人能乘此东风,为民谋利,做出一番大成就。” “多谢司记!”常绣心中一热,立觉豪气万丈,举起杯,一仰头也是一饮而尽。 “真痛快,”丁奉在旁边说道,“想不到秦司记比传说中更是爽快侠情,不让须眉,让人刮目相看,今日初次见面,我也要敬司记一杯。” 秦晚也不推辞,又爽快地饮了一杯。 几个人杯来盏往,不知不觉时间流逝,秦晚已经有了五六分的醉意,其他人比她喝得更多,也开始东歪西倒。 秦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轻轻摆手道:“不能再喝啦,我还要去太后面前交差呢,可不能多耽误了,我就此别过。” 说罢也不管常绣他们,自己已摇摇晃晃地离了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愿嫁武王 她走到那株桂花树下,扶着树干站了一会儿,稍稍稳了稳神,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未走两步,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旁边有人扶了她一把,她站立不稳,摔进了那人的怀里。 熟悉的沉香味弥漫鼻端,她猛然惊醒,身体却比意识反应更快,本能地推开了那人。 “珑儿。”慕容天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感。 秦晚凭着些许的清明,支撑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前面是漫长的台阶,她一步一步地往前,也感觉到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他不再上前来扶她,就这样跟在她身后,护着她,怕她摔倒? 她有那么一刻的心软,他这样委曲求全,到底还是有几分对自己的真心么? “王爷,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身后响起一声极温柔地声音,柔如春水,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沉醉。 饶是醉了,她也瞬间听出来了这个声音,身子微僵了一下,又缓缓地往台阶上走。 “王爷,前面那位是谁?莫非就是……那位秦司记?”声音依旧柔得入骨,如同丝如同线绕得人心无力。 “是。”听起来慕容天华的声音远了一些,果然看见了容泌,他也收敛了么?原来,他还是怕他的侧妃生气啊。 秦晚呵呵地憨笑了一下,风吹过来,脑子里仿佛清醒了不少,她的脚步不再象之前那样飘浮,也加快了步伐。 原来容泌已经进了大都,自己竟没及时得到信息,看起来,她这些年进步不小呢。 只怕……秦晚身子微晃了晃,眯了眯双眸,只怕容泌在京城有着勾连和盟友,所以,形迹能隐藏得如此秘密,也就说得通了。 九重台上,酒宴也已至酣处,气氛十分热闹,众人推杯换盏,笑语喧哗。 秦晚上台来的时候,歪歪倒倒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很多人都把注意力落在了这个明显不知去哪儿喝了不少酒的女人身上。 宫姒笑道:“晚儿可替哀家放了河灯?可是辛苦你了。” “是,臣妾回来交旨。”秦晚说着跪拜了下去,“且臣妾有一事要向太后禀明。” “哦?晚儿想说什么?” “禀太后,臣妾愿嫁与武王殿下为妻。” 她声音不高,却仿佛一道闪电惊雷,高台上突然异常的安静,周遭鸦雀无声。 她低着头垂着眸,酒意上来,身体一阵阵发软,只想往地上躺下去,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气氛变得很不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时行宫发生的事,也知道武王府前赵离和慕容天华大打了一场,原以为这件事会僵持不下,有无数的好戏可以看,谁知道,秦晚竟然在此时此刻轻飘飘地说,她要下嫁给赵离。 原本是一场刚开始的武斗大戏,突然间就要落下了帷幕,围观群众难免心里上十分混乱,也一时无法接受。 这个秦司记……也太会出人意料了。 连一声惊叹都没有人发出来,她这一出突如其来的戏,让所有人都有些发懵。 除了一个人,他的意外和别人一样,只是比意外更强烈的感受是狂喜,他望中场中女子的背影,完全听不到旁边的人小声的贺喜:“恭喜武王殿下。”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她回宫 半晌,宫姒的声音传来:“晚儿,你说什么?哀家有些没明白,你……醉了么?” “臣妾虽然喝了几杯,但并未醉到胡言乱语,”秦晚一字一句地道,“臣妾愿意下嫁武王殿下为妻。” 良久,宫姒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带着些浅浅笑意:“今晚真是惊喜不断啊,哀家送给吴王殿下一个惊喜,晚儿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呢。” 晚风中秦晚酒意稍稍淡了一些,宫姒的话听上去大有深意,她一时未想到该如何回话,便保持沉默。 “谢太后恩典。” 说话间,赵离已经离席到了龙座面前,长揖作礼:“臣谢陛下太后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宫姒“呵”的一笑:“武王殿下还真是心急,哀家明白殿下的心情,不过晚儿也是我身边贴身可意的人,虽然不过是内苑宫官,却也不比外面的郡主贵女们差几分,若是真要将晚儿许给殿下,哀家也得给晚儿拟个好封号,挑个好日子,才能成行。” “武王稍安勿燥,等择好日子,哀家定会将晚儿风风光光嫁入武王府中。” “晚儿似乎醉了,若是醉得厉害,就不用在这里侍候着了,让人准备马车,先送晚儿回宫去吧。” “谢太后。” 秦晚也觉得自己是喝得有些过了,的确应该先回去休息。她站起身来,身子又不由得轻晃了一下,旁边的赵离伸手扶住了她。 “太后,可否允臣送司记至宫门?”赵离向太后请求。 宫姒笑道:“武王如此有心,哀家又怎么能拂了武王心意,有劳武王殿下了。” 有两名内侍过来,扶着秦晚走下了观景台。 风中送来熟悉的香味,她抬眼看了一眼,醉眼朦胧中,慕容天华的样子甚是模糊,旁边立着的绝代佳人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有些僵硬。 她咧嘴笑了笑,在心里道,容泌,你终于来了。 赵离挡在了她的眼前,低声道:“司记,注意脚下。” 撇了撇嘴,不让看就不让看,反正,东西到了手,至于容泌,还有很多时间…… 阶下停了宫里的马车,秦晚要上车的时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闻到一股酒味。 她上了马车,听见人在外面说话。 “秦司记喝醉了吗?”原来是常绣。 “还好,并未醉得多厉害。” 赵离在跟常绣说话,说起来,常绣这一次去的是赵离治下的县邑……说是廷尉宗汉举荐的,可是,也说不定是赵离的意思…… 她掀帘想跟常绣打声招呼,就听见常绣大声在车外道:“司记,常绣明日就要出京城,就此与司记告辞了。” 她忍住酒醉的不适,努力掀起帘来,勉强笑道:“一路顺风。” 常绣拱了拱手离开了,她却掀着帘呆看了半天。还未落下帘来。 “怎么这么舍不得他么?”赵离的声音里并不全是玩笑之意。 她偏头看他,笑:“是不是你把常绣弄去衮州的?” 皎洁月光洒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上,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狡黠。 第一百九十章 看中的人 皎洁月光洒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上,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狡黠。 他实在转了不眸,这么多年,第一次又看见了她的脸,眉眼如旧,却又似乎有些不同,想起方才的事,他都不敢相信。 原本他还在气她瞒着自己她面容已复的事,不过一刻,她却又给了他这样天大的惊喜。 一切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他竟有些不自信,甚至怀疑此时仍在梦里。 即使知道,这对她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是他还是满心的欢喜。 “我要睡一会,到宫门再喊醒我吧。”她对他复杂激动的心理完全没有一点感觉,见他不回自己话,也不多追问缩回了身,放下了帘子,靠在座背上闭目养神。 马车走得不快,稳稳的,也就没有了特别摇晃的不适感觉,渐渐的,她真的睡着了,有他在身旁,难得的安稳。 马车停下的时候她醒了过来,站起身来,掀帘下车,刚踩着踏板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空,这车居然只有一步踏板,夜色太暗,她完全没有注意,身子不由得就往前倾。赵离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他对旁边的内侍道:“司记是不能走了,你们在前面引路,本王送她进去。” 什么叫不能走了,明明她可以自己走。可是现在有人在旁,不能在这时候驳他,由不得就想,他是不是故意没有提醒她注意脚下? 两个内侍走在了前面,赵离扶着她跟在后面,秦晚也只能稍稍歪在他身上,做出个样子。 挨他太近,难免有些不适,她左右想了想,便找些话题转移视线,之前未说完的话又重提,她轻声问他:“喂,你告诉我,宗汉是不是你的人?” 赵离笑而不答,原本只是扶着她的胳膊,她身体倾过来的重量大了,他自然而然地伸手环上她的纤腰。 秦晚一心想着自己想问的事,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眯着眼睛道:“你真是奸滑,常绣明明是我很中意的人啊,你居然就这样弄走了,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宗汉就是你的人。” 她大概是真的喝醉了,说话一点忌讳也没有,赵离微微皱眉,什么叫她很中意的人,就算她说的不是那种意思,可是听起来也是怪怪的。 而且……他双唇抿成一条线,半晌似笑非笑地道:“司记看中了常绣哪一点呢?” “他知礼懂制,严谨认真,又心存善良,知错能改,勇气可嘉,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一定能做一个好官,啊不,”她喃喃道,“他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也许司记说的很对,可是司记要他来做什么呢?”赵离气定神闲地又追问了一句。 秦晚醉意又浅了几分,立刻发现自己随口说漏了嘴,是啊,自己不过是一个内宫女官,说什么常绣是自己看中的人,是个什么意思? 她立刻闭上眼,装出醉得厉害的样子,身子晃了几晃,对赵离的问题避而不答。 赵离假意问:“司记可是头晕?” 第一百九十一章 醉得厉害 赵离假意问:“司记可是头晕?”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扶在自己的腰间,秦晚脸上热气腾腾,悄悄地想要挣脱他的掌握。 赵离却手一紧,微微蹲了身子,另一只手伸到她腿弯处,一用力把她抱了起来,还很正经地大声道:“秦司记酒醉得太过,着一个人去准备醒酒汤来。” 说罢抱着秦晚大步往凌晚宫的方向走去。 旁边还跟着几名内侍,她不能用力挣脱,让人看了笑话,看出了蹊跷,只能咬着唇,埋首把自己蜷得象个刺猬,不过这个刺猬的刺是竖不起来了。 “师姐,你真的沉了很多。”他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热热的气息呵在耳边,耳端敏感的肌肤立刻红了个透底。 他大概喝的是桂花酒,说话间桂花的香气在鼻端萦绕,醇香浓郁,令人未饮也迷醉。 她刚想歪头离他远点,他的手似乎真的承受不了重量,稍稍松了些,她一时以为自己会掉在地上,立刻本能地抓紧了他的衣襟,随即又恨恨地想,明明自己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幸亏这些年我也长了些力气。”他语意里的调笑意味更浓。 她咬唇不答,自我安慰,他一定是醉了,所以醉得说话没了分寸。 赵离把她抱回到凌晚宫的时候,小蛮看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傻乎乎的都忘了该做什么。 赵离指挥着小蛮把床铺好,又去打了水来,然后把人放在床上,看着小蛮给她把脸和手都擦了,她一直闭着眸不睁开,仿佛睡着了。 仔细去看,眼睫却抖得厉害,赵离抿着唇,一直以来的郁闷突然烟消云散,心情一下子好得不得了。 等小蛮把秦晚安置好,他才离去。 “夫人,你的面纱?”小蛮坐在床边看着秦晚,小心翼翼地问。 “嗯,以后都不用了。”秦晚慢慢睁开双眸,静静地望着头顶的云纹花绣,“我已经向太后禀明,愿嫁入武王府中。” “啊?”这个事件有些突然,小蛮不免惊讶出声。 “我见到容泌了。” 这一次小蛮没有惊呼,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夫人,那我们要怎么办?” 秦晚垂了眸,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绿云的声音:“夫人,醒酒汤。” 小蛮起身来走到门前,拉开门从绿云手中接过醒酒汤来,绿云往房间里看了看道:“小蛮,夫人怎么样了?” “醉得有些厉害,没事,我会照顾好夫人的,你早些休息吧。” 关上门,小蛮先闻了闻醒酒汤,又仔细把碗周围也擦了几遍,后面又率性把汤放在了桌上,也没有端给秦晚。 秦晚笑道:“你还真是小心。” “能不小心着吗?”小蛮坐回床边,担忧地道,“现在的情况这么乱,有要对付秦晚的有要对付您的,全往咱们这儿招呼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再象行宫那样……” 她咬了咬唇道:“小蛮虽然没用,但是拼了命也要保护您。” 秦晚心下感动,抬手拍拍她的手:“这么些年,你陪着我,忍气吞声,吃了许多苦,若不是小蛮,我又怎么捱得到现在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人暗助 “小蛮不觉得苦,从小爷爷就跟我说过,小蛮的责任就是保护好令主。可是,”小蛮愧疚地道,“我什么也做不好。” “好啦,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说话这么悲悲切切了,”秦晚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您说看见了容泌,不知道她这一次会带多少人来,容泌狠毒无耻又阴险狡猾,现在飞戟和流风又不在,我们就这几个人,我担心……”想到刚才秦晚说的话,小蛮又开始担心。 “有些奇怪,”秦晚若有所思地道,“我原本以为公冶长和莆生会在桃绯消失后出现,结果他们却踪迹全无,实在有些蹊跷。” “会不会这一次他们跟着容泌一起来了?”小蛮很紧张,公冶长也就罢了,莆生这个人,的确太可怕了,他善于换脸易容,隐藏身份。 甚至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所看见过的哪一张是他的真面目。 “公冶长这个人其实本性不错,而且他擅长的并非是暗杀打斗,若是要动枪动刀,不足为惧。倒是莆生……”秦晚的想法和小蛮不谋而合,“若是他,最不利的情况是他已经潜进了燕宫,只怕现在他就在我们身边,我们都认不出他来。” “不过今天流风那边传了讯息来,”小蛮又道,“流风说,他听到消息,公冶长和莆生回到了纪州凌宵阁总坛,两个人受了重伤,莆生的琵琶骨都被挑断了……差不多等于废人了。” “是吗?”秦晚十分意外,挑起眉看着小蛮,有些没法相信,“流风有去证实过消息吗?” “应该没有,”小蛮摇摇头,“他说现在凌宵阁戒备非常严,很难证实这个消息是否属实……我是怕……” “怕是容泌故意放出的消息?”秦晚接着她的话说道,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后倚在靠背上,蹙眉暗想,“若说是容泌故意,也有几分可能性,可是以容泌的性格,她并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若是说用计,把公冶长和莆生藏起来……能做什么呢?” “虽然损失了几个人,但是在她眼中,我已然是个废人,沉毒难消,就算能打能杀,和云姬、桃绯、月重轮一战也已该消耗殆尽……按理,她应该乘势追击才是上策……为什么?”她低声盘算着,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说,流风的讯息可能是真的?”小蛮听她的话,忍不住又道,“可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同时伤了公冶长和莆生,还破坏了凌宵阁在澎水的分坛?” 是啊,能同时伤了凌宵阁两位中门,还破坏了澎水的分坛,如果不是很强大的势力,很难做到。 自己之所以能拿下云姬、桃绯和月重轮,一是因为对她们的底细很了解所以利用了她们的弱点,二是因为自己死而复生令她们心理上突然受到冲击产生了恐慌,多多少少分了神,这样才轻易得了手。 而几次这样下来,容泌必然有所防备,要再用奇袭的法子,恐怕就很难成功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另谋他法 “军队?”小蛮惊讶地道,“您是说朝廷派遣军队去打击了凌宵阁在澎水的分坛?” “怎么会?” “怎么不会?”秦晚缓声道,“你忘了?赵离在从行宫回来的路上,曾经说是遇上了京畿的流匪,于是带了畿辅营的三千精锐去剿灭匪贼?” “您是说?是赵离!”小蛮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气,“是赵离干的?” “很大可能。”秦晚点了点头。 怪不得,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原来是因为对手是公冶长和莆生,这样说来,也就对得上自己的疑惑了。 若只是没有组织的流寇,那样的战斗力未免太大了。 一番分析下来,她的心绪莫名地有些纷乱。 他为什么要去对付凌宵阁,到底为了什么? 她习惯了理智地去看待赵离的行为,从利益上判断他行动的目的,却从未在另一面深想过,所以想了半天也仍是没想得太明白。 可是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她必须承认自己的确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原本很担心,虽然公冶长和莆生的武力都不及月重轮,但是,一个擅于讯音追踪,一个长于隐匿暗杀。 特别是莆生,因为隐于暗处,很难找到破绽,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和能力,有几成胜算,都无法预计。 现在,威胁解除了一大半,可以说对手只剩下容泌了…… 这样的情况令她的计划顿时宽裕了很多,她可以慢慢地想一想,好好地再计划一下,怎么来对付容泌。 “凤泉的事如何了?”她突然想起几月前的事,记得飞戟提及说,容泌一直在派人寻找凤泉。 “飞戟说公冶长一直没有找到凤泉,所以无功而返。不过,容泌又派了其他人进山。” “哦?”她挑起了眉,食指在被子上轻轻敲击,渐渐地,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有意思。” “夫人,你想到了什么?”小蛮忍不住小声问道。 “暂时还不好说。”她抿唇一笑,“我好象想到了别的更有趣的法子对付容泌。” 第二日,礼官按太后旨意为漱玉公主秦玉及司记秦晚遴选了吉日,日子定在十一月十五,漱玉公主在出嫁前由秦府先行接回,司记秦晚则仍居在凌晚宫,另又赐封秦晚为安平郡主。 一整天接诰命,收贺礼,折腾到很晚,临近申时才好不容易歇下来,绿云突然来报说,华阳公子慕容天华来访。 秦晚正在和小蛮坐着聊天,听见说慕容天华前来,微怔了一下。 小蛮一脸嫌弃地道:“他来干什么?这里是内苑啊,一个外臣怎么能随随便便明目张胆地就进来?” “慕容公子带着懿旨来的,说是太后特许,慕容公子来向司记夫人讨教琴谱。”绿云回话时,目光落在秦晚身上,眼神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秦晚低头想了想,站起身来道:“请公子在偏厅等一等,我整理一下就去。” 等绿云出去,小蛮道:“夫人,你要小心。” 她对慕容天华充满敌意,对他的一举一动都高度警惕。 秦晚盈盈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假意应酬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又从桌上的妆奁中取了一支缠丝金匾钗戴上,对着铜镜仔细打量了很久,这才站起身来,款款下了楼。 偏厅里静谧无声。 殿中偏右的梨花木桌边坐着白衣公子,旁边侍立碧衫少女,木桌上摆着青石茶台,茶台的端头有一个青花细颈美人瓶,瓶中插着一枝红梅。 公子正手执着茶台上的茶壶往杯中沏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梅花,茶台,玉人,组成了一幅如画卷般的美景。 紫砂壶中水气袅袅升起,给这一幕更添了梦幻般的气息。 秦晚站着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到近前,慕容天华回眸对她一笑:“请坐。” 他倒是反客成了主人,秦晚微微一笑,转头对侍立在旁边的绿云道:“你先下去吧。” 绿云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秦晚微微挑眉疑惑地看她,却从她眼中看到掩不住的倾慕。 心中莫名的感叹,看样子又是一个初初一见就被虏了芳心的懵懂少女。 慕容天华抬头对绿云温柔一笑:“多谢姑娘。” 绿云仿佛才从梦中惊醒,转过头来目光闪烁地望了秦晚一眼,似是有些心虚。 秦晚恍若未见,又道:“绿云,你先退下吧。” 绿云这才匆匆地走了出去。 室中唯剩下两人相对。 慕容天华用铜夹从一旁煮沸了的小盆里取了一个青瓷杯放在秦晚面前,微笑道:“很久没有和你这样饮茶了,不知道煮的茶还合不合你的心意。” 秦晚垂眸不语,看着紫砂壶中一股清亮茶水注入了杯中。 “请。” 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便望着她不再开口,似乎一定要等她喝下这杯茶,告诉他“还合不合意”。 她如他所愿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即放下,回他一个笑容:“不错。” 慕容天华一时愣怔,渐渐地眼中的意外淡去,替而代之的是如以往一样的温柔缱绻:“我当真有些意外,珑儿竟然肯这样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原以为你仍旧不会理我。” 秦晚望着他,淡淡一笑:“是么?也许不过是我一夜之间想明白了吧。” “想明白了?”慕容天华神情微微一僵,等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珑儿是想明白了什么?莫不是因为昨天临水宴上……” 因为你允了赵离,所以便对以往的事都不再放在心上了?一念及此,他心中满是无奈又不甘。 仿佛,她越是不在意,他便越无法舍弃。 “与那无关。”秦晚举起茶杯来轻啜了一口,把茶杯在指间转来转去,垂着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在想,以往的那些事,你大概也是身不由己,毕竟身为吕国王族,要为吕国利益作想。” “有些事便是这么无奈,也许非你所愿,可是却实在发生了。”她眸中的神情渐渐显得复杂,“近来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我想……” “珑儿,你真的这样想?”慕容天华看上去是真的喜出望外,他身子微俯向她,紧紧盯着她的脸,凤眸带着热度,仿佛要看进她眼中,看进她的心里,“你……不再怨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欲擒故纵 “珑儿,你真的这样想?”慕容天华看上去是真的喜出望外,他身子微俯向她,紧紧盯着她的脸,凤眸带着热度,仿佛要看进她眼中,看进她的心里,“你……不再怨我了?” 看他的样子,决不能让他放心得太快,那样,就不太好玩了。 秦晚低下头,抿了一口茶,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有些事,也许你真的并不知情。” “我不知情?”慕容天华狐疑地看着她,稍稍一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试探着问,“你是说阿容?” 秦晚抬头看他,默然不语。 慢慢的,他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捉摸不定,眼神渐显复杂,声音发涩:“珑儿,是为了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肯来敷衍我,假意与我周,璇么?” 她心里一惊,自己终究是太急了。 多日来,他在自己面前一直是隐忍求全,逆来顺受,自己竟差点忘了,这个并男人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人! 身为吕国王公,他重权在握,势倾朝野,作为吕国兵马大元帅,他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杀伐决断,深谋远虑绝不会输给萧绎和赵离。 自己不过是一句话,便被他看出了端倪……要更加小心才是。 可是他肯跟自己这样说话,说明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 她垂了眸,清冷一笑:“我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容泌脱不了干系。她是你的如夫人,除了你,我还能再去问谁,若是你觉得我不该问,那我从今以后再不会多说一句。” 慕容天华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苦笑道:“我真怕你这个样子……罢了,你想要问什么,只管问,只管说,可是你要先告诉我,阿容她到底做了什么?” “当初,赵离诈死,楚军冒然出兵丢了汜阳城,退守平凉,你因事离开,我独自留在城内,赵离用计在楚国散布谣言,说傅荻与吴军暗中勾结,才丢了汜阳,我原本以为有你在,有我傅家多年来的战功在,楚王不会轻信谣言,真的对付傅家……” “是我的错。”她说此处,慕容天华忍不住道,“我……没来得及赶回来……” 当时吕国重镇徐城突发内乱,他不得不连夜赶到徐城执掌大局,可是不过半月,发生的事让他措手不及,傅家被一夜灭门,而她跳下了楚王城。 他赶到楚国时,为时已晚,容泌对他哭诉,说她因傅家被灭门万念俱灰,在楚王派遣的羽林军追逼下,投入了护城河内。 他愧疚万分,心痛不已,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直至洄水峡一战,他大意轻敌,几乎被赵离逼入绝路,突然出现的三只青鸢救了他一命,让他从石阵中全身而退。 他惊喜交加,立刻便知道她还活着,除了她没有人能做出这种能自行御空飞行,方向精确的青鸢。 可是,再见时,她对他冷若冰霜,拒之千里,甚至怨毒至深,连话也不愿意多说半句。 她的伤心难过他都能了解,所以,也只想能跟她说明一切,希望她谅解。 可是她竟然……在临水宴上说愿意下嫁给赵离。 实在无法接受,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她会真的喜欢上赵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冬至时节 从来,她就只对自己一心一意,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他都能了解,她和许多仰慕他的女子一样,每次见到他,眼神里都是爱慕和羞涩。 从未想到,她竟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个人。 临水宴上,她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猛然发现,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对他依恋不舍的小女孩了。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放手,他苦笑着想,真是报应。 她一心恋慕他时,他移情容泌,甚至一直觉得容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女人,而现在…… 要他放她投入赵离怀抱,却如同剜肉剔骨般的痛。 不可能,绝不可能! “慕容大哥……” 她轻声一唤,让他的心猛一悸,重逢至今,她第一次又喊了他一声,慕容大哥。 抬眼望去,正看进她如清泉般澄澈的双眸中,她脸上带着笑容,神情却哀伤不已:“你真的觉得就凭几个羽林军,就能将我逼上绝路么?” 慕容天华心中一震,微微蹙眉,她话中之意,无须再说,一点即明,她是想说,一切都与容泌有关? 秦晚却似没看见他神色变化,挽袖抬手饮完杯中茶,放下茶杯,对他盈盈一笑:“不管怎么说,我要多谢慕容大哥没有拆穿我的身份……但是这里是燕国后宫,多的是耳目眼线,若慕容大哥呆的时间过久,难免惹人话柄。” “过几日就是冬至,大都的绡蓝馆,是消遣的极好去处,若是慕容大哥得闲,不妨去坐坐。” 十一月初七,冬至。 阳气起,君道长。 新君至太庙行祭祖大礼。 整个燕宫乃至燕都都热闹非常。 自太庙用斋返回的时候,宫姒坐在辇车内掀帘看着自太庙直至郊坛泰禋门,辉映如昼的灯火,叹惜道:“哀家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令月,你去跟秦司记说,这么热闹,她也不必一直跟着车驾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今天燕都可有的是地方好玩呢。” “是,”令月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对了,你跟她说坊南官巷的胭脂香粉头面都极好,花月楼的蔷薇露很好喝,候潮门的小甑糕也一定要去尝尝,咏柳巷的百味馄饨也很有特色……”她说到兴起如数家珍。 令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她,半晌轻声道:“娘娘。” 宫姒恍然,美目中神情怅然若失,哂然一笑:“哀家可是痴了。”说罢摆摆手,“去传话吧。” 辇车不远处,马蹄声声鸾铃轻响,萧绎策马跟在辇车后,正听见她在给令月讲好吃好玩的地方,不由得心意一动。 这些,岂不都是当初他带她去过的地方,过去了这么久,她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蓦然心中一热,他催马加快了速度上前,岂料还未到辇车近前,就听见太后声音冷冷地道:“吴王殿下也不必跟着了,今日冬至,皇帝恩准可接漱玉郡主回秦府,殿下忙了这么些日子,也未有时间与郡主见面,此时就走也许还来得及去秦府瞧瞧,说几句体几话。殿下谢恩离去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煮茶待君 近日来,太后与摄政王在朝上总是意见相左,常起争执,朝事往往难以当场决断,众臣也不敢多言,私下里暗传,太后与摄政王之斗,怕是一场朝堂的大风暴的前兆,群臣人人自危,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至于真正的内情,也许只有两个人自己里明白。 他勒住了马,心里一阵失落,竟忘了谢恩。 辇车也未等他,不一会儿队伍就远远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冬至大如年,与年夜一样热闹,却又不需象年夜一样守在家里团聚,这种时候,闾馆总是最好的去处。 绡蓝馆内,人潮如云,来去的男女服饰华炫,笑语喧哗,那极尽享受的样子,如同明日便要末日了一般。 二楼靠北的楼梯口栏干前,一身绯衣的凤连双手里捧了些瓜子,慢条斯礼地嗑着,一脸穷极无聊的表情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她嗑完了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嘴,这才转身扭着腰袅袅婷婷地往楼道尽头的房间走去。 不久,慕容天华上了楼,跟着她的方向走进了房间。 刚一踏进房间,脖子上被抵上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他面不改色,淡然道:“凤老板,好久不见。” “哼,我根本不想见到你。”凤连双撤了刀,抬下颌向房里挑了挑,秀目中满是不屑,“过去吧,她在里面。” 秦晚今天一身月白色交领儒装,只有绣口处滚了精美花纹,头发简单用丝束起,显得素雅清新,脸上却仍是罩了青纱。她面对着门关,跪坐于榻上,正用瓷瓯将水轻轻取出瓮中,缓缓倒入水铫,看样子刚刚开始煮茶。 饮茶煮茶都是他闲来无事,教她打发时间的,此时见她正襟端坐,神情专注,仪态闲适优雅,袅袅水汽让她的样子看上去愈加朦胧,宛如水中仙子,令人倾倒。 “站着发什么呆?过去啊。”凤连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神思飘浮, 他想,下一次见面,一定不要让这个女人在场。 他径直走到秦晚撩衣在对面坐下来,秦晚抬头对他一笑:“今天我来煮茶。” 她此时的笑容一如从前,纯净澄澈,却又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东西,更显得明妍照人,让他不由得失神。 两个人静坐了一会,没有交谈,不久,茶已煮成,她给他先砌了一杯:“慕容大哥先请。” “多谢。”他举杯轻啜,放下时微笑道,“凤老板这里的茶也很不错,这样的季节,能喝到东川的神泉,很难得。” “慕容大哥果然是深愔其道,一饮便知是东川的神泉。”秦晚由衷赞叹。 “哼。”凤连双在屏风外侧轻哼了一声,白了慕容天华一眼,转身走到了房间内的隔断处,随手推开来,露出另一处小隔间。 她走进隔间,嘴里道,“珑儿,我打个旽,你们若是要走了,你叫我一声。” “好。”秦晚笑着答应。 慕容天华深知凤连双对自己成见颇深,若不是秦晚要求,她怕是连门都不会让自己进的,更别说拿什么东川神泉来招待自己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能再错 凤连双离开后,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烛灯映照,茶香盈室,一时恍然,就如当初。 “珑儿……”他忍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秦晚微微偏了头看他,浅浅一笑,眸光如水,“什么?” 他如同被摄了神,半晌才回转,略有些尴尬地掩饰自己的失常,移开了目光,似是随意地道:“很久没有这样一起饮茶了。” “是啊,我的茶艺还是慕容大哥教的呢。”与他比起来,秦晚的态度反倒是落落大方。 “珑儿那天约我在这里,是想对我说什么呢?”实在无话,他终于问道。 “难道……”秦晚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低下头去侍弄手中的茶叉,“慕容大哥就没有想过,去问一问你的……如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提及容泌就让他觉得有些尴尬,仿佛气氛被全然破坏,他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看样子,这么些年,慕容大哥还是象以前一样心疼如夫人,舍不得去质问她。”秦晚抬起眸,眼神中隐着一丝讥诮,又似是自嘲。 慕容天华心里一动,再看时,那一抹自艾自怨之色早已消失不见了。 可是他却难免动了心思,她对自己并非已是真的断了情,否则不会这么在意自己对容泌的态度,方才又露出那样幽怨的神情。 “珑儿,那天在临水宴上,你为什么说要嫁给赵离?”这是他心里的刺,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的结果。 “那不然……”秦晚伸手给他又砌了一杯茶,这才宛然一笑,“我还有什么可选?” “你可以……”你原本是可以下嫁给我的,他心里突然涌气一股怒气,正想接着质问她。 “嫁给慕容大哥?”秦晚叹了一口气,给自己也沏上,又端起来饮了一口,这才又歪了头看他,俏皮地一笑,“难道送上门去给人杀给人害?我挣扎了四年,却又自投罗网,岂不是太蠢?” “为什么你总是说阿容要害你?” “慕容大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知道,”秦晚变了脸色,冷笑道,“我自知不如你的阿容在你心里那么好,从你见到她便开始疏远我起,我便该知道。” “只是我太傻太笨,看不明白,”说到此处,竟真的在心里生起了悲哀。 当初为他哭过无数次,却从不知悔改,但凡他对她一笑,所有的悲伤苦楚似乎都不复存在。 那时,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只要他仍待她如从前。 “若是我和你的阿容生死不能两立,慕容大哥你会站在谁那一边?” “若是你的阿容伤我害我毁我,慕容大哥可会替我讨回一个公道?” 慕容天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既然你连护我周全尚且不能保证,我又如何能再以身试险,不怕死地将自己送进你华阳公子的府中。”她连连发笑,笑容令他心乱意烦,“飞蛾投火,自寻死路,难道我用性命换来的是再重蹈复辄?大哥,你当珑儿真的是失了心智蠢到极致了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情商太低 慕容天华离开的时候神情落寞,凤连双站在楼下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回到室内。 秦晚坐在榻上,正自酌自饮。 凤连双人往榻上一歪,手肘搭在茶台上,双眸盯牢了她问:“珑儿,你这是唱哪一出?你怎么还跟这个人纠缠不清?” 秦晚抬头对她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觉得容泌最在意和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当然是奇门令主之位,不然她就不会费那么大力来害你了。”凤连双想也不想答道。 “我倒觉得,她更想得到的是慕容天华的心。”她双手扶在膝上,看着凤连双,笑得妩媚,“你知道吗?容泌三番两次派人进凤池山寻凤泉之水,说明什么?” “凤泉之水?不就是传说喝了能保容颜不老的泉水么?” “是。她在意自己的容貌,却又没有信心,担心容老色衰,慕容天华会嫌弃她,疏远她,所以才一心想得到凤泉之水。” “你不觉得……”秦晚双手捧着茶杯,笑得恶意,“她最怕失去什么,就让她失去什么,这样才更有意思?” 凤连双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才道:“你真的不是心里仍对慕容天华旧情未忘?我只怕你用计未成,把自己折了进去。” 秦晚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品茶。 “算了,”凤连双叹了一口气,扭转了身子,看着她,“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秦晚对她柔柔一笑:“我知道。” 凤连双挽袖伸手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饮了一口,又抬起水茵茵的凤眸,抿了抿唇,道:“你过不几日就要下嫁给赵离,这样和慕容天华纠缠不清,就不怕赵离吃醋?” “吃醋?为什么?”秦晚莫名所以,随即又笑起来,仿佛凤连双说的是个大笑话,“你在说什么?我嫁进武王府是因为没必要再呆在凌晚宫,而且容泌进了大都,武王府远比凌晚宫安全。赵离和我有君子之约,并没有其他的。” “哈,”凤连双夸张地笑了一声,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她,“珑儿,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你明明这么聪明,有时候又笨得……象个傻子。” 秦晚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就会一厢情愿,”凤连双轻哼了一声,“你也就罢了,要说赵离对你只是师门之谊,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呀……” 她看着秦晚,甚是可惜地摇摇头:“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替赵离可惜……比起慕容天华来,他也没差在哪里啊……” 秦晚呆怔了好一会儿,仍是坚持道:“是你错了。当初我在鹤鸣溪涧遇到他的时候,才不到十二岁,他也不过大我一岁,我们从小相识,这么多年,我当然比你更了解他。” “他事事都帮着我,护着我是没错,可是那是因为我对他们都很照顾啊。” 凤连双一手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点头:“是啊,是啊,你连他盗了奇门的金鳞甲都肯放他一条生路,的确是很照顾他。” “……”秦晚无语。 第二百章 意不自知 “你让鱼戏和燕项负责追杀他,还不是因为在鬼谷的时候他们三个是关系最好的师兄弟,当然会手下留情。”凤连双拿眼斜睨她,“连我都想得到,赵离那个人精,肯定也想得到……” 说到这样,她突然坐正了身体,夸张地叫了一声:“啊呀,师姐,这可怎么办,你那点小心思,只怕早被人看穿啦。” 自己的一点护短的小心思,竟然随便就被凤连双戳穿,秦晚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羞又恼,抬手要去扑打她:“你胡说什么!” “呀呀呀,恼羞成怒了?”凤连双边笑边躲,“好啦,好啦,我不说了,不说了。” 秦晚不依不饶,抬手去拧她的脸:“叫你胡说。” “啊,你这么生气,是欲盖弥彰吧?”凤连双边笑边躲,嘴上可一点也不吃亏。 两个人正在打闹,听见孙大娘在门外道:“牡丹姑娘,武王殿下来了,指名要见姑娘。” 凤连双先是一惊,随即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秦晚:“我敢跟你赌,你这位赵师弟到我这儿来啊,一定是来找你的。” 也许是凤连双刚才说的话起了作用,秦晚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转了头不看凤连双,也不说话。 凤连双掩嘴一笑,站起身来,扭着纤腰地往外走,边走还边道:“如果不是来找你的啊,我就拆了我这绡蓝阁。” 她开门出去,又掩上了房门,留下秦晚独自一个人坐在房内出神。 要说凤连双的话对她一点触动也没有,那是假的,可是,她想来想去,也觉得那不过是凤连双穷极无聊胡乱猜测罢了。 不到一刻就听见门响,凤连双这么快就回来了? 凤连双开了门,也不进来,倚在门边,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看她:“看吧,我说嘛,果然是来找你的。师姐啊,我就不留你了,你请走吧。” “找我?”秦晚有几分意外,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这里? “走吧,你再不走啊,武王殿下非得拆了我这楼不可。”凤连双似真似假地打趣。 秦晚无奈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凤连双笑道:“我陪你下去。” 秦晚在走廊处往下看,楼下热闹的人群中,似乎并没有看见赵离。 “你赵师弟在外面等呢,他嫌我这绡蓝馆胭脂味浓,可怜他的师姐出尘不染,清丽不凡,在我这楼里可要被熏坏了……” 秦晚瞪她:“你有完没完?” 凤连双哈地一笑:“说完了说完了,你快走吧。” 到了楼梯口还没来得及下楼,就听见花厅那边传来阵阵鼎沸的人声,凤连双加快脚步下楼,一边蹙眉去听。 楼里的两个小厮慌里慌张地跑上来,一个道:“老板,不好了,刘小公子一定要强拉烟儿陪酒,和薛公子李公子他们打起来了。” 另一个镇静一点,压低声音凑在凤连双跟前道:“刘进带了好几个人,看样子就是专门来找碴的……” 刘进是兴国侯家刘温的四公子,是个只知道斗鸡走狗,整日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 第二百零一章 大月将军 凤连双一语不发紧往花厅方向赶,还未走到,远远地就听见刘进如破锣一样的声音在混乱中尤为突出,言词极为下,流。 “卖艺不卖,身?本公子才不相信,不如你先让公子我验一验,看看是不是真的雏,验过了,本公子才信,本公子就当场给你做个证明,兄弟们说,好不好?哈哈哈~” 周围一阵哄笑,叫好声此起彼伏。 凤连双到了厅门,正看见刘进往花台上走,一手去拽烟儿。台下的客人跑了一大半,剩下的正打成一团,场中一片混乱。 烟儿奋力挣扎,刘进哈哈大笑:“来吧,还往哪儿跑?” 他手拉住烟儿就往怀里拖,凤连双怒喝了一声:“住手。”她身形刚动,却见从花台边上边飞落一道青影,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刘进被踢飞了出去,撞在了花台下的一个人身上,然后两个人都重重地摔了下去。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去看花台上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背了手站在台上,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却很白净,宽额修眉,挺鼻丰唇,着了一身石青色长衫,镶银青玉带束腰,除了腰间的悬了一块青色佩玉以外再无长物。 虽然衣着简单随意,整个人却如玉树一般卓然夺目。 就听见有人说:“啊,这个人是谁,没见过啊。” “没见过?听说这就是大月的大将军吴靖南!” “都说吴靖南俊美,果然神采不凡啊。” 台上的烟儿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含泪对着吴靖南盈盈下拜:“多谢公子相救。” 吴靖南却半天没有反应,烟儿抬头看的时候,正看见吴靖南望着花厅门口。 海棠争春的垂花门下,站着一身绯衣的凤连双。 “胭脂?”吴靖南喃喃地低声唤道。 他几步走到凤连双面前,神情激动,一把抓住了凤连双的胳膊:“胭脂,真的是你?” 凤连双眼中神情极为冷漠:“公子,你认错人了,奴家是这绡蓝馆的主人,牡丹,这里并没有一位叫胭脂的姑娘。” 吴靖南蹙眉看她,不能置信地道:“你不是胭脂?你和胭脂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绝不可能。” “人有肖像,有什么不可能的?”凤连双淡淡一笑,抬手拂掉吴靖南紧抓着她胳膊的手,“多谢吴大将军替我们解围,今晚吴大将军的酒水全由绡蓝馆买单,我还有事,就不能陪将军了,将军请便。” 没等吴靖南再说话,她已经翩然离开。 秦晚站在离花厅门有些距离的地方,凤连双走到她面前道:“你快出去吧,只怕武王殿下都等急了。” 她的样子不同寻常,看样子那位吴靖南并不象她所说的那样,认错了人。 胭脂?似乎也的确是凤连双常用的花名。 “你还不快走?”凤连双不耐烦地催她。 “好,那我先走了。”凤连双明显心情不爽,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多问,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绡蓝馆。 赵离果然站在阶下等她。 第二百零二章 观皮影戏 赵离果然站在阶下等她。 他仿佛丝毫未听见刚才绡蓝馆里的吵闹,背对着大门方向站着,一身褐色长衫,腰间配了紫玉,姿态闲适,风,流倜傥。 突然想起凤连双的话:“他绝不只把你当师姐对待。”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出声喊他。 他却仿佛有感觉一样,回过身来,看见她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走近她面前的时候才轻声道:“师姐。” “大都今天热闹得很,我带你去逛逛。” 她随他走下台阶,一边答非所问:“刚才里面闹得那么厉害,你身兼刑部之值怎么都不进去看看?” “吴靖南在里面,乱不起来。”赵离笑道,“他性格正直,最喜欢打抱不平,从不管身在何处,若是我进去了,最该抓的不应该是他这个身为大月使者却在京都胡作非为的外臣么?” “倒不如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不然,这一个晚上可就废了。” “这个吴靖南……是什么人?”秦晚又问。 “大月的骁骑大将军,禁军大统领。”赵离转头看她,满眼疑问,“师姐怎么对这个人这么在意?” 秦晚轻轻摇头:“不是我在意,我总觉得他和双儿是旧识,可双儿偏装作不认识他,真是奇怪。” “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不一定。”赵离笑道,“师姐别多想了,我带你去玉郎桥。” 说罢,他走到边下的大槐树下,解下拴在一旁的马,牵着马又走回她面前:“走吧。” “玉郎桥有什么好玩意?”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离故作神秘。 他说话时,一束焰光正好从他身后的夜空中升起,天空中绽放一朵雪白的烟花,紧接着紫霞萦绕,银雨倾泻,映亮了整个天空。 他的笑容在明亮缤纷的背景下,更显轮廓分明,十分俊逸。 秦晚转过了头径直率先走在了前面:“那就走吧。” 玉郎桥就在东城大街上,相距不远。 转到东城大街上的时候,只见沿街到处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已经入夜,光影朦胧,有几分迷离的感觉。 不过,只是一瞬间这迷蒙又被人来人往的语笑喧哗声打破了。 真的很热闹。 玉郎桥下有一个开阔的广场,现在广场上人满为患,摆满小摊,倒象是个热闹的集市。 不远处传来锣鼓曲弦声音,赵离一把抓住她的手:“走,快点,要开始了。” 他拉着她左转右绕穿过人群,来到了一处,隔着济济人群,秦晚看明白,原来一堆人中正在演皮影戏。 赵离带着她挤开人群,穿了进去,碰到挨到的人连声抱怨他也不管,就当没听见一样,秦晚跟在他后面偷笑,这家伙还象以前一样,偶尔也会耍无赖。 两个人在人群中挤出了个位置站着看,戏刚刚开演,却是《牛郎织女》,赵离悄悄在她耳边说:“师姐,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清安的时候,也看过这个戏。”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皮影戏,那天雪下得不小,他们两个挤在人群里,一边往手上呼气,一边跺脚取暖,一边看得兴奋不已。 “嗯,可惜只看了半出。”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的表演,随口答道。 赵离嘴角微扬,原来她也还记得。 第二百零三章 牛郎织女 “嗯,可惜只看了半出。”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的表演,随口答道。 赵离嘴角微扬,原来她也还记得。 此时,正看到牛郎拿了织女的羽衣,金牛星要促成二人的情缘,织女有些犹豫。 牛郎说:“你曾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你都忘记了吗?”接着金牛星说:“你们俩天上人间情意想牵,今朝相会了却夙愿。” 牛郎把衣服还给了织女:“给你衣服,快穿上吧。”金牛星又说道:“这才是天生不容作伴侣,地下喜开并蒂莲。” 牛郎和织女一起唱道:“从此不受天规限。挣脱枷锁到人间。”终结成连理。 秦晚噗哧一笑说:“这个我还记得,牛郎不是君子。” 赵离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如果牛郎只做君子,织女岂不是早已飞走了?” 秦晚眼望着场中,随口答道:“那倒也是。” 赵离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样子,轻轻一笑。 “一条大河翻波浪,隔断夫妻各一边。浩浩清波空相望,声声哀呜血泪斑。咫尺天涯难得见,一河阻隔万重山。泪滴天河河水涨,怨结成恨恨海难填。”被银河隔在两边的牛郎织女含泪相望,歌声荡气回肠。 秦晚看着叹了口气,微微皱眉:“上一次没看到这里,原来这是一出苦戏。” “还没看完呢,别先就做了结论。”赵离笑道,“不看到最后,怎么知道真的结局。” 此时台上已演到雀桥架起,牛郎织女七夕相会,两人双手相搀,“雀桥架起通银河,夫妻相会庆团圆,人间留下传奇话,万古千秋作美谈。” 观众都鼓掌叫好,大声喝彩。 秦晚突然失神,怔然地看了半天,轻声道:“你说的对,不看到最后,的确不会知道结局。” 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兜兜转转,你以为已到绝地,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走吧,去吃宵夜?”两个人从人群挤出来,赵离又道。 秦晚也觉得似乎有些饿,点头道:“好。” 她抬起头,突然望见前面不远处酒楼的红灯笼,上面写着花月楼。 想起今天令月传的太后的话,转头对赵离道:“太后说,花月楼的蔷薇露很好喝。” 赵离神情微怔,只是一笑:“有啊,不过花月楼除了蔷薇露,还有七八种好酒,雪醅,真珠泉,琼花露,双瑞并蒂,锦波春都很不错……师姐,想要喝酒?” “今天不是冬至吗,大过节的,天气又冷,喝点酒暖和。” “我以为师姐更喜欢饮茶。”赵离揶揄道。 秦晚愣了一下,立刻参出他言中之意,厌嫌地看了他一眼:“你带我来这里若是拿我找开心,那就罢了,各走各路吧。” 见她真的要走,他赶紧伸手拦她:“师姐,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 在她面前,他认起错来顺溜得很,秦晚白了他一眼,停下脚步,却也不说话。 “走吧,”他又伸手来拉她的手,这才发现站了这么久,她的手冷得象一块冰一样。 “走吧,走吧,找个地方取暖去。”他把那只冰凉的手握得紧紧的,有些谄媚地笑道,“就去师姐说的花月楼。” 第二百零四章 心意暗表 进了花月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两个人坐下来,赵离叫了三四样酒,果然有蔷薇露,还有雪醅和锦波春。 主食是羊肉馒头,菜是卧炉羊羔,银鱼鲊,獐羓鹿,水晶脍。 两个人也没多说话,各自取了馒头菜肴来吃。 吃了几口,秦晚突然一笑:“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出来吃什么?” “若是在路上,在城外,只能喝凉水,啃干饼,那时候,有一口糕吃,都是奢侈了。”她回想起当年的情形。 赵离也是微笑:“不过虽然那样,我也不觉得辛苦,还是觉得开心。” 看着他暖意浓浓的笑容,突然想起凤连双说的话,秦晚心里一动,把头转向了窗外。 “上一次,你说是京畿的流寇伤了你,”她看着窗外的夜色灯光,轻声问道,“我在想,是不是莆生和公冶长?” 她既然已经问到,不承认似乎也不行了,赵离点头:“是。” “为什么,我听说容泌已经令奇门停止对你的追杀,为什么要去对付他们,还受了……伤。”并不是一点轻伤。 赵离怔了一会儿,看着她的侧脸,她还戴着青纱,纱下的面容朦胧不清,显得清冷神秘,半晌他忽然又笑了:“还能为什么?师姐真的想不到?” 她的脸上莫名地发热,脑子里立刻有些混沌,暗想,大概是有些喝得过头了。 窗外人声喧哗,室内却寂静无声,仿佛两个世界。 突然一点冰凉冷意浸在额头,她一惊,抬手微触,是水。 然后一片,两片,无数片雪白的花瓣从天空缓缓飘落。 下雪了。 雪下得不小,很快对面的小楼屋瓦上就铺上了白白的一层,象是软软的一层白色羽毛。 小楼的窗户里漏出一段暖光,隐隐传来丝竹小调声,宛转悠扬,触动人心。 秦晚执着酒杯的手不知不觉地停下来,凝神去听,却是听到一句:“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她忽的一笑,轻声道:“真好听。” “是还不错。”他随口应道。她装作对自己的话恍然未闻的样子,顾左右而言其他,他也不步步紧逼,反正过不多久,她就会下嫁给自己,还有很多时间。 他从不奢望她轻易对自己敞开胸怀,五年亲密无间的相处,实在是太了解她。 她不是随便就会付出情意的人,可是一旦付出便会毫无保留,从不知道给她自己留下一丝半点余地,就如,她对慕容天华。 年少时,每一次看见她背着人哭的时候,他都会想,若是自己,绝不会舍得让她这么伤心。 “快到封令日了。”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奇门有规矩,十二月初七封令祭祀,令主卸令,由鬼谷三位长老主持祭祀,宣读一年的事录,评判令主功过,三日后祭祀毕,开令。 四年前的封令祭祀,鬼谷的三位执法长老认定她故意放走赵离,窃取了奇门金鳞甲和鬼门毒经,责令她追回甲衣和毒经,交出奇门令主令牌。 她心灰意冷,悄然离开了鬼谷,根本不知道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中了容泌的陷井。 既然一切从封令祭祀开始,那么一切就在封令祭祀上结束。 她决定在这一天,再入鬼谷,重上凌绝峰。 赵离道:“好,你去,我陪你。” 第二百零五章 劝解绮罗 “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原本是临水宴上的事,可是那天多喝了几杯,把这事儿忘了。”秦晚突然想起答应了萧玄的事儿来,对赵离道,“我得要先告辞了。” 她并不想把和萧玄之间的约定告诉赵离,毕竟目前从面上来看,赵离仍是萧绎一派的人。 赵离也并未深究点头道:“那我送你去?” “不必了,我是受人之托,已经约好独自前去,若是你去了,反倒不妥了。”秦晚站起身来,笑盈盈地道,“把你的马借我一用。” 赵离道:“好。” 他起身和秦晚一起下了楼,两人在花月楼门口分手。 秦晚匆匆赶到通和茶馆时,绮罗正在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流水出神。 一见秦晚,她先是一怔,而后笑了笑:“原来是秦司记要见我。” 说罢,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秦司记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秦晚在榻边坐下来,也倚在窗的一边,笑道:“也是跟着人来过,只觉得此处还不错,便定在这里了,公主喜欢就好。” 绮罗幽幽一笑,没有回答。 “听景王说,公主想要返回朱铉?” “嗯,是萧玄跟你说的吧?”绮罗不以为意地道,“你不用来劝我,我已经决定这后日回去。” 秦晚坐正了身子,看着绮罗的侧脸,微微一笑:“我并不想劝公主,虽然只见过公主几面,但我已经知道公主是敢作敢为的直爽性格,决定了的事自然不会有随意改变。” “但是,我想问公主,如果此事与景王性命攸关,公主仍是执意要在后日回去么?” 绮罗猛然回过头来,一双美目紧盯着她:“你说什么?” 果然,若是事情涉及萧玄的安危,她仍然是在意的。 绮罗心中关心萧玄,第一反应便是惊讶和焦急,但见秦晚一脸淡定从容的笑容,不由得心中狐疑:“你这是虚张声势来唬我的?” 秦晚道:“公主也可以这样说。” 绮罗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秦晚冷静地道,“所以我说公主也可以说我是虚张声势。当前大都朝堂的局势,我想公主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景王的处境大概也就了解。” “若是公主执意要离开,景王定然不会放心,必然要相送,摄政王也必不会放景王出京,即使是放景王出京或者景王私自离京,之后路上会出现什么事情就很难预测。” “景王十分担心公主,所以才希望我来劝阻公主,也许待些时日,可以以使臣身份陪公主返回朱铉国,这样至少名正言顺,也会安全许多,请公主三思。” 这些话由萧玄来说,他没办法说出口,而由旁人来说,就容易了许多。 绮罗盯着傅玉珑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去似是在反复思量,良久才道:“好,我明白司记的意思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这样就好。”秦晚松了一口气。 “司记,果然思虑周全,气度不凡,”绮罗看着她,突然轻声道,“所以,他属意于司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时间久了,公主也许就会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也许很多时候,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绮罗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无语。 秦晚垂眸施了一礼,转身走出去。 萧玄站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上前,神情殷切地看着她,见她对他点头示意,知道事情办妥,心下也是一松,又忍不住问道:“晚娘是如何劝得她的?” 秦晚浅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第二百零六章 大婚之日 十一月十五,漱玉和安平两位郡主出嫁,武王大婚,燕都迎来继小皇帝萧玄荣登宝典后的又一个盛大欢庆的时刻。 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争相拥去街头一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 摄政王吴王萧绎和武王赵离在同一天迎娶新人,不同的是一个纳的是如夫人,一个迎娶的是正室。 两队人马,一队由西城锣鼓巷秦府出发,至北城摄政王新宅,一队由皇宫内苑云雀门出发至西城另一端锦云巷武王府邸。 红妆十里,声势浩大,大红花轿缓缓走过长街,沿街一排排士兵维持着秩序,人群争先恐后,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一些,又议论纷纷。 “听说武王妃是太后的司记,原本是被众毁了容颜,得了神医医治,所以又复了容……” “听说复了容的武王妃样子和以前大不一样……” “据说吴王殿下的如夫人和武王妃是同胞姐妹……一个为正妃,一个为如夫人,果然同人不同命。” 秦玉坐在喜轿内,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不由得咬牙,两手握紧。 突然喜轿停了下来,就听见轿外的喜婆轻声在窗口道:“夫人,我们得等一等,武王妃的喜轿来了,待武王妃通过,我们再往前行。” 原本此时她身为新人,不宜多说话,可是却仍是忍不住道:“为何我要让路?我是皇帝御封的漱玉郡主,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司记!” “夫人,武王妃原本是太后司记内官中品级不低,而且如今御封安平郡主,又嫁为武王正妃,按礼我们须得让行。” 手攥得更紧,修剪得当的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里。 仿佛从小时候开始便是这样,自己处心积虑得来才能得到的东西,她毫不用力唾手可得,这样如同天地之别的境遇,让她怎么可能心平。 秦晚挑帘看着旁边退让的送嫁队伍,抿唇轻笑了一笑,秦玉的心里大约又闷得要吐血了吧? 顾嬷嬷在边上低声道:“夫人,新嫁娘是不能随便往外看的。” “啊?”她乖乖地放下帘子,又把盖头盖好理好,在轿子里坐正身体了。 突然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昨天到今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准备箱笼准备嫁奁,在房间里挂上大红的绸缎,铺上大红的地毯,而她却似乎没有半点多想,自己煮了壶茶,坐着饮茶看书。 就连小蛮也比她忙碍,把房里的东西放进箱子又拿出来,拿出来又放进去,要不就满屋子转圈,慌得丢了魂一样。 一早便有人来给她梳妆打扮,她就乖顺地任人摆弄,梳头插花戴上凤冠穿上红裳,她不甚在意,只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是她的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可是此刻,顾嫲嬷一句话却让她蓦然发现,自己是真的出嫁了。 不管是计划也好,是筹谋也罢,从此时此刻起她是真的要嫁入武王府,不管以后她和赵离是假凤还是虚凰,今日一过,天下皆知,她是武王王妃,赵离之妻了。 她突然间慌了神,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这样真的妥当吗? 第二百零七章 拜堂成亲 她突然间慌了神,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这样真的妥当吗? 婚姻是父母之言,媒妁之言,而现在的自己,孤身一人……父母之命从何而来? 一瞬间想起大哥傅荛看着自己那暖暖含笑目光:“我家玉珑如此才容,将来的夫君定然是人中龙凤。” 彼时,她不屑人中龙凤,只一心恋慕一人,为他倾付芳心。 可惜……大红盖头下,她唇角轻勾起,自嘲一笑,终究是到了今日。 从前,她总以为只要精心谋划,万事都在掌握之中,从未曾多想,这世上有一件东西最难掌控,那就是人心。 “夫人,你别慌。”顾嬷嬷在边上道,“不过,这种时候啊谁都难免有些心慌的……”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从今往后,夫人你终于能有个倚靠,老奴也算放心了。” 自自己替身秦晚,除了小蛮,就是顾嬷嬷一直陪在身边,她对自己照顾得周到仔细,视如自己如子女。 傅玉珑伸出手,手掌摸到顾嬷嬷粗糙干燥的手,轻声道:“谢谢,大娘。” 未及多说,轿停了下来,鞭炮锣鼓齐响,声音震耳欲聋,不知道什么人的声音居然在这震天的鞭炮声中也听得清楚:“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顾嬷嬷先下了轿,原本按礼应该是顾嬷嬷掺她下轿,她坐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听到顾嬷嬷的声音。 随后,只觉得轿前矮下来,有人掀开了轿帘,但明显不是顾嬷嬷。 “娘子,请下轿。” 是赵离! 可是之前不是说,应该是顾嬷嬷扶自己进去么?这又是哪一出? “新娘子下轿,新娘子下轿。”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听起来象是有不下百人。 “咄,乱喊什么,叫你们来观礼,可不是叫你们来捣乱的!”听声音是雷问,他扯着嗓子在训斥这些人。 “就是,你们瞎闹啥,把新娘子吓着了,看元帅不抽了你们的筋。” 人群又爆发一阵笑声。 “别怕,都是畿辅营的兄弟,我今天大婚,他们一定要来观礼,你别跟他们生气,等我以后好好收拾他们。”赵离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笑意,“把手给我。” 虽然是意外,之前心里的忐忑却被这些打趣笑闹声打消了,她伸出手,立刻碰到了他的手指,修长指节间布满硬茧,随后手就落在他宽厚的大掌中,隔着掌心皮肉,居然感觉到血脉在突突地搏动,他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的淡定从容? “不是说,你在里面等?”她迈足顺着他的引导小跨了一步,离他近了一些,轻声道,“怎么是你来接轿,顾嬷嬷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在军营呆的时间远比在这大都里当王爷的时间要多,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意气扬扬,“规矩不一样。” “规矩?不一样?” 她还未反应过来,被他一拉一挽,整个人横着悬空,他竟然把她横抱了起来。 “欧——”四周的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掩盖住了她的惊叫,她下意识地抬手搂住了他的肩颈。 “拜堂成亲喽!” 第二百零八章 新人被劫 她还未反应过来,被他一拉一挽,整个人横着悬空,他竟然把她横抱了起来。 “欧——”她的惊叫完全被四周的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掩盖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搂住了他的肩颈。 “拜堂成亲喽!” 围观的人群还在欢呼起哄,盖头下她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她又一次努力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嗯,没错,是权宜之计而已…… 似乎他抱她迈进了门槛,然后跨过了火盆,热气腾腾,闻到了炭火气。 终于她被放了下来,他却仍没有松开她的手。 司礼大声喊,一拜天地,再拜君亲。 君亲,她突然想,他和她似乎都没有亲人可拜,该拜谁呢? 但是他却似乎比她从容得多,听到喊声的时候,拉着她只管下拜,她也来不及多想,索性跟着他,也不再去想其他的。 拜完天地,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热闹的大厅,转到了后堂。 大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她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直至进了洞房,带着她到床边坐下。 周围仿佛一下子静了许多,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俯身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姐,我得出去应酬,一会儿就来。” 他的语气和平时都不一样,温柔得就象能滴出水来一样,她脸上飞霞,咬紧了唇,这个家伙,原本就是做个假的,他非弄得跟真的一样。 开始的时候,房里仍听得到有人走动,女人们小声的窃窃私语,杯盆盏相碰的声音。 大概是还在布置着新房里的东西。 不久,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她又静坐了一会,这才抬手自己揭下了盖头,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吁。” 这一路一直憋着小心翼翼,这下子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她开始打量着周围,眼前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红纱红幔红红的窗花,桌上放着一对大红烛,把室内照得亮堂堂的。 酒菜也摆了一桌子,她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摆在正中间盆子里的酒壶,放在鼻端嗅了嗅,居然是那天在花月楼她曾喝过的蔷薇露。 不过她还记得顾嬷嬷曾说,这酒是拿来作合卺酒喝的,所以……不能随便喝? 她想了想,放下了酒壶。 突然,窗棂微动,烛火被风压倒,室内猛的一暗,她警觉地往后飞速退了一步,但是来人的速度奇快,瞬间就到了眼前。 酒气扑面而来,声音微哑:“珑儿。” 她一分神,心里一动,放弃了抵抗,立刻便落入了来人的掌握之中,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你别怕,我带你离开这儿。”慕容天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把她抱起来,扯过她放在桌上的盖头盖在她头上,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阵大乱,站在外面的丫环婆子们见婚房里突然走出一个俊美无比的白衣公子,怀里抱着大红婚裳的新娘子,吓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喊人,等慕容天华走到院中,飞身上了屋顶,这才惊呼出声:“快来人啊,出事儿了!” 第二百零九章 公子的心 大红盖头下,她看不到外面的景物,只能凭着感觉判断,好象他一直带着她往高处在走。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天华停下身形,把她放下来,扶她坐在了一处,背后倚靠的地方好象是一根木头圆柱,风很大,应该是在一个很高的地方了。 她身体一松,被解开了禁锢,刚想抬手扯下头上的遮盖,却被他抢先一步,掀起了喜帕。 他的面容立刻映入了眼帘,近在咫尺,轮廓如雕如琢,墨眉修长入鬓,昳丽深邃凤眸里神情复杂,似喜似悲,让人心悸。 呼吸间,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她微微蹙眉。 “我在武王殿下的喜宴上喝了不少酒,”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勾了勾唇,“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要嫁他,可是……” 他借着醉意,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凤眸望进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漆黑双眸,是妒忌让他举止失了分寸:“即使不是真的,我也不愿意看着你嫁给他。” “我不愿意。他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抱着你……” 傅玉珑挣不开他的手,勉强头转开些不与他对视,也不回答,只是轻声道:“公子的如夫人,还好吗?” 他虽然浅醉,却有七八分清醒,她一句让他愣怔,随即轻笑了笑,神情无奈,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容泌就象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死穴,一击便可以致命。 眼前是万千的灯光,原来他们在一处高岭之上,俯首便是整个大都。 看起来应该是稽阳山。 她站起身来看着山下的灯光,有两处特别明亮,大概是武王府和吴王府吧,自己被慕容天华带走,不知道武王府闹成什么样子呢。 夜风吹来虽然着了厚厚的嫁衣仍旧发冷,她抱紧胳膊,随后身上一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他把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耳边传来箫声阵阵,在寂静夜里,传得更远,箫声清绝又宛然缠绵,悠长低吟,令人心生浅愁。 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亦是这样,陪着她,只是说说话,她便觉得足够。 “珑儿,我知道你一直疑心我在算计你,一心为了飞景……”箫声乍停,他突然开了口。 她没有回答,飞景流光,世之神器,想要得到的这两件宝物的人,数不胜数,他若是为了这件接近自己,也许并不为过。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道,“是,我第一次进鬼谷的时候,的确就是为了飞景,飞景识主,唯有你能随心所驭。我慕名而去,并未想到,会那样遇见你。” “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你着了一身紫衣,站在雨后的樱花林里,地上铺了满地的樱花,美得象天上的彩霞一样,你的笑容,我那时就想,我大概一生也不会忘记。” 他闯入樱花树阵的时候,恰恰雨后初晴,她正在樱花树下闲站赏花,根本没想到有人能这样轻易就进入鬼谷的腹地。 他喊了一声姑娘,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 便落至了今日的境地…… 第二百一十章 曾经倾心 “你不涉世事,单纯天真,我那时根本没想到,你竟然就是玄机子的入室弟子,奇门的大师姐。珑儿,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早就不在意飞景了。” “我引荐你大哥三哥入楚,只是想有机会能常常见到你。”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款款道来,尽是她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记忆,“你还记不记得,有时候一大早就会在傅府的前堂看见我?” “因为我听说你回了傅府,便骑马彻夜从云阳赶到了楚王城。”他陷入回忆之中,笑容宠,溺,“我喜欢看你打开房门乍一见我时的惊喜样子,乐此不疲。” 当然还记得,清晨的时候,打开门,便看见他站在门前,清露在枝上晶莹透亮,晨风轻扬起如墨般黑发,霞光薄罩在如天人般俊逸的面容上,他温柔一笑,天地也失了颜色。 她咬着唇,眸中泛起湿意,一边自恨自己无用,竟然还没有忘记这些无聊的过去。 “珑儿,”他双手扶着她的肩,把她转到自己的面前,凤眸中情意款款,“我问过阿容……但她不肯说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珑儿,你相信我,我绝不会伤你。”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肯,只要你……不要嫁给赵离。”他双手用力拥她入怀,抱得紧紧地,低头在她耳边道,“珑儿,我绝不能让你嫁给别人,我不能看着你穿着嫁衣嫁给别人。” 呵,她在心里冷笑,说到底,是他不允许在他看来属于他的东西有了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他人吧? “珑儿,是我错了,我……”他一时说不出来,只是把她拢得更紧,“我错了,我竟然没发现,只有你,在我心里最重。” 心里一阵悸动,若是四年前,听到这样的话,她应该感动得泪如雨下,就算是为了这舍了性命也心甘情愿吧? 可是,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她告诫自己,不能再为这些无谓的话动了心。 她正想推开他,一阵锐器破空的声音呼啸而至,寒光一闪,电光火闪间,慕容天华手中的箫一格,寒光穿透了箫干,玉箫顿时断成了两截,寒光势犹不减,继续往前飞了一段,深深扎进了前面的亭柱之上,尾部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慕容天华把她护在身后,注视着暗器来的地方,暗夜深处,草木随风摇动,再无其他影迹,也再没有第二枚暗器飞来。 傅玉珑从他身后走出来,淡淡地道:“不用看了,人已经走了。” 那暗器是赵离常用的薄翼飞刀,看攻击的高度,他针对的是慕容天华吧,只是……他看到了什么? “是赵离?”慕容天华也猜出了来人,心里笃定了很多。 “我嫁给赵离有我的用意,可是即使我不嫁给赵离,也不会嫁给你慕容公子,”傅玉珑冷冷地道,“我记得公子曾明确地对我说过,你喜欢的是你的阿容,待我如兄妹,公子忘了么?” 她又怎么能忘记当时当日,他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的痛。她满心欣喜地去找他,却不想自取其辱,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鬼谷,躲在鹤鸣溪涧,嘶声裂肺地大哭了一场,从此把感情埋在了最深的地方。 那时他要与她做兄妹,现在却说不能看着她嫁给别人,真是滑稽。 第二百一十一章 挑起妒意 “慕容公子这样说,那么公子的阿容又算是什么呢?若是我要你休了你的如夫人,你也肯么?”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之色。 慕容天华怔住,微微蹙额。 “即使我有意,你的如夫人能容得下我?四年前她容不下我,时至今日更不能容我了吧?” “你说阿容是因为容不下你,所以算计了你……”慕容天华眸光中的柔情渐渐被一丝冷意替代。 “我可不敢那样说,毕竟她是慕容大哥你疼爱的夫人,”傅玉珑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大哥应该知道十日后便是奇门封令之日,我会前往鬼谷,你的夫人想必已经在准备前去了,若是大哥有兴趣,也可以去观礼。” “珑儿……”慕容天华见她转身要走,不禁出声喊住她,“你还要去武王府?” “自然要回。”傅玉珑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秦晚早已无名声可言,慕容大哥闹这样一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管怎么说,好歹武王府我还能安然进去,若是去了大哥府上,有没有命在可真就难说了。” 她言下之意都在暗指容泌对她心存恶意,慕容天华不难听出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她。 “珑儿……你和阿容原是最要好的朋友……” “最要好的朋友?”傅玉珑脸上的笑容满是讥诮,“是啊,不过,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慕容天华还待要说,突然又警觉地转头望着亭外暗影深处,低叱:“什么人?” 傅玉珑早猜中来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树木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白衣胜雪,姿态娉婷,她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哀怨,柔声道:“三郎,是我。” “阿容?你怎么来了?” 慕容天华微微一惊,不知道她何时来的,是在赵离之前,还是在赵离之后,自己刚才心浮气燥,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离席久不回来,我去找的时候,听说……”听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华阳公子竟然抢走了武王妃,她心中恨意涛涛,却强抑着未流露出一丝半点。 在他面前,她永远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一直以来,她都比傅玉珑强,傅玉珑自以为聪明绝顶,却笨得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揽住男人的心,所以她才能后来居上,从她身边夺走了慕容天华。 她一直很笃定,论才貌德言,没有几个人能和她匹敌,谁也没有机会觊觎属于她的一切。 傅玉珑更不可能! 她根本就不担心,是的,从来没有担心过……她对自己说,完全不用担心,男人虽然喜新厌旧,但是凭自己的手段,没有人能从自己这里抢走他。 直到看到他把她强抱在怀里之前,她都这样坚信。 他曾对她许诺,虽没有给她正妃之位,慕容府中,却绝不会有人位置能在她之上。 她比所有的贵妇人都更有优越感,因为自入慕容府来,他的府中至今唯有她一人……他,唯有她一个女人。 可是,就如她一直担心的那样,一切都会改变的,男人最是朝三暮四,反复无常。 她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回武王府 原来,他对傅玉珑并没有忘情,他竟然……想要纳她为正妃。 那自己算是什么??!! 可恨,他在这里偷香窃玉被她撞破竟没有半点羞惭,她郁闷得几乎喘不上气,心如同在沸开的油锅里煎熬。 可是,却仍要做出端庄贤淑的样子…… 傅玉珑看了慕容天华一眼,又转头看看容泌,抿唇一笑,慢慢走出小亭,沿芳草小径往山下方向走,经过容泌身边的时候,微微俯头在她耳边道:“潮有信人无情,男人最是三心二意,你说的没错。”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绽开,“容泌,你不是想做奇门令主吗?我在鬼谷的封令台等你。” 她说完这话,翩然而去,一身大红色嫁衣,如同暗夜中盛开的一朵优昙。 武王府前的灯笼犹在,却没有了之前的人声喧哗,宾客们早已散尽,地上留着鞭炮纸屑,当时鸣放的时候增添了许多喜气,此刻看来却只有杂乱的狼狈。 她在府门前站了一会儿,莫名地有点愧疚,方才在外面转悠了好久,她一直在想该怎么跟赵离去说呢,把自己的本意全盘告诉他?似乎不妥。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一闹,武王府的脸面可不是丢尽了么?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走上前去,抬手去抓门上的铜环。 府门恰恰一下子打开来,雷问带了一个家人,扛着竹扫帚,一脸萧条之色,闷着头往外走,差点就撞上了傅玉珑。 “司记……哦不,夫人,你,回来了?”雷问显然吃了一惊,十分意外。 难道,他们都认为她不会或者说不该再回来了? 傅玉珑有些尴尬,只是笑了笑:“嗯。” 雷问让开路,也是一脸尴尬:“夫人,请。” 傅玉珑站在门口有些迟疑,武王府她就来过两回,并不太熟悉,按理她应该去新房,可是她根本就不识路,怎么走到新房这个问题让她大为踌躇。 她还在犹豫,旁边又传来了人声:“小雷,怎么还不动手收拾?晚上不想睡了?” 炎暮嘴里说着话,从影壁后转了过来。 “夫人回来了。”雷问冲他使了个眼色。 炎暮神情冷淡地看了傅玉珑一眼,对一个家人道:“大概夫人不认得去后院新房的路吧,你给夫人带个路。” 那个家人答应了一声,走在前面。炎暮转头对傅玉珑道:“夫人请吧。” 这个人虽然对自己态度不怎么样,但考虑得倒是比雷问周全,傅玉珑也不计较他的态度,跟着那个家人往里走。 绕过长廊,穿过花园,走到了后院的主房前,那个家人停下来,对傅玉珑行了个礼:“夫人,就在前面了。” 傅玉珑跟他道了声谢,沿着青石路往主房门口走去。 门上的大红灯笼还亮着,灯笼上是大大的喜字,风吹着灯笼左右摇摆,照着无人的阶下,寂寞清冷。 她走到阶前站了一站,又想该如何跟他说,刚才他用飞刀斩断了慕容天华的玉箫便没有再出现,是生气了吗?可是生气的话他为什么只是斩断了玉箫便跑了呢? 有点不明白,以他的习性不是应该站出来说几句揶揄挖苦的话才对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纸休书 可是生气的话他为什么只是斩断了玉箫便跑了呢? 有点不明白,以他的习性不是应该站出来说几句揶揄挖苦的话才对吗? 总之,这件事还是因她搞砸了,武王府大概成了众人耻笑的焦点,明日街头巷尾大概就会传说,大婚之夜武王妃被慕容天华抢走的猛料了。 不管怎么说,他仍是个男人,就算这只是个假婚,这样的事情也实在让人丢脸。 她正在想,主房突然打开,她惊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从新房里走出一个女人来。 碧绿衫子裙角曳地,衣带当风,眉如远黛,眼似秋水,美得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 紫萱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张纸低头看着,猛然抬头一见傅玉珑也微微一愣,随即下了台阶,走到面前。 她把手中的纸递给傅玉珑,神情有些怪异:“爷喝醉了,睡了,睡前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傅玉珑抬手接过她手中的纸,借着檐下的灯光看了一眼,三个墨色大字映入眼帘,相离书。 她心中微悸,脸上却不动声色,接着看下去: “一朝结缘,三生有幸,心望夫妻相和,双飞并膝,敬礼相亲,然则天不遂愿,两心不同,难归一意。愿相离之后,一别两宽,各生喜欢,莫生憎怨。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下面按了一个红红的指印。 风穿檐而过,掀起了纸的一角,她勾了勾唇,想,文采还不错。 抬起头来,她迈步上了台阶想要进屋去,紫萱拦在她面前,道:“爷已经睡着了。” 傅玉珑对她微微一笑:“让开。” 她目光中的锋锐之色令人不寒而栗,紫萱不由地身子微抖了一下。 傅玉珑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绕过去,走进了门。 屋里的红烛还燃着,桌面上乱七八糟摆着杯盘,还有笔墨,装着蔷薇露的酒壶在地上碎成了片,还扔了好几个纸团,她走过去蹲下身,捡了一个来看,还是相离书,看样子没写好,所以被他乱涂了一气,揉成团扔了。 她站起身来,转头看看旁边的床上,帐幔没有放下来,赵离睡在床上,大红的喜被盖在身上。 她走近床边,看着他的脸,他是真的睡沉了,连她近在咫尺也没有警觉。 他眉头紧皱,大概也没有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站了一会,看他不象是能醒来的样子,便转身离开。 走出门的时候,她把那份相离书折好放进了腰封之中,目不斜视地从紫萱身边经过。 刚下了台阶,小蛮匆匆地跑了过来,她笑起来:“这样倒好,省得我去找了。” “夫人,你这是?”小蛮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小蛮,收拾一下东西,再去找雷问借两匹马,我们这就离开。” “离开?”小蛮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为什么……” “武王殿下写了相离书给我,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傅玉珑从她身边走过,“去吧,收拾东西。” 她神情如常的淡定,却又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小蛮不敢再问,连忙回房去收拾东西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连夜离开 小蛮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傅玉珑站在阶下等着。 这时候,院子里渐渐人多了起来,想必是听到她回到府中的消息,休息没休息的人都来看热闹来了罢? 好几个女子挤在南边花廊檐下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如若未见,只是负了手,看着庭院中的那株桂花出神。 “夫人,”一个身着蓝青色襦装的女子走到了面前,神情关切,还带着几分不安,“你这是要走么?” “莺儿?”傅玉珑一眼认出她来,微微一笑,“你在这里过得还好?” “还好,夫人,这一次,您又救了莺儿一命。”莺儿感激地道。 “呵,怎么这么说?”赵离应该不可能把自己让他去向吴王求娶的事告诉她,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莺儿猜到的,定然是夫人想了办法,帮了莺儿。”莺儿很肯定地道,“不会再有旁人了。” 倒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傅玉珑轻笑,也不否认,只是道:“哪里,莺儿是好意得好报而已。” “你在武王府好好住着,赵离不会慢待你的。”她又道。 “可是夫人,这么晚了,你往哪儿去呢?”莺儿担心她没有去处,“即使要走,也等到明天吧。” “哪有拿了相离书还赖着不走的道理,”傅玉珑笑道,“你别担心,我自有去处的。” 说话间,小蛮已经收拾好,提着两个大包袱回到了院中:“娘娘,那些书恐怕带不走了。” “无妨,重要的东西带走就好。”傅玉珑转头对莺儿一笑:“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见面再叙。” 莺儿依依不舍地送她,经过廊下的时候,傅玉珑抬眸扫了那一群正是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女人,目光锋利如刀,几个人立刻噤了声。 院中的侍卫大约去给人报了信,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炎暮和雷问在,她还未开口,炎暮冷冷地道:“夫人,走得这么匆忙,所带的东西最好还是给我们过目一下。” 雷问没想到炎暮冒出来这一句,顿时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傅玉珑笑容未变:“炎侍卫是想搜查我的东西么?” 小蛮立刻怒了:“什么东西,想检查,门儿也没有。告诉你,姑娘我带走的都是自己的东西,你这里的破东西,姑娘我一件也看不上。” 炎暮脸色铁青,冷笑道:“你嘴上再厉害,我们仍是要查。” “炎暮!”风巡匆匆赶到,大声喝斥了一声,“够了!” 他平时说话态度都很随和客气,突然严厉起来炎暮也怕他三分。 “夫人,现在已经晚了,您这样匆忙离开恐怕不安全,要走也等明日一早再走吧。”风巡的态度极为诚恳。 “不管怎么说,我呆在这里终归不太合适,”对他,傅玉珑态度也很好,“我自有去处,就是要借府上两匹马,日后再送回。” 见她坚持,风巡也不能再留又道:“我让雷问送你吧,这样好歹也放心。” “真的不必。”傅玉珑虽然说得客气,却十分坚决。 “好吧,夫人,路上小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整装出发 绡蓝馆里灯火通明,凤连双乍一见傅玉珑的时候,惊讶不已。 虽然她也已经知道武王府发生的事,但却没想到傅玉珑会连夜离开。 等傅玉珑说完来龙去脉,她仍是一脸的不能相信:“赵离写了相离书给你?” 她连连摇头:“我不信,他会写相离书给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傅玉珑看她一脸打死不相信的表情,笑着抬指在她额头上一点:“你看你这样子,又不是写相离书给你,你急个什么劲儿?” “我不信,你把那个什么相离书拿给我看。” 傅玉珑无奈取出相离书给她看:“看吧看吧,看了就死心了吧。” “伏愿娘子千秋万代……”凤连双把那封相离书看完,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傅玉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就说了,你不要跟慕容天华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你看,现在连赵离都不要你了,看你以后可怎么办?” 傅玉珑故作生气,拍的一声打在她手上:“你说什么呢?说得倒象没了赵离,我就活不成了的样子,这么些年,我不是一个人好好的?” “算了,不说了。”凤连双把相离书还给她,又道:“我给你准备好房间,你早点休息。” “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去,是要早点休息,我就带些路上要紧的东西,其他的就先寄放在你这里。” “出去?”凤连双满脸狐疑,“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鬼谷。”傅玉珑并不瞒她,“不过路上可能还要绕道去一下别的地方。”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一听说她要去鬼谷,凤连双马上紧张了起来,“你现在已经不是奇门令主了,鬼谷对你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傅玉珑耐心地跟她解释:“你不能去,你得帮我盯着隐星城,他们一有动作,你就得派人拖住他们,只要没有隐星城的援助,容泌等于又少一份力量,你放心,这一次我有备而去,不会失手的。” 天微明,城门刚开,傅玉珑和小蛮两人两骑出了都城。 马至郊外高坡上,她圈马回望大都的城门,燕宫的重檐碧瓦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又深沉而神秘。 那是她曾经韬光养晦,如履薄冰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终于,今天,她走出了那层层叠叠的幽深宫殿。 抬起头又望向头上明朗的晴空,蓝天白云中,一只云雀直向云宵冲去。 心里一阵激荡,不知道这一次出行,之后她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这里。 应该会,不,一定会,毕竟,还有一些事等着自己去做完。 然后……然后,还有什么呢? 猛然间发现,关于未来的一切,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想法,现在的她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回到鬼谷,解决她与容泌的恩怨,而之后要做什么,她竟有些茫然了。 当一切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竟然在一刻间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令主。”小蛮在旁边轻声唤她。 她猛然惊醒,转头利落地一笑,将刚才一时间的茫然甩在脑后:“小蛮,我们走!” 第二百一十六章 酒醒失忆 正午,武王府。 赵离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一刻了,他坐起身,揉了揉脑门,轻轻吸气。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天能醉成这样。 起身后看了一眼房间,帐幔,床被,窗纱,入目的红色无处不在,桌上红烛已残,桌下碎瓷满地…… 很明显她并没有回来过,心里难免一阵黯然。 伸手去旁边的衣架上取外衣,那一袭大红新衣映入眼中,他愣了一下神,终于转向一边取了挂在一旁的常着的褐色长衫。 一一穿戴好,洗了把脸,他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一开,雷问便站在了眼前:“爷,你醒了。” 抬头看了看日头,他皱眉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爷,你要出去吗?” “把房间收拾一下,”他准备往外走,又想起些事,转过身,回到房间蹲身下去,一个一个捡地上的纸团,边捡边道,“昨晚夫人回来了吗?” 雷问愣着半天没有回答。 他蹲在地上,抬头满脸不虞的表情看雷问:“我问你夫人昨天回来了吗?” 雷问嚅嚅道:“回来了……又连夜走了。” 她回来过! 他一下子站起来,眉峰紧锁,音调高了很多:“走了?为什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儿?不是您一封休书送走的吗? 雷问有些莫名地望着他,您睡了一夜难道就失忆啦? “我问你怎么回事,夫人为什么离开,你们问都没问过吗?”赵离一股无名火升到了头顶,“为什么没有人叫醒我?” “是爷你自己写了相离书给夫人,夫人拿了休书就连夜走了,属下……当然有问,可是,既然您写了休书,那我们也不能多问……” “休书?”赵离看着自己手上的纸团,没错,他在山顶上看见慕容天华和师姐抱在一起,气昏了头,回来是写了相离书,可是后来想想不行,不是全毁了么? “所有的相离书全在这里,我什么时候给了她休书?!!!” “那属下的确不知道,紫萱说那休书上爷还按了手印呢。”雷问可不想背这个锅。 赵离依稀回忆起来,的确,自己是借着桌上的朱砂按过手印,大概有两三张,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自己醉得过了,也许真的有一封没有处理掉。 “那她……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夫人收拾了一些容易带走的东西,属下问她的时候,她说,她有去处,还让属下准备了两匹马,出门的时候向东去了。” 赵离沉吟了一下,道:“准备马,快,我要出去一趟。” 说着他手上用力,撒开手的时候,手上的纸团全都成了片片的纸屑。 雷问很快把马带来,赵离上了马,一刻也没耽误,脚下用力一磕马肚,绝影四蹄腾空,飞也似的往东驰去。 风巡赶出来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皱着眉问雷问:“发生什么事?爷这是要去哪儿?” 雷问一脸无知地摇头:“爷好象忘了他写了相离书给司记……夫人了,我想,他大概是去找夫人去了。” “啊?”这下子风巡也懵了,竟然有这样的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追问连双 快马加鞭,不消一刻,赵离就到了绡蓝馆门前。 他翻身下马,大步进了馆门,也不管围上前来搭话的女子,一把抓住了孙大娘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他现在也懒得跟凤连双装模作样了,没有那个时间…… 楼下闹得开了锅,楼上凤连双站着看了会儿热闹,这才拿腔作调地跟赵离打了声招呼:“哟,武王殿下,这是唱哪出啊?昨儿才把自家的夫人给休了,今儿就出来消遣了?” 赵离推开众人上了楼,走到凤连双面前,皱眉道:“她在你这儿?” “不在。”凤连双断然答道,然后手一挥,手帕在空中扬出一道弧线,“我这儿啊,只有花馆女伎,可没官家贵妇。” “凤连双,”赵离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强压着怒气道,“你告诉我,她到底去了哪儿?” 他猜到她一定是去了鬼谷,可是她提前这么多天出去,一定是还有别的地方要去,若不问清楚,他连追都不知道去哪儿追她。 “放手!”凤连双身形轻晃,肩上用力想摆脱赵离的掌握,可是赵离这次是铁了心要她交代,抓得牢牢地,凤连双怒极,纤腰微拧,单腿反踢赵离的右肘,赵离手一放,闪过再一探手,仍是抓在她肩上。 “赵离,你不要欺人太甚。”凤连双咬牙,手掌轻翻露出菱花针来,正要出手,一股劲风擦着她的脸直向身后的赵离打了过去。 这一拳力量实足,赵离也不得不松开了凤连双,身形后纵了好几步才躲了过去。 出拳的人一招得手,立刻闪身挡在了凤连双身前,沉声道:“武王殿下到这里来欺负一个弱女子,太过无礼了吧?” 赵离看清来人,不怒反笑:“吴大将军,才来燕都不几日,便成了这绡蓝馆的护花使者了么?” 听他取笑,吴靖南原本阴沉如水的脸上微微一红,又冷哼了一声:“赵离,你别以为你封了武王本将军就怕了你。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咱俩出去打过。” 赵离看了看凤连双,勾唇一笑,拱了拱手道:“大将军,本王根本就不想跟将军你动手。我是有事问这位老板娘,心里着急,这才拉着老板娘追问,将军你误会了。” 吴靖南根本没想到赵离这样就示了弱,一时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怒道:“胡扯,我明明亲眼看到你对胭脂动手动脚,你还想抵赖?!想不到名震天下的战神赵离居然是这样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 凤连双站在吴靖南身后拍手:“好,骂得好。” 连日来几乎每天吴靖南都来绡蓝馆守候,凤连双从没正眼瞧过他,现在却鼓掌为他喝彩,吴靖南心情激荡,回头看了凤连双一眼,轻声道:“胭脂。” 凤连双立刻变了脸色,把头扭到了一边。 赵离被他骂得苦笑,也没有心思再跟他磨蹭,抬手道:“好,是不是我赢了将军你就不再从中阻拦?” “先打完再说。”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无所获 “先打完再说。” 吴靖南二话不说,飞身过来,左手虚晃,右手握拳,一招黑虎掏心,直奔赵离前胸。赵离身体动也未动,一看拳到,右手一探,如闪电一般,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身体往左一侧,顺手一带,抬右脚直向吴靖南右脚脚踝处踹过去。 吴靖南反应迅疾,大喝一声,左脚为轴,抬右脚闪开,身子却仍是往前扑了过去,连冲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 一招就露了怯,吴靖南脸上发红,回身往前凑一步,右手拳直奔赵离面门,赵离仍是未动半分,身体往后一仰,右脚立稳,抬起左脚向吴靖南踢过去,“扑”的一声正中吴靖南小腹,吴靖南连退了几步,人虽然站稳了,却痛地弯下了腰。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要冲上来,凤连双在边上喝道:“够了,大将军你打不过他的,别打了。” 吴靖南是马上战将,论拳脚根本不是赵离的对手,凤连双看不下去,终于出了声。 “胭脂……”吴靖南涨红着脸站在原地。 赵离对他拱了拱手:“大将军,得罪了。” 凤连双没看两人一眼,推开了面前一间房间的房门,这才转头对赵离道:“殿下请跟我进来吧。” 赵离对吴靖南笑了笑,跟着凤连双进了房间。 凤连双站在房中,也没请赵离坐下,叉着胳膊,挑着眉一脸嘲笑地看着赵离:“武王殿下,休书也写了,人也撵走了,你这巴巴得找来找去,有意思吗?” 赵离不理她嘲笑,皱眉道:“我知道她要回鬼谷,可是从大都至鬼谷若是快十天足够了,她提前这么些日子,我想知道她是要转去哪里?” 凤连双眼中微露赞赏之色:“武王殿下还真是精明,是,她是有跟我说要转去别的地方,但要说她是要去哪里,我只能告诉殿下,我也并不知道。” 她摊开手,无可奈何的道:“她不说,我也没办法。” 赵离盯着她看了半晌,她毫无退惧之色坦然与他对视。 “我没必要骗你,虽然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我这局外人也看得明白,你不会害她,”凤连双象是站得累了,走到一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摇头叹息道,“只有她啊,看着象个聪明人,其实笨到家了。” 赵离仿佛没听见她后面所说的话,在屋里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吴靖南,他对吴靖南拱了拱手,也没多说,径直走出了绡蓝馆大门。 吴靖南心中暗生感激,他没说话算是给了他一些面子。 离开绡蓝馆的时候,夕阳已西下,北风吹得人脸生疼,赵离上了马,抬头看了看天色,若是她一路向鬼谷方向,此刻大约快到晖城了吧,一时想不出她还会去哪里,若是不成,也只能去鬼谷必经之路上等她,最为稳妥。 过了晖城,傅玉珑便改了方向,径直向北取道,向北将入北渊境内,小蛮也猜不透她想去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村庄被屠 过了晖城,傅玉珑便改了方向,径直向北取道,向北将入北渊境内,小蛮也猜不透她想去做什么。 大约又走了一日,前面是一片森林,两个人取道进了林中。 树荫森森,遮蔽了日光,顿感凉爽。林中杂草丛生,掩住了路径。 再往里走,出了树林,水网交错,都是从林中水瀑里流出来的分支河流,河流两岸见一片绿油油的庄稼,禾苗茂盛。 小蛮不由得惊讶出声,这里还有这样的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 傅玉珑这才道:“前面不远就是朱家庄,里面的住户大多姓朱,不过是百户人家的小村庄,以前师父曾带我来过一次。这里有一户易姓铁匠。” 就是在这里,她得到了可以盛装飞景的玉尺。 离朱家庄越走越近了,村庄的轮廓已经看得到,周围树林围绕,一条宽敞的大路直通过去,树口有四棵高大的金枝槐树。 离村口越近,就越感觉情况的怪异,就连小蛮也发现了不妥,轻声对傅玉珑道:“令主,好象情况不对。” 一阵风刮过来,风里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傅玉珑在村口下了马,牵着马缓缓地向村子里走去。 村口入口处躺着一具尸体,浑身是血,头几乎被整个砍下来,仅剩了些皮肉连在身上。 接着在磨坊边上又是两具尸身,有一个是女子,衣不蔽体,身体下也是鲜血。 再往前走,每走十步就是几具横尸,房屋也已经被大火烧得坍塌。 满地的尸身,到处都是鲜血,小蛮不忍看,把头转到了一边。 傅玉珑一一数着,包括三十多间屋里烧死的人,一共七十五具尸体,差不多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光了。 她走到村西头的一间已经烧毁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屋前有铁匠炉,磨石边摆着手锤、砧子还有大锤,也已被火烧得漆黑。 她在炉前站了一会儿,迈步走进了屋,同样,没有活口。 地上有一具烧焦尸体,内屋还有两具尸体,看骨架一大一小,大约是之前下过雨,不然尸体早就烧成粉末了。 她上前在外面的那具尸体前蹲下来,仔细查看着,又想了一会,良久才站起身来。 她眼神暗沉,站在原地沉吟不语,小蛮在边上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道:“令主,咱们快走吧。” 傅玉珑仿佛蓦然回过神来,点头道:“好。” 两个人刚刚出了门,还未走到大道上,一道劲风直向傅玉珑面门而来,速度奇快,小蛮来不及上前,惊叫了一声:“令主,小心!” 电光火石间,傅玉珑仰身弯腰躲过了这一剑,还未等她直起身来,马蹄声冲到面前,马上的人手一挥,一道寒光直向她腰间斩下。 眼看这一招避无可避,她却在空中拧转了身子,脚下滑步,竟然在一瞬间从马腹下穿过,闪到了马后。 她飞身而起于空中反拔出箭囊中的羽箭,张弓一箭直射来人的后背,那人也反应迅速,人往前俯倒在马背上,躲过了这一箭。 第三百章 神似燕项 可是马儿却被一箭射中了颈项,顿时狂性大发,高高扬起四蹄把人抛下了马背,然后往前冲了数十步,砰然倒地。 那人一被摔下马背,小蛮便双手开弓,一堆暗器招呼了过去,但此人的功夫不弱,速度极快,身子往右一滚,暗器全落了空。 可是傅玉珑的第二箭又疾追了过去,那人刚起身还不及躲闪,听到风声在脑后逼而近,心知躲闪不及,唯有闭目等死,却觉得头上一紧,又是一松,发髻被羽箭射穿,头发全都散开,披落了双肩。 他僵在原地站了半天,然后才缓缓地转身回来,不能置信地看着站在一丈开外手执弓箭的清瘦男子,没想到他居然放了自己一马。 乍一看见来人的样子,小蛮却惊叫了一声:“燕大哥!” 那人不明所以地看了小蛮一眼,冷声道:“谁是你燕大哥?你们是什么人?这些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他咬牙切齿眼中一遍血红,原本俊逸的面容沾了鲜血尘土,看去如同嗜血的魔王一般。 可是他的样子真的象极了燕项,傅玉珑执弓的手由不得有些微微发颤,但仍是搭箭对准了他:“我们只是刚刚走到这里来的过路人,原本是想来这村子讨点吃的喝的,借宿一晚。我们并没有杀人。” “两个过路人?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居然这样气定神闲,想让我相信这些事都与你们无关?” “若是有关,我刚才可以一箭要了你的性命。”傅玉珑傲然道,“现在动手也不嫌晚。” 两个人对视了半晌,男人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些清明,哑声道:“你们是谁?” “我说了,我们只是碰巧路过的路人而已。” “我不相信!”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小蛮道:“站住,再往前就对你不客气!” “你们敢跟来吗?证明你们只是路人而已!” 傅玉珑注视着他,随后收了弓箭,坦然道:“好。” “令主!”小蛮喊了一声,这个男人一出现就想要了令主的命,实在太危险了。 虽然他的样子象燕大哥,可是绝对不可能是燕大哥,她亲眼看见燕大哥身中数箭,死在了岷山之下。 男人一步步走近,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虽然脸上有血污,却掩不住颜色。 眉如春山,眼似秋潭,有凤集梧的美,却无凤集梧的媚,仿若风中白梅,美如嫡仙一般。 他和燕项太象,太象了。只是眉心里少了一颗美人痣,神情中少了那一份清雅,多了一点野性。 他经过傅玉珑的身边,冷声道:“你跟我来。” 傅玉珑没有半点犹豫,跟上了他的步伐,小蛮无可奈何,也只能跟了上去。 三个人走出了村落,傅玉珑和小蛮牵马跟着男人一直往村道的相反的密林中走去。 沿着傅玉珑和小蛮之前一来路,穿过了密林后,又转向了另一边的山谷深处。 沿着山径走没多远,就听见山路尽头传来喊声:“哥!”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从远处奔了过来,男人迎上前去,男孩子一头扑到了他怀里,身子发着抖:“沐大哥,你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 沐氏白羽 “嗯,清儿,你看看,这两个之前有没有进过村子来?是不是他们杀的人烧的村子?” 男孩子从男人的怀里抖抖擞擞地抬起头来,目光躲躲闪闪,偷偷地看了傅玉珑和小蛮几眼,然后摇了摇头。 “你看清楚了?”男人皱眉问道。 “嗯。我想起来了,沐大哥,那些人好象,好象是官兵,我听见他们说,说,在湖州打仗打败了……” 湖州打了败仗,那就是在吴楚之战中的逃跑的楚国士兵?也有可能是楚吕宋联军中任一国的从战场上逃走的士兵。 那个被男孩叫作沐大哥的青年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转头对傅玉珑和小蛮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我弄错了。” 小蛮冷笑道:“道个歉就完了,刚才对我们喊打喊杀的,一口咬定我们是凶手,要不是我们反应快,早就死在你手里了。” 姓沐的青年脸色有些发白,他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污渍血迹,拱手长揖:“对不起两位,是沐某的不对,给二位赔礼了。” 说罢又打量着两个人:“不知道二位怎么会来到朱家庄?” 朱家庄所处的地方相对隐密,没想到竟遭遇飞来横祸,全村的人几乎统统被杀,所以傅玉珑二人正好在此时来到此处,难免会让人生疑。 说完,他又自我介绍:“我叫沐白羽,原也不是朱家庄的人,我家在周边的县城做些小生意,和这庄子上的人有些交情,前不久,我叔父和婶子也搬来庄子上住了。” “今天原本是顺路来看望,结果一来就发现庄子被人……进庄的时候正好看见二位,所以,误会了。” 傅玉珑微微一笑:“我姓何,叫何玉,这位是我的伴读,叫小蛮。我们是来这里找一位姓易的铁匠的,当年我师父曾带我来过这里,让这位易铁匠给我做了一个剑鞘,我这次正好顺路经过,想来看看,能不能让他帮我把剑也淬个火,没想到……” “何兄是准备去哪儿?”沐白羽又问道。 “去前面的端县。”傅玉珑含糊其辞,“然后再回去老家。” “那我就不耽误两位的行程了,我送你们出去。”沐白羽有些抱歉,于是提出来送二人离开。 傅玉珑也没推辞,四个人一行再次进了密林,沿来路往林外走,一路上默然无语。 “刚才我听这位小蛮姑娘称我燕大哥,”走至一半,沐白羽突然问道,“难道那个姓燕的和我长得很象?” “哦,那是我很好的朋友,的确和你长得十分相像,所以我们都认错了人。” “是吗?”沐白羽半信半疑地看了傅玉珑一眼。 此时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密林,来到了官道上。沐白羽对傅玉珑拱手道:“何兄,我就不远送了,就此别过。” 傅玉珑也对他拱手:“再会。” 等走出很远,小蛮才于心不忍地道:“那些战场上下来的兵痞子,实在太可恶了,居然……干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傅玉珑却沉吟不语,小蛮看她的神情,忍不住又问道:“令主,你在想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疑点重重 傅玉珑轻轻摇了摇头,对于朱家庄发生的事,她只是本能的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若真的是一群战场上下来的游兵们做的,为什么要烧村子? 掩盖证据?可是烧得也并不彻底,或者是,没有时间看着一切慢慢烧掉。 还有那个铁匠,看身材似乎和之前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个子矮小了不少,那么那具尸体,真的是易铁匠吗? 如果不是,那么真正的易铁匠在哪儿呢? 日头西斜,傅玉珑望了望天,看样子今天得滞留在这里了。 之前的来路上似乎前面有一个废弃的山神庙,可能可以到那里去歇一歇。 她刚在想,身后传来阵阵的马蹄声,有人在喊:“何兄。” 回过头看,原来是那个叫沐白羽的青年追了上来,他马上还带着那个叫清儿的少年,哦不,看身量和模样,那应该是个女孩子。 只是,那是别人的事,没有必要拆穿。 “何兄,”马到了跟前,沐白羽在马上对她拱了拱手,“我家在旁边的重龙镇上有几间房子,我看何兄走这边是到不了能住的地方,如果不嫌弃,可以跟我一起回重龙镇,就在往南五里。” 傅玉珑彬彬有礼地道:“沐兄不必客气,我们因为还有急事,所以不能耽误时间,多谢沐兄好意。” 沐白羽看了看他,点头道:“那就不耽误何兄了。” “告辞。” 圈转马头,继续往前走,小蛮在边上轻声道:“令主,你觉不觉得这个姓沐的也很可疑啊。” 傅玉珑转头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小蛮,你越来越厉害了。” 没错,这个沐白羽说他亲戚住在朱家村,可是他的话也无法证实,也很有可能他就是杀人的凶手,还未来得及走掉或者说埋伏在那里等其他人出现,结果碰上了她们……可能性很多……可是…… “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大的血腥气,或者,人不是他杀的,是他指使人杀的?” 整个村庄瞬间被屠光烧光,村庄破坏的程度很大,尸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是各种各样,不是一种武器,所以应该不是一个人做的。 而且,的确,他身上没有血腥气,当然,他也可能清洗过身体,换过衣裳。 另一点,村子应该是不久前被毁的,若说是他杀了人,或者说他是杀人者的同伙,他应该杀完人就走,为什么还一直留在那里,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这一切很难解释,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可能性就大了。 沉吟了一会儿,她又对小蛮道:“算了,这事儿并非当务之急,先赶路要紧。” 两个人在破庙里对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又连着赶路,走到三四十里,前面是一座山岭,山路曲折陡峭,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只见一块石头,上面写着“落风岭”三字。 小蛮道:“我记得小时候从这里过,前面应该是桃艳山了吧。这附近都没有人家,再下去一直有几十来里没有人烟,再往前就得到明心县了。要不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茶铺遇险 两个人沿山路走了一段,到了一处平坦宽阔的地方,有一家茶铺正当路,竹搭的茶棚,靠后是厨房灶间,前面摆了几张八仙桌配了长凳,茶铺的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见有人来,连忙上前来招呼:“客官,前面宿头远着哩!就在我们这里歇息一下吧!” 店门那边一颗大槐树,傅玉珑和小蛮在树下的桌边坐下来。树下一个小姑娘正在坐着拣菜,看见她们两个,羞涩地笑了笑,把头转到了一边。 隔着一桌坐着两个女子,旁边站了两个劲装男子,象是家院护卫,看样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结伴出游。 两个女子模样都生得不错,正说得开心。 其中一个穿着水红色对襟襦裙,明眸皓齿,性格明显比另一个活泼很多,见傅玉珑两人坐在对面,不错眼地看着傅玉珑。 傅玉珑和小蛮为了方便出行都扮成了男人,看上去就象是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一个小书僮。 傅玉珑对女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女子一下子红了脸,把脸转了回去,过一会又和另一个女子聊得热络。 这时,山道上又来了一匹马,小蛮见了,轻轻捅了捅傅玉珑搭在桌上的胳膊,小声道:“那个姓沐的……” 傅玉珑转头看了一眼,马已到了茶铺前,人一跃而下,又伸手去把另一个抱下马来。果然是沐白羽和清儿。 小蛮又在她耳边道:“他不会是在跟踪我们吧?” 傅玉珑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别多说话。 沐白羽的目光扫过来,在她们这时稍稍一顿,又立刻转开,看样子并不打算认出她们来。 傅玉珑也仿若未见地低头喝水,这时那个店老板在里面喊:“翠儿,来帮忙。” 那个坐在树下择菜的小姑娘连忙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匆匆小跑进了后间的厨房。 很快又端出一大盘白馒头和牛肉来,放在傅玉珑她们桌上,脸红扑扑的,略有些羞涩:“客人,请用吧。” 傅玉珑道:“谢谢。” 又拿出身上的皮水囊道:“麻烦姑娘帮我装满水,再帮我拿几张牛油纸来我们带几个馒头走。” 小姑娘答应一声拿着水囊到后面装水去了,小蛮拿起馒头来闻了闻,然后递给傅玉珑:“爷。” 傅玉珑接过来,刚咬了一口,就听见一阵人声喧哗,从山路上上来了一群人。 这一群人衣着参差不齐,有的穿着布甲,有的穿着农人衣裳,衣物也是新旧不一,身上都带着刀剑,一眼便知道是从哪个战场上下来的败兵,只是分不清是北渊还是鲁国或是宋国的兵士。 鲁,宋和北渊相临,语言也相近,着装也无太大区别,再加上这一群散兵游勇衣装也乱七八糟,所以一时还真分不出来。 傅玉珑看了一眼,目光收回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叫清儿的女扮男装的姑娘手死死地抓着沐白羽的胳膊,整个人都象是在发抖,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埋到沐白羽的怀里了。沐白羽抬手轻轻拍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县令千金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看清儿的反应,很有可能这一群人和朱家村的屠村血案脱不了干系。 沐白羽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冒然行动,表现得相当冷静。 那一群人一走到茶铺便吆三喝四地喊起来,老板连忙迎了出来,一见这些人,不敢得罪赶紧准备好吃好喝地招待。 那群人领头的方脸浓眉,脸色青黄,额头一条长长的疤划过左眼直达下颌,一眼看去有一点骇人,看打扮象是一个小头目。 他和几个人在桌边坐下,把手中的朴刀放在桌上,就闷头喝茶,目光沉沉地从傅玉珑,沐白羽他们这一行人身上扫过。 其他人边吃边喝边在大声说话,说着说着就开始炫耀起自己身上的好东西,其中一个拿出一个扳指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笑着说道:“你们看这个翡翠扳指怎么样?切,那个死老头子,死死护着不给老子,老子……” 他话还未完,原本只是坐在桌边喝茶的疤脸男人抬脚踹在他身上,把他踹了个踉跄:“奶奶的,恁多废话,再吵老子废了你!” 小蛮看了一眼傅玉珑,傅玉珑低着头慢慢一口一口地啃着馒头。 这时候,之前拿眼睛看傅玉珑的那个水红衫子的少女站起身来,对着刚才那个拿出扳指来炫耀的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官兵吗?你们这样子是不是抢了别人东西?我们明心县方圆几十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们既然是官兵,怎么可以为非作歹?” 那个被踹了一脚的男人心里正不爽,听见女子指责自己,走了几步,到了两个女子桌前,歪斜地站定,叉腰看着女子嘿嘿一笑:“哟,这小娘子教训的对啊,咱们怎么能做这为非作歹的事?对吧,小娘子?” “小娘子有所不知,咱们兄弟能做的事多了去了,除了打仗杀人,也可以陪小娘子做点让小娘子开心爽快的事情,啊,兄弟们,”他转过头去对身后一干人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哈哈,对啊。保证能让小娘子快活死。”那一群人哈哈大笑。 那女子气得满脸通红,她旁边的两个劲装男子上前来大喝:“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可知道这是明心县刘县令大人的千金!” 这侍卫的话起了点作用,一听是官府家眷,那群人气焰下了不少,刚才调,戏女子的男人往后缩了一步,转头去看那个疤脸汉子。 那个疤脸汉子先也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换了脸色,站起身来陪笑道:“对不住刘小姐了,是我不识泰山,小姐请原谅。在下也姓刘,名勇,与县令大人说来算是本家。” 刘勇走到女子面前拱了拱手,疤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正是从湖州而来,原是鲍信将军的手下,正准备往明心县去找县令大人,想谋一份差事的,方才不知道是小姐,实在是无意冒犯,还请刘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见谅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场混战 “哼,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一定是在哪里杀人越货,还在这里炫耀,我一定要告诉爹爹拿你们治罪。”那女子还待要说,旁边的黄衫女子拉住了她,又神情尴尬地对疤脸汉子说,“我表妹不通人情世故,也不会说话,请长官不要介意。我们还要急着下山,请长官恕我们无礼了。” 那个小头目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正好我们也要去明心县,也可以护送小姐去。” “不需要!”那个自称是县令千金的女子大声道。 黄衫女子又拉了她一下,又对疤脸男人陪着笑脸道:“多谢长官好意。一个是我们带着侍从,山下还有轿夫等候,另一个是我家妹子还未出阁,与陌生男人同行总难免多惹闲话,所以请长官体谅。” 这女子说话要沉着稳重的多,一边委婉地说不方便,一边也是在提醒对方,山下还有其他人在等候,以免对方轻举妄动,图害几人性命。 “哈哈,有理。”疤脸男子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哈哈大笑,“那我就不勉强了,两位小姐一路小心。” 黄衫女子赶紧拉着碧衫女子匆匆离开。 这时,茶铺里剩下傅玉珑两人和沐白羽这边两个人。 他们两桌间正好隔着这一群官兵。 傅玉珑打定主意不管闲事,准备赶紧吃完东西走人。 这时候,就听见又传来了吵闹声。原来那群人又开始对上茶的小翠动手动脚,说些难听的荤话,小翠被吓得直哭。 茶铺老板赶紧跑出来,在旁边作揖哀求,想把小翠从几个人手里解救出来,结果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小蛮手一按桌子站了起来,她还没动手,就听见砰砰几声,抓着小翠的两个男人被打得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傅玉珑二人面前,撞歪了桌子,其中一个头磕在桌角上,顿时鲜血淋淋,幸亏傅玉珑手疾眼快,把盛馒头的盘子拉到了一边,不然血已经溅在馒头上了。 那人撞得痛晕过去,身体挂在桌边,傅玉珑抬脚把人踢在了一边,然后拿牛油纸把馒头认真包好,放进裹里。 她包馒头的时候,那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血肉横飞。 那一群游兵已经倒下了好几个,沐白羽倒还没有受伤,小蛮看得跃跃欲试,轻声在她旁边问:“咱们要帮忙吗?” 傅玉珑看了一眼她,又望了一眼场内的情形,见那个疤脸大汉身边带四个人并没有参加打斗,轻轻摇头:“不必。” 这时,那个疤脸汉子突然冷笑了一声:“够种,一个人也敢来挑我们的事儿。不过,有种的人,通常死得比较快。” 说罢,他一使眼色,他身边的四个人合身向沐白羽扑了过去。 这四个人明显武功比其他人高出一头,很快沐白羽就显得有些吃力。 小蛮急得要命,跺脚发急:“爷!” 傅玉珑微微一笑:“去吧。” 得了她允许,小蛮手一翻,眉妆刺上手,一跃身冲进了战圈。 小蛮一加入,局势立刻又发生了翻转,那个疤脸汉子往这边瞟了一眼,傅玉珑低头喝茶,象是根本没注意去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同下山 疤脸汉子转回头,沉着脸看着场中的战况。突然,他拔出刀来,速度奇快,如风驰电掣,一刀向正背对着他对付几人的沐白羽身上砍去。 好快的刀法!傅玉珑只觉得沐白羽要糟糕,没想到背对着疤脸的沐白羽反应敏捷,一侧身,躲过了这一刀。 “好!”傅玉珑拍手喝了一声彩。 那个疤脸汉子并未停手,连续几刀如疾速的车轮一样碾压向沐白羽,他刀法奇快,沐白羽在五人夹击下,越显颓势。 这时候,边上几名受了伤的大汉凑在一起说了几句,其中一个悄悄地往清儿那边走过去,看样子是想先抓住清儿好制胁沐白羽。 清儿也意识到他的企图,连忙往后躲,但却并没有出声喊叫。 虽然这样,沐白羽还是发现了这群人的企图,一分神,手臂被砍了一刀,痛得连退了几步。 此时清儿已跑到离傅玉珑几步外的位置,两个大汉紧追上来牢牢抓住了她,傅玉珑伸手抄起桌上小蛮留着的蜻蜓翅,一扬手扔出去,暗器带着风声,猛地扎进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腕。 那个人杀猪一样嚎叫了一声,顿时松了手只顾抱着手惨叫。 清儿乘机跑到了傅玉珑的身边。 疤脸汉子吃了一惊,转过头,他这才发现旁边的这个瘦弱书生也不能小觑。 他只是稍稍一愣神,小蛮解决掉了几人也赶到了面前。 一看形势不利,疤脸汉子撮唇发出一声呼啸,大喊了一声“兄弟们,全部撤。”。 那群人一听他命令,毫不迟疑迅速收手,有的飞身上马,有的就直接徒步向往山下密林跑去,俨然训练有素的样子。 随后疤脸汉子又连出几刀逼退了沐白羽和小蛮,飞身跃出,连续几次就已经丈开处,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玉珑扶起小翠,走到边上去,对吓得发抖的茶铺老板道:“我看这里你们是呆不下了,不如还是下山去另谋出路吧。” “我在明心县有一家小货铺,这位大叔如果不嫌弃,可以帮我看着铺子。”沐白羽走上前来,一边说,随手所手里夺来的一把断刀扔在了一边。 茶铺老板感激涕零,连声感谢。 清儿跑过来一脸担心地连声问:“沐大哥,你受伤啦?你伤在哪里了?有没有事?” 沐白羽抱着手,衣服上的鲜血直渗出来,安慰地对她笑道:“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清儿心疼地流泪,赶紧问小翠拿了些布带,又用小蛮给的伤药给沐白羽把伤处绑起来。 “还是赶紧下山去明心镇,去找个大夫包扎一下。”傅玉珑道。 “嗯。”沐白羽点了点头,稍稍停了一停,又对傅玉珑道,“多谢何兄帮忙。” 傅玉珑笑笑道:“那大家一起上路吧,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沐白羽也点了点头,清儿却并不十分情愿一脸警惕地看着傅玉珑和小蛮,小蛮被她看得不爽,撇了撇嘴道:“我家少爷是好意,你们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谁。” 傅玉珑丢了个眼神给她,她很不情愿地转了头不再说话。 等那个茶铺老板和小翠收拾好东西,几个人一起下了山。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赶往县城 走到山脚的时候,见两顶青布轿子停在路边,几个轿夫正各自坐在旁边歇脚。 之前在山上的那两个家院也在边上,探头往他们这边看。 一看见几个人,马上喜形于色:“来了来了。” 转过头又恭敬地对轿子里的人道:“小姐,他们都安安全全地下山来了。” 随后轿帘掀起,露出女子的半边俏脸,往这边看了看,目光落在沐白羽脸上时,脸上飞霞,女子放下轿帘来,轻声道:“走吧。” 小蛮偷偷抿唇笑,低声在傅玉珑耳边道:“那个小姐先盯着你看,后来那个姓沐的来了,就连一眼也不看你了。” 傅玉珑斜了她一眼:“话多。” 小蛮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话。 那轿在前面走得也不快,就象是故意在等着几个人一样。过了一会,那两名家院中的一个转回身来走到几个人面前道:“看这位公子受了伤,我们小姐说匀一顶轿子给这位公子乘坐,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沐白羽淡淡地道:“小可只是手受了点伤,脚又没受伤,不必乘轿,谢小姐好意。” 傅玉珑却哎了一声叫住那立刻要转身回去的家院道:“这位是沐公子的同伴,身体有些弱,小姐能否把轿子给他乘坐。” 那个家院看了傅玉珑一眼,傅玉珑扶了清儿一下,清儿的确身体不太好,刚才又受了惊,此时面色苍白,看上去是真的十分虚弱。 “我去跟小姐说一下。”那个家院说完,又匆匆赶到前面,片刻转回来道,“小姐说行。” 然后就看见前面的两辆小轿停下来,从一顶小轿里下来了那位刘县令千金,又上了那个黄衫女子乘坐的小轿。 空下的轿子就停在路边等着。 傅玉珑对沐白羽道:“我看清儿身子骨虚得很,还有二三十里路要走,还是坐轿比较好。” 沐白羽点点头转头对清儿道:“清儿,你去轿子上吧,骑马总归不舒服。” “可是我不想去……”清儿细声细气地道。 傅玉珑这才意识到,清儿一直跟沐白羽坐在一匹马上,搞不好,她是真的不愿意和沐白羽分开。 自己真是太冒失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让小翠姑娘去吧,她的脚上好象也受了点伤,坐驴车上怕是不太安全。”清儿突然又轻声地说了一句。 沐白羽转头看了一眼,点头道:“那就让小翠姑娘上轿吧。” 最终,小翠上了轿子,沐白羽和清儿乘了一匹马,傅玉珑各乘一匹,那个茶铺老板一个人坐驴车,往明心县方向继续赶路。 赶了二十几里,日头西落的时候,终于进了县城,前面的家院又过来对沐白羽和傅玉珑几个人道:“我们小姐说,公子受了伤,可以到县衙去休息,小姐去大夫来替公子看一看,包扎一下。” 沐白羽表情仍是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必了,我们自己会去医馆。” 真是妹有意郎无情,连情商偏低的傅玉珑都看出来那位刘小姐对沐白羽是另眼相看,偏偏这位却一点眼色也不给。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陷入牢狱 真是妹有意郎无情,连情商偏低的傅玉珑都看出来那位刘小姐对沐白羽是另眼相看,偏偏这位却一点眼色也不给。 小蛮又忍不住悄悄对傅玉珑道:“如果不是早知道,我一定又把他看成了燕大哥。” 燕项也是一副清淡得拒人千里的样子,沐白羽拒绝刘小姐好意时的举手投足眉间眼上,的确象极了燕项。 可是,燕项……早已不在了。 这时候清儿也已经下了轿走了过来,走到众人面前,仰头问沐白羽:“白羽哥哥,我们去哪儿?” “先去医馆吧。”傅玉珑道,“还是要把伤口再处理一下。” “白羽哥,我陪你去医馆吧。”清儿转头又对傅玉珑二人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似乎,这姑娘对靠近沐白羽的人都有些天然的敌意,傅玉珑暗暗勾唇。 沐白羽转身对那个茶铺老板邱叔和小翠道,“邱叔,小翠,我先带你们去铺子上。”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邱叔连连道谢。 傅玉珑笑着对沐白羽拱了拱手:“那我就告辞了。” 她和小蛮两个人先在县城中找了一处客栈住下,稍稍休息后,便出了客栈,准备买些路上用得着的物品。 街市上还算热闹,两个人走走逛逛,小蛮不由得道:“之前那个刘小姐说,明心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并没有吹嘘呢。” 傅玉珑也同意她所说,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刚走到一家杂货铺前,迎面来了十来个官兵,一见她们两个就把二人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地人上前道:“你们两个刚从落风岭上下来的吧?有人报你们两个人在落风岭上斗殴,出了人命,现在跟我们去县衙。” 傅玉珑有些意外,小蛮抢先道:“我们根本做这样的事,你们凭什么随便拿人?” “有人把你们告下了,我们是奉县太爷之命行事,识相的跟我们走,不然我们不客气。” 小蛮还待要说,傅玉珑压下她的手,上前含笑道:“我们这就跟官爷去。” 想必报官的人便是之前在岭上的那一伙从战场上逃下来的官兵,只是不知道他们与县令是否是沆瀣一气,自己两个人是出来办事的,犯不着与官府为敌,还是先看看究竟再说。 这些衙役毕竟不同战场上训练有素的官兵,所以真的要动起手来,只是要脱身的话,也并不是难事。 因为傅玉珑并未反抗,那一群人也没太为难她们,押着她二人回了官衙。 到了官衙也不审,就直接把二人投入了大牢。 幸亏二人出来并没带武器,而傅玉珑身上带着飞景的玉尺也是只是如扇匣一样的东西,牢头并没有多管,把二人带到了一间牢房前,开门将二人推了进去。 隔壁的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听见两个人进来的声音,抬起头来,眸光清冷,傅玉珑惊讶出声:“沐兄?” “何兄?”沐白羽也显得十分意外,他站起身来走到隔栏前,“你们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有人救助 他是在医馆的时候被抓进来的,进来的时候,衙差把他和清儿分开关押了起来。 “想必是落风岭上那一群游兵做的。”沐白羽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县令大人那样听他们的话,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带我们去问询……只怕是……早就串通了一气了。” “也有可能县令被这些人要挟了。”傅玉珑说道,“这些衙役并没有给我们上手镣脚镣,就连搜身也没当真搜查,所以我想很大可能,这位县太爷也是为了应付。” 沐白羽恍然点头:“你说得有理。” “稍稍等等,若是可以,想办法从这里出去,虽然现在暂时无事,那一伙游兵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想必受城里的安宁平静的风气影响所致,这个县衙的防卫并不是十分严密,她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每一处,墙,屋顶,天窗,牢门,哪一处最容易成为突破口。 沐白羽忽然道:“别太担心,过一会儿应该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小翠如果送信到了我家的铺子上,事情就有转机。”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十分笃定,不禁挑眉一笑:“原来沐兄早有准备?” “也不是早有准备,若按你的分析,我想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马上来对付我们。我在明心县的铺子也经营了一段时间,毕竟在这里还有几个人,只要有时间,就无妨。” 傅玉珑点了点头,走到墙角边的木板床边,抬手拂了拂尘土,坐下来,对沐白羽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不必急在一时了。” 沐白羽也只是一笑,没有作答。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柔和了许多,眉目中的温柔和燕项几乎一样,只是…此刻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眸色和燕项不太一样,带着些许的浅碧色。 “燕项是你什么人?” 沐白羽突然发问,她蓦的一惊,随即哂然一笑,大概自己刚才看他的样子太过肆无忌惮,让他有些不适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十分重要的朋友。”傅玉珑刚说完一句,猛然警觉地往牢门口看去。 在牢门口处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他悄然无息不知何时出现的,在阴暗的光线中,他的身影朦胧不清,阴森森让人心生寒意。 他脸上罩着一副铁面具,把整个面目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口鼻。 沐白羽对他点了点头。 铁面人一抬手,寒光一闪,啪啪两下,牢门上的铁锁顿时被斩断,他又伸手一推,牢门大开。 “走。”沐白羽对傅玉珑说道,“快出去。” 傅玉珑也不及多想,转头对小蛮道:“走。” 三个人跟着铁面人出了牢门,上了几步台阶,在入口处看见两个衙役倒在入口前。 沐白羽看了一眼,铁面人对他做了几个手势。 铁面人是说:“人没有死。” 傅玉珑读懂了他的手势,暗想,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哑巴。 “走吧。”沐白羽拉着傅玉珑跟着铁面人从牢房走到了后衙。 铁面人连连比划地告诉他们,那一群逃兵正在西厅吃酒。 第二百三十章 血洗西厅 铁面人连连比划地告诉他们,那一群逃兵正在西厅吃酒。 沐白羽见了铁面人的手势,眼神轻动,停住了脚步,松开抓着傅玉珑的手,对傅玉珑拱手道:“何兄,从南边的侧门出去应该就安全了。你先走,我还有事要办,我们就此告别。” 傅玉珑笑道:“好,那我们就此别过。” 她带着小蛮转身往沐白羽指点的方向走去,走出不多远,小蛮就低声道:“他们怕是要去杀人,令主,我们不去帮忙么?” “看样子不需要,那个铁面人的功夫看起来不弱,他们两个人,就算没有多大胜算,也不会落败。”傅玉珑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想了一想转回身道,“回去。” “?”小蛮有些意外,“您不是说不需要帮忙吗?” “是不需要帮忙,不过,那个官兵的头儿,留着有些用,不能让人把他杀了。” 她一边说一边脚步匆匆赶去了花厅。 快到花厅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杀声喊声四起,各种声音乱成了一片,几名丫环仆人从屋内逃出来,在庭院里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乱转,齐声尖叫。 她赶紧飞身几步闯了进去,转头示意小蛮守住门口,不要放人出花厅门,然后对院中的人喊道:“里面的一群人是在桃艳山上杀人越货的匪徒,这些人挟持了大人,我们是来救助大人的。” 她刚才出来时看过县衙的大概情况,县衙并不很大,南面有几间房,大概是书吏的住的,但也不一定住在衙内,其他的未当班的衙役应该都不住在这里,内衙的女眷更不敢到花厅这边来。 所以安抚住这里的人差不多就可以控制局势。 傅玉珑进了屋,花厅里一片混乱。 桌子椅子全都翻倒在地,杯盘酒盏摔得到处都是,有些地方烛火引燃了酒水,烧着了,火势借着风开始四下蔓延。 沐白羽和铁面人两人正跟那一群官兵打在一起,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十来个,只剩下两三个人跟沐白羽两人对峙着。 堂上中间的主位上一名官员打扮的人倒在一边,估摸着就是那个县令,傅玉珑赶紧上前去趁乱先把那人拖到了一边。 回转身时,只见沐白羽一剑向那个疤脸男人刺了过去,那疤脸男人将身子一闪,躲在了一名手下的身后,沐白羽那一剑直接把人刺了个透心凉。 沐白羽的剑被陷在那人身体内一时未能拔出来,那个疤脸男人一纵身跃向旁边的窗户,破窗而出。 沐白羽拔出剑来,一剑掷去,眼前剑就要穿透男人的背,“叮”的一声,一只酒壶扔过来,把剑撞飞了出去,只在男人的背上划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疤脸男人痛叫了一声,脚下不停,瞬间便要越过高墙逃走,却听“扑”的一声,几支暗器,扎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叫都来不及叫出声来,就趴在了地上。 沐白羽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盯着扔出酒壶的傅玉珑,眼睛通红,咬牙切齿:“你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斩草断根 傅玉珑神情淡定,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沉着地道:“不管怎么说,他仍是军中一名职官,就这样杀了他,若是被人知道,你逃不了罪责。” “那又怎么样?”沐白羽的声音冷得糁人,“我把这里所有的人统统杀了,又有谁知道是我杀的人?” 傅玉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他的眼神,见他状态有些异常,似是杀红了眼,失了常性,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朱家村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他们做的?” “如果不是,你岂不是手上白白沾了鲜血?也并没有真正替清儿和你的亲人报了仇。” 沐白羽看着她,原本剧烈起伏地胸膛渐渐平伏下来,神情也慢慢转缓,这时候,铁面人从窗外把那个疤脸男人抓了进来,扔在了地上。 疤脸男人痛苦地嘶叫了一声。 傅玉珑上前问他:“朱家庄的人可是你们杀的?” 疤脸男人目闭不答。 “你不答也没关系,你的人手上的扳指就是明证。” “朱家庄地处偏僻,你们是如何找到的?”傅玉珑又问道。 那疤脸男人猛然睁开了眼,注视着傅玉珑。 果然自己料得不错,这群官兵是有人引进朱家庄的。 沐白羽也发现了不妥,咬着牙揪着疤脸男人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一手扼住他的脖子:“说,是谁引你们进朱家庄的?” 疤脸男人忍着痛,嘿嘿一笑,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偏不说,老子死了,也不让你们痛快。” 又拿眼睨了傅玉珑一眼,满脸淫邪之气,喘着气道:“看这个小相公模样嫩得很,是你相好吧?啧啧,来把老子侍候好了,老子就告诉你们。” 沐白羽突然怒极,手下用力,那疤脸男人眼一翻,顿时气绝。 事出突然,傅玉珑来不及阻止,眼看着人死在他手上,无可奈何。 沐白羽手上脱力,这才发现人已经断气,回过神来,脸上也露出一丝懊恼。 几个人呆站着面面相觑,就听门口有人尖叫了一声:“爹。” 然后就见刘小姐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乍一见满地的尸体鲜血,她浑身发抖,吓得不轻。 傅玉珑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刘大人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我们把他安置在一边了。” 刘小姐轻轻点头,身子仍在不停地发颤,傅玉珑拍拍她的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小姐深明大义,敢作敢为,竟然能在这时候还给这群乱兵下药,真是勇气过人。”傅玉珑微笑道。 女子抬头看她,满眼的惊疑:“你,你知道?” “我只是看这些人的样子反抗无力,想必是药性发作了,小姐在这个时候正好出现,说明这件事与小姐有关,所以我这样推测。” “我……我只是想把父亲带出去。”刘小姐的颤抖着双唇,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铁面人一刀一个戳在地上濒死未死的人身上,鲜血四溅,中刀的人抽搐几下才断了气。 刘小姐一下子闭上了眼,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你们,你们何必这样……” 第二百三十二章 横生枝节 刘小姐一下子闭上了眼,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你们,你们何必这样……” “斩草断根。”沐白羽冷冷地道,“他们是一群官兵也是一帮匪人,在刘大人府上受了伤,若是今日不死,来日就是刘大人的心腹之患。” “刘小姐,来,我帮你一起把刘大人扶出去。”傅玉珑走到屋边一角,将昏倒在地上的刘大人扶了起来。 “你们……不会……不会也要杀了我们吧?”刘小姐看着一身血迹的沐白羽,又转头看看傅玉珑,心惊胆战地问。 “怎么会?”傅玉珑安抚着她,“我们只是对付一群匪贼,他们的行径刘小姐也已经见过了,若是刘大人问起话来,还要替我们证明才好。” 刘小姐咬着唇点了点头。 “对了,刘小姐用的药好生厉害,这一伙人也不是善茬,居然没有发现你暗中下了药。”傅玉珑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之前来过明心县的一位公子送给我的,他说……”刘小姐说话时,不由得红了脸,又偷眼看了一眼沐白羽,“他说,我生得漂亮,难免被人惦记,要有点方法防身……就送了我这药,说叫‘胭脂雪’。” “胭脂雪”?傅玉珑抿唇一笑,果然是凤集梧,也怪不得女子老是会偷偷看沐白羽,沐白羽眉目间的确有一点凤集梧的神采。 第二日,明心县的县衙门前及各处街口都贴出告示来,告示上称,有一股山匪昨日假扮官兵混进县衙,多亏县令大人英明神武,果断处置,剿灭了匪人,保全了一方平安,并安抚民众,县内将加强防范,民众也无须恐慌,匪已然被灭,众百姓仍如以前一样安居乐业。 向晚,霞光盈天,明心县外的乡道上,刘小姐带着丫环送众人出城。 “一杯薄酒,聊表心意。多谢各位壮士救我家于危难之中,心莲拜谢。”她亲自将酒递到傅玉珑面前,眼中情意款款,“多谢何公子。” 傅玉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上了马,对刘心莲拱手道:“告辞。” 五人四骑出了县城五里,在路口分岔处,傅玉珑往北,沐白羽往南,在马上拱手对傅玉珑道:“何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与他同坐的清儿也对傅玉珑点了点头。 傅玉珑含笑还礼:“后会有期。” “保重。”沐白羽眼中带着浅浅笑意,淡碧色的眸如春水一般柔和,风拂起黑发,有一丝掠过白玉般的脸颊,飘飘如仙,昨晚杀气四溢的他,此刻仿若另一个人一样。 傅玉珑的目光又从那个铁面人的脸上扫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就象此人是曾经熟识的人一样。 那铁面人仿佛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一圈马,跟着沐白羽飞驰而去。 望着二人的背景,她想,这一次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行出没多远,傅玉珑勒住了马缰绳,调转了马头,小蛮有些奇怪问道:“令主,要转回去?” “嗯。”傅玉珑并没有跟她多解释,快马加鞭往来路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灞城之外 很快两人又回到了明心县城,刚一进县城,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处人声嘈杂,好些人挤在一起,神色惊慌,议论纷纷。 傅玉珑走过去,悄悄跟旁边的一个女人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县城里平岭山上死了个人。吓死人了,我早上才从山上拜了神回来……”中年女人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死的是什么人啊?” “咱们这县城小人也不多,有名有姓的也就两百户,来去都是熟门熟识的,听说死在山上的不是咱县城的人,还有人说是昨天漏网的山贼。” 小蛮惊讶地转头望向傅玉珑,暗想,难道令主是知道还有个山贼没死,所以才又返回这里来的? 可是,这个山贼却仍是被人杀了,她们来迟了一步。 “人是怎么死的?”傅玉珑继续问。 “那不知道,说是扔在后山的深井里,下午山上的道士打水的时候发现的。” 是什么人一定要杀死这个漏网的匪兵呢?想来想去也只有沐白羽了,可是就算是这一帮匪兵的确是屠光了朱家村的凶手,沐白羽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吧? 又或者说还有别人的是凶手,因为别的事,一定要杀掉这个人? 小蛮有些想不明白,转头看看傅玉珑,傅玉珑脸色沉沉的,站了片刻才道:“走吧。” 主仆二人悄悄找到了停尸的地方,还好尸身还停在衙外的义庄。见没人的时候,傅玉珑给了守着尸首的看守几两银子,就说想看看死的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朋友,然后进去看了一下尸身。 从义庄出来,她也没说别的话,只是对小蛮道:“走吧。” 两个人又重新上路,傅玉珑再没有跟她提起有关那个死人的事情。 因为在明心县的事耽误了一些时辰,傅玉珑决定不在中途歇息,直接赶路至灞城。 中途在山上一家道观稍稍歇息后,便直接下了山,走了三四十里,前方是又是一座山岭,岭上一片片翠柏水杉,另一边都是密密的皂荚树林。 清风拂林,松涛阵阵,傅玉珑勒住马,对小蛮道:“穿过这个山岭再往前就是灞城了,灞城的城主司徒天龙富有四海,就是家教不好,后宅不宁。灞城从不宵禁,寻欢作乐都是通宵达旦。虽然城容易进,但却不容易出,所以还是要小心。” 小蛮点头:“嗯,我知道了。” “前面还有些路,我们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草丛里发出簌簌的声音,小蛮眼笑得弯弯的,轻声道:“有野味可以吃了。” “看你这馋样。”傅玉珑取笑她。 “小蛮是真的想吃了,自从进了大都就没吃过正经的野味,馋着呢。” 话音未落,路旁右侧窜出一只野兔来,从傅玉珑的马头横窜而过。 傅玉珑一时兴起,取出弓来,抽一枝箭搭在弦上,那只野兔已窜入林子里去了。两个人纵马追入林子,那野兔飞快地往草丛里钻了进去,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小蛮连连说:“可惜,居然跑了!” --------- 更新的时间一般会在下午到晚上,上午的可能性很低,亲们可以下午来看。一般六千字。谢谢,支持!顺带求个月票啥的,嘿嘿。 第二百三十四章 树林暗杀 小蛮连连说:“可惜,居然跑了!” “算啦,去找点水,吃点东西再走。”傅玉珑道。 两个人正准备兜转马回来,忽然头顶上呼啦啦一声,如同突然出现了一朵大的云朵,眼前一暗。 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角雕,在顶上的树梢边打转,傅玉珑的弓箭都仍在手上,便往马背上将身体一仰,翻身向天,拽满弓,飕的射出一箭,射个正着,那只角雕扑的落下来,掉在了对面深草里。 小蛮大喜,跳下马,跑过去拨开草,把角雕提了出来,只见那枝箭正射中角雕的头,箭镞从雕眼中穿出。 小蛮拔出了那枚箭,把雕提到傅玉珑面前,拿给她看:“啧啧,这雕的翎翮真不错,可以做几枝好箭。” “这下你有得吃了。”傅玉珑把箭和弓都收好,笑道,“我们去找个有水的地方,好好吃一顿。”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又听到一阵说话声传过来。 转头看,只见一个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骑着匹白马,束发玉冠,身穿淡青猎装,背后四五个跟随,策马飞奔过来。 那少年一见小蛮手中提着的那只死雕,大吃了一惊,怒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丑八怪,为什么射死我的猎雕!” 从明心县出来,为了路上方便,傅玉珑和小蛮把容貌整理了一下,把皮肤涂黑了些,看上去更加平常,当然也不至于被人说成丑。 小蛮听他张嘴就称自己丑八怪,十分无礼,心里大为不爽,挑眉仰头对那少年道:“这雕是我们射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看你这样子长得不男不女,倒象是个剪径抢劫的妖人!” 那少年气得俊脸飞红,大声咆哮:“你们是那里来的丑八怪,我杀了你们,给雕偿命。” 一面说,一面拽满手中弹弓,一弹丸劈面打来。 傅玉珑霍的闪过,那少年连连施放,傅玉珑不是用弓背击落,就是闪身躲过,连马都没下。 见这个少年步步紧逼,小蛮发起狠来,扔了手中的雕,双手从暗器袋中各摸出一把,一齐扔过去,傅玉珑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小蛮暗器手法原就十分高超,连续暗器扔出,攻击十分凌厉。 那个少年心知不好,赶紧连退带闪,总算躲过这一击,不过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就没这好运了,好几个都被暗器击伤。 少年又惊又怒,又不甘心,跃身下了马,拔出宝剑向傅玉珑这边冲过来。 傅玉珑已经快速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他还未到面前,傅玉珑手指一松,箭如流星直奔他面门而去,少年身体的冲势已经收不住,眼看着箭到面门,他心里一凉,心知这一次躲不过了,连闪也没闪一下。 只听见耳边寒风掠过,耳边一冷,叮的一声,铁器相撞然后是扑扑两声有东西掉进了草丛。 少年愣了一下,傅玉珑一个跃身到了他面前,将他整个人往地上一扑,回身又是一箭,就听见左侧的树丛中一声惨叫,一人裁倒出来。 然后就听见有人道:“杀上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救他一命 然后就听见有人道:“杀上去!” 从周围的矮树丛中,一下子出现了数十个黑衣人,手执刀剑飞身冲了过来。 距离一旦接近,弓箭就发挥不了力量。傅玉珑将少年一把扯起来,道:“走!” 那四五个跟随倒是忠心,冲上前去抵住那一群黑衣蒙面人,一边大喊:“少主快走!”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阵阵弓驽之声,少年身子一滞,扑的一声,驽箭末入后背,鲜血飞溅。 原来这少年的武功实在不算高明,根本抗不住这样的袭击。 傅玉珑闪开攻击,转身拉着少年来也不及上马,飞速冲进了树林之中。 “小蛮,小心,跟上。” 感觉手上的受的力道越来越重,傅玉珑心往下一沉,就听那少年断断续续地道:“上山,快,快……往南边跑。” 听起来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傅玉珑来不及多想,回头对小蛮道:“用金丝索拦他们一下。” 所谓金丝索是傅玉珑为小蛮专制的一件暗器,以北域冰川上一种名叫雪蜮的小虫吐出的丝制成,伸缩自如,韧性极强,最奇特的是,这种丝一出会自动生长,很快就能在一丈范围内形成一片无法破除的绊网。 但这种金丝索一旦时间长了会自动溶解在水汽中,无法回收,所以除非到了生死关头,小蛮从不动用这件暗器。 听傅玉珑这样说,她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暗想,若是扔下这个少年,她和令主逃生是很容易的事,可是现在既要带着他,还要让自己动用金丝索,心里难免有些不情不愿。 “快。”傅玉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 她声音一凶,小蛮不敢怠慢,取出金丝索来扔了出去,不过片刻,眼前如同张开了一张雪白的巨网,将追兵隔离在了另一边。 那一群黑衣人在网的另一端刀劈剑刺却斩不断白网,眼睁睁看着原本迫在咫尺的三个人消失在眼前。 按照少年的指点,傅玉珑带着他往山岭的南边前进,小蛮在后面十来步处断后。 这时,天色渐渐阴下来,山间的空气开始潮湿,淡淡的雾气慢慢弥散,小蛮不由得焦虑:“要起雾了,若是起雾,金丝索会比平常要溶化得快很多。” “没关系,时间够用了。”傅玉珑安慰着她。 南边的山路虽然陡峭,但幸亏岩缝中长着丛丛灌木,这样爬起来方便许多。只是有些灌木带刺,稍不留意就把手扎出血来。 傅玉珑的手被荆棘扎伤,鲜血流出来显得触目惊心。 少年身子倚在她身上,看着她毫不在意手上的鲜血,只顾带着自己往上攀爬,眼神闪烁不定。 “歇一下吧。”他忍不住开口道。 “到了地方再说吧。”傅玉珑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继续往前走,“你背上的伤口有些深,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把箭取出来,包扎一下。” “好。”原本从来骄傲自负,不会轻易听人言,现在却轻易就听从了一个之前还和自己发生冲突的人,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分别行事 “再往上三四丈,应该就到了。”他又轻声道“前面有正路,会好走一些。” “好。”傅玉珑转头对小蛮道,“想法引开他们。” “是。”小蛮答应一声。 “你也要小心,万不得已就自行下山,在岭下等我。”见小蛮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傅玉珑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 说罢,她又示意小蛮伏耳过来,在小蛮耳边说了几句话,小蛮听了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反的方向。 大概花了半柱香时间,两人终于到了少年指点的地方,傅玉珑看着面前的洞口,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矿洞。 她扶着少年进了洞,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是个矿井,而且明显不仅矿量丰富而且埋深较浅,是非常好的矿脉。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往旁边走,现在已经安全了。”少年扶着岩壁坐下来,低低喘息。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傅玉珑说着,示意他转过身来。 大概因为感觉安全了,少年放了心,于是看傅玉珑又开始不顺眼,一脸傲娇地道:“我干嘛听你的?” 傅玉珑挑了挑眉,原本准备拿伤药出来的手,放下来:“公子爷,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你可以不听我的,不过我不想被你连累。” 说到这里,一把抓住少年的肩把他转了过去,那支箭之前在路上小蛮已紧急帮他取出,用布带临时快速包扎了一下,但此刻箭上已经渐渐显出一些青紫色,这毒来发作得很慢,再过段时间中毒的痕迹还会慢慢消失,是蜀中唐门的特制毒药。 她微微眯了眯眼,唐门居然掺合进来了。 “你干什么?”少年被她突然袭击,怒叫了一声。 傅玉珑“嚓”的一声将他原本破开的衣裳扯得更大,胼指连点他背肩两处穴道,然后摸出匕首,挑开他背上伤口,毫不犹豫地低头向他肩胛处咬去,一边双手大力压制伤口两侧。 “你,你,你……”少年被她突然袭击整个右手立刻失去了力气,然后肩头一阵巨痛,惊得人要弹起来,“你放肆!” 傅玉珑抬起头来,“扑”地一声把嘴里的血吐在地上,血水已经成了暗黑色。 “吃下去。”她从身上带的药囊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自己服了一颗,另一颗递到少年面前,“快。” 那少年心中愤怒,自己是千金贵体,深爱干净,若是府上的人,随便触碰自己,就算是衣角,也难免被自己惩罚。 今天是没有办法不得不靠人扶上山,所以只好忽视对面这人容貌太过普通的现实,可现在这丑八怪却随便对自己又摸又咬,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等自己的手能动了,绝对要杀了他! 他还在怒气冲冲地想,傅玉珑单手扣住他下巴,一下子把药塞进他嘴里,又在他背上一拍,立刻生咽了下去。 少年欲哭无泪:“你,你,你……” “别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若不是今天这事儿跟你绑在了一起,这九转丹我才不愿意给你呢。”傅玉珑也是满眼不快,睨视着他,“你自己身体麻木了没感觉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宜藏身 刚才她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自己的确毫无反抗之力,还想着能动了要杀了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已经中了毒。 “刚才的箭上有毒,幸好你没使力,毒发的慢,不然,我看你不只胳膊保不住,小命也玩完了。” 她边说话边从少年的衫上又撕了一块下来,从左肋下至右肩绑上,扎好然后道:“好了,我们继续往上走一些吧。” 她看见山洞的上面还有略但出来的平台,掩在灌木丛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少年皱眉道:“我看不需要了,这个地方是很隐密的,不会有人找得到,我们还可以再往里走一些。” “不会有人找得到?也包括你家里的所有人?”傅玉珑随口道。 这少年看似装深沉,其实半无太多实战经验,心思单纯,对事情的险恶考虑的太少太少。 “你说什么?”少年眉峰紧蹙,狠狠地盯着她。 “这一批人看样子是一定要致你于死地的样子,你是灞城的少主,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这里是灞城的边界,还有谁敢在这里刺杀你?”傅玉珑一边抬头看着洞中石壁,一边道,“我也只是假设一种可能的情形而已。” 敢在这里刺杀一城少主的,大概也只有城中之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少年话一出口,立刻止了声,他这一句等于证实了傅玉珑的想法。 傅玉珑也没追问他,看着矿洞的上方,随口扯开了话题,“看起来灞城果然有立足于五国之外的实力啊。” 这样丰富的矿源如果再加上精良的制造之术,灞城的实力不可小觑。 这少年方才在林里张扬肆意的行径,包括那几个随从所佩的家徽都暴露了他的身份,这也是傅玉珑决定帮他的部分原因,毕竟如果他是灞城的少主,对自己要通过灞城这一点来说,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年纪不大,看上去不及弱冠,司徒天龙的四个儿子最小的大概也差不多二十四五岁了,所以他只可能是司徒天龙大儿子司徒空之子司徒靖。 傅玉珑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道:“休息好了吗?我们走吧。” 司徒靖道:“我说了,我们可以往里走些,这样他们进来空间狭窄,人数上的优势就不存在了,所以他们即使发现应该也不敢进来,我带来的人很快也会赶到的。” 傅玉珑撇了他一眼,道:“你还带了人来?” “前面山脚下有一百府兵。”看傅玉珑挑眉,司徒靖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道,“我讨厌他们一直跟着我。” 傅玉珑想,看样子刺杀他的人很了解他的习性,知道他根本不会带很多人上山,也怪不得自己和小蛮可以轻易上到岭上,所以这个制定行刺计划的人铁定是司徒家的人了……至少与司徒家渊源极深。 “这是矿洞,有进无出,只会被他们堵在里面。”傅玉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 她瞟了一眼司徒靖道:“因为你带了人手,他们更没有磨的时间……” 他们会用更狠戾绝决的方法来解决你……这些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 今天更四千,明天后天各更一万,谢谢支持~ 第二百三十八章 纵火烧山 刚一停下来,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逼近的气息,低声对司徒靖道:“快,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上去。” 司徒靖看了看她皱巴巴灰扑扑的衣服,和汗渍渍的颈项,一脸嫌弃。 傅玉珑背对他,微蹲着身子,有些不耐烦:“大少爷,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你就将就点吧。” 司徒靖百般不愿意地伏到了她的背上,傅玉珑背起他,身子微晃了一晃,“你也真够沉的,看着倒挺瘦。” “切,明明是你没用。”司徒靖嘴上可不吃亏,扭过头望着斜上角的天,满脸不快。 傅玉珑也不再跟他计较,背着他从旁边的峭壁上寻路直往上爬。 她背着一个人,爬起来就有些吃力,一不小心手就被岩石磨出血来,有时候脚下不着力,身体往下一滑,又磨伤了腿上的皮肉。 大概到了矿洞斜上方一丈处,有个往里凹进的位置,两个人挤得紧一些,可以整个被岩上伸出的灌木挡住。 雾大了一些,这是件好事,至少让两个人的行踪会更加隐秘,即使被发现,对方也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傅玉珑把司徒靖放在靠里面,自己朝外面,透过树枝的缝隙,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他们刚刚藏身好,十几个黑衣人就接近了矿洞。 司徒靖没想到自己认为隐密的地方轻而易举就被人找到,手不由得捏紧,傅玉珑觉察到身后的动静,探出手去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远远的,看见那几个黑衣人在交头接耳,想必是在讨论要不要进岩洞去寻找他们,地面上有脚印还有血迹,他们很容易就判断出人进了洞中。 过了一会,那几个人中有两个从背包里摸出些东西来,太远了看不太清楚,傅玉珑眯着眼睛去看,见那些人放好东西,然后慢慢后退,好象在往地上洒什么。 等她猜出那是些什么东西的时候,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火线已经被引着,细亮的火花在渐暗的夜里闪烁,瞬间就烧到了底端。 傅玉珑暗叫不好,下意识地把整个身体伏在了司徒靖的身上。 司徒靖被她压着,心里大怒,正想开口骂,下方传来巨大的一声“轰”,接着地动山摇,几乎同时,山上的大小石块泥土因为这震动不断地掉了下来。 有几块就落在他们两个所在的地方,砸在了傅玉珑的背上,有些溅在了司徒靖的脸上。 司徒靖呆呆地看着自己上方的那张有些黑污难看的脸,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爆破的原因,岩洞连续垮蹋,震动一阵接一阵,仿佛整个山都要垮掉一样。 傅玉珑和司徒靖紧紧靠在一起,抱着头把身体伏在头上伸出的巨大岩石之下。 等这一阵震动过去,傅玉珑微微抬起身子,吁了一口气,轻轻自言自语:“走运。” 她并没有注意司徒靖的表情,又伸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就爆炸时退出去的那一群人,又拥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各抱了一些东西在手上,傅玉珑看了半天,才看清楚那不过是一些树枝树叶。 她精神松懈了一下,蓦然又瞪大了双眼,不好,这伙人真的是想赶尽杀绝,他们大概也担心司徒靖躲在了别处,索性纵火烧掉整个山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彼此不弃 然后便听到火搨子打火的声音。 傅玉珑快速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又悄悄问司徒靖:“这附近哪里有水源?” 司徒靖愣了半天才道:“从这里继续往南,前面不远,有条山瀑。” 听到下面火搨声不断响起,终于停了下来。 傅玉珑道:“他们要放火。” 现在正是枯季,树木沾火就燃,这群人是铁了心要杀了司徒靖啊。 司徒靖咬着牙不出声,俊俏的脸苍白如纸,半晌道:“等下你不用管我,自己跑吧。”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噗的一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能烧山那也不会放过我这样一个知情人。” “等火烧起来了,我先下去引开他们,你就一直往有水的方向跑,你现在有恢复些力气吗?能跑吗?” 司徒靖咬着牙点点头。 “那就好。”傅玉珑点了点头。 这时候山下的火已点燃,火借风势,很快就蔓延了开来,傅玉珑取了弓在手打开,起身,几个跃身,如展翅飞鹰直向那一群黑衣人冲去,边跑边挽弓搭箭,一箭向射向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 那群人原本就在往后撤,根本没想到会突然从山上扑出一个人来,中间那人背部中箭,立刻就倒了下去,若不是箭先穿过了旁边一个的臂膀,他已经当场丧命了。。 “三爷!”旁边的人喊了一声,几个人连忙去扶他,另一些人把他团团围住。 那位三爷咬着牙忍痛低吼道:“给我杀了他。” 这数十人全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死士,傅玉珑一开初就并不想跟他们正面对战,她的想法是利用自己身形轻巧的优势保持距离,这样可以用弓,不必动用玉尺。 但是这些人明显极有作战经验,当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傅玉珑暗想,没有小蛮在边上辅助,的确是件麻烦的事。 这时有两三个人率先冲过来,她抬手一箭先结果了一个,另两个人借此机会追到她的面前,一剑一刀左右夹击向她攻击。 她一矮身抬手用弓背挥开宝剑,身子借力急速后退,闪开了劈面而来的大环刀。 现在的她攻击力其实有限,近战有些吃亏,所能倚仗的也就是身体的灵巧了。 她往后退的时候,直觉得热气烤着后背,不由得想,不知道司徒靖逃走没有。 她稍一走神,那两个人又冲上来,一刀迎头劈下,一剑直刺中堂,两个配合默契。 傅玉珑刀势又沉又重,不能用弓背强行去拨,傅玉珑危急之中,左腿往下一伸,急速下腰,身子顺着出腿的方向一拧一转,堪堪躲过刀势,至于那一剑,她已准备好肩上中招。 只听当当几声,几颗铁丸击打在剑刃上,剑尖立刻被荡开,傅玉珑心头一沉,趁着用剑的人心神被分的时候,羽箭在手,用力一甩,深深扎进了那名剑客的咽喉处。 使刀的人一看他倒下,大惊失色,傅玉珑趁势又往外冲去。 原来司徒靖根本没有乘乱逃走,居然还呆在原处,这样看来自己不得不把人引到更远的地方。 就在这里,远处突然有一道火光冲向了天空,又接连两道,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第二百四十章 险中逃生 那群黑衣人看到天空亮起的信箭动作稍缓了一下,只听其中有人低声道:“风紧,扯呼。” 那名正在和傅玉珑交手的刀客,刀势一收,飞身跃出,随后一群人往山下疾速而去。 傅玉珑想,大概是他们看自己独自逃生,认为自己已经抛下了受伤的司徒靖,而司徒靖必是已埋葬在矿洞之中,任务已完,他们担心府兵追来,首领又已受伤,所以自行退走了,若是再慢些,火势蔓延,他们只怕自身难保。 小蛮的鸣镝信箭放得正是时候! 她一刻不停地返身冲到了崖边,隔着火对着上面低声喊:“你快跳下来。” 司徒靖站起来,从灌木遮掩中露出身形,他看着下面越烧越大的火势不由得迟疑,一阵劲风吹过,那火焰猛地窜起来,热气直扑到脸上,唬得他退了一步贴在崖壁上。 “快,往下跳,快点。”傅玉珑在下面命令,“跳下来,我接住你,快点!” 司徒靖重新站到岩边上,看着下面火光中傅玉珑黑污的面庞,她的眼睛在火焰映照下亮得如最美的星辰,他心里一暖,狠狠心,重重闭眼,张开双手,朝着傅玉珑的方向跳了下去。 往下坠落的时候,他突然想,她会不会也是有人派来刺杀自己的杀手,如果她不接住自己,自己的命就这样断送了。 可是……还未待想完,整个人落到了一个软软的怀里,她明显承受不了这样快速下落冲击的力量,借力抱住他在地上连滚了几圈,这才止住了冲击之势。 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分开来,各自摊开四肢,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天空新月初上,钻石般的星辰光芒比月光还要闪亮,司徒靖喃喃道:“真美啊。” “快起来!”傅玉珑跃身起来,伸手来拽他,“快,往你说的有水的地方跑。” “我们不是该往山下跑吗?”司徒靖莫名地道。 “那些人的头目受了伤没了指挥所以才匆忙下山,到了山下肯定会安排人暗中守着直到天明火势减小,我们这时候下山等于自投罗网,这里的火越烧越大,快走。” 她拉着他的手按他之前所说的一直朝南面去,走了不多远,果然听到了溪水之声,傅玉珑喜出望外:“快,我们到小溪对岸去!” 两个人穿过了溪水到了对岸,看着对面熊熊的火焰,心有余悸。 看了一会儿,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对望,看清了对方的狼狈样时,各自哈哈大笑。 慢慢的司徒靖的笑容变得柔和,他注视着身边的这个丑八怪,突然觉得,她的眼睛真的非常好看。 “我们先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这样子明天才有体力下山。”傅玉珑并没注意司徒靖看自己的眼神,边走边找可以拿来垫着睡的东西:“你也来帮忙。” 她毫不客气地要求他。 司徒靖撇了撇嘴:“我又不想睡。” 一边说一边又跟着她一起找。 傅玉珑微微侧头,看他玉面上一脸极不耐烦的表情,轻轻一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得她称赞 找柴火的时候,傅玉珑去溪边顺便围了一个小的石坝,司徒靖看她搬石头,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先是在一边站了一会儿,后来就在旁边帮她捡石块,傅玉珑笑眯眯地对他说:“捡平一点的,不要太大。” “你这是做什么?”司徒靖边递石块给她边问。 “天太暗了不太好叉鱼,围一个坝看会不会有鱼闯进来,好歹也可以填肚子。” “连这你也会弄?”司徒靖十分惊讶。 “是啊,别人教的。”她随口一说,突然想起那个人来,不由得摸了一下腰封,想起那人还给她写了封相离书,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手,勾了勾唇。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冷静从容,做事断然决然,第一次露出这样近乎温柔的表情,既使是那张脸仍是污渍斑斑,这神情却十分让人心动。 司徒靖正好看在眼里,心里竟然也是一跳,赶紧把眼神挪到了别处。 围好水坝,傅玉珑走上岸又对司徒靖道:“我去边上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这么暗能看见吗?”就光凭一点月光就能看见看清楚,司徒靖才不相信,傅玉珑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火搨子来,一手按着端部连暗了几下,冒出火来。 司徒靖看着十分新奇,不禁又问:“这是火搨子,我从来没见过。” 他自认司徒家雄据灞城,富甲四海什么样新奇的东西没有,竟从未见过这一款。 傅玉珑随口道:“我自己闲时做的。”你当然没见过。 她举着火搨子走到旁边的树丛边,上下左右寻找,司徒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傅玉珑奇怪地转头看他:“你跟着我干嘛,去生个火啊。” 司徒靖不吭气,傅玉珑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的一笑:“大少爷,你不会连火都不会升吧?” 司徒靖白皙的脸上立刻涨得通红,然后他把脸一扭,手一甩,粗声粗气地道:“我才不干这种用蛮力的粗活。” “哦,”傅玉珑点点头,“您是做精细活的,那好吧,把这拿去,做个网子,等下好去捞捞看有没有鱼。” 她随手递给他一根软藤枝,又道:“这总不是粗活了吧?” 司徒靖不好意思再驳,闷声不响地拿了藤枝走到了另一边。 等傅玉珑采到些果子回来的时候,司徒靖倒是已经把网子做好了,他撕下自己的衣裳做了网兜。 “哈,你做得还真不错呢。”傅玉珑赞扬了一句,“也不是四体不勤的人嘛,真的挺好。” 她从司徒靖从中拿过网子来看了看,又连连点头:“不错。” “是吧?真的不错?”她的赞扬让司徒靖分外受用,从少时开始他就被父亲严厉教导,终日习文练武,极少玩乐的时候,父亲管教他严厉,几乎从未赞扬过他,让他一直感觉挫败。 成年后,他成了城主的继承人,周围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不敢忤逆半分,他们很喜欢说好听的话,他爱听,却从未听到心里去过,他们赞他不过是有所图罢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过往回忆 父亲一直跟他说,赞扬的话是无用的,那些说好听的话的人,要不就是应付,要不就是意有所图,根本不要相信。 可是他就爱听别人说他的好听的话,甚至无聊到专门把丫环家人聚集在一起,让她们说好听的话,若是他觉得说得不好,就拖出去暴打一顿。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暴虐。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赞扬是由衷的,没有杂质的,所以,他听得欢喜。 “真的挺不错的。” “我小时候最喜欢和我爹爹到溪边来网鱼了。”他兴致勃勃地道,“他教我做的。” “那你父亲还真是疼你。”傅玉珑随口道。 他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父亲疼他?他从来不觉得,除了严厉的管教和责罚,他也不记得太多其他的有关父亲的事,在他的记忆里,如果骂和打就是疼的话,那也许父亲是疼他的吧? “不觉得?”傅玉珑敏锐地觉察了他的情绪,但并未特意多说。 她蹲在地上一边用溪边搬来的大块鹅卵石垒起一个大半弧形来,又一边象是闲聊一样地道:“你父亲平时应该很忙吧,象这样也肯花时间陪你捉鱼,很难得啊。” 司徒靖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道:“他从来不会对我笑一下。” “陪你捉鱼的时候也没笑过?”傅玉珑问话的时候都没有看他,专心地做事,就象所有的话都是随口道来一样。 所以司徒靖才觉得十分放松。 她这一问,他用力地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我玩得太开心,根本没注意他的表情。” “是吗?”傅玉珑扬起脸来,对他笑笑,“也许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司徒靖怔了半晌,喃喃地道:“我没注意?” 他想起来,自己玩的时候父亲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玩得高兴的自己从未回过头去看过父亲的表情,然后他玩到疲倦地睡着了,醒来后便已经在自己的卧房里。 有人跟他说是父亲背他回来的,他一直没怎么相信,总觉得那些人不过是想这样说以维护父亲敬上爱下的形象罢了。 都是一帮惯会阿谀奉承的小人!他对此极为不屑。 “喂,看着火,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傅玉珑站起身来,拿了司徒靖做的网子往河边走,“你看着火啊,别熄了。” 她走到垒好的围坝边,借着月光看着水面,看准了伸网下去,居然真的捞起两条小鱼。 “有鱼。”她开心地提着网转身往回走,却愣在了原地。 火已熄了,大股的青烟冒出来,司徒靖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对着灶口用力吹气,样子完全颠覆了之前的傲娇清高样子。 傅玉珑憋着笑走过去,司徒靖被烟熏得受不了,抬起头用手去抹眼睛。 “别乱抹,把碴子揉到眼睛里去了。” “刚才火要熄了,我按你说的加了柴可是还是熄了。” 傅玉珑看着他把自己的脸抹了个漆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司徒靖莫名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唱首曲听 “没事。”傅玉珑赶紧忍住笑,正色道,“你往里塞太多柴了,没听说过人要实心,火要空心吗?” 她蹲下身来,把堵在灶口的柴取了一些出来,又道:“太多了反而会熄,不是什么事都是多了就好的。”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去水边洗洗脸吧。” 司徒靖这才反应过来,用干净的手指抹了一下脸,手指上立刻漆黑一片,爱美如他,顿时十分尴尬,赶紧走到溪边,捧起水来洗脸。 等司徒靖回来时,火已经重新打燃,傅玉珑就着火光清理着捞上来的鱼,去鳞去肚,手脚麻利。 司徒靖很是惊奇,不由地道:“你连剖鱼也会,你真是……”他说不出后面赞扬的话来。 突然发现,这么久来自己一直在骂人打人训斥人责罚人,从未赞扬过人……似乎就和父亲一模一样。 “你是想说我真能干,真厉害,无所不能吗?”傅玉珑一边往准备好的树枝上穿鱼一边道,“没关系,尽管赞,我照单全收,我就喜欢听人说我好话。” 她抬起头来,对着司徒靖一笑,露出一口细白的牙来。 司徒靖被她逗得一笑,又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想说,看你手脚这么麻利,一定是从鱼市出来的。” “咦,你也会开玩笑了么?”傅玉珑不以为忤,又呲了呲牙,“虽然你的玩笑讲得一点也不好笑。” “哼,我为什么要逗你笑?”司徒靖一脸不屑地坐下来,叉着腿坐着,一副老大爷的样子,“你这鱼什么时候能烤好,我饿了。” “要烤一会呢,你先吃点果子吧,我看了都是可以吃的。”傅玉珑小心地一手一根把鱼放在火上烤。 “你怎么不翻翻?”司徒靖不做事,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提意见。 “翻就能烤好了?”傅玉珑白了他一眼,“等吃的人不要说话。” 司徒靖被她一句呛得瞪眼睛,他突然发现没法对她发火,要是换作别人,早被他命人拖出去暴打了。 他鼓着腮帮子坐着生闷气,但是却真的没再说话。 周围静了下来,只剩下灶内的树干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司徒靖索性躺下来,双手枕在头上,看着头顶的天空,新月如勾,繁星点点,从来没发现就这样看着星空也是件不错的享受。 “陌上春风初到,杨柳儿青青,杏花儿俏……”傅玉珑突然轻轻地哼起歌来,司徒靖侧过头去,看她手里一边翻动,一边唱,“蝴蝶儿也,捉对儿飞,好不逍遥。我无心看瞧,露水儿湿了裙角,他道月上中宵……” 后面的词再也听不清了,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唱出词来,司徒靖听着她哼完,这才问:“你唱的是哪里的歌?” “天生会的。”傅玉珑转头对他调皮地笑道,“对了,你听了我唱的,你也唱一个来我听听。” “我为什么要唱?”司徒靖又开始耍脾气,“哼。” “不唱就别想吃鱼。”傅玉珑拿了一支鱼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得意地对他挑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她要什么 鱼烤的很香,勾起人的食欲,但是此刻她自然放松的戏弄才深深地打动着他。 傅玉珑刚想要说“不唱算了”,却听见身旁边传来了悠悠的歌声。 “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別,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傅玉珑听完,轻轻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很伤感啊。” “小时候我娘哄我睡的时候唱的就是这首歌。”司徒靖望着天,淡淡地道。 娘亲终身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宠爱,从他记事起,就从未见过父亲迈进过娘亲的房间。 他在娘亲身边长到五岁便被抱走送给了养母照管。 被抱走那天,娘亲声嘶力竭的哭,苦苦哀求,可是没有人理她,没人人管她,任她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幕一直刻在他脑海深处……从此他再也没见过她。 不久,娘亲就去世了,怎么死的,他也不知道…… 他再也没有了想念的人,他想他并不需要这种东西,即使父亲的离世他也无动于衷,第二天便来这里狩猎了。 既然父亲一直希望他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想必也不会在意他做这样的事。 当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旁边的人已经悄然睡着了。 两个人离得不远,头对头的方向,转头就看得清她的脸,因为这一场险情,她脸上的黑颜色有些地方已经消褪了,露出莹白的一片。 之前看她的手就有些奇怪,为什么脸色这么暗沉的人会有一双那么白皙修长的手。 刚才从岩上跳下来,她接住他的那一瞬间,他确定她是个女子。 他索性侧过身,手撑着头看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的那一种。 女人,说话都是娇滴滴的,软绵绵,穿着漂亮的衣服露出恭顺的眼神侍候好男人或者另外的穿得更漂亮更高贵的女人,如家里家外的丫环姨娘。 而更漂亮更高贵的女人,即使平时里女人们互相算计得你死我活,见到家里的男人也要卑躬屈膝,驯服温顺。 可她那么不同,初见的时候她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后来却又出手救了他,她想要什么? 自己是灞城少主,未来的城主,所有接近自己,讨好自己的人总是意有所图,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也许她的意图也并不单纯,可是…… 他并不在意,反而很想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抿唇得意地一笑,不管她要什么,他都给得起,如果他这个灞城未来的城主都给不起的东西,那普天之下大概也没人能给得起了。 她闭上双眸的时候,白天的那股锐气完全消失了,脸的线条柔和,在月光下,他觉得她斑剥的妆容也那么有趣……可爱。 “看什么?睡!”她双唇微启,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被她凶了,他也没有生气,得意地挑挑眉,仰面躺下,闭上眼,渐渐的也睡着了。 等他睡着,傅玉珑睁开了双眼,现在是在极不安全的地带,所以随时要保持警惕。 第二百四十五章 美的代价 凌晨,司徒靖起来的时候,傅玉珑已经在溪水边梳洗, 她坐在溪边,正把头发绾起来在脑后扎牢,刚洗过的脸在晨光中仿佛娇艳的花瓣,水光天光笼罩着她,风轻轻挽起裙角袖带,飘然空灵,如同山中的神女。 司徒靖看得眼都直了,知道她是女子,却并没想到,她可以美成这样。 “洗漱一下,准备下山。”她一开口,又换了一个模样,冷静从容,认人觉得十分可靠。 “哦。”司徒靖乖乖地走了过去。 在溪边蹲下来捧起冰凉的溪水来洗脸。 “你人缘不太好啊,”傅玉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带来的府兵,似乎并没有上山来……” 司徒靖的眸光渐渐沉下了去,一捧水扑在脸上,冷意仿佛侵入了脑中。 “你父亲过世了?那么如果你也……谁会成为灞城城主呢?”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司徒靖将灞城目前的情况跟傅玉珑简单说了一下,按司徒天龙的意思,接替城主之位的是司徒空。 可是不过两年司徒空旧疾发作,城主之位按序便交给司徒靖。 原本在司徒空葬礼上便要宣读司徒空亲笔书写的将城主之位传给司徒靖的旨令,结果因为司徒靖出来围猎,遇人刺杀,估计灞城里城主府中已经乱了。 “按序应该是二叔司徒仲,不过二叔是庶出,娘亲原是老爷子的通房丫头,比三叔的娘亲地位低许多,所以老爷子也可能把城主的位置交给三叔司徒平。”司徒靖冷笑着道,“不过是谁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一场空欢喜。” “你这次出来其他人都不知道?” “三叔的儿子司徒南,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就象亲兄弟一样,是他给我安排的人和马,不然我可出……”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眼神变幻不定,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这件事,司徒南肯定脱不了关系!兄弟…… 傅玉珑看看他的脸色也没再多说,随手递给他一套衣服:“换上,我刚在山上找一个椎夫买的。” 司徒靖心事重重,随手接过就把衣服往身上套,一套之下,突然发现不对,再仔细一看,气得对傅玉珑吼:“你让我穿女装?” “对啊。”傅玉珑一边自己套那件樵夫的外套,一边不为所动地答,“谁让你长得比我还好看。” “你!” 傅玉珑使劲系腰带,就算是直接套在自己的衣服上,这件男装也大得很,腰带长出来一大截。 “如果你们几位叔叔真的要置你于死地,现在绝不会轻易放你进城,你这样子太容易暴露,不如穿女装样子改变得更大,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现在你差不多就是个孤家寡人,我再加上小蛮只有三个人,若是想胜,除了出奇制胜,擒贼擒王,没有别的办法了。”傅玉珑一边冷静地给他分析形势,边说着终于把腰带系好,顺手扯了扯衣角,抬起头来看他,“快穿啊。” 司徒靖最终还是恨恨地换上了衣服,还好这衣服宽大,想必衣服的主人也是个高大的胖女人,司徒靖穿衣服的时候总觉得闻到一股膻味,忍不住想吐。 第二百四十六章 血战传说 他这一天经历的太多,原本拒人千里之外,爱干净近乎洁僻的他,吃了烤得黑乎乎的鱼,在脏兮兮的土上睡了一觉,现在居然也还要穿不知道有股什么味的女装…… 更奇特的是,他原以为自己若是经历这些一定生不如死,现在却挺了过来。 真是奇迹…… 傅玉珑拿出个头帕给他把头一包,在前面打了个结,然后退了几步,左右打量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不错,等会往脸上扑点土就更好了。” 司徒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小会儿,很快就可以结束,所以一定要挺住。 “把你脖子上的玉链藏好,不要让人看见,哪有一个村妇戴个玉链的。” 这个玉链从小他便戴在身上,他被从母亲身边带走,送到养母身边时,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换掉了,就只有这条玉链还在。 养母命人来拿下他的玉链,他死死护着又抓又咬,因为娘亲说,这东西是命,不能没了。 养母正准备要打他的时候,父亲进来了。 父亲轻描淡写地让人把两个来取他链子的婢女押在庭院里活活打死,全屋子里包括养母在内都吓得不成人样。 从此以后,没人敢碰这根玉链。 他抬起手摸到链子,稍稍犹豫,还是解了下来。 链子的吊坠是一块血玉,样子却与别的血玉不一样,形状极不规则,傅玉珑见了随口道:“这链子样子怪怪的,是有别的用处吗?” 她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开在头顶,想起父亲曾给过自己一个盒子,说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他很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费尽全力也没有能打开。 父亲很冷漠地说:“那女人总是爱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等我死前的时候,能告诉你怎么打开它。” 他觉得父亲只不过是想借此表达他对母亲的厌恶,可是……也许不是……父亲弥留之际,曾在他耳边说:“别忘了那女人留给你的盒子。” “盒子,要找到盒子。”他把玉链攥得紧紧地,喃喃道。 “走吧,总要回到城里才能找到啊。”傅玉珑在边上说道。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灞城的防卫一直外松内紧,进容易出去却很难。 但因城主司徒空离世,而原本将成为新城主的司徒靖又突然失踪,城里难免有些混乱,进城的盘查也加强了。 傅玉珑说得没错,司徒靖着了女装进城的时候容易了很多,他进城后带着傅玉珑熟门熟路地到了自家府宅的后门,让傅玉珑等在外面,然后悄悄地潜入了府中。 不到一刻,他又原路出来,傅玉珑都十分惊讶他的速度:“这么快,没人发现?” “哼,忙着抢城主之位呢,哪有空管这些事。”司徒靖讥讽地挑起唇角。 “你拿到东西了?”傅玉珑又问。 “嗯。”他摊开手来,一只血玉梳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看上去象是女人用的梳子,只是材料实在太过稀有。 “灞城最初有两大家族,一家是司徒家,一家是温氏,城主由两家轮流担任,可是温氏家族一夜之间被灭了族,于是灞城便成了司马家一家的城池。” “传言温氏虽灭却留下了一支数百人的奇兵,隐藏在灞城深处,号称血战,这,就是令牌。” 司徒靖的手和声音都在微微发抖,眼中泛起了淡淡水光:“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第二百四十七章 找到她了 “这就是你娘亲……”傅玉珑轻轻把他摊开的手合拢成拳,“不,应该是你娘亲和你父亲留给你保命的东西。” “现在他们认为你已经死在矿洞里,那么为了争夺城主之位,原本的联盟也就会因此冰消瓦解,你不如先让他们互相内斗,笃笃定定地办好手头的事,找到温氏留下的兵力,这样,才能真正掌握局面。” 司徒靖紧紧把血玉梳握在手里,抓住傅玉珑的手:“走,先去灞城西陵。” 司徒空的灵堂设在司马府中堂,整个府中挂满的白色的孝帘孝幛,可是在灵堂前,气氛却并不是悲伤,而是剑拔驽张的诡异。 老城主司徒天龙年事已高,已经控制不住局面,灵堂上司徒平和司徒仲动起手来,瞬间好几个人受伤倒地。 司徒天龙气得身体发抖,却无可奈何。 正在里面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有个家丁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声喊:“少主回来了!” 司徒天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等那个家丁又说了一遍,他才声音颤抖着道:“人呢?人呢?在哪儿?” “老爷,孙儿在这里。”随着清朗的声音,司徒靖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孝衣,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傲慢轻狂,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模样普通的瘦弱青年。 司徒南不能置信地看着他穿着,之前声称宁死也不为父亲披麻带孝的忤逆之子,竟然心甘情愿地披上了孝衣。 司徒靖跪倒在地,对着父亲的灵柩叩头,每一下都叩在了地上。 随后又向司徒天龙跪拜。 司徒天龙老泪纵横:“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都给我住手,快来人,宣读城主旨令。” “爹!”司徒仲,司徒平等人听司马天龙要宣读旨令,大声喊,“爹,他是温家的孽,障,不能把城主之位交给他。” “放肆!”司徒天龙狠狠地一拍椅背,“他姓司徒,是我司徒家的血脉,是我司徒天龙嫡亲的孙子,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灞城之主!” 司徒南上前,神情阴森:“老爷,如果您执意要这么做,那就恕孙儿无礼了。” 他拿起旁边的一只酒杯狠狠掷在地上,原本想调出埋伏的兵士,却半天没有反应。 傅玉珑站在旁边噗嗤一笑。 司徒靖冷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的人一个不留统统已经交代了。” 处心积虑地设计,没想到竟落到这样的地步,司徒南咬着牙,人向后退了一步,看似要伺机逃走。 猛然他双手齐挥,两排强驽,近在咫尺,驽箭又快又狠,直向两个人射去,司徒靖顾着傅玉珑却又来不及救援,边闪边喊了一声“小心”。 傅玉珑疾速闪身,刚一跃起,身子蓦然一轻,落入了人的臂弯,耳边叮当当几声,驽箭掉落在地上,她人已被带到了一边。 眼前白光一闪,就听司徒南狂嚎了一声,手中的驽筒掉落在地上。 傅玉珑惊讶出声:“阿朦!” 火貂闻身扑到了她的怀里,长吻用力地在她脸上蹭,让旁边的人十分不爽:“阿朦,够了啊!” 傅玉珑转过头去,看见赵离星眸含笑:“终于找到你了。” ------- 我没食言哦,师弟出场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她是女子 同时司徒仲和司徒平等人也被控制住。 司徒靖闪开后,稳住心神,一眼就看见傅玉珑身边站了一个男人。 “大胆!放开她!”司徒靖看着这个身着府兵服装的男人明目张胆地把傅玉珑搂在怀里,心情极度地坏,几乎完全把处置司徒南等人的事忘在了一边。 他手一展,长剑向赵离刺去,但却不敢太过用力,怕不小心伤到了傅玉珑。 赵离抬手轻而易举两指夹住了剑尖,笑意溶溶地看着司徒靖:“见面就杀,灞城城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与众不同。” 根本就不是待客之道的问题,他自己厚颜无耻上来就把女人挽在臂中,却在这里质疑他的礼貌教养,实在可恶。 但是他虽然穿着府兵的服装,明显不是自己城内的府兵,看样子是哪里来的细作?不管怎么样先把阿珑救出来再说。 他用力想把剑抽回,剑却纹丝不动,根本抽不回来。 他轻吸了一口气,这个一脸可恶笑容的男人武功似乎很是高深。 “小心。”赵离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双指一松,司徒靖不提防他突然松手,差点跌倒,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形,脸上飞起红霞,颜色绝美。 “你是什么人?” 赵离勾了勾唇:“这个……”他转头看了看傅玉珑,似是向她询问是否要说明身份,傅玉珑对他轻轻摇头。 赵离会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道:“我姓赵。” 等于没说! 司徒靖看到他们的眼神交换心里更不高兴,而且直到现在,男人的手还死死搂着傅玉珑的纤腰:“阿珑,他是谁?” “在下是阿珑的相公。” 傅玉珑还没开口,赵离却抢先答了话。 什么相公!别说原本就是君子约定的假婚约,就算是真的,不是相离书都写了么?还说什么相公! 她转头瞪他,他却笑得很是厚颜无耻。 司徒靖瞪大了双眼,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什么?是阿珑的相公?” 傅玉珑用力挣脱了赵离的手,对司徒靖道:“他已经给了我相离书,所以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他就不是阿珑的相公了?”司徒靖顿时心情好了很多,“阿珑,你来,我带你去见过我爷爷。” “好。”傅玉珑爽快答应。 赵离神情一黯,随即跟上去,在傅玉珑耳边轻道:“你别生我的气了,我……” 傅玉珑仿若未闻,司徒靖皱眉对他道:“你若是来的客人就请去前面厅内就坐,待我们这边稍事整理,然后再请进来吊唁吧。” 说罢示意旁边的人送赵离出去 赵离看了一眼傅玉珑,无奈地跟着人退了出去。 司徒靖拉着傅玉珑走到司徒天龙面前道:“老爷,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叫傅玉珑,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司徒天龙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多谢这位壮士,你救了靖儿,就是我们司徒家的大恩人啊。” “老爷,她是个女子。”司徒靖笑着看了看傅玉珑。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有些问题 “老爷,她是个女子。”司徒靖笑着看了看傅玉珑。 “哦?”司徒天龙惊讶地看着傅玉珑,随即又点点头,“好,晚些时候在家里摆酒谢谢这位……傅姑娘吧。靖儿,我累了,回屋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事,你看着办吧,不用再来问我。” 他年轻时也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虽然年纪大了可眼不瞎心也不瞎,司徒靖这一趟死里逃生,经历了什么,不用问他也想得出来,接下来难免面对一场骨肉手足之间的杀戳,他无力也不想再管了,索性放手交给司徒靖。 温氏的血战营在手,司徒靖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是。”司徒靖恭敬地行了一礼。 “爹,爹,您别走啊,您帮我们求个情啊。” 司徒靖的手段狠毒,司徒仲和司徒平都有见识过,想想若是他对付别人的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不寒而栗。 见司徒天龙往外走,两个人赶紧苦苦哀求,司徒天龙站了一站,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爹,成者为王败者寇,输就输了,大不了一死,何必这么难看?”司马南在边上恨声说道。 司徒平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司马仲却道:“呸,你想死别拖着我,事情都是你谋划的,与我无关。” 又对司徒靖道:“好侄儿,二叔是被他们父子要胁,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你就原谅二叔吧。” “司徒仲,你真是卑鄙无耻!”司马平也大骂起司马仲,“你处心积虑想谋城主之位,竟然说是被我父子所迫?你还要不要脸?” 两个人在这里互骂,司徒靖笑嘻嘻地左右看着,看了一会,评价道:“嗯,看起来人老了都没骨头了,倒还是南哥有骨气。” 然后转头吩咐,“来人,先把人押进水牢,让我先想想该如何处置。” 司徒南破口大骂,司徒靖就象没听到一样,转头对傅玉珑道:“等拜祭完,我再带你去城里看看。” 傅玉珑点头道:“其实我很想去见识一下灞城的武器库。” “哦?”司徒靖开心地道:“原来我们灞城的武器库这么出名,连阿珑也知道,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马上带你去。” 大厅外客座中,赵离用手戳了戳掌中火狐的小脑袋,轻声道:“她到底是不是在生气?阿朦,你说说呢?” 火狐仰头冲着他吱吱叫,他苦笑了一下:“是我的错?那就只能认打认罚了。” “其实,若是她生气,那便在在意?”赵离眼中一亮,随即又摇摇头,“怎么会,她应该不会在意的。” “但是她若是不在意,为什么不理我?” “难道她心思不根本不在这件事上,全在那个司徒靖身上?” “她原本是急着赶路的,现在却一点也不着急,果然有些问题……” 他喃喃自语,翻来覆去的,旁边有个客人不耐烦了:“你要想知道她在不在意,直接去问她不就得了吗?念得人烦死啦。” 赵离蓦然回神,客气地对人一笑:“阁下说的十分有理。” 第二百五十章 祸事将来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那人上下打量着他,“一定是在哪儿见过你?” 这个人是灞城相邻利乡的乡武头领,应该是姓邹的,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当时去云山肃匪时,路过利乡,这个乡武头领特意到军中来拜见自己。 利、中、王、定等十一乡均与灞城相邻,原本是白狼城的辖下,司徒空为城主时,灞城与白狼城一战大胜强行割占了白狼城十一乡。 赵离见到这位邹头领的时候,还是利乡属白狼城的时候,他应该是秦谦的人,。 赵离心里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对那人笑笑:“我看阁下倒眼生得很,哈哈,不管怎么说能同桌而坐也是缘份,在下敬阁下一杯。” 说着话就见傅玉珑和司徒靖走了出来,他连忙放下酒杯迎了上去。 阿朦一见傅玉珑立刻噌地跳过去趴在她的肩头,拼命撒娇。 赵离看了心里艳羡不已,若是自己也能象这样……那就太好了。 司徒靖一见他就没了好脸色,皱眉道:“你又想干什么?” 赵离看了看傅玉珑的脸色,笑道:“这是要去哪儿?” 不待傅玉珑说话,司徒靖道:“阿珑都说跟你没关系了,你管得着吗?”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司徒靖自说自话,心里仍是一抽,有些难受,没有关系了? 绝不可能…… “我想跟小靖去看看司徒家的武器库。”傅玉珑突然开口道。 听她开口跟自己说话,心里又是一喜,去看她时,她却把眼神移到了别处,他抿唇轻笑了一下,她仍是不忍心吧? “你……不是也说过有机会想看看灞城的司徒府的武器库?”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望着他,边说边在心里鄙视自己,原本说不要给他脸色的,可是却还是不想让他难堪。 “阿珑?”司徒靖不解地看着她,很是不满,“你是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去?” 赵离心中豁然开朗,心情大好。 “我看司徒城主还是先别急着去武器库了,最好加派人手至各处,尤其是贵城西面的防守更要加强。”自己心情好了,也不妨帮个忙,看她十分在意这个司徒靖,既然如此就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你说什么?”司徒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令尊过世,这件事恐怕早已传至白狼城,我看贵城所属的原白狼十一乡已然反正,白狼城的军队不过半日便会兵临城下了。” “你说什么?你不要危言耸听!”司徒靖眼光一冷,紧盯着赵离,声色俱厉,“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要敢在我灞城制造混乱……”他的手按住佩剑,“我现在就杀了你!” “小靖,”傅玉珑一把按住他的手,沉声道,“听他说完。” “利、中、玉等十一乡,原是白狼属地,司徒空城主夺取这十一乡后交由你的四叔司徒明管理,你的四叔从未把这十一乡当作自己的领地,只顾横征暴敛,鱼肉乡民,从不管乡民死活,这十一乡的乡民早就把司徒家恨之入骨了。”赵离声音不高,说的话正好够司徒靖和傅玉珑听到。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设计御敌 赵离声音不高,说的话正好够司徒靖和傅玉珑听到。 “你最好把在座所有十一乡来悼丧的人全部控制,然后按我说的立刻加强防备,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小靖,听他的,赶快布设城防。”听了赵离这样说,傅玉珑未多想,转头认真地对司徒靖道,“他绝不是危言耸听。” 司徒靖看了看赵离,又转头看看傅玉珑,然后点头:“好。” 他召来贴身的护卫,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又对傅玉珑和赵离道:“我们走吧。” 三个人离开礼堂时表现得从容自若,没有人觉察到其中的异样。 而此时场中血战营的行动也隐秘而快速,悄然无息地将所有十一乡派来吊唁的人全部带走控制起来。 一路上,司徒靖不断发出令信调动人手,赵离看了点头,年纪虽轻,却还是相当沉着老练,看来司徒空严格地训练过他如何应付这样的紧急情况。 “来,”司徒靖召了一个令兵到眼前,刚要说话又犹豫了一下,转头对赵离道,“你说的安排两倍的人至西城,是否有必要?那里往前不远便是乌云湾,是天然的护城屏障,根本不需要布置太多兵力。” “现在是枯水季节,乌云湾定然水浅,我想,”傅玉珑答道,“白狼城与灞城作战多年,对这一点一定十分了解,所以一定会夜中潜渡,等到了护城沟再扎竹成筏,乘筏越过河沟,前后夹击,乘乱破城,所以的确需要双部兵力。” 赵离笑着点头:“说的没错,城上可准备火箭,护城沟埋设沟镰,这样就只等他们来了。” 司徒靖恍然大悟,点头道:“好,就这样安排!” 三个人骑马沿城转了一圈,然后到了临时用来做指挥处的北城巡哨舍,在桌上摊开灞城的图纸来再看了一遍。 赵离指着西城道:“等他们夜间来袭,我们可以乘势反,攻,从原路返至乌江湾,沿定乡河乡蓬河乡绕至后方两面夹击将其歼灭。” “然后趁天未明伪装败兵诈开城门,若被识破施以强攻。” “白狼此次为拿下灞城几乎倾巢而出,白狼少主白野术亲自为将,领兵而来。城内必然空虚,所以此役极有可能攻下白狼,次之的结果则白狼求和,白狼为灞城之附。” 司徒靖惊讶地抬头看他。 赵离微微一笑:“机会稍纵即失,我先恭喜司徒城主,白狼终归灞城。” 来到了处于东南一角的武器库前。 赵离下了马对司徒靖道:“事出突然,没有准备,正好在贵城的武器库中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司徒城主不介意吧?等完事后,原物奉还。” 司徒靖看了傅玉珑一眼,道:“送给赵兄也无妨。” “那倒不必,只怕寻不到趁手合用的。”赵离虽然在笑,话却说得很不入耳。 “哼,我司徒家的兵器库里挑不出你合用的武器,那想必普天之下也很难寻到了。” 司徒靖极不高兴,这个人虽然在帮自己,但是看他就是不顺眼。 第二百五十二章 挑选武器 司徒靖极不高兴,这个人虽然在帮自己,但是看他就是不顺眼。 而且,阿珑虽然表面上不理他,对他说的话却总是肯定,还屡屡要自己按他说的去做,这一点,在自己这里是绝不会出现的事。 即使知道这个人现在可以算是灞城的恩人,还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司徒靖一边心里不平,一边命人打开武器库大门。 灞城的武器库名声在外,但是并不是特别大,几十丈见方隔为三间,刀枪棍棒等常见的武器占了大的一间,一间是暗器,一间是形状特别的异型武器。 傅玉珑直接走到放弓弩的地方,从架上拿起一把强弩,问司徒靖:“这就是司徒南今天用的弩吧?威力很大的样子。” “是,这弩是用枣木制成,弩身长一尺六寸三分,弩箭用精铁制造,我们的匠师改进过,比其他的弩射距远近百米。”司徒靖道。 “要是再小点,还能设置连发就好了。”傅玉珑用手比划了一下减少的长度,大约一尺,“这样比较趁手。” “然后加大弩匣,弩槽里放多支的驽箭,这样的连弩更适合近战袭击。” 司徒靖听得连连点头:“没错。” “你这弓背上多加些铁背,这样会射得远很多。”对于弓傅玉珑了解的就更多了,“这样实在是浪费了你的好木材了。” “好,精铁灞城多的是,我等会儿就去让人告诉那些工匠们,让他们按你说的改进。”司徒靖说完又道,“阿珑……” 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傅玉珑笑道:“你干吗这么支支吾吾的,有话就说。” “那天……你用的那个火搨子,我从来没见过,阿珑说是你自己做的,我想……” “哈,那个么?到时候我给你画张图,你让工匠们照做就好了。”傅玉珑很爽快地道。 “可我还是想要阿珑的那一个。”就想着能有一个属于她的东西,看到的时候,就象看见她一样吧? 傅玉珑想了想,小蛮的身上应该还带着几个备用的火搨子,便道:“好,给你吧。” 她取出火搨子递给他:“呶,给。” 司徒靖喜笑颜开地收了起来。 这时候,赵离挑好了趁手的武器走过来,对司徒靖道:“就用这个吧。” 司徒靖一看他手中拿的武器不禁愣了一下,暗暗吃惊,百十斤的镔铁枪在他手上仿佛并没有多少重量一样。 赵离顺手挽了个枪花,又道:“还算趁手。” “就待今晚了。如果司徒城主信得过在下,在下倒也不辞去一回白狼城。”赵离笑道,“有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傅玉珑突然道。 赵离眼神一亮,随即又柔声道:“不必,你留在城里,我会放心些。” 他转头看了看司徒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司徒城主虽然年少有为,很有些见识,不过,总归少了些经验,毕竟不管这一仗取胜如何的简单,也事关性命,有你在边上,会可靠得多。” 司徒靖咬牙道:“你在得意什么?别看不起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将功补过 “这并非看得起看不起的事,性命攸关的事,必须认真对待,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是所有跟随你为你浴血而战的士兵的性命,要托付便托付给自己绝对信任的人,仅仅如此而已。” 这么久来,赵离第一次很认真地跟他说了一些话,司徒靖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未说出话来。 “我希望司徒城主此役若是得胜,不要将怒气撒在十一乡的乡民身上,对他们而言生存最重要,他们之所以反叛也不过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而已。” 司徒靖静默了一会,道:“我明白。” “那就请城主传下号令,北城所有人归我指挥,如违军令,立斩无赦。” “好。”司徒靖痛快地拿出一块令牌道,“有这块令,北城士兵全都会听你调遣。” 赵离接过令牌,转头对傅玉珑笑笑,“我先去了。” “你小心。”傅玉珑冲口而出,说完又立刻咬唇不语,终究还是习惯,总是难免会担心。 “知道了。”赵离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走到傅玉珑面前,低声在她耳边道,“师姐,我帮了这个司徒靖这么大的忙,能不能补过呢?” 傅玉珑抬眼看他,皱眉道:“什么补过?” “我想,明晨我回来的时候,师姐能把那张……还给我。”他猜到她笃定是把相离书带在身上的,那东西留着实在太危险,不管怎么样也得拿回来毁掉。 “……”傅玉珑默了一会,才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赵离略有些失望,但是她总算留了活话,总比直接拒绝自己的好…… 当日下午,白狼集齐了五万人果然来袭,攻打灞城城楼,十一乡全部反水,投师白狼。 小蛮从城外侦察归来时说,还有一队白狼军离城不到五里,正悄然移动。 傅玉珑和司徒靖在正面抗敌,拒城不出,白狼军进攻了几次没有进展,在城外大声叫骂,两个人也不理。 傅玉珑站在城楼上,看着白狼军的攻势,轻声道:“他说的没错,看这样子,偷袭就在今晚了。” 转头望向城的西边,一个下午西城都没有战事,不知道赵离那么准备得如何了。 晚上二更天的时候,突然间西城的火光飞舞,映亮了天空,看样子是城上的士兵在向下发射火箭。 司徒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心里难免有些虚浮,转头去看傅玉珑,她脸色淡定沉静,看着城外远处的暗影里白狼军的营帐,目光中看不到一似怯意。 他这才明白赵离的话,的确换作是他也会更加信任傅玉珑,相比起来,她比他冷静太多了。 快了,可以看到远处点点的火光,白狼军队近在咫尺。 “点燃草堆,造出声响来。”傅玉珑突然开了口。 小蛮立刻转身跑下城楼,大喊:“点燃草堆,造出声响来!” “准备好弓箭,准备打开城门!” 不久后白狼的军队已到了城下,只听到灞城内一片火光,喊声震天,野术以为北城偷袭得手,放松了警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胜回城 不久后白狼的军队已到了城下,只听到灞城内一片火光,喊声震天,野术以为北城偷袭得手,放松了警惕。 这时,傅玉珑预先安排的士兵装作从西城攻入的白狼兵和城里的细作,登上城头,放下吊桥。 白野术没有起疑,立刻带人进城,刚到一半,门上一阵滚木擂石乱砸,城门突然关闭。 白野术的队伍活生生的被斩成了两截。 随后城里城处飞箭如雨,连射三轮,白狼军队死了一大半。 接着城门内两边埋伏的血战营和灞城府兵一跃而出,两边夹击,完全慌了神的白狼军死的死降的降,顷刻便解决。 被隔离在城外的一半白狼军被这一场突然袭击打懵了头,城楼上一阵乱箭让他们开始往后撤退。 傅玉珑在城楼上取出从武器库中拿来的长弓,张弓搭箭,一箭射中马上的武将,那名武将顿时坠下马去。 城门再次打开,司徒靖骑马提着凤翅镗追了出去,大喊:“投枪就缚,降者不杀。” 白狼军瞬间就损失过半,早就军心大乱,向回溃败。 傅玉珑看着司徒靖直追了下去,按照之前的部署,他将和赵离合兵一处,再向北攻打白狼,可是白狼占据天险,一时半会应该是很难攻下,不过若是生擒白野术,也许会有些希望吧。 第二日清晨,司徒靖和赵离返回了灞城,果然,白狼并未被攻下,不过白野术倒是被司徒靖活擒了。 看见两个人都未受伤,傅玉珑松了一口气。 司徒靖亲自安排两人住下后,先去向司徒天龙禀报战况。 城主府的大小比得上半个皇宫,两个人虽然均被司徒靖安排在司徒家府,却一个在东厢,一个在西苑,隔了好几个院落。 赵离心知司徒靖是故意,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重要的是事情要办成…… 他一心想从傅玉珑手中把那份相离书拿回来,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办法,坐在房间里皱着眉长吁短叹。 雷问在门口看着,用胳膊碰碰云拂:“喂,你看爷的样子,我看是好不了了。” 云拂不解地看他:“什么好不了了?” “你看哈,咱们爷做什么不好,偏要给司记写个相离书,还盖了手印,这下好了,司记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跟你说,你是没见过秦司记那手段……决不是一般女人。”“休书啊,哪个女人受得了这个。”雷问一叨叨起来就没个完,“更别说秦司记了。” “哦?”云拂未经历猎场那一次血腥事件,所以并不象雷问那样,觉得傅玉珑手段凶残,不过,他见过傅玉珑对付桃绯,想想当时的情景,不由地赞同雷问的话,“嗯,那位秦司记,的确十分厉害。” “哎,对了,你说就算是咱们爷把相离书拿回来了,秦司记能跟咱回去嘛?”雷问又道,“多难听啊,刚拜完堂就被休了……不得被人嚼舌根嚼烂了?” “小雷,我这些日子不见你,你越来越婆妈了。”云拂笑道,“当心爷听见给你好看。” 第二百五十五章 白狼求亲 “我是实话实说,其实那天司记也挺委屈的,出门的时候炎暮还非要检查她带的东西……”雷问继续叨叨,“我觉得吧,司记人是心狠手辣点,但绝对不可能拿咱们府上的东西!” “炎暮这样做,的确有些过了……”云拂摇摇头道,“可是,他也是职责所在。” “小雷,在外面说什么呢?”赵离的声音猛然从房间里传出来,很是阴沉,“是不是太闲了?” “啊?”雷问一抖,连忙道,“不是,不是,属下只是问云拂要点药,属下最近老是睡得不好……头痛……” 云拂抿唇一笑道:“行,我给你拿药去。” 两个人还在说,院里来了一句府中的家院,说司徒天龙前厅已摆好庆功宴,请两人前去。 赵离到的时候,聚义厅里宴已摆好。上座是司徒天龙,司徒靖在侧下方,再往下分开两排,也并没有许多人。 这一次,赵离和傅玉珑的桌子挨在了一起,赵离心情好了些,又暗想,想必这位置不是司徒靖安排的。 雷问站在赵离身边,旁边就是小蛮,他笑着跟小蛮打了声招呼,小蛮甩他一个白眼。 司徒天龙先站起身来,举起杯来对赵离和傅玉珑道:“二位一位救了我的孙子,一位解了我灞城之困,都帮了我司徒家大忙,救我司徒家于危难,有再造之义,老夫感激不尽,敬二位一杯,略表心意。” “司徒老城主过奖了,我们二人只是稍尽微薄之力而已。”赵离和傅玉珑赶紧站起来,举杯把酒饮尽。 司徒天龙走到阶前,又举杯道:“两位是我灞城的贵人、朋友,从今往后,只要两位有用得着我灞城和司徒家的时候,我灞城所有人、物任凭调遣,皇天可鉴,若我司徒家有违此言,天地诛之,永无葬生之地。” 随后将酒洒于阶下。 等敬酒完毕,司马靖刚要宣布开宴,有府兵跑进来禀报,白狼城主遣使者带着马匹美酒珍宝前来求和,求请打开城门。 司徒天龙看了一眼司徒靖,司徒靖站起身来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不久白狼城的使者进了厅内。 进厅来的是两个人,一个身穿隆重的礼服手捧着议和书,另一个身着湖蓝锦衣外罩杏色披风,脸上戴着面具,是个女子。 前面那位使者双手过头把议和书递上,司徒靖上前拿起,呈到司徒天龙面前。 司徒天龙也没打开看,只是笑道:“我与白狼城主白絮也算是不打不成交,若是经昨日一役,两家能化敌为友,结成联盟,也算是两城及各乡民众之福,天龙怎么能不愿与和呢?” “多谢城主。另外,我家城主令我等来除了议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向司徒老城主禀告。”那使者又道:“我家城主之女霜华,年方十七,正值韶华,闻听新任城主亦未娶妻,城主有意将其许配新任城主为妻,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司徒天龙还没说话,司徒靖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不可能,我不答应!” 那使者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他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冷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我要嫁的是司马靖,你又不是新任城主司马靖!在这里乱叫乱嚷什么?” 司马靖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我不是司马靖?” 第二百五十六章 要嫁给他 他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冷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我要嫁的是司徒靖,你又不是新任城主司徒靖!在这里乱叫乱嚷什么?” 司徒靖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我不是司徒靖?” 那女子转过身去面对着赵离道:“司徒靖!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说要娶我为妻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场中的人一片哗然,司徒靖也愕然地看着赵离,完全搞不清状况。 什么时候他成了司徒靖? 赵离转头,见傅玉珑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看不出喜怒,心里一阵发虚。 “司徒靖!你说话!” “白小姐,”赵离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的确不是灞城城主司徒靖。” 他抬手指了指,“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司徒靖,昨晚,在下不过是,一时起意……冒了司徒城主的名罢了。” 那女子明显吃了一惊,退后了一步,低头想了一下,又毅然决然抬头道:“我不管,反正是你当众亲口说要娶我为妻,还打掉了我的面具,看到了我的脸,除了你,我不会再嫁其他人!” “哈哈,原来是这样。”司徒靖笑着拍手,“好,真是太好了,赵兄,这可是天降姻缘啊,我看,你还是从了吧。” 对他来说,现在真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个消息更让他开心的事儿了。 “我……”赵离不由得回头看,傅玉珑正低头饮酒,看不清表情。 小蛮咬着牙,转头冲雷问呸了一声。 雷问很委屈,这关他什么事啊。 “你家主子真不要脸。”小蛮低声骂。 “不是这回事儿。”雷问试图解释。 “那有没有说要娶这个白小姐呢?”小蛮极为不屑地道,“人家女的都找上门来了,你家爷可真是有面子啊。” “是……有说过……”雷问艰难地说了一句,是真有这事儿,当时从木桥过河追击时,遇到了另一支白狼军,领军的便是这位白狼城城主的千金。 原本这支队伍占据乡中高地,易守难攻,极有优势,见她是女子,爷故意取笑,这女子当即按捺不住冲出来交手,被爷一枪打落了面具,生擒活捉了。 雷问也没太想明白爷当时为什么自称司徒靖,然后放走了这位白小姐。 雷问见小蛮眼睛一瞪,又赶紧解释道,“可是那不是两军交战,说来打压对方的嘛,咱们爷看出来她是女的,故意让她难堪,露出破绽,这也是常用的……” “哼,恶心!”小蛮根本不给他机会再说下去,把头扭到了一边。 其实雷问说得没错,两军交战,常常会用言语给对方制造一些心理上的压力,引对方情绪波动,露出破绽,可是…… 心里却仍是莫名的难受,自己竟然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心里堵堵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站起身来,对上首的司徒天华行了一礼,道:“老城主,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能否允我先退下?” “傅姑娘不舒服?那赶紧回去休息吧,靖儿,快安排府里的大夫去给傅姑娘看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哪个更美 “哦,不必劳烦,是心悸的老病,休息休息就会好些。”傅玉珑推辞了一句,然后又行了礼,转身往厅门走,目不斜视地经过赵离和白霜华的身边。 “阿珑。”司徒靖刚想跟去,司徒天龙沉声道,“靖儿,你是一城之主,现在你得想法处置此事。” 凭什么是我啊,司徒靖气呼呼地瞪着赵离,这个家伙,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自己都被他拖累了! 不对,搞不好,他根本就是想拖自己下水,摆自己一道! 他故意声称自己是司徒靖,大概就是想着白狼城会因为此事跟灞城联姻,好把自己从阿珑身边赶走。 若是使者来提亲,婚事定下,大概要进了洞房才能发现阴差阳错,那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白霜华竟然跟着使者来了……呵呵呵,司徒靖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赵离,看你小子怎么收场! “师姐!”眼看着傅玉珑已经快走出厅门,赵离也顾不得别的,脱口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 结果被白霜华一步拦住,“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你究竟娶不娶?你若不娶,我立决于此!” 赵离愣了一下,再抬头,花厅门口那人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拱手对白霜华深深一揖,神情诚恳地道:“白姑娘,在下的确不是司徒靖,在下叫赵离。” 赵离?!厅中的大部分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你是赵离?”白霜华惊讶地看着他,“你是武王赵离?” “是。”赵离坦然承认,“昨日之事在下冒犯了姑娘,两军阵前,言语有失,请姑娘恕罪。” “至于婚姻一事,赵离实在不能答应。赵离已心有所属,中聩亦有托,即使勉强与姑娘结为连理,也不过是各分两意,同枕异梦,以姑娘如此骄傲心性,这样做,岂不是在羞辱姑娘?” “所以,今日之事,赵离万不能答应。” 他话说完,偌大的厅里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出声地等着看白霜华的反应,似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楚。 良久,只听白霜华道:“我问你,你的夫人和我,谁长得更美?” 赵离愣住。 “若是你答得好,这件事就一笔勾消,若是答不好,我绝不会干休。” 白霜华说话间取下自己的面具,一露出真容的时候,厅里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她盈盈春水中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神情,红唇轻轻勾起:“我和她,谁长得更美?” 厅外的梅花已开,香气盈园,傅玉珑走在一树树盛开的梅花之间,沉默不语。 小蛮跟在身后,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着急,忍不住道:“令主,要不我们走吧,不要理这些事了?” “嗯?”傅玉珑突然惊醒,停下了脚,算了一下时间,她点头道,“差不多了,看这样子,泯山会提前进入雪期,晚了怕不好通过了。” “那我们这就走,我立刻回去收拾东西。”小蛮赶紧说道。 “嗯,走吧。” 静下心来想,没有什么值得纠结的,所有的事除了顺其自然,不必作他想,想多了徒增烦恼罢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送人回城 “只是灞城外紧内松,进来容易出去难,我们若是想自己走怕是不行的,所以今晚仍住下,明日再走。我也得跟小靖道个别。”她对小蛮道,“我们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去向小靖辞行吧。” 小蛮收拾好东西,见傅玉珑坐在桌边写写画画,凑过去看:“令主,你还不休息么?” “嗯,我把改造连弩的图绘一下,交给小靖。还有木飞鸢,索性也一起画给他。”傅玉珑一边画一边回答。 “那您也把饭吃了再画啊。”小蛮把饭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黄昏时,司徒靖安排人把晚饭送到傅玉珑的住处,还让人带话说在处理事务,所以不能过来看望她。 “啊,我都忘记了。”傅玉珑放在手的笔,把手擦了擦,笑道,“还真的饿了。” 小蛮坐在她边上,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想事儿。 从那场狗屁倒灶的求娶风波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司徒靖都来过了,赵离却不见踪影。 难道说赵离真的要娶那个白什么的城主千金,实在可恶! “小蛮,你在说什么?”傅玉珑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词,又见她一脸的愤愤之色,开口问道。 “啊?我有说什么吗?”小蛮赶紧坐正了身体,端正神色,“没,我没说什么,也……没想什么。” 傅玉珑摇了摇头,也没再追问。 “你是在想今天的那位白姑娘吧?”吃了几口,傅玉珑随口道。 “是啊,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哼,最可恶的还是赵离……”小蛮心思飘乎,被傅玉珑一句戳中,立刻下意识地脱口就说,说了几句才发现事情不对,连忙住了声。 “令主你别理我,我都是瞎说的。” 傅玉珑转头对她一笑:“无妨,我并没特别听。” “那……您先吃着,我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去吧,早些回来。” 小蛮出了门穿过几个庭院找到了西厢,正好瞧见雷问没精打采地低着头站在门前,想了想,上去踹了一脚门框:“喂。” 雷问抬头一看是她,连忙陪笑:“是小蛮姑娘啊,你怎么过来了?” 小蛮往院子里看了看,问:“你们那个……” 她突然想起来很好的理由,立刻就气壮了,声音也大了些:“我来找阿朦,阿朦是我家……我家夫人的,凭什么你们一直不还给我们。” 原本赵离之前是要把阿朦交给傅玉珑,但是因为他要出城作战,傅玉珑觉得有阿朦在好歹多了一个帮手,于是让他把阿朦带在身边。 “哦,爷去送白小姐回白狼城,带着阿朦一起去的。” “什么?!”小蛮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可恶的赵离,居然还带着阿朦去送那个什么小姐,冷笑了几声,转身就走。 “诶,小蛮,你找我们爷有事?你别走啊。”雷问想拦住她,“还是司记有事儿找我们爷?” “哼,你们那位爷跟我家夫人有关系吗?谁稀罕找他。”小蛮冷言冷语,“恭喜你家王爷入赘白狼城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今非昔比 “哼,你们那位爷跟我家夫人有关系吗?谁稀罕找他。”小蛮冷言冷语,“恭喜你家王爷入赘白狼城啊。” “咦,你这叫说什么呢?谁说我们爷要入赘了?”雷问硬是把小蛮拦住,“小蛮,你别不讲理。我们爷也是无奈,那位白小姐非要我们爷送她回去,不然这事儿就完不了。你懂吗?我们爷只是送、她、回、去!没别的事儿。” “哼,关我什么事儿。”小蛮一手推开他就往外走。 “你可别去在司记面前乱说。”雷问在后面大声喊。 小蛮头也不回,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见有几个打扫的丫环正在说话。 “噫,这不就是那个武王赵离的住处?” “是啊。” “你听说庆功宴上的事了吗,那个白小姐真是……居然自己闯到我们灞城来找夫婿。” “是啊,听说赵离没有答应,真是有些丢脸呢。” 小蛮听他们议论赵离,不由得停下脚步来细听。 “那个白小姐后来问的问题,你们都知道了吗?” “是不是问她和赵离的夫人谁更好看?” “对啊……真是的,换我,哪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道:“你啊,就别痴心妄想了,轮也轮不到你来问啊。” “那赵离怎么答的?” “听说他答得可有意思了,不然啊那个白霜华哪里会罢休。” 那群丫环边走边说,渐渐离得远了,小蛮一时听不太明,赶紧跟了上去。 可是那群人却并不再议论这事儿,各自散开干活去了。 小蛮恨不得抓住人问一问,到底在她和令主走后发生了什么,可是终究觉得脸薄,咬着牙想,哼,这个可恶的赵离,管他说了什么,反正从今往后绝不让他再接近令主就是了! 回到东苑的住处时,傅玉珑正在收拾画好的图纸,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便道:“小蛮,你来帮忙把这图装好。明天好送去给司徒靖。” “哦。”小蛮没精打采地走过来,帮着她收拾。 “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傅玉珑随口问道。 “没,没什么。”小蛮连忙掩饰。 傅玉珑也没再追问,只道,“收拾好我们早些睡了,明日早点出发。” 烛灯熄灭,在闭上眸,心绪却终是难平,聚义厅中的那一幕浮现脑海中,她也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按理,她应该能理解他的做法,如雷问说的一样…… 可是,那些毕竟是雷问说的,他到底想什么又要什么,也许她真的从来没看明白过? 第一次觉得和他相隔了很远,再也不能笃定地认为,无论怎么样,他仍是他,与当年一样。 也许自己从未真正想过,她和他之间再也不能如从前一样了。 似乎有些难过,这样不行,她侧转了身体,换了个方向,仍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个方向,小蛮听见她这边的声音,轻声问:“令主,你没事吧?” “啊,没事,大概是这床不太一样,睡着不习惯吧。”她答道,然后闭上眼,这一次真的清除了杂念,渐渐睡着。 第二百六十章 她才最美 月华如洗,林道蜿蜒,夜露渐起,地面上如铺了一地碎银,晶莹闪亮。 临近白狼城界,白霜华执意要下马步行,赵离也只能牵马跟着。 绝影一路上不停地发出低低地声音,不时地脚蹬踏着地面,似是极不耐烦。 阿朦趴在马背上,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暗中熠熠闪动。 白霜华转过头看看绝影和趴在马背上的小兽,忽地一笑:“好象你的马和这只……小猫,都不太喜欢我?” 她说话间,伸出手去是想摸一摸阿朦,阿朦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弓起背,嘴里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白霜华吓得缩回手来,笑容僵硬:“它真的不喜欢我。” “呵,阿朦认生。除我和我……夫人,别的人都碰不得。”赵离道。 “你今天说,是真的么?”白霜华美目流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赵离稍怔,想明白了她说的,却故意装作想不起来:“白小姐是说?” “我是说,你说在你眼里,我比你夫人更美。”白霜华才不管他是不是装傻,直截了当。 “呵。”赵离干干地一笑,又坦然承认“是真的。” “呵。”白霜华得意仰首笑了一声,“这就够了。” 说着她又转头对赵离道:“现在这里是白狼的地界,我一声召唤便能聚焦数百人。” 她得意地笑道:“你又说在你心里,你夫人更美。我想,若是我一定要把你劫回白狼城,到时候朝夕相处,时日渐长,在你心里或许便不再是你夫人更美了。” 赵离看了她一眼,伸手向马背上一拢,阿朦一跃上了他的肩,他踩蹬上马,从马上低头对白霜华微微一笑。 “不是赵离托大,别说你白狼数百人,就算是千军万马,赵某若是要走,易如反掌,白小姐……” 他顿了一顿又道:“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不异与虎谋皮,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白霜华怔愣地看着他,此刻只是两个人的时候,他说话倨傲而不留情面,再没有之前谦和有礼的样子。 原来之前在众人面前,他只不过是给她留个面子罢了。 她是该感谢他,还是该厌憎他? 她现在才明白,对他而言,他的那位夫人是旁人都说不得的。 “白小姐,白狼已到,赵离就先告辞了。” 他在马上拱了拱手,将马一圈,调头往来路飞奔而去。 白霜华咬着唇,眼中水光闪闪,眼看着绝影很快就消失在暗色之中。 清晨,傅玉珑整理好行装,刚准备出门去找司徒靖辞行,司徒靖倒先来了。 “昨天忙到太晚,没来得及过来找你,”司徒靖道,“我猜着你一定一大早就要离开,所以来送你。” 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不过是几日,司徒靖仿佛成熟了许多,当初在岭上初见那个飞扬跋扈,横行霸道的少年俨然成了沉着稳重的一城之主。 傅玉珑脸上泛起一抹笑容。 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靖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由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地道:“阿珑,你这样看着我……我是不是脸花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离开灞城 呵,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她突然想,若是换作赵离,自己这样看,他可不会脸红,只会顺竿爬来说些让她脸红的话,果然人与人不同…… “阿珑,你到底在看什么?”司徒靖忍不住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她猛然惊醒,讪笑着掩饰:“没事,没事。” “我只是看你一夜之间象换了个人一样,有些不适应罢了。” “啊,阿珑觉得我变了?变成什么样了?是变得不好了吗?”司徒靖连声问,满脸的不安。 “不,”傅玉珑笑道,“这不是好和坏的事,只是觉得你更象个城主了。” “毕竟,现在的情形,你必须得担起责任来,所以这些改变并没有什么不好。” 司徒靖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一点,轻声道:“阿珑的意思是,因为我是灞城的城主,所以我只是变得象一个城主了,是这个意思吗?” 傅玉珑点头:“不错。” “我没听明白。”小蛮皱着眉,“什么是城主就变得象个城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玉珑笑道:“有些事,不明白只是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已,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司徒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低低的有些失意:“可是我更想变得让阿珑觉得好。” 傅玉珑听到了他说的话,哂然一笑:“有些事也并非好坏能论断的,作为朋友,我自然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活更好……不过你生在司徒家,有时候责任也是天生的,无法抛弃。” 说完她仍是顺着他的心意道:“若是一定要是好坏来论,那我觉得现在的你也很好。” 司徒靖笑了:“阿珑,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我从武器库里给你挑了一支弩,尺寸应该更适用,专门送来给你。”司徒靖从背后拿出一支弩来给她看。 “多谢。”傅玉珑接过来,“我也在想,昨天应该问你拿一支弩,不然不是白去了一趟司徒家的武器库么?” 司徒靖哈哈一笑,随后道:“我送你出城吧。” 往府门外走的时候,司徒靖有意无意地道:“姓赵的说是去送那个白霜华,结果一晚上没回来,一早他的两个侍卫就出去了。” 傅玉珑听了只是一笑,想必是留宿在白狼城了吧。 “管他去哪里,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小蛮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司徒靖一直送他们出了灞城城门,护城的士兵见是城主亲送,自然直接放行。 五里亭,傅玉珑笑道:“够了,都这么远了,你回去吧。” 司徒靖依依不舍:“阿珑,我知道你一定是要去办一件大事,也肯定很凶险,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做这个灞城的城主,陪着你去。” “小靖,谢谢。”傅玉珑由衷地道了一声谢,又笑道,“你虽然不想做灞城城主,我却不这么希望。” “为什么?” “因为好歹我还可以拿去吓唬些人,就说我的好朋友可是灞城的城主,你们谁敢动我,可要好生想清楚呢。”傅玉珑玩笑道。 “哈哈,没错,”司徒靖放声大笑,“对付那些小蟊贼搬出本少爷的名号来,肯定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与司徒靖分手,取道往西,又过五里,小蛮眼尖对傅玉珑道:“令主,长亭里有人。” 傅玉珑心里一动,勒住了马。 她停下来不走,亭里的人赶紧上马,奔了过来。 “师姐,等你们很久了。”赵离笑嘻嘻地过来和她并辔,“怎么这么晚?”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是好意 “原本是想去东苑等师姐的,可是我知道司徒靖一定会送你出城,我不太想跟他说话,所以就先在这里等你。”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之意。 傅玉珑默然不语。 小蛮在旁边轻哼了一声:“哼,难道不是去送那位什么白小姐,所以来不及赶回城么?” 赵离一时尴尬。 “小蛮!”傅玉珑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 小蛮撅起嘴,把头转到了一边。 “小蛮。”跟在赵离身后的雷问过来,笑眯眯地给小蛮打了声招呼,“我有件事跟你说。” 小蛮并不想理他,甩了他一眼,也没答话。 “小蛮,是这样哈,”雷问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凑到她身边道,“咱们府里的云拂,医术十分超群,上次在猎场他曾给司记搭过脉,说觉得司记的脉象有异。只是因为太急,没查得清楚,而且还得多了解些司记平时的起居住行,才能判断病情。” “我是想,趁现在正好大家一路,方便,你把司记的情况跟云拂说说,说不定能找到办法帮帮司记呢?” 令主的身体的确有些不同的异症,七先生也曾说过,这病症有些奇特。 而且经过和云姬、桃绯等人的交手,令主的身体大受损伤,现在出发去鬼谷其实有些勉强。若是真的这个云拂能有法子医冶令主,对令主也是件好事。 小蛮稍稍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嗯。” 雷问大喜,转头对云拂招招手,喜笑颜开地道:“云,过来。” 云拂催马上前跟小蛮打了声招呼,含笑道:“小蛮姑娘,能把司记平时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吗?” “好”。 小蛮开始说的时候,云拂抬头,看着赵离和傅玉珑已远远地离这边有一大段距离了,不禁抿唇看了一眼雷问。 雷问冲他挤眉弄眼地笑。 小蛮不在旁边,赵离觉得说话顺当多了,他把马头往傅玉珑身边靠了靠又道:“师姐,昨天的事儿,我所做的还不是为了帮司徒靖的忙,省了灞城司徒家的烦恼吗?你也看见了,这个白霜华性子那么要强,若当场闹起来,司徒靖该如何收场?” 傅玉珑沉默不语。 白霜华的性格骄傲要强,这话大概没错,可是这件事明明是他惹的事,居然还说他是为了帮司徒靖的忙……脸皮还真是厚得可以。 以往他也是这样,看上去虽然不象慕容天华和燕项那样雅量高致,也算是清逸不凡,偏偏是个没脸没皮的性格,若是性格不够他磨,能被他气得吐出三升老血来。 原本四年后再见,她以为他已经改了性子,终于变得沉稳练达,结果……现在看起来,仍是与从前没有两样。 阿朦从赵离的肩头嗖的一声跃到了她的肩上,伏在她头边,一双碧眼转来转去,又偶尔用长吻去拱拱她的脸。 “阿朦,老实点,没看见我和师姐在说话吗!”他骂了阿朦一句,阿朦嗖地一声又跃到傅玉珑的另外一边肩上,缩起来叽叽叫了几声。 --------- 今天因为要出去办事,所以早一点更~~~顺便谢谢周末送月票和花花的亲。谢谢大家支持~祝读文愉快~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片赤诚 “咦,你还敢犟嘴了?”赵离瞪眼,用眼神威胁它,阿朦往后缩了缩,躲在傅玉珑的发后。 傅玉珑抬手轻轻抚着阿朦软软的皮毛,看着前路,还是没说一句话。 “师姐,”见她仍不说话,赵离又腆着脸道:“你想,这位白霜华是白狼城城主之女,又是出使灞城的使者,她脾气不小,司徒靖又年轻气盛,若是一言不合,她在灞城闹起来,司徒家该怎么办呢?” 真是不要脸,若不是你去调,戏人,会有白霜华来灞城这回事吗?她在心里暗暗腹诽。 竟然还扯什么司徒靖年轻气盛,关人家什么事儿? 好不要脸! ……可是他这样不屈不挠浑不要脸皮来跟她东拉西扯,让心里郁积着的不乐,似乎在慢慢消散。 她虽然沉默,却没有断然就走,若是她真的很生气,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赵离心里有了底。 他知道,她一定消了气了,赶紧趁热打铁,继续忽悠:“师姐,你说,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司徒靖要怎么办?若是真的伤了人,白狼城那边会怎么想?只怕灞城和白狼想要议和是万万不能了。我真的是为了帮司徒靖着想才……” 傅玉珑忍无可忍,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按你这话的意思,你这一次倒是舍生取义,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赵离脸都没红一下:“那倒也不至舍生取义的地步,但的确我是本着一片赤诚为司徒靖好啊。” 这厚颜无耻的样子,傅玉珑强忍住笑,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原本受了伤我都没敢告诉你,结果昨晚一夜没休息,伤口崩开了,幸亏云拂在,不然……”他的声音里很是委屈。 难道是旧伤又崩裂了? 她心下一惊,回过头蹙眉道:“你受了伤?是旧伤又崩裂了吗?你有没有按时敷药,我说过了吧,那药只能暂时维持,若是用量过了或是不够都不可以,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她担心了,所以没事了。心里虽然乐着,可是脸上却露不得半丝来,他一脸烦恼委屈:“我这还不是为了解决司徒家的事,不得不半夜去送那位白霜华,结果上药的时间过了……” “那现在呢?如果时间过了,稍稍加量,这样也会没事。你……”她心里有些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让他脱下衣来,把伤口让她看一看。 早把纠结了半日的烦心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离只想大笑三声,却苦苦绷着难过的表情:“幸亏云拂跟我一起出来,他帮我上了药,按你说的稍多了一点,现在好很多了。” “那就好。”她完全没感觉到被人算计,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一瞬间,心里突然被某种情绪塞得满满当当,他看着她的侧脸,抿唇一笑,她真的很好骗,也很容易哄,可是他知道,若不是因为是他,她绝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上了当。 大概自己胸口那道箭伤对她而言是对他永远的亏欠吧,虽然知道利用这一点来让她心软有些不地道,可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甚至想,那伤口永远都不能愈合,也是一件好事情。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死亦无悔 大概自己胸口那道箭伤对她而言是对他永远的亏欠吧,虽然知道利用这一点来让她心软有些不地道,可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甚至想,那伤口永远都不能愈合,也是一件好事情。 心里很快活,却又有一丝淡淡地伤怀,她对他的情谊再深,也不过是同门之谊而已,或者还有对他怀着的那丝亏欠。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心甘情愿为这付出一切,即使是自己的性命。 “那位白霜华小姐,就没有留一留你么?”傅玉珑突然问道。 他吓了一跳,有点心虚地去瞅她的表情,见她望着前面,嘴角抿起,并不象生气的样子,这才稍放了心,笑道:“到了白狼城境内,我就回来了。别说她没留我,就算是留我,我哪敢停一时半刻,我原本说要陪师姐回鬼谷,若是再跟丢了,那岂不是只能去鬼谷外苦等了?” “嗯,现在鬼谷的情形是怎么样的,还不能确定,虽然他们折了几个人,但是这几年容泌新招揽了不少人,又有了几个盟友,封令台上是凶是吉,也很难说。”傅玉珑轻声道。 “以前蒙山的千人比武大会我们都闯过,更别说鬼谷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至少从地利上并未吃亏。”赵离说道。 傅玉珑点点头:“是。” 想起当初的千人比武大会,她睨了赵离一眼,含笑薄嗔:“你还说蒙山的事,那么狼狈……还不是你一定要去看什么热闹,若不是两个人跑得快,就把命都赔上了。” 赵离嘿嘿一笑:“千人大会,三年才只一次,我也是想去看看。” 至此,昨天纠结的间隙不安和烦恼终于烟消云散。 “师姐提前这么多天出去,想必是去了别处?”走了一程后,他似是随口一问。 “嗯,是去了别处。”她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等前面到了叶县,找个吃饭的地方,我再跟你细说。” 一行人到叶县落了脚,叶县是属于萧绎封地吴国的大县,县里上千户居民,人口不少,也相对富足,县城里的客栈环境也不错。 傅玉珑等人住下的客栈叫朋来客栈,五个人两个房间,在二楼的上房。 安排好住处,几个人下楼去叫了些饭菜,因为傅玉珑和赵离要说事儿,所以就分开了两桌。 傅玉珑和赵离一桌,小蛮、雷问、云拂一桌。 关于朱家庄的事,傅玉珑告诉了赵离,包括沐白羽这个人。 赵离皱眉斟酌好一会儿,突然道:“那个沐白羽真的跟燕项很像?” “嗯,是很像,稍不注意,肯定会认成燕项。不过他的眼睛和燕项不太一样,所以后来,我倒觉得不象燕项了。” 燕项清雅沉静,沐白羽的目光带着种夺人的锐利,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 “师姐去朱家庄为了何事呢?”赵离又问道。 “那天在衣冠冢里拿到的盒子,我以为没有上锁,结果根本是双锁,我开了第一层,第二层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有人窥视 “后来,我想起那盒子上的花纹,曾经见过,就是在朱家庄,当时师父带我去朱家庄找了一个铁匠,做了玉尺盛装飞景。我依稀记得……在那个铁匠家里的箱柜上看到过……”她说的有些不太确定。 “依稀记得?”赵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当时年纪还小,师父带我到地方的时候,我有些困,那个铁匠就让我在他家睡了一会儿,床头对面是一个箱笼,我迷迷糊糊的……看得不太明确,后来我醒了师父已经背着我出了村子了。” 傅玉珑回想着往事,思忖了好一会儿又道,“我可以确定,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你怀疑有人知道你会去朱家村,所以抢先杀了铁匠,朱家庄被屠不过是有人想掩盖杀人目的的手段?”赵离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嗯,我的确有这么想。”傅玉珑沉吟着道,“铁匠的尸体上留下的致命伤和村里其他的村民身上的印迹都不一样…… “虽然村民们的身上的伤痕也是不同的武器形成的,但是那个铁匠身上致命的伤痕,是一种极薄的兵刃,我想应该还带着点锯齿状,不象一帮士兵用的武器,象是……” “杀手。”赵离接道。 傅玉珑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可是,也许一切只不过是巧合,否则若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窥探我的行踪,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若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而自己却毫无感觉,那就太可怕了。 “师姐别想太多了,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人,若是之前只是在远处观察,而没有出手的意图,很难被察觉也是正常的。”赵离安慰道,“又或者真的象你所说是场巧合而已。” “等从鬼谷回来,我和你一起去看一看。” “嗯。”傅玉珑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到这儿,就听见店门口传来一阵骂声。 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店主和伙计正在驱赶几个一身脏兮兮的乞丐。 “滚,滚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进来的地方吗?” “快滚啊,再不走可不客气了。” 那几个人中有一个妇人抱着个小孩,手里还拖着个十来岁的半大的孩子,苦苦哀求:“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的孩子饿得快不行了,求求你们,行行好。” “滚滚滚,”一个伙计随手把人往外一推,妇人绊了一脚,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手里的孩子也滚在一边哇哇大哭。 那个男孩子一见妇人被推倒,喊了一声娘,冲过去狠命地推开那个伙计,把妇人扶起来,顺手从阶下摸了块石头用力地向推倒妇人的伙计扔了过去。 石头砸在那伙计的身上,那伙计怪叫了一声:“小叫花子,竟然敢打人!” 几个人上去对着小男孩拳打脚踢,打得小男孩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那孩子也十分倔强,被打得再狠也不求饶。 小蛮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住手!” 雷问比她速度快,已经冲到门口,一手一个抓起两个伙计扔到了一边。 第二百六十六章 城中流民 雷问比她速度快,已经冲到门口,一手一个抓起两个伙计扔到了一边。 他出手又快又狠,店主和伙计们吓得不敢再动手。 雷问道:“他们只是要吃的,给一点就好了,为什么要打人?” 店主苦着脸道:“客人,你看看一门外,全是外地逃难来的,我给得了一个,给得了这么多吗?” 雷问看了看门外,这才发现街边上,角落里,檐角下蹲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个个都面有菜色,有几个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这边。 “我要给了他们,他们也吃不上,你看那一群人,立刻就要抢走他们的东西。”店老板继续诉苦。 雷问皱了皱眉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吃。” “你看看那些的人,我如果放一个进来,这一群都要扑进来了,我这小店可就完了啊。” 雷问迟疑了,这些年跟着赵离征战,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遇到流民太多,的确很多当地的店铺也不敢收纳,毕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接济和安置这些流民。 小蛮并不象雷问一样明白这些,一见雷问站着发呆,急急地道:“怎么不给他们东西吃?让他们进来啊。” 雷问伸手拦住她,小蛮气冲冲地道:“你干什么?” “小雷,过来。”赵离招手叫雷问过来,然后把桌上的盘子递给他,“拿去,给他们,看着他们吃完。” “是。”雷问答应了一声端着馒头走到门口,出了门,在台阶上把盘子递给那个小男孩,“来,给你。拿去给你娘亲和弟弟吃。” 小男孩警惕地看着他,雷问对他温和地一笑:“吃吧。” 小男孩刚伸出手来,旁边一下子窜出两个人来,直向雷问的盘子扑过来,雷问一转身,一抬脚,两个人被踢翻在地,滚在阶下,痛得满地滚。 雷问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宝剑呛啷出鞘了半寸,抬眼冷森森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原本还欲往前的人吓得纷纷退后。 “来,吃吧。”他另一只手把盘子又伸给了小男孩,“别怕。” 那小男孩等了一会,猛地伸出手来,拿了两个馒头,飞快地跑到坐在阶下的妇人和孩子身边,把馒头递过去:“娘,娘,你吃。弟弟吃。” 等妇人接过馒头,小男孩又拿另一个馒头一点一点地掰下喂自己的弟弟。 喂了几口,他站起身来走回到雷问身前,抬头问:“可以给我一碗水吗?” 小蛮赶紧去倒了一碗水,递给了他。 男孩子很有礼貌地道:“谢谢。” 然后把水端去给妇人和弟弟喝了,这才又转回来。 他刚伸手准备在盘子里拿个馒头,雷问对他说:“就在这儿吃完。” 小男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周围,好象明白过来,点点头。他拿起一个馒头,想了,又拿了两个,捧在手里跑下台阶。 雷问有些疑惑,看着他跑到墙角,墙角有一个老太和两个小孩,他把馒头递过去,两个小孩一把抓过来猛啃起来。 旁边有人探身过来,似乎想要抢,小男孩转过头指了指雷问,嘴里说着话,大概是拿雷问在威胁他们。 那些人又畏缩地坐回了原地。 第二百六十七章 憎恶打仗 小男孩这才回到门前,拿了个馒头吃起来。 雷问蹲下身来问他:“你是从哪儿来的?” “济州。”男孩子对他的防备降低,很快地回答,他的语音一听就是外乡人。 “济州?那是郑国的地方啊,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雷问又问。 “鲁淄国和我们打仗,城被攻破了,我们就逃出来了。”小男孩口齿伶俐,很快地说道。 “那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小男孩愣了一下,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回过头来对雷问摇摇头:“不知道。” 雷问自然知道问也无用,点了点头,准备站起身来。 那小男孩突然声音很大地道:“哪儿不打仗了,我们就去哪儿。” 雷问听了,望着他笑了。 小男孩说道:“你觉得我是说的笑话吗,我才不是玩笑!我要去找一个没有打仗的地方,反正我恨死这些人天天打仗了。” “没有人种田,没有人织布,我们没吃的没穿的,还要去修城墙,挖城壕,我爹就是这样活活累死的……我讨厌打仗。” 雷问说:“那你觉得在哪儿可以找到这个地方呢?到处都在打仗啊。” 小男孩呆了半天,愣头愣脑地道:”肯定有这样一个地方,只不过是我现在没找到,等我找到那里了,我要带着我娘和我弟弟一起去那里去。” 屋里的人和站在门外的雷问、小蛮都沉默了。 赵离看了傅玉珑一眼,她定定地看着那个破衣烂衫的孩子,眼中神情复杂。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小男孩吃完了馒头,又从妇人手中把水碗拿出来交给雷问,这才说了声“谢谢”。 小男孩转身要走的时候,雷问喊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子转过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叫二牛。” 雷问仍是温和地笑:“那你姓什么?” “我姓孙。” 这时候,赵离起身走到门口,道:“小雷,带上她们母子,我们去县令府上走一趟吧。” 雷问眼睛一亮,道:“好。” 小蛮觉得雷问今天的样子和以前很不一样,对这个男孩子格外地用心,显得有些儿女情长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奇怪。 雷问转头对小男孩道:“二牛,你愿意跟我们去吗?” 小男孩忽闪着黑黑的眼睛,想了想道:“我去问问我娘。” 说完他走到妇人的面前,扶着妇人的手,问:“娘,这些人要带我们去县令府安置我们,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我们要不要跟他们去?” 是个聪明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有情有义,雷问赞赏地点了点头。 妇人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又看看自己的儿子,点点头:“娘听你的。” “那好,我们跟着他们走吧。” 他走回到雷问身边说:“好,我们跟你们去。” 赵离笑道:“那趁天色还早,现在就去。” 雷问上前去抱起妇人身边的小孩,又伸手牵起二牛,对妇人道:“大婶,我们走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傅玉珑对赵离道:“我觉得今天小雷有些不同。” 赵离笑笑道:“他大概想起从前的事儿来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唯心为准 走在路上的时候,傅玉珑对赵离道:“我觉得今天小雷有些不同。” 赵离笑笑道:“他大概想起从前的事儿来了。” “哦?”傅玉珑想了想,点点头,“所以对二牛特别不同。” 小蛮也忍不住问雷问:“小雷,你好象对这个二牛很不一样。” 雷问看看身边的男孩子,也没隐瞒,答道:“我遇到我们爷的时候大概比他大一点点,不过比他惨,没爹没娘,妹妹也被我弄丢了……” “我也很恨打仗,杀死了我的亲人,害得我没有了家。我遇到爷的时候,跟爷说的话,和他说的也差不多,我希望能有个地方永远不会打仗,等我找到妹妹,就带着她去那里住下来。”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小蛮笑了笑。 “然后你就跟着你们爷了?”小蛮好奇地问。 “没有,我没跟他走,因为爷跟我说,现在大概找不到这样的地方,我觉得他骗人。”雷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觉得他很弱。” 小蛮挑起了眉:“哈,你居然还看不起他。” “也许是我跟爷有缘,后来我又遇到了他,”雷问想起往事,眼神闪动,“那时候我经历了很多事,和以前不一样了。爷才跟我说,找也许找不到,但是说不定可以自己去修建一样……” “他用的不是这个词儿,”雷问挠了挠头,皱眉想,“嗯,他怎么说的……哎,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就和自己开荒种地一样,现在没有,不等于永远都没有,可是这些都不能全指望别人。” “从那时候起,我才跟着爷,走南闯北,四方征战……”雷问轻声道,“我做的一切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但是,爷说过,有些选择不是错与对的问题,与其纠结,不如坚守,万事用心衡量就好。” 小蛮听了,不由得看了看前面与令主并肩而行的男人,抿了抿唇,虽然略有些不情愿,但仍是说:“好象他说的有点道理。” “那是。”雷问声音一下子扬起来,得意地道,“我们爷那可以吴王大名鼎鼎的战神,那可是……” 小蛮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一脸厌嫌:“行了行了,说什么废话。” 孙二牛突然指着赵离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爷么?” “是啊。”雷问点点头。 “我也要跟着他!”孙二牛断然道,“我也想跟着他。” “哎,这孩子,好眼力!”雷问大声夸了一句。 小蛮不屑地扯了嘴角:“切。” 到了叶县的衙门前,正值午休时,门前并没有人。赵离让雷问上前叫门。 几个人在台阶下站着等。 傅玉珑看了看叶县的衙门,红漆铜钉,看上去很是气派,笑道:“叶县果然富庶,连县衙的大门都比得上京都的属县了。” “叶县的县令是吴王的亲家,就是萧沐岳父王举的侄子王进,皇亲国戚,自然不同。”赵离不以为然地笑笑。 “原来如此。” 两个人说着话,雷问回来说,有人去通报了,让等着。 “看起来武王殿下的面子也不够大啊,还得在这里干等。”小蛮揶揄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叶县县令 赵离不以为忤,笑而不语。 不久,就听见里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大门打开,一个官员打扮的人带着一群人快步走了出来。 “武王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未出城迎接,真是失礼了。”王进走到面前来拱手行礼。 “呵呵,王大人不必多礼,王大人可还记得本王吗?”赵离笑着扶了扶他的手。 “记得记得,上一次是在吴王殿下的生辰宴上见过。”王举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客套话,“武王殿下越发雄姿神武了。” 这时,从县衙的西门有一队人马执着盾牌和长矛鱼贯而出,人数众多。赵离一眼看见,随口问:“出了什么事么?调动这么多带甲执刃的士兵?” “唉,殿下是不知道,最近有大批流民进入我叶县,在城里四处流窜,偷抢劫拿,无所不为,县里的民众不堪其扰。我令县尉带人将其驱赶出境,以保县城安宁。”王举解释道。 “我们没偷没抢!”孙二牛突然大声地说道,“根本没有。” 王进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口训斥,他也是有眼力的人,这一大两小衣衫褴褛的人应该也是进城来的流民,只是既然他们跟着赵离,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赵离笑着对王进道:“哦,这三个是本王一个朋友的亲人,本王因为有事暂时不能带着他们同行。想来想去,只能把他们托付给王大人,等本王事情办妥,再回来接走。” “哦,哦,那是小事一桩。”王举满口答应,又道,“武王殿下如果不急,不如今晚就在舍下小住,明朝下官再送武王殿下出城,以尽地主之谊。” 赵离想了想,转头看看傅玉珑,傅玉珑想着,如果把孙二牛母子放在这里,好歹也要亲眼看到他们三人被安置好,这样才算放心。 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赵离见了,转头对王举道:“那好,那本王也就不跟王大人客气了,多有叨扰。” “哪里,哪里,殿下请进。” 孙二牛不喜欢这个县令大人,有些不太情愿,雷问拉了他一把,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拧拧巴巴地跟着雷问往里走。 边往里走的时候,赵离又漫不经心地道:“我看王大人刚才遣兵驱赶流民,之前没想过别的法子吗?我记得以前吴王殿下说过,对流民以安抚安置为主,难道都不能施行?” “这个事……”王举看了一眼孙二牛几人,赔笑道,“稍后我再向殿下禀报吧。” 赵离也没为难他,转头对云拂使了个眼色,云拂会意,匆匆离去。 等进了花厅,赵离坐上正座,王举看了看傅玉珑:“这位?” 赵离笑笑:“是本王的夫人。” “原来是夫人!”王举连忙向傅玉珑行礼,“下官方才不识夫人,怠慢了。” 傅玉珑回了礼,顺便睨赵离一眼,赵离笑得痞痞的。 王举赶紧叫了家眷来接傅玉珑进内宅去,安排起居。 王举的夫人柳氏倒是十分贤淑少话,将傅玉珑安置好,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便行礼退下,只说庭院出去有一个花园,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走走。 ------- 过场戏,大家不要觉得无聊啊。明天加更一万字~~~ 第二百七十章 众人习性 王举的夫人柳氏倒是十分贤淑少话,将傅玉珑安置好,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便行礼退下,只说庭院出去有一个花园,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走走。 等柳氏退下,小蛮从门外进来,说柳氏已经着人安排了孙二牛母子三人,暂时在府内厨房帮忙。柳氏安排母子三人洗漱好先休息一日。 傅玉珑听了,点点头,柳氏的安排倒还合情合理。 “我们出去走走。”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小蛮赶紧跟上。 “令主,我们去哪儿?” “去花园看看,找人聊聊。”傅玉珑道。 小蛮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要找人聊,在燕宫里通常令主是不会主动出去走动,找人聊的天,突然这样做一定有原因。 两个人走到柳氏所说的花园里,花园里各种梅花开得不错,园子虽不大,亭台楼阁假石花树,造型倒也雅致有趣。 傅玉珑在园中漫无目的地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县衙的厨房位置。 厨房掌管的大娘见生人进来,赶紧上来道:“客人,这里是后厨,小心熏到您。” 傅玉珑笑着指指肩上的小兽道:“这小东西要饿了要吃的,所以我来这边看能不能找些吃的给它。” “哦哦,好好”。大娘连忙让到一边,带着着傅玉珑穿过厨房,去了厨房边上的一个小厅,“客人在这里坐坐,我去让人帮你拿一些……哦,不知道它吃些什么?” “给一些生肉就好。”傅玉珑笑道。 过一会儿,来了一个小丫头,梳了个双环髻穿了个攀膊,把一盆肉端进来放在桌上, 阿朦嗖的一下跃在桌上,在盆子上嗅来嗅去,半天也不下嘴。 小丫头很新奇地看着小兽,嘴里道:“咦,它怎么不吃?” 小蛮道:“大概嫌你们这肉不太新鲜,阿朦很挑的。” “哈,真好玩。”那小丫头很有兴趣地看着。 阿朦嫌弃地把一块块肉扒拉开,终于选中了一块,叨出来,用双足捧着吃起来,它原本毛很浓密,团在一起的象一个雪球,看起来一点也不凶反倒有些萌萌的样子。 “它好可爱。”那小丫头看得心花怒放。 “凶的时候你没看见呢。”小蛮道。 阿朦和其他的小兽一样,不喜欢人看着它进食,捧着肉块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几个人。 “哈,它还赌气呢。”小丫头越看越爱。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傅玉珑问道。 “我**香。”小丫头答的时候双眼还粘在阿朦身上。 “我看你们厨房准备了好几种菜式,还有纯素,是府上有信佛礼佛的人么?”傅玉珑似是随口一问。 “哦,家里的人口味不同,所以每次准备的都很多种,素菜是给我家老太太准备的,老太太吃素。” “哦。” 一来一往的问答中,傅玉珑把叶县县府里的众人的食性了解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王进的祖母十分信神,而且她的信仰十分广泛,除了信神还信佛信道,但凡是数得上号的,不管是神还是仙是佛还是道,她都信。 所以府内王老太太住处常年僧来道往,吟经做法,香烟缭绕。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王老夫人 所以府内王老太太住处常年僧来道往,吟经做法,香烟缭绕。 等阿朦吃饱,傅玉珑出了厨房,然后继续散步,县衙虽然不大,但是还是容易“迷路”,于是她踱着踱着就“不小心”踱到了王老太太的住处。 大概刚走了一批“神佛鬼道”,王老太太住的院子里烟雾迷离,朦朦胧胧的,傅玉珑推开门,象是才发现走错一样,呀了一声:“我怎么到了这里?” 王老太太正在一个小丫环陪同下念经,回头一看,傅玉珑面孔生得很,便道:“是哪一位?” “哎呀,不好意思,老太太,妾身走错了房间。”随即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她不太情愿说自己是武王妃,可是这个身份拿出来比较能博人喜爱,于是还是对老太太说自己是武王妃。 老太太连忙颤巍巍地站起来道:“原来是贵客,老身怠慢了,真是有罪。” “哎呀,老太太,是我随便闯入,冒犯了老太太,我才该赔个罪呢。”傅玉珑连忙过去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喜欢,这个武王妃一点架子也没有,对自己尊敬得很,真是太有面子了。 傅玉珑在老太太屋又坐了好一阵子,和老太太一起交流了一下神佛僧道的经验心得,又说下次回燕都要一本太后亲笔抄的经书送给老太太。 老太太感激得热泪滚滚,直说这么些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位知己。 忍不住拉着傅玉珑的手,从自己年轻说到年老,从自己的夫君说到膝下儿女。 又说之所以到叶县来跟自己的孙子住在一起,是因为风水先生说这里有块旺老王家的风水宝地,自己很虔诚地向风水大师求了一柄有灵气的如意埋在那宝地里,借此引宝地灵气,保佑自己子孙升官发达,福泽延绵。 傅玉珑十分感动,老太太真是为王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两个年纪相差几十岁的女人,相谈甚欢,一直说到黄昏掌灯,有人来传话说开饭,这才结束。 老太太因为长年不吃荦,一般都不去前厅用膳,依依不舍地送傅玉珑出去,嘱她有空一定再来。 傅玉珑随着人到了花厅,男人们都已入座,按照座次,她来到赵离身边坐下,王进吩咐开席。 看上去席间的气氛不太好,傅玉珑猜是大概是赵离和王进发生了一些冲突,王进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僵硬,赵离却一直面无表情。 身后的丫环来倒酒的时候,赵离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给傅玉珑倒酒,道:“我夫人酒量不好,不善饮酒。”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想,她和他两个人唱酒的时候,他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她喜欢怎么喝就怎么喝。 大概因气氛太沉闷,很快王进就酒力不胜,连连给赵离赔罪,然后主宾各自客套了几句,就此散了席。 武王“夫妻”的住处安排在东苑,既然在人前认了夫妻,傅玉珑也没有纠结,她原本也没那么矫情,很爽快地和赵离一起进了房间。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共枕谈事 因为入了冬,所以房间里的床上,被子准备了两床。 等洗漱好,赵离二话不说,开始打地铺,傅玉珑坐在床边上看着,突然道:“先别打地铺,到床上来。” 赵离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心就蹦得象要从嘴里蹦出来,血真往头上冲。 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肯定是自己幻听了…… 傅玉珑先钻进被子,睡在了靠里些,然后道:“上来啊。” 赵离表面上有些不太乐意,动作有些迟疑,心血翻得就象一锅开水一样,惊喜来得太突然,他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真的。 “我有话跟你说。”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快点。” 她应该是怕被人听去,所以才让他去床上好说话。可是门口有雷问呢,不会有人敢靠近的。 “小雷他们……在门口。”他一边艰难地告诉她不需要担心被人听见,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蠢,既然她都不在意,自己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小心点总是好的。”她蹙眉道,“快点过来啊,时间来不及了。” 赵离觉得鼻子热乎乎的,有什么要流出来了,赶紧用手捂了一下。 终于还是走到床边,平躺下来,仰面朝天,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傅玉珑动手拉了拉他:“转过来啊。” 他苦恼地转过侧过身子,一下子她的脸近在咫尺,就如同那天晚上在假山边上一样近,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净的水波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脸,黑白分明。 她每一次呼吸都撩在他脸上,吐气如兰。 他倒吸了一口气,嘴又开始发干,迫不得已,居然闭上了双眼。 结果感觉更加明晰,仿佛夜能识物一样,就连她有几根发丝垂落在如凝脂般白皙的面庞上,他都觉得能数得出来。 简直太折磨人了!…… “你是不是和王进因为流民的处置问题起了冲突?”她问道。 “嗯。”他闭着眼答。 “这次因为……”说到那晚的事,他就想起那一纸休收,心情掉到谷底。 他顿了好一会才道,“因为大婚那天的事儿,我借机休养正好可以出燕都,走之前廷上有议流民的事,争执了半天,还是决定除各州县自行安抚处置,国库也拨出款来安抚流民。” 傅玉珑倒没太注意他提及大婚那天的事,点头道:“萧绎是为了收买民心吧?才坚持以安抚为主,其实这些流民在他眼里算什么呢,若是还是几个月前,大概他处理得比王进还要粗暴狠辣吧?” “嗯,也许有点道理,毕竟现在他不只是吴王还是大燕的摄政王。” “所以你今天就坚持不让他驱赶流民?”傅玉珑又道。 “我让云拂去阻止了县尉,要他把朝廷拨的款项拿出来解决问题。他硬说那安抚流民的银两他全用光了。”赵离冷哼了一声,“他拿定我现在没法子去查证,所以就来搪塞我。” “那后来呢?” “后来他倒是答应了,不过我担心我一走,他就翻脸……”赵离叹了一口气,终于睁开眼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床榻定策 “后来他倒是答应了,不过我担心我一走,他就翻脸……”赵离叹了一口气,终于睁开眼来。 看着眼前那剪水双眸,心中的烦恼似乎减少了许多,他轻道,“我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也许只能做多少算多少了。” “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她嘴角上扬,露出少见的调皮的笑容。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鬼谷里那些日夜,她还是个不知愁的小女孩,心无城府,笑容灿烂,如阳光般明媚。 一直以来,他就在期待着这一刻,想看到她这样的笑颜。 他郁结全消,勾起了唇:“听。” “我今天和王家老太太聊了一下午的天。”傅玉珑笑得狡黠,“老太太什么都信,恨不得把所有的神仙佛祖都搬进家来。” “这些那些全信,难道不会相冲吗?”赵离轻笑道。 “不知道,”傅玉珑笑着摇摇头,又道,“老太太逢佛拜佛,逢庙进庙,这周围的寺院道观她都去拜过。” “老人家还真的很诚心啊。” “谁说不是呢?她跟我埋怨说家里人都不愿意陪她,也总是不小心得罪神佛,幸亏她礼佛拜神诚心,保了全家的福泽。” “她还说,王进还好,她每次去县城不远的大安寺,王进会陪她去。” 赵离原本微闭的眸突然一睁,若有所思地看着傅玉珑。 傅玉珑看了,抿唇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王进只去大安寺?” “因为那批国库拨下的银子就在大安寺,他每次借机去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他想等时间过去,再取出来。”赵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真是挖空心思。” “嗯,就是这样。”傅玉珑得意的一笑,“我这个消息很有用吧?” “想不到你只是在这府里逛了一下午,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大消息,实在厉害。”他由衷地道。 “我知道你在意流民的事,就想着查查这王进的底,内苑虽然封闭,但一些隐密在起居习惯中难免会暴露出来。”她认真解释。 “所以师姐是想帮我?”心里一阵满足,他笑盈盈地看着她。 “谁想帮你?我是想帮二牛他们。”傅玉珑脸一红,立刻否认。 “是,是,”他可不想让她一恼就起身不理他,连忙附和,“自然是想帮二牛他们。” 她把头转向一边,赵离连忙问:“那老太太还说了些什么?” 傅玉珑转回头来,又捡了一些和老太太说话的内容讲给他听,说到风水先生提及老太太在王家的风水宝地埋如意的事。 赵离思忖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了惯常的自信笑容:“师姐,我想了个好办法。” 傅玉珑从床里边摸出两套黑衣来,歪着头看他:“我准备了夜行衣。” 赵离“呵”的一笑。 两个人起身换衣服,傅玉珑这才想起男女有别,连忙又缩回床上,把帘子放下来,想想还不妥,又隔着帘道:“你把转过身去,把眼睛闭上。” 赵离抿着唇乖乖地转身,把眼睛闭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风水宝地 然后听到悉悉数数的声音,好一阵子,她道:“好了,可是转过来了。” 他却促狭地一笑:“那可不行,师姐这次你得把眼睛闭上,转过身去。” “为什么?”她有些不解。 “我要换衣服。” 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别开脸道:“你直接套上不就行了?” “好象尺寸稍小了一点,套不上去啊。”他很正经地道。 傅玉珑咬着唇红着脸,飞快地转过了身。 他只是脱了件外衣,然后就把黑衣罩在了外面,慢条斯理地整理了半天,这才道:“好了。” 傅玉珑转过身来,脸还是红红的,赵离暗暗好笑,却很正色地道:“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王家那块风水宝地吧?” “好。” 两个人悄悄从后窗溜出,赵离对了解地形这一件轻而易举,轻轻松松就能走出县衙。 继续一路往西,来到一片依山傍水的山岭,月色不太明,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点火搨,只靠自己的眼力分辨景物。 走了一段,赵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牵住她的手,一直以来夜间视物,他就比她强,所以下意识地就如以前一样拉住了她的手。 傅玉珑也没觉得不适应,就似乎是习以为常了的习惯一样。 “应该就是前面了。”赵离远远地看着前面一片清潭。 “嗯,”傅玉珑道,“按老太太说的,潜过清潭后会有一块硬地,如意就埋在那里。” “我进去,”两个人走到潭边,赵离脱了全部上衣,将衣物交给傅玉珑,“你在这里等我。” “你小心。”现在是大冬天,她看着他光着膀子,身上都冷嗖嗖的,想到他还要潜入水中,不由得担心,“如果受不住,就出来,我们另想办法。” 她的关心让他很是受用,冲她一笑:“没事,这点冻比起铣金渊的水来算不得什么,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也要小心些。” “嗯。”她点了点头,很乖顺的样子,迷朦月色中,眼神温柔得不同寻常。 他突然有种想上去亲她一下的冲动,立刻又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来了一下子,胡思乱想什么! 他走到潭边,缓缓潜下水,水冷得刺骨,心却如同燃着一团火一样,感觉得到她的目光,关切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许久没有象这样,有一种生死同赴的错觉。 慢慢地,他整个人潜入了潭底。 傅玉珑一直看着水面,心悬在半空,她当然相信他的能力,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心。 潭水这么凉,假如他一不小心腿抽筋了……呸呸呸,她在心里骂了几声,自己怎么老想这么不吉利的事?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她都要决定鼓足勇气也下到潭里去的时候,水面上泛起了圈圈地涟漪。 她心里一喜,就看见人慢慢从水里露出头来,然后随着哗哗的水声,他游到了潭边,起身走上了岸,她连忙奔过去,拿随身带着的棉布给他擦干身体的水。 她擦了一会儿才觉得他整个人是僵硬的,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死盯着她,眼神怪异得让人心惊肉跳,顿时血往头上一冲,脸红得透了底。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点刺激 她擦了一会儿才觉得他整个人是僵硬的,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死盯着她,眼神怪异得让人心惊肉跳,顿时血往头上一冲,脸红得透了底。 她别过脸去,把布往他身上一扔,凶巴巴地道:“自己擦!” 赵离拿起布来自己慢腾腾地擦,他也难受,刚才她冲过来二话不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难免就有了点反应,还好没被她看见,否则…… “好了吗?”她背着身突然问。 “好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真不容易,那股邪火终于平息了下去。 “你怎么弄的?”她又问。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弄的?这要怎么回答? 师姐这问题问得越来越…… 然后他立刻又回过神来,两个人完全说差了。 …… “是啊,”她也恢复了常态,脸上也没有方才那么红了,便转过身看他,“你怎么弄的?” “哦,”他刚才动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想了乱七八糟的事,难得得犯了口结,“我,我……我把那啥,多挖了两尺下去,把如意埋得深了些。” “嗯,这样做比拿走更好。”傅玉珑点头道,“那我们就再去大安寺吧。” “好。” 两个人出了林子,又悄悄往大安寺方向去,两地相隔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又没有骑马,所以加快了行程赶路。 在路上,两个人又悄悄商议,讨论用什么办法找出那批库银。 “可是怎么样才能找到那批库银埋藏的地点呢?”傅玉珑道,“总不能把主持抓起来拷问吧。” 赵离想了一下道:“这方法不错,可以用。” “啊?” 还真的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做? 赵离说到做到,一进大安寺就直接找了寺中主持的禅房,把主持从床上拎起来,找了根绳子把人在一张椅子上绑了个严实。 然后他搬了个椅子,坐在主持对面,冲站在主持身边,黑巾蒙面的傅玉珑挑了挑下颌。 没错,现在师姐扮演的就是他的手下。 傅玉珑尽职尽责地摸出一把匕首来架在主持海明的脖子上。 “我问你答,如果乱答或是答错,”赵离又挑了挑下颌,“那匕首可不长眼睛。” 傅玉珑很配合地那匕首在海明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海明吓得一哆嗦,眼中流露出求饶的表情。 “让他说话。”赵离说道。 傅玉珑伸手取出了塞在海明嘴里的布团。 “两位壮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动手。”海明求道。 “壮士?”赵离冷笑了一下,“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又知不知道你寺里藏的银子是谁家的?!” 海明听到他这一句,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赵离挑起了嘴角,果然,银子就在这寺里! “这银子是吴王严令专门用来安抚灾民的钱款,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库银,说!是不是之前拦劫运送库银的队伍,抢劫库银的强贼就是你们大安寺的和尚!” 赵离单刀直入,挑明的来意,海明心里没底,又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身体瑟瑟发抖。 “我是吴王的特使,专门来清查赈灾款项的施用情况。你一个方外之人,居然敢觊觎朝廷的钱款,简直是佛门败类,人神共诛。”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安寺行 “大人,大人,这件事与老衲无关啊,”海明的心理终于被击溃,苦苦哀求,“老衲也是被王大人所迫,不得不帮他藏匿这些银子,老衲也是不情愿的啊,大安寺虽是方外寺院,可是仍在叶县境内,如果不按县令大老爷说的做,大安寺也就毁了。” “哼,你私吐库银,为虎作伥,才会将大安寺毁了!”赵离言辞咄咄,句句诛心。 “如果你真想悔改,本官教你个法子。”赵离身子倚在倚背上,一脚翘在桌子上,身子随椅子摇啊摇,“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若是你照做,不只你的罪孽可消,还说不定可以帮你大安寺赚些名声。” “如若不然,本官就把这银子在你这寺里翻出来,再上报吴王,别看王进与吴王沾亲带故,现在吴王可是要拉拢天下仕子的时候,绝不会让人说自己偏听偏信,纵容皇眷为非作歹,祸害乡民。” “该站在哪边,怎么做,你可想明白利害!” “明白明白,”海明头点得如捣蒜,“我一定照大人说的去做。” 赵离和傅玉珑相视一笑,搞定! 趁着夜色,两个人赶回了县衙,深夜里,所有人都在熟睡,就连雷问也没有觉察到两个人曾离开过。 一回到房间,事情又开始变得微妙。 赵离纠结自己是该继续打地铺呢,还是顺着刚才的势睡到床上去? 傅玉珑一声不吭地上了床,从里面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扔在旁边的脚榻上。 赵离看着衣服一件件飞出来,又有些血上头的感觉,连忙把头转到了一边。 走到旁边的矮榻边,躺下来,可是坐榻实在有些短,睡着委曲,他索性起身,准备去点个烛灯,读书读个天亮也罢。 他刚走到桌边,床上扔出一团被子来:“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呢。” 他愣了好一会,苦笑一下,把被子摊开,然后人往上一躺,再裹,就这样睡了。 睡的要醒未醒,就听见雷问轻敲门道:“爷,时辰到了。” 赵离猛然惊醒,翻身起来,赶紧把被子团起来,放回床上。 他一时未多想,掀了床帘才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来不及了。 幸好没有什么春色外泄的景象,毕竟是冬天,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脸在外面,盍着双眼,长睫如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大概昨天晚上太累了,所以她半点警觉性也没有,竟然这样还睡得沉沉的。 他根本想也没想,这其实也是因为他在旁边的原因。 因为有他在旁边,所以她安心地睡着了。 他把被子轻轻堆在一边,蹑手蹑脚地想退走,她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吓得赶紧退出去,心里紧得一阵一阵地。 其实什么也没做,根本不应该这样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有些懊恼,自己这样实在太丢脸。 “师姐,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背对床的方向,说了一句。 “好。” 好象刚才的事她并没有在意,他有些庆幸,又莫名的有点失意。 第二百七十七章 装神弄鬼 清晨,王进亲自送赵离一行人出了县城,分别时他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孙二牛,然后就是说些客气的套话。 赵离和傅玉珑也并不想多浪费时间,却因为有所计划,也故意拖拖拉拉地不立刻启程。 这时候,一匹马飞驰而来,有名衙差快马加鞭赶过来,到了近前,附身在王进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王进的脸色变了几变,又努力控制住,挤出一丝笑容来,对赵离等人道:“武王殿下,刚才传信的衙役说城里出了点事,下官得去处理一下,下官就不远送了。” “呵,王大人有公务就赶紧去处理吧,不必送了。” 王进匆匆地行了礼,就立刻转回城去了。 赵离看他走远,招手叫雷问:“小雷,过来。” 雷问来到面前,赵离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雷问表情微有些惊讶,随后点了点头:“是,属下明白。” 然后雷问拍马飞奔离去,赵离和傅玉珑对视了一眼,策马继续前行。 不久后,叶县县衙的门口来了两个道士,道士在门口唱了声:“无量天尊,我等是从青城山来的游方道士,特特来求见王老夫人。” 因为老太太痴迷神佛道,所以盍府上下对这一类人都态度很是恭敬,见两个道士要求见老太太,连忙去传了话,很快老太太回话说:好好请贵客进来。 两个道士进了府门,一路上其中一个煞有其事地边看边点头,嘴里边念念有词,另一个忍无可忍轻声在他耳边道:“你别演太过了,演砸了。” 这两个人却是去而复返的赵离和傅玉珑。两个人穿了道士服,云拂替二人稍稍画了画妆,看上去就跟两个风尘仆仆的道士无二。 走到老太太的住的院子门口,赵离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哎呀,坏了,果然我料得不错,出大事儿了。” 看着他夸张地装神弄鬼,傅玉珑把头低下,咬着牙忍着笑。 老太太由人扶着迎了出来,赵离连忙迎上去道:“老太太,你可小心着点。” “道长,你刚才说出大事儿了,出什么大事儿了?”老太太的声音都在发抖,“能不能解?” “老太太啊,之前我们二人在前面的山中行走,突然见一道红光直坠屋顶,随即乌云蔽日,鸦群齐飞。我们俩个赶紧加快赶到,那红光就是落在老太太您家这院子里了,要出大事儿了。” “啊?”老太太吓得腿脚发抖,脸色苍白,傅玉珑瞥了一眼,真害怕这老太太被赵离一通胡诌给吓过去,恨不得踹赵离两脚,让他赶紧办正事儿。 老太太全身哆嗦,仍坚持着把二人请进屋里,坐下说话。 “老太太你家在本地有一处风水宝地吧?本道应该料得不错吧?”赵离坐下后继续装模作样,说话间还撸了撸根本不存在的胡须。 他演得来劲,根本停不下来。 “对对对,道长真是神通广大。”王老太太连连点头,心里暗道,这次来的道长果然是神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降福财 赵离抬手五根手指互相乱掐了一阵,又作沉思状:“嗯,以贫道看,这风水宝地边上有潭有泉有一株极大的榕树,贫道可有算错?” “没有,没有,道长说的全中……道长,你刚说出大事了,可是我家的风水宝地……”老太太被哄得团团转,完全六神无主了。 “唉,这件事儿说起来是老太太您平时未诚心敬奉神明的错啊。神明一怒,你家风水宝地里所埋的如意,已经不在,这样的话,宝地的灵气只怕会全部外泄,消失殆尽啊。” “啊?什么?”老太太乍一听到自己风水宝地上埋着的玉如意不见了,一口气没回过来,晕了过去。 傅玉珑一惊,赶紧上前帮小丫环一起扶住老太太,她手疾眼快,在老太太仁中处狠掐上几下,老太太总算缓缓回过劲来。 暗地里瞪了赵离一眼。这家伙演上了瘾,什么都乱说,幸亏老太太没事,要是撅过去了醒不过来,事情就砸了。 老太太可没注意她的眼神,这位道长素未谋面,居然知道她在宝地上埋了如意的事,简直就是活神仙。 “道长,老身平时一直敬奉神明啊,一日三次拜请,不敢懈怠,神明怎么会觉得我不敬,这这这不是真的啊。” 老太太十分伤心,她对神明诚心诚意地敬奉,竟然落到今日,自己家的风水宝地的如意竟然消失了。 “老太太,万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现在府上发生这件事,贫道算来也是有因有果的,若是消了因,这果也就能改变了。”赵离连忙安慰她,“贫道这一次,就是来看看老太太是不是潜心向善,笃敬神明之人,若是,就把机缘告之老太太,做个分解。” “真的?”老太太听说有解十分高兴,“道长,您快说与老身听,无论怎么做,老身都愿意。” “老太太,这件事的起因便是原本的福缘未结,善去恶生而起的。”赵离正儿八经地胡扯,“据贫道看,这段时间进得贵县来的流民,其实便是老太太的福缘。” “原本老太太的贵孙子若是好生安置他们,引他们开荒山种田,或是以田租之,使其能得生存,这段福缘就结下了。” “可是,贵孙子似是要把人全都赶走,这样一来,福缘可不就断了。” “有这回事?”老太太吃惊地道,随即又恍然大悟,“老身就说,老身如此一心向善,畏敬神佛,怎么会被神明惩罚,原来因缘在这里?” “这个孽,子,竟然如此妄为,轻慢神仙福缘,差点就断了我家的风水。” “老太太别急,等贵孙回来,老太太可以好生劝诲于他,让他安置好那些人,福缘就可再续。” “好,好,若是道长说这样有用,那老身一定让他好好办理这件事。” 赵离又闭上双眼,手指乱掐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道:“呀,老太太善念一动,天降福恩,据贫道又一算,不只如意有希望再现,连大安寺也天降了福财,这些可都是天授叶县,用于修建福缘的财物啊。” “真的?”老太太转头对丫环道,“快快,着人去大安寺,看看大安寺是不是天降了福财?” “至于如意,按贫道算来或是已失,或是去了别处,但是福缘未续前,绝不能再动风水宝地的土,待事情办好,老太太您带家人焚香拜祭,告明上苍后,方可动土,也许可重新寻到,将其再移至原处。” 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老身一定按道长教的去做。” “呵,老太太,因果缘由,贫道全都奉神命来告之老太太了,贫道这就告辞了。” 老太太挽留了一下,见仙道执意要走,千恩万谢地送出来,奉上五百两酬谢,赵离二人收了,翩然而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得意营生 两个人走到僻静的地方,将道士衣服脱下来,赵离笑道:“这衣服可以留着,这营生不错,几句话就赚了五百两,待我日后也可以去做个靠嘴挣食的道士。” “说不好干这营生比当王爷还能挣得多些来养家糊口。”他说着说着又生了坏心,对傅玉珑笑道,“到时候师姐在家里洗衣做饭,我就出去给人做法施道看风水,小日子应该也能过得安逸。” “呸。”傅玉珑脸一红,呸了一声,又想不出来该怎么骂他,把头转向了一边。 赵离嘴上得了便宜,赶紧赔礼:“师姐,我乱说呢,你别生气。” 虽说是乱说,可是想想,那样的日子定然美得不知天日吧? 傅玉珑瞪了他一眼:“刚才差点就坏了事,要是老太太昏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呵呵,放心,我有数的。”赵离笑着道,“这王家老太太一心想着自己家大福大贵的前程风水,这事儿办不好,是合不上眼的。” 两个人出了城,郊外小蛮和云拂牵着马等着他们,见两个人出现,赶紧迎上来。 “令主,你们终于回来了。”小蛮将马缰绳交到傅玉珑手里,一边道,“刚才听路过的人说,叶县出大事了,怪不得那个王进那样赶着回去。” “哦?”傅玉珑一边上马一边随口问:“出什么大事了?” “说是县城里的大安寺门外突然天降银钱,几十个大箱子,全是银子,大安寺的海明主持说是佛祖怜悯流民之苦,赐于叶县安置流苦之人的。”小蛮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我觉得里面有诈。” “有诈没诈不重要,若是真的拿来安置流民,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那倒也是。” 云拂笑道:“这些银子都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贪想没的人都没有办法贪没了去,真是个最好的法子。” “你这样说,还真的是呢。”小蛮连连点头,“可我觉得这不是那些什么神啊佛的做的,我才不信这些。我猜啊,办这事儿的一定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大侠客。” 云拂笑着看看已经并骑走在前面的赵离和傅玉珑两人,点头道:“的确,我猜也是。”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也在小声讨论此事。 “依你看王进之后会怎么做?”傅玉珑道。 “我看至少大安寺现身的那些白银,他不敢再乱动,他也会忌惮惹出乱子来。至于他还会不会偷偷克扣,那也难说,不过就算是贪没也数量有限了。”赵离回答。 傅玉珑点头:“外有县民们的眼睛盯着,家里还有一位老太太监督着,内外两层压力,他总得做点事出来给人看看,才能了了这事儿。” “没错。” 傅玉珑又笑道:“你说他会不会相信这些鬼道的说法?” “应该会半信半疑吧,若是之后发现如意真的换了位置,除非他能辨别出老土新土,不然,他应该也会大吃一惊了。看天气这几日就会下雨,土一旦湿透,区分起来就难了。” 傅玉珑点点头,便再不说话。 默默走了一段,赵离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姐,你有心事?” 傅玉珑轻道:“我在想二牛的事,还有那天他的话,若是这样年年征战,便免不了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我们帮得了这些人,还有多少人没有人帮助呢?真是可怜。” “师姐也别想太多了,做事尽力就好,不必太多纠结。”他安慰道。 她转头看他:“我在想,也许你说的对,以战止战,也算是一种有用的办法。” 第二百八十章 接近鬼谷 四个人继续往前,小蛮发现雷问还未出现,问云拂:“雷问呢?” “应该一会儿就会来了,他一个人很容易追上来的。” 小蛮点头。 果不其然,大约一个时辰后,雷问追了上来,策马到了赵离面前。 “怎么样?”赵离说话时面带笑容。 “属下按爷说的,跟着王进先去了大安寺,然后回到县衙,王老太太大闹了一场,王进一直未出县衙,已经安排人安抚流民,属下这就回来了。” “二牛怎么样?”傅玉珑插了一句。 “他也没事。” 傅玉珑点了点头,转头对赵离道:“我们取道泯山吧,那样会快一些,趁还未雪封。” “好。” “往西走是南沂,我很想去看看,也许,等从鬼谷出来再去。”她望着西边的方向,表情神往。 “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宛然一笑。 一行人顺利通过泯山,再过数十里便是鬼谷地界。 鬼谷位于泯山山脉天棋山中,奇山秀水,树林葱笼,入谷处设有石阵,外人难以进入,即使进入若是石阵转换,也很难找到进谷的路,所以整个鬼谷就如同一个世外桃源。 鬼谷之上有凌绝峰,半山间有一几百丈的平地,设有封令台,封令台为奇门令主封令之处。 奇门原是鬼谷祖师爷所建,原本为鬼谷之人入世所设。 鬼谷人众最初一直避世而居,而奇门则承担着鬼谷与外界的联系,奇门最初主要是为求助的人提供保护,亦是除鬼谷自给自足的耕、樵、渔以外的另一项收入,后来渐渐演变为接受一些刺杀任务,最终成立了凌宵阁。 凌宵阁一般由奇门中令主之下的长持主理,傅玉珑做为奇门令主的时候,凌宵阁的实际主持是燕项和鱼戏。 后傅玉珑封令出了鬼谷,奇门受了大挫,容泌作为长持接手了奇门和凌宵阁,从此凌宵阁在各国家的游走更加频繁,成了为真正的杀手组织。 而鬼谷弟子大多加入奇门进入凌宵阁,成为凌宵阁死士。 自那时起,奇门所择人员大多为孤家寡人,以免有所牵连。 鬼谷隔四年石阵开放,令主封印,同时会邀请一些相交不错的当世名人英雄参加。 容泌虽然接下奇门和凌宵阁,却因傅玉珑生死不明一直不能接掌令主之位,四年一度的封令仪式,是她的机会。 斛流镇是离鬼谷最近的镇,傅玉珑和赵离停下来歇脚。 镇上的客栈十分热闹,傅玉珑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两壶茶,四碟点心,又点了饭菜。 小蛮有些担心,吃东西的时候一边四下看,一边低声对傅玉珑道:“令主,这里离鬼谷已经很近了,人越来越多,我们在这里歇息,会不会……” 傅玉珑笑道:“你看周围都是进鬼谷的人,我们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除非容泌确定知道我们的行踪,否则以现在凌宵阁的人,能认识我的还有几个。” “夫人,喝茶。”赵离笑吟吟地给傅玉珑倒了一杯茶。 第二百八十一章 暂时分别 傅玉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丝毫也没觉得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妥。 过了泯山,傅玉珑就换了女装,和赵离扮作一对走亲戚的夫妻,赵离一路上“夫人”二字可没离过口。 傅玉珑又不能驳他,就随他去叫,听着听着,也似乎习以为常,随他去了。 雷问在边上偷着乐,自家爷在司记面前脸皮厚到天下无敌了,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个占了点嘴上便宜就乐不可支的人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冷戾无情的吴国元帅。 “石阵打开的话,我们只要有请柬便能进了啊。”小蛮仍不放心,四下里看看,悄悄地对傅玉珑道,“不如我们去找几张请柬。” 她说是找,其实就是偷抢的意思了。 傅玉珑轻笑道:“你太过操心了,这种事飞戟会安排妥当的。” 只是……她拿眼扫了一下赵离,飞戟想必不会准备这几个人的请柬。 “几位好久不见。”说话间,一个三十岁左右面目普通的青年人走到面前,笑着对几个人拱了拱手,乍一见赵离他微怔了一下。 傅玉珑对他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赵离,对飞戟道:“这位是赵公子。” 飞戟迅速恢复了常态:“赵公子,久仰。” 赵离点头,飞戟的确行事可靠,懂得审时度势,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不过,他觉得还是要表达一点意见,先对飞戟拱了拱手,笑着对傅玉珑道:“夫人,这位是?” 夫人?这人称令主为夫人,那岂不是令主的夫君? 飞戟稍有些意外,不由得注意看了赵离一眼。他入鬼谷的时候不久赵离便已离开,所以并不太认识赵离。 傅玉珑很无语,索性懒得去理某人,只对飞戟道:“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飞戟犹豫了一下,又看了赵离一眼。 奇门的请柬以鬼谷独有的草花制成,很难复制,所以能到手的也肯定是真的请柬。 飞戟只备了三份,给傅玉珑,小蛮和自己,现在突然多出来几个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赵离一看便猜到他的心思,笑道:“没事,我自己想办法。” 傅玉珑道:“请柬都是特制,你准备想什么办法?” “夫人别担心,总之我会在旁边陪着你的。”赵离的笑容特别温存。 小蛮别开脸,正好看见雷问一脸诡异的笑容,扯了扯嘴角,送他一个大白眼。 飞戟也坐下来,几个人一起吃饭,席间飞戟慢慢听出来这位赵公子就是赵离,看赵离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按理说,赵离算是叛出奇门的,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象现在这样,和令主相处的这么融洽,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个赵离一脸讨好地给令主布菜倒水的样子,实在与传说中的吴国战神形象也差太远了…… 傅玉珑倒是淡定得很,又问了一些飞戟目前鬼谷的情况。 吃过饭后,赵离跟傅玉珑辞别。 夕阳将影子拉长,延伸得很远,赵离没多说什么,向飞戟拱了拱手转身而去,下了一步台阶,停了一下,又回过头对傅玉珑道:“你要小心些。” 他神情郑重,让人不能不有些感动,傅玉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稍稍一顿她又道,“你也要小心。” 赵离顿时露出了一脸得逞的笑容:“多谢夫人关心。” 傅玉珑双颊绯红,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他几步下了台阶就走远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实不甘心 傅玉珑站着发了会呆,突然发现虽然他总是刻意讨好,实际上的情况却是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来便来去就去,他比她洒脱太多。 看起来自己还是吃了亏? “令主,属下已经安排好住处,现在带您去?”飞戟在边上轻声道。 “好。”傅玉珑回过神来。 住处在斛流镇西的一个小客栈,因为位置较偏,相对镇里其他的客栈来说人也不多。 房间干净整洁,傅玉珑觉得还不错,稍稍收拾了一下,下楼和飞戟又碰了一面。 飞戟将在鬼谷安排的人手情况一一禀报给她。 因为鬼谷的封闭性较高,所以能进入鬼谷的人手不多,大约六人,除傅玉珑三人以外,另外三人也想办法拿到了请柬,以别的方式进入鬼谷。 飞戟有些担心,十分惭愧地道:“令主,属下办事不利,只能安排这几个人进去。” 傅玉珑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人多,能进入封令台上的鬼谷和奇门弟子也并不多,其他都是外来观礼的客人,公冶长和莆生已经受了重创,凌宵阁能数得上号的人也不多了,制住容泌就成。” “可是容泌已经知道令主你一定会出现,肯定会做万全的准备。”小蛮仍是十分担心。 “在场那么多观礼的客人,若是防卫太严难免引客人不满,我想容泌不会这样做,而且她知道我能带进场中的人也并不多,人手上我肯定没有优势。这样下来,就是她和我之间的拼斗了。” 傅玉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容泌来到鬼谷时,就和我同吃同睡一起学艺,说起来我们还没有真正交手过,她应该也很想有这样一次机会吧?真正的打败我,成为奇门令主。” “所以令主觉得她也会想跟你单打独斗?”小蛮摇头道,“我不觉得,容泌这么阴险狡猾,她怎么会跟您光明正大的一对一单打呢?她肯定会用阴招对付您。” “也许会,但是她如果要想坐上奇门令主这个位置,在那么多观礼客人面前,却不能用也很难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亲自动手打败我这个原来的令主,才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令主暴露身份,让她有所准备,岂不是白白丢失了突然袭击的机会?”小蛮又想起傅玉珑让禽护放出飞鸢的事,心有不甘,“如果不帮慕容天华的话,就不会让容泌知道令主还活着的事了。” “令主应该是故意放出消息引容泌派出人来寻找令主的踪迹,以便各个击破吧?”飞戟道,“否则如果芸姬,桃绯等人都在,我们的胜算就太小了。” 傅玉珑沉默不语,她当然可以冠冕堂皇地对小蛮说,做任何决定和选择,都不可能全好,也不可能是全坏。 可是,的的确确她当初那样的决定,一半有飞戟所说的原因,另一半却不能向飞戟和小蛮去说。 放走慕容天华这件事,与其说是想从中得利,不如说不甘心。 即使经历了最信任的人的背叛,失去了最亲的人,她也不愿意相信,他对自己那样狠心。 或者说是她不想承认吧。 ------- 今天是万更,后面还有七千字,会晚点一起更出来,先跟亲们知会一声,下午不用等,晚上再来看。谢谢支持啦~ 两个人分开啦,嗯,要有事情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被人带走 稍晚些,傅玉珑让小蛮问店家要了热水,两个人洗一下,然后再睡。毕竟这一路有好几天没有洗过一次澡,明天又是一场恶战,也需要放松一下。 傅玉珑洗的时候,小蛮在门背后守候。 她洗好起身,刚穿好中衣,听到窗棂微响,立刻警觉地回头,又低唤了一声“小蛮!” 小蛮立刻双手一挥,暗器直向后窗飞过去,却没有阻挡住来人,那人闪转腾挪,大袖轻挥中,暗器有的打空,有的直接被他抄在手里,又扔在了地上。 傅玉珑退后了一步,站在房间中央,静静地看着来人。 小蛮看清楚进来的男人的模样时,咬牙道:“慕容天华,你来干什么?” 慕容天华并没回答她,只是对傅玉珑道:“珑儿,我有事要跟你说。” 傅玉珑冷冷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事情实在太过意外,按理说,这里是飞戟安排的,也是飞戟亲自带她来的,别的人不可能知道。 慕容天华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飞戟出了问题? 不会,若是飞戟是慕容天华的人,那慕容天华早应该知道自己在燕都的事了。 那么是慕容天华一直在监视自己? 她心里一寒,会不会朱家村的那一件事也和他有关? 短短的一刻,心中转了无数的念头,她沉着脸,手按在桌面上,悄悄把玉尺按在手中。 阿朦猛然从一角跃下,直扑向慕容天华,慕容天华一惊,倒退了几步,大袖一扇,阿朦借势落在了桌上,弓着身子对着慕容天华,血红双眼瞪着,呼呼直叫。 慕容天华苦笑,涩声道:“珑儿,你何必这样防备我?” 小蛮悄然移动到傅玉珑身边,站在傅玉珑侧面方,护着傅玉珑。 慕容天华恍若未见,只是看着傅玉珑道:“珑儿,就算是我求你最后一次。” 心中猛的一悸,他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从未有过,让她一阵心软。 “慕容天华,你又想耍什么诈?”小蛮恶声恶气地道,“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们?” “珑儿,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去了再说,好吗?”慕容天华仍是不理她,只顾跟傅玉珑说话。 傅玉珑蹙眉不语,既没有再斥责他,也没有回他的话。 连小蛮都感觉到她的态度在软化,忍不住转头对她道:“令主,不要理他,他肯定是一直在跟踪我们,说不定之前的事就是他干的!” 她转头的时候,慕容天华身形一动,瞬间就到了近前,手指在她肩头一点,顿时她的身体再也没法动弹。 阿朦窜起身向慕容天华扑去。 傅玉珑一惊,手刚动,慕容天华的右手五指微曲,在她面前亮了一下,傅玉珑看清楚他眼中的东西,整个人如遭雷击,泪水瞬间涌出,颤声喝止:“阿朦!” “跟我走吧。”慕容天华轻道,然后率先走到后窗出,一跃而出。 傅玉珑看了一眼小蛮,也没解开她的穴道,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阿朦越窗而出跟着她追出。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哥傅荛 小蛮心急如焚,却不能动也无法出声,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暗色之中。 沿着路继续往西,渐渐人迹更少,傅玉珑一点也没有在意是否隐藏着凶险,只顾跟着慕容天华往前走。 走没多远,慕容天华停下来,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披在她身上,她出来时只着了中衣,夜重风寒,风吹在身上的确有些冷,她没拒绝。 眼见前面的路就要到尽头,转过弯,又是一片开阔,一间竹屋近在眼前。 庭院深深,幽静清雅。 黑暗中,竹篱门前几盏灯笼微光朦胧,窗上人影憧憧,屋中的人似乎还未安歇。 两个人刚一接近,就听见有人道:“谁?站住!” 暗影中两个黑衣蒙面人扑了出来,一见慕容天华立刻又垂手行礼:“公子!” “无容在里面吗?” “在。”二人恭敬地答话。 慕容天华转头看了一眼傅玉珑,走到竹屋前,推开了门。 正屋里并没有人,旁边的小屋有人道:“是谁?” 听声音是个女子。 “我。”慕容天华一边答应一边往侧屋走去。 侧屋的人正走到门口,施了一礼:“公子。” 慕容天华对她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傅玉珑跟上前,只是晃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也正抬眼看她,双眸含烟带波,容貌十分妩媚,依稀有几分熟悉的样子。 她无心多想,往前又走了两步,立刻看到靠墙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只露出头来,灯光下脸色苍白如纸。 只看了一眼,她猛然扑上去,跪在床头,抱住床榻上的人,泪如雨下:“大哥,大哥……” 床上的人竟然是她一直以为早已丧命的大哥傅荛! 乍见亲人,恍如又在梦境,她一声一声地喊他,生害怕自己梦醒了又是一场空。 慕容天华站在边上看她哭得气息不继,蹲身下来,单膝着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道:“珑儿,珑儿,你别哭了……” 慢慢的,她止住了哭声,这才发现床上的人情况不对,她一惊,伸手去试,鼻息犹有,愣怔了一会儿,转过头去泪眼朦胧地问身边的慕容天华:“我大哥怎么了?他怎么不醒?” 慕容天华神情局促:“珑儿,你听我说……当时傅府出事,我留在楚都的人暗中救助,带出你大哥和其他几个人出来。” “可是后来我知道出事后,派人去接应的时候,在他们藏身处发现所有人都被杀死,唯有你大哥还有一口气,可是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就是不知道如何说……” 傅玉珑脑中一阵茫然,转过头看看床上双目紧闭的哥哥,嘴里喃喃道:“为什么?” “珑儿……”慕容天华刚要再说,她伸出手来傅玉珑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你为什么!” 她一边吼他一边流泪:“为什么,让他这样生不如死……慕容天华,你……” “这怪不得公子。”站在旁边的花无容忍不住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先不如死 “这怪不得公子。”站在旁边的花无容忍不住道。 慕容天华也没抬头,对花无容摆了一下手,花无容只能忍声。 “对不起,珑儿,”他望着她,柔声道,“是我不好。” 傅玉珑理智犹存,也知道并非他的错,刚才一惊一喜一悲一怒把她的体力和精力几乎一瞬间耗尽,她松了手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低声涰泣。 “珑儿,你放心。无容会有办法治好傅荛,只是需要时间。”慕容天华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道,“多一点时间,他就会醒的。” 他抬起手来,想要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傅玉珑却止住了哭声,伸出手来,低声道:“你把玉囊给我。” 慕容天华把手中的玉囊放在她手上,这是傅荛的东西,傅玉珑亲手做的玉制香囊,上有她手雕的“荛”字。 所以慕容天华拿给她看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定是傅荛的东西,她送给大哥的时候,大哥说过,小妹的心意,会永远带在身边,即便是娶了妻子也不会拿下来。 傅玉珑起身,弯腰,将玉囊亲手给傅荛系上,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仔细地看着兄长熟悉的眉眼,想起过往的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良久,她才站起身来,对慕容天华深福了一礼:“多谢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帮我照顾大哥这么久,多谢。” 除了谢字,她也不知道该跟他再说什么,时至今日,她还能说什么? “珑儿,你知道,我并不是要你谢我。”慕容天华眉头轻结,“你难道不知道,为了你……” 他话未说完,傅玉珑已经站起身来,道:“这几日烦请公子和这位姑娘再替我照顾我大哥,过几日我再来把他接走。”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傅荛,然后转身往外走。 “珑儿,等等。”慕容天华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往回走的路上,不再象来时匆忙,两人间的气氛也平静了许多。 傅玉珑又问起傅荛的事:“你说你留在楚都的人救了我哥哥和嫂子他们,然后却被别人杀死,是楚王的人吗?” “应该不是。”慕容天华道,“若是楚王,他必然也会对我生隙,时间长了总难免看得出来,可是我并没有感觉。还有,既然是给傅家定了罪,你大哥他们便是逃犯,可是随时抓拿诛杀,也不需要悄悄动手。” “你是说,杀人的人是在夜间偷袭的?” 慕容天华点了点头。 傅玉珑陷入了沉思,半晌不语。 “珑儿,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兄嫂,是我的不对。”慕容天华又道。 傅玉珑轻轻摇头:“不,我要多谢慕容大哥,至少……我大哥,他还活着,多谢你。” “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等他醒来……”傅玉珑欲言又止,突然心中生起一阵寒意,等他醒来,是否就能知道,那个在黑暗中觊觎她和傅府,想要毁灭他们的人是谁? 会不会是容泌? 她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大哥的事,你的夫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进入鬼谷 “没有人知道,除了无容和守在这里的五个侍卫。”慕容天华道,“无容不是吕国人,她只是住在这里的大夫,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无容医术高明,天棋山草药很多,也方便。我没有告诉阿容,因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傅玉珑点了点头:“嗯。” 慕容天华能将傅荛的消息隐藏这么久,那么容泌应该是不知道的。 否则,这会是她对付自己最大的筹码。 “珑儿,傅家的事,我有愧于你,傅荛,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痊愈。”“多谢慕容大哥,我大哥我之后会来接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医治……”傅玉珑婉言道。 慕容天华站住,一把抓住她的肩,低头看她,声音微微发颤:“珑儿,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我知道你气我怪我,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就一点也不能挽回么?” “珑儿,你对我真的再没有一点情意吗?那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一时心乱如麻,她不敢抬头看他,咬牙挣脱了他的手,快步往前走,走着走着,又跑起来,夜色中草深路窄,一脚踏空,差一点要就歪倒在地上,她稳了稳身形,又直管往前跑,一直跑到客栈的门口,才停下来,微微弯腰喘气,许久才平静下来,慢慢走进了门。 进了屋,小蛮还站在原地,一双大眼睛急切地看着她,傅玉珑上前去解开她的穴道,她立刻道:“令主,你还好吧?” “我没事。”傅玉珑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手触到衣边,这才发现披风还在身上,默默取了下来。 慕容天华给令主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令主就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出去了,那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看令主现在的样子,眼睛微肿泪痕犹在,一定是大哭过一场…… 慕容天华又做什么让令主伤心的事了? 小蛮忧心不已,却又不敢多问,转头看看跟着傅玉珑回来的阿朦,这小东西又不能说话,问也是白问。 “睡吧。”傅玉珑的声音清冷,“明天一早去鬼谷。” 天刚亮,飞戟就来敲门,两个人洗漱好,傅玉珑用小蛮找来的粉把脸涂黄,又在唇边点了一个大大的黑痣,这才和飞戟离开客栈直奔鬼谷。 一路上有不少人跟她们方向相同,因为奇门封令的时候,为了庆贺,鬼谷习医弟子会在石阵前替人诊病发药,所以有许多病者也慕名前来,寻医求诊。 到了谷口,飞戟递上请柬,有人喊:“游蠡居主人携夫人侍婢共三人。” 接引的弟子领着三个进了谷,往山上走。 旧地重游,傅玉珑心里难免波澜微动,眼前的景物和离开时并无两样,物是人非,昔日意气风华天真烂漫的女子已经不再了。 阿朦从她袖口里跳出来,几个跃身,钻进了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小蛮“啊”了一声,傅玉珑浅浅一笑:“随它去吧,它也很久没回来了,一定很想家。” “会不会有危险?”小蛮担心地道。 “阿朦机灵着呢,不会有事。” ---------- 原本说七千字一并发,但是临时有事,可能会很晚,所以先发四章,后面三千会晚,亲们可以明天看。抱歉!明天继续万字更~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众人齐集 上到半山,引路的弟子安排三个人坐下道:“仪式在未时开始,客人先用点心。” 随后奉茶。 茶是凌绝峰的白渚,味道与以往没有多大差别,可是饮茶的人心境全然不同了。 安置客人的竹棚有很大,按客人的来路和地位高低划分开来。 傅玉珑他们这一边都是与鬼谷有生意往来的人,坐下后不久飞戟就和旁边的人谈得热络得很。 过了一会儿,听到山门处有人连声高喊:“楚国公子煊入谷。” 听到楚国公子煊这个名头,傅玉珑抬眼看了一下,一位姿容不凡的男子带了四五个随从从山下由远及近缓缓走上来。 他眉眼含笑,近了看笑容却十分倨傲,听说楚世子并不得楚王宠爱,倒是这位公子煊子凭母贵很是得宠,容泌搭上这么一位贵人,还真是有些手段。 不过有慕容公子宠妃的名头,想搭上楚国王公也并不是件难事。 不久又有许多人络绎不绝上山来,文人商贾,侠客美人,三教九流都有,就连集贤庄的陆桧都来了。 傅玉珑意外之余又想,不知道容泌会不会请到凤集梧,不过即使是请,以凤集梧的性子想必也不会来吧。 她正在这样想,就听见有人传叫:“清州少城主凤集梧入谷。” 这一次真正是大吃了一惊,她疑心自己听错,可是从台阶上走上来的人,眼如秋水带媚,色如春晓之花,不是凤集梧又是谁呢? 凤集梧居然也来了,实在是令她不解,凤集梧爱恨分明,与容泌曾有过纠结,这件事虽然凤集梧没说,她却猜得出来。 如果不是当初真的用过心,他绝不会把自己得意的“醉七绝”告诉容泌,而容泌却把这个毒用在了她的身上。 傅玉珑出身鬼谷,自然医术也算高明,只是关于用毒她兴趣不大,所以并没有深究。 但虽然不太能制毒,识毒辨毒却也不是难事,若不是凤集梧的毒实在高明,她也不会着了容泌的道。 因为这件事,凤集梧一直抱疚在心,一心一意地想法令她痊愈,只是“醉七绝”不只是毒性强,而且会随人的体质改变,所以即使是凤集,用了四年时间也还不能完全解毒,他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好久不见,她很想上前去跟他打声招呼,却仍是忍了下来。 又听见人喊他是清州少城主,颇觉奇怪,按这样说,他已经回归了凤家,竟要接掌城主之位了么? 这样想来,他回去了清州许久再没出现,看样子清州城出了大事,他是无睱分身吧? 她正想着,就见凤集梧的眼光扫了过来,赶紧低下了头。 再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走过了面前。 她看看天色,已近正午,突然想起赵离说他有法子进来,她原以为他会想什么鬼点子弄个请柬进来,可是直到现在似乎也没有看见他。 或者他借了什么人的身份上山来? 人实在太多,也许自己看漏了? 他不会来的想法,在脑子里过都没有过一下。 第二百八十八章 授令仪式 小蛮低声道:“现在容泌大概应该在中堂里等三位长老确认令主身份了吧?” 傅玉珑轻笑点头:“大约是。” “不急,一切等她现身了再说。” “她把场面弄得这么大,是一心想压令主一头吧,我记得以前的封令可不会请这么一堆不知所谓的人来。”小蛮撇了撇嘴,“搞不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傅玉珑只是笑着不说话。 正午,又有十来个鬼谷弟子至棚内邀请各路人至观礼台前就坐。 众人的坐位围了个半圆,对面便是巨型的石蟾蜍,蟾蜍的背上用巨大青石垒成的封令台。 台高十尺,两侧搭出飞翼,后端是凤舞天翔,台阶共二十七步,从蟾蜍的舌中伸出直达地面,每一步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台前设有石桌石椅,桌上已摆好了酒菜,待登上封令台,授了青木令牌,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奇门令主了。 众人依座次坐好,封令台的位置正在半山腰,也是极好的观景点,宾客们坐于台上,观看风景,都小声议论,赞不绝口。 傅玉珑这才看见最前座的位置坐着慕容天华,原来他来得更早,怪不得没有看见他上山。 她抿起唇,毕竟是爱妾最为荣耀的一刻,他怎么能不来捧场? “游公,这位是您的夫人?小弟之前去湖州倒未见过。” 傅玉珑耳灵,就听见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问飞戟,不禁抿唇,眼光扫到飞戟脸上,见飞戟一脸尴尬之色,难免好笑。 又突然想起桃绯来,以前桃绯与飞戟很是要好,若不是自己因为酉阳陵的事,假装把飞戟逐出鬼谷,让他潜入燕都,也许桃绯与飞戟已经成了夫妻也不一定。 心里突然有些淡淡歉意,坐正了身体,轻声问飞戟:“你可有看见桃子?” 飞戟一怔,涩然一笑,回答的声音低至傅玉珑几乎听不太清:“没有,她有来,可是我……没敢见。” 没敢见? 傅玉珑心中一梗,轻叹道:“也怪我……” “这是个人的缘份罢了,若是真的没有那些事,也许又会相看两厌,也不一定……我就是这样想的。” 刚说到这儿,就听见高亮的声音大声喊:“奇门封令启,请天敬长老登台。” 奇门三位长老天和,天机,天敬加起来近两百岁,自玄吾子至傅玉珑已历经三代令主,其中天敬年纪最轻,不过五十。 天敬长老登台后,唱礼的弟子又大声宣喊:“请长持容泌登台受令。” 容泌缓缓步入,长发如云,白衣胜雪,衣袂随风轻动,她原本就美貌,在这灵山秀水之中,更显得姿态娉婷,绝代倾城。 观礼的人发出惊艳的叹声,虽然声音不高,但人数一多,几乎在山中荡起回声。 容泌走到场中,转身封令台,慢慢走近。 终于,她要走到这座高台的顶端,心里激荡不已。 曾几何时,她总会半夜来到这里,偷偷地走上去,从上往下俯瞰,享受那种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的感觉。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有疑问 今天她立刻就可以堂而皇之在阳光之中走上去,走上梦寐以求的最高处。 虽然心里还有一丝担忧,但此刻已经完全被控制不住的狂喜掩盖了,不管前面有什么阻拦,她都要冲破它,甚至毁灭它,她什么都可以去做,只为了一步步向目标靠近。 所有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当她慢慢踏上台阶走到天敬面前,从天敬手中接过青木令,心终于放到了实处。 只差礼仪一声“令授,礼成”,一切就成定局。 她微微扬起唇角,傅玉珑已经失败了,我容泌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慢着。”对面的座中,传来了一声,虽然不高,却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有疑议。”座中站起来一个女子,懒洋洋地说道,然后走出来,走到了场中。 这女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特别的地方大概是她黄蜡一般的脸上的那颗大黑痣了。 容泌仔细地看着她,想找出一些蛛丝蚂迹。 凌宵阁的十几人迅速把傅玉珑围了起来。 “什么人,竟敢随便破坏授令仪式。”不等容泌说话,天敬长老威严的声音传来,“本门授令仪式庄严郑重,不容亵渎,客人请自重。” “庄严郑重?”傅玉珑神情放松,毫不在意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讥讽地一笑。 “我有三个疑问,想请天敬长老澄清,否则,这庄严郑重么,长老就不必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说话放肆至极,天敬气得脖子都红了,发令道:“拿下她。” 飞戟和小蛮一下子也站起来,想冲进场去。 就听场外有人道:“咦,这么有趣的事,我倒是第一次遇到。” 只见那位楚国公子煊笑着站起身来,折扇在手心里轻拍:“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大胆有趣的……女子……” 大概他心里觉得自己模样欠奉,所以说女子两个字的时候都有些勉强的样子,傅玉珑突然觉得这位公子煊也挺有意思。 “她既然有疑问,不如让她说出来,天敬长老和这位美如天仙的容长持也好一一反驳,叫她心服口服,这样倒显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不是更好?” “楚国公子说得有理,既然仪式如此庄严,就更不能这样强行行事,只怕之后留人话柄,流言蜚语难免让贵门派受辱,实在不妥。”凤集梧在另一边也站起身来,笑道,“朗朗乾坤之下,更应该以光明正大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以势压人,未免太有失风度。” 一个是楚国王孙,一个是清州城主,这两个人说的话实在影响力太大,观礼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许多人都认为两人说的十分在理。 场中天敬长老更放不下面子,容泌见了,出声道:“这位贵客,我奇门坦荡磊落,自认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你有什么疑议请说。” “好,那我可就不客气地说了。”傅玉珑笑起来,脸上的痣突突直跳,看上去分外滑稽。 “我有三个疑问,”她抬起手,拇指食指曲起,伸出余下三指,“请两位一一澄清。一,我想请问天敬长老以何身份登台授令?” 第二百九十章 三个问题 “天敬长老是本门三大长老之一,自然是以长老身份登台授令。” “哦?是么?”傅玉珑的眼神渐显深沉,转过身去面对观礼众人,大声道,“奇门授礼一直以来以最尊者为授。” 她又回转身双眸直盯着天敬长老:“请问天敬长老贵庚?天和,天机两位长老年纪又是几许?” “啊,原来奇门的授令还有这样的规矩,我倒没有听说过呢。”楚公子煊惊奇地道。 这时旁边有人议论起来,有人说:“似乎是啊,我记得之前我父亲曾提及授令的是天和长老。” “天和,天机两位长老为何不现身?却要由天敬长老来授令?”傅玉珑的话咄咄逼人。 天敬长老怒气冲冲地道:“该由谁授令是我奇门的内务,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 “嗯,听起来有点道理。”傅玉珑点了点头,作状沉思了一下,又道,“可是一直以来是天和长老主持授令,这是个惯例,突然改变,事先也不说明,难免让别人质疑……莫非贵门有什么变异?” 她转头看看容泌:“这样也难免会让新任令主的名声受损?容长持觉得呢?” “胡说八道,”容泌还没开口,天敬长老又吼了起来,“本门声名卓著,令主自有清誉,岂是你等宵小能随便损害的。” “天敬长老何必这么着急,我看容长持比起您来可就淡定多了,虽然年纪比您小了大半……” 天敬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容泌突然出声道:“刚才第一个问题,天敬长老已回答了。这位夫人,可以继续再提下一个疑问。” 傅玉珑点头:“嗯,这还有点大门大派的风度。” “第二,我听说封令台上授令受令时,除非原令主确认过世,否则必须在场,不知贵门原令主今日未何不在?难道也是过世了吗?” “第三,授令还有规矩,未经原令主验令,不能授令,容长持所持的,真的是令主令牌吗?” 容泌的表情未改,淡然地道:“我奇门原令主虽未过世,但下落不明,且在其下落不明之前,已被三位长老要求卸令封令离开,所以也可以说其不能再称为令主了。” “说得不错。”傅玉珑笑道,“容长持果然比天敬长老能言善道。” “不过,卸令封令便不再是令主了,这话可不是容长持说了算吧,难道不应该是三位长老来判定?” “当前的情况,原令主既不在场,而原本应该主持授令的天和长老又不出现,如此诡异的授令,只怕在奇门也是头一遭吧?” “容长持就算是坐上了奇门令主之位,也不算名正言顺,只怕难以服众呢。” 她所说的复杂的授令规矩大部分外人并不了解,但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这时候,不只场外观礼的宾客,就连鬼谷的弟子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天敬长老爆跳如雷:“你究竟是谁,是哪里来的奸细,故意在这里胡言乱语拢乱人心!” “天敬长老误会了,我既不是奸细,也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送给容长持一个名正言顺当上奇门令主机会的。” 傅玉珑说着转头看向容泌,“容长持,你说是不是?” 容泌眼中流露出一丝阴狠之色,即使样子改变,她也已经猜到了这人的真实身份,她知道傅玉珑会来,但是没想到傅玉珑竟掌握到了那样隐密的事,说不定也已知道了有关三位长老的隐密。 这让她难免有些担心。 此时,傅玉珑已走到旁边的给宾客用的净手盆处,沾湿的衣袖,抹去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真容。 她转过身走回场中,先给天敬长老打了声招呼:“天敬长老,别来无恙。” 天敬长老如同见了鬼一样,露出惊恐的神情,“你……你……你是玉玲珑!” 他此话一出,场内外一片哗然,众人争相起身来看傅玉珑的样子,交头接耳:“玉玲珑不就是奇门令主?她真的没有死?!” “可是她封了令,刚才不是说,封了令就不再是令主了吗?” “刚才她不也说,是不是令主得三位长老说了算吗?现在就一个长老在这里啊,这话估计不能信。” 众人议论纷纷,容泌的脸色也越来越青。 天敬长老大声压制场外的言论:“玉玲珑纵容叛徒盗走我派至宝,早已不配做我奇门令主。” “来人,把这个奇门叛徒拿下!” 周围出现了十几个凌宵阁的死士立刻将傅玉珑团团围住。 红影一闪,凤集梧人落在了傅玉珑的身边,冷笑着看着周围的人:“凌宵阁这是要以众欺寡,仗势欺人么?我可看不惯。” “凤集梧你是想和奇门为敌吗?”容泌突然厉声道。 “不是想和奇门为敌,”凤集梧对她意味深长地一笑,“美人儿,你这么聪明,看不出来我就是在跟奇门为敌吗?” 两人并肩而立,傅玉珑转头看了凤集梧一眼,轻声道:“集梧,多谢。” “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才来看看,怕你又不听话了。”凤集梧柔声道。 凤集梧这样插了一杠子,凌宵阁的死士便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 “凤集梧,”天敬长老怒道,“你若是执意要帮这个奇门叛徒,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凤集梧挑眉:“不必客气。” “天敬长老,”傅玉珑淡然一笑:“我一直相信长老们做事都秉公处理,刚直不阿,所以即使当初三位长老判我封令时,没有半分证据,玉珑也甘愿领罚。” “现在想来,自始至终,当初判我有错,要我封令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天和和天机长老二人的真身。” “一直都是天敬长老在宣布两位长老的意思,”傅玉珑冷笑阵阵,“如今再看这一场授令仪式,我有理由怀疑从那时候起,天和和天机长老就已经不能现身,至于为什么不能出现,天敬长老,有什么说法呢?” 傅玉珑这一席话,掀起了轩然大波,鬼谷的弟子和奇门的一部分人,包括凌宵阁的一些老人也开始疑议声不断。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单打独斗 傅玉珑这一席话,掀起了轩然大波,鬼谷的弟子和奇门的一部分人,包括凌宵阁的一些老人也开始疑议声不断。 有人大声道:“不错,几年了,我们都没看再见过天和和天机长老,两位长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两位长老闭关,可是一直以来长老都是轮流闭关的,说天和和天机长老同时闭关,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了。而且这一闭关就是这么多年,的确太奇怪了!” “所有的事都是天敬长老说的,我们几年没见过两位长老了!” “把两位长老请出来吧!” 天敬转身看着周围的弟子们,大多数眼中充满了怀疑,几乎是一边倒地要他把天和,天敬请出来。 “你们反了吗?竟然敢对长老不敬。”幸亏他身边还有几个贴心的护卫把他护住,天敬不由得往后退缩。 “天敬,已经不是我奇门的长老了!” 随着声音,有几个人从旁边的崖壁后转了出来,其中两个人年青人,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形容枯槁消瘦,看上去十分虚弱。 鬼谷弟子里有许多认得老者的,大喊道:“天机长老,是天机长老。” “天敬!”老者身体颤抖,手指着天敬,“你这个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的败类!” “各位,天敬才是我奇门的叛徒!奸细!他使用诡计算计天和与老夫,幸亏老夫命大才撑到今日,鬼谷众弟子听老夫号令,拿下天敬这个奸人!” 局情蓦然翻转,不只天敬等人意外,连傅玉珑也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时,她才注意到扶着天敬的那两个年青人似乎正是跟着楚公子煊一起上山来的侍卫,当时她因为注意去看公子煊并没有特别留意这几个侍从。 站在天机长老右手处,穿着褐衫的男子对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竟然是赵离! 她来不及跟他招呼,大声喊住了正准备悄悄退走的容泌:“容泌!站住。” 凤集梧身形一展,挡住了容泌的去路。 容泌看着凤集梧咬着唇,凤集梧桃花眼中笑容很冷:“阿容走得这么急,也不想和我叙个旧?” 容泌被迫回身面对傅玉珑。 傅玉珑冷笑道:“容长持不是一心想得奇门令主之位吗?你可知道,就算今天天敬不被拆穿,你手中的青木令牌也是一块废木头!” “青木令牌原已分为两个半幅,有半幅一直藏在鬼谷之中。当初师父将令牌拆为两半,也就是为了防止三位长老中有人作乱!” 容泌不能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青木令,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经营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到最后竟拿到了一块没用的半块令牌! “不可能,不可能!傅玉珑,你骗我!” “事到如今,我何需骗你,就算整块令牌给你,你看看周围,这些人会相信你,拥戴你吗?”傅玉珑笑容更加森冷,看了看在人群中垂死挣扎的天敬。 “天敬已经伏擒,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勾当,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只需慢慢问,就一切真相大白了。你大概……已经走投无路了。” 容泌听了,眼神轻闪,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天敬被众人擒下。 这时,慕容天华起身走到了容泌身边,扶住容泌,轻叹了一口气,对傅玉珑道:“珑儿,你和阿容之间的事,就此了断吧。” “了断?!”傅玉珑大笑了一声,“慕容公子想得太容易了,这样就了断了,岂不是让你的如夫人不甘,让我白白受了苦,又让我如何去见鱼戏和燕项?” 慕容天华听了默然,即使容泌不说,事情他也猜得出几分,说到鱼戏和燕项,这两个人的死多少和他有点关系,他没有说话的余地。 “容泌,你不是一直想要羸我吗?我给你一个机会。”她看着容泌,微微一笑,笑容一如如两人还是闺中密友时一样清纯,“我和你来一场比试。我中毒未解,又不能驭气使剑,你占尽先机,这样的机会你可想要?” “而且你似乎除了这条路也没得选择,否则,我想,你绝没有机会走出鬼谷。” 虽然傅玉珑这样说,容泌心里却仍是没有把握,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比傅玉珑强,可是事到临头,却失去了那样的自信。 即使傅玉珑身中奇毒,无法驭剑,她仍是不确定自己能够羸她。 她转过头,望着慕容天华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三郎。” 这时那边传来天敬地哀告声:“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受了那个容泌的蛊惑,是她来引诱我,我……我没把持住……” 慕容天华眼中凶光一闪,咬紧了牙关。 容泌见势知道已无法挽回,突然拔剑,一剑直向傅玉珑胸口刺去。 她突然发招,凤集梧惊呼:“小心。” 傅玉珑将身子一拧一侧,险险避过了这一击。 容泌使的是鬼谷的伏云剑法,傅玉珑便以逐流掌应对。 鬼谷弟子的生死之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伏云剑法讲究身形飘逸灵动,容泌使出来灵动有余,却带着几分阴戾之气。 赵离和凤集梧都站在一边观站,赵离摇头道:“太过阴毒。” 凤集梧笑道:“不是都说剑法如人。” 两人过了数十招,容泌气力有些不继,渐露破绽,傅玉珑一招穿云拨日,右手拨按住她执剑的手,左手闪电般在她腕上一点,反手夺了她的剑! 身体交错而过,傅玉珑整个人被这一句话重重的击倒,愣在了当地。 不会的,他对自己说过,容泌并不知道大哥的事,他也不会让她知道,可是……怎么会这样? 不,也许是容泌发现的这个秘密,他不会骗我,他怎么会骗我…… 他怎么可以再欺骗我?!! 她心乱如麻,五内俱焚,几乎忘了还在与人拼斗之中。 容泌瞅准机会一掌向她背后击来,她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一侧闪过。 “珑儿!” “师姐!” -- 后台有点问题,在边码边发,又老是失败。先发四千吧,之后码多少发多少。谢谢~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受他一掌 两个人身形交过的一瞬间,突然容泌在她耳边轻道:“你大哥,在我手里。” 身体交错而过,傅玉珑整个人被这一句话重重的击倒,愣在了当地。 不会的…… 他对自己说过,容泌并不知道大哥的事,他也不会让她知道,可是……怎么会这样?! 不,也许是容泌发现的这个秘密,他不会骗我,他怎么会骗我…… 他怎么可以再欺骗我?!! 她转头望向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形,心乱如麻,五内俱焚,几乎忘了还在与人拼斗之中。 容泌瞅准机会一掌向她背后击来,她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一侧闪过。 “珑儿!” “师姐!” 凤集梧和赵离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容泌扑空,背后露出空档,她起脚用力向容泌背后踢出,正中容泌背心,容泌身子往前一扑,借势又窜出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三郎,救我。”她向旁边的慕容天华求救。 傅玉珑已经眸光泛红,提剑在手要向容泌掷去。 “珑儿,住手。”慕容天华终于出了手,他身形一晃到了傅玉珑身前,抬手一掌,用了七八层力,带出一股劲风。 傅玉珑却仿佛对他的攻击毫无反应,仍是奋力一剑掷出,锋利的剑尖洞穿了容泌的肩膀,容泌尖叫了一声扑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慕容天华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打中了她,她身体往后倒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一个两转,勉强落在地上,单膝着地,她手往地上一撑,硬是站起来,微微晃了晃,又稳了身形。 她竟然硬受了他一掌! 鲜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溢出,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笑容决绝苍凉,令慕容天华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他估摸着她只要闪身,那一掷便投不出去,他只是要她不要掷出那一剑而已,却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受了她一掌。 他想要上前扶她,手刚伸出,两道劲风扑面而来,他身子往后一退,凤集梧和赵离挡在他面前。 他目光越过两个人落在她脸上,哑声道:“珑儿。” 她却毫不理会,闪身一气追至已经倒在地上的容泌身前,拔出长剑,又一剑挑穿了她另一边的肩胛:“说,我大哥在哪儿?” 容泌痛得在地上打滚,她一脚踏在容泌身上,脚尖用力,踩断了容泌的肋骨,容泌顿时哀嚎阵阵。 “说,快说,我大哥在哪儿?”她双眼腥红,嘴角的血不停地溢出也不管不顾:“不然我一剑一剑划烂你的脸!” 容泌还没反应过来,她一剑下去,脸上一道伤口,血立刻涌出来。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只是偷偷跟着三郎看见他在斛流镇,他不在我这里,我……我只是随口说的……”她不只痛得受不住,也完全被此刻傅玉珑的嗜血状态吓得没了魂,只顾哭着喊,“珑儿,珑儿,你放过我吧。” 头一阵阵地昏眩,她象是才发现自己受了重伤一样,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 “师姐。”赵离在身后及时地扶住了她。 乍一看她此时的情形与当时在猎场的样子没有两样,心里一阵紧张。 凤集梧赶到面前,道:“快,带她到边上去,她的伤势不轻。”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伤势不轻 感觉到身后的人熟悉安全的气息,傅玉珑重伤之下强自凝聚的一股气顿时消失殆尽,整个的重量都落在了赵离的肩上,断续地在他耳边说道:“我大哥……在斛流镇……在……慕容天华知道……” 赵离转过头去看着站在身后,一脸萧瑟地看着这边的慕容天华,又回过头来轻声道:“好,我知道了,先让凤集梧看看你的伤。” 他小心地将她抱起来,就是这样微微一动,傅玉珑也痛得一抽,呕出一口血,他眉头紧蹙,心痛不已,咬着牙道:“你为什么不躲开?” 她闭着眸不说话,人已经昏厥,他无可奈何。 凤集梧指挥着他把人送到一个之前给客人休息的棚架边,把周围能用的软一些的围布扯下来垫上。 等他放下人,凤集梧便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赵离眉头微拧,抬眼看他,凤集梧面无表情:“你出去,我才好医治她。” 其实云拂也可以给她看的,为什么非要这个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来做?赵离心里十分郁闷。 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没说二话,按凤集梧说的,转身走了出去。 封令台下刀光剑影,厮杀激烈。 周围的宾客们全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场外,客人中有一些武林人士,此刻都互相观望,不知该不该出手帮助容泌和天敬。 赵离拱了拱手对众人道:“各位,今天是奇门在清理门户,各位稍安勿燥,等事情结束,天机长老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容长持与我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突然说她是奇门的叛逆,实在有些让人不敢相信啊。”此话一出,立刻有几个人响应。 赵离笑笑:“这毕竟是奇门内部的事,各位难道没看到,连慕容公子都没有异议么?” 这几个人看了看场内的情景,也不好再多说。 封令台边的一角,容泌躺在地上哀嚎:“三郎,三郎,救救我。” 慕容天华站了一会儿,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刚才天敬的话他听在耳中,心里早已怒意弥漫,再加上凤集梧之前拦住容泌时,所说的话语意暧昧,让他更加怒气难遏。 在他眼中,她一直贤淑端庄,行为有礼,作为王府女主人,可谓做得完美,却没想到,她竟然与人不清不白,令他蒙羞! 可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有求于他时,他终是出手帮她,可却换来傅玉珑对他的断情绝义。 此刻,见她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对自己苦苦哀求,他咬牙转头命令身边的侍卫:“来人,把如夫人抬走。” 除傅玉珑和容泌这边,另一边凌宵阁容泌手下的死士也在天机带领的鬼谷弟子和凤集梧、雷问、云拂等人的夹攻下死伤殆尽,未死的全都束手就缚。 这一场封令仪式成了一场血淋淋的内斗。 观礼的宾客各种心思的都有,有受了惊吓的,也有暗暗欢喜的,如此一来奇门凌宵阁元气大伤,其他的势力便有机会在世间一展头角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藕断丝连 “天机长老,请暂停封令授令仪式,安排人送客人们下山。”赵离走到天机长老面前,又俯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天机长老惊讶出声:“真的,有这等事?” “是,这是师姐的意思。” 天机长老看了看在一边的棚内的人,点了点头道:“她真是费心了,若不是她,奇门只怕真的葬送在容泌和天敬手里……” 两个人说完话,天机长老走至封令台下,朗声对座中的宾客道:“今日奇门清理门户,惊扰了各位贵客,之后会一一上门陪罪,天色将晚,请各位贵客在我门中弟子引领下下山,山下各处的住宿已为各位安排好。希望各位朋友,能一如既往支持我奇门,老夫在此拜谢了。” 一番客套后,天机长老安排弟子送众人下山。 慕容天华离开时,有奇门弟子拦住不肯放容泌下山,天机长老看容泌的肩骨全断,已然是个废人,脸上又被划了深深的一道,鲜血淋淋,极为瘆人,摆手道:“她已是个废人了,就看在慕容公子面上,放她下山吧。” 慕容天华望了一下傅玉珑所在的棚子,对天机长老道:“我想过去看看珑儿,可以吗?” “公子请吧。”天机长老自然不会阻拦。 他刚走到棚子边上,赵离走过来把他拦住。 他忍着怒气道:“让我看看珑儿。” “她受了很重的伤,凤集梧在替她医治,不许旁人靠近。”赵离的确不是在故意为难,连他自己都被凤集梧赶了出来,他都不能进去,怎么可能轮到慕容天华。 “她伤的很重?”凤集梧令人临时做了遮挡,从站的地方远远地看去,只能看到她露出的头部,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让人心疼。 “慕容公子那一掌用了几成的力,她伤得如何,不是比我更心里有数?”赵离当然没什么好话给他。 慕容天华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她,当时他也没想到她竟然避也不避,想出手救助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现在也没太想明白,为什么她不躲不闪硬挨了慕容天华那一掌? 或者是慕容天华对她太过重要,所以他对她出手,让她意外,伤心,所以……她竟想要求死? 不可能……不会是这样。 不管什么原因,心里总难免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听说傅荛在慕容公子那里。”赵离声音冷洌,“我会派人来接走。” 慕容天华转头看他,挑了眉,接走?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不是在自说自话么?他凭什么问自己要人? “她有话说,人在慕容公子那里,现在唯有把人从你那接出来,她才会安心,不然,她不会安心养伤,慕容公子大概也知道她的脾气吧?”赵离不动声色,神情淡然地看着慕容天华,“慕容公子,还是让我把人接走比较好。” 赵离其实更相信慕容天华会好好照顾傅荛,毕竟傅荛在他那里,就如同一根和傅玉珑之间的断不了的联系一样,慕容天华绝不会舍得放弃。 ------- 等会还有一更。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喜欢赵师弟和师姐的亲亲,拿票票来砸菱歌吧,菱歌发糖哦。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还个人情 也正是这样,所以才更不能让傅荛留在慕容天华手里。 “我会好好照顾傅荛,剩下的事,我会亲自跟珑儿解释。”慕容天华冷冷一笑,“珑儿只是一时太过心急,才对我心生怨气,待她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的。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劳武王殿下费心。” 果然如意料中一样,可是人在慕容天华手里,若是硬要,只怕会两败俱伤…… 现在只能暂时放弃傅荛,待她醒来,再跟她计划如何行动。 见他没有别的话,慕容天华笑了笑,心里蓦然又多了几分自信:“既然凤集梧不肯让我见她,那我就暂时先下山去,过几日再来看她。” “告辞。”慕容天华转身走到路口,又和天机长老说了几句话,一行人下山去了。 众多宾客中,天机长老最后安排送下山的是楚国公子朱煊。 他没急着走,见赵离坐在山岩边出神,走过去拿折扇在他肩上一拍,赵离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扣,瞬间把他的手反折,他痛得哇哇大叫:“断了……断了……” 赵离这才回神,连忙给他把手臂接上,又让他痛得冒了一脸的汗。 “抱歉,我出手重了。” 朱煊抱着胳膊吸气:“赵离,你怎么这么狠啊,你这是想把我弄残啊?” “不好意思,我出神了。”赵离又给他道了声歉,“你别在我背后出手。” “你出什么神啊?在想啥呢?”朱煊一脸八卦表情,“我就说你死乞百赖地非要从我这儿弄请柬进鬼谷,肯定有问题。” 他忘了自己胳膊痛,拿扇子反手指指身后的棚子:“那里那个谁……谁,是你什么人?相好?受了重伤?心疼了?” 赵离冷冷看他一眼。 他赶紧道:“行,我不问了。我是看你这样子挺可怜的,安慰安慰你。” “你赶紧下山。”赵离一副厌嫌的表情,“少说废话。” “那我先下山了,下次我再请你喝酒。”朱煊摇了摇扇子,“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大冬天的他拿个扇子装风雅,赵离扯了扯嘴角:“你快走吧。” 说着他也站起身来,跟着朱煊一起来到路口。 天机长老带着几个人等着朱煊,见他过来,道:“公子请随我们走吧。” 走了不远,朱煊皱眉道:“这路不对,不是我来的路。” 赵离在他身后说:“没错,你得换条路下山。” “你又想干什么?”朱煊一脸懵懂地回头问他。 “脱衣服。”赵离很淡定地命令道。 朱煊疑心自己听错,又求证了一下:“你说什么?” 赵离面不改色:“我说,让你脱衣服!” “赵离,你一直不好这口啊,”朱煊大惊失色,又有些雀跃,“不会吧,太意外了,再说,这里有这么多人,你就……多不好意思……” 旁边的几个奇门弟子已经忍不住把脸背到一边偷笑,天机长老也有些忍俊不住,轻轻摇头。 赵离满脑子黑线,差点把牙给咬碎了:“你少给我废话,赶紧的!爷还你人情,不然才懒得管你死活!” “哦。”见赵离怒了,朱煊老老实实地自己往下扒衣服。 旁边奇门的弟子也上去两个帮忙。 然后赵离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下,和他互换穿上。 “长老你带人绕道从后面走。我带人从原路下山。”赵离对天机长老道。 “好。” 几个人分头行事,各自往山下入口而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去听竹苑 夜色已深,风越来越急,云重月晦,寒气浸骨。 凤集梧终于走出棚子,小蛮一见急忙迎上去:“七先生,令主她……” 凤集梧往四周看了看,蹙眉问:“赵离呢?” 之前还不情不愿地在四周晃荡,总想找机会进来看看,现在人却不见了。 “好象他有事,我刚才看见他和天机长老一起下山去了,不过也差不多一个时辰前的事了。”小蛮说罢又问,“令主人怎么样?” 凤集梧轻轻摇了摇头:“她伤得太重……” “什么?!”小蛮一下子哭出声来,立刻想往傅玉珑身边跑过去,“令主……” “你急什么。”凤集梧拉住她,皱眉道,“她现在没事。” “那……那她到底怎么样?”小蛮着急地问,泪水还挂在脸上。 “她中那一掌伤及经脉五腑,得好好休养,幸好天棋山上药材丰富,我是想跟赵离说,跟天机长机交涉一下,让她在鬼谷里住几天,到时候我上山去找些草药,也方便一些。” 凤集梧说着转头看看身后的临时抬成的草榻,对小蛮道,“当下之急是好歹找个正常能住的地方,在这里不行。” “这有什么难的,我立刻叫飞戟去找人准备。”小蛮立刻转身要走。 凤集梧道:“小蛮,你别急,这里毕竟是鬼谷,无论是飞戟,你,还是珑儿,若一定要论起来,都已经算不得是奇门的人了。所以现在在鬼谷,这些事还是得禀明天机长老,才好安排。” “可是外面这么大的风,这么冷,令主受了那么重的伤……”小蛮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扭头仰着脸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跺了一下脚道:“那个该死的赵离,真的要找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人了!” 这时,飞戟匆匆走过来,他对凤集梧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道:“我跟奇门里的几位高阶的弟子打了商量,他们答应,可以暂时让令主在鬼谷接待客人的西苑住下。” “哦?”凤集梧道,“那就收拾一下把人移到那里去。” “那赶快啊。”小蛮对飞戟道,“把令主送过去。” 几个人进了棚子,没有适合的软轿,凤集梧看了看小蛮,走过去伸手准备把傅玉珑抱起来。 他刚伸手,一阵冷风刮过来,带着点血腥气,胳膊就被人挡在了一边。 “我来。”赵离突然出现,一边说一边把人抱了起来。 凤集梧有些猝不及防,一脸讶然地看着他,他来的倒是及时。 “我把她送去听竹苑,天机长老已经答应了。”赵离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给她把围在身上的披风整理了一下,挡住整个脸,这才出了门。 小蛮匆匆跟上。赵离对鬼谷十分熟悉,熟门熟路地直接往听竹苑走。 凤集梧跟在后面,正在顺风的方向,闻到他身上很大的血腥气,揣测他刚才一定是杀过人沾了不少血。 下了封令台,往左,又沿山道向上,渐渐走到山谷深处,走过一道山涧,更加幽静。 第二百九十七章 重伤昏迷 半山中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竹林间又一间造型雅致的小院,院中有几个鬼谷的弟子,大约是得了天机长老的指令正在连夜打扫。 围着小院的一圈竹蓠,蓠门大开着,赵离进了院子,那几个打扫的鬼谷弟子还来不得说话,他已经抱着人径直往院子西端头的房间走去。 那几个弟子看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听说他就是以前叛出奇门的赵离。” “长老好象不只没对付他,还对他十分客气呢。” 院子西端头的房间,曾经是傅玉珑居住的地方,西边的后窗临溪,跳出窗,沿着溪边的小路一直往下,就是鹤鸣溪涧。 她少时除了傅府外绝大部分时间就一直居住这里,年少的心性都喜动不喜静,谁都不肯窝在房间里反复地读那些枯燥无谓的书本,她常常跳出窗,偷跑到鹤鸣溪涧去玩。 就在那里,他第一次看见了她。 他将她放在屋里的木床上,走到后窗处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掩上了窗。 小蛮上前去赶紧给傅玉珑整理。 凤集梧随后进来,把了脉,然后给赵离使了个眼色,走出了房间。 “她经脉五脏受损,外伤恢复容易,内伤恢复很难,现在只怕她不只不能驭气使剑,连稍稍用及内力的武功都不能用了。”凤集梧轻声道。 周遭静谧无声,唯有风掠过竹林,沙沙声响,细密如雨,带来森森寒意。 “是吗?”半晌,赵离才问,“那需要多久时间能恢复?” “若是她能安心静养,快则一年,慢则两三年,若是不能,那就很难说了。”凤集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所以,说不准……” “好,我知道了。多谢!” 凤集梧挑眉看他,勾了勾唇:“谢也轮不到你来谢吧?” 赵离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笑笑:“忙了一整夜,还是休息一下吧。你我今晚轮流看着,好歹都能休整。” “好。”他说的有理,凤集梧自然也不会反对。 连过两日傅玉珑还未醒,凤集梧接到清州的消息不得不提前离开,所有的事都交托给了赵离。 第三日傅玉珑的情况依旧,赵离让小蛮等人先去休息,自己陪在床边,不久也迷迷糊糊地眯着了。 傅玉珑醒转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昏暗得很,看不太清周围。 感觉到手上的重量,她侧过头,一眼看见他伏在床侧,她唇角微微翘起。 她手指一动,他立刻惊醒,抬起头来,眼中又惊又喜:“你醒了?” 她没回答,听了听,道:“下雨了?” “不是,”他摇摇头,“这里是听竹苑。” 怪不得,原来是风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 两天?她蹙眉想了想,像是刚回过神来,一下子坐起身,又一阵头晕,倒回到榻上,她反手抓住了赵离的手,闭着眸低声道:“我大哥呢?我大哥在哪儿?” “慕容天华不肯把人交给我,师姐,你不用担心,我想,慕容天华不只不会害傅荛,反而会好好照顾他。” 傅玉珑疑惑的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明白过来,大哥是他手里牵着她的筹码。 所以,这件事怪不得赵离。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上凌绝峰 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经过这一次的事,慕容天华应该也会防备着容泌,所以大哥应该是安全的。” “容泌也已成废人了,慕容天华要带她下山,天机长老同意了。” 傅玉珑轻轻笑了一下,松开了紧抓住赵离的手,没有再说。 她转头打量着屋子里的一事一物,赵离起身走到桌边把烛灯挑得亮了些,让她看得更清楚。 “和以前一模一样。”傅玉珑喃喃地道。 可是人却不一样了。 “我想上凌绝峰去看一看。”她突然道。 赵离转头看了看她,眼神中有些迟疑,以她此刻的身体状况,能不能上凌绝峰,他真的是没有底。 “怎么?能上去吗?”她疑惑的问,又不解地道,“还是你不能陪我上去?” 当然能,他露出了笑容。 自己真的是犯傻了,她若是累了,自己背着她不是一样可以上去么? “小蛮在外面,我担心她我们出门被她听见,不会让我们去。”赵离轻声道。 傅玉珑指了指后窗的窗户,对他挑了挑眉,眨了下眼,眼色有几分调皮:“那才是我房间的门。” 赵离一笑,点点头:“好,我们从那边出去。” “你去窗边等着,我把衣服穿好。”傅玉珑这才想起自己还只穿着中衣,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赵离,自己受伤的这段时间,应该还是小蛮在照顾自己起居吧,肯定不可能是他。 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过头,原本就是理所当然是小蛮的事,自己竟然会不由自主的往歪里想,不由得就红了脸。 所幸赵离并未注意她的不妥,走到后窗边上,面对着窗户,等她穿衣。 起身穿衣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整个人如同被重锺狠狠地击中,呆在了原地。 这一次,她的伤并不象她之前以为的那样,她当时一时冲动,硬受了慕容天华一掌,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结果。 过了许久,赵离道:“师姐,你好了吗?” “还没,等等。”她猛然惊醒,赶紧把外衣披上,系好腰带,整理了一下,这才道,“行了。” “走吧。”赵离先跃出了窗户,然后向她伸出手来,“出来。” 她走到窗户边,把手交给他,然后另一只手在窗棂上一撑,翻了出去,她落地的时候,赵离在她腰间扶了一下,让她轻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似是不经意,却始终带着小心,看起来自己的感觉没错,自己的情况很不乐观,她心里有些黯然。 先沿着潺潺溪水旁的小径往下走了一段,然后再跨过小溪到了对岸,傅玉珑走得有些气喘,站在溪边歇息,看着下游的方向,轻笑道:“下面是鹤鸣溪涧了。” 赵离应了一声:“嗯。” “我看如果再往下走,然后再回来时辰不够了,我们还是上山吧。” 赵离道:“等下山了,我们可以再去。” 傅玉珑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然后便是往上的山路,虽然有山石铺成,但仍是崎岖蜿蜒,有时候陡峭的地方还必须手脚并用地攀爬。 爬至一半,傅玉珑终于支撑不住了,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她看着赵离笑:“看样子,我这次伤得不轻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护着你 赵离心里微梗了一下,蹲下身道:“你只是伤刚好,所以也不能走得太远,我背你上去?” “好啊。”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他背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赵离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吧。” 她双手搭在他肩上,赵离反手用力,把她背在了背上。 “走吧,往上走。”她指了指峰顶,“武王殿下,全靠你了。” 赵离呵的一笑,解下衣上的腰带,绕过她的腰把整个人缚在身上:“师姐,小心啦。” 他一个纵身跃上了山道,凝神吸气,骤然发力,沿山道飞奔。 傅玉珑紧紧搂住他的颈项,晨风刮在脸上,林间被惊起的鸟儿,扑啦啦穿过树林,飞向了天空,草木的气息萦绕鼻端。 很冷,可是他的背上十分温暖。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峰顶,赵离的头上身上也已经出了薄汗,透过了衣衫,烘烬着她的脸。 “师姐,到了。”他放她下来,让她坐在一块大石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远处,“还来得及。” 她虽然没说,他知道,她是想到凌绝峰上来看一次日出。 山上积了薄雪,比山下冷了许多,他脱下外衫把她整个人裹起来。 然后和她并肩而坐。 雾气很大,他突然觉得,今天大概是看不到日出了、 山上的雪杉结了冰棱子,亮晶晶地如一串串的水晶。 傅玉珑抓住一枝垂下来的枝条,用力一摇,顿时冰雪落下来,撒了两个人一头一身,赵离下意识地抱头闪躲,她哈哈大笑。 赵离无奈地看着她,心里却十分欢喜,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纯净笑容了? “好了,时辰该到了吧”。她坐正了身子,兴奋地看着对面的山顶。那里有一座形如大象的山峰,晨日升起的时候,就如象背上的一顶辉煌的宝座,据说看得到这个景象的人,都能得到一个祝福,实现一个愿望。 “这是我第二次这么早就上山来看日出,以前每次上山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她嘴里念念有词,“那天啊,我许了个愿……”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赵离故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笑道:“那师姐这一次可以再许一个愿了。” “嗯。”她低低应道。 那是遇到慕容天华的第三天,她夜里偷偷上到了凌绝峰顶,第一次看到了万象神光,许了一个愿…… 可是……她轻轻一笑,并没有实现。 雾气越来越大,在山顶弥漫,到后面,几尺外的景物都看不见了。 唯有并肩而坐的两个人,能彼此可见。 傅玉珑一直坐直了身子望着前方,渐渐地觉得累了,把身子靠在赵离身上,昏昏欲睡。 赵离轻声道:“看样子今天是看不到日出了。” 她撑着一丝清明,低声道:“看不到就看不到吧,不许愿……也好。” “我不需要神仙保佑……自己保佑……自己,就好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这一次重伤,她的精力大不如以前,他侧转头看她闭紧的双眸,心里微痛。 她说的那一次上凌绝峰许下的愿望是什么,不得而知,可是想必是与慕容天华有关吧? 他转头看看面前浓重的雾色,他轻声道:“不许愿也无所谓,有我呢,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 谢谢投票的亲,抱歉啊,这几天更新不稳定。推荐票每天都会有,亲们看文的时候,投个票吧,投票票的亲亲最美啦,嘿嘿嘿。之后会甜蜜一阵子,然后换地图啦。 第三百章 鹤鸣溪涧 等她再次醒来,人已经不在凌绝峰上。 她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着赵离的外衣,看样子是她在峰顶上睡着了,赵离带自己下了山。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四下里看。 原来是在一个山洞里,可是赵离人并不在。 山洞不大,用大石头搭了个石床,然后就是光秃秃的石壁。 她突然想起来,这里应该来过,是以前赵离面壁思过的地方。 那时候他入门不过一年,偶尔带着她偷偷跑出谷去玩。 有一次,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燕项,原本想带上燕项,可是燕项很义正词严地抬出师门规矩来拒绝了,鱼戏大约是想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离和他很不对付,在路上悄悄把他扔了。 没想到,两个人在石阵里迷了路。 原本师父经常云游在外,常年不回鬼谷,可是偏偏那一天,师父回来了,师父调动了石阵的布置,所以两个人转了半天也没转出去,被师父当场捉个正着。 于是他说是他想出去,而她是来捉他回去的。 鱼戏和燕项在边上也这样证明,她觉得师父肯定是不相信的,但还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师父责她管教不力,罚她抄《清凉散集》一百遍,赵离上清心台面壁思过。 她抄书抄到晚上,偷偷溜去厨房做了些好吃的东西,然后和鱼戏一起带上山去,想对他表达谢意,他却爱理不理的,还差点和鱼戏打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下山来差点又被师父抓住,幸亏鱼戏聪明,不然大概得再罚她抄书,抄到手肿为止。 想到这些事,她不禁失笑,时间过得那么快,这些事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一想起来,历历在目,一点一滴都那么清晰。 她站起来,走到洞门口,扶着洞口石壁往外看,看样子已经过了午时了,浓雾渐渐散去,周围明亮了许多。 鹤鸣溪涧就在清心台下,溪水在阳光映射下,波光粼粼,如同洒了一溪的钻石,闪闪发亮。 她披着衣服走出去,沿着山路往下,渐渐走到了崖底。 这才看见一块大岩石顶上冒出一股股的青烟,她悄悄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到岩石边,两手扒着岩壁,探出身子去看。 岩石的另一边燃着篝火,用树枝搭了个架子,架子上烤着几串东西,有鱼,有蟹,居然还有果子。 闻起来很香,吃起来的话应该也不错吧? 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噜响了一声。 她脸一红,四周看了看,没有人。 “师姐,你醒了?”身后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猛地回转身。 赵离明显也被她吓到,惊了一下,然后探询地语气问:“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有些尴尬…… “等等就可以吃了。”赵离手里拿了些作柴火用的干树枝,一边往火堆边走一边道,“师姐,你过来坐着等一下就好。” 他指了指火边上的一块大石:“那里可以坐。” 她的确有些饿了,也没有客气地走过去,坐下来,看着他调火。翻着架子上的烤串。 不久,赵离取下一支树枝,上面是一条烤鱼,递给她:“吃吧。” 第三百零一章 年少往事 不久,赵离取下一支树枝,上面是一条烤鱼,递给她:“吃吧。” 傅玉珑也不客气接过来,正要张嘴要吃,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只小兽,轻巧地落在她的胳膊上,直愣愣地望看她手中的烤鱼,咕噜咕噜地叫。 原来是阿朦。 傅玉珑呵的一笑,用手点了点小兽:“贪吃货,有吃的你就出来了。” 阿朦的食性生熟不论,最喜欢吃鱼,特别是赵离做的烤鱼。 她正要把烤鱼喂给阿朦,赵离劈手把鱼夺了过去:“不给它吃!” 傅玉珑惊讶地看着他,以往他原本特别宠阿朦,照顾它比自己照顾的还要细心,现在居然不给它吃东西。 阿朦大概也很意外,坐在傅玉珑胳膊上,抬起两只前足,睁着碧绿的眼睛,看着赵离,叽叽地叫。 为什么不给我吃?宝宝好委屈…… 赵离用串着鱼的树枝点着它,很正经地道:“有事儿的时候你跑没影了,现在出来了有什么用?还指望你能帮上忙,结果呢?” 阿朦老老实实地听着,眼巴巴地盯着眼前看得到吃不着的鱼。 “知错了吗?” 吱吱吱。 “以后不准再到处乱跑了,明白了吗?” 吱吱吱。 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 赵离还要说,傅玉珑一下子夺过树枝来塞在小爪子里,阿朦非常敏捷地抱着就跑开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赵离对着小兽跑走的方向喊。 傅玉珑“扑哧”笑出来:“你以为它真的听了你说的话么?” 赵离也是一笑,坐下来另取了一条鱼给她:“还是被师姐惯坏了。” “我哪有惯它,它饿了,你说什么它都听着,真的明不明白还是一说呢。”傅玉珑取笑道。 “也是,还是师姐的话它听得多些。”赵离道,“这小东西,我到底还是它的救命恩人,一点眼色都没有。” 傅玉珑没有答话,被这一闹心情却也好了许多,两手执着树枝的两端,一边吃,一边想起以前的事,抿唇笑。 赵离看她不说话只是独自发笑,不明所以,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师姐在想什么?是不是不好吃?” 她摇摇头,看看他,又抬头拿手指了指山腰上的洞口,笑道:“我想起你在崖上面壁思过的事。” 赵离也是一笑:“你还记得?” “自然记得啊。因为后来我去给你送吃的,你都不理我,我想不明白,你既然自己一力担了责,后来我和鱼戏巴巴地去看你,你就突然生气把我们赶下来,害得我抄书老是抄错,重抄了好多遍。” “是吗?”他并不知道她为此重抄书的事,不觉心生歉意,“我没想到会这样……” 若是知道会让她多受苦,他怎么也会忍住自己的脾气。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呢?”她端着那串啃得剩一半的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为什么?” 赵离听她这么一问,目光有些躲躲闪闪,转向了别处。 傅玉珑歪着头去看他:“不能说?你生我的气?” “不是,”赵离终于转过头来,神情比之前自如了一些,“我是觉得是鱼戏告的秘,不然那天石阵为什么会临时调动,按理说,不到戌时,石阵是不会移动的。” 第三百零二章 都是深情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呢?”她端着那串啃得剩一半的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为什么?” 赵离听她这么一问,目光有些躲躲闪闪,转向了别处。 傅玉珑歪着头去看他:“不能说?你生我的气?” “不是,”赵离终于转过头来,神情比之前自如了一些,“我是觉得是鱼戏告的秘,不然那天石阵为什么会临时调动,按理说,不到戌时,石阵是不会移动的。” “说得也是……那天是有些奇怪。”傅玉珑一手肘在膝上,撑着下颌,凝神边想边道,“而且石阵的调动也没按以前的顺序来,所以我们才着了道。” 赵离点点头:“所以我怀疑是鱼戏使的坏,当然生气。” 其实还有一半的原因没说。当时看到她出现在山道上的时候,心里的确很高兴,可是再一看鱼戏跟在她身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他心里就郁闷起来。 “可是鱼戏是快到石阵前才跟丢的,他若是回去告密,也需要时间啊。”傅玉珑一脸认真地分析当初的疑案,“我们一进石阵,阵就变了,按理说若是他,时间上来不及,除非……” “除非他一开始就并不想出去,早就谋划着这一着。”赵离接了她的话。 “嗯,”傅玉珑点点头,又摇头,“可是时间上还是太匆忙了……” “所以我现在觉得是燕项。”赵离随口道,“他更有时间去向天机长老告密。” “燕项?”傅玉珑想了想,摇头,“不会,不会,燕项人很清高的,这种事,他不会参与,也不会告密的,以前你和鱼戏经常偷偷摸摸下山,他也没有去告诉执法长老啊。” 那也得看是谁跟着我出去啊……赵离在心里暗暗地想,鱼戏和自己出去他不告密,换作师姐和自己出去,那对燕项而言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天若不是师姐一定坚持要问一问燕项是不是要一起出去,他才不想搭理燕项呢。 结果,就出了那档子事,人没出去,被打了顿板子,罚上了清心崖。仔细想想,除了燕项还会有谁会有动机有时间有这个……坏心眼,去告密呢? “是吗?”赵离决定不再跟她徒劳的研究这个问题,反正她是不会相信燕项会干这种缺德事的,他一边递了串野果给她,一边很假地点头,“嗯,嗯,燕项是正人君子。” “可是你的样子并不象觉得他是正人群子的样子。”傅玉珑没那么容易被糊弄,接过果子来咬了一口,“你还是怀疑他?” 赵离“呵”的一笑:“就算他不是正人君子,有什么关系,现在想起这些事,倒觉得很开心。” “可是,现在……他们都……”傅玉珑停下了手,抿着唇,呆呆地望着篝火,不再说话。 赵离一时想不出怎么来安慰她,有些后悔跟她说了这个话题,他知道鱼戏和燕项在她心里的份量,也知道谁也无法把这一份感情从她心里消除,尽管他心里很希望这样,可是不能这样,或者说不应该这样。 远远地从上面传来了女子的呼喊声,傅玉珑从沉默中回过神来。 第三百零三章 玉珑之功 小蛮站在山径上向这边挥手:“令主,令主,天机长老请你过去。” “走吧。”赵离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对傅玉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也该见见长老了。” 傅玉珑点了点头。 两个人沿山径走上山,到了小蛮身边,小蛮略有些埋怨地道:“令主,你怎么跑出来啦,你身体还没全好呢。” 然后又白了赵离一眼,这个人太不靠谱了,令主刚醒就带着令主到处跑。 傅玉珑对她笑:“没事,我走了一趟,精神好多啦。” “天机长老请你去澄碧观堂,您赶紧去吧。”小蛮又道。 “澄碧观堂?”傅玉珑微怔了一下,怎么在澄碧观堂? 澄碧观堂是长老和奇门令主议事的地方,只是有特别的情况才会允许高阶弟子入内,若是低阶的弟子连进堂内的资格也没有。 以她现在的身份,天机长老和她约谈的地方应该是招待宾客的清华观堂才对。 怎么会去了澄碧观堂? 两个人回到屋内,两名鬼谷的弟子还等在院中,见了傅玉珑连忙上前道:“奉天机长老之命,请二位去澄碧观堂。” “我?”赵离稍有些意外,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奇门叛徒的恶名还未除去,怎么会突然要他也去澄碧观堂。 “是,长老专门有提到请赵离赵公子前去澄碧观堂。”那名鬼谷弟子毕恭毕敬地回答。 赵离不再问,傅玉珑道:“那就一起过去吧。” 两个人跟着两名鬼谷弟子出了听竹苑,绕过竹林,沿小径往南走,虽然是冬天,山里却仍有绿草茵茵,两边灌木翠杉夹道,间或有白红粉色的花掩映其间,夕阳之下,美不胜收。 走到小径尽头便是鬼谷中的主院澄碧观堂。 傅玉珑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澄碧观堂前的石桌石凳,假石清泉,一花一木,心情难免起伏。 接引的弟子在门前恭迎两人:“两位请进。” 进到堂中,见天机长老长袍飘逸,正站在堂前高悬的大幅祖师爷画像前,微笑看着二人,除了天机长老,两侧还各站着几位高阶弟子。 两人稍稍对望了一眼,这么正式,不知道是要谈什么重要的事。 天机长老吩咐人给两个人设坐,但两个人看天机长老都站着,怎么也不敢坐,推辞了一番,天机长老也不再坚持,由两人站着说话。 “各位都是本门高阶弟子,老夫今天要说的是几件有关本门重要的事情。”天机长老对两边站立的弟子道,“所以需要各位在场。” “昨日的事,大家都亲身经历,不必多说了。现在,天和长老已入土为安,天敬也已经伏法,本门虽遭大劫但所幸精骨尚存,根本仍在,实在是侥幸。” “本门能逃过一劫,全靠本门令主玉玲珑之英明和武王赵离之神勇,奇门弟子一定要谨记于心。” “是!”两旁的弟子齐声回应。 傅玉珑抬手道:“长老,玉珑早已不是奇门令主了……” “玉珑,”天机长老阻止她再往下说,看着她道,“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最清楚,若不是被天敬蒙蔽,绝不可能让你含冤受屈,封令出谷。” ----- 月票被系统吃了,心情郁闷~不过还是要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三百零四章 躲过灾祸 “这一次你不只阻止了奇门落入容泌和天敬之手,还挽救了整个奇门,让奇门避免了一场灭门之灾啊。” “灭门之灾?”傅玉珑有些不解,转头看一眼赵离,实在不明白天机长老嘴里所说的灭门之灾是指什么。 赵离却十分坦然,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道:“不是师姐跟我说,这一次有人预谋在封令授令仪式上潜入鬼谷,暗杀公子煊,嫁祸给奇门,然后再借口使楚国军队攻破鬼谷吗?” 竟有这种事?! 可是她之前并不知道,更不要说去告诉天机长老了! 赵离说话的时候,对她微微挑了挑眉,她蓦然明白,定然是赵离的主意,他故意告诉天机长老这件事是她的意思,就是为了让天机长老和鬼谷因为这一件事,对她更加倚重。 不会再有别的解释。 他一番心意,她自然不好拒绝,也不能当着天机长老的面说破,只能默认了。 “玉珑,之前的事是我们有愧于你,你可不能为了这些,便要置鬼谷和奇门于不顾啊。”天机长老叹道,“现在刚刚经历了这么大一场风波,若是没有一个人来主持事务,鬼谷只怕终究要衰败下去。” “若仅仅是衰败也罢,怕只怕……象那天那样借刀杀人,欲加之罪的事情再度发生,难免有覆灭的可能,这是你的师父也不愿意看到的啊。” 听到天机长老提起师父,傅玉珑没有立刻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才道:“长老,玉珑明白长老的意思。玉珑从小在鬼谷长大,鬼谷就是玉珑除傅府外的另一个家,傅府已毁,玉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再看着鬼谷消亡呢……” 天机长老听她的话,心中一喜,连忙道:“那玉珑你是答应我了?” 傅玉珑摇了摇头,诚恳地对天机长老道:“玉珑不才,得长老垂青,心中十分感激。可是奇门令主一直以来须求文武双全,现如今玉珑身体受损,武功尽废,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没有资格敢任令主之位。” “玉珑……” 天机长老话未出口,被她打断:“长老,我意已决,您不必再提此事了。若说一定要找一个主事的人,我觉得飞戟很适合,他性格沉稳冷静,做事思虑周全,他被逐出奇门,实在是我和他谋定的计策,他并无半点过错。” “若是长老准他重归鬼欲,以后能再多加栽培,他一定能成大事。” “至于我,算是已了了一件心事……从小在鬼谷时,我就很想出能出去周游四海,现在,正好合适。” 她话说到这种地步,天机长老也不好再说,只是叹了一口气:“那好,这件事等你休养好身体我们再论。” 他仍然留下了一个活口,待她身体恢复以后再议,说到这种地步,傅玉珑也不好再推。 说罢天机长老又转向赵离,向赵离拱了拱手道:“武王殿下这一次帮了本门大忙,大恩不言谢,奇门不会忘记殿下的恩情。” 第三百零五章 欲赴邺城 赵离还未开口,傅玉珑抢先道:“长老,金鳞甲已被我不小心损坏,玉珑会想法修补好金鳞甲,到时再由赵离归还奇门。” “哦?是这样?”天机长老有些意外,金鳞甲刀枪不入,居然也会受损,他从没听说过。 不过金鳞甲原本是玄机子所有,原本就曾亲授给傅玉珑,说起来,傅玉珑反倒更有说话的余地。 天机长老道:“既然你也这样说,那就按你所说的处置吧。” 正事议毕,天机长老送二人出来,又对傅玉珑道:“你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在谷里走走,也看看鬼谷和以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傅玉珑点头:“多谢长老。” 往回走的一路,赵离没怎么说话,傅玉珑有些奇怪,按平时总归是他的话比自己多了许多,于是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急事么?” “是。”赵离没有隐瞒,索性都告诉她,“楚公子朱煊是我的朋友,这次他来鬼谷还要顺便去邺城,我担心他还会出事,他既然帮了我,我也想帮他到底,至少能安然回到楚都,所以想早一点离开。” “说得有理,”傅玉珑十分赞同,之前朱煊在授令仪式上帮她说了话,她也觉得此人很是有趣,“那我们明天就出谷吧。” 赵离喜出望外:“师姐愿意和我一起走?” “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又想到云游四海,那还不得靠着武王殿下这棵大树才好乘凉么?”傅玉珑玩笑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实在是一件大惊喜,他还一直在考虑怎么样能劝她跟自己同行呢,赵离心情蓦然大好。 “那个公子煊也是个有趣的人。”傅玉珑又随口道。 赵离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他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罢了。” “他既然是你的朋友,想必也有一些可取的长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纨绔,不然我才不信你会这么用心地去帮他。”傅玉珑道。 赵离笑而不答,走了两步又道:“也许他的长处便是他只是个纨绔吧。” 傅玉珑没有再追问下去,笑道:“明天就要出谷,今天真的要好好在谷里走走,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赵离陪她在谷里走了一圈,回到听竹苑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吃过晚饭,两个人各自安歇,天机长老安排赵离就在傅玉珑旁边的房间住下。 翌日,两个人向天机长老辞行,傅玉珑取出半幅青木令牌交给天机长老:“这是另半幅青木令牌,我既然已决定离开,这半幅令牌自然也就物归原主,请长老收好。” 天机长老也没推辞,让飞戟送二人出谷。 分别的时候,傅玉珑对飞戟道:“这一别不知道何时能见,以后鬼谷就托付给你了,你好好用心,授令仪式上我一定会来恭贺你的。” 飞戟道:“飞戟绝不会辜负令主的重托,不过奇门令主一位非您莫属,属下一定好好看守好鬼谷等令主您回来。” 傅玉珑不置可否,拱手告别。 第三百零六章 君子之道 傅玉珑不置可否,拱手告别。 出谷来的时候,她去了一趟斛流镇,虽然心里有数,可是看到空空如也的竹屋时,仍是心里难过。 赵离见了,安慰道:“或者我们去了邺城,就再去吕国,也许可以接回你大哥傅荛。” 傅玉珑笑了笑,摇头道:“既然你我都确定大哥不会有事,不如暂时就让他留在慕容天华那里,什么时候去接,待我想好了再定。” 去了吕国难免会再见慕容天华,要怎么样面对他,她心里还未完全确定。 按赵离的计划,要在两日内赶到离邺城较近的小镇孟梁镇,几个人快马加鞭连日赶路,在第二日的黄昏赶到了孟梁镇。 朱煊果然在镇上的悦来客栈等候,一见赵离他开心不已:“岩初,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只是敷衍我呢。” 赵离对他拱了拱手,又给他介绍身边的傅玉珑:“这位你见过了,我夫人傅玉珑。” 傅玉珑瞥了他一眼,这家伙就是仗着她不好在外人面前给他难堪就随便胡说八道,下一次真得要先给他说好,别胡乱介绍自己的身份。 “夫人?”朱煊愣了一下道,“我听说你的夫人不是当今燕太后的司记秦晚么?怎么又成了这位玉玲珑了?” 他用他那八卦的脑子稍稍思考了一下,顿时脑洞大开,贼兮兮地拉着赵离道:“该不会这是你的外室吧?啧啧啧,你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连玉玲珑也能纳到当妾……” “你可要小心啊,这要是两个人见了面,打起来了,可了不得啊。” 赵离恨不得扇他一大嘴巴再把他的嘴拿针缝上,按捺着一股火气道:“说正事!” 傅玉珑倒是很自若,走到一边找了把椅子坐下,四下里打量。 果然是王公贵族,到哪儿住的都是最好的,这个房间是客栈的上上房间,里面不只整洁干净,还随风附雅地在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傅玉珑仔细研究那几幅字画。 朱煊可没急着说正事,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傅玉珑,笑眯眯地道:“傅姑娘,哦不,赵夫人,请喝茶。” 听他喊傅玉珑“赵夫人”,赵离心情好了许多,暂时放下了想踹死他的念头。 傅玉珑接过茶来对朱煊道:“谢谢。” 朱煊又从桌上端了个碟子放在傅玉珑旁边的椅子上道:“这些瓜子花生,你嗑着玩儿吧。” 傅玉珑笑着又道了声谢,心想这位楚公子煊还真是细心周道,之前初见时感觉的那种倨傲荡然无存。 或许因为自己是赵离的朋友,所以他才特别照顾吧? 朱煊嘿嘿一笑:“不管怎么说,女人要先照顾好,这就是本公子的君子之道。” 这位楚公子朱煊的君子之道还真是特别。 傅玉珑含笑,目光掠过赵离,赵离给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不要理他”。 “你有没有先派人进城去打探消息?”赵离问道。 朱煊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道:“我按你说的派了人进城,打听了一下城里的情况,现在邺城很萧条。” 这时一直跟在朱煊身边的一个年轻侍卫道:“我去查探了一下,邺城跟之前那个街头告状的人说的一样,看起来国舅爷真的有问题。” 第三百零七章 此去凶险 朱煊看了他一眼,纠正道:“并不是国舅爷有问题,是邺城太守有问题。” 傅玉珑听他说这话,不禁挑了挑眉,拿眼看了朱煊一眼,赵离嘴里的纨绔,看样子并不只是个纨绔那么简单。 没错,就算是邺城目前的情况有问题,但也最多只能说明是治理邺城的太守可能有问题,除非能有铁证证明他嘴里所说的那位国舅与邺城太守的所作所为有关,否则,就是诬告,搞不好事不能成,还被人反扑。 “邺城年年水患,国库每年拨款救灾仍是无用,父王知道我最擅水利,所以才派我来做这件事。”朱煊道,“我急着进城,你却让我晚点,为什么?” “你忘记在鬼谷的事了吗?邺城太守张华是国舅沈平的人,我担心既使你不对付他,他也可能对你不利。况且你这次来,势必触及他的利益,当然要十分小心。” “触及他的利益,我治理水患对邺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会触及他的利益?”朱煊不解地道。 傅玉珑摇摇头,看起来这位楚公子煊似乎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争斗,心底尚还单纯。 “我听说城里在准备祭河神,据说河神满意了,就不会有水患了。”那名年轻侍卫又道。 “那要怎么样,河神才会满意呢?”傅玉珑听得有了些兴趣,插嘴问道。 “绕邺城的河自上游沙城而下,叫流沙河,河里的河神就是清除流沙河的污浊,保佑水患不生的神仙。每一年,邺城太守和县令里正,就会征赋百万钱,用于祭祀河神。” “百万钱?”傅玉珑听了吃惊,这么多的钱,连燕都的小规模祭祀也用不完,揶揄道,“这河神还真能花钱呢,一次就收百万钱。” 赵离笑道:“你也听出来不对了吧?其实大概应该是花一些在祭祀上,其他剩下的这些大小官员就自行分掉了吧?” 朱煊一拍桌子:“可恶,居然还年年上报水灾,要国库拨款。” 赵离道:“这就是吃了下面吃上面,所以你想想,你这一去,岂不是要把别人赚钱的生计给毁了,把别人的财路给断了?会那么轻轻松松让你成事吗?” 朱煊这才明白过来,蹙眉想了很久,神情有些萧索:“怪不得你不让我进城,我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进城仍是要进的,就是你这一次来,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你要好好想清楚,也免得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赵离说着看了傅玉珑一眼。 “此去二十里,在邺城之间有孟梁坡,那里是唯一一处山势较险的地方,有可能会在那里设伏刺杀,这一点要小心。”赵离沉吟道。 “一旦进了城,刺杀便不好再用。只能在你治水的策略上做手脚了,毕竟这里是张华的治下,你治水之策再好,执行时偷工减料,或者故意延迟,能用的办法多不胜数……”傅玉珑接着赵离的话说。 朱煊连连点头:“说得有理,有理。” 点完了头,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按你们两个这一说,本公子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 菱歌心里很抱歉,原本一直想把更新的时间调整到上午,可是一直没实现……菱歌会在之后尽量多码字,早一些更新。谢谢亲们支持! 第三百零八章 河神之祭 点完了头,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按你们两个这一说,本公子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傅玉珑“呵”的一笑,转头看了看赵离。 赵离低头想了想,又问那侍卫:“如果是祭祀,那么谁来主持仪式?” “是城里的一个老女巫,据说她很有法力,一直以来都是由她主持仪式。而且仪式要献祭女子为河神夫人。” “河神夫人?”朱煊和傅玉珑异口同声地道。 “是,据说每年中元时这个老巫师就会带着人在整个邺城地界里寻有些姿色的女子,邺城郡下辖十县只要这老巫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便会留下记号,说这女子就是河神夫人,然后再另选一名陪侍。” “选两个?切,这河神的胃口也太大了吧?”朱煊骂了一声。 “据说如果当年有灾,还得选三个……” 侍卫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朱煊一脚把凳子给踢翻了:“什么鬼河神,爷不信这个邪,爷生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邪神,最恨这种神道道的鬼东西。” “有钱的人家若是女儿被选中,通常会用银钱买通女巫,换其他家的女儿,若是没钱就只能依从了。”那名侍卫接着说道。 “老百姓害怕水患,”傅玉珑道,“舍得一家女儿能换所有人的平安,所以也就默认了……” “有些人家实在舍不得,就带着家人逃走,所以现在邺城的人也慢慢地少了很多。”那侍卫又道。 “那今年定的人家是谁家?”赵离问。 “今年的人家也是怪了,竟然是城里一位官员的女儿,是位姓曹的录事。” “哦?”赵离,傅玉珑和朱煊三人对望了一眼。 有蹊跷…… “程远,还有其他重要的情况么?”朱煊问那名侍卫。 “暂时没有了。属下留了两个人在城里的太守府和那个女巫的住处盯着。” 朱煊点点头:“做得好。” 赵离突然问:“祭祀是如何做的?知道吗?” “这个……属下倒还没有仔细打听。” 朱煊有些莫明其妙:“管那个干什么,管他什么祭祀,总之不让他干这事儿就好了。” 赵离摇了摇头:“问题不在这里,在你。” “啊?”朱煊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傅玉珑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嘛,城里的官员是敌非友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你若是一定要强行办,那就得有足够的实力,看起来,我们在人数上,并没有优势啊。” 而且,自己现在也失去了大部分武力,若是双方动起手来,说不好就成了个累赘…… “可是祭祀明日一早就要进行了,今晚河神夫人就要送进女巫的住所了。” 赵离沉吟了下,这才道:“既然情况复杂而我们又并无地利可言,那么办法就很简单……” “什么办法?”朱煊精神一振,坐直的身体,目光炯炯看着赵离。 “釜底抽薪,快刀斩断麻。”赵离道,“你随行带了多少侍卫?” 朱煊道:“十人。” 赵离摇了摇头:“不够,我记得楚国在三城间设戍卫营,你可能调动附近戍卫?” 第三百零九章 留宿曹府 “釜底抽薪,快刀斩断麻。”赵离道,“你随行带了多少侍卫?” 朱煊道:“十人。” 赵离摇了摇头:“不够,我记得楚国在三城间设戍卫营,你可能调动附近戍卫?” “能,父王给了我令信,可以临时调动部分戍卫。”朱煊肯定地点头。 “那好,你立刻派亲信持令信至戍卫营调动五百营兵,我们这就进城去,尽量拖延祭祀的时间,相机行事。” “子煊,你还是带人去太守张华府上,就说你对祭祀也十分看重,既然河神有灵,你也要前往与民众一起祈祷。”说罢,赵离又附在朱煊耳边细说了安排,朱煊连连点头。 等朱煊离开,赵离看了看傅玉珑,稍犹豫了一下道:“师姐,不如你在城外等我们……” “我想去看看那个被点中做河神夫人的女子,也许会有所帮助。”傅玉珑打断了他的话,宛然一笑,“我还不算是个废人呢,虽然不能驭剑,但是飞景仍是一件利器,要保护自己,绰绰有余吧?” 赵离想了想,让她留在城外,的确也一样会担心,不如在身边会好很多,于是道:“那好,我们就去看看那个河神夫人。” 两个人带着小蛮,雷问和云拂乔装进了城。 城里果然如那名叫程远的侍卫所说,有点清冷,未到酉时,家家户户就已关门闭户,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雷问打听到了那名姓曹的录事的住处,几个人按着地方找去,很快在城南找到了曹录事的宅子。 宅子里灯火通明,隐隐还听得见女子的哭声,傅玉珑等人上前拍门,过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人应门,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皱纹斑驳的脸来:“你们是什么人?” “哦,我们是路过的,城里实在找不到住处,看见贵宅这里有灯光,想来求主人,收留我们住一宿。”赵离上前去道。 “对不起啊,客人,我家有事,不太方便留宿。”说着就要关门。 这时,傅玉珑在赵离身后轻轻地发出咳嗽着,赵离连忙按住门道:“老丈,全因我夫人身体十分不好,走了这么远的路,很是劳累,外面又这么冷,求你能行个方便,若是要些孝敬,我也可以……” 说着他伸出手,雷问拿出银子来给他,他又往门里塞:“老丈,行个方便吧?” 那老家人望了望他身后倚在小蛮身上微微喘气十分“虚弱”的女人,把银子推回来,叹了口气道:“你且等等,我去回主人,看能不能留你们。” “多谢,多谢。”赵离一脸喜色,“有劳老人家了。” 老家人关上门进去了。 过了一会,门内有脚步声响,然后门大打开来,就见那个老家人身后还跟了个中年男人,穿着长衫,戴了头巾,文质彬彬。 老家人对赵离等人道:“这是我家主人曹公曹先生。” “不好意思,在下曹永,是这家的主人,慢待了贵客,请各位原谅。各位快进来,外面风寒露重,你们还带着病人……实在抱歉了。” 第三百一十章 个中缘由 赵离也客气了几句,几个人跟着主人家进了西厅。 “我让人收拾厢房给各位,各位且先在这里歇息,喝杯茶,稍等片刻。”那位曹先生请几个人坐下,奉了茶,陪坐在边上说话,笑容勉强,心神不宁。 赵离和傅玉珑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 “先生家里是有什么事么?我看这灯火通明,城里其他的人户大多早已息灯歇下了。”赵离喝了一口茶,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没有,并没有什么事。”曹永立刻否认,脸上的笑容很是不自然。 他话音未落,外面传进来阵阵的哭声,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更加不安。 “看样子,先生家似乎遇到什么难事了?倒可以跟我们说一说,也许我们能帮上忙?”赵离又问道。 “唉,”曹永长叹了一口气道,“说也没用啊,贵客也不用多问了,这件事,你们也帮不了忙。” “那也不能说绝对,先生说出来,我们人多,大家多想想,也许能想出办法来呢?” 曹永看了看赵离又看了一眼傅玉珑,叹了一声:“客人既然一定要问,那在下也不妨告诉你们。我邺城年年敬河神,每岁都有两三个年轻女子为此丧命,今年终于轮到我家了。” “丧命?”赵离道,“我倒听说是为了敬河神,送去的都是河神夫人,曹先生的说法听上去很不一样。” “呵,也就是因为我不敬河神,所以才遭此报应啊。”曹永说话的时候神情悲哀愤恨,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无奈,“这一次,我的女儿和我夫人的外甥女双双被女巫选中,一起要送去给河神。” 看他的样子,大约是这位曹录事不愿与其他邺城的官员同流合污,欺下瞒上,所以被整治了。 傅玉珑看了一眼赵离,赵离对她点了点头,又转头问曹永:“我看先生也非贫寒之家,难道不能花些钱帛,另寻他人替代?” 曹录事蹙额道:“客人说哪里话,我家的女儿是宝,别人家的女儿便不是命么?我怎么能为了自己,去祸害别人。” 傅玉珑暗暗点头,这位曹录事倒算是个正人君子。 她附近赵离的耳边轻声道:“我想了个法子……” 她话还未说完,赵离已道:“不行!” 声音很轻,唯二个可以听见,却十分的决断,不容她反驳。 他连话都不让自己说完,就否决了自己的话,真是越来越本事了,傅玉珑不满地看着他,坐了回去。 这时,下人来报客房已收拾好,曹永赶紧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后院共准备了三间房,一间给赵离和傅玉珑“夫妻”,一间给雷问和云拂两个随从,一间稍小的就留给了丫环小蛮。 曹永又亲自安排人送水给几个洗漱,这才带人离开。 等曹永一走,傅玉珑去了小蛮的房间住,赵离自然也不能拦,毕竟两个人并不是真的夫妻。 不只不是夫妻,自己还写了相离书,想起来就让他头痛。 他坐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过了戌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力拍府门:“请河神夫人驾临巫仙府。” 他站起身来走出门,站在阶下,听到前院人声嘈杂,夹杂着哭声,凝神想了一会儿,转过头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侧房,突然一惊,心猛然悬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李代桃僵 他站起身来走出门,站在阶下,听到前院人声嘈杂,夹杂着哭声,凝神想了一会儿,转过头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侧房,突然一惊,心猛然悬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小蛮的房门前,伸手拍门:“夫人,小蛮……” 悄无声息,没有人应门。 果然,房间里没人! 这时候,雷问和云拂也已经开了房门出来,赵离眉头紧锁,边往处走,边对二人道:“去前院!” 走到前院的时候,前院的灯火明亮,两顶绛帷软桥停在庭院中,两个头盖披纱身着大红衣裳的女子正抬足准备上轿。 庭院中的女人们哭成了一团。 赵离向前迈了一步,张嘴要喊,准备上第二台软轿的女子回过身来,远远地望了他一眼,他一时竟喊不出声。 隔得虽远,可是透过遮面的红纱,他仿佛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那一抹狡黠。 心如同浮在半空,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在乐音中渐渐离去的软轿,转头对雷问使了个眼色,雷问会意,悄然从旁边暗影处离开,尾随上去。 他还得留下来安抚曹宅的人,还得按和朱煊安排好的计划行事,只能暂时让她去胡闹了。 院子里人少了,也安静了许多,曹永一眼看见了赵离连忙走上前来道:“赵公子,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赵离摇摇头道:“无妨。” 曹永见赵离穿戴整齐,不禁有些疑惑:“公子还没休息?” 赵离微微一笑:“还有点事,所以没有休息。” “曹先生,借一步说话。”赵离的意思想进屋去说话,曹永有些不解,但还是道,“好,赵公子请前厅说话。” 转头又对还在院中哭哭啼啼的一群女眷道:“都回屋去了,不要在这里吵闹。” 这时其中有一个中年妇人,看打扮应该是曹永的夫人,她偷偷看了赵离几眼,走上前,悄悄地在曹永耳边说了几句话。 曹永大惊失色,接着又怒气冲冲地道:“是谁让她们这样做的?” 那夫人低声嚅嚅地道:“我也是刚听翠玉说,才知道的。” 曹永转过头,样子极为为难地看着赵离,半晌还是道:“公子,请进内堂说话吧。” 赵离心中有数,神情自若地道:“先生请。” 进了内堂,等赵离坐下,曹永上前来给赵离深施了一礼,赵离连忙起身道:“先生何故行此大礼?” “是老夫的错,管教不严,竟然纵容女子偷梁换柱,让贵夫人去顶替她们二人进巫府……公子,请恕罪,公子稍待,在下这就派人去把人追回来。” 赵离摇摇头,也很有些无奈:“先生不必自责,想必这样的主意,也并非贵府上两位千金的意思,怪不得她们。” 曹永一脸茫然地看着赵离。 “我夫人向来行事……最爱自说自话,我行我素,想必两位千金也是被我夫人说服,这才答应演这李代桃僵的一出,现在追,也来不及了。”赵离叹了一口气道,“即使追上,被人发现端倪,只怕引出更多的事端……” “先生不必介怀,就按她的意思,我看先生趁夜暂时送两位千金出府去,另找个安全的住处,”赵离道,“以防万一。” ------- 亲们有没有惊讶的赶脚,偶也很激动呢,我居然在下午更新了,哈哈哈~以后会尽量保证时间的。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进巫仙府 曹永愣了半天,突然转头对堂外的人道:“快,去把夫人和姨娘,两位小姐叫到前堂来。” 很快家人就把曹永夫人和夫人的妹妹,以及两位小姐请到堂前。 曹永带着一家人给赵离道谢,又专门叫两位小姐上前来又拜谢赵离,两位小姐一个叫曹兰冰,一个叫刘金定,果然都长得颇有姿色。 曹兰冰把傅玉珑悄悄找到她们两个,然后跟她们说愿代他们进巫仙府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她很是向往地对赵离道:“赵公子这位夫人真是女中男儿,兰冰十分敬慕。” 她就是随心所欲,想什么做什么,一点也不考虑后果,赵离虽然心里腹诽,面上还是极有风度地跟人客气:“哪里哪里,小姐过奖了。” 之后曹永按赵离所说连夜将两位小姐送至了别的地方安置,而赵离则问明了祭祀设置斋台的位置,带着云拂去到河边勘察情况。 来到流沙河祭祀的地方,此时斋台已经搭好,置于岸边的浅水中,斋台高约两丈,绿竹扎成,台内铺好竹席,周围悬挂红色毂幔,在夜风中轻轻飘飞。 想必明晨就会将所谓河神夫人安置于斋台内,再用小舟送至河心。 想到这儿,突然又想那个冒充曹家女儿,混入巫仙府的人,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巫仙府,傅玉珑和小蛮一起被抬进了门。 软轿径直被抬到后院,途中傅玉珑偷偷掀帘子往外看,只见楼台婉秀,游廓曲折,奇花异草比比皆是,看样子这所谓的巫仙是真的很有钱。 傅玉珑正在看,跟在旁边的一个女子喝斥道:“别到处乱看!” 她把头缩了回来的时候,看了看前面的小轿,小蛮在里面也不知怎么样? 她在心里默记着软轿行走的方向,不久,就觉得软轿停下来,随行的女子掀开轿帘:“下来吧。” 她下了轿,然后被人搀扶着进门。 有人上前搜身,摸到了她的腰封,腰封里便是玉尺,那人要解下她的腰封,她往人手里塞了一大锭银子,低声道:“姐姐行个方便,这是奴家娘亲特意给奴家佩着保平安的……” 搜身的人犹豫了一下,嘴里道:“到了明日什么都无用了,还佩这个劳什子布带子有什么用。”手中却放过了。 搜完身以后,人都出去,只剩下傅玉珑和小蛮两人,小蛮稍稍站得离傅玉珑近些,轻声道:“这里感觉怪得很。” 的确,进来的时候她也感觉,这里不象一个所谓的巫仙所住的府邸,府中楼台雅阁层叠,房间里胭脂香气缭绕,倒有点象凤连双的绡蓝馆。 她没有回话,只是示意小蛮收声。 就听见身后有人尖声细气地道:“有什么奇怪啊?” 然后说话的人走到面前来,抬手掀起了傅玉珑头上的红纱盖头。 面前是一个老妪,脸上抹得白白象刷了一层墙粉,描目画唇,头发挽了个髻,穿得非道非俗,神情极是倨傲。 “咦,你不是曹家小姐?”她看了看傅玉珑又转头看了看小蛮,“你们是什么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身陷巫府 “不是,我们是才从襄城来邺城不久的。”傅玉珑早有准备,很坦然地承认了。 “我父亲以前是和曹录事是朋友,只因家里落败,我父亲收到曹录事的信所以才到邺城来的。” “曹家救济了我们,说我们家既然无法生活,不如让我们姐妹到这里来谋一份事做。”傅玉珑天真懵懂地道, 那个老妪眼中的疑惑之色渐渐消失,讥嘲的道:“曹永平时装得很清高,一副正气凛然的嘴脸,事到临头也不过是个小人。” 她从傅玉珑的话里听出来曹永是想拿朋友的女儿来顶包的意思。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性,所以傅玉珑的这番话很容易就取得了她的信任。 “夫人,您说什么?”傅玉珑还装得很单纯地样子,问了一句。 “哼,”老妪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年轻女子道,“去,派人再去一次曹府,曹永这个老东西,跟我耍心眼,哼,这两个我收了,他府上那两个,我仍是要的。” 年轻女子应声出去了,老妪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傅玉珑和小蛮,颇为满意地点头:“皮相倒还不错,凑合一下也可。” 说罢又唤人来:“带到后堂去沐浴装扮。” 又有两个年轻的小巫女上前来带着两个人往后面走,傅玉珑心里有些不安,给小蛮使了个眼色,让她也小心。 “进去吧。”到了后堂的一间房门前,小巫女示意两个人掀帘进去。 刚跨进门,脚下一空,眼前一暗,傅玉珑心道不好,身子往下猛坠,整个人一下子便沉入了黑暗中。 暗色越来越深,过了寅时,祭祀仪式即将开始。 快至时辰的时候,城里的百姓也渐渐在河岸聚拢。 不久,河神夫人由巫仙府送到了斋台。 一台八人抬的轿上,坐着河神夫人,河神夫人身着红裳,青纱半遮面,旁边跪坐着一名侍女,轿后跟随着二十个小巫女,均身着白衣,手捧巾栉、炉香,披帛迎风翻飞,随着乐音缓缓而行,仙韵袅袅。 另一边,一群人簇拥着朱煊走上了已设好的看台。 此时,河神夫人已被送至斋台上,端坐于斋台中的竹席之上,侍女站在旁。 看台上的人也已就位,邺城太守张华大声道:“各位邺城的父老乡民,今日我楚国公子煊也特意参加祭祀仪式,为我城百姓祈祷,下官代邺城全体官员臣民,谢殿下深情厚意。” 底下的百姓一片呼声:“谢殿下深情厚意。” 朱煊对着台下拱了拱手,然后转头对张华道:“什么时辰开始?” “卯时。” 这时候台下负责监时的人大声道:“吉时已到,祭祀仪式开始。” 一身白衣的老巫女走上斋台,站在台阶上先是对着河神夫人说了一堆话,然后又面对着河水,伸开双臂,大声宣讲。 朱煊一句也没有听真,双眼在人群中寻找赵离的身影。 赵离负了手站在台下的一角,紧紧盯着斋台上的河神夫人,神情凝重,眼神中一片阴霾。 云拂感觉到他的异样,忍不住低声道:“爷,有什么不妥吗?” 赵离没有作声。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另择新妇 这时候一只小船慢慢靠近了斋台,两名小巫女上台去,扶着河神夫人往台下走,看样子是要让人坐上船去。 云拂道:“想必船下有可以入水的缝隙,用遇水能溶的胶物封堵,到了水中,胶溶于水,船便沉了。” 赵离点了点头。 这时,台上的朱煊突然大声道:“那个老巫……,本殿想看一看那位河神夫人,瞻仰一下夫人容颜,可否?” 张华看了一眼朱煊,对斋台边的老巫女轻轻点了点头。 他大概觉得象朱煊这种公子哥儿,纨绔子弟,年轻气盛到底难免好,色喜乐,见了漂亮的女人,不免起意,可以理解。 老巫女见张华点头,便命小巫女扶着河神夫人走到了看台边,又缓步登上看台。 河神夫人面纱已摘下,低着头给朱煊行礼,身体都在发抖,若不是两个小巫女架着,估计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朱煊对她挑了挑下巴:“抬起头来。” 那女子抬起头来,面上泪痕犹在。 台下可以看到女子的侧脸,云拂此时看出了异常,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赵离,赵离面沉如水,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曹府上发生的事,云拂也知晓,也就是说这个河神夫人应该是傅玉珑才对,可是,却明明是另一个人! 若是另一个人,那傅玉珑去了哪儿?!! 怪不得一开始爷看着河神夫人的眼神就不对,大概是当时就已经发现不妥了。 “怎么河神夫人在哭啊?”朱煊在台上大声道。 老巫女解释:“能嫁与河神为妻是天大的荣耀,夫人是喜极而泣。” 朱煊有些不满:“她不能自己回我话么?这么傲慢,难道因为要嫁于河神就看不起本殿?” “哪里,哪里,”那老巫女连忙解释,“祭祀的规矩,在未见到河神前夫人是不能与旁人说话的。” “咦,还有这么古怪的规定么?呵,呵。”朱煊干笑了两声。 这时候,那个河神夫人挣扎起来,对着朱煊呀呀地发出喊叫声。 “诶,她这是要跟本殿说话么?”朱煊满面惊讶之色,“她好象并不是不想说话啊。” 话音未落,那河神夫人身子一软,歪倒在一个小巫女的肩上,不再出声。 “呀,”朱煊又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本殿就看了两眼,说了两句话,怎么夫人竟晕过去了?” 老巫师紧张地看着张华,张华上前道:“殿下,吉时快到了,还是请让夫人登船吧,不然误了吉时,只怕上神不喜。” “不不不不不,”朱煊摆手道,“本殿倒觉得,河神是尊贵的上神,河神夫人必定要长得极美,才能与之相配,不只如此,贵神之妇,除貌殊还需体健,否则如何为上神繁衍后嗣?” 他拿扇子指了指那个河神夫人道:“你看这女子,不只颜色平常,还被人看多一眼就会晕倒……这怎么能配得上河神这样的贵神,如果送去只怕河神会大发雷霆,涝祸难避哇。” “依我之见,还是另外选个美貌体健的女子送给河神才更稳妥。”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请侬报信 “依我之见,还是另外选个美貌体健的女子送给河神才更稳妥。” 朱煊想了想,又道,“我们一心为恭敬河神,若是要换夫人,必要有人去向河神禀告才对啊,以免河神久等发怒。” “我看,巫女长年祭拜河神,应该最得河神欢心,在河神面前也最能说得上话,不如就请巫女去向河神禀报,就说我们会另寻佳妇送给河神?你觉得如何呢?张大人?”他笑眯眯地看着张华,等他回答。 那女巫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眼巴巴地看着张华,想让他救命。 朱煊出其不意提出的要求,让张华一时也没想出来办法应付,原本对朱煊的来意有所戒备,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在祭祀的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哎呀,时间也快到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朱煊招手对自己的侍卫道,“来,把女巫送进河里去给河神报信。” 两个侍卫上前来抓牢女巫直往台下拖。 张华喊了一声:“慢。”然后对朱煊拱手道,“女巫是祭祀主持,若是将其投入河里,祭祀便无人主导了。” “这有什么?反正有河神在,去给河神报了信,然后再回来嘛。”朱煊笑道,“上神心胸宽广,气量不会那么狭窄,毕竟我们都是为他老人家着想啊。他若是听了巫女的话,定然会欢欢喜喜地同意的。张大人说呢?” 一直以来,这位庶出的公子在人眼里都是只会遛狗走马和旁门左道,一事无成的纨绔,今日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咄咄逼人。 张华暗暗咬牙,自己竟然被这个废物摆了一道。 这时候两个侍卫已经把老巫女拖到了河边,扑通一声扔进了水里。 老巫婆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沉了下去。 朱煊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对张华道:“等消息哈。” 张华拿眼扫了一下周围,对身边的兵曹参军事使了个眼色,那军事悄悄下了台子。 过了一会儿,不见老巫女回来,朱煊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 “要不,找个人去看看,寻她回来?” 他看了看边上的两个小巫女,对着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两个小巫女眼看着老巫女被扔进河里,吓得腿都软了,一看他这笑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殿下饶命啊。” “饶命?”朱煊十分意外,“我又没要你们的命,我就是想让你们去河神那里,催一下你们师父,让她早些回来,咱们这儿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她呢。” “殿下别让我们去啊,去了就回不来了。”那两名小巫女哭着嘶声号啕。 “胡说,河神明知你们是去送信的,难道还不放你们回来?”朱煊很生气,“你们这是诬蔑河神大人!” “根本没有什么河神!我们不会水,下去就和师父一样淹死了!求求殿下饶了我们!”小巫女一迭声地道,“殿下饶命。” “没有河神?”朱煊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转头对张华道,“张大人,你看,这可是怎么说的?” “殿下,你这样做可是过了!”张华脸色阴沉地看着朱煊。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祭台惊变 “殿下扰乱祭祀,若是引起河神之怒,漂溺之灾,万民失所,殿下,恐怕担不起这个责吧?” “虽然殿下为尊,但本官是邺城的父母官须以邺城民众为重,不能容殿下破坏祭祀仪式,请容下官送殿下就此离台回府!”张华说话态度强硬。 “张大人何出此言,你也看见了,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河神更加满意,以免邺城百姓再受漂溺之灾,若是确有河神,那个老巫婆不就早该从河里出来了么?”朱煊不以为然地道,“张大人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难道有什么内情?” “殿下此话何意?”张华冷笑道,“下官听不明白。殿下扰乱祭祀,河神已怒,还请殿下暂避,随兵士返回太守府吧。” 说话间,看台上已经来了几名兵士,台下也围上了一群邺城的府兵,将朱煊带来的几名侍卫团团围住。 朱煊眼睛在周围溜了一圈,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道:“张大人,难道是要强押本殿走?” 张华阴森地一笑:“殿下说哪里话,只是此时祭祀仪式被人蓄意破坏,此处不太安全,属下只是想保护殿下,这才让人护送殿下回去。” 睁眼说瞎话,朱煊稍稍转头对台下的赵离看了一眼,赵离对他微微点头。 看赵离的表示,一定是戍卫营的增援赶到了!真是神速! 他立刻信心倍增,转头对张华道:“这所谓的祭祀原本就是场闹剧,若是真有河神,为何那老巫婆去而不返?张太守,眼前事实俱在却视而不见,本殿实在不得不怀疑你与这些巫女沆瀣一气,借祭祀河神之名强占民财民女,欺压百姓,为害乡民!” “殿下,扰乱祭祀,造成混乱,还诬陷下臣,事出紧急,为保一方安定,臣不得不暂时拘押殿下,请殿下恕罪了。今日之事,臣会上折向太子一一禀告,到时是非曲直自会水落石出。” 张华说罢一声令下,府兵们围了上来,朱煊急得回头去找赵离,却发现赵离已经不见了。 他急得出了一头大汗,看起来自己的援兵根本没到,不然事态已经这么紧急了,还没有一兵一卒出现,赵离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府兵已经逼在眼前,张华阴冷地笑道:“请殿下回府。” 朱煊猛然瞪大了双眼,指着他背后道:“你背后……” “殿下,用这一招,未免……”“太小儿”这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柄冷森森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颈脖上,身后有人笑道:“张大人,我看公子煊一个人回府不妥,还得请张大人一同回去才好。” 寒气直浸肌肤,张华吓得一抖,颤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挟持朝廷命官?” “张大人连楚国公子都敢挟持,比起在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赵离笑吟吟地又道,“张大人让兵士放下武器,退出看台十丈处,在下胆子小,一不小心手一发抖说不好张大人就要受伤了。” “大胆小贼竟敢……”张华话音未落脖子上一痛,鲜血顿时溢出。 赵离冷声道:“张大人不要用你的官威来吓唬在下,在下说过胆子小,受不得惊吓。” 张华吓得厉声叫道:“退后,全部退下看台,退到十丈以外。”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心急改计 “殿下,请让你的侍卫去安抚民众,说太守张华牵涉罪责,祭祀暂停,稍安勿燥。”赵离转头又对云拂道,“云拂,你照顾好张大人,待戍卫营赶到为止。” 云拂应声拨剑架在张华脖子上,赵离收了剑也没跟朱煊说话,匆匆就往看台下走,朱煊有点懵,喊他:“哎哎,岩初你去哪儿?” 这不对啊,之前不是这样安排的啊,原本是拖时间到戍卫营来啊,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以柔克刚的剧本变成了霸王硬上弓的戏码,这算是咋回事? 这改戏本也不通知主演一声,啥情况啊? 朱煊想不通。 赵离也不理他,飞快地下了看台,朱煊扯着嗓子喊:“哎……” 云拂道:“殿下别喊了,我们爷是真的心急,没功夫回你话。” “发生什么事啦?”朱煊大惑不解,“出什么事了?” 云拂也不好答他,只是敷衍地对他笑笑。 “是真的有事儿,殿下想知道就等我们爷回来了再去问他吧。” 巫仙府是邺城最豪华的府地之一,很容易就能找到。 赵离赶到的时候,巫仙府里已经大乱了。因为得知了巫女被投进江里的消息,府中的上下人等,人心惶惶,全都在收拾各自东西准备逃走。当然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顺便再捎带点府上能带走的东西就更好了,所以,现在整个巫仙府里几乎已被翻了个转。 赵离抓住一个人问明了河神夫人之前送到哪一个院落,然后径直往后院走,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忙,也没有人有空管他问他。 到了后院,正好看见雷问愁眉苦脸地站在院中,不禁皱眉道:“雷问,怎么样?” 雷问还留在这里,说明人极大可能还在这里,若是真的找不到人,雷问应该会直接回去回复自己了。 “这个房间里有个秘道,阿朦嗅到了司记的气味,但是我们下到秘道以后,秘道里有个囚室,只是没有人,而且里面的脂粉味太重,阿朦也没法再搜人了。” 阿朦的嗅觉十分灵敏,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容易被其他的气味影响。 “秘道的出口在哪儿?”赵离问道。 “那里就是个囚室,另一个出口在这座府邸的一家厢房。属下从秘道走过一遍,确认没有人。” 难道被送出城了? 赵离心中一沉,又暗暗否定,不会,天色还早,不会这种时候安排送人出城。 “我问过府里的人,都说没有人出去过。”雷问道。 “任何人都没有出去过?或者临时入府又出去的人呢?”赵离摇了摇头,“巫仙府现在这么乱,若是有人出去,只怕也没人注意了。” “啊?”雷问一脸苦相,那照这样说,自己守在这里也是白守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两个人身后蓦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赵离心中一悸,顿时喜出望外,猛然回头,就见她站在身后,一身厨娘打扮,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雷问倒比他先出了声:“司记,小蛮,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阿朦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跃上了傅玉珑的肩,不断地拱她的脸。 傅玉珑抬手抚着阿朦的头,对赵离道:“这一次,张华可逃不脱与巫女勾结,欺下瞒上的罪责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心情不好 她转头叫身后的两名女子上前来,对赵离道:“这都是前几年被巫女年中点为河神夫人的女子。” 两名女子姿容出众,衣着光鲜,似乎保养得不错。 “河神夫人?”赵离挑眉看着这两名女子,稍微想了想,恍然大悟:“那个老巫女瞒天过海,祭祀时换了人?” 怪不得,斋台上的人被换掉了,原来是这个巫仙府一直在这样做,把稍有姿色的女子都留下来…… 等等,留下来做什么?那就是说……怪不得进到后院来总觉得这里的陈设怪怪的…… 他看了看一脸自得笑容的傅玉珑,突然心里有点不爽快,她居然半点自觉都没有! “也可能是换人,也可能用了假人,斋台应该设置得有一段距离,这样很容易蒙混过关。”傅玉珑并没注意他的神情,又道,“这个巫仙府其实就是个勾,栏处,包括那些巫女和这些稍有点姿色的河神夫人,便是供官员们玩乐的。” 呵,原来她也知道这一点!赵离的心情更加不爽了。 “还有,那个厢房里还有一条密道,出口大概是在太守府中!”傅玉珑勾了勾嘴角,“这个张华,简直就是色胆包天!” “若是再找到这两女的家人,确认她们的身份,所谓河神之事,便不攻自破了。” 赵离敷衍地点头,起初他只是想保朱煊的命,阻止所谓河神之祭,让朱煊修建水利事能顺利而已。 如果真的想处置张华,那么让老巫女活着,反倒是个人证,人死了,张华将罪责往巫女身上一推,那就要费些力才能取证了。 “就算是张华把所有的事都推给那个老巫女,也逃不了昏聩无能,查察不力之责。”傅玉珑又道。 赵离淡淡地道:“说得有理,雷问陪着夫人去太守府衙,把人交给朱煊吧。” “啊?”雷问愣了一下,陪司记这种事儿,按常规不是应该是爷自己么?今天有点不对劲。 “若是河边祭祀的事还没完,那就稍等一会儿。”赵离自顾往外走,“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哦。”雷问尚在懵圈状态,傻傻地答应了一声,看着赵离头也不回去走了出去。 傅玉珑心里也有些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半天也没想出来,看着赵离离去的背影,感觉怪怪的…… “司记,我们去太守府衙吧?”雷问小心地询问傅玉珑的意见,傅玉珑点点头,转头对小蛮道,“带上那两位姑娘。” 一路上,一直在想,赵离这是要去干嘛?按理说,他要去办个什么事儿,一般不都是要跟她说一声吗? 在巫仙府上,他转身走掉的时候,就只跟雷问交待了一声,话都没跟她说,到底怎么啦?是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他连跟她说句话都来不及? 肯定有问题…… 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突然有些气愤。 可是,生什么气?她再想了想,竟然也说不明白,心里顿时有些郁闷起来。 走到太守府衙的时候,正碰上朱煊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张华被绑了手脚,垂头丧气地坐在他旁边的马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找他回来 走到太守府衙的时候,正碰上朱煊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张华被绑了手脚,垂头丧气地坐在他旁边的马上。 一见傅玉珑,朱煊跳下马了,又伸长脖子往她身后看:“咦,赵离呢?人呢?” 然后又不满地道:“原本定好的计,结果猛然来一下子,我都没准备!云拂还说他去办急事……我还想,他那急事必定是与你有关呢,人呢?” 傅玉珑愣了一下,道:“赵离他怎么啦?” “他开始说,他不方便出手,所以要拖到戍卫营的人来,结果呢,他突然跳到台子上,把张华给挟制了,啧啧,早这么安排,我还费那大劲干嘛?”朱煊使劲地扇他的扇子。 云拂在边上笑道:“计划总不如变化快,这是常有的事儿。” “那他人呢?我还觉得看见夫人就能看见他呢……”朱煊随口道,“夫人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傅玉珑有尴尬,“我不知道,他说有别的事儿要办。” “殿下,这是被巫仙府藏在府里的两位河神夫人……”雷问上前对朱煊道。 朱煊的注意力被引开,看了看雷问身后的女人,“嗬”了一声,转回头看看一脸灰败的张华:“哈,这倒是稀奇,河神夫人居然在巫仙府了,这到底是河神娶妻呢,还是巫仙府娶妻呢?” 张华脸色苍白,咬唇不语。 “走吧,进府衙去,好好说说。”朱煊走在头前,一群人押着张华和其他府署官员,进了府衙。 直到下午,赵离也没出现,朱煊也没心思多管张华,跑到傅玉珑暂住的小院发牢骚。 “你说,赵离他人是去哪儿了啊?他不在,我可怎么继续办事儿啊?” 傅玉珑眼看着书,不以为然地道:“你是楚国王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为什么事事要问他?” 朱煊手撑着脑袋想了想,颇为同意:“对啊,你说的好象很有道理。” 小蛮在边上抿着唇笑,这楚国公子还真有意思。 “可是,我不问他我真的心里没底啊。”朱煊把双手放在桌子上,很认真地道,“我从认识他开始,他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事事都不会落空……所以……我习惯了啊。” 傅玉珑没有理他。 朱煊有些无聊,左看看右看看,不过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些有趣的事。 “嗨,你跟我说会儿话呢。” “我在看书。”傅玉珑眼皮都没抬。 “看什么啊,这么一会儿你都没翻一页!” “哄”的一声,血冲上了脑子,脸一下子红透,傅玉珑咬着牙,有种想拍死朱煊的冲动。 “你也有点心神不宁啊,”朱煊八卦精神暴棚,双眸神采奕奕,“吵架了?赵离生气了?所以跑掉了? “是不是?” “是的吧?” “我猜对了吧?” 傅玉珑忍无可忍:“小蛮,请殿下出去!” “哎,哎,”朱煊一边被小蛮往外推,一边探出头来道,“得把他找回来啊,我还得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关我什么事! 傅玉珑把书拍在了桌子上! 手撑着下颌,很不开心地想,根本没有吵架,他自己就那样走掉了,谁知道为什么? 第三百二十章 出门寻人 小蛮推门进来,看她咬着唇,一脸不爽地坐着生闷气,站着想了想,还是挨到桌前,轻声说:“雷问和云拂也很着急……” “着急?关我什么事儿啊?”傅玉珑一下子火起来,大声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小蛮愣愣地看着自家令主,从来没见她这样发过脾气,她冷狠的时候,温柔的时候,都有见过,发怒却很少。 她从来怒不形于色,很难看得出来。 可是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她就象是在跟谁赌气一样,样子看上去又凶又任性。 小蛮嚅嚅地道:“令主,你怎么这么生气?” 被她这一说,傅玉珑猛然醒转,脸又是一红,把头偏到了一边,道:“我生什么气,我难道说错了吗?关我什么事儿啊。” “可是,雷问他们说,大概只有令主你能找到赵离呢。”小蛮又道。 “为什么?我和他们不是一样吗?他们找不到到我就能找到了?真是笑话!” “有阿朦啊。”小蛮提醒道,“阿朦又不会听雷问他们的话,雷问说阿朦肯定能找到赵离。” 说得没错,阿朦熟悉他的气味,一定能找到他,就象能找到自己一样。 自己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倒不如雷问。 这是怎么啦? 心里有一些惭愧,嘴上却仍是不肯认:“那么大一个人,还真的会丢了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急着要找他?” 小蛮想了想道:“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好象他们都觉得赵离很靠得住一样,象朱煊,赵离不在就跟个无头的苍蝇一样……” “其实朱煊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不要小看了他。”话题转到其他人身上,傅玉珑就冷静了许多,“象他这样的人,也许活得比其他人都通透也未可知。” “是吗?”小蛮不太相信。 看看天已经大暗了,还没有听到赵离回来的消息,傅玉珑咬咬牙,终于决定还是去找找看他去了哪儿。 她在屋里转悠了半天考虑再三,这才带着阿朦出了门。 出来的时候朱煊死乞白赖的想跟着她去,她不肯。 她才不会答应…… 原本让她去找人心里就已经有些纠结了,还有一个想象力丰富,十分八卦的男人跟着一起去,一路上不被他烦死也会被他气死。 邺城的夜晚依旧冷清,走在人迹稀少的街头,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么冷冷清清的地方,他能去哪儿呢? “阿朦,”她用手指点了点肩上的小兽,“你能找到他吗?” 阿朦一跃身窜上了屋檐,片刻便消失是夜色之中。 身声有人发出了轻轻的啊了一声,傅玉珑回过头去,身后跟了一堆的人,小蛮,雷问,云拂,还有……朱煊。 那个发出“呀”的一声的是朱煊,其余的人都拿少见多怪的眼神看他,十分嫌弃。 堂堂的楚国王子在这群人面前半点地位也没有。 傅玉珑心里一阵好笑,却很正色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朱煊双手乱摇:“我只是碰巧路过,碰巧路过。” 第三百二十一章 鬼川雪狐 雷问很无语地看了他两眼。 大晚上的,街道上人都没几个,碰巧路过?真是想得出来…… 小蛮轻声道:“我可不能让令主你一个人在外面……” 终究还是云拂老道,上前拱了拱手对傅玉珑道:“邺城人生地不熟,情况不明,我们考虑再三还是不能让司记一个人单独行动,所以……司记不必在意,我们会远远跟着,不会打扰你的。” 朱煊发现了他言词中的有些东西,睁大眼睛问云拂:“你为什么喊你们夫人为司记?”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司记,不是那位秦晚也是太后的司记吗?难道……” “难道……她就是秦晚?!!”他指着傅玉珑道,“你就是那个秦晚?” 然后又开始挠头苦想:“你又是秦晚,又是玉玲珑,又是赵离的夫人……怎么这么复杂?” 云拂连忙道:“公子,您知道就好,不要再想了。” 小蛮不由得想,之前令主说的是真的,这个朱煊其实十分聪明。 傅玉珑看看几个人,道:“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吧,别偷偷摸摸的。” “可是你那只……小老鼠已经跑得没影子了啊,怎么追得上?”朱煊问道。 “若是我们跟不上,阿朦会再回来的。”傅玉珑皱了皱眉道,“阿朦可不是小老鼠,是一只鬼川雪狐。” “哇哦,竟然是只狐狸,那么小,就跟老鼠差不多哇。”朱煊啧啧称奇。 这时,屋檐上传来一阵尖细的吱吱声,傅玉珑抬头,见阿朦站在飞檐翘角上,碧眼莹莹望着这边。 “走吧,它嫌弃我们的速度太慢呢。”傅玉珑加快脚步随着阿朦的方向走过去。 “它能找到赵离?”朱煊问道。 “嗯,阿朦的嗅觉特别灵敏,而且即使隔上几年,它也不会忘记它嗅过的味道,也不会混杂,连细微的差别也能分得清楚,这是我家令主说的。”小蛮道。 “真是有趣。”朱煊道,“我也想要一只来玩玩。” “哪有那么多,鬼川雪狐早已绝迹,令主说,阿朦也是当初在鬼谷里的时候,赵离碰巧救起的。” 跟着阿朦的引导走,几个人居然走出了邺城的西门,城外是绕城的流沙河,傅玉珑心中不解,赵离出城来做什么? 沿着河边走了不多远,多了一些棚户,家家门外都晒着鱼网,棚户里灯光零零落落,在风中忽明忽暗。 阿朦一直往前跑,终于在一户棚户边停了下来。 傅玉珑在房子的暗影中站了一站,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屋前。 朱煊本来想跟上去,雷问咳嗽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云拂也轻咳了一下,他又看了云拂一眼。 小蛮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他终于回过点味来,讪讪地停下了脚步。 要知道,不能去扒窗户偷看,对他这个一直以来内心充满八卦精神的人来讲,是多么巨大的折磨啊…… 傅玉珑走近屋子,透过半开的窄窗看去,屋子里灯火明亮。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对坐饮酒,桌上摆着鱼,虾,还有一碟花生米,一盘小菜。 菜式很简单,可是看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就觉得这些菜一定特别可口,因为两个人笑得太开心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生一对 转眼,一个老妇人出现在视线里,她笑呵呵地往桌上又摆了一盘鱼:“咱这里啊,鱼都是以前腌好存好的,管够,你尽管吃。” 赵离对她笑道:“谢谢大娘。” 傅玉珑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不应该来找他,他现在好好的,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全是朱煊和小蛮他们的错,他们一直跟她说,他生气了不高兴了,所以才走掉了。 于是,她这才决定要出来找他,还想着,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她自作主张进了巫仙府,那或者跟他道个歉……可是现在看起来完全不需要,他实在是好得很。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进去。 可是人刚要转身,阿朦已经从窗口跃了进去,落在桌上。 傅玉珑想要喊,已经来不及了。 阿朦站在桌子上,精光四射的两眼牢牢盯着桌上的鱼,一副垂涎欲滴的馋相。 “哟!”老头儿和老妇人被吓了一跳,“是什么东西?” 赵离赶紧解释:“是我娘子养的爱宠,大概是……” 他象是回过神来,连忙往窗口去看,老头儿也看见了站在窗口的人,连忙道:“哎呀,是不是小老儿拉着公子喝酒误了时辰,娘子寻过来了?” 又喊老妇人:“赶紧开门把小娘子迎进来,外面风大,莫冻坏了。” “好,好。”老妇人连忙过来开了门,对着窗前站着傅玉珑道,“赵家娘子快进来,风大,屋里暖和。” 傅玉珑无奈,已经被人发现了,走也不能走,只能进屋去了。 进屋的时候,见赵离已经站起来,看着她,眼神里似笑非笑,看不明白。 屋子里拿柴盆烧着火,的确比站在外面暖和不少。 “快快,赵家娘子快坐下,喝口酒暖和暖和。”老头儿热情地安排傅玉珑坐下。 老两口的口音很重,但是好歹傅玉珑在楚地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倒还听得明白,对老两口点头称谢:“谢谢老丈。” 座位当然是在赵离的身边,她有些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赵离伸出手来,很殷勤地扶着她的肘,让她坐下。 他总是这样,在人面前惯会装模作样,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她照顾得多周到,对她多体贴爱护,让她……骑虎难下? 虽然心里腹诽也不能不配合,毕竟对面的老夫妇已经把他二人当作夫妻了,她也不能故意非要做冷场的事,让大家尴尬。 坐下的时候,他的手似是无意地从肘边落下来,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因为在外面站了一会,她的手冻得冰冷的,刚触到的时候,大概被冰到,他手顿了一下,复又紧紧地将她的手拢住,低声问:“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捏得紧紧地半点也抽不动。 这时候老妇人走过来,拿了个布的手笼子,对赵离道:“小娘子在外面冻着了吧,拿这个手笼子暖一下手。” 赵离有几分尴尬,傅玉珑立刻拿空着的一只手去接:“谢谢大娘。” “小娘子真是客气。”那老妇人脸上笑得开了花,“赵公子和娘子模样都这么俊,性情又都这么好,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谁跟他天生一对儿?! 第三百二十三章 比目之鱼 傅玉珑脸上笑着,另一只手使劲要从赵离手里抽出来,可是那厮就是不松手,她拿眼暗暗瞪他,既然已经有手笼子了,干嘛还死拉着人的手不放? 他象是没看到,还在跟老两口笑着道:“老丈和大娘能同甘共苦,互敬互爱,相伴到老,才是让人羡慕。” “呵呵,”那老头儿是过来人,看两个人面上手上的动作也大概猜到了几分,又笑道,“这夫妻啊,年轻时吵架拌嘴难免有的,不过,一夜夫妻百日恩,吵吵闹闹也不过是些小事情,男人家,大度点,事情就过去了。” “老丈说的是。”赵离说着望了一眼傅玉珑,那眼神象是说,我很大度。 傅玉珑嘴角抽了抽,小气鬼,还大度呢。 她倒忘了去计较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夫妻这个碴了。 老妇人笑道:“我们这儿的话说啊,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记仇。你以为是他大度啊,哼,那以前的事,我要是件件都记得,早被他给气死了。” 老头儿和赵离大笑,傅玉珑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赵家娘子,你的这个……小东西要吃鱼吗?”老妇人停下手里的活儿,小心地看着桌上白团子一样的阿朦。 “嗯,可以给它吃吗?”傅玉珑这才看见可怜巴巴地一直盯着桌上的鱼的阿朦,阿朦一脸被人忽视了的伤心样子。 “当然,当然。”老妇人连连点头。 傅玉珑想抽出右手来,拿条鱼给阿朦,可是赵离握得紧紧的,脸上还一脸若无其事地和老头儿谈笑风生。 她没办法,只好用左手拿了鱼给阿朦,阿朦立刻抱着跳到一边的案子上去大快朵颐。 老妇人笑道:“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吃东西还要躲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赵家娘子喝酒吗?”老头儿笑眯眯地看着傅玉珑,见她没有反对,就给她也倒上了一点,“喝点酒暖和。” 这时候,就听见老妇人在边上对阿朦道:“哎呀,乖,这个不能吃的呢。” 傅玉珑转过去看,老妇人把一个小瓦盆很快地从案子边端过来,放在了桌上,阿朦也跟着窜了过来,老妇人连忙挡住盆:“这可不能吃啊,这是你家公子钓了一整天钓到的希罕的鱼呢。” 还真是好心情……亏了一群人急赤白脸地找他,原来他一整天都在这里钓鱼?! 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也转眼去看那个盆里倒底是什么鱼,说得这么希罕。 待看清楚的时候,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鱼的样子果然很希罕,身体扁扁的,两只眼睛竟然长在身体的一侧。 见傅玉珑一脸惊奇,那老妇人也道:“也不怪娘子希奇,老婆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流沙河里有这种鱼,连名字也叫不出来呢。” “真是妇人没见识,”老头儿笑话道,“连王余鱼都没见过。” “你倒是见过,你还不是听赵公子说的,现在来卖弄了。”老妇人很不屑地怼了他一句。 “王余鱼?”傅玉珑也十分惊奇,鬼谷的奇珍异兽也不少,可是从未有过这种鱼,她蹙眉想了想,“似乎看书上提到过。” ----- 似乎月票一直被系统吃掉,不过看见亲们投的票票了,谢谢啦。所以发糖~~~~哈哈。 第三百二十四章 是条笨鱼 “就是比目鱼。”赵离在边上道,“书上说,凡遇合他时,不合,必待合而后行。故比翼之鸟死乎木,比目之鱼死乎海。” “原来这就是比目鱼……”傅玉珑看着鱼又道,“我记得书上还有个故事,说池子里没有水了,这鱼也走不得,用镜子照着,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以为成双,这才游走了。” “真是条笨鱼。”她摇头道。 “笨吗?”赵离看了看她,“大约是吧。” 又坐了一会儿,傅玉珑想起来还有好些人站在外面干等着,给赵离使了个眼色,赵离领会了她的意思,便向两位老人告辞。 老头儿也不多留:“天色的确晚了,早一点回去,不然天寒地冻,小娘子的身体弱,不好着了凉。” 出门的时候,拿两个小瓦罐,一个装了些给阿朦吃的鱼,一个把那条比目鱼装了,一起给了赵离。 一出门,赵离把小瓦罐让傅玉珑拿着,给她把披风拢好,老妇人对老头儿道:“年轻时你也没待我这样好过。” “谁说的,我给你端茶倒水的,还少了吗?这不是好?”老头子不服气。 “各人有各人的命,我这辈子,也就跟你这样耗着啦。”老妇人笑道。 傅玉珑听着两老的对话,低头抿唇一笑,这两老实在可爱。 老妇人往傅玉珑手里塞了一盏驴皮罩子油灯笼:“这是我家老头子做的,凑和着可以照个亮。” “多谢大娘。”傅玉珑接过来道了一声谢。 “走吧。”赵离从她手里拿回瓦罐,又牵起她的手。 傅玉珑这次没挣脱的意思,反正也没用,她也懒得去费那个劲了。 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几个人站在那里等着,朱煊一边跺脚,一边吹着手,扇子也不打了。 沿河的风很大,比城里冷了很多,几个人站了半天,雷问和云拂尚好,小蛮也还能坚持,朱煊身在王公家,即不会武,又身娇肉贵,站这会儿已经感觉快冻僵了。 一见赵离,朱煊连忙大声道:“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事情还没完呢,你人就没影了……” 赵离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朱煊也跟来了,站了一站,脸上露出惯常诚意满满的笑容来:“哟,殿下也来了。” “张华还在府里押着呢,我还想着跟你问问怎么处置他呢。”朱煊气呼呼地道,“这家伙嘴硬得很,一直说我无权处置他。” “他说得没错,他官居太守,从三品之职,又是监国直接任命至邺城的,按楚国的官制,”赵离淡然地道,“你好象的确不能处置他……” “啊?你也这样认为?”朱煊觉得自己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还扔都扔不掉了,哇哇叫,“那我怎么办?” “你虽然不能处置他,但是你……”赵离的目光在暗夜的微光中,闪着令人惊心的戾气,“可以杀了他。” 朱煊受了点惊吓,忐忑不安地看了赵离一眼:“杀了他?” 他不喜欢杀人,遛马飞鹰走狗这种事他会做,损人吓人的事儿他也爱玩,但杀人……他真的不喜欢。 “可是在河边你为什么不杀他?”他突然问,心里想,如果要杀,当时赵离一剑杀了他不就完了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谨慎善后 赵离看看他,拉着傅玉珑走过他的身边,傅玉珑沉默不语,这种时候,她并不想掺合进去。 “也许我说的不太明白?”赵离想了想又道,“或者你的确没有杀他,而是他自己畏罪自杀?” 朱煊站在他身后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一些他言下之意,跟上来道:“我明白了,无论在祭祀仪式上或是现在都没有权利处置他,但是若是把他押下了……” “他欺下瞒上,勾结巫女,造谣惑众,收刮民脂民膏,祸害一方。”赵离一边慢慢走在前面,一边道,“重要的是,他因担心事情败露,便蓄意破坏五公子兴修水利的计划定策,还意欲挟持加害公子煊,这些都是众人亲眼所见。” “巫仙府里留有帐册,张华与巫女之间的钱帐交易全都记录在册,”他转头问朱煊,“我晨间中途有送信给你,让你封锁巫仙府,你没安排?” “安排了,帐册也取到了。”朱煊恍然明白了一些,又有些不敢深想。 “这样,各种罪证确凿,所以张华畏罪而死也是极有可能的……”赵离说到这里,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唯有傅玉珑听见。 “这一件,云拂可以帮你去办。” “是,属下明白。”云拂低头领命。 “前面的事情好办,后面的事却得十分谨慎。”赵离又道,“你的上报折子可都有发出?” “有,”朱煊道,“按你说的,一份是关于治水的明折,一份是密报关于祭祀和张华的,前一份报的工部,后一份直接给世子了。可是张华是世子的人……这样做……” 不是很奇怪吗? “现在世子监国,所以上报给世子没有问题。说明你对事情并没有多大把握,只是怀疑,而世子也会觉得你很尊重他。” “邺城内不只世子的人……这件事,想必王世子也心知肚明。若张华不死,被人拿来可大有文章可做,三公子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重重打击世子。” “只是这对你办好兴建水利这事儿没什么好处,而且从此以后你也会被卷入他们之间的争斗……” “我可不想这样。”朱煊嘟囔了一句。 “所以张华更必须死,若是王世子有点脑子,想必也会觉得他死了比较干净。” “但是怎么安排张华死之后的邺城,十分重要。”赵离又道,“张华死后,你立刻再追发一份密报上报给王世子,就说张华已死,为了完成王命,你不得已临时处置,暂时重新安排了邺城的职守。” “你要告诉世子,建议降邺城全部官员之薪禄一半,而人员方面,以邺城少尹王清,暂替张华之职,再任司录参军事两人辅助王清。” “少尹王清是世子的人,但是名声尚好,也还能体恤民众,想必不会故意给你设置阻碍,司录参军事张俊是三公子的人,这样三公子亦会安心。” “哦,哦,”朱煊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你在密报上向世子请罪,说你因为心情太过气愤,当庭鞭责了所有的邺城官员。” “啊?”朱煊睁大了双眼,“鞭责?你不是说我不能处置他们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别的故事 “不能处置,并不代表不能打,一直以来你不都是个出了名的不按章法,胡作非为的人么?总要做些你该做的事。” “一则于你是立威,让他们不要来妨碍你之后的事,二则……”赵离笑了笑,“难道你不想这么做?” “想,当然想,本殿早想好好给他们一顿了。”朱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没错,若是不配这一出,那么前面的人员井井有条的安排,难免让人心生戒心,若是来这一台不按牌理出牌的鞭笞官员的戏,大概世子也会觉得,之前那些看似十分高明的处置不过是巧合而已。 傅玉珑转头去看赵离,他面带笑容与朱煊说话,神情从容,大局在握在样子,让人安心。 心里想,原来他这一整天并非只是来这里钓鱼,还做了很多事情。 大概这一整天,他把邺城官员的底细摸了个差不多,于是做了这样的安排。 “行了,你可先走了。”赵离突然说道。 “啊?我一个人走?”朱煊道,“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去?” “让云拂陪你回去,安排一下。我……”他转头看了看傅玉珑,嘴角轻轻勾了勾,“我还有点事。” 朱煊的目光从赵离脸上扫到傅玉珑脸上,涎脸笑道:“我跟你们一起啊。” “不用!”赵离和傅玉珑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随后对望了一眼,都各自暗暗好笑。 同时被两个人嫌弃了,朱煊深受打击,垂头丧气:“好吧,那我先走了。” 待朱煊走远,赵离这才拉着傅玉珑往水边的方向走。 小蛮和雷问跟在后面,小蛮低声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啊,令主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呢。” 赵离回头对雷问道:“你们在这里等会儿。” 小蛮撇了撇嘴,他算什么人啊,居然顺带着也命令起她来了。 雷问拉了拉她,陪笑:“小蛮,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走到了水边上,一眼望去,水面一片暗黑,看不见白日里的波涌浪翻,扑到脚边来的水激起小小的浪花,在灯笼的光映下,白如细雪。 赵离停下来,对傅玉珑笑道:“放得远些,潮水还没全退呢。” 他猜中她的心思,知道她绝对不会把那条比目鱼带走的。 傅玉珑点头,把灯笼交到他手里,捧出那条鱼来,稍稍用力,把鱼放回了水里。 “待合而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她站起身看着水面,轻声道。 “比目之鱼死于海,自然是至死方休……”赵离答道。 “这比目鱼还有个故事,师姐知不知道?”赵离突然又道,“据说,有夫妻二人,原本夫妻恩爱情义深重,后来一个是为亲强逼一个半路逢奸,先后入水,死于两处,最终却合而为一,生成比目……” “这个故事我倒没有听过。”傅玉珑点头,“这样的夫妻还真是难得。” “我也这样以为。”赵离看着她,神情专注,看得她脸上发热,终于把头转开。 “你讲你的故事,看着我做什么?”她眼神落在别处,微嗔,心跳得厉害。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有错应罚 “你讲你的故事,看着我做什么?”她眼神落在别处,微嗔,心跳得厉害。 “我只是想……”他看着她近乎惶惑的样子,觉得很有些味道,故意停顿了很久,才道:“师姐,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心里猛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什么都没说…… “你突然就从巫仙府跑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一说到这个,傅玉珑心里安定了许多,微带不满地回头看着他道,“他们硬是要让我带阿朦出来找你。” “哦?”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原来师姐并不想来找我,是朱煊雷问他们的意思,师姐是抹不开面子……”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见不得他这样的神情,她心里一软,脱口而出:“也不全是,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没跟你商量就替人进了巫仙府,我……” 可是说到要道歉,还真是说不出口,想想从少时到现在,她似乎还从未跟他道过歉,说过对不起这样的话。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只有她对他错的时候,只有他来道歉哄她…… 千错万错反正都是他的错,他从不让她为难。 可是这一次,他偏就象是当了真的,见她扭捏着半天不说后面的话,皱了眉道:“嗯?师姐说什么?” 他摆明了是不肯放过了,她突然莫名的委屈,一下子抬高了声音:“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不跟你商量就做了主张,我现在就是个废人,原本就要人保护着,哪有资格自作主张,说不好就坏了殿下的事,拖累了你……” 她的声音突然变大,前面说得还象些样子,后面就完全走了样…… 他哪里把她当累赘……就算是他也甘之如饴。 她难道不知道,他恨不得她永远这样子拖着他累着他…… 拿眼瞟了一下站在一边的雷问和小蛮,两个人听到傅玉珑声音突然很大,有些紧张地往这边看过来。 他也顾不得别的,拿身体挡住雷问和小蛮,双手把她冰冷的手拢住,低声很快地道:“好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对,不该不跟你们交待就自己走了。” 她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心里很无奈,怎么转来转去,仍是他错了?可是现在,赶紧先把人安抚住最重要。 “是我不对,下一次不会再擅做主张了。”她头别在一边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幸亏巫仙府的人都不是凌宵阁和七重楼那样的暗杀组织,不然,你担心,我很难全身而退。” “你当时想也不想就否了我的话,我若是跟你商量,你定然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才……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的确做得不好。这样做,很容易让同伴限入险境,我都明白。” 她这一次说得十分诚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觉得宁愿她象刚才那一瞬间那样蛮不讲理无理取闹……让他心动不已。 既然她都想得这么明白了,那自己也不必客气了。 他扯了扯嘴角,顺便把人往怀里拉了拉,“师姐既然这样说,那,本门的规矩不是有错必罚么?师姐,那你觉得这样的错,该怎么罚呢?” ------- 该怎么罚师姐呢?亲,你怎么看? 第三十百二十八章 罚亲一下 “罚?”傅玉珑想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说,的确,以前若是出鬼谷“收帐”时,行动犯错,必会记录下,回到谷中按情形处罚,可是现在又不是以前,两个人也算不得鬼谷的人了,说什么规矩。 “师姐,有些好的规矩,无论在哪里都是值得借鉴的。”赵离一本正经地道,“你想,毕竟以后我们还要一路同行,若是不按规矩办事,这一路上难免还会出差,还有损同伴之间的信任依赖,十分不利,师姐觉得呢?” 想了想,虽然觉得必定有诈,可是他说的有些道理,而且的确这一次自己是做得不对,那么…… “师姐?”赵离又喊了她一声。 她毅然点了点头:“好,你说吧,要罚什么?” 这么痛快地答应?他反而愣了,一时竟想不出来,想要罚什么? 原本也是见她诚意道歉便临时起意,可是若是真的要罚,到底要罚什么? 让她亲自己一下? 现在?她只怕死也不会答应吧? 可是,他真的很想…… “你说啊,你要怎么罚?”傅玉珑注视着他,眼神极为郑重,澄澈的眸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他突然有点心虚,却又有些不甘,稳了稳心神,笑笑地象是玩笑道:“罚师姐……亲我一下可好?” 她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然后脸瞬间涨得通红,拧起了眉:“你……” 她的表情明显是觉得他在戏弄她,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戏弄…… “你是不是故意戏弄我?!”她怒气冲冲,抽身要走。 果然……不出意料…… 可是原本是意料中的事,心里的痛却出乎意料的难忍,就连想如以往以一样,装出嬉皮笑脸来逗她的心思也没有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她心里大概除了慕容天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吧? 想起在鬼谷封令台上,她不避不让地受了慕容天华一掌,想必当时如自己此刻一样心灰意冷? 她并不是傻子,再迟钝也会有感觉,自己对她如何,怎么会没有察觉。 只是她不要罢了…… 她宁愿他和她之间永远如少时一样,是朋友也是手足,然后……仅此而已。 胸口的伤处撕扯的痛,若是平时,早该故意让她看见令她心软了。 可是今晚,他不愿意,不想每次都是这样,让她觉得有愧在心,才会对自己虚与委蛇。 越是想就越觉得黯然,脸上的笑容却越加明肆。 傅玉珑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赵离的脸已经近在眼前,男人的气息扑到了脸上,她想要退,却被他双手扳住了双肩,动也动不得。 应该喝斥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喊不出来,他眸中的神情怪怪的,原本是邪肆张扬的,却让她莫名的心悸,他在……难过? 他要亲到脸上了,心跳如鼓,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抿紧了唇,一时间所有的意识感觉仿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可是……仿佛只是蜻蜓点水,他的唇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一掠而过。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自取其罚 原本急跳的心仿佛瞬间静止了一下,就如同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了一般,空空的,失落。 她愣愣地发呆,听见他在耳边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涩涩笑意:“大概,这对师姐而言才算是受罚吧?” 他在说什么?她没太听懂,却有些不知名的心痛。 “回去吧,折腾了一整天,”赵离松开了她,笑着道,“总得休息一下,明日再出发。” 她垂眸点了点头:“好。” 两个并肩往回走的时候,赵离似是玩笑地道:“喝酒总是吃得不多,这么快就饿了,邺城也真是萧条,连个宵夜的地方也没有。” 傅玉珑抬头看他,他的样子如往常一样洒脱从容,就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心痛只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说起来,以前师姐还常常做饭给我们吃……师姐还记得吗?” “我记得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师姐把厨房都差点点燃了,哈哈哈。” 几个人并没有回太守府衙,赵离一早令云拂在城中客栈安排了住处。 “还是回避一下妥当,不然若是我们这么多人住在府衙,难说有人会来查我们的身份。” 在这种事情上,赵离的确比其他人想得更加周道。 一行人各自回房休息。 傅玉珑洗漱好便径直上了床,一直没怎么说话,小蛮看出她心情不好,却又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总是与赵离有关吧,刚才虽然没看得太明,但是总觉得赵离一定做了什么坏事情,不然令主不会这样心情不好,明明开始跟朱煊说话的时候,都挺好的啊。 傅玉珑翻了身,对着床内侧,暗色中睁开了眸。 他应该是不高兴了,虽然回来的路上还是说笑话,取笑她,可是总是和平时不一样,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是因为罚的事?可是,虽然自己没有认罚亲他,他亲了自己啊?不是一样吗?那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是一样吗? 她突然有些没有把握。 真的不一样? 想得头有些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想,若是连双在,就好了。 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几时才睡着了。 一早起来,傅玉珑就让小蛮去借客栈的厨房一用,然后匆匆出了门。 找到邺城的集市,她买好了菜,回了客栈。 进门的时候,她躲躲闪闪地,溜着边走,偏巧被一清晨就窜到客栈来找赵离的朱煊抓了个正着。 朱煊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声音老大地问她:“你这是去哪儿了?买了菜吗?你干嘛要买菜?” 傅玉珑恨不能找个东西把他的嘴堵上,狠狠地瞪他:“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拿针把你嘴缝上。” 朱煊在鬼谷的时候见过她的手段,心里的确有点发怵,飞快地逃走,逃到了赵离的房间,跟赵离发牢骚:“你这个夫人还真是太凶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能跟她过下去……我不过问她为什么要买菜,她就说要把我嘴缝上……” 她还真的去买菜了?是因为自己昨天提到? 想到她象一个普通的妇人一样,去菜场买菜的样子,他忍不住笑,昨夜郁积的难过突然减少了一大半,心情豁然开朗。 又不免自嘲,她对自己稍稍好一点,自己就忘乎所以,连北都找不着了? 也曾很有气性地要她争气点,可自己又何曾争气过? 第三百三十章 洗手下厨 这时,朱煊发现了蹊跷,瞪着眼睛指着他:“为什么,你和雷问住在一个房间,为什么你没和那个恶女人住在一起,你们不是夫妻么?” 赵离站起身来,睨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往后院厨房走的路上想,原本是准备一早就离开邺城,这样看来稍留半日也未尝不可。 快到后院的小厨房的时候,听见里面传出锅碗盆相碰的各种声音,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小蛮,你火不要烧得太大。” “小蛮,你把那边的醋给我拿过来。” “小蛮,找一找这屋子里的香油放在哪儿的。” 小蛮一迭声地答应。 他嘴角的笑意更大了,突然觉得这样的惩罚也挺不错,毕竟是真的很久没见她这样在厨房里忙碌了。 有几个男女在院门口张望,大概是这后院厨房的厨子厨娘,赵离对他们拱了拱手:“几位请安心,不会弄乱贵店的厨房的。” “公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客栈里的小厨房,也是应急时用的。并不妨碍我们做事的。” “我们就是以前没见过贵人下厨房做饭的,所以就特意来看看。”那几个厨子厨娘摆着手解释。 “是因为我嘴刁,不是我夫人亲手做的,我就不太能吃得下去,所以见贵府正好方便,我夫人才特意下厨给我做点小菜。” “原来是这样,公子真是有福气。” 若是以往,他应该会去帮她的忙,其实说起那一次厨房差点被烧塌的事,还真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他昨晚提的时候,她居然没反驳,大概她已经忘记了吧。 他从厨房的窗口望进去,看着她系着攀脖,在里面走来走去,稍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不禁又勾起了唇。 她大概用了全部的心神精力去做这件事,半点没有发现有人在窗口看着她。 站了一会儿,他也没进去,施施然地转身出门去了。 朱煊的事还没完全解决,有些事情,还得再跟他交待清楚。 他此刻的心情如同头上的万里晴空一样清朗,昨晚有一刻要彻底放弃的想法早被他扔到爪哇国去了。 朱煊一早就把所有邺城官员拖出来当庭各打了五十大板,衙门大开,所有百姓可以来观看。 随后有人报称张华在狱中自尽,吓得一堆的官员全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赵离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回了客栈,坐等着人请他吃饭。 雷问在边上看他拿了本书半天不翻一页,就对着书傻笑,有点背上发冷的感觉。 忍不住对云拂道:“你看爷那样子,有什么事吗?” 云拂笑笑道:“你今天没碰到小蛮?” “没。”雷问想了想答道。 “我听说司记带她借了厨房,在后厨里开火做饭。” “啊?”雷问有些意外,似是明白又不太明白,挠挠头道,“我去看看。” “别去了,我看大概爷就是在等司记她们吧。”云拂道,“我有些困,你在这里好生守着。” 他晚上帮朱煊处理了张华,一晚上没休息,有点困。 云拂去休息,雷问一个人站着,摸着下巴苦想:“怪不爷笑成那样……可是为什么司记突然带着小蛮下厨,还是给爷做饭?会有这样的好事?除非爷给司记他们下了迷魂药……”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机会莫失 嗯,就是这样!不然哪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咱们爷头上? “小雷,”他还没想完就听见有人在边上喊了他一声。 他转头一看,脸上堆笑:“小蛮,你……有事儿?” 小蛮脸上一脸不情愿,嘴里道:“我家令主请赵离去吃饭。” “小蛮,你怎么老是直呼我们爷大名呢,你就算不喊老爷,也好歹喊武王殿下啊。”雷问诚心地指出她话里的不足。 “行,我们令主请武王殿下过去吃饭。”小蛮难得跟他计较,又说了一遍。 “那我和云拂呢?”雷问兴致勃勃。 “有你什么事儿。”小蛮泼了他一盆冷水。 “外面是谁?”赵离在屋里问道。 “是小蛮,司记请爷过去吃饭。”雷问答应道。 门忽的一下拉开来,赵离站在门口笑道:“好,我这就去。” 怎么看怎么象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的样子,就连雷问都看得出来,暗暗想,爷这是真没救了…… 小蛮去请赵离的时候,傅玉珑对着桌上的菜看了又看,许久没有进过厨房,自己原本并不太精湛的厨艺已经倒退得近乎无了。 小菜得死死的整个蔫成了一团,鸡蛋煎得有点糊,汤的话……她刚才偷偷尝了尝……大概放多了盐, 她纠结着,是不是应该再往汤里加点水? 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端起汤碗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到门响,赶紧又坐了下来。 “令主,武王殿下来了。” 平时小蛮都赵离赵离地喊人,今天居然很中规中矩地叫了武王殿下,表现不错。 赵离随后走了进来。 一看见他,又蓦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的唇落在额上的触感,象是冰又象是火一样,奇异复杂。 “坐吧。”她努力做出如常的样子,对他笑笑,“我想起很久没下过厨了,所以想试一试,请你来尝尝。” “好,我也很久没吃到师姐做的饭了,求之不得。”赵离也没有客气,坐下来,拿起筷子,又看了看傅玉珑,笑笑,“师姐不吃?” “是专程做给你吃的。”她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大实话,脸上一红,微微别开头道,“我……还不饿。”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离也没追着打趣,然后伸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了嘴里。 傅玉珑紧张地看着他,他好象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一筷子又一筷子把桌上的三个菜全部吃光,还把那碗咸汤全喝光。 然后,放下碗筷。 傅玉珑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样?” 赵离望了她一会,扯出个笑容:“师姐这里还管茶喝吗?” 小蛮在边上“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傅玉珑也绷不住笑:“你就直说咸了不就行了,绕什么弯子?!” 转过头对小蛮道:“去找些茶水来给武王殿下,” 待小蛮出去,她很灰心地问:“真的有那么咸?” “还好,大概是师姐许久没做菜了的缘故,这种事情总是熟能生巧,”赵离笑了笑道。 “既然咸,你还全吃光了?”她翻了他一眼。 他看着她,话中深意无限:“我担心,若是这一次不吃光,再没有下一次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转道南沂 傅玉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在下什么套子,索性就当没听见,不理也不答。 小蛮叫伙计送了茶来,赵离连喝了好几杯,速度才放慢下来。 傅玉珑抿着唇笑,原本菜做得这么失败,应该是觉得尴尬才是,可是她就是没有尴尬的感觉,反正在他面前,更尴尬的时候也被他看到过了,所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对了,那个朱煊,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随口问了一句。 赵离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道:“他吗?是和楚国第一次交战,我出战的时候偶然碰到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楚国的公子煊。” “原本是对手仇敌,你却和他相处得这么好,不怕其他人的知道,到吴王那里去编排你的不是?”傅玉珑又道。 “他是楚王的儿子里头最声名狼藉的一个,若不是母亲还得楚王宠爱,早不知道被发配到楚国哪个荒凉的地方去了。所以,他并不值得人编排,不过吴王也曾问及此事,我都一五一十跟他禀告了。”赵离不以为然地道。 傅玉珑微微偏头看他,嘴角笑意渐深:“以前大概只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从今日起,怕是想不出风头也不行了吧?” “师姐说得是……”赵离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若是不出这个风头,他的差事是办不了的,若是差事办不了,就不只是出不出风头的事了。” “可是你保得了他一时,也保不了他一世……若是今日我们便走了……”傅玉珑把手里的茶杯轻轻地转了转,这才又道,“他自己能撑得住吗?” “说不准。不过师姐你也说了,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一世,有些苦有些罪,该跑的跑不掉,他总要自己受着,吃了一回苦,以后都免得受罪。” 赵离答得很是随意,傅玉珑却并不完全相信,不过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在她眼中,朱煊也并非恶人,所以即使赵离和朱煊之间有什么事瞒着她,也并不重要。 “那我们这一走,朱煊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有问题吧?” “现在有戍卫营的人马在这里,又有了张华这个前车之鉴,想必那些人会收敛很多。” “况且这些官员们也有不少受张华的欺压很久了,象王清,虽然和张华同是世子的人,但也是很有才能的人,与张华在流沙河的治理上分歧不小,私怨积深,对治理流沙河也很支持,所以也可以一用。” “那我们何时要出发?”傅玉珑问道。 “午后吧。”赵离道,“午后出发,我租了船,沿江而下,一日就可以到下一个地方投宿。” “我们去哪儿?”傅玉珑道。 “去师姐想去的地方。”赵离对她微笑,“师姐之前不是说想去南沂吗?” 南沂? “师父说,南沂是圣人牌位供奉之地,十分庄严,我从没去过。”傅玉珑一脸神往之色。“师姐可知道南沂供奉的是什么圣人?”赵离突然问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南沂商贾 “我记得是夏君、苗君、楚君、岷中君和潇湘子”。傅玉珑想了想,回答道。 赵离点头,又道:“那师姐又知道这五人的身份么?” “我记得前四个人都是国之君主,只有潇湘子,身份不明。有人说他只是一介书生,有人说他也是异地古国的一国之君,而且,”傅玉珑摇头笑道,“居然还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人。” “啊?还是个女人?”小蛮顿时来了兴趣,“是真的吗?” “都是传言,不可尽信。”傅玉珑道,“南沂是圣人之城息战之地,神乎其神的传说多不胜数,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怪不得令主总是提起南沂,听起来真的很有趣。” “南沂是国中之国,城中之城,如此乱世却百年未经战乱,的确十分传奇。”云拂在旁边也插了一嘴。 赵离道:“我们乘舟至麓水改道,转去南沂。” 众人去跟朱煊告别的时候,朱煊依依不舍,一脸苦相:“你们若是走了,我心里全没有底了。” 赵离笑道:“你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好,把你的事情办完,然后就去向楚王交差,其他的都不必过问。” 朱煊虽然放浪形骸,但是办起事来,却是极为认真,而且对待下民还算宽厚,所以只是兴办水利这件事,他一定可以做好。 “我看了一下流沙河的水势和邺城的地形图,邺城其实并非全是夏涝漂溺之灾,城内本邑山高水远,岁旱之节,反而多旱。我想开渠引水会比较适用。”一边走,朱煊一边跟赵离说他的治水方案。 “如今巫女已死,张华也已自尽,余下的人你打也打了,威也立了,你稍微暗示一下,之前贪没的钱财让他们吐出来,这样兴修水利也多了一笔钱款,还有那些剩下的那些小巫女,可以婚配给城乡中适龄的人,安顿下来。”赵离说道,“农闲时兴水利,忙时安排府兵适时帮助乡民,这样,事会好办很多。” 朱煊连连点头:“我记得了。” 等上了船,船离了岸,傅玉珑看着朱煊站在岸边连连挥手,迟迟不肯转身离去,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比兄弟还亲。” 赵离也是一笑:“好象真是这样。” “所以你才说,他的长处就是他仅仅是个纨绔?”傅玉珑又道,“他的确心底纯粹,至少现在是这样。” 船行了一日,第二日天明到了麓县,几个人下了船,打点了些银两请船老大寻了一艘前往南沂的商船,正好商人带着家眷同行,见赵离一行也带有女眷,欣然同意。 商人姓胡名玠,原是麓县人,因为长期往返南沂和麓县之间,便在南沂也购了房产,安了家,这次随他而行的是他的夫人名篱,娘家姓沈。 胡玠也是见多识广,一路上的船头上摆上桌子,准备好酒菜,和赵离天南地北的扯谈。 那名叫沈篱的小妾,容貌娇美,性格温和,精于女红,傅玉珑便在舱中,边看她做女红,边和她聊天。 沈篱原本是南沂人,对南沂的传说典故知道得不少,傅玉珑便跟她打听南沂的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南沂传说 沈篱原本是南沂人,对南沂的传说典故知道得不少,傅玉珑便跟她打听南沂的事。 “说起潇湘子是女子的事,的确有这样的传说,更甚的还有说夏君、苗君、楚君、岷中君同时喜欢这位潇湘子呢。” 小蛮听得兴起,不禁追问:“真的么?有这样的传说?” “有,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传来传去,也有很多说是亵渎了圣人。”沈篱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情爱是人之常情,这几位所谓圣人也不过是人而已,何来亵渎之说?”傅玉珑道。 “那几位国君都喜欢这位潇湘子,后来呢?到底谁娶了这位潇湘子呢?” “那倒没有,传说这位潇湘子是天上的神女下凡,所以与凡人都没有夫妻缘份的,南沂城定盟以后,她便离去了。” “神女下凡?那一定长得十分的美了。”小蛮兴致勃勃,“那圣人殿**奉的那位潇湘子的像一定也很美吧?” “怎么会,圣人殿中的像是男子,说潇湘子是女子,不过是传说罢了。”沈篱笑道。 “啊?”小蛮很扫兴地道,“这样也实在太没有意思了,难道女子就比不过男人,当不得圣人么?” “我们南沂是圣人之地,前朝四国之争的时候,四位君主在潇湘子的见证下,于南沂签下了百年息战的盟约,所以我们南沂也叫息战之城。” “那现在到处时不时会有争战,南沂是这么平和的地方,难民们可会逃到南沂,这样一来,南沂岂不是要人满为患了。” “是啊,近来我们南沂也不如以前安定了。难民越来越多,原本城里百年来都只有一二百户,进城的规矩无论是什么人住三日便必须离去,除非城主特许。但是,现在很多灾民不愿离去,城主只能在城边上临时设了蓬帐,让一些人暂住。” 傅玉珑摇头道:“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嗯,”沈篱也点头,“可是总不能赶人出去啊?不过近来好许多了,吴国楚国休战,有很多灾民也返乡回去了。” “若是可以,有谁愿意背井离乡,流落在外呢?”傅玉珑道。 “是啊,也不知道这样的安定的时候能维持多久。”沈篱也叹了一口气,说完,低头咬断了手中的线,把绣帕取下来。 “阿篱的手真是巧,”小蛮看着她手里的绣帕,赞叹,“这两只鸭子绣得好漂亮!” 阿篱掩唇一笑:“这可不是鸭子,这叫鸳鸯。” 傅玉珑也忍不住笑,小蛮脸一红:“这不是和鸭子一模一样吗?换了谁都会看错的。” “嗯,也的确是很象。”阿篱性格温婉也不与她强辩,随声附和。 “阿篱这么好的性子,那个胡公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小蛮拿过阿篱手中的绣帕,又对傅玉珑道,“反正还有两日才到南沂,夫人,不如我们跟阿篱学刺绣吧?” “夫人不会刺绣?”阿篱惊讶地看着傅玉珑。 傅玉珑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未学过女工,琴棋书画也只是些皮毛,实在上不得台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学做女红 “那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篱柔声道,“我看一路上,赵公子对夫人嘘寒问暖,照顾有加,依我想,能嫁一个一心待自己好的夫君,便已经足够了。” “他……”傅玉珑差点脱口而出“他和我不是夫妻”这句话。 “我看胡公对阿篱也很好。”小蛮插嘴道,“虽然年纪比阿篱大了些,但人倒十分和善。” “是吗?”阿篱笑得有些不自然,转头从窗口望向船舱之外,轻声道,“他的确对我很好。” 傅玉珑对小蛮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又笑道:“小蛮说得也好,这两天我们不如就跟阿篱学刺绣吧。” “好,我教你们。”阿篱欣然同意。 夜间的时候,傅玉珑和赵离在船舱里聊天时,提到了阿篱。 赵离道:“我听胡玠说,阿篱娘家姓沈,若是这样,沈氏也是南沂百年大家族了,书香门第,家世渊源很深,沈家女儿嫁的都是高门大户,鼎盛之时各国王公贵族上门求嫁的车马不绝,即使是庶出女儿,胡家这样的商贾之家能娶到也是三世荫佑了。” “我看胡玠对阿篱很好,”傅玉珑拿起绣绷子左看右看,然后拿针边往上戳边道,“但阿篱似乎并不是真的十分开心。” “子非鱼,也许误读了也不一定。”赵离笑着道,然后发现她并没有特别专心地听他说话,一门心思对付手上的东西。 隔着座,探头过去,看她在折腾什么,他探过身子的时候,遮住了烛灯,光一暗,傅玉珑一时眼睛反应不过来,一针扎在了食指上,“嘶”地吸了一口气,痛得呲牙,指头上冒出血来。 赵离想也没想,连忙拉过她的手,把她手指放进嘴里想帮她把血吸了。 傅玉珑一下子抽回手来,脸跟红布一样,一手把绣绷子放在桌上,别过头去蹙眉自己吸指头上的血。 赵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心急唐突了,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舱里顿时静谧无声。 半晌,赵离才道:“你在学女工?” 刚才她的指头上好几个红点,想必已经被戳了好几次了。 “船上有些无聊,所以我和小蛮就跟着阿篱学做女工。”傅玉珑嗯了一声,答道。 赵离拿起绣绷子,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是准备绣什么呢?” “阿篱说刚开始学,就按她画的样子,绣朵牡丹就好。” “哦~”他心里突然十分期待,不知道她绣成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大概要绣多久呢?”他把手里的绣绷子放回到案上,又问。 “阿篱说看个人的悟性,有的人心灵手巧,会快些,有的人悟性不高,大概就会很慢。”说了这一会儿话,傅玉珑心绪平静了些,也自如了很多,又把绣绷子拿起来,在眼前比了比,道,“我和小蛮都是今天才开始学的。” 赵离有些坏心地问:“那你和小蛮谁绣的好些?” 傅玉珑很失败地看了他一眼:“阿篱说,小蛮的比我好些。不过她说,也不见得后来追不上,但我疑心她只是安慰我。” “师姐心灵手巧,肯定会后来居上的。”赵离看她表情极是认真,心里好笑,安慰了一句。 突然又想,这样的看着她绣花,聊聊家常,日子真的闲适。 第三百三十六章 吴王家事 突然又想,这样的看着她绣花,聊聊家常,日子真的闲适。 他顺手从旁边取了本书,身后靠舱壁上翻看,偶尔看看专心致志又笨手笨脚地绣花的某人,心里觉得分外安逸。 “对了,你说沈姓是大姓,我想起沈如娇不是也是姓沈的?会不会和南沂的沈家有关联?”傅玉珑低头小心翼翼地动针,又扯到了别的话题。 “说到沈如娇,我倒想起一件事,”她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问他,“你是不是和沈如娇做了什么交易,她居然说我也是被人推下水的,按理说拖我下水也是她故意的,到后面居然替我解除了嫌疑。” “也没什么,我只是说她不拖你下水,我也不再追查她的事,就是这样。”赵离轻描淡写地道。 “那就是说营地刺杀静宁公主的真的是她?”傅玉珑肘撑在案上,手抚着下颌,想了一会儿,眸光投在赵离脸上,话中带了些探究之意,“这件事和荣妃案有关是吗?如果深查沈如娇的身世,一定可以查出些什么来。” 赵离低头翻了一页书,淡然道:“我已经说了不查,便直接跟吴王交了差,这事儿已经交给萧沐了……” 提到萧沐,他似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看书。 傅玉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不由得道:“萧沐这个人,是不是有点麻烦?” “若是萧劲倒好应付,萧沐城府颇深,若是他真的要用心去查……”赵离把书暂时放下,抬眼看着傅玉珑,“也许沈如娇只能自求多福。” “这件事,只要不牵扯上你,我不会管。” 说罢他又拿起书继续看,“沈如娇的身份我也查过,她的确是沈家的旁支,吴王是在会阳的江都闾馆里遇到她,然后纳她为妾……她其实家在西翼,荣妃的娘家也在西翼。” 他翻到书的下一页,“之后我就没再查了。” 也无须再查。 “那以吴王做事的谨慎,他就没查过沈如娇的底细?”傅玉珑有些怀疑,“或者他查了,故意不说破?任沈如娇在大都后宫里制造恐慌?” 说完,她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不太可能。” 赵离抬起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师姐不了解萧绎,萧绎对自己十分自信……所以,他大概是真的没有去查沈如娇的来历。” “自信?”傅玉珑狐疑地看着他,稍一想又回过神来,大概赵离的意思是说萧绎自以为自己对女人极具吸引力,所以根本就毫不怀疑沈如娇投入他怀里的动机。 她抿唇轻嘲的一笑,这些个男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不过换作萧沐就不一样了……萧沐和萧劲较着劲的在争世子之位,做事自然十分卖力,他原就是有手段的人,只怕过不多久,沈如娇的身份便会被揭穿了。” “荣妃的事,我看象沈如娇那么折腾,怕是也查不明白的。”说到这里,赵离歪头看了看傅玉珑,颇有意味地道,“其实,我倒觉得这件事,师姐一定了解得更透彻。” 第三百三十七章 江上遇险 傅玉珑看看他,什么话都没说,又拿起桌上的绣绷子,坐直了身子专心地绣起来。 赵离见她不想再跟他说下去的架势,勾了勾唇,继续靠回壁上看书。 “其实虽然沈如娇陷害我,我倒觉得她也挺可怜。”傅玉珑戳了几针还是忍不住道,“荣妃的事儿,牵扯的人太多,萧涉,萧绎,太后,秦玉,包括齐皇后,宋妃都难说有牵连。” 她停了手:“始作俑者只怕是萧绎……” “所以,都说是秦晚毒害了荣妃,其实秦晚是最无辜的一个。”赵离接着她的话道。 “你也查到了?”傅玉珑看着他,很不满地道,“那你还装不知道?!”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扯不清的,要弄得清楚弄得明白,不过就是跟沈如娇做的同样的结果,多死几个人而已。”赵离看着书上,眼也没抬。 他说得很淡薄冷血,可是傅玉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若是沈如娇发现这件事其实全是萧绎在背后操纵,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傅玉珑道,“我看她对萧绎也并非没有真情。” “师姐也别操心了,反正现在这件事与你浑身没有关系,有时候许多事还真的就是命中注定。”赵离说的时候暗想,她看别人的事总是这么透彻,自己的事却仿佛半点也看不明白…… 可是自己却没法放弃,就如同也是命中注定一样…… 傅玉珑还想再接着绣,阵阵倦意袭来,抬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夜已经深了,可是……该怎么睡呢? 总不能绣花绣到天亮吧?就算想这样做,自己也坚持不住啊。 心里好生怅然,连睡个觉都这么麻烦…… “师姐,你困了就先歇息吧。”赵离忽然道,“我再看一会儿书。” 他把书案移到床榻的一角,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挡住了烛光。 她实在是犯困了,也没再坚持,和衣躺下,盖上被子,盯着他的背看了一会儿,眼皮发沉,很快就睡熟了。 待听到身后气息渐渐平缓绵长,赵离这才回转头,起身下榻,走到她那一边,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出了一会儿神,给她掖好被角,然后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静悄悄的无人,因夜不能行,船泊在河岸边,旁边还有两三艘小一些的商船,据说最近江上的匪患突然闹得厉害,所以商船们大多结伴而行,夜间也聚在一起停靠,以便互相照应。 夜空中一轮明月独悬,越显得清冷。月光洒在江面上,黑黝黝的水面如同镀了一层亮银。 忽然发现船尾站了人,赵离借着月光看出那个身形好象是沈篱。 沈篱在甲板上不知道站了多久,风吹起她的衣裙,看上去十分孤寂的样子。 想起傅玉珑说的话,赵离眯着眼看着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若有所思。 视线中,远处渐渐浮现出四五支快船,迅速地向这边驶来。 很快,商船上也有了反应,船夫们都被值夜的人从梦中被喊醒。 “快起来啊,过江龙来了,快。” 可是那几艘船十分的快速,还未等船夫起锚,商船就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 第三百三十八章 设计擒贼 傅玉珑从嘈杂纷乱的声音中醒来时,一眼见赵离不在舱内,连忙起身,跑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人,都紧张地看着江面。 傅玉珑来到船舷边,这才看见原本看去只是普通的商船已经将几只小船团团围住,商船上的船夫客人装扮各异,却俨然更象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江面上飘着一根长篙,篙上两端各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褐衣,是赵离,青虹剑在手,剑尖指在对面的人。 另一边的人,一身紫红色短装,手执双刺,身姿矫健,脸上紫巾蒙面,看不清面目。 随着一声清吒,两人跃至空中,剑来刺往,寒光闪动,杀气逼人。 瞬息中两人过了几招,身形交错,紫衣人落在了商船边的小船之中,连晃了好几下,船才堪堪稳住,赵离则身体轻旋,又稳稳站在了竹篙中段。 众人一声喝彩:“好身法。” 看样子,紫衣人不是赵离的对手,傅玉珑稍稍放了心,偶然间转头看见沈篱隔着两三人站着,紧张地看着水面上的人,脸色苍白,手死死抓着船舷,象是要从船木中挖出洞来。 紫衣人刚落在小船中,突然从旁边的商船上伸出几只连枪钩住了小船,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紫衣人牢牢罩住,立刻捆了个结实。 船上人高呼:“抓住过江龙了,抓住过江龙了。” 那紫衣人挣扎着,一双眼睛傅玉珑这边看过来,眼梢上挑,凶戾决绝,令人心寒。 胡玠站在船头朗声笑道:“把过江龙押下去。” 这时甲板上突然发出扑嗵一声重响,人群一阵骚乱:“快来人,夫人晕倒了。” 胡玠闻声大步走了过来,抱起晕倒在地的沈篱,转头吩咐众人:“把过江龙押进船舱里,一会儿再审。” 然后他抱着沈篱匆匆下了船舱。 赵离跃身上了船走到身边,傅玉珑方才有些回过神来,轻嘲地一笑:“我只觉得这胡公身材魁梧不太象商贾,竟没想到他居然是官府的人。” “他和沈夫人的确是夫妇,也是南郡新上任的郡守,以前也的确曾是个生意人。”赵离道。 “你早知道了?”傅玉珑心里有些不满,挑眉看他,“可是却一直瞒着我?还跟我虚头八脑的说……” 想了想,似乎两个人只是在说沈篱,也并没有说到胡玠,说来说去,他只是没告诉她胡玠的身份,也并不算是骗她。 她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船舱,坐在榻上生闷气,果然自己已然成了个废人,他竟然什么都不对自己说了。 “师姐,你别生气。”赵离紧跟着她回到船舱,站在榻边解释,“胡玠原曾在吴国当过一段时间的水军校尉,只是我并未见过他,他倒认得我。他此次是设计捉拿水贼过江龙,要我帮忙,我不好推辞,就答应了。” 他窥了窥她的脸色,见她的神情似有好转,便在她旁边坐下,道:“那个过江龙武功不错,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捉到了他。” 傅玉珑想起甲板上发生的事,转头对他道:“我总觉得沈篱的表现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错了。” “我也觉得沈篱有些蹊跷。”赵离沉吟道,“她的确是有些异常。”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是她伤他 这时候有人来请赵离,赵离随着来人去了,过不久又回到了船舱。 “胡玠说明日要先用另一只船押送过江龙回南郡,想请我先把沈篱护送至南沂,他随后再去。” 傅玉珑刚刚眯着,迷迷糊糊地听了,答应了一声:“嗯。” 赵离见了也不再打扰,坐在案边看书,看到倦了,便趴在桌案上睡了。 清晨,船上吵吵嚷嚷,又开始喧闹起来。 两个人蓦然惊醒。 小蛮匆匆地跑下来,神色慌张地道:“过江龙不见了,阿篱也不见了。” 傅玉珑和赵离对望了一眼,心里了然,果然沈篱和这个过江龙关系不一般。 两个人上了甲板,就见一群人围成圈,胡玠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望着江面远处,一动不动象一座雕像一样,周围的人小声议论,没有人敢上前去惊扰他。 胡玠的样子象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晨光的暗影中,他的脸上神情疲惫,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他沉声道:“起程,回南郡吧。” 船刚刚起锚,忽然有人指着江面大喊:“水面上有人,有人!” “好象是夫人!” 胡玠猛然转身扑到船舷,向江面上看去,待看清江面上飘浮的事物后,一跃身跳入了水中。 不久,胡玠一身水淋淋地抱着沈篱回到了船上。 沈篱全身透湿,衣衫上满是鲜血,胡玠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些颤抖:“快,来人,看看夫人怎么样。” 傅玉珑上前道:“我来吧,我略懂些医术,又是女子,会方便很多。” “多谢夫人。”胡玠将沈篱交给了傅玉珑,一脸殷切之色,“有劳夫人了。” 他对沈篱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好,之前对他利用沈篱抓拿过江龙的鄙夷减少了很多,傅玉珑对他笑笑道:“胡公放心,我当尽力。” 进到船舱中,小蛮已经让人把热水准备好,傅玉珑将沈篱的湿衣除下,放进装满热水的木桶中。 仔细检查,她身上除了些瘀青却并没有别的伤口,傅玉珑稍稍搭她的脉,气息虽弱些,但也并没有异常,所以昏厥应该到是心力交瘁所致。 拿起给沈篱换下来的满是鲜血的衣衫,傅玉珑又看了看,小蛮在边上道:“这大概不是阿篱的血。” 看衣上的痕迹,血流得不少,若是一个人的血,那这个人的伤也不轻。 是过江龙?可是当时生擒过江龙的时候,他并没有受特别重的伤啊。 而且染了这么大一片,还在血喷溅上去的样子,受伤的人距离很近,很近…… 匪夷所思…… 想来想去,总不能是沈篱放了过江龙,又给了过江龙一刀? 她转头看了看沈篱,蹙眉不语。 这样似乎从血迹上验证很合理,可是情理上又不通,真是太怪异了。 “令主你想到什么了?”小蛮在边上小声地问。 “这个流血的人离沈篱很近,按现在的发生的事情,我只能推测是过江龙的血,可是太不合理,为什么放了他,又伤他?不合理,不对……”傅玉珑轻声道,她想不太明白。 “你说的都对,是我放了他,也是我伤了他。”氤氲的热气中,沈篱睁开了双眼,轻声说道。 ---- 今天一整天可能会忙,有稿就提前发了,非正常时间哈,祝大家读文愉快!南沂是个好地方~ 第三百四十章 给个交代 “我大概真的是个祸害。”她闭上了眸倚在桶壁上,嘴角勾起一抹轻嘲。 待沈篱起身穿好衣物,傅玉珑又给她把了脉,确认她的确无恙。 这时候,舱门轻响,门外传来胡玠的声音:“夫人,我家娘子可还好?” 坐在榻上的沈篱听到胡玠的声音,不由得抱紧膝往后缩,轻轻地对傅玉珑摇了摇头。 傅玉珑转身走到舱门后道:“夫人无恙,只是身体虚弱,还未醒,让她睡一会儿。” “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 傅玉珑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阿篱,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和小蛮先出去跟胡大人说一声,省得他担心。” 傅玉珑正欲起身,沈篱一把拉住她的手:“玉珑,你别走,陪陪我。” “好,我不走。”傅玉珑又坐下来,又从案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沈篱,“来,喝点水,暖和些。” 沈篱摇了摇头,整个人抱膝蜷在了一起,垂眸呆呆地看着面前不知何处出神。 小蛮想要开口说话,傅玉珑对她摇了摇头,小蛮只好又忍着退下站在了傅玉珑身后。 许久以后,沈篱慢慢开口道:“他……是不是很生气?” 傅玉珑道:“你是说胡大人?” 沈篱不说话,算是默认。 “胡大人倒没有发火,他一直站在船头,我想,他是在等你回来。” 沈篱抬头看了傅玉珑一眼,眼中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太相信,随即垂眸道:“是吗?” “他看见你身上的血,吓得人都快没魂了一样。”傅玉珑笑笑,“他以为那都是你的血。” “那是甘凌的血……”沈篱道。 “甘凌?”傅玉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就是他们说的过江龙?” “他不肯让我回来,他说除非我杀了他……”沈篱的身子抖得厉害,声音也颤抖着,“我……” 傅玉珑伸出手去拍她的背,轻声安抚:“好了,没事了,阿篱,没事了。” 沈篱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整个人贴在她身上,低声涰泣:“玉珑……我害怕。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我不想这样……” “别再想了,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再想那些事,”傅玉珑低声道,“胡大人想必也很高兴你能回来。” “他真的没有生气?”沈篱抬起头来,眼眸中满是想得到肯定的希翼。 “是真的,”阿离在边上道,“胡大人想也没想就跳进水里去把你救上来,看见你满身是血,担心得要命,谁都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意你。” “可是我……”沈篱重新缩回了身子,低声道,“我没脸见他。” “阿篱,你不要想太多了,”傅玉珑道,“我想你既然选择回来,自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样的话,坦然面对就好,逃避无用。” 沈篱又一次抬起头来:“逃避?没用?” 傅玉珑轻轻一笑:“对啊,与其逃避,不如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起责任来,即使输了,也不会后悔,与别的无关,就当是给你自己的交代吧。” 沈篱在心里咀嚼着她在这番话,眼神中的惊惶渐渐消散,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可以专宠 “我出去跟胡大人说一声,我想他一定担心得很,想要见你。” 没等沈篱反对,傅玉珑站起身来,给小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出了船舱。 胡玠果然还站在舱门处不远,赵离正陪着他说话,他不时往舱门处看,完全心不在焉,一见舱门打开,他立刻走过来问道:“阿篱她怎么样?” “夫人一切都好,大人可以进去看看。”傅玉珑微笑道。 “多谢,多谢。”胡玠连说了几声谢,也忘了跟赵离打招呼,匆匆进了船舱。 傅玉珑慢慢走出过道,走到船舷边,扶着船舷看着天边,夕阳已下,一抹釉红晚霞,渐渐向天水一线处隐没。 她看着出神,赵离走到身边,问:“在想什么?沈篱跟你都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转头对赵离笑道:“没说什么。” 回过头来,看着渐渐消失的霞光,她又道:“我想还是不知道的好。” 当晚,胡玠决定不转回南郡,陪沈篱一起返回南沂。 沈篱因为受惊吓,一直卧床休息,傅玉珑和小蛮偶尔去请教一下刺绣的问题,也不说别的,关于过江龙的话题也再没有提及。 三日后,船行到南沂外六里铺码头。 下了船,胡玠邀请赵离二人去他府上小住,赵离婉言拒绝说之后会去拜访,胡玠也不强求,就此告别。 与胡玠作别后,傅玉珑有些奇怪地问赵离为什么不住在胡玠府上。 赵离道:“胡玠的正室也到了南沂,我觉得也许我们住进去,不太方便。” “胡玠的正室?”傅玉珑这才想起,沈篱的确是胡玠的妾室,这样看来,她与胡玠之间除了过江龙还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师姐又在想什么?”赵离觉得她最近总是爱出神沉思,问她却又总是说没事,而他竟然也有些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又问。 “我以为胡大人和沈篱之间的障碍只是过江龙,现在看来并非这样。”傅玉珑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又道:“那个过江龙也是个可怜人,痴心错付,伤了心还说不定丢了命……” 赵离大约明白了一些,笑道:“我看胡大人对沈篱很是用心,即使只是妾室,想必胡大人也是专宠她一人吧。” 傅玉珑不屑地一笑,转头看他,哼了一声:“看样子,武王殿下也是这样想着的,所以府中才妾室成群吧?” 只是一句话,突然矛头就指向了自己,赵离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自己府上的人是怎么来的,不是都跟她有说过吗?自己一心还指望着她进了王府来帮自己处理这摊子事儿呢。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这样来了这么一句,他有点发懵。 “小蛮,我们走。”傅玉珑带上小蛮,二话不说扬长而去,走前还转头警告,“别跟着我们。” 赵离愣怔地看着两个人走远,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对雷问道:“小雷跟着。” 又叮嘱道:“别太快就让她们发现了。” 他在街头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进了旁边的一家玉器坊。 南沂盛产美玉,城中玉器店林立,赵离进的这一家叫林氏玉坊。 他原本只是随意地进了店,可是因为刚才两个人闹了不愉快,他突然想,也许可以买个东西给她,逗她开心一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他的隐密 他看来看去,选了一个白玉镯子,想起她的手总是白得象透明一样,这个白玉镯子一定很相配。 他原本想拿给云拂看,听听云拂的意见。 云拂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处云姑姑来了。” 赵离神色微微一凛,又很快恢复如常,付了银子买了镯子,慢悠悠地出了店门。 “爷,我们不去见处云姑姑吗?”云拂见他很闲适地在街上逛着,不慌不忙,忍不住又道。 赵离停下了脚步,淡然道:“好。” 绕过南沂繁华的南大街,转至北街,北街有一间出名茶楼叫玉春堂,进了玉春堂,有伙计来引赵离和云拂二人进了后堂雅苑。 推门而入,房内的几人立刻站起身来,中间的中年华服美妇激动地唤道:“挚儿。” 其他的人均下拜行礼:“见过少主。” 赵离微微点头,除那名中年妇人和妇人身边的少女以外,屋里的人都戴着面具,看不见样子。 唯有他知道每一张面具后的真面目。 云拂上前行了礼:“见过处云姑姑。” 中年妇人对云拂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赵离,把着他的手打量他,眼中满是慈爱之情,语气微嗔:“挚儿,有一年未见了,你若再不来,姑姑都要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赵离笑道:“我没想到姑姑竟然会赶到南沂来。” “这一年我都在云州经营,可你一直没有给过信息,几位将军和旧臣难免担心,所以才想到在南沂会上一面。”处云拉着他往正座上走。 “担心?”赵离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眼中神情莫测,“各位苦心积虑,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担心的大概是我临时怯阵,浪费了诸位的苦心吧?” 那几个人被他讥讽,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其中一个戴深黑面具地人连忙道:“少主,臣等并不是……” 赵离冷哼了一声,那人立刻噤声不语。 “挚儿,”处云指着站在正座边上的女子道,“你还记得秀君吗?” “秀君?沈大人的女儿?”赵离看着面前的少女,肌肤胜雪,眉如远黛,唇如点绛,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 “十年不见,阿挚哥哥还记得我么?”沈秀君神情略显羞涩,举止却很落落大方。 “若是不说名字,大概不敢认,秀君妹妹长大了。”赵离对她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令沈秀君脸一红,垂头含羞不语。 赵离却没有再跟她寒喧,转头对处云道:“处云姑姑,今日是有什么事要议,现在便说吧。” 若寒暄来去,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让她一个人呆着,虽然有小蛮和雷问,他仍是担心。 处云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赵离连多客套几句的话都没有说,便急着问正事,不禁有些奇怪,道:“挚儿,你这么急,是还有别的事么?” “臣听说,少主与一位姑娘同行来的,这位姑娘就是以前鬼谷的令主玉玲珑,听说在鬼谷封令台上受了重伤,失了功力,我想少主怕是担心那位姑娘吧?” 赵离眼神一冷,转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戴了蓝色面具,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被赵离这样瞧着,他还是坚持昂着头看着赵离,不躲不闪。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她是底线 “谁让你们查我的行踪的?”赵离目光越发阴戾锋锐,原本那人还很强硬,被他这样一问,不由得低下了头。 “是我,”处云不悦地道,“你一年多消息全无,也不做任何安排,我当然要知道你的行踪。” “少主,鬼谷一直以来和我们对立,不管怎么样玉玲珑曾是鬼谷的人,少主还是要小心才是。鬼谷之人不过是我主的工具……”蓝色面具人话未说完便再也无法说下去。 赵离扼住了他的颈脖,眼神凶狠得如同要嗜血:“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工具?!” “挚儿!”处云喊了一声。 赵离把手一甩扔开那人,对处云道:“姑姑,如果今天只是来看一看这一年我怎么样了,你也已经看到了,若无事,就散了吧,之后所有讯息我会让云拂送至姑姑这里,若是我未提,就不要聚集在一处,免得惹人注目。” “挚儿!一年不见,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任性冲动,你可知道你身上肩负着什么?”处云怒道。 赵离冷笑道:“不劳姑姑提醒,姑姑所说的我一直都知道。不过,有一件事姑姑大概不知道,那我今日就告诉姑姑,挚儿亦有自己的禁忌,绝不容人触碰。”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他声音沉沉地如同千钧重锤压在房内所有人的心上。 说罢他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冷然道:“各位身份特殊,未经许可就擅离职守,视为不忠,今日暂且记下,下次再犯,一并治罪。” 众人低头:“谨尊旨令。” 赵离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沈秀君在身后喊了一声“阿挚哥哥”,他却象未听见一样,扬长而去。 处云气得手足无措,嘴里连连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成这样?” “姑姑,”刚才被赵离扼着脖子差点断气的蓝色面具人,上前俯在她耳边轻道,“属下之前派出了青木堂的……” “什么?!”处云大惊失色,“你还不快让人撤回来!” 赵离出了北街就匆匆往东南方向走,若是雷问差事办得好,那她应该是住在云来客栈。 但是,处云这一来,让他有些担心,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若是她一发脾气,偏不要住在云来客栈,那就更麻烦了。 到了云来客栈天色已经晚了,雷问在楼下等着,一看见雷问他放了大半的心。 “在楼上西边第三间和第四间,司记住了第三间。”雷问道。 赵离点了点头,也往楼上走。 云拂轻声道:“爷,好象有青木堂的人。” 赵离心里一沉,飞快地上了楼,到了第三间房前,毫不犹豫地大力拍开了门。 隔着屏风,女子发出一声尖叫,他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顿时傻了眼。 傅玉珑只穿了件月白色中衣站在屏风后,长发披散,似乎正在换衣服。 “你!”傅玉珑惊吓过后也立刻反应过来,气得脸通红,一巴掌往他脸上忽了过去。 赵离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让她动不得半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在心上 先是恼怒不已,随后又有些莫名的感觉,竟然感觉他在害怕。 “你……怎么啦?”她空着的两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才好,很费力地举在他腰侧,“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他埋头在她的发端,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你还不松手。”她又开始恼火,这是摆明来占她便宜的吗? “师姐,你愿意跟我回武王府吗?”他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她原本就考虑好了要跟他回武王府的,虽然没说,但是他应该知道的啊,这算是什么问题,不答!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刚才那一瞬,他以为又要失去她了,内心的惊惧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傅玉珑想,他一定不正常了,莫名其妙地闯进房间来跟她讲一堆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他这话说得有些艰难地,不知道以后她知道自己的秘密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可是现在他却一丝一毫不能告诉她,所以才真的害怕。 “你觉得,我真的怀疑过你吗?”说到信任,她一肚子怨气,“你挖坑埋我的时候还少了吗?” 无论是作为对手,朋友,还是……她都没有真正怀疑过他,可是他呢,动不动就想法子算计她,还敢说!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轻轻扬起了唇角,原本的郁结担心少了大半。 “师姐,明天我带你去心镜湖,那里是南沂最美的地方。” “你先放开。”傅玉珑用手推了他一下,因为感觉到他似乎心情并不太好,所以也没好用力。 可是这样轻轻地一推,半点用也没有,他呵的一笑,仍是没松手。 她突然觉得这样跟打情骂俏倒没什么两样,脸一下子又红了。 赵离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挣了一下,没挣脱,皱眉道:“你松开。” “师姐,”他把她的手按在了胸口,眼中笑容缱绻,“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这伤口永远不好也是件好事……” 傅玉珑不解,疑心他今日犯了失心疯:“你说什么混话?” 忍不住又道:“伤口太深了,即使是好了,伤疤不会象其他地方能长好了。” 她想把手抽回来,他不放,往胸口处抚得更紧,深深地看她,:“那最好,这道伤口在这里,师姐你……也一直在这里。” 他在说什么啊! 一瞬间,血冲上脑顶,两耳嗡嗡地,傅玉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唯有心跳如擂鼓一样。 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整个人完全懵掉,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连把手抽回来都忘记了。 他唇角的弧度越大,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显得特别好欺负,他真的没办法…… 他微微俯下头去,刚想有所动作,门口却传来说话声,又急又吵。 “雷问,你再拦着我,对你不客气了!” 是小蛮…… 傅玉珑蓦然回神,小蛮已经冲到了门口,一眼看见两个人的样子,禁不住也愣住:“令主!” 傅玉珑只穿了中衣,换句话说叫“衣衫不整”,手还被赵离死死握着,两个人站得距离近得让人遐想,赵离低垂着头,都要挨到令主脸上去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他的真心 小蛮虽然年少,却也看出来情况的微妙,一时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不该进。 雷问在后面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就会添乱。” 小蛮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一直拦着,她早就上楼来了,令主也不会被赵离欺负。 傅玉珑乘机从赵离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转头不看他,低声道:“你还不出去!” 赵离无奈,悻悻地往门口走,经过小蛮身边时,脚步停了一停,小蛮以为他要说话,他却径直走了出去。 “小雷,跟我过来。” 雷问一听这音调,心里暗暗叹气,这一次又不会好了。 他已经尽力了,很无辜的,好吗? 身后,小蛮重重地关上了门。 云拂站在楼梯口笑着看他,雷问对他做了个凶相,心里惨叫了一声,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 “令主,”小蛮走到傅玉珑身边,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着道,“赵离,他没做什么吧?” “这个可恶的家伙,趁着令主你受了重伤,武功全失,动不动就欺负你。”小蛮只恨自己没用,连雷问都打不过,她根本就不是赵离的对手。 “都怪小蛮没用!”她自怨自艾,“太可恶了!” 傅玉珑在榻边坐下,脸上红晕未消,心仍跳得有些急促,若是小蛮不出现,他…… “令主?”见她一直不说话,小蛮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刚才赵离做了什么很出格的事情,所以令主受太大刺激了? 她恨恨地转身:“我去找他们算帐!” “小蛮,”傅玉珑这才回过神,连忙喊住了她,可是一说话,不知怎么的,脸上又忍不住发烧,“我没事了。” “令主,你真的没事?”小蛮问。 “没事,早点休息吧。”她突然想起来好的理由,“赵离是来跟我说,明天带我们去心镜湖,他说那里是南沂最美的地方。” “是吗?”小蛮一下子兴奋起来,“对了,心境湖不就是传说潇湘子曾住过的地方,之前阿篱有说过,她还说到时候约我们一起去游湖呢。” “要不明天约上阿篱?”小蛮又道。 “好,”傅玉珑没反对,“多一个人,总是热闹些。” 躺上床上,一时半会儿难以入睡。她不由得捏紧了掩在被中的右手。 手被他紧压在胸膛上的时候,他心跳坚实强烈,可以清楚感觉,如同没有隔离,那颗心就在掌中一样,喷薄有力,灸热如火,她手指微颤了一下,仿佛真的被烫到一般。 她竟然忘了一口拒绝他,就那样傻掉了。 仔细想想,从前到现在,她很少拒绝过他,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越矩的要求。 即使四年后重遇,他耍心眼算计她,可是却没有一次伤她, 虽然一直“师姐”不离口,他却总是在照顾她,不让她难堪,也不让她难过。 所以习惯了……竟忘了,他这么孟浪,不是应该先给他一个大耳括子才对? 等下次就先给他一耳光? 自己在想什么,竟然还是想着下一次! 她脸一阵发烧,偷偷地看了一下小蛮那一边,人缩进被子里,不敢再多想,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或本薄情 一墙之隔的人却仍十分清醒,云拂出门去逛了一圈,回到屋内,小声对赵离道:“大概还剩四五个人,要不要属下明示他们,让他们离开?” “不必,就让他们守着好了。”赵离想了想,又道,“其他人可有离开?” “今天爷难得发了火,他们大概也不敢多留,都已回了。只剩了青木堂一支,姑姑和沈姑娘似乎也没走。” “他们想做忠臣死谏,我偏不给他们机会,大概他们怨气已经积了很深了吧。”赵离手指轻敲桌面,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大人们一年未得消息,心里不稳,也是正常的事。”云拂小声道。 赵离点头:“说得也对。以后你每月传讯吧,也省得他们想太多了,反倒多出更多的事来。” 他望着桌上的烛光,抿起唇,半晌道:“处云姑姑为什么还没离开?” 云拂没有答,也不好答,不只处云姑姑没有离开,那位沈秀君小姐也仍在。 按今天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这位沈小姐据说应该是和爷有婚约的,可是看爷的样子,好象一点也没印象,对这位沈小姐虽然彬彬有礼,却十分疏远。 那婚约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云拂在心里嘀咕,这要是司记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大乱吧? “云拂,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薄情寡意,对自己的亲姑姑也态度冷淡。”赵离突然问道。 云拂想了想道:“以属下想,爷这样必有原因,所以属下不敢妄言。” “原因?”赵离微微一笑,声音低了下去,轻得如同自语:“自然是有的……又或者生在帝王家,这些都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属下明白。”云拂突然说了一句,立刻又低头道,“属下僭越了。” “你从小就跟着我,名义上是主仆,却亲如兄弟,哪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赵离边说边轻轻转着手中的玉镯。 “爷这是给司记买的镯子吗?”云拂试探问道,看着赵离在玉器店里挑来选去的,很久才做了决定,自然是要送给司记的东西。 “是啊。”赵离拿给他看,笑着问道,“你说她会不会喜欢?” “属下想应该会吧。”云拂边回答边想,也唯有此时,爷眼中的笑容才是由心而发的,令人感觉分外温暖。 “你这是宽慰我吧?”赵离摇头道,“我还没想出法子来怎么送给她。” “直接给司记不就行了吗?”云拂有些奇怪,送东西难道不是直接送就好了吗? “没那么简单,”赵离说话的兴致很高,耐心地跟云拂解释,“她脾气不好,喜怒不定,如果不合天时地利,是送不得的。” 云拂暗想,您这样说司记,若是被她听到,您就更别想送出去了。 “算了,先放一放,等有机会了再给她。”赵离把镯子放在一边,又对云拂道,“处云姑姑那边,你有空走一走,代我多看望一下,你跟她说,明日从镜心湖回来,我再去拜望她老人家。” “休息吧。”赵离想了想,又道,“你去门外让小雷也休息。反正有青木堂的人在,他们喜欢守着,今晚就让他们值夜吧。” “是。”云拂退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对璧人 赵离待他出去,又把手边的玉镯拿起来看了一看,想起刚才的情形,又有些悻然,说起来,那种时候,小蛮的确是个大麻烦。 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最重要的是,必须要让她相信他。 他并没有故意想骗她,从来没有,可是……却似乎现在已经在欺骗她了。 这件事仿佛成了个死扣,解也解不开。 赵离想得有些心烦,翻来覆去,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勉强眯着。 还未过多久,就听见敲门声,雷问在门外道:“爷,卯时到了。” 他起身,开了门,问雷问:“司记和小蛮起了吗?” “小蛮一早出去了,说是要去约那位胡大人的夫人。” 约沈篱? 一群女人凑在一起,岂不是又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自己难得偷闲,想着能和师姐两个人多呆在一起,说不定可以把镯子送出去,结果看来前景并不乐观。 他无可奈何,也只能对雷问道:“那就等小蛮回来再出发吧。” 不久小蛮转回来说跟沈篱说好了在镜心湖的折柳亭碰面,沈篱还提醒几个人说大约要下雨,准备好雨具。 原本还抱着希望也许沈篱不会应允,结果却令人失望,赵离心情又失落了几分。 傅玉珑和小蛮出门的时候都换了男装,雷问备好了马,几个人向镜心湖出发。 镜心湖在南沂北面的镜山之下,骑马小半个时辰,就能到湖边。 行在路上的时候,因为头晚的事,傅玉珑开始并不想跟赵离说话,赵离心情不好,也没有象平时一样逗她。 走了一会儿,终究是傅玉珑忍不住,轻轻拨马靠近了赵离,轻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有人跟着我们?” “哦?”赵离露出一脸的讶异之色,微微地往后看了一眼。 “昨天晚上我就感觉不对,总觉得有人在窥视。” 她虽然没了武功,但是感觉仍比普通人敏锐,想必是青木堂的人被她发现了。 “是吗?我昨晚还令云拂在客栈前后看过几次,倒是有几名江湖人士,但是也与我们没有干系。” 赵离不动声色,演戏演足全套,反正撑过了这两天,就离开南沂了,离开南沂,就没不会再有问题。 这些人是处云姑姑的护卫,如果现在就要将这些人赶走,说起来太不近情理。 “嗯,虽然我感觉不好,但是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傅玉珑又道,“也许,是因为我失了功力,比以往更紧张小心所致。” “有我在,别担心。”他安慰了她一句。 傅玉珑脸一红,默默地把马头拨转,离他远了点。 赵离可没错过她一瞬间的羞涩,心情突然大好,她离他远了,他便去就她,把带马过去,和她齐头并行。 南沂与别处不同,气温适宜,冬日的清晨,并不特别的冷,绿杉红枫夹道,马蹄踏踏,鸾铃声声,两个人并辔联袂而行,一青一褐的背影看去分外和谐。 雷问朝着前面两个人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对小蛮道:“你看,我家爷和司记简直就是……是……” 他抠了抠脑袋,想不出词来。 云拂笑道:“一对璧人。” 小蛮哼了一声,没搭理他们,催马赶了上去。 “嘿,这小丫头,比司记的脾气还大。”雷问一脸悻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南沂城主 云拂睢了瞧小蛮的背影,碰了一下雷问的胳膊:“小丫头脾气虽然大点,人还是挺不错的,你不会是动心了吧?” “放屁!”雷问大喊了一声。 小蛮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雷问咬着牙对云拂道:“你别瞎说!” 云拂呵的一笑:“好,我不瞎说。” 行到镜心湖的一座桥边,几个人下了马,雷问将马牵到旁边,寻了人看守,赵离和傅玉珑几个走到了桥头。 赵离对傅玉珑道:“这桥名叫定香桥,据说当初潇湘子居住在南沂时,和四位圣人饮酒谈笑,曾在桥头吹笛,引得桥底金鳞齐来聆听。” 石桥苔藓斑驳,桥边杨柳垂垂,傅玉珑踏上石阶,微笑道:“这位潇湘子果然是个妙人。” 正说话间,果然下起雨来,两个人连忙加快脚步过了桥进了桥边最近的折柳亭。 傅玉珑笑道:“阿篱真是厉害,竟然真的下雨了。” 微雨中,整个湖面似笼罩一层清烟薄雾,远山空蒙,近水迷离,亭台楼阁,舟车行人都在这濛濛烟雨中,如雾中仙境。 傅玉珑赞了一声:“果然是很美。” 这时,远远的有辆马车行来,到了桥边,马车上的人下了轿,却是沈篱。 傅玉珑对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沈篱跟车夫说了几句,马车驶走,她带了个挑夫取了马车上的东西,往这边走过来。 到了面前,互相见了礼,那个挑夫将挑子里的果子蜜饯酒水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傅玉珑道:“你一个人来的?胡大人倒是放心。” 沈篱笑道:“南沂还算安定,而且我比他熟悉,再加上还有玉珑你们一路,他也就让我自己来了。我带了些吃的喝的,我们就在这折柳亭里看看风景,聊聊天吧。” 小蛮拍手道:“好,等一会儿吃好喝好,我们再去别的好玩的地方。” 几个女人谈得开心,赵离走到桌边拿起酒壶闻了闻,确定不是花酿的酒,这才对傅玉珑道:“我先去别处逛逛,一会儿再来接你。” 他才不想无聊地跟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不如趁机会去看看青木堂的几个人,给他们点警示,省得他们整天跟着烦人。 “好。”傅玉珑欣然答道。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少喝点酒。” 确实地看到傅玉珑点了点头,他这才走出了折柳亭。 沈篱笑道:“武王殿下真是细心,想必平时对夫人也照顾得十分周到。” 傅玉珑只是一笑,没有回答,又问道:“阿篱你曾说,这里有很多关于潇湘子的传说,不如我们别吃边听你说。” 几个人坐在亭中,说说笑笑,不觉得时间飞过。 正说到趣处时,亭外来了几个家仆模样的人,驱赶亭中众人:“走走走,我们少城主要在这里待客,闲杂人等回避。” 傅玉珑和阿篱对望了一眼,傅玉珑笑道:“原来南沂也并非世外桃源,也以势欺人,肆意妄为的人。” 沈篱苦笑:“是。这位少城主,是南宫城主的三子,也是嫡子叫南宫明。” 第三百四十九章 族亲姐妹 这时,那几个人已经走到面前,一个人上前来嘴里骂道:“怎么这么不长眼的,没听到说话吗?” 边说边要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去。 刚摸到东西,小蛮一翻手,筷子敲在了那人手上,那个顿时抱着手直跳:“痛死我了!” 沈篱吓了一跳,拿眼去看傅玉珑,傅玉珑端了茶在手轻啜了一口,仿若未见身边的混乱,对沈篱笑道:“这茶不错。” 小蛮站起身来,抱手在胸,冷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撇了撇嘴:“本少爷没听到人说话,只听到几条恶狗在吠。” 沈篱掩唇一笑,又有些担忧地对傅玉珑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 话未说完,听见有人道:“这不是阿篱吗?” 沈篱转头看看,亭外进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姿色绝美,仪态翩然。 沈篱愣了愣,那女子笑道:“阿篱认不得我了?” “是秀君?”沈篱终于想起来,连忙站起身来道,“秀君妹妹,你什么时候回南沂的?” “秀君妹妹,这几位是?”随着声音,几个年轻公子也走入了亭中,说话的是领头的一个和沈秀君同样着了一身白衣,身披白色大氅的男子。 他身后几个人身着锦衣华服看上去都是贵族公子,神情也恰如其分的高傲。 其中有一个着湖蓝色锦衣的人手中拿了把折扇,在手心里轻敲,让傅玉珑想起朱煊来,真是比不得,一比之下,觉得朱煊的确风流倜傥,十分有气质。 那人一脸不快,踢了一脚边上的一个家仆一脚:“混帐东西,办的什么差,怎么还有这么多闲杂人在这里?” 另一个穿暗紫色长衫的人道:“五公子别急,好象是沈小姐的相识。” “这位是我族妹阿篱。”沈秀君向走在头前的白衣男子介绍,男子玉冠束发,眉目俊美,只是眼中的傲慢在让人看了不舒服。 “原来是秀君妹妹的族妹,是以前的长史沈安的女儿么?”那男子开口道。 “少城主好记性,是。”沈秀君转眸看那男人,微笑道,“阿篱未出阁时才貌俱佳,在南沂应该也是出名的才女了,我即使在洛州也曾有耳闻呢。” “我倒没留意过,”南宫明只是看着沈秀君,眼中满是爱慕之色,“我记得秀君妹妹未随姨母移居洛州时应是南沂城第一才女。” 沈秀君笑而不语,转头又对沈篱道:“这两位公子不知道是?” 沈篱看了看傅玉珑,傅玉珑和小蛮着了男装,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才更合适。 傅玉珑起身很洒脱地对沈秀君和其他几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叫傅玉,和胡大人沾亲带故,初来南沂,胡大人特请阿篱夫人为向导,带我们来看一看镜心湖的风光。” 沈秀君看了傅玉珑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傅公子,有礼了。” 又对南宫明道:“少城主,既然有缘见到了阿篱和傅公子,不如我们一起坐坐,正好我和阿篱这么许久没见,也想多聊会儿。” 第三百五十章 玉手秀人 说着又对沈篱介绍另外几人,都是南沂的世家公子,其中湖蓝色衣服的人是南宫明的兄弟,南宫家的五子南宫越,那个紫衣的是南沂司空宇文赕之子宇文灼。 南宫明对沈秀君的话极为顺从,连忙道:“好,就在这里坐吧。” 跟在后面的家仆吩咐下去,立刻便有人上来摆好椅凳,铺好座垫,摆好吃的喝的,还放了一个煮茶的红泥炉,应有尽有,摆好后一群人又训练有素地快速退出了亭外。 沈秀君,南宫明,南宫越,宇文灼和傅玉珑等人坐了一桌,小蛮站在傅玉珑身边,其余的人坐到了折柳亭的另一边。 南宫越硬是让人塞了个座,坐在傅玉珑和小蛮中间,笑眯眯地对跟傅玉珑道:“你叫傅玉,有幸有幸,我叫南宫越。” 阿篱有些担忧地看了傅玉珑一眼,当世之中,相对其他几国和城,南沂富足安逸,世家弟子整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渐渐地开始盛行男风,南宫越和宇文灼就是其中之一。 傅玉珑此时是男装打扮,看上去眉目清秀,纤瘦文弱,却又有一股卓然不可凌的清雅,南宫越一见就动了心思。 “阿玉,平素都喜欢什么?”见傅玉珑对自己冷淡,南宫越丝毫不气馁,继续往傅玉珑身上凑,脸都快挨到傅玉珑脸上了。 “傅某见识浅薄,平时除了收帐算帐,别的都不会。”傅玉珑侧开身子,离他远一些,把手中的茶杯放下。 南宫越目光一瞟到她的手上,顿时就移不开了。那双手纤细修长,白得如凝脂一般,几近透明。 他眼睛盯着傅玉珑的手,吞了口口水,又道:“阿玉初来南沂,想不想去我家看看?那里可是整个南沂最富贵的地方。” “不想。”傅玉珑毫不假以辞色。 南宫明原本在看沈秀君,听到傅玉珑的话,转过头看了傅玉珑一眼,冷笑道:“看起来傅公子眼光很高,南沂城主府第傅公子都毫无兴趣。” 傅玉珑淡然道:“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稍有一日不劳作,便担心吃不上饭,若是真的有幸进了城主府,想必一日是看不完城主府的风光的,所以,傅某实是有心无力,而非看不起南沂城主。” “阿玉,怕什么,”未等南宫明开口,南宫越就道,“若是耽误了阿玉的生计,我来补给你。” “阿玉这手这么好看,想是平时都涂了香脂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香脂?”南宫越眼睛发直,边说边伸手去摸傅玉珑的手。 傅玉珑不动声色,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杯水倒在了南宫越的身上,茶水是小蛮刚从红泥炉上烧好的茶壶里给她倒上的。 一杯开水,正正好倒在南宫越身下跃跃欲动之处,虽然是冬天,但因为南沂气温适宜,所以穿得都不厚,一杯开水下去,南宫越“嗷”的痛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傅玉珑也站起身来对南宫越笑道:“对不住五公子了,刚才一时手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是他的人 傅玉珑也站起身来对南宫越笑道:“对不住五公子了,刚才一时手滑。” 然后又转头对沈篱道:“阿篱,你们稍坐,我先去去就来。” 阿蛮随着她站起身来,南宫明阴沉沉地道:“慢着,我五弟受了伤,你就这样就走了么?” 傅玉珑笑容未改:“五公子受了伤,伤在何处?” 南宫越一脸通红,摇头道:“没有没有,三哥,我没有受伤。” 宇文灼在边上哈哈大笑。 南宫明怒视着南宫越,恨得牙痒,不争气的东西! 南宫越可没心思注意南宫明,感觉没那么痛了,又一看傅玉珑笑意溶溶的好看样子,色,心难免又开始作祟,厚着脸往她身边挨:“阿玉想去哪儿?这里我熟得不得了,你带你去。” 他下半截被茶水泼湿了一半,极为醒目,小蛮原本对他厌恶之极,看着他的狼狈样子也不禁好笑。 “阿越,你好歹是我南宫家的公子,怎么能容人随意欺负!”南宫越不要脸,他南宫明还要脸呢。 南宫明站起身来,对沈篱道,“胡夫人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沈篱见南宫明问到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着傅玉珑。 “傅公子既是一时失手,不如就给五公子敬一杯茶,大家前嫌冰消吧。”沈秀君在边上柔声道,“少城主,觉得这样如何?” 南宫明虽然觉得这样不够解气,但是自然还是要给沈秀君面子,也不再说:“就按秀君妹妹所说。” 小蛮冷笑道:“你们倒是说得好了,我家公子可还没答应呢。凭什么要我家公子给他敬茶?” 沈秀君气一滞,自己原本想做个和事佬,没想到对方半点不给面子,不只不给面子,傅玉珑连话都没说,脸上还带着笑容,也不制止小蛮,居然就任他的跟随胡言乱语,以下犯上,哪有一点书香门第的教养,实在是没有规矩。 沈秀君心里堵着,脸上微微泛红。 南宫明见沈秀君受了气,心里大怒,喝道:“没规矩的奴才,在这里胡言,来人给我拉下去打。” 傅玉珑冷笑:“我的人,要打要罚是我的事,轮不到南宫家做主。” 南宫明气极而笑,大声道:“好,我就看在南沂我南宫家做不做不得了主!给我一起打!” “三哥……有话好说,别打。”南宫越连忙要上前阻拦。 他这一拦,南宫明更气得七窍都要生烟,一把推开他,顺手从宇文灼腰间抽出铜鞭,一鞭朝傅玉珑打了下去。 南宫明武功不弱,一鞭下去,风声呼啸,宇文灼见了不由得也叫不好,这是要出人命啊。 南宫越惨叫了一声:“阿玉!” 南宫明一点也没留情,这一鞭用尽了全力,眼见铜鞭就要落下,眼前一花,有人挡在了身前,铜鞭被那人只用一只手拦住了去势。 眼前白光一闪,手上一痛,他痛叫了一声,不得已撒手,退后了两步,差点撞翻了桌子。 那人夺了铜鞭,挽了个花,顺在手中,看着南宫明,笑容森冷:“南宫明,好久不见了。” 南宫明稳住了身形,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样子,惊叫了一声:“赵离!” 赵离展臂将傅玉珑挽在手里,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暖意:“怎么,世子是对本王心怀不满,所以拿本王的人撒气吗?” 面对赵离,南宫明心中难免有些忐忑,看了看傅玉珑,又有些难以相信:“这个傅玉是你的人?” 赵离居然也好男色,闻所未闻。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凉亭立威 赵离居然也好男色,闻所未闻。 吴国不象南沂,男风虽有,却很少有招摇地明示于人的,也就是心照不宣的事。 可是的确从未听说赵离有这嗜好,毕竟赵离在当世各国都是名声赫赫,若是他有这点喜好,只怕早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了。 又或者之前有,并未被人发现?赵离既狡诈,城府亦深,这种事他想捂着,大概也没人知道。 南宫明看了看他搂着傅玉珑的样子,暗想,想必这个傅玉是他心头宠,不然不会为了这个人,毫不在意自己的声名。 总之,这个傅玉是碰不得的,他不由得转头又看了看南宫越,后者还目不转睛,口涎欲滴地看着傅玉。 这个废物! “南宫世子有何不满?”赵离才不管他想什么,把傅玉珑的纤腰拢得更紧了些,“还是南宫世子有别的意思?” 赵离表面上镇静,却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好险,如果不是雷问报信得及时,他又要晚一步了。 他看了一眼沈秀君,刚才处云姑姑突然把他喊去说有事要谈,他被拖着不能脱身,沈秀君就出现在这儿,难免令他多想。 可是,看沈秀君眼中也是满眼震惊,也许并不象自己想得那么复杂。 不管怎么说,沈竺是死忠于自家的老臣,沈秀君自幼家教严谨,事情轻重大小,自然是有估量的,她也未见过傅玉珑,不可能一日之间,就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低头对傅玉珑道:“你没事吧?” 傅玉珑轻轻摇头:“没事。” 虽然未见得南宫明那一击自己躲不开,不过他能及时赶到,心里的感觉好象还挺不错,所以傅玉珑这一次倒没有挣扎,任赵离揽着自己。 看南宫明的样子,想必是以为自己是赵离的娈宠之类,傅玉珑勾了勾唇。 她勾唇一笑的样子,清雅中多了一丝邪魅,南宫越在旁边更是看到了眼中,拔也拔不出来了。 她并未注意南宫越的样子,赵离却不一样了,他眼神沉了沉,冷冷地看了南宫越一眼,揽在傅玉珑腰上的手一紧,道:“我们走。” 说着他把手上的铜鞭随手往远处一掷,带着傅玉珑转身往亭外走去。 南宫越忍不住跟了两步,宇文灼拍了拍他有肩膀,指了指旁边的柱子,让他去看。 赵离随手那一扔,把铜鞭深深地扎进了亭子的木柱子上,半截入木,铜鞭的柄还在微微晃动。 宇文灼笑道:“死心吧你,不死心估计会死得很难看。” 南宫越舍不得,眼巴巴地看着那个亭亭身影,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心? 赵离这一来,给了南宫明一个下马威,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带着人走了,亭中一时冷了场。 半晌,南宫明咬了咬牙,转头看看沈秀君,轻声道:“秀君妹妹……” 沈秀君尤在出神,他喊了第二遍,才似回过神来,扶着额头神情有些疲倦地对南宫明道:“我头被吵得有些痛,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南宫明连忙殷勤地道。 沈秀君也没拒绝,轻轻点头:“多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命定之人 “你就这样走了,南宫明好歹是南沂的少城主,你这样不是打他的脸吗?”走到桥上的时候,傅玉珑忍不住轻声道。 按理说,赵离做事周全,不会冲动至不考虑后果,可是今天,他的行为看上去真的是毫不顾忌后果。 “他应该习惯了吧,也不是第一次被我打脸了。”赵离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话听起来十分嚣张。 “习惯了?你以前和他发生过冲突?”傅玉珑来了兴趣,“你和他以前发生过什么冲突?” 赵离原本想答,突然脑中闪了一下,眯着眼低头看她:“师姐有这么多问题要我答,我若是答得好,师姐会奖赏我么?” 这一向来,傅玉珑对他的防备已经大大降低,随口道:“好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好了,我可以考虑。” “考虑?那不等于无么?”赵离可不会随便就上了当,“那我还是不答好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傅玉珑不开心了,“又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事,你爱说不说。” 总之是拗不过她的,赵离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答道:“其实也的确没有多了不起,南宫明为人傲慢自负,我曾到过两次南沂,他当着城主南宫适的面故意挑战我,结果都败在我手下。” “你说我不给他面子,因为我不需要,我只用给南宫适面子就好,毕竟,南宫适才是城主。” “说是这么说,可是南宫适总归是要老去,城主之位必然易手南宫明,他若做了南沂城主,想必不会给你好脸色。” 赵离毫不在意地道:“城主之位易手也未必会到南宫明手里,而且南沂……” 他抬头望了一眼镜心湖,嘴角笑意泛起,半似玩笑地道:“富足也许是有的,但是要论战力,远不如灞城和清州,若是真的开战,南沂一日可得。” 傅玉珑抓住了他话中的要紧之处,又道:“你说南沂城易手也未必到南宫明手中,是指……?” “南沂城有四大家族,南宫,宇文,沈氏,苏氏,早年的城主之位往往是禅让,就是说城主易位的时候通常会将城主之位传给城中最受众人拥戴的一位。” “可是二十年前,自南宫明的祖父却把城主之位直接传给了南宫适,当然南宫适也的确是有才能的,不过这样做打破了旧制,其他三大家族难免心生怨怼,我想若是南宫适还想延续这样的方式,大概难免有一场血腥的角力。” 这一场争斗,对自己的影响也不会小,所以,他必须要好好观察和考虑,再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想到这一点,他突然又心生厌倦,不由得把傅玉珑搂得更紧了些,怀里的这个人,在初见时,就如同他命中注定的救赎一样,只有她让他感觉到安定。 她在鹤鸣溪涧好心好意地救起了他,没有企图没有算计,纯粹得如那一涧的溪水,让他时时心生惭愧。 他曾想永远留在鬼谷,陪着她,也许日子清淡如水,又或者会经历些磨难,但难得的是心中的安宁。 第三百五十四章 潇湘雅苑 “你心里有事么?”傅玉珑突然说了一句,近来她的感觉越来越敏锐,不知不觉赵离稍有异样,她似乎都能清晰地感觉。 他怔了一下,敷衍道:“没有,我在想……刚才扫了兴,该带你去哪里游玩才好。” “我听说前面的君山上有一座专门供奉潇湘子的庵堂,不如去那里看看?”傅玉珑道。 “为什么对潇湘子这么有兴趣?”赵离有点莫名,“小蛮也时时提及这个潇湘子。其实五位圣人中,潇湘子的功绩最是平庸,少有人提及,你们为什么单单对他那么大兴趣?” “只有男人才喜欢提功绩。”傅玉珑道,“可是所谓功绩,又是多少人的骨肉和牺牲堆砌而成呢?所以,对功绩我们才没有兴趣。” 赵离怔了一下,涩涩一笑:“师姐说得有理,可是……” 有时候,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又有时,是为了更多人不必牺牲…… “我知道,有些牺牲也许是必须的,”傅玉珑转头看看他,猜到他心里所想,抿唇一笑,“其实,之所以我们对潇湘子感兴趣,大约也是人都说潇湘子是个女人,所以觉得特别神秘,很想知道,哪一个女子可以和男子并称圣人。” “潇湘子是女子,大抵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赵离道。 “传说有时候也非无根流言,无论如何,我觉得,能给人希翼的便是好的。”傅玉珑道。 能给人希翼的,便是好的? 他的心重重地一顿,看着她的笑靥在眼前盛开,令人如沐春风之中,于是报以一笑:“是。” 沿山路攀上君山,山上有潇湘苑据说便是当年潇湘子的住所,现在人去苑空,园子分成了两半,后一半是潇湘子当年的起居之处,包括书房和卧室。 前一半设了香堂,供了潇湘子的像,给来上香的人拜祭,这里与圣人殿不同,供的是潇湘子的女像。 潇湘苑香火鼎盛,傅玉珑和赵离在前面看了不过一会儿,就有好几批人来去了,有结伴前来的年轻女子,也有带着奴仆的少妇,大多是女子。 “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这潇湘子可忙得快赶上观音菩萨了。”傅玉珑打趣道。 她说话的时候,殿前又来了一对儿年轻男女,来的时候女子十分小心扭捏,左右张望,想必是在看有没有熟人望见自己,男的看上去应该很着急,却耐心地陪在一边。 “你说,他们要去求什么?”傅玉珑来了兴致。 看样子应该是求姻缘吧? 半天没听到赵离的回应,傅玉珑转过头,看见赵离背对着她望着另一侧出神。 那里应该是通向山阴面,树木丛生,应该很少有人去,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傅玉珑皱眉看他,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自从进了南沂,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好象有什么事瞒着她似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突然发问,她本能的觉得这些事大概都与她有关。 赵离猛然回转,见她蹙眉看着自己,连忙陪笑道:“没有事,我只是随便看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有寄托 赵离猛然回转,见她蹙眉看着自己,连忙陪笑道:“没有事,我只是随便看看。” “不对,你一定有事,”她眉头锁得更紧,“你一点也不象没事的样子,是和我有关吗?因为我的伤?” 原本她的问题很有些犀利,他一时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回答稳妥,可是她却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他顺水推舟地道:“我的确是担心,凤集梧说你的伤要好生休养,这一路上总是出差子,你又……” 他说着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傅玉珑。 傅玉珑明白他指的是巫仙府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头,完全没有多去考虑他话中的虚实。 “虽然我并不觉得麻烦,可是总有一些人对师姐你不怀好意……”说着说着,他有些感觉这的确是自己最恼火的事,由不得又哼了一声,眼色沉沉地道,“那个南宫越……也敢对你无礼。” 若是今天南宫越真的敢碰一下她,那个铜鞭就不会只是插在柱子上了。 “南宫越?”傅玉珑勾了勾唇,想起自己一杯茶倒在他身上,他的狼狈样子。 “师姐,对这个南宫越似乎还颇有好感?”赵离看她嘴角带笑,心情更加不好。 傅玉珑并未答他的话,顾左右而言其他:“等离开南沂,就直接回燕都吧。” 赵离望着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也不再去计较南宫越的事,“好。明日就回燕都。”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正好碰到之前进潇湘苑去的那一对年轻男女,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傅玉珑对赵离道:“想必是得了好的签吧?” 赵离摇头道:“潇湘苑从没有摇签抽签,通常都是简单拜过就好。” “那他们这么开心,心满意足,就好象已经如愿以偿,刚才才上山的时候,你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脸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傅玉珑有些不解。 “也许只是因为心有寄托吧,心里有了寄托,就踏实了。”赵离说道,又拉住了她的手,半真半假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师姐予我也是一样,有师姐在旁边,我就觉得安心。” 傅玉珑红了脸不去理他,反正近来他越来越放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来,重要的是,自己却拿他一点都没有办法,无力反驳他,也没法甩开他,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 两个人下了山,雷问带过马来,几个人上马离开了镱心湖。 经过折柳亭的时候,傅玉珑看看亭中已无人,转头问小蛮:“阿篱也离开了吗?” “是,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令主走后不久,阿篱也离开了,我按令主说的跟阿篱打了招呼,阿篱说若是有空,可以再去胡府找她。” 傅玉珑瞥了赵离一眼,微笑道:“这次怕是来不及了,等下次吧。” 回到客栈,客栈里有两名南沂府兵打扮的人送上请柬:“城主得知武王殿下到了南沂,特派我们送来贴子,明日在南沂城举办梅宴,特请殿下光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同赴梅宴 赵离接了贴子,回到屋内跟傅玉珑商量,两人最终决定,既是南宫适下贴,还是去参加宴会比较合适。 只是为了傅玉珑以什么身份去参加,两个人意见相左,相持不下。 傅玉珑觉得今天已经和南宫明等人碰过面,还是男装方便,或者自己留在客栈等着,不去参加宴会。 赵离自然不肯放她一个人在客栈,但是却不想让她仍着男装,想起南宫越和宇文灼,尤其是南宫越看傅玉珑的眼神,他就十分不爽。 “师姐,你若着男装,我只怕梅宴会成一场血宴。”他闷闷地道。 傅玉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南沂风俗靡乱,常有男子与男子相处,也无人觉得不合常情。” “说不定南宫越在宴上做出些令人厌恶的事来,我可不会对他客气,不若你着女装,身份表明,绝了他的心思最好。”赵离说得头头是道,总之他看南宫越不顺眼,说不定一眼不合就会动手揍他也不一定。 傅玉珑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却故意跟他别扭:“表明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看这么些时间过去,大婚当日殿下给了我一纸休书早已传遍各国各城了吧?若说我是武王殿下之妃,这岂不是让我难看?” 她这话就象给了赵离当头一棒,赵离有些后悔,这段时间,两个人关系愈近,他觉得心意已经表明,心里也很笃定,几乎忘了还有相离书这件事! 早知道,前些日子当机立断,找个机会把相离书拿回来才是对的! 心里后悔不及,却又难免失意,她这样说,竟然象是完全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傅玉珑见他闷头不说话,也不象平时一样厚着脸皮来东拉西扯,看样子是真的受了打击,不禁心生不忍,抿唇一笑,道:“南宫越若是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反正我不理他,拉你挡着就好了。在别人眼里,我不是已经是你的……” 说到这里,她脸一红,省去了中间的字,才道:“你还担心什么呢?” 听她这样说,赵离抬起头来,神情好转了不少,又道:“那你不能离开我身边,不然大不了得罪南宫适,我们不去赴宴。” “好,我会一直跟在你旁边的。”傅玉珑点头答应。 赵离突然又伸出手去,握住她摆在桌上的手,满脸懊丧地道:“师姐,那张相离书,你能不能……还给我,要不干脆毁了,我那天是喝过了量,发酒疯……” 那晚虽然气极,想着既然她的心仍在慕容天华身上,自己又何必枉费心思,这才借着酒意写了那一堆相离书。 但是不管怎么说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她,相离书写了扔扔了写,明明记得自己最后把所有的写好的相离书都毁了,可是居然仍是到了她手里。 “上次在灞城就说好,我帮了司徒靖,你把相离书给我,可是……” 因为一个半路杀出的白霜华,这件事又泡了汤,想想就满肚子后悔,要打就直接打,自己干嘛没事要去扯些有的没的,惹了一身骚…… 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若是战场上碰到女将,绝不再多说废话…… --------- 今天凌晨来发,看看会有什么奇迹不…… 第三百五十七章 案上梅花 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若是战场上碰到女将,绝不再多说废话…… “你说那张相离书?我没带在身上。”傅玉珑不紧不慢地道,“我放在双儿那里了。” “啊?”赵离有些不太相信。 按他的想法,傅玉珑应该是把相离书带在身上的,原本只是一张纸,很容易携带,而且对她而言……也许是极为在意的,若是她真的并不想呆在武王府的话,这张相离书是极有用的…… 傅玉珑很认真地看着他:“嗯,我放在双儿那里了。” 她突然不想这么快就放过这件事,所以即使相离书就在她身上,她却很正儿八经地对他说谎,半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反正他骗她也是常有的事。 赵离盯着她看了半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回到燕都,就把相离书……” 傅玉珑打断了他的话,挑眉笑了笑,“到时再说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还要去南沂城主府呢,我好歹总要整理一下。” 赵离无奈,只能起身离开。 傅玉珑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后下了楼。 赵离在门外等她,两个人骑马往南沂的城主府而去。 南沂的城主府比起灞城来另有一番风光,粉墙黛瓦,朱门玉阁,曲阆宛转,雅趣悠然。 如果说,灞城的城主府如同一个英气十足的男人,那么南沂的城主府就象一个天香国色的美貌女子,举手投足间,韵味无穷。 傅玉珑悄悄跟赵离说道:“怪不得你说南沂与灞城不可同日而语,看这府里的布置也大相径庭呢。” 府中的家奴将两个人引至设宴的花厅处,又有侍女领二人到厅内入座,两个人到的时候较晚,宴会已经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南沂城主南宫适亲自来引赵离到宾客一排摆在首位的位置上,边走边道:“赵老弟,真是好久不见了,小老弟可是越来越英姿过人了。” 他又看了看傅玉珑,也只是对傅玉珑点头笑了一下,并没有多问傅玉珑的身份。 傅玉珑觉得这位城主可比他儿子南宫明稳重多了,毕竟是一城之主,气场果然不一样。 他并未称赵离殿下,却以兄弟相称,想必赵离和他的交情并不一般。 梅宴是南沂每年固定时节所设的宴会,参加的人都是南沂的贵族弟子或是仕族财阀。 傅玉珑在赵离身边坐下,四下里看了看,突然发现所有的座上都有一个花瓶,插了梅花,赵离和自己的座上也这样一个长颈美人瓶,里面插着一枝红梅,叶疏枝横,样子很漂亮。 然后她又发现,每个花瓶里的梅花数量并不一样,不禁悄悄地问赵离:“好象每个案子上都摆了梅花,数量还不一样,有什么讲究么?” 赵离刚要开口跟她说,就听见上首的位置,南宫适大声道:“今日恰逢我府梅宴盛会,又有武王殿下大驾光临,南沂城主府可是蓬荜生辉,老夫这里先敬武王殿下一杯。” 赵离也没推辞,站起来酒杯举了举:“多谢城主,赵离也就不客气了。”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三百五十八章 赐梅求意 连饮了三杯,南宫适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小老弟的爽快,今日你我二人,一定要喝个尽兴。各位也不必拘束,今天不醉不归。” 说着又宣进歌舞来,有了笙歌舞蹈助兴,宴会上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过不多久,傅玉珑又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席上有人把梅花互赐,相赐的通常又都是年轻男女,她不禁又心生好奇。 赵离给她夹了一箸炜牛肉在碟子里,道:“这个味道不错,你吃一点试试。” 傅玉珑边吃边问道:“那些人把梅花送来送去的,是做什么?” 赵离慢慢地剥了一块鱼肚上的肉又夹在她碗里,一边毫不在意地道:“管他们干什么,反正你也别送给别人,也别接别人送给你的就行了。” 傅玉珑看看他,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 这时,南宫越提着酒壶,端着一杯酒走到了赵离和傅玉珑的案前,他脸上堆着笑,一双眼睛落在傅玉珑的身上就移不开,嘴里打着哈哈:“今天得罪了阿玉,我特意来给阿玉敬杯酒,陪个罪。” 他把酒杯往傅玉珑面前举了举,又看了一眼赵离,然后对傅玉珑笑道:“阿玉,我不知道你是武王殿下的人,得罪了,给你陪个礼。” 傅玉珑还未开口,赵离一把把傅玉珑面前的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 南宫越瞪着眼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不会饮酒,我代她饮了,”赵离黑着脸道,“酒也喝了,礼也赔过了,五公子请回吧。” 赵离简直象要把傅玉捂得牢牢的,连话都不让他跟自己说,南宫越心里十分懊丧,却又不敢多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埋头吃鱼的傅玉珑,心里好生惆怅。 等南宫越走远,傅玉珑才抬起头来,转头看赵离,他还是一脸的不爽,闷头灌了一杯酒。 这时,又有不少南沂的官员上前来给赵离敬酒,毕竟是大燕朝的武王,连南宫适都对他以兄弟想称,众人自然不敢怠慢。 赵离虽然心情不好,但是场面上还是要做足样子,与众人杯来盏往的,喝了好几杯下去。 傅玉珑坐在旁边,专心地吃他弄好的鱼,看上去很是娴静温顺。 这时候,就听座上传来了很大的说话声,傅玉珑抬眸,看见南宫明走到了对面第二张桌案边,对坐在案边的一位长髯秀目的中年男子拱手施了一礼。 南宫明献上手中梅花,道:“明自初见时,便对沈家秀君十分倾慕,时时难忘,想请沈大人作主,将秀君许与明为妻,明定会好生相待,敬之重之。” 而在那个中年男子旁边的案子上坐着的正是今天在折柳亭遇见的那位叫沈秀君的女子,大概她对南宫明这一举也十分意外,一脸震惊。 而且,沈秀君的目光投向了这边,因为远,看不太明确她眼中的表情,傅玉珑有些不太确定她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赵离。 她转头看了看赵离,赵离正在往杯中倒酒,似乎对场中发生的事完全没有感觉。 可是,这反而有些刻意,就象是某种直觉,总觉得他与那位沈秀君之间有些不一般的关系。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两心相离 心里突然一闷,刚放进嘴里的鱼又咸又涩口,她勉强把鱼吞了下去,喉咙里立刻象是卡住了鱼刺,卡得她猛咳了起来。 赵离吃了一惊,连忙道:“怎么,鱼刺卡到了么?” 他抬手在她背上轻拍,皱着眉道:“我挑得很干净了啊。” 她低着头捂着嘴,又咳了一声,然后听见对面沈秀君的声音柔如春水:“少城主,实在抱歉,秀君心有所属,不能应少城主之请。” 她竟然拒绝了南宫明,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然后,随着环佩声响,人渐渐走近,一缕香气盈鼻,傅玉珑惊讶地抬起头来,就见沈秀君手里拿着一枝红梅,递到赵离面前,含笑道:“武王殿下,可愿笑纳?” 赵离站起身来,微蹙了眉看着沈秀君,沈秀君笑容比梅花更加妩媚动人,眼中柔情缱绻:“殿下……” 厅里的众人全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赵离和沈秀君两人,一个玉树临风,一个风姿娉婷。 看着眼前对望的两个人,心里突然如同被一只手攥住一样,象是痛又象是闷,有些呼吸不过来。 终于明白这梅宴上梅花的用意了,她在心里暗笑,他一定也是知道的,却偏不明白地告诉她。 大概南沂的梅宴有时候也是南沂城各世家子弟择亲的宴会,宴上以花相赐,若是接了花,便等于双方有意,之后再谈婚约。 所以才那样说,不要送给别人也不要接别人的花。 可是,现在他自己呢? 他若是要拒绝,以他的性格不是应该立刻断然拒绝吗?就象刚才对待南宫越一样…… 所以,他并不想拒绝? 傅玉珑站起身来,掩着唇轻咳着往外走,赵离望了一眼她,没有追上去。 傅玉珑走到门口,就听见沈秀君的声音道:“多谢殿下眷顾。” 大厅里一下子人声鼎沸,又喧闹了起来,想来是赵离接受了沈秀君所赐的红梅。 她掩着嘴,一直往前走,走到花园深处,离那一片灯光远远的,也听不到喧哗的人声,这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她刚刚停下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阿玉,阿玉,你等等我啊。” “南宫越,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转过头去,南宫越小跑着到了面前。 “阿玉,你怎么啦?” 傅玉珑捂着嘴又咳了一声,南宫越很紧张地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是鱼刺卡住了吗?” 傅玉珑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南宫越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阿玉,别再往前走了,前面太暗了。” 傅玉珑停了停身形,转过身对他道:“南宫越,你喜欢我什么?” 南宫越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我就是喜欢阿玉你这个人。” “呵,”傅玉珑冷笑了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好哄吗?” 南宫越一听,连忙指天指地地发誓:“阿玉,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你,如果是假话天打五雷劈。” 傅玉珑听得发笑,把头上的簪子一取,长发披散而下,如流泉般泄于两肩。 她笑着对南宫越道:“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个女人。” 第三百六十章 南宫救美 南宫越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原本是觉得她的样子的确有些娇柔单薄,却没想到她真的是个女子。 可是若是真把她当女子看的时候,又觉得她有一种一般女子没有的英气和洒脱。 “五公子,现在请你回宴上去吧,”傅玉珑见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淡淡一笑,“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话音未落,两道银光带着风声往她背后袭来。 傅玉珑武功虽失但是对危险的感觉还在,电光火石间,她身体往后侧一闪,其中一道银光划过她的肩头,她一下子按住肩膀,是钝器,肩上并没有流血。 那两道银光被她闪过,直接往站在她对面的南宫越飞去,南宫越身形也很敏捷,闪身躲过。 “果然有些本事啊。”树木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紫衣飘飘,满脸笑容。 一眼便认出来,这人也是折柳亭中见过的,宇文灼。 宇文灼隔着傅玉珑对另一边的南宫越笑道:“南宫越,上啊。二对一,还怕拿不下她。” 傅玉珑转过头看了看南宫越,南宫越一脸不安之色。 她又再回头看了一眼宇文灼,看样子这两个人是设计好了,趁她一个人的时候对她不利。 她的手慢慢抚向腰间,虽然内力全无,不过要想拿下她,也得要有些真功夫,飞景无需以气驭剑,也锋利无比。 “南宫越,还不动手,快。”宇文灼突然发动,直冲过来一拳往傅玉珑面前打过来。 傅玉珑拧腰俯身,恰恰躲过这一击。 这才发现,这个宇文灼的武功不可小觑,说不定比起雷问来也不会差。 前有宇文灼后有南宫越,形势十分不利,这里离大厅已经很远了,若是呼救,大厅里的喧哗不知道听不听得到,而且…… 她心里梗着那道刺,一点也不想让厅里的那个人来救命,没有他,自己说不定不至于到今日。 她心神一晃,被宇文灼立刻抓住了破绽,一击到了面前,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被人猛的一拽,一个人影挡在了面前。 宇文灼看清了挡在她身前的人,连忙收掌,顺势半转了一圈,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他怒气冲冲地冲南宫越吼道:“南宫越,你干什么?” 南宫越挡在傅玉珑面前,双掌作势,正对着他。 “南宫越,事儿是你挑的,这捉人也是你安排的,你现在想干什么?”宇文灼气急败坏。 “她……她是个女人。”南宫越一时找不到别的理由,说得有些口结。 “女人?你南宫越又不是不碰女人,简直是笑话,你中邪了吧?”宇文灼怒极反笑。 “算了,阿灼,放她走吧。”南宫越嚅嚅地道,“那事儿,就当我没说过。” “我呸,南宫越,之前求着我帮你,到头来你倒成了英雄救美的君子了?”宇文灼冷笑道,“行,你不要是吧?你滚开,别碍我的事。” “阿玉,我打不过他的,你赶紧跑,我拖着他,到了大厅就没事了。”南宫越紧张地看着宇文灼,一边声音颤抖地对傅玉珑道。 傅玉珑突然在南宫越耳边道:“我教你三招,打倒他,我们就跑。” ------ 今天是固定时间更,昨天是想看看早点发数据会否好点,嘿嘿。以后基本都是这个时间的哈~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想喝点酒 南宫越愣了一下,看看对面气焰嚣张的宇文灼,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三招打倒宇文灼。 “反正没有退路了,你就按我说的,用六形拳,马步冲拳,勾手盘月,弓步双掌带斜穿掠身,”傅玉珑低声道,“一招一招连续出招。” 六形是基本的拳法,会点武功的都会,可是就这三招就可以打败宇文灼,这怎么可能?! “南宫越,你让不让,”宇文灼道,“再不让,我对你可不客气。” 南宫越心里一抖,一闭眼,豁出去了,上前一个马步冲拳,宇文灼大怒:“你还跟我动手?” 他刚用手去拨南宫越的拳,南宫越第二招勾手盘月又来了,上勾下盘。 刚才交手间,傅玉珑已经看出来宇文灼的弱点就在下盘不稳。 南宫越这连续两下,宇文灼立刻有些乱了阵脚,左右脚连动退了几步才稳住脚步。 南宫越一看得手,信心大增,上去又是两掌劈出,宇文灼伸手来架,南宫越却是虚招,穿身斜掠到了他身侧。 宇文灼双手高举门户大开,就听嗡的一声,一支尺长的物件正中他胸膛大穴,顿时四肢失力,仰面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南宫越呆呆地看着宇文灼倒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走。”傅玉珑收了玉尺,拽着他往外走,“快,离开这里。” 南宫越被她拉着走了好远,情绪一直还没恢复过来,原本他不是个练武的料子,宇文灼比他功夫好很多,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打得过宇文灼,难免有些兴奋过头。 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心道:“宇文灼,他不会有事吧?” 傅玉珑道:“我内力不足,点穴的时间不会很长,他一会就会解穴。我们得快离开。放心,不过就是摔破头罢了。” 南宫越看看她道:“你不是说教我去打他吗,你怎么也动了手?” 傅玉珑挑了挑眉:“我教你打他,又没说不会二打一。” 南宫越听着哈哈大笑:“对啊,说得有理。阿玉,你说得对。”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城主府,毕竟是南宫家的府宅,闭着眼睛,南宫越都能找到出口。 “宇文灼这个人并不简单,你和他成天混在一起,小心被他坑了。”傅玉珑慢下了脚步,随口对南宫越说道。 南宫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沉沉地道:“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大多就是想利用我,可是,从小到大,只有他一直陪着我,是我最好的朋友。”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看看街头的万千灯火,又道:“喂,你不是要带我出来玩吗?去哪里?” 一说到玩,南宫越立刻来了劲头:“阿玉,你想玩什么,我带你去。” “找个地方喝酒看戏,南沂这个时辰有吗?”傅玉珑道,今晚在宴会上一点酒也没喝,突然她想喝点酒。 “当然有啦,南沂比起大都来绝对不差半分。”南宫越拍拍胸脯,“有我在,保证你玩好喝好,开开心心。” 开开心心? 傅玉珑心里一扯,笑容微涩,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此时南沂城主府大厅宴上的人大概才是真的得偿所愿,开开心心吧,她轻轻勾了勾唇,还好,还来得及…… 差一点,就象从前一样,傻乎乎地敞开心去接纳…… 差一点就重蹈了复辙。 第三百六十二章 依然心动 玉华楼里人头攒动,大都有名的歌妓要在玉华楼连唱三天,心仪已久,慕名而来的人挤满了楼上楼下的各个角落。 来的人再多,楼上留给达官显宦,富贵人家的雅座仍是悠闲静致的,南宫越带着傅玉珑毫不客气的两个人占了一桌,大大咧咧坐下来。 “我都忘了,今儿晚上玉华楼有这么精彩的节目,”南宫越一坐下就对傅玉珑道,“这儿有酒有戏,应该是阿玉喜欢的地方。” 南宫越是什么人物,刚一坐下,立刻就有人上来侍奉着,南宫越看了看傅玉珑道:“阿玉,你想吃些什么?” “有酒吗?” “你不是不会喝酒吗?”南宫越想起之前在宴席上,赵离帮她把酒喝了,然后说她不会饮酒。 傅玉珑不答,转头去看楼下热闹的人群。 南宫越自己想明白过来:“哦,赵离在骗我。那你要喝什么酒?” 傅玉珑随口道:“蔷薇露。” 说完才蓦然醒转,对南宫越干笑了一下:“随便吧。” 南宫越道:“这里没有蔷薇露这种酒,要不就玉陵春吧,南沂的许多贵女都爱喝这个酒。” 许多的贵女?这许多的贵女至少都和他一起饮过酒? 怪不得宇文灼那样说他,看样子南宫越的确男女不论啊。 傅玉珑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他,南宫越被她看的心慌慌的,咽了口口水,道:“阿玉,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傅玉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南宫越,你生在城主家,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吃一口饱饭都是种奢侈……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整天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事儿,平时干了不少吧?” 南宫越被她说得一口水呛到,连声咳嗽。 傅玉珑斜了他一眼,又道,“要不是今天晚上看你还有一点良知,想要帮我,我会像对付宇文灼一样对付你。” 南宫越看着她,明明她已经表明了身份,现在又骂得他狗血淋头,可是,在他眼里她仍是那么与众不同,令他心仪,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之前,当她是个男子的时候,他觉得她的如画眉目凝脂雪肤令他神魂颠倒,而现在,她虽然是个女子,气质里那有种不可欺凌的锐气,却又显得更加吸引人。 方才她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对付宇文灼时的沉着冷静,狡猾机诈,让他怦然心动。 和以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不可能是任何人的附庸,即使跟在赵离身边,也让人无法把她忽视。 所以……才更想亲近她。 南宫越嘿嘿地笑了笑,对傅玉珑道:“阿玉,其实你要是没那么凶,就更好了。” “哼,”傅玉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欺负女人欺负惯了吧?我告诉你南宫越,你别想入非非,不管我是男还是女,对你都半点兴趣没有。” 南宫越备受打击,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道,我是比不上赵离了,你们女人喜欢的都是大英雄嘛。” “大英雄?”傅玉珑哂然一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 娇如玫瑰 “大英雄?”傅玉珑哂然一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这么些年,她也在战场厮杀过,见多了丰功伟绩下掩藏的算计和血泪。“一人功成万骨枯,若是事事都认真去剖开来看来想,一定不会过得开心。”傅玉珑对南宫越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所以,象你这样浑浑噩噩的度日,其实也不错。” “阿玉是在取笑我吗?”南宫越又受了一次打击,“我知道我是没用,父亲也从来不看重我,我就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酒囊饭袋。” 说完他仰头把酒一口喝了下去。 傅玉珑想起赵离之前所说的南沂的局面,轻笑了一下道:“无所事事,未必不是件好事。” 说罢她不再说话,端了杯子倚在栏边,肘搭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戏台。 所谓雅座也不过是正对戏台的较好观赏表演的位置,整个楼层仅是用雕花屏风将各桌之间隔了开来,算是独立的位置。 楼下的艺妓刚刚登台,观众们顿时喝采声起,响声雷动。 果然热闹。 她只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越热闹越好,她想,这样嘈杂的地方最好不过了,在一群人呼来喝去,喧哗纷乱的地方,就不会胡思乱想,也就忘记难受了。 文弦一声,清幽哀怨,场内顿时安静下来,女子启唇悠然唱: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歌声缠绵悱恻,哀婉忧伤,扣人心弦,傅玉珑喝了一口酒,醉意微熏:“来这里的不是都是来找乐子的吗?唱这么悲的曲子,还真有人愿意听么?” 象是回答她的疑问一样,楼下的人连声喝彩,傅玉珑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南宫越摇头道:“不对味,她错了一个调。” 傅玉珑讶然挑眉又抿唇一笑:“果然是个中高手,居然错了一个也听出来了。” “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慕容天华才有这个本事呢。”她回过头来笑道。 “慕容天华我也听说过,听说他精通音律,才华倾世。”南宫越也看着楼下的戏台,一边答道,“只可惜之前他来南沂的时候,我没跟他碰上面。” 说完话,他才转头看了看傅玉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那张清冷白皙的脸上,此时泛起了浅浅绯色,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笑容也不象之前的淡然,带着些醉意的迷离。 此刻的她如同换了一个人,妩媚妖娆,原本是质气清雅的玉竹,现在却象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眼神有些不由得发直,试探着道:“阿玉,你是不是喝醉了?” 傅玉珑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嗯,是有点头晕。要不我们先散了吧。” “啊?散了?”南宫越可不愿意就这样散了。 “对啊,明天一早,我还要离开南沂呢。要早一点休息。”傅玉珑站起身来,对南宫越挥了挥手,“那我们各走各的吧,你也赶紧回去,不然估计你家府上要翻天了。” “那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里?”南宫越赶紧跟着站起身来。 “云……来客栈。”她边往楼梯口走,边背对着他挥手,“不用送了,我认识的。” 南宫越跟上去:“阿玉,你等等……” 她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南宫越连忙跟上,伸手去扶她:“你小心点……” 还没碰到傅玉珑的手,一股冷冷的杀气让他轻颤了一下,手僵在半空,转过头去。 隔着几步的台阶上,男人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他一脸戾气:“别碰她。”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有期待 隔着几步的台阶上,男人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他一脸戾气:“别碰她。” 相距了几尺远,赵离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一样,南宫越心里升起阵阵寒意,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碰到了一点傅玉珑的衣角,赵离都会把自己的手折断。 “南宫越,不用送了。”傅玉珑转头对南宫越笑笑,“再会啊。” 她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很疏远地称五公子,南宫越心里开心得很,看了看一脸黑气的赵离,还是顶着强大压力,对傅玉珑道,“我明天去送你啊。” “不必啦,有缘再聚。”傅玉珑笑着对他拱了拱手,然后走下楼梯,从赵离身边擦身而过,正眼都没有看一眼赵离。 赵离跟着她下楼梯,穿过喧闹人群,走出了玉华楼。 他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旁,她走得快他也快,她放慢脚步,他也慢下来。 她根本就甩不掉他。 傅玉珑心里的气越集越多,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压着火气,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赵离明显松了一口气,陪着笑道:“这么晚了,还是回客栈再说吧。” 傅玉珑冷笑了一下,懒得跟他多说,又继续往前走。 赵离突然道:“出门的时候,师姐说,会一直跟在我身边,不会离开的。” 没错,她好象是说过,可是……呵,说起来他还很有理了? 她被气得头有些发晕,猛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 回过头去,一脸的假笑:“是啊,我是有说过。不过殿下你和美人赠花示好,郎情妾意的时候,我还跟着,岂不是太没眼色了?” “我自问还是有自知之明,识得好歹的人,哪敢去坏殿下的好事。”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克制,这种事,原本是你情我愿的事,若是他本就无意,那也不过是自己会错了意,用错了心,大不了,把心收回来,锁起来,等时日过去。 再深的情谊也抵不过时日的消磨,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原本一直以来,不都是以同门之谊,手足之情在相待么?不过是回到原地而已…… 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委屈在心里翻涌,一阵一阵地,冲击着理智的堤岸,几欲崩塌。 一边说,她一边鄙视自己,结果还是有所期待不是吗?希望今晚的事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 “师姐,你……”赵离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满是讶异,“你哭了?” 她这才觉得自己眼角竟然真的湿润了,心里一悸,立刻回转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令主,”小蛮和雷问牵着马匆匆走过来,“吓死我了,我们到处找你。” 傅玉珑也没说话,上前一步,从小蛮手中夺过马缰绳,翻身上了马,扬手一鞭子,马蹄腾空,她一个人骑着马,向前飞驰。 小蛮傻了眼,无所适从地转头看雷问,又看看赵离:“令主她怎么了?到底怎么啦?” 赵离以拳抵唇,发出一声呼啸,绝影飞奔而至,他一跃上马,随着傅玉珑的方向追了下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被他欺负 赵离以拳抵唇,发出一声呼啸,绝影飞奔而至,他一跃上马,随着傅玉珑的方向追了下去。 傅玉珑驾马直往南沂西郊,正是镜心湖的方向,算是她唯一熟悉的路,所以下意识地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绝影的速度远快过一般的马的速度,很快赵离便追了个头尾相接,傅玉珑一怒之下,回手一马鞭往绝影挥了过去。 赵离没想到她竟然生气到用鞭子抽绝影,猛勒马缰硬生生将绝影的头颈扯偏到一边,躲过了这一鞭。 绝影怒声嘶叫了一声,傅玉珑座下的青骢马一个激灵,竟然猛然停住,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傅玉珑差点被这一乍停,摔到马前,她稳住身形,催缰绳令马继续前行,可是青骢马就是不能走,她气得连抽了青骢马几鞭子,马儿还是是不肯迈一步。 她气急了,竟然连自己的马也不听使唤了! 赵离下了马,走到马前,轻声道:“师姐……” 傅玉珑索性把马鞭狠狠一扔,跳下马来,落地的时候右脚正好在路梗上,脚一崴,钻心地痛,痛得眼泪流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着不要让他看了笑话,坚持着一瘸一拐地沿着小路往前走。 赵离追了上去,跟着她,皱着眉道:“师姐,你不要再走了,你脚受了伤,不能再走了。” 傅玉珑才不管他,只顾往镜心湖方向走,没等走出两步,被赵离一把拽住,她甩手想挣脱,赵离手上一用力,往回一圈,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师姐,我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他说话的声音象是烦恼不已…… 永远都是同一句,跟她说,错了,对不起就象是家常便饭,轻而易举。 她越想越气,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或者根本就只是想哄哄她而已。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出去一下子,可是后来你一直没回席上,然后我又看见宇文灼被打伤,南宫越也不在,我以为你被南宫越劫走……真的吓得魂都快没了。” 他的头埋在她颈后流泉一般的黑发中,低声道。 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怎么不说说宴上接了沈秀君赠花的事?傅玉珑咬着唇,冷笑。 “你不是接了沈家小姐的梅花,我呆在那里岂不是碍眼?所以我消失不是最好?省得大家难堪。” 她说了这一句,却听见赵离轻笑了一声,脑子里一热,他居然还可以笑得出来? 她半点也没发现自己说的话里满满的醋意。 气得用力想要挣脱出来,赵离知道她已经气到极点了,不能再跟她调笑,更加用力地箍紧她,嘴里飞快地道:“我是接了,可是又还给她了。” 接了,又还了? 傅玉珑有些发懵,这算是什么回事?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若是当场拒绝,于沈小姐脸上太过难看……”赵离慢慢地解释,“所以我接了,然后留下半截树枝,把花还给了沈小姐。” 接了?又留下半截?这是什么跟什么? 傅玉珑仍是没明白。 第三百六十六章 由他主导 赵离稍稍把手松了一点,身体离她远了一点,低头看她,道:“心有所属,不能相应,留梅半枝,如蒙不弃,可结兄妹之谊……就是这话。” 傅玉珑呆了一会,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一阵发烫,头转到一边,轻哼了一声:“矫情。” 赵离蓦地一笑:“师姐教训的是,是有些矫情。” “哼,我从没听过接了别人赠的东西,还可以原物返还的。”她心情一好,口齿也灵俐了许多,“只怕在殿下之前也没有人这样做过。” “我才不管有没有人这样做过呢,就当我是第一个吧,我心里有了师姐,自然装不下别人。” 他说这句话说得极顺口,傅玉珑又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赵离握着她的手,轻轻揉着她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道,“可是沈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沈家在南沂也是名门望族,若是直接拒绝她,只怕沈小姐她……我觉得不太妥当,所以才那样做。” “结果,师姐你为了这件事生了这么大的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管,直接拒绝她了。” 傅玉珑也说不好他该不该直接拒绝,想了想道:“也许你那样做比较稳妥。” 听她这么一说,赵离脸上泛起笑容,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虽然还是骗了她,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师姐刚才为了这件事流了眼泪,”赵离又道,“我……心里反而很高兴。” “我才没哭。”她不会承认。 赵离也没在意她的反驳,自说自话地继续往下说:“这是第一次师姐为了我……” “谁为了你!”她一下子抬高了音量,从他手里抽出手来,忿然打断了他要说出的话,“你又胡说八道!” “师姐这样说,就是说刚才的确有哭过了?”赵离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居然又被他诓了…… 若是说这些浑话,她总是说不过他的,傅玉珑认了命,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太晚了,先回去吧。”赵离好声好气地哄她,“要是师姐气还不能消,回去我认打认罚。” 他话说得极为亲密,她想反对,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 她低着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然后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原本一直以为在两个人的关系中,他总是听自己的,顺着自己,让着自己,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他成了主导,对他的决定,她竟然连该怎么反对也想不出来了,竟然觉得他说的好象都有道理。 难道他那些顺从听话都是一早就精心设下的陷井,让她渐渐深陷进去,恍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挣扎了? 赵离没给她时间多想,一手伸到脚弯处,把她横抱起来:“你脚受了伤,不要再走了。” 走回到两个人下马的地方,青骢和绝影停在原处,绝影把头伸以青骢的头边,偶尔发出一声,青骢马则低着头静静地吃草,那样子象是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一样。 赵离把她抱上青骢马的马背,让她侧身坐好。 第三百六十七章 恩爱不疑 傅玉珑赌气道:“它不走了,一点也不听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绝影这么凶,只是吼一声,青骢连动都不动了。” “不是绝影,师姐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呢。”赵离笑道。 说着,他踩蹬也上了青骢马,坐在了傅玉珑身后。 傅玉珑一惊,转头看他:“你怎么……” “师姐受了伤不方便,路上又颠簸,我当然要护着你。”他说得冠冕堂皇,然后双手环过她的腰,拉住了马缰绳,轻轻一抖马缰绳,青骢四蹄轻抬,又落回原地,却不动地方。 傅玉珑看了又是一阵火气往上撞,都忘了跟赵离计较他自说自话就和她共乘一骑的事儿。 “绝影。”赵离喊了一声。 绝影踱过来,马头跟青骢碰了一下,的的地走在了前面,青骢马这才跟着绝影迈开了脚步。 “以后我都不要它了。”傅玉珑气急地说了一句。 它居然要跟着赵离的马才能动步子! 赵离“呵”的一笑,道:“这不怪青骢,绝影是明疆野马的头马,换了其他的马被它一吼,连站都站不住呢。” 他的话一点也没让她觉得安慰,“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明月独悬,月光穿叶而过在小路上投下树影斑驳。 冬夜的风带着阵阵寒意,喝了酒又闹了一场,渐渐有些困乏,身后的怀抱温暖,她忍不住往后靠了靠,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离一手松开缰绳,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玉镯,在暗色中闪着莹莹的光泽。 “师姐,那天刚到南沂,你生气走了,我买了原想送给你赔礼道歉的,一直找到机会,好不好看?” 傅玉珑没有出声,她原本就不是扭捏矫情的人,赵离又说得这么诚恳,她没理由拒绝。 她不说话,他就自动视为她喜欢,于是一手持着她的手,给她戴上。 然后就一手持缰绳,揽着她腰的一只手再也没松开。 “南宫越……师姐怎么会跟他突然走得那么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他忍了这么久,心里一直很不舒服。 “我觉得他本性还不错。”傅玉珑随口答道。 “本性?师姐不过跟他打了两次交道,就觉得他本性不错?”他心里不爽,说出来的话就不太好听。 傅玉珑听出点味来,转头看他,嘴角勾起:“谁知道呢?你说的也是,有的人你认识了许多年,朝夕相处,说不定也没看透过他也是有的。” 她一语双关,指桑说槐地话让赵离一时心情复杂。 她说的也许并没有太多意思,可是他自己知道,他隐瞒她的太多,到现在还是一样,听到她这样说,难免心里有些虚浮。 “师姐,”他紧紧揽着她,低声道,“只要你信我就好。”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傅玉珑微微抬头,立刻望进他黑如点漆的星眸中,那里有一处明亮的地方,映着她的脸庞,清晰得分毫可见。 大概是酒意上来的,她有点发傻,突然想,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赵离原本是很认真地在跟她说话,却发现她的神情有点迷迷蹬蹬,懵懵懂懂的样子,他怔了一下,无奈地一笑,她大概酒意上来要困了吧? 可是她此刻的样子,实在有些诱人…… 他这样想的时候,身体却先动了,俯下去,吻在了她娇红的唇上。 ------ 好吧,我发了这么的糖,甜么?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一亲芳泽 他这样想的时候,身体却先动了,俯下去,吻在了她娇红的唇上。 她的唇凉凉软软的,却好象轻易就可以点燃他心头的火,他原本想轻轻试一试,可是真的挨到,仿佛她唇间有一股芬芳气息,令人心神迷乱,立刻失了理智,控制不住地想要得多一点。 双唇一触,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却仍未从迷离中清醒,睁着双眼看着他吻在她的唇上。 等到他探进来,辗转地亲吻,扫过每一处,气息的不畅令红晕浮上双颊,她才“唔”的一声,从迷蒙中醒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推他。 半点也推不动。 等了这么久才真正尝到的美味,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揽住她的腰间的手往上落在她的脑后,不让她移动半分,动作更加轻柔却越发坚定。 灼热的气息自唇间开始仿佛漫延到了全身,将她整个人包围,他身体的高热渐渐软化了她所有的防备和抗拒,轻轻闭上了双眸,原本推拒的手,也柔软地落在了他的腰间。 男人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情大好,更加肆无忌惮地摄取掠夺。 许久,他终于魇足,放开了她。傅玉珑几乎要窒息,微微喘气。 赵离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的样子,唇红欲滴,晕红如霞,美得让他心痒痒的,忍不住又低头在腮上怜爱地轻吻了一下,道:“珑儿,你真好看。” 傅玉珑犹在眩晕之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赵离抱她在怀里,轻轻的一抖马缰,加快了速度。 两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了,小蛮、雷问等在门口,看见人到了门前,连忙上前去拉住马缰绳。 赵离先下了马,然后又小心地把傅玉珑抱下来,对小蛮道:“她睡着了,你去开门。” 睡着了?小蛮有些发愣,令主居然会这样就睡着,这样没有警觉性的令主,若换作以前根本不能想象。 “快去。”赵离又道。 小蛮连忙上楼,开了房门,赵离把傅玉珑抱进去放在床上,脱了鞋,对小蛮道:“你给她擦一擦,别把她弄醒了。” 小蛮心道,还用你教么?但仍是点了点头:“嗯。” 赵离又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这才转身出了门。 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回到房间里也不准备休息,坐在桌边若有所思地微笑。 雷问和云拂对望了一眼,云拂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上前去说话。 他对云拂挑了挑眉:干嘛你自己不去? 他可不是傻子,爷现在这样子心情好得很,若是去破坏他的心情,不是找不痛快嘛,最近爷对自己办的事都很有不满意,他雷问也不是没脑子,总不能自己给自己雪上加霜。 “小雷,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虽然不想雪上加霜,可是却还是被赵离抓住了。 “啊?”雷问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云拂,云拂对他摊了摊手,这可不是我让你去的。 雷问哭丧着脸上前道:“爷,处云姑姑派青木堂的人送了信,说要见你。” 三百六十九章 轻重有别 雷问哭丧着脸上前道:“爷,处云姑姑派青木堂的人送了信,说要见你。” “见我?”赵离笑容隐去,略想了一会,淡然道,“好,我去见她。” 青木堂的总部一直隐藏在南沂的一处庄园里,庄园主人曾黎面上是个普通商人,实际上是青木堂的堂主,也就是当日当面提及傅玉珑,被赵离扼住喉咙差点丧命的人。 商人的身份自由方便,最适合四处联络及打探消息,而曾黎的青木堂便是负责这些事务。 处云在庄园的秘室里等着赵离。 见赵离进来,她面沉如水地道:“挚儿,听说今天在南沂城主的梅宴上,秀君送你梅花,却被你拒绝了,是吗?” “有这事。”赵离在旁边的椅子上随便坐下,点头答道,丝毫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做得不妥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样做?秀君和你原本就有婚约,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样拒绝她,让她如何自处?”处云怒气冲冲地道,“沈竺对我朝忠心不二,为了助你成事殚心竭虑,费尽心机,你这样做不是让沈家寒心吗?” “寒心?”赵离看着处云,眼中神情莫测,“处云姑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若说寒心,谁不一样呢?” 处云愣了一下,脸色发白神情稍有些窘迫,半晌道:“秀君这件事,暂且再议。关于玉玲珑,你别忘了入鬼谷的目的,我听说你已经帮她拿到了酉阳陵的大半地图,之后要怎么做,你要好生计定。” “还有那个女人并不是容易约束的,昨天在城主府上闹出那么大的事,难免以后会出乱子,你要小心不要让她坏了你的大事。”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赵离转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然后道:“处云姑姑,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处云拱了拱手道:“我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处云在他身后道:“阿挚……” 总是说完正事便匆匆而去,他们姑侄之间就仿佛没有多的话可以说。 一年不见,他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似是不同,没象以前那么冷漠,却又比以前更加疏离。 他长大了,城府愈深,愈令人捉摸不透。 他停下脚步,侧回头微笑:“姑姑还有事?” 处云脸上带着一丝愧疚之色:“你娘亲的事……” 她话未说完就被赵离打断:“姑姑,不必多说了,我明白。” 他虽然说明白,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介意不怨忿,处云看着他的背影蹙起了眉。 “殿下,我看少主现在的情形不对,会不会……”赵离的身影刚消失,曾黎出现在处云的身后,轻声对处云说道。 处云望着赵离消失的方向,眼神闪烁,半天摇头道:“他性子是深沉倔强,可不管怎么说,他身上仍是流着我家的血,现在除了他,我们也没有其他的……” “我们可选的并非只有少主……”曾黎突然道,“殿下,我查到了四公子的下落。” 处云猛然转头:“你说什么?!你确定?!” 第三百七十章 如影随行 说着她又摇头道:“不可能,阿挚一直跟我说,他带着阿乐被人追杀,阿乐不幸受了重伤,已经不在了。” “殿下想想,四公子才是嫡子,少主只是庶出,难说少主为了王位……” “胡说!”处云大声喝斥道,“阿挚不会这样!” 曾黎立刻噤声。 “他恨我,若不是少君遗命,他从头到尾就并不想做这个家主!” 赵离走出曾家庄园后,也没有上马,徒步走在庄园外的青石路上,孤清的月光把身影拉得长长的,延伸到很远。 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影子,轻嘲地一笑,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这样的黑暗,有时候比明亮的部分更大更多更深。 可是,她眼中的影子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影子就是我的好朋友啊,它也是我啊,我为什么不喜欢它?没有人的时候它陪着我,可以跟它聊聊天说说话。” 跟影子聊天说话?只有她才有这么没心没肺的时候。 他抿起唇,想到她的时候,心总是莫明地就软了下来。 她说的也许没错,影子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再黑暗,也要接受它。 云拂牵着马远远地跟在身后,他知道,此刻不能上前去打扰。 “云拂。”赵离回过头喊他。 云拂快步走到面前,轻声道:“爷?” 赵离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云拂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也许晚了,是我大意了……”赵离皱着眉道,“你也不要太张扬,只是多观察就好,实在是掩不住,再想别的办法。” “属下明白。” 第二天一早雷问就来催着小蛮早一点出发,小蛮不胜其烦,也很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卯时都不到,干嘛这么早啊?” 雷问陪着笑道:“早起按脚程正好可以投宿,所以要早点出发啊。” 正好傅玉珑也醒了,在屋里听到,便道:“早一点出发也好。” “是吧?”雷问舒了一口气,对小蛮道,“你看,司记不也是这么说?” 小蛮白了他一眼,下楼打水去了,雷问连忙跟上道:“我来帮你。” 傅玉珑整理收拾好,下楼的时候正好赵离也走出门,一见她便问:“你的脚没事了么?” 她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脸顿时红了,头扭在一边道:“没事了。” 其实还有一点点痛,但是并不想让他知道,不然不知道他又做出什么让人害臊的事情来。 出了客栈,天还很暗,几个人一出门就看见几盏灯笼在不远处的门前,一群人围着一顶小轿站在门外。 小蛮咦了一声:“谁这么早?” 一见他们出来,那群人立刻站直,跑到轿前说了句,轿里坐着的人掀帘子下了轿,往这边走过来。 “阿玉,你要走了吗?我特地来送你。”南宫越远远地对她扬手。 “南宫越?”傅玉珑笑着道,“你这么早?” 雷问转头看看赵离,后者脸上黑气沉沉的。 他明白爷的心思,处心积虑地赶着大早出发,没想到还是让南宫越赶上了。 所以才叫“人算不如天算”? 第三百七十一章 依依作别 “我不知道你几时走,所以早早的就来了,本来想进客栈去的,又怕你说我横行霸道欺凌人,只能在外面等你了。”南宫越道。 傅玉珑看着他一脸略委屈的样子,点点头,玩笑道:“嗯,孺子可教。” “你那个朋友怎么样?”傅玉珑又问。 “嗯,象你说一样,只是摔破了头,受了点皮肉伤。”南宫越道,“过几天我再去找他,没事了。” “南宫越……”她欲言又止,想要提醒他注意宇文灼,可是这种事,若是总是要人提醒,那也是无用的吧? “阿玉?你要说什么?”南宫越见她要说不说的样子,有些奇怪,“你有什么烦心事么?” 我有烦心事?傅玉珑不由得一笑,这个浪荡公子,对朋友真的是掏心相待,有这一点,也许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事,自己多说无益。 “我送你们出城吧。”南宫越道 傅玉珑还没回答,旁边的人声音沉沉地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识得路。” 赵离径直走到他面前,道:“五公子,多谢你这么一大早来相送,就此别过。” 说罢他转身拉了傅玉珑的手走到马边上,扶她上马,随即自己也上了绝影,面无表情地对傅玉珑道:“我们走吧?” 知道他不高兴自己和南宫越说话,傅玉珑也不想非要跟他别扭,回过头去,对南宫越偷偷地挥了挥手,然后轻轻一碰马肚,驾马跟着赵离离开了客栈。 南宫越呆呆地看着几人走远,迟迟没有上轿。 旁边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过来低声道:“公子,人已经走远了。天寒地冻的,您还是上轿回府吧。” 南宫越并未收回目光,喃喃地道:“就这样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那人道:“朱管家,是不是每年上元节,府里都要送礼去京城?” “是啊,上元,寒食,端午这些逢过节,都会送去京城。”管家回道,“公子是想?” “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努力,到时候让父亲答应让我去京城!” 朱管家连连点头:“好好好,城主要是看到公子这样子,一定会十分欢喜。” 傅玉珑一行人出了南沂,直接往大都的方向取道。 出了城,傅玉珑才想起来没有跟沈篱道别。 “啊,都没来得及去跟阿篱告别。”她略感抱歉。 “昨天我已经跟阿篱说过了,阿篱说她过几日也要跟着胡大人转回南郡了。”小蛮说着,又神秘兮兮地道,“昨天晚上我们出门去找你,你猜我看见谁了?” 傅玉珑有些诧异地道:“谁?” 小蛮贴到她耳边道:“过江龙。” “啊?”傅玉珑心中也一惊,“他来找阿篱?” “我不知道。”小蛮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赵离,拉长了声调道,“不过啊,有人知道。” 傅玉珑顺着她的眼神,目光也落在赵离身上,小蛮的意思是赵离知道? 赵离见她看自己,很坦然地道:“我是有看到过江龙,拉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和他分开了。我急着找你,哪有时间跟他多说。” 第三百七十二章 慕容府地 赵离见她看自己,很坦然地道:“我是有看到过江龙,拉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和他分开了。我急着找你,哪有时间跟他多说。” “那他是不是来找阿篱的,会不会对阿篱不利?”傅玉珑担心地道。 “你想多了,过江龙也是条汉子,他来只是想看看阿篱有没有被胡大人迁怒责难,并没有别的。”赵离笑笑道,“他还说请我们去他那里坐坐。” “其实,若是时间,我倒是挺想去看看的。”傅玉珑道。 她水性一般,因此对水性好的人都有种仰望的心态。 “过江龙的确是有真本事的,以他的本领,做个水军都尉也绰绰有余。”赵离评了一句。 “浪迹江湖,多么快意啊,他怎么可能会想去当水军都慰。”傅玉珑嗤之以鼻,“不可能的事。” 赵离道:“他也有建功立业的抱负,不过人总要以生存为先,所以选择了现在的生计罢了,刀头上舔血,并不都是那么快意的事。” 傅玉珑听了默然不语,半晌道:“也许你说的没错。” “师姐之前提到朱家庄的事,这次我们回去,可以再去看一看。”赵离突然说道。 “嗯,”傅玉珑道,“我也想再去看一下。不过,我想先绕道去一趟吕国,看一看大哥。” 赵离愣了一下,随即道:“好,我陪你去吧。” 傅玉珑这一次并没有奢望慕容天华会让她把傅荛带走,不过是想再看看傅荛,那一晚匆匆一见,对她而言完全不够。 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即使是不能言语,能看见他,她就会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一个。 几个人又赶了十来天的路进了吕国境内。 到了吕国王城,傅玉珑径直去了慕容天华的府上。 慕容府依旧如数年前她曾见过的样子,雷问去应答的时候,她望着眼前的粉墙碧瓦,一时仍是乱了心绪。 赵离在旁边看她,心里难免生起一点涩意。 不久,慕容天华匆匆出来,乍一见傅玉珑又惊又喜:“珑儿,你来了?” 傅玉珑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冷淡,慕容天华心里有些失望,视线落在赵离身上的时候,眼中的喜色又阴沉了许多。 赵离笑着对他拱了拱手:“慕容公子,好久不见。” 慕容天华还了礼,淡淡地道:“武王殿下这么有闲,真是让人意外。” “珑儿一定要来看看她大哥,除了慕容公子府上,还能去哪里看呢?她既要来,我自然得陪着,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总不太放心。”赵离一脸假笑,含沙射影地说慕容天华利用傅荛来挟制傅玉珑。 慕容天华却注意到他对傅玉珑的称呼改了,一直以来,他都喊她师姐,今天却叫她“珑儿”,免不得想,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或者不过是赵离的诡计,故意这样说来让他心乱。 慕容天华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不理会赵离的话,又对柔声傅玉珑道:“先进去再说吧。” 慕容天华把众人引到厅内,还未落坐,傅玉珑便道:“我想看看我大哥。” 慕容天华怔了一下,又笑道:“好,我带你去。” 赵离想要跟着,慕容天华拦了一下,冷冷地道:“武王殿下,这就不必跟着了吧。” 赵离看了一眼傅玉珑,见她并没有多大反应,也只能作罢。 第三百七十三章 身在漩涡 慕容天华命人招待赵离等人,随后带傅玉珑往内院走。 “我把傅荛安置在西院内,有五六个人照顾,还有无容也每天替他诊治,无容说,很有希望。”慕容天华一边走一边对傅玉珑道。 傅玉珑未出声,目光落在花园内的凉亭上,凉亭里坐着一个人,旁边还站着几个人,大约是陪着的小丫环。 远远的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她依然认出来坐着的人是容泌。 似乎小丫环在给她喂饭,不知怎么的,她一挥手,小丫头的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的地一声。 “给我滚,你们给我吃的是什么?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的小贱,人,等我好了,要好好收拾你们。”容泌厉声尖叫。 “花无容,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以为你背着我跟三郎眉来眼去我没看见吗?不要脸的贱,人!” 原本娴淑端庄的华阳夫人,竟然变成了一个满口脏话的泼妇。 傅玉珑勾了勾唇,转头看了慕容天华一眼。 慕容天华微微蹙眉,对傅玉珑道:“珑儿,你先等一等,我去看看。” 他未走几步,从凉亭里出来一个女子,脚步匆匆,正是花无容。 “贱,人,趁早滚出去,不然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容泌还在身后大骂。 花无容低着头加快脚,因为慕容天华和傅玉珑站的位置在花径转角,她没有注意,差点就撞上了慕容天华。 她抬眼的瞬间,眼中原本的毒恨之色顿时化成了凄楚可怜。 傅玉珑挑了挑眉,这个花无容也并不是简单的角色呢。 “无容,你没事吧?”慕容天华轻声询问。 花无容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她眸中带着泪光,看上去我见犹怜,慕容天华皱着眉道:“你不用理她,随她去闹吧,以后你不用给她诊治了。” “那夫人怎么办?”花无容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今天去外面再请一位大夫。”慕容天华道。 “多谢公子。”花无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慕容天华领她到了傅玉珑面前道:“珑儿,你们见过了,花无容。” 傅玉珑对她微微点头:“无容姑娘。” 花无容也回她一礼:“傅姑娘。” “傅姑娘是来看傅公子的吧,在西苑,请跟我来。”花无容说话温和有礼,完全看不出来刚才从花园中走出来时眼中的凶狠之色。 看样子,有她和容泌争来斗去,慕容府想不热闹也不可能了。 不过傅玉珑并不太在意,她更在意的是花无容离傅荛很近。 到了傅荛的住处,花无容引傅玉珑到了傅荛床前,对傅玉珑道:“傅公子近来应该有好转,施针的时候反应大了很多。” “是吗?”傅玉珑眼神一亮,“真的?” 慕容天华道:“我说过无容会有办法的。” 傅玉珑在傅荛床边坐下,看了看沉睡中的傅荛,心里悲喜交加。 慕容天华示意花无容随他一起离开了房间,留下傅玉珑独自陪着傅荛。 傅玉珑望着沉睡中的傅荛,轻声道:“大哥,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的?是谁一定要把傅家赶尽杀绝?你一定知道的对吗?” 当初,慕容天华告诉她并非楚王的人追杀傅家的时候,她便起了疑心,如果不是楚王,那么还有谁?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说明缘由 隐隐中,她感觉这件事与自己有很大的联系,被全村屠杀的朱家村,消失的易铁匠,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让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她俯身下去,把傅荛的手紧紧握住:“你要醒过来,醒过来告诉我所有的事,我一定会为傅家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她在傅荛的房里呆了大约半个时辰,走出房间的时候,慕容天华仍站在门前。 她对慕容天华道:“慕容公子,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她神情极为郑重,慕容天华毫不迟疑地道:“好。” 转头对花无容道:“你进去看看傅公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西苑,又走了一段,见地方僻静无人,傅玉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慕容天华,道:“慕容公子,关于我大哥傅荛,公子想如何处置?” 慕容天华不解地看着她。 “我给公子两个选择,一,让我把我大哥带走。”傅玉珑并未让他多想,正色道,“若是公子执意不肯,那么,我大哥留在公子府上,公子要负起全部责任,若我大哥有半点闪失,我和慕容公子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珑儿!”慕容天华心痛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对我有多重要,公子心里有数。玉珑最恨被人挟持,你也应该知道。”傅玉珑眼中神情复杂,“你若是一定要把我大哥留在这里,我只能这样跟你说话。” “还有,花无容,我不信她。”傅玉珑又道,“我会派我的人来照顾我大哥。” “珑儿,都按你说的办,若是你不信无容,我可以再寻良医。”慕容天华道,“只是,你不要和我这么生分,好吗?” 傅玉珑没有答他,只道:“那我就此告辞了。” 慕容天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惊讶地道:“你连一晚都不住?” “不必,”傅玉珑道,“等慕容公子允我接走大哥的时候,我再来讨扰。” “珑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一定要把傅荛留在我这里吗?”看她态度如此决绝,慕容天华心神一乱,脱口而出,“你明明应该知道的。” 傅玉珑把头转到了一边,违心地道:“我不知道。” “珑儿!”慕容天华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转到面前,强硬地看进她的双眸中,“你说谎!你全知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那天在鬼谷封令台上,我不小心伤了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心痛吗?我根本就不想伤你,我以为,你会躲开,我只是想让你停手……” 他说到这里,傅玉珑原本有些慌乱的眼神渐渐清明,轻轻一笑:“我明白,公子对我的心意。那公子可知道为什么我受公子那一掌吗?” “难道不是你怨恨阿容,所以才……”慕容天华眼神犹疑了一下,“难道不是?” 他一直想,是因为傅玉珑对容泌恨意太深,所以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对容泌痛下杀手。 第三百七十五章 就此了断 “是,也不是。”傅玉珑看着他,静静地道。 “我的确恨容泌,她让我吃的苦受的罪,我要让她也一样经受。可是封令台上,我即使不能当场杀她,她也已成了一条人人唾弃的落水狗,再也不可能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华阳夫人,奇门凌宵阁主事长持。” “那你为什么……”慕容天华喃喃地道。 傅玉珑淡然道:“因为我想和公子做个了断,也许是个很傻也很笨的想法,我是想用我的命换一个了断。” 慕容天华如同受了重重一击,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只要他用心,总能挽回和她之间的情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 不全是我的,伤了我的,我宁愿不要。 傅玉珑见慕容天华半晌没说话,微微地行了一礼道:“玉珑先告辞了。” 她刚要转身走,慕容天华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咬牙道:“你不会让你这么一厢情愿地就斩断所有的东西。” 他眼神暗沉蕴着沉沉的风暴,傅玉珑心里莫名地一慌,想把手扯出来,可是慕容天华却用力一扯,她脚步踉跄,差点就跌进他怀里。 慕容天华还要动手,一道劲风直往他面门袭来,又凶又猛,他迫不得已松了手,连退了几步。 赵离反手将傅玉珑掩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道:“慕容天华,你不要太过分了,别以为在这里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慕容天华从狂怒中稍稍清醒,也没有理会赵离,目光落在赵离身边的傅玉珑的脸上,傅玉珑侧转了头。 “珑儿……”他哑声道。 赵离没有管他,转头对傅玉珑道:“珑儿,你没事吧?” 傅玉珑轻轻摇头。 “那我们走吧。”赵离看了一眼慕容天华,拉着傅玉珑往外走。 走了一段,傅玉珑突然停下来,赵离莫名地看她:“怎么啦?” 他话还未说完,傅玉珑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口。 赵离脑子里嗡的一下子一片空白,整个人一时间没了意识,连回抱她一下都没想起来。 他根本想不到她突然会这么做,而且还是在慕容天华的地盘,光天化日之下…… 他也曾幻想过她主动投怀入抱,那种感觉一定很让人色授魂与,神魂颠倒…… 可是梦想成真,却完全和想象的不一样。 那些这样那样的绮丽想法全都飞到九宵云外去了,他根本就象个完全不通情事的毛头小子,脑中空空的,什么都做不了……象个傻子似地张着双手,任她抱着自己。 “师姐,你不要担心,傅荛不会有事的。”他半晌回过了些神,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结巴。 他明白她放心不下傅荛,不想离开,便道:“你放心,我们以后再想办法把你大哥接回来,慕容天华也应该死心了,如果他识相,他就应该把你大哥交还给你。” 她伏在他胸口微微一笑,他真的懂她。 虽然跟慕容天华说得斩钉截铁,可是还是担心傅荛,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满心的惶惑。 在他怀里,之前与慕容天华言语交锋中的虚浮不安渐渐消失,有他在,仿佛就可以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闷闷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愣了一下,半晌没答。 “你听到些什么?” 听到些什么?大概是全部吧? 他在厅里等得不耐烦,便独自悄悄来到后苑,正好看见她和慕容天华一前一后地出来。 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 原来,那一天,她拼死受了慕容天华一掌是想要了断,而并非象自己想的那样,对慕容天华余情未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毁尸灭迹 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 原来,那一天,她拼死受了慕容天华一掌是想要了断,而并非象自己想的那样,对慕容天华余情未了…… 他的心情难以描述,但肯定是欢喜的,心里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 可是她性情这样刚烈决绝,让他难免担心,以后若是她发现了自己瞒着她的事情,会不会…… 有些不敢多想。 “你全听到了?”她抬起头来蹙眉看他。 赵离掩饰地一笑,岔开话题道:“师姐,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说罢拉着她到了前厅,叫上小蛮和雷问,也没跟慕容天华告辞,自行离开了慕容府。 七日后,一行人,到了朱家村的地界。 村头的几棵槐树依旧,村里却和傅玉珑初见时大不一样。 所有人的尸体都消失了,只剩下坍塌焦黑的土墙和烧毁的房子。 傅玉珑愕然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能置信。 赵离仍是进村去转了一圈,傅玉珑指给他看铁匠的家,当然原本的铁匠家的几具尸体也已经不见了。 赵离进去转了一圈,然后走了出来,对傅玉珑道:“师姐,我们还是先赶回大都吧。” 往回走的路上,傅玉珑思虑重重,赵离知道她在想什么,所有的尸体都消失了,这样刻意的做法,只能说明有人在暗中操作这件事,不想让人从尸体上找到蛛丝蚂迹。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暂时难以推测,不过必然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真的是流光有关吗? 或者还和她有关? 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担心,容泌已除,却似乎有更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实在令人不安。 “师姐,回到大都,你跟我回武王府吧。”在自己的府上,他随时可以照顾到她,要相对安全得多。 傅玉珑未置可否,心神有些不宁:“朱家村的事太过蹊跷了,谁要这样做?为什么以前我都没有半点感觉?” “或者以前并没有这一批人,所以师姐你没有感觉。又或者他们并不象你感觉的那样是针对你而来的,因为没有危及到你,所以你感觉不到。” 傅玉珑又想了一会儿,仍是没多大头绪,点头道:“你说的也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了,若是真的冲着我来的,也应该要行动了吧。” “所以回到大都,不管是安全起见,还是为了行动起来方便,师姐就住在我府上。”赵离断然道,“必须得这样做。” 傅玉珑没答话,只是道:“我们走吧。” 赵离窥了窥她的脸色,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是对他提到的回武王府的事不肯确定的回复,心里不免有些不安。 虽然她现在几乎算是脱离了奇门,可是流风,禽护仍是她的下属亲信,也许不久,她便会从蛛丝蚂丝中发现自己的隐密,那时候…… 一直以来,她都很信任他,这一点他感觉得到,即使和慕容天华相比,他也有这份自信,若是两个人二者选其一,她一定会更相信自己。 正是因为确定这一点,他才更加担心…… 出了朱家村,走进到密林边缘,赵离向南面看了看,视线所及的最远处是重重的黛色山岭,绵延不绝,险峰接天,隐入云层之中。 第三百七十七章 蛮族少女 “我记得,当初三哥曾对我说,拔罗山脉以南是阿竿部,暴蛮部,卢鹿蛮部,生蛮阿部等七大部族,以及七大部族共奉的磨弥殿,曾经前朝靖王萧傲南征至此,在拔罗山一带与七大部落作战了近两年,最终双方在鲁望设立铜柱,划地为燕蛮之界。”傅玉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他望着拔罗山,开口说道。 赵离点点头:“原本十多年前各部与燕朝还有商贸互通,后来又慢慢不再往来,而北渊的乌孙部落统一了拔罗山以西,七大部族中有一些部族一边受恩于燕,一边暗中与其来往,时常骚扰燕民。” “你觉得朱家村的事会和七大部族还有磨弥殿,或者北渊有关?”傅玉珑道,“我也曾经想过,若是那样,这件事应该就与我无关,毕竟我从未与蛮族的人来往,也未听说过大哥他们说起过家里与蛮族人有过交集。” 赵离转头道:“现在我们能了解的信息还太少,还是暂时先回大都吧。我想,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和师姐你有关,那对方既然已经开始了,必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好,我们就静观其变。”傅玉珑道。 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阿朦在青骢背上发出了呼呼的极其烦燥的声音,用力抓挠着藤笼。 傅玉珑看了一眼,伸手打开藤笼的门,阿朦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傅玉珑和赵离对望一眼,策马跟着阿朦的方向,很快阿朦就穿进了树林,傅玉珑和赵离下了马,赵离轻声叮嘱:“小心。” 又对雷问和小蛮道:“你们在林外等着,以防万一。” 两个人追踪着阿朦的行迹,渐渐进入密林深处,阿朦形体不大,在高深的野草灌木中,若隐若现,飞速前行。 等到阿朦停下来的时候,落在一棵灌林丛中,两个人追上前,顺着方向过去,前面一丈开外是小片平整的碧绿草地,再仔细看清楚草地上的情形时,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草地上无数的青蛇围成了圈,一层一层足有十来层,而中间一是条赤红小蛇,小蛇的形状与其他的蛇没多大区别,只是头顶鼓起来一大块,,艳红晶亮,光亮剔透象一块鸽血红宝石。 青蛇众多,却只是围住小赤蛇,没有进攻,小赤蛇周围已有十余条青蛇蛇尸。 原来青蛇和赤蛇在拼斗,看样子赤蛇极是勇猛,青蛇死伤不少,所以在等待机会、 阿朦一双碧眼牢牢地盯着场中,弓着身,蓄势待发。 傅玉珑伸手轻抚它的背,让它安定下来。 突然耳边噗的一声,利器破风而来,她没有躲,银针擦着脸边飞进了灌木。 这只是个警告。 “它是我的,你们不准抢。”后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傅玉珑和赵离回过头去,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孩,高挺鼻梁,褐色长发,一双微蓝明眸,一只手里拿着吹筒,一手插着腰,衣服色彩斑斓,看打扮是个蛮族少女。 ---------- 关于蛮族,直接用了《蛮书》里的一点地理内容…… 第三百七十八章 拔罗赤焰 “这条拔罗赤焰是我的。”她又很认真地说了一遍,她的燕国话有些生硬,但还算流利。 傅玉珑笑了,抬手安抚着肩上的阿朦:“我们只是碰巧看到,并不想抢你的拔罗赤焰。” “鬼川雪狐。”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她肩上的雪狐,惊讶出声,大眼睛中流露出艳羡之色。 女孩走上前来,仔细地看着阿朦,忍不住对傅玉珑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傅玉珑轻轻摇摇头:“现在不行,你刚才攻击了我们,它对你有敌意的。” 小姑娘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提醒你们,没有想伤人的意思啊。” 然后她又有些得意地道:“你们虽然可以得到鬼川雪狐,却不一定有本事捉到拔罗赤焰,我不是很担心。”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对傅玉珑道:“赤焰可是很毒的,没有特制的蛇药,和特别的手法,根本不可能收服它。” 傅玉珑笑着逗她:“你什么都跟我们说了,那肯定你身上带着这种蛇药吧?我猜所谓特别的手法,一定并不重要,蛇药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小姑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傅玉珑大概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勾了勾唇又道:“所以,我们要是抢了你的蛇药,也可以捉到赤焰吧?而且我还有鬼川雪狐,我想阿朦对赤焰不会落下风……” 小姑娘警觉地退后了一步,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吹筒道:“你们要抢?” “不。”傅玉珑摇了摇头,“我只是说,姑娘你以后要小心,不要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陌生人。” 那小姑娘脸一红,又歪头看了看她道:“我们那儿的传说里,鬼川雪狐是神兽,心里最纯洁,若是坏人,它就会咬死吃掉,能够驯服雪狐的人,不会是坏人。” 赵离在边上突然笑起来:“小妹妹,你这样说,我们就算想抢,也不好意思跟你抢了。” 小姑娘很不满意:“我可不是小姑娘,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叫思芳锦,你们可以叫我阿锦。” “思芳锦?”赵离微怔了一下,一瞬间又恢复了平常。 “我叫傅玉珑,你可以叫我阿珑。”傅玉珑很爽快地道。 “先不说了,我还得抓住我的赤焰呢。”思芳锦说着,跑到灌木边,探头往草地上去看。 “哎呀,糟了,竹青蛇王!” 傅玉珑听了也随着她往草地上看去,果然草地上的形势和刚才大不一样了。 青蛇的包围圈让开一块,一条青色巨蛇正慢慢地身赤焰蛇游过去。 这条巨型青色大约有一丈长,昂起头来约有五六尺,嘴里尺长的血色蛇信吞吞吐吐,发出嘶嘶声,身上鳞片有碗口大,更奇特地是它居然是双尾。 和它比起来赤焰简直就是一条红色小泥鳅。 在它距离赤焰大约三四尺的地方,原本看去细小的赤焰猛然吐出一口轻雾,身体蓦然膨胀,瞬间暴涨到六七尺长,火焰一般的蛇尾一甩,周围的青蛇飞出去一大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力拼蛇王 傅玉珑惊叹了一声:“这个赤焰竟然会变大!” “对啊,”思芳锦道,“它喷出的雾气也很厉害。” 赤焰面前的一些青蛇开始混乱,居然互相撕咬起来。 原来赤焰喷出的雾气有制幻的效果! 傅玉珑又一阵惊奇:“果然厉害。” 这时候,其余的青蛇在蛇王的驱赶下继续进攻赤焰,而蛇王却迟迟未出招。 “糟了,赤焰会被它偷袭的,蛇王太厉害了,赤焰也抵不住的。”恩锦芳着急地道。 这时,青色蛇王已经嗖的一声飞出,整个把赤焰牢牢缠住。 思锦芳一下子跳了出去,冲到草地上,从身上挂着的彩色布包里掏出一把东西来,一下子洒出去,围在赤焰周围的青蛇象受到灼烧一样立刻散开来,思锦芳拿着吹筒连连吹出银针,一条条青蛇被击中钉在地面上。 可是青蛇太多了,一波波退下去,又一波波涌上来,她根本接近不了蛇王和赤焰。 她心里着急,一时不慎差点被蛇咬伤。 傅玉珑看了一眼赵离,然后对阿朦道:“阿朦,去。” 阿朦象一道白光一样窜了出去,冲进了青蛇圈里,又抓又咬,很快咬死了一堆青蛇。 赵离带着司徒靖送给傅玉珑的连弩,连驽击发,一箭一条,有时一箭连伤数条,立刻蛇阵溃不成军。 有了帮手,思芳锦终于从蛇阵中脱身,飞跃到了蛇王和赤焰旁边。 此时蛇王已经将赤焰缠得死死的,还在不断地勒紧,赤焰整个身体被蛇身缠住,无法吐出毒雾,只能靠体力与蛇王对抗。 思芳锦冲上前去,拔出一把奇形刀,一刀插在蛇头上,双手握柄大力一划,蛇王暴痛甩尾想把思锦芳甩出去,恩锦芳抱住了刀柄又往下划,把蛇背拉开一条大口,蛇王嘶叫了一声终于松开了赤焰,又一甩尾正好击中思芳锦,把思锦芳拍飞出去,落在了草地上。 幸好蛇王受了伤,这一击力量远不如之前,思芳锦捡回一条命,可是整个人的骨头都象被拍碎了一样,痛得爬不起来。 这时,赤焰身体恢复了自由,立刻吐出一口雾,蛇王被雾气罩住,赤焰飞窜过去,一张嘴,咬住了蛇王原本被思芳锦用刀劈开的伤口,毒液立刻渗入蛇身,很快,蛇王的整个蛇身就软得如面条一样,怦然倒在了草地上。 接着,蛇王的蛇身慢慢缩小,赤焰一口将蛇头吞下,很快就把蛇王吞进了身体。 蛇王被灭,剩下的青蛇迅速地四下逃窜,很快就消失在各处。 赤焰吞下蛇王后,慢慢缠绕成一圈,不久又缩小成了一条小赤蛇,它缓缓地游行,到了摔倒在地上的思芳锦面前,昂着头看着她,头顶上的宝玉血冠晶莹得如同透明。 思芳锦手撑在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的小赤蛇,她吞了口口水,悄悄把手伸到腰间的包里,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包已经在自己被拍飞的时候,甩在了一边,包里的东西全都散落在草地上。 第三百八十章 收服赤焰 她手一摸空,顿时更加慌张,可是身体太痛,一时不能移动,跑都没得跑。 赵离抬起手中的弩对准了赤焰,傅玉珑走到他旁边,轻声道:“先别动手,好象赤焰并没有攻击性,你看阿朦也没有反应。” 阿朦就在赤焰地不远处,碧眸闪闪,盯着赤焰,只是不像之前,并没有弓着身,摆出一副随时进攻的状态。 赤焰在思芳锦面前停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动了起来。 它慢慢地绕着她身边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最后就在离思芳锦一尺远的地方盘成一圈,躺在草地上,再也不动了。 思芳锦紧张地手都有些撑不住身体,后来见赤焰一直不动,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赤焰的双眸咻地睁开,她吓得手一抖,差点趴下。 可是赤焰的眼睛也只是睁开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 思芳锦又尝试着挪了一下位置,这一次赤焰并没有反应。 她胆子大了些,到边上摸到一个精致的小竹筒一样的东西,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放在离赤焰不远的地方,掀了盖子,然后退在一边。 似乎小竹筒里有什么赤焰喜欢的味道,赤焰的身体慢慢动了起来,向小竹筒移动,象是眼都没睁一样,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游进了竹筒里。 等赤焰的整个身体没入竹筒,思芳锦一跃而起,一下子把盖子盖了,然后又痛叫了一声,趴回到草地上。 “哎哟哎药,痛死了。”她大声地喊,边喊又边一手拿着竹筒,一手扶着腰站起来。 傅玉珑上前去,想帮她把地上的那个彩布包捡起来。 思芳锦连连摇手:“别动,别动,里面有很多有毒的东西,小心。” 傅玉珑听了,停了手问她:“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 她边说边自己上前,艰难地弯腰把东西都慢慢捡起来放进布包,然后挂回在自己身上。 傅玉珑笑着道:“恭喜你,捉到拔罗赤焰了。” 思芳锦也很兴奋:“嗯嗯,也幸亏有你们帮忙,谢谢啊。” 最难得的是,这一次捉拿赤焰的过程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大概因为帮助赤焰从蛇王的强制束缚中脱了困,赤焰似乎主动就认她为主,过程很顺利。 “这一次虽然受了伤,可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赤焰,我要谢谢你们。”思芳锦又道。 傅玉珑摇头:“我们只是小小的帮衬了一下,还是你厉害。” “哈哈,”思芳锦开心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我可以的。” 傅玉珑觉得这个蛮族少女真的十分可爱,爽朗直率,毫不装模作样,心里很喜欢她:“你当然可以。” 赵离收了驽走过来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还有不少路程要赶。” 傅玉珑还没说话,思芳锦一下子叫了起来:“是啊,都这么晚了。我得要走了。” 说完又皱眉嘟囔:“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去啦。” 她嘴里嘟囔着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回转身跑了回来。 到了傅玉珑面前,她掏出一枝木簪子交给傅玉珑。 第三百八十一章 乌蛮公主 到了傅玉珑面前,她掏出一枝木簪子交给傅玉珑。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不能请你去我家做客了。这个簪子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你就是我思芳锦最好的朋友了。” “我家住在曲罗,你到曲罗的时候,说我思芳锦的名字,就一定可以找到我啦,”她认认真真地对她说,“阿珑,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傅玉珑被她的热情打动,想了想拔下头上的银簪子递给她,道:“我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你既然送我簪子,我这个就也送给你做个信物。” 思芳锦也不客气地接过去,赞叹了一声:“好漂亮。” 傅玉珑把长发拢了拢,在脑后随手一盘,把思芳锦给她的木簪子别住了头发,笑道:“你送给我的木簪子也很漂亮。” 思芳锦看着她立刻就把自己送给她的木簪子戴在了头上,眼睛闪闪发亮,嘴角扬得高高的:“我喜欢你。” 她拿了金钗转身就跑,然后又回身对傅玉珑挥了挥手:“记得来找我啊。” 傅玉珑点了点头:“好,一定。” 等思芳锦跑远,赵离走到傅玉珑身边,傅玉珑转头对他道,“这个思芳锦很可爱。” 赵离笑笑道:“她说她家在曲罗,那就没错了,她应该是曲罗的领主乌蛮族长思梦冲唯一的妹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 “她是乌蛮族长的妹妹?”傅玉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表情有点怪呢。” “嗯,思姓是乌蛮的族领的姓氏,所以我当时就猜她应该和思梦冲有关……”赵离说完,又道:“我们也走吧,不然错过了宿头了。” 两个人带着阿朦回到树林边,小蛮见二人安全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去了这么久,我和雷问差点以为出事了。” “是出了一点事,不过很有意思。”傅玉珑上了马,边走边把遇到思芳锦和杀死蛇王收了赤焰的事跟她说。 小蛮好生遗憾:“这么精彩,早知道我就不要等在外面,跟着你们一起树林去了。” 傅玉珑笑道:“下次一定带上你。” 离开了朱家村,便直接往大都赶,一路上也未再出别的插曲,抵达了燕都城门。 及至大都城门,傅玉珑挽住马缰,停下来,抬头仰望着高大的城墙,心绪万千。 不过数日,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心境已经全然不同,彼时自己心怀仇恨,一心向容泌索仇,斗志昂然,而此时却发现,事情并未象自己想象中那样在封令台就结束,傅家的灭门,傅荛的昏迷,这一切都还是个迷团,而她已经渐渐有些疲惫了。 进了城门,傅玉珑对赵离道:“我要去绡蓝馆找连双。” 赵离立马道:“我陪你去。” 傅玉珑睨他一眼,摇头:“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那我什么时候去接你?”赵离又道。 傅玉珑又摇头:“不用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府?”就连赵离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婆妈,可是不问明白,他就是担心。 “不确定,”然后见他眼神渐渐黯然,心有不忍,又道,“酉时前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不知信谁 “不确定,”然后见他眼神渐渐黯然,心有不忍,又道,“酉时前吧。” “那就酉时前,若是你没回,我来接你。”说罢,他调转马头,带着雷问走了,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傅玉珑哂然,这人还真是自说自话呢。 算了,由他去。 她骑马到了绡蓝馆所在的街口下了马,街道上人太多,骑马实在不好过。 小蛮道:“这么些天不回来,大都的人好象越来越多了。” “马上是上元节了,所以比以往热闹吧。”傅玉珑一边跟着人群慢慢往前走,一边答道。 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概是佳节将至,来往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这里和之前的叶县等地完全不同,也没有饥饿、战争带来的痛苦,显得一派祥和。 傅玉珑突然想,也不知道那个叫孙二牛的小男孩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走到绡蓝馆门前,绡蓝馆的小厮把马牵走,把两人迎进了门。 孙大娘立刻着人去给凤连双报信,然后将傅玉珑带到了楼上凤连双会客的房间。 傅玉珑刚刚坐定,凤连双风一样的进屋来,进门也不说话,就拉了她的手上下左右地看,也不说话。 傅玉珑笑着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凤连双一脸愁容:“我听说你在封令台上受了重伤,你没事吧?” 傅玉珑伸开双臂给她看:“很好啊,我没事,只是要些时间恢复罢了。” “慕容天华真是心狠手辣,竟然下那样重的手伤你,还有赵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真的能把你保护的好好的,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跟着你去,不应该答应你留在这里。”凤连双恨恨的道。 “这个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 傅玉珑将详细情形告诉凤连双,凤连双听了轻声叹了一口气:“珑儿,你真傻,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傅玉珑肯定的道,“至少,我……可以放下了。” “那你这次回大都以后要怎么安排?”凤连双停了停又道,“你大婚之夜就被武王休离这件事早已经四下里传遍了,还有传言说,武王因为这件事开罪了萧绎和太后,所以借病在王府里闭门不出……还有人说,其实武王要纳新王妃……什么话都有……” “我想,我还是住在武王府上,比较安全。”傅玉珑道。 “啊?你要住在武王府上?哪你用什么名义住在武王府上?那你岂不是仍要以秦晚的名义留在大都?这样妥当吗?”凤连双说完,又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留在鬼谷呢?” 傅玉珑端起茶饮了一口,这才轻声道:“双儿,我大哥还活着。” 凤连双大吃一惊:“真的?” “嗯,在慕容天华那里……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傅玉珑抬手揉了揉眉心,“容泌解决了,可是事情却似乎越来越复杂了,而且我几乎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我该相信什么,相信谁……除了你和小蛮。”傅玉珑望着面前的茶盏,幽幽地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把水搅混 “难道你也不相信赵离?那为什么还准备要住在武王府上?”凤连双忍不住道,“其实若是在我看来,赵离对你也许是真心的。” “我并不是不想相信他,只是我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这种感觉怪怪的,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凤连双面前,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密,可是,一想到这么年,或者我对他根本一无所知,我……就觉得心里很乱。” 在南沂这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也会一再告诉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心里的纠结却并不没有因为这样的想法就消失殆尽。 “难道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吗?发生了什么事?”凤连双急忙问道,“是不是你们这一趟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傅玉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 从十一岁认识他到今日已越十年,曾经在鬼谷那六年,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她一直相信他,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自己竟会对他心生怀疑。 “也许是你经历了这些事,所以遇事都想得太多了,不管怎么说,我倒觉得赵离比慕容天华值得相信,若你在武王府,我倒觉得放心。”凤连双又道,“当然,你留在我这里最好。” 傅玉珑抬头对她一笑:“我留在你这里不方便。你说的对,赵离值得信任,我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感觉而已。” 把话跟凤连双倾吐以后,她感觉轻松了许多,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定:“关于我以什么身份留在大都的事,我是这样想,这种事,随传闻去说,反正也无法解释更别说解释得清楚。” “如果传言说武王休离秦晚失踪,那就顺着这话柄演下去,既然都说武王要纳新妃,那我就以这身份进武王府。” “若有人说你与秦晚相似,那也可以说,是赵离找了一个新王妃,样子和秦晚相仿,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那就看赵离如何应对了。”凤连双眼睛一亮,“这法子倒好,以静制动,也省得了自己的力气。” “既然传言搅混了水,那不妨让水再混一些,真真假假分辨不清,才最有利。”傅玉珑笑道。 “反正都扔给赵离,就只看他要怎么去应付了。”凤连双道,“我还一个劲儿的担心,你回到大都如何自处,现在看起来,你早就想好了,我可真是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酉时的时候,傅玉珑还未离开,赵离带着人抬一辆软轿到绡蓝馆来接人。 凤连双来报讯给傅玉珑的时候,倚在门边笑:“我看你们两个真的是天生一对,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他怕是也已经猜到了,搞得这么大阵仗,还弄了顶软轿来接人,想必是想帮你把水搅得更混吧?” 傅玉珑抿唇一笑,假做不解:“你说什么搅得更混?” 凤连双上下打量她一身男儿装的打扮:“我算是明白你今天为什么装扮得这么不男不女了。” 傅玉珑扑哧笑出声来:“你说什么不男不女?” “我可也不傻,这么大张旗鼓地从我这儿接个男人回去,以后说起来,又可以多一条,武王殿下从绡蓝馆接了一个男人回府,这位绡蓝馆的小倌,可是和被休离的那位前王妃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这水啊,直要被你们两个搅得要多混有多混了……” 傅玉珑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从她身边走过。 凤连双又道:“其实,他能做到如此,还有什么不能相信他的呢?” 傅玉珑脚步一滞,却没有回头,半晌声音轻如自语:“也许你说的对。” 从她走出凤连双的房间门,下楼一直到走出门口,身旁身后一直有各种各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围绕着她。 她仿若未闻,泰然自若地出了门。 赵离站在阶下,见她出门来,对她伸出手,温柔一笑,星眸如水:“珑儿,跟我回去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 重入王府 上轿之前,傅玉珑轻声对赵离道:“等会儿就从侧门进去吧?” 赵离嗯了一声,放下了轿帘,随后就听见他在轿外道:“起轿。” 可是进门的时候,她感觉不太对,挑帘子看了,却竟然还是走的正门,她侧眸看了一眼斜前方马上的赵离,无奈地缩回身坐进了轿子里,他这样阳奉阴违,她也没有办法,只好由他去了。 软轿一直抬到内苑,停轿以后,赵离掀了帘,伸手扶她下轿:“到了。” 傅玉珑下了轿,站在轿前抬头看了看,发现面前的房子正是那日两个人成亲的新房,红灯笼扔是挂着,房门上的还贴着喜字,再仔细看,却似乎都是新的。 她转头瞥了他一眼,他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道:“我让他们稍微整理了一下,这么久没有人住,总要收拾收拾。” 傅玉珑也没有深究,由他牵着进了门。 他安顿她坐下,又道:“我让人准备了热水,洗漱好了,早些休息。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等一会儿再过来?难道是要宿在这里? 她稍有些紧张,抬眼看他。 赵离很坦然地道:“总不能第一天就让人看出不妥来。” 他的话说的在理,傅玉珑也没有理由反驳,只能点了点头:“好。” 准备要沐浴的时候,有人敲门,小蛮去开了门,见是一个女子手里捧了东西在门外站着,见小蛮开门,微微地躬了躬身:“这是给夫人准备的换洗浴巾和换洗衣物。” 小蛮接过来道:“多谢。” 并没有要让她进门的意思。 女子微怔了一下,神情窘迫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小蛮关了门,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傅玉珑正在自己解衣服,随口问:“是谁?” “那个叫紫萱的丫头,我记得头一次跟你进来的时候,跟莺儿聊天时,莺儿说她虽然名义上是个婢女,在武王府可和其他的婢女不一样,赵离待她极好,别的妾室也不敢小瞧她。” “哦?你不过就在这里呆了一夜半天,居然打听到这么多事?”傅玉珑衣服解完,迈足进了热气腾腾的桶中。 “那时候我进府来的时候正碰到了莺儿,聊了几句。”小蛮道,“据说,这个叫紫萱的姑娘是武王一次从府外带回来的,她的来历还真没有人真正知道。” 傅玉珑想起那晚紫萱将相离书交给自己的时候的样子,微微一笑,背靠着木桶壁,闭上眼,她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轻声道:“的确有些不同。” “之前我觉得她人长得漂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不喜欢她,看见她就不舒服。”小蛮一边打开桌上的衣物检查,一边说道。 傅玉珑闭眸不答,这段时间一直在路上奔波,在各种危险中挣扎,没有一刻象今晚这样闲适过,她几乎立刻就要睡着了。 等洗浴完换上中衣,她又反而有了些精神,盘腿坐在床上,把酉阳陵的地图又取出来细细的看,地图还残缺了一部分,原本按她想法,缺少的一部分有可能与飞景流光有关,因为图上有部分的纹路和飞景上的铭纹一模一样。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一夜相处 等洗浴完换上中衣,她又反而有了些精神,盘腿坐在床上,把酉阳陵的地图又取出来细细的看,地图还残缺了一部分,原本按她想法,缺少的一部分有可能与飞景流光有关,因为图上有部分的纹路和飞景上的铭纹一模一样。 可是,朱家村全村被屠,易铁匠失踪,流光的线索断了,现在她只能另想办法找到流光。 她手撑着下颌,看着摊在床上的地图,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又有人敲门,小蛮开了门,这一次却是赵离来了。 虽然明知道他只是来做做样子,可是她还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看着门口的人。 小蛮一开门,赵离目光扫过来,立刻皱了皱眉,身体顿在门口,拦住了身后的人的视线。 傅玉珑初时不解他皱眉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猛然醒转,自己刚沐浴完,房内又暖和,所以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中衣…… 她不由得往床里缩了缩,躲到门口看不见的地方。 赵离身后还跟着雷问,两手各提了一个大竹提匣子。 他没让雷问再往里走,便转身对雷问道:“东西放下吧。” 雷问把箱子放在门内,退了下去。 赵离自己把竹提匣子提进了屋,然后对小蛮道:“小蛮,你也下去休息。” 小蛮有些迟疑地看了一下傅玉珑,傅玉珑抬起头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听赵离的意思,她这才离开了房间。 赵离把提匣放到旁边榻上的书案边,从里面把匣子里的文卷一份份取出来,摆在案上,看样子他是想在这里批阅公文。 很快案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他转头对傅玉珑苦笑道:“这些日子积了不少要批阅的文书卷宗,我让人把能带出来的都送来了,看今晚能不能批完。” 傅玉珑站起身来,走到书案边,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那半人高的文书,问他:“你真的能批完?” 赵离扯了扯嘴角,说到底一半的原因是的确积了这么多事要处理,另一半,也是为了让她安心,不会因为二人同处一室觉得不适,反而无法休息。 傅玉珑把下颌往旁边挑了挑道:“小蛮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也早点休息,有事情放到明天做也不迟。” 赵离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地上已经铺好上床垫被褥,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地铺了,他心里好生无语,干干地一笑:“好,我一会批得累了,就休息。” “嗯。”傅玉珑也不多劝,回到床边,上了床,放下帐帘,自已先睡了。 她也真的累了,躺上床,也没有精力再多想其他的,很快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赵离已经离开,地上的地铺也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空空的地面,嘴角勾了勾,忍不住想:“若是天天这样打地铺,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到多久。” 她起身来自己穿了衣服,把头发梳理好,简单地束用发带束紧,这才开了门唤小蛮进来。 然后洗漱好,吃过早饭,她也没出门,就拿了一本书,倚在榻上看。 小蛮不知从哪里找了绣绷子来,搬了个锦杌坐在榻边,继续练习绣花。 第三百八十六章 你喜欢谁 傅玉珑看了一会儿书,又去看小蛮绣花,笑道:“什么时候你也替我找一个来,我也学学,人家说三天不练手生,若是我们这样的半吊子,三天不练,就全不会了,我还是得练练。” “莺儿绣花也很拿手,我这是跟她要来的,夫人若是要练,我再去问她要一个,不懂不会的,咱们也可以问问她。”小蛮兴致勃勃地道。 “莺儿?“傅玉珑微微蹙眉道:“她向你打听我?你怎么回她的” 小蛮道:“她也没特意问,就说是不是夫人回来了。我就跟他说是武王殿下说找到了夫人,这才把我找回来伺候夫人的。您是像夫人,但有时候又不太像。” “嗯,答得不错。”傅玉珑笑道,“出去这一趟,你现在可也稳重多了,也学会说些话来忽悠人了。” 小蛮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神情极为认真地对傅玉珑道:“这一趟,奴婢出去的确学了很多,只要能对夫人有好处,能让夫人安安心心地养好身体,骗骗人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傅玉珑抿唇笑了一下,突然道:“小蛮,你觉得若是以后都象现在这样子过每一天,会比以前好吗?” 小蛮怔了一下,想了想,这才道:“小蛮不知道,可是只要能一直跟令主在一起,陪在令主身边,小蛮就觉得很好了。” 她陪在傅玉珑身边几年,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就如同成了一个习惯,若是说要分开,想想就会觉得难过。 “傻丫头,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啊,我可不想你在我身边做个老姑娘,你也得过你自己的生活才对。”傅玉珑笑着,稍稍想了想,又把头凑她近了些,笑道:“我看那个雷问对你挺不错,对你也有些不一样,你若是也觉得他不错,我跟赵离说帮你们撮合撮合。” 小蛮顿时脸上泛红,把绣绷子往榻上一墩,赌气道:“令主您说什么呢?谁会喜欢那个愣头青?” “那你看不上雷问,云拂和风巡怎么样?”傅玉珑并不放弃,接着追问。 “您再说,我不跟您说了。”小蛮急得脸通红,声音也大了许多。 傅玉珑笑道:“你看,这么着急,那还是更喜欢雷问吧?” “令主!”小蛮一下子站起身来,绣绷子也不要了,三步两步跑出了屋。 傅玉珑好生遗憾地看着她跑出去,自言自语地道:“话都还没说完呢,就跑了,多没有意思。” 小蛮跑出门的时候,正好和准备进门的雷问擦肩而过,雷问笑嘻嘻地招呼她:“小蛮。” “哼。”小蛮狠狠瞪了他一眼飞快地跑了。 雷问半天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今天哪里得罪她了,想想自己今天一早就跟着爷去了刑部,也没跟她碰过面,实在是没理由啊…… 傅玉珑在屋里也看见了雷问,见他站着发愣,心里一阵好笑,问道:“小雷,有事么?” “爷让我回来给夫人送个信,爷今天中午就留在刑部,不回来吃饭了,夫人自己用饭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她累着了 “爷让我回来给夫人送个信,爷今天中午就留在刑部,不回来吃饭了,夫人自己用饭吧。” 傅玉珑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 因为他派雷问来这一传话,令她突然有了种自己真的嫁作了人妇的感觉。 丈夫不能回家吃饭,便遣人回来给妇人送信,这种平常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既陌生又新鲜,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神不宁地又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书,头一回对自己未来应该扮演的角色生出了一些不确定的茫然。 按理说,若是他不能回来,真的到了正午,她便要一个人和他府上的一堆妾室们坐在一起用饭才是日后生活的常态? 明明是第一天,他居然也不回来,也不曾把这府里的情形多跟她交待清楚,这分明是想为难她么? 她侧了个身正对着花窗,这才突然发现,窗外不知道何时,竟然飘起雪来了。 她撑起身子,靠近窗边去看,窗外的红梅枝头,已经积了点点白雪,梅枝被雪压得低垂,象要探进花窗里来。 这时,就听见小蛮在门口道:“夫人,西屋的几位夫人来了。” 一听到有人来,之前的不安忙乱全都不见了踪影,她立刻坐正了身子,声音从容地道:“请夫人们在院子里坐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她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开了房门出去。 园子里藤架下的青石桌边已经坐了五六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看样子出门精心打扮过,一个个都妆容精致,身披着锦袄披风,衣着华丽。 见了傅玉珑几个人明显吃了一惊,脸色有些尴尬,眼神中又带了点轻视。 傅玉珑亭亭立于门槛之下,只着了一身绣了暗纹的淡青色锦衣,未施粉黛,显得人十分清雅韵秀。 但从对面几个女子眼中看来,这样的妆容绝不是清雅韵秀,完全就是一股小家子气的简陋,这么冷的雪天,连件披风也没有…… “几位夫人,久等了。”傅玉珑一点也不在意她们的眼神,落落大方地打了声招呼,“找我有事?” 几个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穿着红色云锦披风的女子干咳了一声上前道:“夫人昨天进府的时间晚,我们也没来得及过来拜会,今天特意约好一起来拜会夫人的。” 因为赵离大婚当夜,这些女人们也就是在秦晚离开的时候在廓下昏暗灯光中看了她几眼,所以并未立刻发现傅玉珑便是当初的秦晚。 她们对她的态度并不见得有多尊重,想必是因为想着她是夜里被赵离一顶轿子从绡蓝馆接回来的,即使是走了正门,也并不见得有多高的地位,所以有些轻视她。 可是不管她们再想轻视她,她仍是赵离从正门接进府来的,她们这些人里,除了已被休离出府不知所踪的秦晚,还没有哪一个享受了这样的待遇。 这样的心里不平衡在见到她的模样时,又更加重了一层。 面前的女子,容貌也不并不见得是绝色天香,倾国倾城,实在不配享受正房的待遇。 傅玉珑眼神从众人面上扫过,心中了然,抿唇一笑:“各位夫人有心了。” 空手来拜会?这样的诚心也算是少有稀奇了。 既然她们空着手,那自己把她们晾在冷风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了。 “妹妹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终于有一个冻得有些不耐的女人说了话。 这女人穿了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手拢在锦缎手笼子里,神情有些倨傲。 傅玉珑对她笑笑:“昨夜太晚睡,屋里又乱了些,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实在不好意思请各位进去,就委屈几位夫人在园子里坐坐。这不是下雪了么,在园子里坐着,看看雪景,岂不是更风雅。” 太晚睡?屋子里乱? 这些话原本并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听在几个女人耳中就很有意思了。 果然,有人立刻忘了被冻得发抖的不适,翻了腔:“我听说,爷昨天在妹妹房中批了一夜的公文?” 言中极是不屑,脸上挂着冷笑。 “是啊,爷辛苦了一晚,又一清早就赶去的刑部官署,午间又说不能回来用饭,实在辛苦。”另一个立刻接话。 众女的言下之意,你少吹牛了,爷在你房间里批了一夜的公文,一早就跑得不见人了,中午还不回来吃饭,刚进门就是这样子,明显就根本不待见你…… 傅玉珑看着这一群人在面前叽叽喳喳,有些头痛,差一点就想叫小蛮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有些人便是这样,你给她几分颜色便能开十几个染坊,她态度温和,她们就蹬鼻子上脸地来踩她,还真是当她是个软柿子好捏么? 她耐心快要被消磨光,正准备要冷下脸来赶人,门口突然有人说话:“咦,怎么这么热闹?” 众人循声往月亮门方向看,就见赵离一脸笑容地站在月亮门前,他搓着手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走了进来。 边往里走,他边摘了头上的斗笠,交给身后的风巡,笑着左右看了一圈,然后走到檐下,脱了身上的紫貂裘衣,把傅玉珑整个人围上皱眉嗔道:“你怎么不在屋子里等我,就这么样就出来了?外面下雪了,当心冻着。” 说着又转过头对着园中的几个女人,笑意溶溶地道:“珑儿她昨晚累着了,现在也没空招待你们,我这会儿还要跟她说会儿话,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 把酒言事 女人们灰头土脸地散去,院子里留下一片脂粉浓香。 傅玉珑把肩膀左右一摆抖落了赵离的手,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房间。 她走到榻边,把书捡起来,倚在榻上看。 赵离腆着脸,呵呵一笑,跟着她进了门,先去屋边把碳盆调得旺了些,这才走到榻边,在她对面坐下,歪着头看看她手上的书道:“师姐在看什么书?” 傅玉珑把书往手边一顺,抬眸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吃饭么?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殿下记错了,官署里今天没有饭吃?” “今天早上因为走得急,忘了你是第一天入府来,有些该跟你交代的,也忘记说了。而且外面下了雪,我想若是和师姐一起赏雪聊天,一定很不错,就提前了些回来了。”赵离不在意她的攻讦,脸上笑嘻嘻的,半点也看不出来之前不跟她交底的故意,“等会儿我让厨下准备好火锅,再准备一壶蔷薇露,我们边喝边聊?” 傅玉珑轻哼了一声,继续倒下去接着看书。 赵离也不打扰她,自己也去取了一本书来看。 看他一副闲适的样子,傅玉珑忍不住问道:“你不用再回官署?” “不用,”他头也没抬地道,“今天的事情都办好了。” 不久小蛮领着人把火锅和酒菜都端进屋来,赵离指挥着摆在了案上,又喊傅玉珑起来:“吃饭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在这样的雪天里,吃着火锅喝点酒的确是很好的享受,傅玉珑自然也不会拒绝,两个人就对坐在榻上,边吃边说话。 窗外雪渐渐大了,如大片的飞絮,纷纷扬扬,悄然飘落。 屋里暖如阳春,风从窗缝里吹进来,一点也没觉得冷。 赵离饮了一口酒,给傅玉珑交代府上的情形:“我这府上,人多得很,大抵分成六七拨,一拨是吴王萧绎送到我府上的一个侍妾两个婆子三个丫环,另外萧劲送了两个小丫环,右丞相高虎把他的义妹塞了进来……” “哦对,之前还有尉迟敬,说知道我喜欢梁州的菜,送了会做梁州菜的厨娘一个小丫环……” “尉迟敬?”傅玉珑微怔了一下,然后抿唇一笑,“怕是秦谦暗指着送来的吧?” 她面带轻嘲地道:“左右丞相,吴王,萧劲……那太尉国荣就没送一个两个人进你府上?” “有啊,今天那个穿红色披风的就是国荣家的远房外甥女……”赵离笑着道。 他把桌上的酒杯挪到了一边,然后下了榻从旁边的桌上取了纸笔墨摆在案上,动手砚墨。 边砚墨边道:“我来给你画一幅图写几个字,这样你大概会清楚些了。” 傅玉珑失笑道:“你这武王府可不得了了,再这样下去要赶得上后宫三千了。” “嘘。”赵离对她做了个很严肃的表情,“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研好了墨,在纸上慢慢地写,边写边道:“我这是替萧绎收了各家的礼,也帮他挡了的祸,替他被人放在火上烤罢了,他在心里不知道怎么感谢我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别有意图 “现在在不少人眼里,我可是个贪得无厌,好色淫逸的酒中恶鬼,色中恶狼呢。”他毫不介意地笑道。 “你除了收人还收钱?”傅玉珑“呵”了一声,又看着他摇摇头,“你这么张扬就不怕御史台弹劾你?” “弹劾我?说我什么?”赵离笑道,“我收的可都是陪嫁彩礼,又给了回礼,拿什么弹劾我?” “主要是你还收了钱不办事儿,对吧?”傅玉珑撇了撇嘴,“所以在这件事上也抓不住你的把柄。” “说不定还有人说你收得好呢。”傅玉珑开了句玩笑。 “不瞒你说,”赵离停笔抬起头来对她嘴角轻扬,“还真有人这样说。” “既然你人收得这么痛快,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让我来做恶人?”傅玉珑端着酒杯啜了一口,双眸注视着他。 “这府里的人实在太多,我又没心思管,所谓人多嘴杂,有时候无事也说出几分事来。虽然我并不在意,不过也难免心烦。我想来想去,最名正言顺的就是师姐你出马了。”赵离写好的纸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又似是无意地道,“反正师姐也闲来无事,用这件事来打发时间,不也很好?” “哈?”傅玉珑笑出声来,“你说得倒好,我闲来无事就用这事儿来打发时间?你倒替我想得周到。” 说罢她低头去看赵离写在纸上的名字和背景,忽然抬头看着赵离,似笑非笑的道:“我看你让我做这些事,怕是别有意图吧?” 赵离不解地道:“别有意图?师姐是指?” 傅玉珑也没说破,拿起那么纸看着,嘴角抿着一抹意义不明的浅笑:“我可比不得其他人,我可是昨天才进的你武王府,这里到底是坑是洼,我都不太清楚。搞不好我手下没轻没重,伤及了伤不得的人,那可怎么办呢?” 她语中略带深意,赵离微怔了一下,想了想问:“师姐是说紫萱?” 傅玉珑未置可否,算是默认。 “师姐,关于紫萱,过些日子我会跟你说明白的。”赵离说道,“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 他这样小心翼翼,实属罕见,傅玉珑心里不由得对这个紫萱更多了一点兴趣。 不过赵离既然不说,那必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她之前的话也不过是取笑,并没有十分当真。 她想了想,仍是决定把话说明:“你不是一直想问我要回那份相离书吗?” 赵离连忙点头:“是啊,师姐不是答应说回到大都就……” 傅玉珑颇有意味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那份相离书的吗?” 赵离只是怔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微微蹙额。 “没错,那份相离书就是你府上这位紫萱姑娘交给我的。” 她并没有说当时自己是想去跟他说明自己的想法,想和他一起商议关于酉阳陵地图的事……事情一过去,说不说似乎都无所谓了。 “我看那位紫萱姑娘对你……” 她话未说完,摆在案上的手被赵离紧紧捉住,话也被他打断:“师姐对别人都看得清楚,那师姐清楚自己的心意吗?” 第三百九十章 曾忆往昔 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的醉意,令傅玉珑心猛然一跳,立刻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别开了头,故作不屑地道:“我可记得,武王殿下为了这位紫萱姑娘在内苑和萧劲大打出手这件事,整个大都传得沸沸扬扬。” “师姐是说这个事么?”赵离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带了些邪气,轻声道:“可是从我入鬼谷到现在,我为师姐打了多少次架,师姐可知道吗?” 傅玉珑一惊,虽然不能确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眼中的邪肆笑意,让她心跳不已,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往后倾了一倾,禁不住脸上飞霞。 她每到这种时候,就不自知地露出生涩不安的样子,赵离心神又是一荡,忍不住身子往前俯近她,又逗她道:“师姐真不知道?忘了吗?” 他的气息扑到了脸上,酒意微熏,傅玉珑涨红着脸,又往后倾了倾,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道:“你,你醉了吧?胡说八道。” 他知道要适可而止,也不再逗弄她,坐直了身体,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师姐在掌领奇门之前,偶尔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收帐’,师姐还记不记得,我和你一起出去过几回?” 傅玉珑还在想,赵离笑道:“应该是五次,师姐还记得吗?” “应该是吧。”她并不太确定,只是记得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同行,似乎总是有他在的。 “可是师姐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得到机会能和师姐一起出去呢?我是说的是两个出行的时候……” 傅玉珑从来不知道和他们一起出去收帐还有这样的讲究,有点懵,傻乎乎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我们坎离间的三个人要打上一架。”赵离笑着很开心,仿佛又回到当时当日,“当时武功在师兄中拔尖且不相仲伯的就是我们三个,所以我们就用这种方式来决定谁跟师姐一起出去。” 傅玉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象是想明白了什么,又想不太明白,半晌把头别到一边道:“无聊!”。 赵离呵的一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鱼戏和燕项,我现在想,若是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我最后一次见到鱼戏,是他奉你的令追杀我,我和他大喝了一场,两个人都喝醉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师姐……我说过,我只要你信我。”他放下酒杯,探出手来,再次紧紧握着她的手,神情殷切地注视着她,“你信我吗?” 她神情迷离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他几乎要失去信心了,她却突然缓缓点了点头:“信。” 赵离松了一口气,心落到了实处,嘴角上扬,露出明朗的笑容:“我知道师姐一定会相信我。” 他低头思忖了片刻,抬起头来,神情象是终于做出了决定,随即道:“关于紫萱的事,原也没有什么要瞒的,我想,现在告诉师姐也无妨。” 他突然改了主意,傅玉珑颇有些意外,以他的习性,一件事既做了决定,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第三百九十一章 借刀杀人 见傅玉珑眼中略带惊讶,赵离微微一笑,言语中难免又带了些调笑的意味:“我是担心,若是我不和师姐说清楚,到时候象南沂城主府上一样,师姐突然就负气出走,那我又要怎么样才能哄得师姐回心转意呢?” 傅玉珑一怔,猛然一下子南沂那一晚发生的事全都浮现在眼前,立刻又红了脸。 心里又羞又怒,只觉得近来这人越来越放肆,动不动就说些话来惹她,和以前大变了样子。 反正她是说不过他的,索性把头扭在一边,不想再搭理他。 赵离就象没有看见她的不快,继续道:“其实紫萱是明疆大王子洛辰的女儿……” 傅玉珑吃了一惊道:“明疆大王子的女儿?怎么会……” “明疆毗邻吴国清溪关,长年向吴国纳贡,我和明疆大王子洛辰相交不错。两年前萧劲为清溪郡使,暗中与明疆二王子洛原勾结,挟制明疆王逼其传位给洛源,暗杀洛辰,洛辰不得不逃出明疆。” “那时我在清溪百里外的阜城,他特意命人将紫萱送到我军营里,就是这样……” “明疆内乱这种事,萧绎知道吗?”傅玉珑问道,“或者根本就是萧绎授意萧劲这样做?” 赵离摇头道:“不太清楚。原本吴国边境有不少小国和部落,后几乎被明疆和朱稽两国兼并,吴王一直暗中支持明疆与朱稽分庭抗礼,这种时候乱起来对萧绎的好处并不大,应该还是萧劲一己之私的可能性更大。” “那天在瑶华宫的宴上,我没想到紫萱会出现,”赵离又解释道,“萧劲曾经去过洛辰府上,当时我担心的是萧劲会认出来她来,所以没办法,才借故跟他大打出手,闹了那一场。” 说罢他看了看傅玉珑,又道:“师姐这下总能明白我的苦衷了吧?” 傅玉珑刚刚点头,又听见他接着道:“这么些年,除了为了能和师姐一起出去收帐,我可再没有做过师姐说的那样无聊的事。” 傅玉珑只作没听见,往嘴里灌酒。 赵离忽然道:“师姐这样喝,很快就会喝醉了。” “可你刚才说要再等些日子告诉我紫萱的事,为什么呢?”傅玉珑没有接他的话,又问道。 “明疆这段时间动乱飘摇,洛辰必然会重新夺回王位,我是想等明疆局势尘埃落定,这样,紫萱的身份也不怕让人知道了。”赵离道,“对于萧绎而言,谁是明疆之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夺取皇权的时候,身后要稳定。” “萧劲如今人在大都,鞭长莫及,能给洛原的帮助并不大,反倒是你,有能力又有威信调动阜城的守军,只要你肯助洛辰一臂之力,洛辰需要的只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罢了。”傅玉珑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对赵离举了举酒杯,“我说的没错吧?” 赵离笑而不答。 “紫萱姑娘长得这么美,难道你就真的没想过把她留在身边?”傅玉珑借着些许酒意,调笑道,“你让我帮你清理门户,便是想借我的手把萧劲或者是能威胁到她的人放在武王府的眼线清理掉,让这件事顺顺利利,不要节外生枝?” “你说我为了紫萱让你清理武王府?”赵离皱眉看她,半晌没说话。 突然,他隔着桌案探过身来,两指捏住她下颌,轻轻抬起来,和她对视,象是要望进她眼里去:“你刚才是不是根本就没听懂我说的话?”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惹怒了她 突然,他隔着桌案探过身来,两指捏住她下颌,轻轻抬起来,和她对视,象是要望进她眼里去:“你刚才是不是根本就没听懂我说的话?” 可这一次傅玉珑有了几分酒意,气势大不一样,一点也没有躲闪,也不象平常那样一被他调戏就脸红,直直地望着他道:“你说的什么?” 赵离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仔细看了看她,方才醒悟,她大概是有些醉了,所以胆子便大了许多。 她虽然是在用力瞪着他,可是奈何酒力上头,澄澈的双眸因为醉意显得有些迷离,在雪光映照下,水波盈盈,他轻笑了一下,原本心里的怒气顿时消了下去。 “你笑什么?”她很有气势地问。 赵离对她这股气势却视若无睹,身体突然俯得更近了,凑到她被蔷薇露润得娇艳欲滴的唇上,亲吻了一下,傅玉珑好不容易凝起的气势被他这一偷袭立刻化作鸟兽散,整个人傻了眼。 赵离在她眼前低声道:“这下子懂了吗?还不懂的话……” 他的样子象是说,若是她敢说不懂,那就会再亲一下…… 面对这样肆妄的赵离,傅玉珑莫明有些怕,不由地往后缩了一下。 赵离“呵”的一笑。 傅玉珑回过神来,却不肯服输,用力摆了一下头,赵离怕真的弄痛她,连忙松了手。 傅玉珑一下子站起身来,差点把桌案都碰翻:“我不吃了,我困了,我要休息。” 赵离莫明地有些后悔,原本说话说得好好的,自己逼她太过,倒惹得她发脾气了。 “那好,师姐就先休息吧。”他也没拦她,道,“那我喊小蛮进来……” “不用了。”傅玉珑脱了鞋上床,自己把帘钩一解,帘子一放,然后便不再出声了。 赵离无奈地看着那方向,等了半天,见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自己拿了本书,菜也不吃了,边喝酒边看书。 好好的对饮笑谈,变成了独酌自怜,后悔也晚了。 傅玉珑躺了一会儿,方才激烈的心跳平复了很多,似乎也消不少了,其实她也并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罢了。 她想了想又坐起身来,掀了被子,把帘子又挽在帘钩上,然后起身下了床。 赵离坐起身,莫名地看着她:“师姐不睡了么?” “睡不着。”傅玉珑直接简洁地回答,然后把枕边的匣子取出来,走到桌边,又从匣子里拿出酉阳陵的地图来摊开,对赵离道,“你也过来看看。” 方才那一瞬间的不愉快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赵离没法多想,只能听话,走过看了看,道:“好象还差一点。” “嗯。”傅玉珑指着图案道,“除了那个匣子上的图案,这个图上缺的一部分,我怀颖也和流光有关,因为我发现这一部分的边缘和飞景的铭文一模一样,飞景流光原本就是一雄一雌,如果有飞景很有可能缺失的一部分涉及到流光……若是能找到流光,应该会有大的进展。” 第三百九十三章 唯求一人 这样隐密的事,她一点也不瞒他…… 微微低头,正好碰上她澄澈的双眸,笑意清纯,蕴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赵离心里忽然一阵惭愧,她对他这么好,他却也许终究难免会伤她……辜负她…… 冲动之下他一把拉住她,把她揽进怀里。 “你又要干什么?”傅玉珑脸上又开始充血,她发现自从南沂之后,他动不动就搂她抱她亲她好象快成了家常便饭了,真是士可忍,孰不可…… “珑儿,我方才没有一点轻薄你的意思。我只是生气,你竟然会那样说,”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声音极为寂聊,“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早就知道。” 她停下准备扬起的手,低头不语。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好并非只是以前她认知中的同门之谊。 而自己似乎也在渐渐的改变。 南沂的梅宴那一场,早就坐实了一切,可是她不敢想,也不敢承认。 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那么在意? 在意他对别人的态度,在意他对自己的心意? 更可怕的是,这种摸不着头绪的变化,不知道在何时在何处开始的…… 一直以来,她习惯了未雨绸缪,谋定而动,可是这一回,仿佛毫无先兆,无声无息,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已经一败涂地,城池尽失…… 习惯了的要突然改变,心里难免惶恐不适,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退往后缩。 从来他都体谅她,容忍她,不会让她为难。 可是他现在就象是中了邪一样,偏不让她装聋作哑,一再地逼压,要她就范。 就如同两军阵前,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没有丝毫余地,唯一出路就是她全线溃败彻底投降。 她不甘不满不服气,但是却并非不情不愿,这一点,早已经发现。 他对她就如此刻窗外轻落的雪一样,看似轻得没有重量,触手便会消失无踪,可是不知不觉中,却累积至重,浸润至深,令她再也无法逃脱。 真是可恶,竟然用这样的办法对付她…… “曾经我想,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就算你一直喜欢的都是慕容天华,都没有关系,我知道自己的心就好,只要你能开心,怎么样都好。”他仍在喃喃地说道。 “可是事到临头,我终究还是不甘心……”他看着她低垂的双眸和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的长睫,自嘲地一笑,“我才知道,以前想的那些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 “从我在鹤鸣溪涧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我这一生想娶的妻子,只有珑儿一个人。” “珑儿,你答应嫁给我吗?” 他殷切地看着她,心里惶惑着,如同等待宣判。 他知道和她相比,自己远不够坦诚,可是,他非常确定自己的心意,把她留在身边,只要她肯留下来,就会有很多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一化解。 傅玉珑一直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回答。 难耐的寂静。 赵离不肯放弃,抱着一丝希望又轻轻唤她:“珑儿?”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第三百九十四章 心意终定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赵离受了重重的一击,心蓦然沉到了海底,怔怔地呆望着她,笑容僵硬。 谁让你老是欺负我?傅玉珑看了他这样子,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扬头,睨视他“暂时押着,以观后效!” 短短几句话,整个人象是经历了地府到天上,赵离回过神来时,只能苦笑无奈地看着她,又不死心地问:“暂时是多久?” 傅玉珑对他扯了扯嘴角:“看我的心情。” 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笑眯眯地道:“看你的本事。” “如果找到流光,师姐就答应我?”赵离顿时双目炯炯,整个人显得神采熠熠。 他明显想太多了,可是……傅玉珑愣了一下,终是微微低了一下下颌。 赵离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看了看桌上的地图,道:“师姐记不记得谷里曾经有一本书目册子,我记得《匠人传录》里有一篇叫《云天传》……” “《云天传》?”傅玉珑立刻想起来,“对了,那上面说,据传说神器飞景流光都出自云天之手。” “所以……也许可以去查找云天的后人,”傅玉珑一边想一边道,“即使找不到流光,说不定也许有希望找到流光的图谱……” “我明天就让风巡派人去查。”赵离说道。 第二日傅玉珑起来的时候,床前的地上仍是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赵离又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一次她心里有了底,也不在意这件事,洗漱完毕,就把赵离头一天写的“家谱”拿出来,摆在桌上细细的看。 小蛮站在旁边看了许久,轻声道:“夫人,你这是看的什么啊?” “哦,这些呢,都是府上有名有号的人物,我得好好看看。”傅玉珑头也没抬。 “那您看了一早上,看出什么来了么?”小蛮明显对此心存怀疑。 果不其然,傅玉珑摇了摇头:“没有。” 短暂失语后,小蛮又问:“那您看这个是为了做什么?” 傅玉珑手撑了下颌看她:“我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 小蛮呆住,看样子自从身受重伤,令主的确有些自暴自弃了,经常被赵离欺负不算,现在连她自己都懒得动脑子了。 “令主……”她欲言又止。 傅玉珑象是突然回过神来,对她道:“对了,以后你不要喊我令主了,就叫……夫人吧。这府上人多,容易被人抓住口实。” “哦……”看样子令主,不,夫人,还并没有太破罐子破摔…… 啊呸,小蛮立刻在心里自己吐了自己一口口水,居然敢说夫人是破罐子! “呶,这些人背景都不简单,”傅玉珑点了点桌上的纸,“每一个都有些来历,赵离来者不拒是不想让人判定他站了哪一边,不过人多了毕竟眼多嘴杂,风险太大,说不定哪里不留神就出了漏子,也很难说。” 小蛮望了望那张纸,看不太明白,但是傅玉珑的话她听懂了,迟疑地道:“夫人是想清理一些人出去?” “赵离自然是想让我这样做,大不了出去他往我身上一推……家有悍妇,无可奈何……”傅玉珑撇了撇嘴,“他苦大仇深,说不定还可以博人几分同情,以后推脱起这些人情来,也方便很多。” 第三百九十五章 实在奸滑 “这法子不错。”小蛮恍然点了点头。 傅玉珑斜了她一眼,小蛮立刻反省自己站错了位置,立马皱眉,义愤填膺地道:“赵离真是太奸滑了!” “左右丞相,太尉,萧劲,萧绎……”傅玉珑饶有兴趣地看着纸上划出的格局,“这大概和朝堂上的格局也差不多了吧。” “可见萧劲的确是个蠢材。”她抿了抿唇,对着那张纸冷笑了一下。 “夫人为什么这样说?”小蛮奇怪地,为什么就对着一张纸,傅玉珑就下了这样的判断。 “因为他事多。”傅玉珑笑道,“萧绎狡诈多疑,赵离兵权在握他自然也会防范,萧劲却还往赵离这儿送人,说好听了是兄弟情谊,说不好听,就是想拉拢赵离,结党营私,只会让萧绎心生忌烦。” “你看萧沐,萧纪,萧成和萧玄……”傅玉珑道,“都做得十分干净。” 除了萧劲,这几个人都没有和赵离有更深的来往,特别是萧沐,原本从名义上说,他也是赵离的义兄。 看起来,萧沐的确比萧劲有城府得多。 这样说起来,赵离和萧劲在瑶华宫打的那一架,其实还有别的好处,那就是让人看到赵离对萧劲的态度,特别是让萧绎看到…… 哼,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狠狠地鄙视了一下某人,反正他做的事的目的总不会象他嘴里说得那么单纯。 至于萧玄,自己算不算是他塞进武王府的眼线? “夫人,那你是打算把萧劲的人赶出去?”小蛮问道。 傅玉珑反问她:“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萧劲是蠢材吗?”小蛮不解地道,“我以为……” “如果真的蠢,留着岂不是更安全?”傅玉珑拄着头,手指一下一下地在那张纸上轻敲,无所谓地道,“再说了,这里有多少眼线,关我什么事儿……人多不是更热闹?” “夫人,那你这是,”小蛮完全被她忽悠得搞不清状况了,“你这是,要管还是不要管啊?” 傅玉珑道:“再说吧,不过,这一张纸可看不出多少东西来,是骡子是马,不遛几圈怎么会知道?” “毕竟以后得在这里住下来,若是真的嘴巴不牢靠,喜欢说东道西的,的确不能留。” “小蛮,这几天你多注意一下,哪些人喜欢到咱们这边来瞎逛,记下来,我瞧瞧都是些什么人。” “哦,”小蛮立刻想起来,“夫人你一说,我倒想起来,的确总有人在咱们院子前走来走去的,我以为她们是路过,现在想,咱们东院这边又不挨着厨房花厅,走来走去的,真的挺可疑。” “嗯,以后多注意些,最好是能确定是什么人。”傅玉珑喝了口茶,又道,“毕竟,无意的也许是有的,有心的有没有也难说。” “是,我会小心留意的。” “外面还在下雪么?”傅玉珑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看了看。 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檐下树枝上挂着冰棱,院中的红梅在白雪映衬得更加娇艳绮丽,如火一般。 傅玉珑转头对小蛮道,“摆张桌子出来,咱们坐在这里,也赏回雪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查问情况 把桌子在檐下摆好,小蛮又摆好躺椅和锦杌,在躺椅上铺上厚厚的垫子,傅玉珑手里端杯茶,躺在躺椅上望着雪地里的那一树红梅,看了良久,摇了摇头对小蛮道:“这赏雪还真的是得吃着火锅,喝着蔷薇露才有些意思。” “那要不要叫厨房准备火锅和酒?”小蛮问道。 傅玉珑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的觉得精神不济,连话都有些懒得说了。之前在鬼谷的时候就总是会觉得疲惫,近来似乎有一些加重了,大概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 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风巡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家人,挑了两个大箱子。 走到近前,风巡对她行了个礼道:“夫人,爷交待说,将府中的人事财帐跟夫人交待清楚,这里是府上的花名册,帐册,各屋的钥匙,契据……” 他还未说完,傅玉珑就对他摇手:“风巡,你还是拿走吧,我昨晚没休息好,头痛。” 小蛮站在她身后抿着唇乐。 风巡有些无奈地看着傅玉珑道:“可是,爷走的时候专程说过了……” 傅玉珑一脸茫然:“可是他并没有跟我说过。我知道府内的事都是你和炎暮在照管,这件事以后再议吧。” 风巡实在没法,然后让家仆拿了件银鼠皮披风交给小蛮:“外面太冷,夫人病未痊愈,还是进屋去吧。” 小蛮转眼看了看傅玉珑,傅玉珑笑道:“好啦,也不让风巡为难,我们这就进去了,还真的有些冷。” 风巡让人把桌椅都搬回屋去放好,准备走的时候,傅玉珑招呼他:“风巡,来,我有几句话问问。” 风巡上前来行礼道:“夫人请说。” 傅玉珑指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 风巡原本想推辞,但看了看傅玉珑的脸色还是决定坐了下来,这位夫人与府上的其他女子大不一样,若是太过讲究,大约会被她看作矫情了。 傅玉珑拿了张纸,又转头对小蛮道:“小蛮把墨砚一砚。” 随后她把纸给风巡看了一下,风巡一眼认出来那是自家爷的字,再看写的内容,心里也大概猜到傅玉珑想问什么了。 “这是武王殿下昨天写给我的,可是太简单敷衍了,”傅玉珑手提了毛笔道,“我还得加一些东西进去。” 风巡笑笑:“夫人想知道府上的事,尽管问我,风巡只要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玉珑嘴角轻轻勾了勾,对他点点头:“好。” 话听上去很好听,但是说白了,就是说:知道的我说,我不想说的就说不知道。 说话真是滴水不漏,果然不愧是赵离手下的第一侍卫,一样的狡猾,一样的能说会道。 傅玉珑提着笔本来要开始问,突然又道:“算了,我要问的就是几个问题,这样,我把问题列上,你一一对应地写出来就好。” 说着她把那张纸放在一边,又换了一张,照着之前纸上的内容抄写了一些,又略掉了一些,然后摆在风巡面前:“好了,你就在这张上面写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杏仁酥酪 风巡看了一眼,纸上划出了几列,第一列是之前那张纸上提及的人,后面几列全是空出来的,大概是要让他去填写。 那几列的顶头上列明了各自要写的内容,比如说,名,岁,喜好…… 姓名和岁数还算好写,喜好?实在很难填写啊,风巡苦着脸想,司记夫人果然做事不同常人…… “你尽量地写,实在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些府上的情况而已。”傅玉珑坐在他对面,一脸笑容地看着他,“尽量就好。” 她的笑容真的很温和,可是风巡总觉得有北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得他背上冷嗖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暗暗猜,这府上大概是要变天了,只是不知道司记会出什么招呢? 府里的人的确太多了,但是要清理人这件事,说起来,似乎还真是只有对面的这位司记夫人做起来最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想明白了,风巡的态度也爽快了许多,从傅玉珑手中接过笔来道:“好,属下立刻写出来。” 这一写,用了一个时辰,写了六页纸还未写完,傅玉珑一边拿了几页在手上看,一边问:“还有多少?” 风巡苦着脸道:“还有三个人未写。” “嗯,好好写。”傅玉珑对他笑了笑,又低头去看手中的纸,顺手拿起小蛮刚送进来的点心咬了一口。 她嚼了几下皱着眉转头去看盘子里的点心,又对小蛮道:“这是杏仁酥酪?” 小蛮点点头道:“对啊,您不是最喜欢吃这样点心,府上的厨子正好说会做这一道点心,我就让他做了,以前顾嬷嬷不是也常常做给您吃?” 傅玉珑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及顾嬷嬷做得好吃,顾嬷嬷做得和我三哥傅荻做出来的一模一样,我最喜欢吃了。” “傅荻?”风巡听到她说出这个名字,不由得抬起头惊讶地看了傅玉珑一眼,又立刻垂头继续手上的书写。 她所说的傅荻会不会就是人称玉面将军的傅家三子…… 没想到她竟然是傅荻的妹妹,这位司记夫人的身份还真是复杂,每一个都让他意外。 她是面容被毁的秦晚,也是奇门令主玉玲珑,竟然还是楚国将军傅荻的妹妹。 若是这样,她和爷之间的恩恩怨怨要如何才扯得清楚,风巡的心里生出些许担心。 可是她的底细,爷应该知道得更清楚,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若是这样的话,也许是自己担心过头了。 “诶,风巡,你在发什么呆?”傅玉珑发现风巡在消极怠工,提醒了他一句,“已经快到午时了,你不想吃饭吗?” “很快,很快就好。”风巡回过神来,快速地写了几笔,把笔搁在砚台上,将最后一张纸拿起,吹了吹墨,交给了傅玉珑,“夫人,全好了。” “好,”傅玉珑一张一张地翻着看,笑着点头,又对风巡道,“辛苦你了。” “哪里,有一些关于府上这些夫人们的……风巡实在不知道,所以,也就没法写出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玉面将军 “已经很好了。”傅玉珑对他道,“多谢了。” “那我就先出去了,”风巡站起身行了个礼,“按爷的吩咐,这几天夫人的饭都直接送到房里来吃,我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 小蛮送了风巡出去,傅玉珑把几张纸依顺序理好,拿在手上仔细地看。 赵离进门来,就见傅玉珑把几张纸摊在桌上看,一边看一边伸手出去,碰到那碟子里的杏仁酥酪时,象是恍然回神,对着那碟杏仁酥酪又摇了摇头。 看样子不合口味?赵离走上前去,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种点心,以前在鬼谷的时候若是有段时间不能回家,她家里就会差人给她送些过来。 她说是她三哥亲手做的,特别好吃,虽然他并不以为然。 说起来,她言谈中总让他感觉,她和她这位三哥的感情的确很好,好到让他偶尔除了嫉妒慕容天华以外,还会嫉妒他这位三哥。 只是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她的家就是傅府,她嘴里的三哥便是出名的玉面将军傅荻。 “不好吃?”因为知道她喜欢,所以这个厨子才一直留到现在。 “和以前的不一样……”傅玉珑遗憾地摇头。 小蛮进屋来听到她说话,道:“可惜顾嬷嬷没跟着出来,要不,下一次我偷偷溜进宫去,让顾嬷嬷做一点带出来。” 傅玉珑笑道:“为了个酥酪费这么大的事,被内廷卫抓住,小命都没有了。” 说完,她象是才发现赵离又回来了,皱眉问道:“你今天又不用呆在官署?” 赵离笑道:“陪你吃了午饭再去,明日封玺,这几日要安排节时里的防卫,忙得很。” 说话的时候正好看见小蛮放在一边的绣绷子,眼睛亮了一下,揶揄道:“还是小蛮有恒心,现在还在学着呢,师姐怕是早就忘了怎么绣了吧?当初我还满心指望着上元节能得师姐送个荷包呢。” “我记得太后很喜欢师姐做的绣囊,还以为师姐在凌晚宫几年当真学会了绣花女工呢。”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手上的纸,随口道:“绣囊都是顾嬷嬷给的,我只是往里面各种花药罢了。” 她半点也没觉得不会做绣囊,却又凭这在太后那里谋了一份特殊待遇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离觉得她这种厚脸皮和自己其实也不相上下。 傅玉珑说着又抬起眸来,若有所思地道:“我其实一直疑心,太后早知道我不是秦晚了,所以才想办法来试我。” “或者对她而言,我并没有多大的威胁,反倒有些好处,所以才留给我一条活路?”她转头看着赵离道,“太后可真不是一般女人。” “师姐以前是两耳不闻鬼谷之外的事,所以才不了解这位太后的故事。” “哦?”傅玉珑挑起了眉,听赵离的话,这位太后的确很有故事。 “之后大概师姐也同太后一样觉得她对你并非很大的威胁,才没有深入去查她的底细吧?。”赵离又道。 他说的没错,那时候她的重心一直落在寻在酉阳陵地图和对付容泌的事上,其他的事,能不深究便只是稍做防范。 第三百九十九章 红颜祸水 在行宫的时候,也是因为慕容天华,她疑心太后与慕容天华有什么交易,这才稍稍留神了一些,没想到,竟然真的证实了太后与萧绎关系不一般。 赵离正要再说的时候,府中的家人将午饭送了过来,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等饭菜摆好人退下去,两个人坐下来,他才接着道:“今天见到吴王,他责备了我几句,说外面风言风语,传我从绡蓝馆抬了个连男女都不知的人进府,责我行为不端,休离了王妃,王妃失踪也不闻不问,令太后大为生气。” 他笑笑地看着傅玉珑,给她夹了一箸菜,又道:“他让我行为收敛一些,若是真的要纳新人为妃,之后他会替我去向太后恳请。” 傅玉珑没有动筷子,手拄着头,毫无胃口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嘴里问:“条件呢?” “条件么?自然是要让他先见一见人,好心里有个底。”赵离道,“我推说你进府来就偶感了风寒,身体不适,所以,你这几天就别随便在外面逛了。” “呵,秦晚无影无踪,这件事,他就没追问?”傅玉珑摇了摇头,“果然皇家人总是无情。” 她一直想不管萧绎如何风流,对秦晚总是有一份真情在的,不过看起来,相比权利和天下,真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或者他早就猜到你就是所谓失踪了秦晚呢?”赵离笑道,“萧绎可不是蠢材。和太后一样,对他而言这种事是或不是,并不重要而已,所以他也才没有深究。” “你说的也对。”一提到宫姒,傅玉珑好奇心又起,“你说,太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原是剑南姒国皇族之女,后被先皇帝萧正纳为妃,不久尊为皇后,直到现在。”赵离道。 “这些我都知道,而且她和萧涉,萧绎关系都不同寻常,但我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有关她的事盘根错节,很复杂。”傅玉珑道。 赵离轻笑了一下,又给她夹了一箸菜,这才发现她碗里都堆满了自己夹的菜,她却一口都没吃。 他微微皱眉看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吃东西?” 傅玉珑摇了摇头,一脸索然:“我不想吃,没有胃口。” “是不是昨天喝了酒又着了凉,败了胃?”赵离有些担心。 “我不想吃……”傅玉珑用筷子无聊地戳着碗里的菜。 “那一会儿,我让厨房再做几样点心给你。” “你再说说太后的事,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傅玉珑追问。 “自然是有。”赵离见她眼神亮起来,神情也不象之前那样萎靡不振,笑道,“你吃点东西,我就跟你说。” 傅玉珑只好勉强吃了一口,然后就双眼盯着他:“快说。” “在太后入宫前,其实是靖王萧傲的妾室。” 赵离轻轻一句,令傅玉珑惊讶得睁大了双眼:“靖王萧傲的……妾室?” 这消息实在是意外,而且与她所知的相距甚远,虽然不曾刻意去查宫姒的底,但是在自己掌握的消息里,根本就没有这一件! 赵离见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又笑道:“师姐,想通了什么了吗?” 傅玉珑把自己了解的萧傲的讯息一件一件地集聚拢来,蹙眉细想。 赵离也不打扰她,顺手把她面前的碗移走,换了个新的,重新夹了一箸菜在里面。 傅玉珑边想,边无意识地吃一口,这样倒吃了好几口东西。 “我记得据传萧傲是被姒国派出的杀手刺杀而亡的,而且全府上下尽皆被屠,因为这个,那时还是未称帝的萧正派萧涉萧绎出兵灭了姒国。” 傅玉珑边想边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赵离,轻声道:“所以,的确有可能是萧正为了得到宫姒,或者说为了得到宫姒和天下,屠杀了靖王萧傲满门?” 赵离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无可能。” 第四百章 温柔淑女 那么宫姒……想起以前在宫姒身边所见所闻,宫姒对萧绎应该是真的有情,那么萧傲呢? 傅玉珑轻声自语道:“想不到太后居然会和萧傲有关,这么复杂。那她对萧绎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她转头对赵离道:“她以幼子为帝,莫非真的是想扰乱朝廷为萧傲报仇?” 赵离摇头道:“也不尽然,如果当今皇帝真的身份存疑,那她扶持皇帝也算是帮了萧绎。” “皇帝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对太后和萧绎都很不满。”傅玉珑道,“这种事,我想,太后也很难跟萧宏解释。” 她说着话,打了个呵欠,赵离见了道:“你若是困,就去睡一下,我也要回官署去了,外面我会让风巡加几个人手保护,侍候的丫环,我想你是不会用了,就不让管事安排了。” 傅玉珑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了啊。” 赵离呵的一笑:“我倒是想,你什么时候送过我?” 傅玉珑也不多跟他啰嗦,觉得自己的眼皮要开始打架,站起来,边打呵欠边走到床边,然后往床上一扑,就不再想动了。 赵离见了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来,看她一摊泥似的很不雅观地俯在床上,无奈地道:“至少把鞋脱了再睡啊。” 傅玉珑身体软得无力,趴着不动,嘴里口齿不清地道:“嗯,你走吧,我会脱的。” 赵离摇了摇头,侧过身帮她脱了鞋,然后把腿摆到床里,扯了被子给她盖上,还在给她掖被角的时候,就听见小蛮在门外道:“殿下,紫萱姑娘来了,说要求见殿下。” 傅玉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努力睁开了双眸,侧过身子,对着赵离笑了笑,眼神带着一抹揶揄之色,对他轻轻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有人要见你。” 赵离原本站起来要走,听她这样说,又坐回到床边,对着门口道:“让她进来吧。” 然后他回过头冲傅玉珑笑了笑:“在这儿见一样。” 傅玉珑没理他,把被子拉了拉,闭上眼睛,继续睡。 门打开,小蛮领着紫萱走了进来。 一进门,见赵离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微低了头,看着床头的方向,似乎正在和床上睡着的人说话。 紫萱微怔了一下,脚步迟疑了一下,小蛮道:“紫萱姑娘来了。” 赵离回过头来,脸上宠溺的笑容还没散,转过来对着紫萱时才整了整,露出平常淡然的笑容:“紫萱,有事吗?” 紫萱神情有些窘迫,但仍是上前了一步,柔声道:“这几天我给爷做了一双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想让爷先试试,若是不合脚,我再改一改。” 赵离微微怔了一下,低头想了想,这才道:“紫萱,你不是府里的下人,这种事你不必做的,吴嫂她们自然会做,府里的鞋都是吴嫂在管着,各人的尺寸,她那边有数的。” “我也是闲来无事,爷出去了这么久,我读的书上有不懂的,也没有人能问,所以就跟吴嫂子学着做鞋子,只是我才学,怕做的不合适,所以才想让爷先试试。”紫萱微低着头,声音仍是温柔得没有一点不快。 第四百零一章 不解风情 傅玉珑原本对着床外,听着她柔柔的声音,倒觉得有些尴尬了,翻了个身面对着床里。 赵离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过头对紫萱道:“那好,就先留在这儿吧,等我有空试好了再告诉你。” “不如爷就现在试了,不合适我立刻就去改。”紫萱很是坚持,眼神中还带了些许期盼。 小蛮不由得在边上轻哼了一声,对,用令主的话来说,就是“矫情”。 赵离笑笑道:“我和珑儿还有话要说,稍后再试吧。” 说罢对门口站着的小蛮道:“小蛮,把紫萱姑娘做的鞋子收下。” 小蛮走上前来,对紫萱道:“紫萱姑娘把鞋子交给我吧。” 她不爱听赵离使唤她,不过这样的事儿,她倒是挺乐意的,她原本就对紫萱颇有微词,此刻当然不介意让她受窘。 紫萱不得已把鞋子交到了小蛮手上,对赵离福了福身道:“那我先出去了。” 赵离点头道:“好,以后若是书上有不懂的地方,你也可以问问风巡和炎暮,他们都能帮忙。” 紫萱怔了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转过身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赵离看着她走出门,离开了院子,转回头去,看看床上的傅玉珑,却听到她呼吸轻缓绵长,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一阵哂然,给她又重新掖好被角,站起身来,往外走。 小蛮捧着那双鞋走到他面前,干巴巴地道:“殿下,鞋,你要试试吗?” “放着吧。”赵离回了一句便出了门,在门口的时候又回身道,“她穿着外衣睡的,等会儿醒了,给她加个披风,把火盆烧得旺些。” “是。”小蛮答应了一声。 傅玉珑一觉睡醒已经到了未时,她起了身,小蛮赶紧拿披风给她裹上,又把火盆拨得旺旺的,傅玉珑裹着披风坐在榻上发了会呆,突然想起来:“方才那个紫萱不是来给赵离送鞋子么?后来呢?” 小蛮指了指案子上:“喏,在您手边呢。” 傅玉珑拿起鞋看了看,皂面白底,鞋面上用金线灰线绣了很细的花纹,不由得点了点头:“样子做得不错啊。赵离有没有试过?” 她迷迷糊糊要睡着之前好象听紫萱说让赵离当场试过,好回去改。 “没有,打发她回去了。说稍后试好了再回她话。”小蛮停下手中的活儿,凑过来道,“我看那个紫萱可不高兴了,不过赵离这样做才对啊,总不能夫人你在这里,他就随便试别的女人做的鞋啊。” “嗯?”傅玉珑把一只鞋拿在手上掂啊掂的,听见小蛮的话想了一想,点点头,“嗯,你说得好象有点道理。” “本来就是,她呆在武王府,丫头不象丫头,妾不象妾的,难免风言风语,她就应该稍微避讳一点才对。” “做事这么张扬,明明知道夫人才进来,不管怎么说赵离也是该陪着夫人的啊,她还闯进来,难道是想向夫人你示威么?没安好心。” 小蛮一边用力地戳绣绷子,一边不满地道。 傅玉珑歪着头去看她,一脸的讶异:“小蛮,怎么才进来两天,我都快不认识你了,这一套一套地,你从哪儿学来的啊?” 第四百零二章 才女佳人 “我听莺儿说的啊。您不是让我打听些府里的消息嘛,我跟莺儿聊天,就从她那儿打听一些。” “做得不错。”傅玉珑赞扬了一句。 小蛮又道:“我听说那个叫莫婧婧的才过府来的时候,她半夜说是得了急病,赵离去守了半夜,莫婧婧气得哭了一晚上呢。” “有这事儿?”傅玉珑听到说“赵离守了半夜”这样的话,心里莫名的不快,虽然赵离之前对紫萱的来历向她有所交代,可是却仍是没法释然,再低头看看手中的鞋,顿时觉得十分难看。 她顺手把那双鞋扔在了案上,又对小蛮道,“来,我来帮你绣。你去帮我把风巡写的那几张纸拿过来。” “哦。”小蛮把绣绷子给她,去旁边的书架上取出那几张纸交给傅玉珑。 “你把阿朦放出来吧,在笼子里呆了这么久,只怕要憋坏了。” 小蛮去安置阿朦的时候,她就倚在案边,一边歪头看那几张纸,一边绣花。 “莫……婧婧,”她停下手,左手食指点在纸上写着莫婧婧位置,然后一点一点地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原来是个才女……” “真是可惜了。”她摇了摇头。 “夫人说什么可惜了?”小蛮回到榻边正好听到她说“可惜”,大为好奇。 “这个莫婧婧是个才女,按风巡所写的,她是右丞高虎送到府上来的,可是我觉得她应该不是高虎说的什么义女……” “高虎和国荣一样原都是武将出身,全凭跟着萧涉立下不少战功,又有个妹子以前极得高涉宠爱,这才到了右丞的位置,现在突然出来一个这样才貌双全的义女,真是太难得了……”傅玉珑感叹了一声,又道,“我倒感觉,这种事儿,说不定双儿会更清楚。” “莺儿说,有个叫杨女娥的就是萧劲塞进府上来的,行事特别张扬。”小蛮想了想道,“就是那天穿那个石青褙子那个。” “哦,”傅玉珑点了点头,道:“这大概就叫有其主必有其仆。” “萧劲不就是夫人你说的蠢材么?”小蛮兴致勃勃地道,“那夫人的意思,她反而可以留下来?” “也不尽然。”傅玉珑随口应道,然后又问,“这两天有哪些人在院子外面转悠?” “我数了数,大概有三四拨人,除了莫婧婧,其他的几个都有派人来偷窥。”小蛮道,“不过,今天被风巡喝斥了几个人,后面就没有人敢来了。” “风巡?”傅玉珑无奈地叹气,“坏我的事儿……算了,他也是职责所在。” “其实风巡也有留意,”傅玉珑对小蛮指了指纸上的人,“这个萧绎送来的丫头,还有这个叫柳轻轻的,风巡都似乎专门做了标记。” 小蛮伸头看了看:“标记?” “嗯,风巡写这两个人的名字时下笔似乎特别的重,大概是想让我注意吧。”傅玉珑指了指,“娇晴和柳轻轻……” “对了,柳轻轻我应该见过,那天来的有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 傅玉珑想想,对小蛮道:“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去院子里坐坐,估计啊那个紫萱来过了,来打探消息的不会少了。” 第四百零三章 速战速决 象上午一样,小蛮又把躺椅摆好在檐下,傅玉珑换了身男装,拿了本书躺在上面眯着眼假寐。 过了一会儿,看她似乎真的要睡着了,小蛮有些担心:“已经这么晚了,外面凉得很……” 话未说完,傅玉珑道:“你去把外面的人拖进来。” 小蛮这才发现院门前似乎有人在探头探脑地看,立刻走过去,喊了一声:“是什么人?!” 外面的人一下子闪不见了,小蛮自然速度比她更快,几步到了院门口,对着还未跑出多远的人背影喊:“站住。来人,把人抓过来。” 立刻周围出现了三四个侍卫,两下便把人拿住,拖进了园子,押着跪在了地上。 是个绿衣服的小丫头,被抓进来以后,吓得跪在地下浑身发抖。 小蛮看了看人,俯在傅玉珑耳边轻声道:“这个好象……” 傅玉珑轻轻抬手制止了她,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在她耳边道:“出去,悄悄跟外面的侍卫说,让他们暗中守着,有人偷溜进来,全部抓进来。” “是。”小蛮虽然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但是仍是按她说的,出去对一名侍卫交代了她的指令。 傅玉珑看了会儿书,这才转头去看那个跪在院中的小丫头,见小丫头身子抖得厉害,淡然地道:“起来站着吧,地上全是雪,膝盖若是伤了就废了。” 小丫头抖抖索索地站起来,突然哭道:“夫人……” 她突然想起傅玉珑一身的男装,又记起其他人说这位武王殿下从绡蓝馆抬进来的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该怎么称呼她,完全没底,立刻哑了口。 傅玉珑抿唇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雪雁,”听到傅玉珑的声音很平淡,小丫头稍微放了点心,抽抽泣泣地道,“奴婢不是有心要进来偷……偷听的,奴婢知道规矩,偷听偷窥是会被打死的……” 说着说着她又往下跪:“夫人,饶命……” 傅玉珑道:“站起来,我说了不用跪了,就不要再往下跪,不然说不定也会被打死。” 那小丫头吓得一激凌,赶紧站直了身体。 她跟这名叫雪雁的小丫头说话的时候,陆续有好几个人被侍卫带了进来,齐齐地站在院子里,有老有少。 傅玉珑站在廊下看着笑道:“真够热闹的。” 说罢也不多话,转头对小蛮道:“去问问年纪。” 小蛮悄悄道:“不用问是哪个房里的人么?” “不用。”傅玉珑道。 小蛮问了几个人的年纪,上来回话,总共加雪雁六个人,两个三十来岁,两个十九岁,雪雁和另一个丫头不到十五岁。 傅玉珑听了小蛮回话,道:“除雪雁外,五个人把名字记下交给管事,若是有月钱全都扣除,房里的主子按同样扣。十五岁的打六下板子,十九的十下,三十岁的打二十下。打完各自回自己家房里再领罚。” 院子站着的妇人原本不敢说话,听她这样处罚忍不住叫起来:“为什么他们只打十下,要打我们二十下?” 傅玉珑冷笑道:“敢挑衅本夫人的再加十下。” “我是柳夫人房里的……” “再加十下。”傅玉珑冷冷地道。 第四百零四章 柳氏质问 院子里的人吓得噤声不语。 院子外,风巡和炎暮听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两个人站在院门外看。 炎暮皱着眉道:“这位新夫人做事太张扬了,才第二日就闹这么大动静。” 风巡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觉得夫人处置的不对?” 炎暮想了想,又摇头道:“并没有不对,不过,毕竟才进府来,这样锋芒毕露,只怕府里要乱起来。” 他虽然不太喜欢傅玉珑,但是对于傅玉珑目前的做法却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在主人院外偷听偷窥这种事除了武王府,放在哪家都是一条大罪责。 风巡道:“原本就该整肃一下了,爷放着不管,你我虽然管也不能管得太过严苛,也只有这位新夫人能管而且能好好地管一管了。” 这位司记做事实在有些出奇不意,之前令他耗了整一个时辰写了好几页纸,当时他揣测她既然这样有耐心地收集府中的情况,应该不会采用太过严厉的方式解决问题。 不管怎么说家宅内和宅外毕竟不同,而司记仍是个女人,也许杀起人来心狠手辣,决断利落,但是处理家宅内的事,并不是心狠手辣就能解决的。 可是没想到,她准备了那么一堆资料,却出了这么激烈的一招。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然后是女人尖的哭嚎声,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往离得远些的地方去了。 离远了就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啥也不知道。 傅玉珑坐在躺椅上,神情淡漠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板子打完,然后道:“各自回去吧,这一次是小惩大戒,下次再犯,绝不轻饶。你们都记好了,武王府还是有规矩的。” 众人不敢作声,唯唯喏喏地退下了,那个和傅玉珑争辩的中年妇人挨的板子最多,走路的时候都一瘸一拐的,要人扶着才动挪步。 待人走了,小蛮转着手腕道:“我是第一次动板子打人呢,还真有点手酸了。” “夫人,为什么那个叫雪雁的小丫头你却不要打她,又为什么有的只打五下,有的要二十下呢?” 傅玉珑还没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女子尖细的声音:“这府上还有没有规矩章法了,凭什么要打我的人?” 傅玉珑站起身来,看着院门,从前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女子,穿着绣金百蝶穿花锦袄,下着同色锦裙,秀丽的面容上怒气冲冲。 她气势汹汹的冲进院子,高声道:“人呢,出来给我说清楚。” 傅玉珑站在阶上,淡然道:“如夫人眼神好象不太好,小蛮,跟风侍卫领和管事说一声,有空找个大夫来给柳夫人看一看。” 女子见傅玉珑站在阶下,神情淡定从容,又随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姓氏,不由得愣了一下,气焰也弱了下去。 但仍是态度强硬地道:“你凭什么打我的人?” “凭什么?”傅玉珑微笑道,“难道你都没有问问你房里的人‘为什么’,就如此风急火燎地跑来质问我?” 柳轻轻被她驳得气一滞,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乳母为什么被打,偷听偷窥可都是做下人的大罪过,被抓住了当然会从重处置,打板子算是轻的了。 第四百零五章 处罚不公 但是她不愿就这样在这个只进府两天的女人前败下阵来,大声道:“那是我的乳母,跟着我从吴王府上一起过来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下人,怎么能随你想打就打。” 她话里话外是拿吴王府来给自己施压,傅玉珑心里冷笑。 “下人就是下人,就算是如夫人你的乳母也没有以上犯上的特权,”傅玉珑冷冷地道,“如夫人出身吴王府上,想必言规行矩,恪守礼仪,深谙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夫人的乳母就更应该是懂得规矩的人吧?” 柳轻轻一时语塞,自己抬出吴王府来,反而被她拿来做了斥责自己的话柄!心闷不已。 她气闷了半晌又指着傅玉珑道:“好,你能说,那我问你,你既然说规矩,为什么又处罚不公,为什么我的乳母打四十下板子,其他人却只有十下,五下?” 傅玉珑冷笑了一声道:“为什么?因为年纪不同。才进府不久的丫头必不如进府两三年的丫头懂得规矩,而象柳夫人的乳母这样已在府中呆了数年的人,居然也做出以下犯上的事,就更不能原谅,明知故犯自然要罪加一等。至于为什么夫人的乳母会多挨二十板子,那是她公然挑衅我,如果此事不加以惩罚,今日冒犯我事小,只怕以后连柳夫人,她也敢随随便便就出言不逊,顶撞攻讦呢。” “我不过是想着过几日便是新年,年关在际,喜庆之时,不要罚得太重,不然多加二十板子都太轻了!柳夫人觉得呢?” 柳轻轻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牙都咬碎了,不怒反笑:“好,好,我的人该打,那为什么还有房里的人没有被罚?夫人又怎么说呢?” 这个柳轻轻果然还是有些城府的,初来的时候大概是怒火攻心失了分寸,现在说话倒有些意思了。 傅玉珑轻轻一笑:“夫人是说雪雁么?我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夫人房里的丫头,就算是夫人的乳母,若不是夫人来说,我也不知道是夫人房里的人。” 她走下了一台阶,离柳轻轻近了些,又道:“我说过,将近元夜,不想在这种时候罚人责人。我院外有人偷窥,也不是今天一天了,我将雪雁抓进来原本只是想教训几句,也给其他人些警示,让他们自觉收敛。” “结果明明这厢已经有人因偷窥被抓进院中,前车有鉴,还有人我行我素,依旧在东院窥视,明知故犯,禁行不止,我当然要从重处罚,不然,这些人变本加厉,蔑视府规,以后只怕会家无宁日啊,如夫人……” 说话时,傅玉珑眼中的神情变得有些凌厉,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柳轻轻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夫人不说话,想必是想明白我的难处了?”傅玉珑眼中泛起笑意,一脸为难地道,“其实我也很无柰啊。” “你……”柳轻轻身子微微发抖,却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等等,柳夫人,”见她要走,傅玉珑喊了一声。 第四百零六章 主仆并罚 柳轻轻回过头来不耐烦地道:“做什么?我不与你计较了,你还有什么事?” 傅玉珑道:“柳夫人不与我计较了,我这儿事儿还没计较完呢。柳夫人,我既入武王府,受殿下之托总管后宅,那必是要尽心尽力的。” “自然,要管好府内的大小事务,也需要各位夫人齐心协力才好。今日的事如夫人不加考虑仅凭一个仆人的话就来找我理论,争长论短,若是我不好好地与如夫人计较计较,只怕之后有心的人仿而效之,借如夫人之错,坏了府上的规矩。所以,如夫人今日之鲁莽,我还得依府中规矩处罚。” “你!竟然想连我也一起处罚!”柳轻轻大声道,“你太过分了。” 傅玉珑仿佛没看到她满脸的怒色,神情变也未变,道:“一会儿我会令人把家训送至夫人房中,夫人请把家训抄写二十遍,明日我亲自验看结果。” “你,你,你做梦!”柳轻轻气得手发抖,声音发颤,“我偏不抄,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傅玉珑轻轻勾唇:“如果违命不遵,就按府中规矩逐出府去。” “你胡说,府上从没有这个规矩。” “以前也许没有,不过我来了,就有了。”傅玉珑的轻漠笑容带着种无形的威慑力,柳轻轻嘴唇微翕,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玉珑笑道:“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我会亲自验看夫人的成绩,我有些累了,就不送夫人了。” 说罢转头对小蛮道,“小蛮,替我送夫人出去。” 小蛮上前对柳轻轻道:“夫人请吧。” 柳轻轻咬着牙看着傅玉珑,半晌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小蛮送了人回来,傅玉珑已经进了屋,正坐在桌前,拿着绣绷子出神,小蛮上前道:“夫人?” 傅玉珑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绣绷子放下,问:“柳轻轻走啦?” “嗯。”小蛮拖了椅子在她边上坐下道,“我以为今天会是那个杨女娥来闹呢,居然会是这个柳轻轻。” “杨女娥的人又没挨打,和其他人一对比,她大概心情平衡得很,怎么会再来闹?”傅玉珑慢条斯礼地道。 “夫人知道雪雁是杨女娥房里头的?”小蛮道,“我还以为夫人真不知道呢。” 傅玉珑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了风巡写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 小蛮小声嘟囔:“可是最近夫人的精神都很不济,我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呢。” “你说什么?”傅玉珑没太听清楚她的话,追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小蛮连忙摇头。 傅玉珑瞧了她一眼,也没再追问,又道:“再说她是个小姑娘,看上去身体也弱,这么冷的天跪一会儿,吓唬一下就罢了。杨女娥性格暴躁,想必平时对她们也并不会多体恤,我又何必让她们雪上加霜。” “对了,你去问管事要府上的家训,送去柳轻轻那里,让她抄写。”小蛮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没多久,风巡带着管事随小蛮进了院子,见了傅玉珑,风巡为难地道:“夫人,府上没有家训……” 第四百零七章 绝妙家训 “夫人,府上没有家训……” “没有?”傅玉珑稍有些意外,的确知道赵离不管事儿,但是没想到武王府还真是散摊子,连个家训都没有。 风巡官又转头道:“刘管事,你跟夫人说说吧。” 刘管事上前来也是一脸愁容:“自卑下进府来就没有家训这回事,卑下也曾向王爷提及过,可是王爷并没放在心上,只是说,没有就没有吧。所以……” 碰上这样的主子,他也很无奈的啊。 “这样么……”傅玉珑沉吟了一下,对小蛮道,“小蛮去把案边最下面那一本册子拿来。” 小蛮答应了一声从榻上的梨花案子上取了一本册子过来。 傅玉珑道:“就这一本吧,暂做家训,你送去给柳夫人,让她照这抄。” 风巡往小蛮手里瞥了一眼,不禁抽了抽嘴角,小蛮拿在手中的居然是《三略》中的《下略》…… 司记做事还真是洒脱不拘,随手拿本兵书做家训……不知道那位柳夫人看了会什么样反应?会不会老实地抄写? 所以,在司记看来,家训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夫人会不会听话? 风巡又想,也许自己之前想错了,专横决断也许真的一样可以痛快地解决府里的一切疑难杂症。 “那属下这就给柳夫人送去。”风巡和刘管事退了出去。 赵离回来得很晚,刚一进府门,柳轻轻就哭哭啼啼地迎上来:“殿下要给我做主啊。” 赵离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风巡,风巡无奈地摇头:“如夫人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爷回来,属下等劝也劝不动。” “什么事?”赵离忙了一天,累得跟狗一样,心情自然也不太好。 “爷要给妾身做主。新进的那位傅夫人今天责打妾身的乳母不算还罚妾身抄写家训,还说若是妾身不抄,但将妾身送回吴王府去。” 柳轻轻哭得一张俏脸如梨花带雨:“妾身小时乳母便跟在身边,心慈善良,照顾妾身无微不至,妾身幼时丧母,寄居吴王府,吴王妃怜我才将我下嫁给爷,原想只要柔顺谦恭,备守礼法,便齐家和睦,没想到新夫人一到,便如此张扬行事,欺压妾身,让妾身无法容身,爷要为妾身做主。” 赵离看了一眼风巡,风巡低声道:“今天有人在新夫人院外偷窥,夫人将一干人等都拿下一并处罚了,如夫人怪夫人责罚不公,找夫人对质……后来,夫人责令如夫人抄写家训。” 家训?我家有家训吗?赵离讶然地看着风巡,风巡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 看风巡的样子也猜得出来柳轻轻在傅玉珑面前吃了多大的瘪,这种事他倒不觉得意外,只是两日不见,居然连家训都出来了,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还真是厉害。 “什么家训!她拿给妾身抄的什么《下略》,妾身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拿兵书当家训? 赵离实在忍不住,把头偏到一边,笑了一会儿,才正了正色,转回头来。 突然觉得一日的疲倦消散了不少。 柳轻轻沉浸在对傅玉珑的声讨和悲愤之中,完全没看见赵离的不妥,又哭道:“爷,你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赵离轻咳了一下:“如夫人这事儿,本王会去向夫人问证,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王看来,如夫人不如还是抄写家训比较稳妥,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他露出一脸的为难之色:“宅子里的事,本王昨天已经说过由珑儿做主……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珑儿又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要强得很,唉,这种事本王也有心无力啊。” 第四百零八章 等他回来 柳轻轻的哭声卡在喉咙里,不能相信地看着赵离:“爷……你说让我抄那个什么《下略》?” 赵离点点头,笑得有点假:“是,早点抄完,也好早点休息。” 说罢对风巡道:“送如夫人回去。” 风巡应道:“是。” 赵离转身往宅后走,边走边对雷问道:“给夫人买的梅花糕没有忘记吧?” “在,还热着呢。”雷问连连点头。 “好,趁热给她送过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轻轻望着赵离离开的背影,连哭都忘记了,赵离的态度实在太明确,宅子里的事,他不管也管不了,以后整个武王府都是那个恶女人的天下了。 “如夫人,请吧,属下送夫人回去。”风巡在边声轻声提醒,“时辰不早了。” 赵离进到房间的时候,傅玉珑窝在床上又已经睡着了,小蛮正在准备收拾桌上碗筷,一见赵离进来,愣了一下:“殿下,你这时候才回来,夫人等你吃饭等了半天,都已经睡着了。您吃过饭了吗?” “她在等我吃饭?”赵离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没有让人回家送信说不回来用饭,可是却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直等他。 “那夫人吃过没有?”他问道。 “没有啊,夫人等得累了,说先睡一会儿,也没胃口吃,我正准备去把饭菜热一热。我去叫夫人起来。”小蛮放下碗筷,准备往床边走。 赵离对她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和雷问先把饭菜撤下去热一热,我来叫她。” 然后他伸出手对雷问说:“把梅花糕给我。” 他端了梅花糕走到床前,刚想叫她,她大概被惊动了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平常的几个字,让他心里一阵荡漾,令整个心顿时软下去,莫名的柔情从心底升起来化成了脸上浅浅的笑意:“嗯,你醒了?” “你吃饭了吗?”她还未完全清醒,又问。 “吃过了,你也起来吃一点再睡吧。”他见她要起身,伸出一只手去扶了她一下,傅玉珑一眼看见他手中的梅花糕,讶然道:“梅花糕?” “是,从官署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就买了,还是热的呢。”赵离笑着道,“你起来吃吧?正好我也还没吃饱,可以陪你吃一点。” 她的那句话让他改了主意,能和她一起吃饭,想起来就十分温馨。 “晚上的胃口好象还不错。”看她拿着梅花糕吃得有滋有味的,他笑着道。 “等了你那么久,能不饿么?”傅玉珑随口道。 原本她是想说他做得不够周到,好歹不回来吃饭也送个信,省得别人白白等着,可在他听来却别有一种寻常夫妻间举案齐眉的气息。 “是我做得不妥当,下一次一定让小雷先送个信回来。以后我一定会尽量回来吃饭。”他象是许了个承诺,“不会再让师姐空等。” 傅玉珑也听出些味来,却装作没听明白,扯开了话题:“今天我罚了你如夫人柳轻轻抄书。” 第四百零九章 你吃醋了 赵离笑道:“我知道,我一回府她就到我面前告状来了,我没应她,让她回去继续抄。” 他说着脸上笑容越渐地深:“不过,我倒没想过,才两天,师姐就弄出一本家训来了,很是惊叹。” 傅玉珑拿眼瞥他,一副完全不相信他的样子,她才不信他说的什么惊叹,说得跟真的一样,他不过觉得有趣而已。 “反正抄什么都是一样……”她说道。 她的目的不过是让柳轻轻们知道,她说的话不可挑战。 她话刚出口还未说完,赵离笑着接道:“那倒也是,反正武王府的家训从今往后就只有一条,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实在没法再跟他说下去,傅玉珑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了一边。 “我看柳轻轻被你驳了,这事儿还没得完,她应该会再去找人哭诉吧,吴王府的人怎么能随便被人欺负。”傅玉珑道。 “那师姐准备怎么应付?”赵离仍是一脸轻松的笑容,仿佛这件事浑身与他没有关系。 傅玉珑转过头来,对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那当然是看武王殿下你要怎么答。” 如果柳轻轻去找吴王妃,那这件事必然会找到赵离先去询问打探他的态度,所以她才说,要看他怎么答。 赵离呵呵一笑,很爽快地道:“那我便跟吴王妃说,天大地大我家珑儿最大,如何?” 她噗的一声笑出来:“呸!” 她才不相信他会真的这么说,他虽然在她面前说话没皮没脸没正形,可是真要是换了别人,他自然会考虑周全,绝不可能象这样胡扯。 “师姐不信?”赵离脸上的神情倒是十分认真,“为什么师姐觉得我不会这么说?” “因为你就会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她又不是不了解他,还用问为什么吗? “这哪里是胡说八道,在武王府中现在的确是师姐最大啊,我也已经跟柳轻轻说了,让她回去老实抄书,我帮不了她,实在有心无力。”赵离道。 “哦?”傅玉珑这下找到了他话中的把柄,“那殿下还是有心的了?殿下你是有心怜香惜玉,不过是因为我太过泼辣骄悍,无力办到罢了?” 赵离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口误,一时语塞,傅玉珑终于在与他的斗嘴中占了回上风,扬眉吐气地“哼”了一声,睨视了他一眼,把最后一口梅花糕吃了下去。 “师姐这是在吃醋?” 傅玉珑一口糕没咽好,差点被梗到,抬眼看他,赵离笑眯眯地看着她,还伸出一只手来帮她拍背顺气:“小心。” 这厮能把她所有的话都经过他自行脑补后当作补药吃下去…… 不得不说,这也是种本事…… 她决定认命,不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现在和他斗嘴总是落了下风,她能对付他的手段就是换一个话题。 “今天一试,我倒觉得你府上的那位莫婧婧有点意思。” “哦?”赵离见她顾左右而言其她,勾了勾唇,也不再追问,顺着她的话道:“师姐说的有意思是指?” 第四百一十章 举案齐眉 “今天一试,我倒觉得你府上的那位莫婧婧有点意思。” “哦?”赵离见她顾左右而言其她,勾了勾唇,也不再追问,顺着她的话道:“师姐说的有意思是指?” “今天我责打的两个妇人中,一个是柳轻轻的乳母,一个是莫婧婧的身边的人,可是柳轻轻来找我闹了一场,莫婧婧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傅玉珑道,“所以,我觉得她很有意思。” 赵离笑道:“师姐其实是在怀疑她的出身和来历?” 傅玉珑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明天要找个时间跟她见见,聊一聊。” “她在府中十分安静,”赵离道,“我想对我,她是有几分蔑视的。” “蔑视?”傅玉珑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也只是感觉而已,她入府以后就很少在各处走动,我不去见她,她也不会差人来打探我的行踪,所以,她的确可能如师姐所说,很有意思。” 赵离说着话打了个呵欠,傅玉珑见了道:“累了么?要不早一点歇息吧。” 赵离抬眸看着她,眼神笑笑地,傅玉珑蓦然发现自己的话里有些歧意,听上去就象两个人要一起就寝一样,立刻红了脸,“呸”了他一声:“你少胡思乱想。” 赵离忽的一笑:“我什么也没说,师姐为什么要说我胡思乱想,我想什么了,师姐竟然都知道?” 傅玉珑早学乖了,这种时候绝不要跟他多扯,转头对门外道:“小蛮,让人来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好水和面巾让殿下洗漱。” 赵离的确累了,洗漱好便躺下休息,傅玉珑睡了好几觉,到了晚上反而精神好了些,把小蛮留在房间里的绣绷子拿出来,坐在榻边绣。 赵离躺在地铺被窝里,看着她。 他习惯了在她睡着以后入睡,她不睡他似乎就不到睡的点上,睡不着就睁着眼看她做活。 一灯如豆,她坐在案边微倾了身体,就着灯光,穿针引钱,手起手落,神情极为专注认真,她的身上罩了一层晕黄微光,令她整个人显出与白日里的锋锐冷凛截然不同的柔和,说不出的温柔娴淑。 此时此刻,就如他曾经梦想中的每一日,他和她做一对寻常夫妻,早起一同出门黄昏一起回家,晚上就这样看她在灯下缝补,足够。 “明日封玺,你还要去官署吗?”仿佛知道他在看自己,傅玉珑突然张嘴问他。 “官署不必去,不过我得先去各闾馆驿站走一趟,毕竟元旦朝拜是大事,各处的安防得小心检查。明日之后,便有空闲了。过了元旦,要入朝祝拜,到时候你还得跟我一起去。” “我也得一起去?”傅玉珑停下来,蹙眉看着他道,“我记得往年官眷都无需朝拜,若是有赏赐会送到各家府上。” “今年不同往年,太后临朝,垂帘听政,所以官眷们是要进宫拜见太后的。”赵离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轻声道,“和太后面对是免不了的,不过,师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之前我们所说,她没有理由一定要针对你。” 傅玉珑点头道:“我想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初五是吴王府的家宴,师姐和我同去,不必担心。” 第四百一十一章 没用主子 之后,二人没再说话,傅玉珑绣了一会,觉得累了,倚在榻上不知道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人却在床上,她坐起身来,看见赵离正在洗脸,听见声音,他停了手转过来,对她道:“我一会儿就出去了,今天中饭不会回来吃,晚上再给你带梅花糕回来。元旦要准备的我让风巡、炎暮和管事准备,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看你近来很容易乏,能歇息,就多歇息。” 他出门的时候,又叮嘱道:“昨天让柳轻轻抄家训,想必她还得去跟吴王妃那里哭诉。你这两日反正精神也不济,多在府里歇歇,毕竟我在吴王面前说了你身体不适的事,虽然他肯定是疑心的,也不要让他拿了切实证据,硬要见你。” “他想见的是秦晚,也大概知道我不是秦晚了,难道还能再有别的想法?”傅玉珑不以为然地道。 赵离笑了笑,却很坚持地道:“师姐按我说的办吧,总不会是坏事。” 他的感觉和她不同,若说萧绎是因为秦晚的身份对她不同,那肯定是有的,不过萧绎也不是个蠢人,事到如今就算不能确定,也大概猜到凌晚宫的秦晚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萧绎什么时候发现的,很难推测,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担心,若是萧绎发现的早,却引而不发…… 也许是因为想更多的观察她,也许是因为她并非真正的威胁,还有可能……对她有别的心思。 这一点,让他很有些烦恼,除非不能避免,他的确不想让萧绎看见她。 吃过了早饭,傅玉珑便得到消息,柳轻轻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傅玉珑听了抿唇,还真是不出意料,实在没有新意。 她带着小蛮按去了花园,听说莫婧婧常在西院抚琴,在花园里也可以欣赏一下她的琴音。 她几乎可以肯定,莫婧婧并非什么高虎夫人的义妹,很大可能是一名闾馆艺伎,又或者还有别的身份,总之她必是经历过许多事,见识过许多人,否则,赵离也不会说她对他有些蔑视。 地上还有残雪点点,檐上冰棱晶莹,花园里梅花新开,红白相映,微风徐来,暗香扑鼻。 两个人往园中的小亭里走时,果然听到阵阵悠扬的琴声,傅玉珑站着听了一会儿,转头对小蛮笑道:“听出什么来了没?” 小蛮摇头:“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太懂,不过却感觉得出来,她心情似乎如古水一样,”傅玉珑叹道,“她年纪应该不太,琴声却听着这么了无声趣,真是奇怪。” “夫人让我去悄悄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小蛮道。 傅玉珑转头道:“哦?如何?” “听说,那个妈妈回去跟这位三夫人发牢骚想让三夫人帮她出头,结果这位三夫人却道是妈妈的错,不该去主人院落窥探,所以挨打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个妈妈气得不行,出来跟人发牢骚说不知道前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遇到这么没用的主子。” 第四百一十二章 秋芳寻踪 呵,”傅玉珑道,“我们去秋芳院见见这个没用的主子。” 莫婧婧所在的秋芳院和杨女娥住倚香院毗邻,走到院门前的时候,正听见倚香院里有女子声音在大声地骂人,傅玉珑停下来,对小蛮说:“我们进去瞧瞧。” 院子里身着一身大红锦服的杨女娥在大声地责骂,有一名妇人正在她的指挥下拿竹条抽打院中的两名婢女,其中一名正是那天在东院被抓住的那名叫雪雁的婢女。 傅玉珑站在院门口笑道:“哟,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发这么大的火?” 她一说话,院中立刻静了下来,那名妇人也住了手,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不敢抬头看人。 杨女娥一见傅玉珑心里稍稍有些发怵,她不比柳轻轻,柳轻轻不管怎么样终归是吴王夫人的远房外甥女,她就是太尉国荣刚纳进府的小妾被转手送到了武王府上。 前日在东院的时候赵离对傅玉珑的宠爱已经表现得很明确,昨天傅玉珑又在院中处罚了一干人,柳轻轻去找她理论,还被她罚抄家训,之后还听说柳轻轻去找赵离做主,赵离却让柳轻轻好好抄写家训……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是个人就知道,现在这府中是谁做主了。 杨女娥虽然脾气爆燥,仗着自己最是年轻漂亮,在府中难免行事张扬,可是现在这个刚进府的夫人明显很得赵离欢心,她也不是半点不通眼色的人,这种时候当然不敢跟傅玉珑叫板。 “原来是新夫人,这两个小丫头做事毛手毛脚,把我屋里的官瓷花瓶给打碎了,气死我了。”杨女娥道,“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哦,原本是这样。”傅玉珑笑了笑道:“若是夫人不嫌弃等会儿我让小蛮从我房里取一个送过来,夫人先凑合着用,以后若是有看中的再买就是了。这把人打坏打伤了,不还得府上花钱治伤看病,夫人又缺了人侍候,岂不是又多一件让人糟心的事,何必呢?”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位中年妇人,似笑非笑地又道:“这位妈妈在如夫人房里应该算是年长了,这种事也该提点些夫人才是做事的本份。” 那个妇人低着头吓得浑身发抖,她和那天被打的两名妇人年纪相仿,她听说了傅玉珑处罚人的方式,难免心里发怵。 杨女娥听傅玉珑说要送个同样的花瓶给自己,心里倒觉得有些得意。 这位新夫人毫不客气地罚了柳轻轻,对自己却这样态度和善还送东西给自己,可见这位新夫人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想要跟自己结好关系。 至于为什么新夫人对自己别眼相看,她根本不想费脑子去想,当然即使想,可能她也想不明白。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定是因为自己年轻漂亮在这府中和赵离的心里还有些地位,所以即使是新夫人也得对自己高看一眼。 “那这事儿就这样得了,就散了吧,”傅玉珑仍是一脸和熙笑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以后都仔细些。” 她对杨女娥笑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花瓶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以后有时间再来找如夫人聊聊。” “好啊,好啊,”杨女娥送她到院门口,热络地拉着她的说道,“妹妹,慢走啊。” 妹妹?傅玉珑勾起了唇,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小蛮离开。 走出一段,小蛮悄悄地说:“这杨女娥还真是自以为是呢,居然喊夫人‘妹妹’了。” “一个称呼而已,无需跟她较真。”傅玉珑道。 “夫人真要把房里的东西给她?”小蛮又问道。 “反正只是件物件罢了,给她省了事儿,至于雪雁,你平时若有时间可以跟她多聊聊,亲近亲近。” 小蛮恍然大悟:“夫人是说,用雪雁来了解这位杨夫人的行动,夫人上一次没有责罚雪雁,今天又帮了她一次,她定然会对夫人感激不尽,心底也会向着夫人这边,所以这位杨夫人就不足为患了。” 傅玉珑也未否认,只是道:“其实,这位杨夫人想必也并没什么隐密可言。” 以杨女娥这种性格,若是真的做眼线,也很容易成了弃子,不知道太尉国荣是怎么考虑的,又或者当时他只是想利用杨女娥的年轻漂亮,来拉拢赵离,而并未想过让她随时监视武王府的动静。 绕过一片竹林,眼前便是秋芳院,这时,院中又传出悠扬的琴声,傅玉珑走到了院门前,站着听了一会儿,琴声突然戛然而止,院里有个清冷宛转的声音道:“外面是谁?” 傅玉珑转到院门口道:“不速之客,打扰夫人雅兴了。” 院中弹琴的女子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傅玉珑身上,只是看了一眼,便起身行礼道:“妾身给夫人请安。” 真是冰雪聪明,傅玉珑看着眼前的女子,虽不是绝世容貌,却有种清丽出尘的气质,婷婷玉立于梅树之下,别有一番风韵。 这样的女子,想必在入武王府之间就有无数人爱慕吧? 傅玉珑心里暗想,脸上笑意盈盈:“夫人真是兰心惠质,眼清目明,只是一眼便知道我是谁了,玉珑实在佩服。” 莫婧婧淡淡一笑:“这也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有时候也许会装傻才更聪明。” 聪明通透,却锋芒暗藏,怪不得赵离说她对他蔑视,这位莫婧婧虽然聪明,却似乎极是不谙人情世故,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屑于人情世故。 她虽然很礼貌地行礼,却并未邀请自己进去,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其实我是方才在园中听到夫人的琴声,所以便循声而来,没想打扰夫人的雅兴,夫人可得恕罪啊。”傅玉珑不请自入,边说边往里走。 莫婧婧也不好把人往外赶,只能让出位置来,道:“只是随便打发时间而已,婧婧琴技浅陋,夫人见笑了。” 她也不请傅玉珑进屋,傅玉珑也不急,随便往她放琴的石桌边一坐,笑道:“夫人这张琴琴音清亮悦耳,又细腻柔润,想必是张好琴。” “也并非什么绝世好琴,今人所制,故人所赠,实在是婧婧身无长物,也就这一张古琴能做消遣了。” 故人所赠?莫婧婧随口一说,傅玉珑却不免上了心,以女人的感觉,莫婧婧若非心有所属,必不会看不起赵离,毕竟……赵离无论相貌地位气度都算是王公贵胄中的上上之选,还有战神这个说出去就能引一堆爱慕眼光的名号…… 想到当初在绡蓝馆四年后初见,双儿一声“战神赵离”顿时引了绡蓝馆一群女人围观,自己好歹才脱了身这件事,她不由地撇了撇嘴,心里突然很不舒服,这个四处留情的风,流男人…… 哼! 第四百一十三章 把鞋送掉 莫婧婧在边上见傅玉珑似在沉思之中,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而后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露出满脸的不屑,不禁有些不解。轻声道:“夫人?” 傅玉珑猛然回过神来,脸上堆起略显干涩的笑容:“没事,刚才听夫人说到故人,玉珑也想起些事来。” 莫婧婧大概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而出的话中,让人窥到了一些隐密,神情微微一僵,又注意地打量了傅玉珑一眼。 傅玉珑恍若没有注意到她表情中的微妙变换,笑道:“夫人不坐下来?” 原本莫婧婧并不想请她进来,所以她坐下了,莫婧婧却站在边上,那态度很明显是想快点送客的意思。 可是傅玉珑自说自话进来了,还坐下了,这还不算,居然还要她也坐下来。 对付象傅玉珑这样的“反应迟钝”的人,她实在无法,只好扯出一个笑容,坐了下来。 她心里免不得要对眼前的这个新夫人重新估量,原本只觉得这位新夫人虽然有些雷霆手段,但也大约不过是恃宠而娇,借此显示自己在府上的地位罢了。 不过毕竟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性,赵离对这位新夫人的宠爱又能持续几时,所以她只是抱了看戏的心,在边上旁观后续,看看这位新夫人的威风能延续到几时。 现在看起来这位新夫人能屈能伸,从容自如,远不象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不由得也对傅玉珑生起了一些好奇。 “这样说话更好,不然我坐着,你站着,说起话来感觉怪怪的。”傅玉珑笑着道。 莫婧婧只是微微一笑道:“实在是我这里太过简陋,不好招待夫人,所以都不敢请夫人坐。” 说着她转头对旁边的站着的小丫头道:“给夫人奉茶。” 傅玉珑摆明了不会立刻走的态度,她也不得不改变态度。 小丫头应声进屋去,不久端上茶来,傅玉珑接了在手里饮了一口,竟然是白水,她不动声色,放下茶杯,对莫婧婧道:“刚才夫人弹奏的曲子被我打断,夫人可愿意继续弹奏,让玉珑能听个始终。” 莫婧婧也未推辞:“当然可以,婧婧显丑了。” 她坐于琴旁,双手慢抚,纤指轻挑,又重新弹奏起来。 傅玉珑又端起茶杯,一边饮一边听她把琴奏完,余音袅袅散尽,她才轻轻鼓掌:“真是绝妙。” 莫婧婧道:“夫人谬赞了,不过是微末之技罢了。” 傅玉珑起身道:“那我也不多打扰夫人了,我就先回啦,若是夫人有空也来东院走动走动。” 莫婧婧送她往外走,傅玉珑在园中的桂树下站了站,扭头对莫婧婧道:“夫人也喜欢桂花?” 莫婧婧道:“也不算是喜欢,这是院子里原本有的,不过冬日里枝叶不败,我倒觉得也甚好。” “说得没错,”傅玉珑回头看她,笑容如春水温暖,“只要树未死,来年必有繁花似锦,不就是这样么?” 莫婧婧心头猛然一跳,怔怔地看着傅玉珑,一时竟无话。 傅玉珑对她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先走啦,夫人留步吧。” 说罢她带着小蛮离去,莫婧婧站在院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在武王府这些日子,她发现武王府虽然有好几个妾室,可是几乎赵离不会在任何一个房里留宿,即使是自己初进府来的第一晚,找了借口把赵离从自己这里硬是引走的那个叫紫萱的女子,赵离也似乎并没有宠幸。 缘由?她从未探究,也不想探究,不管什么缘由,赵离这样的习好对她不吝是一件好事。 那么这位新夫人和赵离的关系,是不是也只是做个样子呢? 可是这位新夫人如此的不同,与自己以往所见过的女子大不一样,她就象有种特别的能力,目光洞察敏锐,而她说的话,总是不经意就扰乱了人心。 莫婧婧默默回到院中,手轻轻抚着桌上瑶琴的琴弦,又转头看着院中的桂树,想起傅玉珑刚才的话。 只要未死,来年必会繁花似锦…… 路上小蛮忍不住问傅玉珑:“夫人,你不觉得这个莫婧婧有些傲慢吗?她好象根本就不欢迎你呢。” 傅玉珑道:“很少有人会欢迎突然闯入的自己的空间的人,这样不是很正常么?至于她的态度,我既然想去了解她,若是太在意她的态度,那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我明白了,大丈夫哦不,大女子能屈能伸,是不是这样?”小蛮道。 “呵,”傅玉珑笑起来,“听起来怪怪的。不过,经过刚才的交谈,这个莫婧婧果然很不一样,我倒是有些喜欢她了。” “喜欢她?那夫人并不想象对付柳轻轻那样对付她?我倒觉得她比柳轻轻更厉害,若是放在府里,会不会出乱子?”小蛮皱着眉。 “她的确可能比柳轻轻更厉害,不过她并没有那么危险,或者说,我现在感觉不到。”傅玉珑边走边沉吟道,“其实若是说要处置,还有一些下人倒要小心,比如说厨娘,她们行动反而比主子的更加宽松自由,若是做眼线,其实也很适宜。” 回到东院,傅玉珑就叫小蛮去叫人来取了房间里的官瓷花瓶给杨女娥送去。 她砚好墨写了张纸条交给小蛮:“把这个送去绡蓝馆给凤姑娘。” 小蛮答应了一声拿了纸条准备出名,傅玉珑又叫住了她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蛮道:“夫人要出去?武王殿下不是说这几日让夫人尽量不要出去吗?” 傅玉珑道:“我只是去连双那里看一看,再说马上就要元旦了,现在家家都在准备着过节,街上一定热闹得很,我们也可以去逛逛买点节前的东西啊。” “武王殿下不是说风巡和炎暮会安排吗?”小蛮又道,“我觉得武王殿下的话说得不错,还是缓几日再出去的好。” 傅玉珑无奈地看着她道:“小蛮,我真的很想很想吃杏仁酥酪了,再不济也吃点别的点心,我之前听太后说大都有一家叫郑厨楼的酒楼里做的点心特别好吃,今天又有空,不如去吃?” 小蛮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听殿下的话妥当,夫人要是想吃点心,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傅玉珑生气:“小蛮,怎么你进武王府几天,倒成了赵离的人了?一口一个武王殿下,还对我管头管脚。” 她一生气,那气就转到了某人身上,转眼看见搁在榻边梨花木阁上的紫萱送来的那双鞋,走过去,一把拿下来,塞进小蛮手里:“呶,这个拿去给风巡,就说赏给他们了,谁穿着合适,给谁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如何补救 “是。”小蛮答应一声接过去,果真把鞋拿了转身出去了。 傅玉珑只是一时赌气,没想到小蛮比她爽快多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小蛮出门,想要喊住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小蛮风一样的,早就不见了人影。 她走到桌边坐下来,手撑着下颌想:“现在可怎么办呢?” 过没多久,小蛮回来了,傅玉珑看着她空空的两手,心里关于风巡等人坚辞不受的希望落了空。 “给了?”她不甘心。 “当然给了。”小蛮摊开手,“您说给我还敢不给吗?” “风巡收了?”她还不能死心。 不敢相信,小蛮不懂事,风巡不会不懂事啊,这双鞋是紫萱给赵离做的他心里有数的啊,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拒绝不收,这才是正确的剧本戏码啊。 “收了啊,风巡说正好,他脚上的鞋子要换了,夫人真是体恤下属,感激涕零,一定要让我回来向您道谢呢。” 小蛮说得绘声绘色,傅玉珑听得心力交瘁,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好了,我知道了。” 该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别人送给赵离的东西,自己自作主张送了出去,他要是真问自己追讨,可怎么办呢? “夫人是不是后悔了?”小蛮偷偷地打量她的脸色,抿着唇笑,假惺惺地问道,“要不,我去问风巡把鞋子追回来。” 傅玉珑立刻冲口而去:“不必。” 她绷着脸道:“谁说我后悔了,我又没有做什么,我不过是在想别的事情而已。” “哦~”小蛮拉长了声音回答。 “去给我拿一本书来,”傅玉珑指使着她去做事,“书架上第二排的那本。” 小蛮去拿了书回来递给傅玉珑,然后也坐下来绣花,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傅玉珑捧了本书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烦恼地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很好的办法,决定抓住身边的小蛮积思广益:“小蛮,我问你啊,如果一个人不小心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未经别人同意就把别人的东西……弄丢了,要怎么样才能挽回呢?” “什么?”小蛮正在努力绣花,早把方才的事放在一边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我是说……”傅玉珑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算了,没事了。” 时间显得有些难熬起来,傅玉珑把手头的书放下,起身走到书架边翻了半天,翻出一本来回到榻边躺下看。 小蛮见她移动了位置,也坐到榻边去陪她,发现她拿的是一本《鬼门毒经》,不禁问:“夫人怎么看起这本书来了?之前七先生给你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放着不看?” “我其实并没有兴趣,”傅玉珑道,“不过,我身上的毒,集梧一直束手无策,他判断是我体内原本就中过毒,要不就是我体质的问题,不然‘醉七绝’并非无解,可是偏我的毒就是没法根治,他把《毒经》给我,也是想让我看一看能不能结合我的症状找出病因来,我对毒物一直兴趣不大,所以就没有仔细看过。” 她心里有事,看了几行忍不住又问小蛮:“小蛮,若是你喜欢的东西被人给弄坏了弄丢了,你会怎么办?” 小蛮想了想道:“那要看是谁啊,要是夫人,就算了,因为夫人对小蛮比所有的人都重要。要是别人,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傅玉珑顿时脸色有点发暗,果然和小蛮讨论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 她心情郁郁地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等赵离回来,大不了问他,他想要怎么处置,若是真的要自己赔……鞋子是做不了了,也许送一件别的东西给他。 午间,赵离差人送信回来说不回府吃饭,傅玉珑一个人吃了点东西,便窝在床上睡了一觉。 她一觉醒来小蛮并不在房里,过了好一会儿小蛮推了门进来,一脸的黑气。 傅玉珑看了看小蛮的脸色,笑道:“你怎么啦,跟谁生这么大的气?” “那个紫萱在外面呢,拦着赵离在说话。”小蛮撇了撇嘴,“肯定是在说鞋子的事,告您的状呢。我看赵离跟她说了两句,她哭得不成样子了。” 傅玉珑坐直了身体,往门外望了一眼,又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小蛮:“他们在哪里说话呢?” “就在东院外。”小蛮道,“我看一会儿赵离就会来问您这个事儿了。” 傅玉珑低头去看书:“哦。”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赵离进来,傅玉珑不由得有些奇怪,心里面略略的有些不安,不由得想,出什么事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雷问的声音:“小蛮。” 小蛮应声出去,不久又走了回来,对傅玉珑道:“雷问说,武王殿下临时有事,不在府上吃饭了。” 傅玉珑略有些意外:“有事?” 不是已经到东院门了吗,为什么突然又走了呢?就算走,也可以进来打声招呼再走,什么事急成这样? “赵离是带着紫萱一起出去的。”小蛮道,“我问过雷问了,他不肯告诉我原因,只说有事。” 心里微微一沉,她只是不动声色的点头:“那好,我们先吃饭吧。” 很晚,赵离也没有来,快到戌时了,小蛮问:“夫人,地铺还要铺么?” 傅玉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收起来吧。” 小蛮去收地上的被子,边收边道:“雷问今天也不说清楚些,害得我白费力气。” 傅玉珑笑了笑,没有答她。 “夫人,你也歇息吧,已经很晚了。”小蛮收拾好东西,又道,“我去打水去。” 等傅玉珑洗漱好,小蛮照旧准备离开,到隔壁的耳房休息。 傅玉珑突然道:“小蛮,你今晚在这里睡吧,陪一陪我。” “啊?” 小蛮在门回头看看,傅玉珑坐在床边对着她笑道:“这房子这么大,一个人我有些不习惯了,你还是象以前一样,在这里陪我吧。” 不知为什么,小蛮觉得此时灯光下的令主笑容有些落寞,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好。” --------- 今天有事,另一更会晚……抱歉。 第四百一十五章 愿意赔他 “对了,柳轻轻抄的家训有送还给她吗?”傅玉珑突然想起来,一下午心不在焉,她倒把这件事忘了。 “给了,去的时候她刚回来,态度倒还不错。”小蛮道。 “好。”傅玉珑点了点头道,“先睡吧。” 睡到夜深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异样,隔着被子,有手搂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猛然警醒,方一动身,身后的人轻声地笑:“师姐你睡得好沉。” 是赵离。 一瞬间,整个心仿佛舒展开来,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好象纠结了一整天。 下一刻,又立刻回过神来,蹙眉道:“放手,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不来这儿去哪儿?师姐进府来以后,我不是一直在这里过夜的吗?”赵离说着,却并没有如她说的放手,稍有些可怜地道,“被子全被师姐占着,我刚从外面回来,快冻死了,这样才稍微暖和点。” “谁让你到床上来的?”傅玉珑道,“你要睡去地上睡去。” “地上没有铺,怎么睡?”他十分理直气壮。 “那就自己去铺。”她不知道哪来的气,突然狠狠地用脚踹了他一脚。 他发出了一声痛叫声,立刻旁边的榻上传来小蛮的声音:“夫人。” 听见小蛮翻身下榻的动静,傅玉珑本能地道:“没事,你睡吧。” “哦。”小蛮迟疑着答应了一声,然后听到脚步和床榻发出的吱呀声,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傅玉珑屏着呼吸,不敢再出声。 良久,身后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傅玉珑几乎又想踹他,终究还是忍住。 “突然有点急事,没有回来陪你吃饭,你别生气。”他轻声道。 傅玉珑原本想说话,又忍住没说。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回答,过了很久,见她没有声音,轻叹了一口气,象是失望又象是无奈:“睡吧。” 傅玉珑闭着眼睛,黑暗中身体的感觉越发的敏锐,感觉得到他在身后睁着双眼看着她,他身上从屋外带来的寒气仿佛渗进了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手拨了拨被子道:“盖被子。” 然后淅淅簌簌的声音,他很快就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却只盖了一层,和她还隔着一层,他轻声道:“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太凉,别把你冻着了。” 傅玉珑没答,他仍是伸臂把她连被搂住,又道:“睡吧。” 这一次,声音清朗了很多。 过了许久,她却没法入睡,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什么事了么?” “嗯,”他很快地回答,仿佛就在等着她发问一样,“明疆那边出了一点事。” “明疆?洛辰失败了?”傅玉珑道。 “也不算,洛辰还未开始行动就被人暗杀,受了伤,着人送信进京了。” “所以……你带紫萱出府是为了去见送信的人?”傅玉珑明白过来。 “嗯。”他漫声应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傅玉珑忍不住道,“你不是想让她隐藏身份吗?既然事情不是绝对紧急,就不应该为了这种事在这种时候就随便带她出去,难免让人生疑。”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回道:“师姐说的对,不过,送信的是她的哥哥洛翊,洛翊也一定要见她一面,我原本是推脱了,可是不知道紫萱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我一回府就拦着我,一定要我带她去见她哥哥,我实在无法,只能带她去了。” “我很小心,应该无妨。” “原来是为了这个……”傅玉珑脱口而出,“我还以为……” 想必小蛮说看见紫萱拦着赵离说话,还哭哭啼啼的,是为了要去见洛翊,根本不是为了鞋的事。 倒是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师姐以为什么?”赵离问。 她脸一红:“没什么。” “师姐在诳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赵离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 “都说了没什么事了,睡觉。”她恶狠狠地道。 赵离虽然看不见,却想得出来她此刻脸上一定红得要滴出血来了,不禁勾唇笑了笑,手上用劲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嗯,睡了。” 过了一会儿,他象是刚想起来,又道:“对了,紫萱跟我说你把鞋送去给风巡他们了。” 傅玉珑抿紧了唇,果然,还有这一件事的,这样看起来,自己也算不得太小人。 “我跟她说了,是我的意思。”赵离漫不经心地道,“省得还要改来改去的麻烦。”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回答的…… 傅玉珑心里莫名的有些开心,却不愿表现出来,刻意放平了声音道:“哦。” “这下子真的可以睡了吧?忙了一天,真的有些累了。”赵离喃喃地道。 “我没跟你商量就把你的东西送了人……”傅玉珑轻声道,“大不了送样东西赔给你。” “是么?”他象是突然来了精神,声音上扬,“师姐说什么?” 傅玉珑小声道:“我想了想,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张相离书吗?我明天就交给你。” 赵离呵呵一笑:“师姐这是没诚意吧?” 傅玉珑一怔,原以为自己把相离书给他,他一定会欣然接受,事情便了了,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这样出乎意料。 她转了身子面对了他,蹙眉道:“我没诚意?” 她说完话才发现,两个人离得太近,咫尺之间,呼吸可闻,立刻大窘,想要转回身去。 赵离当然不会给她机会,手把着她的肩,轻笑道:“师姐,那张相离书,你早就该还给我了。在灞城,邺城,南沂,你欠我那么多人情,可一次也没还过,难道还抵不过一张纸?这一次,居然还提相离书,难道不是太没诚意吗?” 傅玉珑被他说得也觉得有些惭愧,垂了眸不能反驳。 “师姐若是真的有诚意,就应该把相离书还给我,然后说赔偿的事才对吧?”赵离道。 傅玉珑被他逼得无法,咬了咬唇,道:“那你想要什么,只要能做到,我都赔给你。” “师姐,说真的?” 暗影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从他的声音里却听出来一些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傅玉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身子,随即又咬牙断然道:“真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想好再说 在黑暗中相对,他呼吸的蓦然变得沉重,气息热热的扑在脸上,增加了她心中的惶惑。 在今夜之前,从来没有发现,等待原来是这样煎熬的感觉,似乎对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之后的喜与悲、欢与乐,提心吊胆地等着,又莫名地期待着。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凑近来,她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了下头,自然不可能躲开的,唇落在额头上,微凉。 赵离的声音有些暗哑:“睡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她的心骤停了一下,又急速地跳动,脸上发烫,为自己那一瞬间隐隐地失望害臊,她把头转到一边,刻意用无所谓的语气道:“要说就现在说,过时不算。” 他明显在笑,声音很柔和:“师姐一向令出如山,言出必谏,从不会耍赖。我呢,也不想与师姐为难,不然……师姐,真的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愿意?” 话到后半截,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气,傅玉珑心跳如鼓,不由得害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才道:“好吧,那就等你想好再说。” 他在身后笑着道:“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会很快就想好,到时候告诉师姐。” “嗯。”她点了点头,闭上双眸,这一次,竟然很快就睡沉了。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她睁着眼想了一会儿,确定昨天晚上并不是梦。 她答应了某人,会赔偿他,然后他说,等他想好再告诉她。 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好象又掉进了坑里,既然他说,他已经跟紫萱说,把鞋送人是他的意思,那跟自己就没有关系了,为什么,她要自告奋勇地上去跟他说赔他? 总感觉怪怪的,赵离是不是明知道她不肯欠人,所以故意来说给她听,让她自投罗网自掘坟墓差点就……自荐了枕席。 这个奸诈之徒!自己又被他圈了! 傅玉珑一翻身坐了起来,咬着牙生气,太可恶了!竟然这样诓她! “夫人,你醒了?”耳边传来小蛮的声音,转过头去,眼神一触,小蛮立刻红着脸把头转到了一边。 “夫人先洗漱吧,我去厨房让人把早饭送过来。”小蛮声音小小的,象是害怕惊动了什么的样子。 傅玉珑被她这种暧昧的态度弄得心情更加气恼,却又无法跟小蛮解释。 在小蛮看来,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还能有什么别的解说,所以……傅玉珑无奈地想,现在自己已经有嘴说不清了。 “武王殿下一早说有事出去了,让夫人等着他,不要出府去。”等傅玉珑吃过早饭,小蛮拿出一个新的绣绷子来,给傅玉珑看,“您要我替您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 傅玉珑接过来,顺手放在了一边,又从书架上拿下《鬼门毒药》来看。小蛮有些疑惑,令主这两日都一直在看这本毒经,心里应该是有所打算。 “夫人,你是想要学治毒么?” “算是吧,”傅玉珑道,“不过哪有那么容易,整日困在这府里,哪儿也不能去,能做什么?” “我是想,现在我算是手无缚鸡之力,总得找个法子防身啊。” 她这样说令小蛮有些难过,轻声道:“夫人,你还有小蛮……和阿朦啊,小蛮会保护你,阿朦……也能有些用处的。” “是了,阿朦,”傅玉珑突然坐起身来,笑道,“我都忘记了,阿朦还有个能力,它对气味十分敏锐,能分辨毒草,说起来,当初容泌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在阿朦不在我身边给我下的毒。” “有了阿朦,我若是真的要学治毒用毒,应该会容易很多。” 傅玉珑信心大增,又对小蛮道:“我以前从不用毒,也不擅用毒,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悔,若是会治毒用毒,现在也能派上用场。” “小蛮,我想带阿朦去邓尉山转一转,听说邓尉山上的草药丰茂,我想试一试阿朦的能力。” “邓尉山?”小蛮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武王殿下要夫人留在府中等他,若是现在出发去邓尉山,来回便有一两个时辰,若是在山上停留一会儿,要到晚间才能回来了。” “我是去办正事,又不是去玩,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到时候我们尽量在申时前回到就好了。” “我担心不安全……”小蛮仍是犹豫。 “现在将近元旦,家家都在准备过年呢,四海升平,还能有什么事,安心啦。” 傅玉珑一再坚持,又见令主难得这样神采奕奕,跃跃欲试的状态,小蛮终究还是点了头:“好吧。” “可是,”傅玉珑沉吟了一会儿道,“从前门出我想风巡和炎暮想必不会让我们出去,还是从侧门悄悄出去,比较方便。你先去,想个借口把青骢马牵出来,牵到后院的门外,我们从后面走。” 主仆二人定下计策,小蛮先出了门。 傅玉珑将小蛮事先找来的小厮衣服换上,溜到了后院。 出了后院门,小蛮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向她招手。 她往那边去的时候,见院墙下站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往墙头张望,又低下头,似乎在唏嘘不已。 她多看了两眼,那个书生发现门里出来了人,赶紧转身离开。 傅玉珑走到小蛮面前,对小蛮示意了一下:“你看那个人,行踪有些奇怪。” “嗯,我刚才来的时候也是看见他一直贼头贼脑地在窥探,原本是想去问他,不过咱们不是赶时间嘛,所以就没管他了。”说罢小蛮又道,“也不知道风巡他们在干什么,府门外有这样形迹可疑的人,也没人管问。” “嗯,先别管了,我们出发吧。”两个人上了马,刚要出发,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夫人,留步。” 傅玉珑转头一看是风巡,毫不犹豫地马鞭一挥:“快,小蛮,快走。” 风巡追了几步,哪里追得上,两匹马如飞一样,消失在院墙的拐角。 邓尉山处于大都东郊,是离大都最近处山势较高的地方,属泯山山脉,泯山绵延千里,另一端便是郑国和留国。 第四百一十七章 百足之虫 傅玉珑和小蛮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邓尉山下。 邓尉山不象大都周边其他的山峰山势较平,邓尉山山势高险,密林丛生,所以上山的通常都是采药人和一些熟悉地势的樵夫,一般人很少进入山中。 在鬼谷时也常年在山上走动,所以寻找进山的路对傅玉珑来讲并不算困难。 但是马是不能带上山了,小蛮将马寄放山下一家山民家里,两个人徒步上山。 走至山脚下,远远看到远处有几匹马停在一片密林边上,四五个人守在旁边。 小蛮轻声道:“夫人,这些人好象不是燕国的人。” “嗯。”傅玉珑应了一声。 看那些人的服装打扮倒有点象之前遇到的那个蛮族少女思芳锦一样,应该是蛮族人。 临近元旦,大概是进大都朝贡的蛮族使者?可是为什么也到了邓尉山来了。 看起来他们好象在等人,而且等了很久的样子,都不顾姿势地坐在地下,小声交谈。 “我们不用管他们,另寻路上山。”傅玉珑道。 两个人找了另一条路上山,进到山中,傅玉珑拿出《鬼门毒经》和另一本《百草经目》来,放出阿朦,对照毒经寻找山中的草药,一一对应。 小蛮兴奋地道:“阿朦果然厉害,居然能分辨出这么多毒草。” “我以前从未试过,现在看来真的是名不虚传呢。”傅玉珑轻轻抚着阿朦背上雪一样的绒毛,阿朦“吱吱”叫着,昂着头,碧眸闪闪,十分骄傲。 “差不多午时了,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等一会儿再往上走。”傅玉珑道。 两个人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小蛮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和水递给傅玉珑,傅玉珑拿在手上又分了一点给阿朦。 阿朦用爪子拨了拨那块饼,趴下来,头搭在两支前爪上,一脸嫌弃。 傅玉珑笑道:“这小东西,根本就是在武王府里嘴被养刁了吧?” 说了也不管它,自己吃了些饼,喝了点水,又对小蛮道:“走吧,我们快一点,我看这山里天阴得厉害,说不定会下雨了,我们加快速度,可以早一点下山赶回武王府。” 然后伸出手去:“阿朦,来。” 阿朦没精打采地跳上她的肩头,傅玉珑用手抚了抚它道:“贪吃鬼,等回了武王府一定给你一大条鱼吃,现在要好好听话。” 阿朦象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呼噜了两声,四爪用力,弓起了身体。 傅玉珑瞬间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扑来,低声道:“小蛮,小心。” 她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从扶疏林叶间一闪而过,阿朦整个身体弓得高高得,毛都竖了起来。 是相当厉害的毒物! 傅玉珑对小蛮看了一眼,示意她要十分小心。 阿朦一跃向密林深处追去,一下子就湮没在叶丛中,不见了影子。 小蛮心中大急,对傅玉珑道:“夫人,我们只是来试试阿朦的,准备也不够,如果刚才那个真的是很厉害的毒物,会不会……” “来不及了,”傅玉珑道,“跟上它。” 她们刚穿过一片密林,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着是一株树干足有十人合抱粗的大树,绿色的树枝下垂直入土中,又生出无数枝叶,一棵树就如同一个树林一样。 黝黑粗砾的树干上,此时趴了一只巨大的黑褐色蜈蚣,足有数尺长,蜈蚣身上无数的脚快速地蠕动着,如同树干流出的浓稠汁液,看上去怪异骇人。 小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百足蜈蚣是毒虫之王,而且这只蜈蚣的脚,只怕不只百只。 小蛮退步的时候,那只蜈蚣仿佛有所感觉,缓缓转过头,两只血红的双眼盯着这边,摄人心魄。 傅玉珑按住小蛮的手,静静站在原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待那双眼睛又缓缓转回去后,她才拉着小蛮慢慢地退后了一尺。 按《毒经》上说,百足蜈蚣之王天龙为毒中极甚,见血封喉,一丈之内,都是极凶险的地带。 虽然天龙极毒,可是毒腺中却隐有一处形似三叶草的腺囊被称为返生草,为千年难得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神物。 眼前的这只蜈蚣大概就是一只天龙了。 天龙虽然凶猛,但是却有一刻是极弱的,在闷湿的天气中,天龙必须午眠,但是只是瞬息之间,那一刻是接近天龙的唯一机会。 傅玉珑心中燃起了很久不曾出现的战意,嘴角微微上扬,双眸神采飞扬。 这时,旁边的矮树丛簌簌作响,冒出三个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短装猎服打扮。 这两男一女显然也看到了天龙,同时也看到了傅玉珑和小蛮。 其中的女子立刻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和我们抢天龙?” 旁边的一个青衣男子蹙眉道:“星儿,小声些。” 天龙是难得一见的宝物,野生野长之物,技高者得,哪有归属于谁之说? “抢”??真是自说自话。 傅玉珑头也没转,只是注视着天龙,嘴角勾起一抹轻嘲的笑意。 三个人也看到了她脸上嘲讽的笑容,那个叫星儿的女子作势欲发,旁边的男人道:“别把天龙惊醒了。” 女子只好忍气吐声,小蛮转头对她挑了挑眉,撇了撇嘴。 等,等那一瞬间的机会! 很明显这几个人也是深谙此道的人,所以也同样在等待着。 几个人都紧紧盯着对面的大树上那个庞大身躯,观察着它的变化。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一滩象树汁一象的足渐渐蠕动得缓了下来,看起来时辰要到了。 那个叫星儿的女子忍不住又道:“怎么还没好?” 旁边的男人沉声道:“噤声!” 就在那千百只足骤停的一刻,天空中猛然闪过一道闪电,数把飞刀如闪电般直向天龙飞了过去。 “小蛮,退后!!”傅玉珑喊了一声,伸手拽住小蛮向后爆退了数步。 一篷带着腥气的绿雾扑面而来瞬间把整棵大树笼罩了起来。 小蛮惊得几乎忘了呼吸,傅玉珑皱眉咬牙恨声道:“早了!” 她转头去看另外三个人,那个女子被三个人中的一个男人紧紧护住,男人已经一膝跪在地上,很明显,他吸入了毒雾。 第四百一十八章 见死不救 “辰哥!”女子尖叫了一声,三人中的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衫男子把两个人往边上拖了一步,又离毒雾远了些。 中了毒的青衣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女子从身上取出药来塞进他嘴里。 但是解毒药的作用似乎不大,男人身体开始抽搐起来,女子手足无措地哭嚎。 旁边的男子道:“这样不行,得用天龙的返生草才有救。” 他看了看树上被几柄飞刀刺中的天龙,沉声道:“天龙也受了伤,它也未完全醒,再等一会儿,还有一次机会,只是现在有毒雾就有些麻烦了。” 那个女子哭着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站在一边的傅玉珑二人,猛然站起身来,拔出身上的刀指向傅玉珑:“你去,把返生草取出来,不然杀了你!” 小蛮翻手亮出娥眉刺,秀眉高挑:“你试试看!” 傅玉珑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绿雾中的树林,然后转头对小蛮道:“我们走吧。” 虽然按《毒经》所说,天龙应该还会再午眠,但是这样的毒雾笼罩下,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机会接近天龙了,不如放弃。 “是。”小蛮收了娥眉刺,跟傅玉珑往林外走。 “不准走!”见傅玉珑两人要离开,那个女子尖叫了一声,追了一步拦住了二人。 傅玉珑冷眼看她:“姑娘,若不是你急于出手,你的同伴就不会受伤了,你还是想想办法救你的同伴吧,拦着我有什么用?” 旁边黄衣男上走上前来,手按住那个女子的刀柄,眉头紧皱:“叶姑娘,不要乱来,这件事是我们的错。” “陆铮,你别管,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急着出手,辰哥就不会受伤,辰哥要是出了事,我要他偿命。” 小蛮“哈”地笑了一声:“你自己做的事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要我们偿命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过对方两人,自己这边令主武功已失,仅凭自己人数上已经处于下风,而且那个黄衫的男人,象是武功不弱。 傅玉珑象是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样,转头轻声问小蛮:“看到阿朦没有?” 小蛮这才回过神来,左右张望了一下道:“没有啊,阿朦呢?去哪儿了?” 傅玉珑回过头望着层层的绿雾,蹙起了眉头,小蛮顺着她视线看去,大吃一惊:“阿朦在毒雾里?!!” 傅玉珑道:“小蛮,把九转丹给我。” 小蛮为难地道:“您要进去救阿朦,不行啊,这么大的毒雾,九转丹只怕也没用……” “阿朦在土里,坚持不了多久的。”傅玉珑轻声道,“快给我。” 那个姓叶的女子听到九转丹几个字,顿时又生起了希望,道:“把九转丹给我!” 傅玉珑根本没理她,拿过小蛮手中的九转丹一口吞下,再脱下腰带蒙面,用衣服把藤笼包好,走进了毒雾中,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处有新翻土痕的地方,蹲下身,把藤笼口贴进地面,衣服密不透风地包住周围,片刻,笼子一动,手上一沉,她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她迅速把笼子包好,带出了雾阵,这才打开笼子,放阿朦出来。 雪狐一窜出笼子两三下爬上了傅玉珑的肩,拿长吻蹭了蹭她的脸。 那个姓叶的女子见她用九转丹竟然是去救一只雪狐,气得几乎在说不出话来,尖声道:“你!你!竟然拿药去救一个畜生也不肯拿来救人!” 傅玉珑手抚着肩上的阿朦,淡淡地道:“在你眼中它不过是个牲畜,同样,你的那位辰哥在我眼中也并无大意义,我为何要救他?” “你……”姓叶的女子气绝,目中凶光一闪,一扬手三把飞刀直奔傅玉珑的面门。 “夫人!小心!”小蛮手中扬出三支蜻蜓镖击落了飞向傅玉珑的暗器,随即一扬手,另外三支暗器射向姓叶的女子。 这时,那个名叫陆铮的人抬手长袖一卷,将三支暗器没入袖中,随手又一甩袖,叮当几声,暗器掉落在了地上。 这时一道白光扑到了姓叶的女子身上,女子尖叫了一声,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阿朦。”傅玉珑喊了一声,阿朦又如闪电般的空中转身,跃回到傅玉珑肩上。 陆铮拿眼打量了一下傅玉珑,之前他就觉得她一身小厮打扮,气度却绝不是一个一般小厮所有的。 而方才小蛮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夫人”,他这才看出蹊跷,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这时候,地上躺着的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开始更强烈的抽搐。 女子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扑过去叫道:“辰哥,辰哥。” 陆铮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回头对傅玉珑拱了拱手:“这位夫人,能不能把你的九转丹赠一颗给我们救命。” 傅玉珑看了看地上的人,抿起唇,然后道:“你觉得九转丹能救他?” “虽然不能,至少可以延缓一下毒性。”陆铮其实也知道不能,九转虽有续命之功,但是解毒的效力却还是有限的。“既然明知道救不了,又何必浪费九转?” 陆铮吸了一口气,这女人的确行事怪异出人意料,为了一只雪狐可以以身犯险,却不肯为一条人命赠药。 他由不得又去看了一眼她肩上的雪狐,不禁睁大了双眼,那竟是一只世上罕见的鬼川雪狐。 他皱起了眉,这个女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如果强行动手抢药,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傅玉珑转过头看了看毒雾中树上的那只巨大蜈蚣,“现在天龙未完全醒,必然还会再有一刻的沉睡,你们不如想着如何抓住下一个机会,捉住天龙,说不定有机会拿到返生草,那他可能有希望得救。” 陆铮沉声道:“还是请夫人先舍一颗九转救命吧。” 傅玉珑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们这是要强取豪夺的吗?” 陆铮见她笑意盈盈的言辞却十分犀利,不由一怔,脸上又微微一红,道:“不管怎么说九转都是续命的良药,在下不过是想请夫人略施善意,救人一命罢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必须求我 “陆公子想必是知药懂医之人,应该知道九转根本不可能解天龙之毒,明知道不可能救,还一定要我送药,除了暴殄天物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结果呢?”傅玉珑说道。 “不要管他的话,她不给咱们就抢!”原本跪在中毒男子身边哭泣的女子站起身来,凶狠地说道。 傅玉珑冷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就听见边上有人道:“呀,谁这么笨,坏我的事。” 傅玉珑闻声转头,从旁边树丛中又穿出来一个女孩子,一身彩衣,褐色长发,高鼻蓝眸,她不禁叫出声来:“阿锦。” 思芳锦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她,有些迟疑地道:“你是……” 她终于认出傅玉珑来,几乎要欢喜地跳起来:“阿珑,怎么是你?” 然后她看了看傅玉珑对面的女子,皱起眉道:“这个女人是谁,我刚才听见她说要抢你东西。” 傅玉珑笑了笑道:“她说要我拿九转去救她的朋友,我不愿意,她就要抢。” “她敢,我帮你揍她。”思芳锦一脸鄙夷地看了看那女子,又望了望地上的男人,哼了一声,“这个样子,什么药都不用吃啦,吃也是浪费,不如想想怎么样能死得痛快些。”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那女子的声音都哑了,被思芳锦的话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陆铮也不禁皱起眉头,这个蛮族少女说话实在太冷血也太难听了。 “呵,说实话为什么总是没人想听呢?”思芳锦手抚着下巴看着他们,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你们抢阿珑的药没半点用,还不如求求我发个善心,也许能救他半条命呢。” 傅玉珑想起思芳锦的确精通用毒,说不定真的可以救那个中毒的男人一命。 “不过,你们既然想欺负阿珑,那就是我思芳锦的敌人,就是能救啊,我也懒得救。”思芳锦撇了撇嘴,然后转身对傅玉珑道,“阿珑,这个天龙是你打伤的吗,你这样对付天龙不行的,我在山上等了两天了,结果稍一不留神,就被你坏了事儿了。” 傅玉珑摇头道:“不是我打伤的天龙,是他们。” 她把下巴往对面扬了扬。 思芳锦一下子就火了起来:“笨蛋,不知道捉天龙要抓准时辰吗?” 陆铮脸上一黑,有些挂不住,那个姓叶的女子怒道:“关你什么事,我们怎么抓天龙要你管么?” “哼,看这样子,这个人的确是不需要我救了。正好,我乐得省了我的药。”她把手一攀傅玉珑的肩道,“阿珑,见到你我太开心了,走,我们去边上说会儿话,等会儿再来收拾天龙。” “姑娘慢走。”陆铮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看样子这个蛮族女子有办法救人,连忙喊住了她,“姑娘,如果姑娘有法子,麻烦你救我的朋友。” “呵,我为什么救啊?有什么好处呢?再说,我看你们这位姑娘并不希望我救嘛,她还凶巴巴地瞪着我呢。”思芳锦扬起头,拿眼角睨视着那个姓叶的女子。 听上去,她的言语中的意思是要那个女子开口救她。 陆铮看了一眼那个女子,轻声道:“叶姑娘,你说句话吧……” 那姓叶的女子看了看地上的男人,咬着唇,转声道:“说不定她们根本就是诓人的!” 陆铮叹气道:“就当是病急乱投医,你总不希望沈兄命丧于此吧?” 那个女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气吞声地上前来给思芳锦拱了拱手道:“请姑娘救人一命。” “救人可以考虑,可是你欺负了我的朋友,难道不应该给我朋友道个歉。” 那个女子咬着牙泪水几乎要压眶而出,望了望地上的男人,终是忍气吞声向傅玉珑行了一礼:“刚才是晚星造次了,冒犯了你,请恕罪。” 思芳锦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转过头问傅玉珑:“阿珑,你说我救不救他?” 叶晚星尖声道:“你刚才说会救的,为什么又要问她?” “我说了我一定会救吗?我是说,大概你不希望我救。” “你!”叶晚星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陆铮在边上道:“姑娘,怎么能这样耍弄人?” 他声音里带了隐隐的怒气,思芳锦道:“我耍弄人?我说错了吗?我可没说过我一定要救人。” 她毫无惧色地看着陆铮:“想动手?本姑娘可不怕。” “阿锦,你就救他一命吧。”傅玉珑道,“大不了跟他们谈个条件。” “哈哈,还是阿珑你知道我。”思芳锦笑道,然后又对陆铮道,“救他不难,不过你们得答应我,天龙是我的了,你们不准碰。” 陆铮看了一眼叶晚星,叶晚星微微点了点头,陆铮又回过头来道:“好,成交。” “一言为定。”思芳锦伸出手来,陆铮犹豫了一下,抬手和她击了一掌。 思芳锦从身上的彩色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挑来挑去,挑出一粒药来,交给陆铮:“喏,三个时辰一次,一次半颗,分两次服,卧床三天,只饮清水,食白粥,三天后毒才能清。” 陆铮原本见她在盒子里挑药,心里有些怀疑,此时见她说用法用量说得头头是道,加上情况紧急,也不得不信了,他把药放在鼻端嗅了嗅确认无毒,这才把药交给叶晚星,叶晚星赶紧给沈辰服下,药一下去,没多久,沈辰的情况便有所好转,安静了许多。 陆铮见了不禁道:“姑娘好医术。” 思芳锦对他的称赞如若未闻,单手叉着腰道:“你们可以下山去了,刚才说好的,可不要不认帐。” 陆铮看了一眼树上的天龙,心知现在沈辰受伤,已经没法捉到天龙了,只能忍痛割爱,道:“好,我们这就立刻下山。” 等陆铮等人离开,思芳锦这才露出兴奋之色,看着毒雾中的天龙,搓着手道:“太好了,居然在这里可以得到天龙。我一定要想办法拿到返生草。” 傅玉珑略有些担心地道:“你有把握吗?” 思芳锦看了看她,扯了扯嘴:“没有。” 傅玉珑满脑门黑线,没有把握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我总觉得吧,只要有阿珑你在,肯定山神会好好保佑我,上一次不是吗?因阿珑在,所以我才抓住了赤焰。”话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是思芳锦却是十分认真的。 傅玉珑心里莫名地感动,道:“你说吧,要怎么做,我想办法帮你。” 第四百二十章 救人重伤 思芳锦摇摇头道:“现在天龙已经受伤,毒雾范围扩大,而且越接近它,毒性就越强,要攻击到它必须象我这样长在毒水毒药之中,能扛住毒雾的毒性的人,你不行的,你看见那个人中毒的反应了吧?一点点毒就可能要了性命。” “等会儿我让赤焰先吹散毒雾,然后在抓住时机冲进去,据说天龙最怕雷电,而有天龙处雷电也很难下击。所以,如果在雷电下落的时刻,刺中天龙头部正中的天门,用金器引雷击中它,就有希望了。” “不过现在天龙受伤,毒素难说不会逆行至返生草,不走运的话,返生草也染上毒性,就白废了。”思芳锦边说边恨恨地道,“都怪那几个笨蛋!” “要是我拼了命拿到的返生草是有毒的,我非要用这个毒毒死他们不可!”她一边念叨一边从包里往外掏东西,有面罩,有手套,各色各样。 她全副装备完毕,转头对傅玉珑道:“阿珑,等一会儿我进去的时候,你们退后一些。” 傅玉珑点了点头。 思芳锦道:“我到近处一些,不然的话筒箭的射程不够,我看现在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傅玉珑道:“你小心些。” “嗯。”思芳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慢慢地踏进了那一片绿雾之中。 小蛮看着她走进毒雾中时,轻声对傅玉珑道:“夫人,你刚才不是也进了毒雾里去吗?按她的说法,你应该抗不住这个毒雾的毒性啊,你没事吧?” 傅玉珑轻轻摇了摇头,她也觉得奇怪,如果按思芳锦的说法,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进入毒雾里还能安然无恙…… “也许是九转丹的效力吧?”她沉吟道,可能是风集梧制的九转丹起了避毒的效果,而且自己在毒雾里呆的时间不长,所以并没有中毒。 毒雾仿佛有加重的样子,渐渐的思芳锦的身影有些模糊了,这时候林中越来越暗,空气越发的湿闷,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 突然一阵腥风刮起,毒雾一下子被吹散向两边,显出一道洁净清透的空间,透过变薄的雾气,傅玉珑看到了拔罗赤焰高大的影子,开始了! 思芳锦如一只彩雀箭一般地冲向了树干,手中的黑色天蚕丝罩子直向天龙的头上罩下去,只要罩住天龙的眼睛,天龙活力尽失,这时候便可以再以利器刺入天龙天门令它整个瘫痪。 傅玉珑和小蛮都紧张地看着思芳锦,却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就在思芳锦将要得手之际,突然几道银光带着铁器呼啸声直飞向树干上的天龙和思芳锦的身后。 “阿锦,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思芳锦身体在空中生生地扭转,躲过了银光,但是肩上仍是被擦伤,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又听见噗嗤噗嗤几声,飞刀射中了天龙,天龙立刻发出一声糁人的鸣叫,头部高抬,身体摆动,尾部猛甩,近在咫尺的思芳锦急速翻身,掉落在了地上。 小蛮转过头去,跟偷袭的人打在了一起:“卑鄙。” 傅玉珑无暇去看身后情况,大概是思芳锦伤口的血刺激了天龙的反应,眼看着天龙的足部开始蠕动,思芳锦因为下落时直坠在地面,半天不能起身。 若是让天龙接近思芳锦,只怕思芳锦性命堪忧! 她想起思芳锦所说的话,顾不得其他的,取出丝带随手在面上一束遮住鼻口,跃进了毒雾中的间隙。 冲进去的时候,傅玉珑一手按在腰间轻点,飞景弹出在手上,她用尽全力运气驭剑,飞景剑气如虹暴长数尺,如一道闪电疾飞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天龙腥红双目间的天门,天龙被飞景击中,暴嘶了一声,喷出一道涎液,涎液象一道黑线飞射向傅玉珑。 她驭剑已经用尽全力,只是稍微闪了开一点,那道黑线一下子穿入了她的右肩之下,瞬间隐没,只在衣上留下一个黑点。 几乎同时,天上雷电霹雳而下,飞景引雷,闪出耀眼的白光,天龙被雷电击中,瘫软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白光之后毒雾也迅速消散,思芳锦爬起来顾不得去管天龙,踉踉跄跄跑到傅玉珑身边,把昏倒在地的人挽起来,哭出声来:“阿珑,阿珑……” 小蛮背对着这方,听到思芳锦的声音,心里大惊,连出几招狠招,一招刺中了对方的手臂,对手尖叫了一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 她抬脚一踹把对方踹倒在地,一刺撩开了对方脸上的蒙面丝巾,果然是刚才离去的那个叶落星。 小蛮怒气冲天,又一刺往她要害处刺去,叶晚星尖叫一声闭上了双眼。 “叮”的一声,娥眉刺被人用剑架住,陆铮及时出现救了叶晚星一命。 “姑娘,手下留情。”陆铮说道。 “陆四哥救命!”叶晚星看见了救星,连忙躲到了陆铮的身后。 小蛮狠狠地瞪了陆铮一眼,转身往傅玉珑身边跑去。 “阿珑,阿珑,你醒醒,你别吓我啊……”思芳锦六神无主,看着静静躲在她臂中的傅玉珑,一只手抖抖擞擞地去擦她嘴角的血迹。 “夫人她怎么啦?”小蛮一下子跪在傅玉珑脚边,看着傅玉珑苍白的脸,声音发颤,“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啦?” 小蛮在旁边出了声,思芳锦才回过些神来,她冷静下来,把着傅玉珑的手探了探她的脉,又把她放平将头伏在她胸口处听了一会儿,再检查了她脸上颈后手指各处:“她中了毒……” 小蛮马上抬起头来对她道:“那就快给夫人解毒啊,你不是会用毒吗?快救她啊。” 思芳锦眼中一片茫然:“她的毒很奇怪,我一时辨不出来,我分不出来,怎么办……” “那怎么办?”小蛮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天龙头上的短剑,不能相信地道,“飞景?!” 不是说过再也不驭气用剑了吗?为什么? 是为了救思芳锦? 小蛮一把抓住思芳锦,眼泪涌了出来:“你快啊,你快帮夫人解毒啊,她身体已经很弱了,若是再中了毒……你快……快救她……” 这时陆铮走过来,轻声道:“要我帮忙吗?” 思芳锦一下子抬起头来,狠狠地瞪视着他:“滚开,卑鄙小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无法医治 她怒视着陆铮身后的叶晚星,咬着牙道:“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叶晚星吓得往后面一缩,陆铮忍着气道:“姑娘,这件事是我们的错,陆铮会负责,现在先治好这位夫人为要啊。” “不用你管!”思芳锦骂了一句,突然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天龙旁边,拔出腰中的匕首,一刀向天龙的颈部扎了下去。 她手脚麻利,快速剖开天龙腹部,探入手去,找准了位置,慢慢取出了她要找的东西。 绿莹莹的状如蔓草,顶端又有红色如花状,闪着微微光芒。 一经取出,纯香四溢,完全没有半点血腥之气。 “返生草。” 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返生草,禁不住睁大了双眼。 思芳锦捧着返生草回到傅玉珑身边,对小蛮道:“把她嘴打开。” 小蛮只是愣了一下,立刻按她的说法,用手把傅玉珑紧闭的双唇张开。 “拿我的水囊去找一点水来,就在前面树丛不远,有溪水,”说着思芳锦将手中的返生草在掌中撕烂挤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傅玉珑的嘴里。 陆铮和叶晚星都惊讶出声。 叶晚星尖声道:“你竟然把返生草……” 返生草是绝世珍宝,象眼前的这种情形也许根本不需要整个返生草,这样做实在太浪费了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出手阻止,思芳锦抬头狠狠盯了她一眼,一扬手,一道红光直飞向她面门。 陆铮一见思芳锦攻击叶晚星,他连忙出手一挡,没想到思芳锦扔出的是并不是暗器,象是一团粉一样,他用手一挡,立刻分散开来,他反应急速连忙掩住口鼻。 叶晚星躲在他手后,不留神吸了不少粉末进去,立刻捂住嘴连声咳嗽起来,她惊惧地退后了几步,尖叫道:“该死的,你敢给我下毒!”。 她连忙声咳着,陆铮见情形不对,连忙上去给她搭脉,一搭之下,大吃一惊,回过头来看着思芳锦:“你下了什么毒?” 思芳锦一招得手,冷声道:“想要命就退开些,别来惹我!” 这时候拔罗赤焰已恢复成了一条小蛇,缓缓地游过来,在思芳锦身边停下,一双血红蛇眼瞪着叶晚星和陆铮二人,蛇信吞吐,发出嘶嘶地声音,令人头皮发糁。 陆铮也由不得退后了一步。 思芳锦没再理陆铮二人,接过小蛮拿回来的水囊,将水喂进傅玉珑嘴里,很快整个返生草都进了傅玉珑的体内。 思芳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玉珑,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希望傅玉珑早一点醒来。 给傅玉珑抬过脉以后,她才发现傅玉珑的体质十分奇怪,除了寒凉,天龙的涎毒,还有一种居然连她也弄不明白脉象,象是毒却又不能明确是什么,她完全没有把握,只能孤注一掷用了返生草,期待奇迹能出现。 不久,傅玉珑的气息似乎平缓下来,中毒的症状也在减弱,可是却并未醒来。 “连返生草都没用?”陆铮在旁边惊讶地道。 思芳锦咬着牙道:“你们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出尔反尔不算,还偷袭我,如果不是这样,阿珑不会出事,我跟你们没完!” 天空中雷声震响,雨猛然下了起来。 陆铮转头看了看叶晚星,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声对思芳锦道:“这件事,是我们有错,我可以帮你看能不能把这位夫人医治好,姑娘若是要算帐,也等这位夫人醒后再算,陆某会一力承担,也请姑娘手下留情把解药交给我,救治叶姑娘。” “哼,”思芳锦冷哼了一声,还未说话,小蛮先道:“不必了。” “不用了。”小蛮从天龙身上收取了飞景,走到思芳锦面前道,“思姑娘,我们带夫人回府吧,下雨了,再不下山,路就难行了。” 她知道傅玉珑昏迷肯定和驭气用剑有关,所以还是回去找到赵离再想办法更加稳妥。 “回府?”思芳锦怔了一下,“回哪里?” “回武王府,夫人这样并不完全是中毒,还是回武王府去想办法。”小蛮边说边蹲下身,背过身去,“麻烦思姑娘帮一下忙。” 思芳锦连忙把傅玉珑扶起来,让她伏在小蛮背上,小蛮双手扣住傅玉珑的腿弯,一用力把她背了起来。 思芳锦一手扶着傅玉珑,忍不住问:“真的有办法?” 小蛮回头对她安慰地笑笑,很肯定地点头:“一定有办法。” 赵离一定会想办法的,她在心里也同样安慰自己,有赵离在,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思芳锦收了东西和小蛮一起准备往山下走,陆铮跟上来,又对思芳锦道:“姑娘,能不能……” 他想让思芳锦替叶晚星解毒,思芳锦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不理不睬,拨开树丛,让小蛮先走,随后自己也穿过树丛,沿来路往山下去。 陆铮无法,只能扶着叶晚星跟随上去,叶晚星此时的中毒症状已经慢慢显露,整个人萎靡了下去。 他听到小蛮说要将傅玉珑送回武王府心中就起了疑虑,暗暗心寒,中毒的女子也许是赵离的夫人? 看起来这件事要和武王赵离扯上关系,这样可就麻烦大了。 心里忍不住埋怨叶晚星,原本已经准备下山,可是她心里不忿,硬是要返回来偷袭思芳锦,这下子惹出一摊事情来。 他想了想,还是折转了方向,看起来思芳锦是不会答应救人了,还是先回去想办法再说,也许以集善庄再加上药王阁的实力能解决问题。 思芳锦下到山下,取出一支竹制的管来,吹了几下,发出尖厉的呼啸,不久就听到人声马蹄声,一群人从树林边上绕过出现在眼前。 正是小蛮跟傅玉珑上山时看见的那几个蛮族人。 小蛮转头对思芳锦道:“我们的马在山下。” “我让人去取。”思芳锦道,“先用我的马,快点赶到。” 赶到武王府的时候,一行人全都淋得透湿了。 风巡看见小蛮和她背上的傅玉珑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让人进去传话,一边找来软轿,将傅玉珑从小蛮背上放下来,置于轿上往东院送去。 还未走多远,就见赵离匆匆地赶到,思芳锦一眼认出他来,惊讶地道:“原来你就是赵离。” 赵离脸色黑沉,没有理她,自软轿中把傅玉珑抱起大步往东院走去。 小蛮紧跟在赵离身后,断续地跟赵离交代之前发的事,等到赵离将傅玉珑放置的床上的时候,大概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进了屋,他对小蛮道:“让人给思姑娘找一身干衣服换上,再找一套衣服来。” 小蛮答应一声赶忙去安排,然后又从衣柜中取出一套中衣来送到床前。 “她服了返生草也没有用处?”赵离坐在床边,蹙眉看着床榻上的人,喃喃自语。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为她疗伤 按思芳锦的说法,返生草已经起了作用,可是傅玉珑体内的毒很奇怪,所以她一时也没有别的法子。 凤集梧,云拂是医道高手,而思芳锦精于毒术,这几个人居然都对她的症状束手无策,实在太怪异了。 她驭气用剑伤了身体,他可以用凤集梧留的药和渡气办法助她,可是她中的毒,似乎无人能解? 她到底是中的什么毒? 小蛮拿着衣服看了赵离一眼,犹豫着道:“殿下……” 赵离毫不迟疑地伸出手,道:“我来。” “哦。”小蛮并没有太大反应就把衣服交给了他,在她看来,昨天晚上赵离和令主两个人都已经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了,那肯定已经……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出去吧。”赵离拿过衣服来,对小蛮道。 待小蛮退出去关上房门,他开始褪下她的衣物,脱中衣的时候,立刻发现她肩上的一小块黑印。 “小蛮,请思姑娘过来。”他对着门外道。 思芳锦进门时,他已经给傅玉珑换好干净衣服,对思芳锦道:“她肩上有伤。” 思芳锦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道:“是天龙的涎毒,应该是因为有返生草,毒没有漫延到其他地方,把伤口切开小缝,把残毒吸出来就可以了。” “好。”赵离从床边取了干净的小刀,用火燎过,准备动手。 思芳锦道:“慢着,要小心,天龙的涎毒很厉害的,一不小心就会中毒。” 她从包里取出一颗药丸来:“把这个含在舌下,会更安全。” 赵离接过药丸来道:“多谢。” 思芳锦对他点了点头,看着赵离拿刀挑开傅玉珑肩头的伤口,然后低头凑近雪白的肌肤,她一红,转头走到了门边,自行回避。 小蛮也走到她身边,见她脸红红的,轻声道:“思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有。”思芳锦连忙摇头,随即又轻声问道,“武王爷对阿珑一直这么好么?” 小蛮想了想,觉得好象是的,于是答道:“嗯,是。” 不久,就听见赵离说话:“小蛮,你带思姑娘去旁边厢房暂时休息一下。” “是。”小蛮对思芳锦道,“思姑娘,请到旁边坐一下吧。” 思芳锦跟着她出来,又问:“他真的有法子救阿珑?” “嗯。”小蛮点头,“我家夫人体质有些不同,又受了重伤,不能驭气,今天……” 小蛮说到这里,停住不再说,思芳锦却猜出来话中的意思,傅玉珑必是为了救她消耗太大,才昏厥了过去。 若不是叶晚星偷袭自己,也不会害得阿珑受了伤,她咬了咬牙,低声发狠:“那个女人,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说完她又对小蛮道:“阿珑的情况我都清楚了,我就不多留了,我先回去,再一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帮阿珑解毒,明天我再过来。” 小蛮道:“等雨停了再走吧,要不,我去取把伞给你。” 两个人正在说话,小雷匆匆走过来,到了屋檐下收了伞,对小蛮道:“爷这边好了吗?” 小蛮摇了摇头:“还没有。” “药王庄的二公子来了,说要求见爷。” “药王庄?”小蛮道,“药王庄的人来干什么?” 这时,就听屋子里传出赵离的声音来:“就说我不见。” 雷问怔了一下,稍稍迟疑了一下,又听见赵离冷冷地道:“告诉叶天胜,夫人伤势很重,我无暇见他,其他的,他自己看着办吧。” “是。”雷问答应一声,下了台阶又往前厅去了。 叶天胜?小蛮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偷袭思芳锦的女子叫叶晚星,这样说来,这个叶晚星竟然是药王庄的人? “药王庄就是姓叶的,我竟然忘了。”小蛮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也能找到天龙,他们是药王庄的人!” “好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药王庄,我记下了。”思芳锦狠狠地道。 “他们肯定是找上门来想让思姑娘你给那个叶晚星解毒的,想必思姑娘的毒药王庄也没有办法了。”小蛮道。 “我思芳锦的毒药是那么容易就解了的吗,想得美。”思芳锦道,“我才不会替那个恶妇解毒呢,哼哼,终于出了口恶气。” “这女人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么?”思芳锦又道,“那个中毒的男人,我给他的解药只有一半。” 小蛮惊讶地道:“你只给了一半解药?” “那当然。”思芳锦挑着下颌,洋洋得意地道,“我阿妈早就说过,北人最是狡猾奸诈,我可没忘。我就防着他们反悔呢,我留下姓名就是想等拿到返生草以后再给他们另一半解药,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了,他们有本事就自己解毒,要想求我解毒,等到磨勒海水干吧!” 小蛮和思芳锦将傅玉珑送回府的时候刚过申时,待赵离再喊小蛮进屋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小蛮将水和面巾在桌上放好,担忧地看着床上还未醒来的傅玉珑,轻声问赵离:“夫人她……还没醒吗?” “放心,在鬼谷的时候,凤集梧留了临时应急的药给我,应该无事了。”赵离一脸疲惫,“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太好了。”小蛮抬手拭了眼角的泪水,欢喜地道,“我快被吓死了。” 赵离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低声道:“若是凤集梧知道,又不知道要说多少难听的话,你就不能多想着自己么?” 小蛮放下心来后才发现桌上有一盘点心,不禁道:“杏仁酥酪?” 赵离转头看了一眼,淡然道:“她不是一直嘴馋么,因为封玺,我想着顾嬷嬷会清闲些,就进宫去请她做了几块,你等会收拾一下,先送去厨房放起来,明日热一热,也许还能吃。” “爷,”门外又传来雷问的声音,“吴王爷请爷过府去一趟。” 这么晚?小蛮看了一眼赵离,心里暗暗猜测,不知道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要请人过府去。 赵离却似乎并不意外,顺手给傅玉珑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道:“好,我马上就去。” 他转头对小蛮道:“照顾好夫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暗处之人 等赵离出去后,小蛮收拾了一下桌子,看见那盘酥酪糕,转头看看傅玉珑睡得很沉,便端着糕送去厨房,院门口有两名侍卫守着,小蛮跟二人交待了一下,就往厨房去了。 她刚一离开,一阵疾风吹开了窗棂,雨声骤急,一片浅浅的雾气渐渐地从屋外暗影处的一角弥漫开来,悄然无息地笼罩了整个院子。 傅玉珑睡得迷迷糊糊地,朦胧中,仿佛有人站在她的床前,她用力睁大双眼去看,眼皮却似乎压着千钧重锤,无法睁开来。 是敌是友?莫名的恐惧在心口处升起,她努力想挣扎,却似乎半点也动不了。 随后,听到一声轻声的叹息,这声音陌生却又熟悉,是谁? 是谁?她在心里大声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 手被人握住了,轻轻的紧紧的,她动不了,无法挣脱,随后,额上有什么轻轻一触,象是…… 象是那天晚上赵离轻柔地一吻,也是微凉的,不同的是,这一次却带着些湿润象是雨滴落在额头。 是赵离吗? 小石,是不是你?她用力地大声问,问他,是不是? 眼前的人没有回答,她看不见那人的面容。 他人在明处,脸却隐在暗处,可是即使看不见那张脸,却似乎能看见他眼中的一抹哀伤,她的心也莫名地为之轻扯,这个人是谁?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肩上,也是冰冷的,不对,小石的手总是热的,这种感觉不是他,是谁? 她拼命试图睁开眼,脑中却越来越混沌,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听见那人低声说了一句话,嗅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然后她便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蛮回到房间的时候,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这才发现窗户被风吹开了,雨飘进来,打湿了地面,她赶紧跑过去关上了窗户,皱眉想了想,自己刚才忘记把窗户插上了? 立刻又飞快地跑到床边,确认傅玉珑安然无恙,她才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自己没插紧窗销,所以窗户被吹开了吧。 她取了绣绷子,坐在桌边,就着灯光绣花,不敢再离开半步。 她原本想坚持着不睡,可是因为白天一场激战,又因为傅玉珑昏迷担心焦虑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到最后还是开始时不时地打盹。 不知何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小蛮,醒醒。”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这才看见是赵离站在面前,心有余悸地道:“殿下,你回来了?” 赵离对她温和地一笑:“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 待小蛮离开,赵离掩上门,走到床边坐下。 床上睡着的人的手不知道何时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床沿上,在深色木色的映衬下,肌肤白的几乎透明,和腕上的那只玉镯混为了一色。 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指尖触到那只玉镯,微微一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这只镯子戴在了手上。 眼角的余光落在床前的地面上,赵离微微凝眉,低头仔细地去看,依稀觉得床前有一处颜色似比别处要深些,象是沾了水? 可是给她擦洗的时候应该没有这个印迹…… 也许是小蛮不小心洒了水,他转头看了看桌上,暗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担心了…… 生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进入武王府,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他正看着地上的痕迹出神,床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声音,他以为她醒了连忙转过身。 她却并没有醒,只是侧身在被子里蜷起身子来,怕冷的样子。 赵离看了看,起身解下外衣挂在衣架,随后上了床,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果然,即使盖着两床锦被,她整个人还是冷的。 心里有些不得不担忧,凤集梧一直说她体质偏寒,似乎极为严重,每一次受伤,会加重病情,所以才禁止她使用消耗内息的飞景。 可是她一而再再二三地不顾自己的伤势肆意妄为,该拿她怎么办呢? 大概是因为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傅玉珑竟然动了动,往他怀里钻,偎得紧紧的,无意识间,轻轻地呢喃,他没太听清她说什么,忍不住低头凑得近了些,耳朵几乎挨到了她的唇,然后听到了半句。 小石,我冷。 他心里又是猛然一悸,总是在这种时候,听到她象从前一样喊他“小石”,他用力搂紧她,低声道:“别怕,我在。” 傅玉珑醒来的时候天还未明,她轻微的一动,身边的人立刻醒了过来,对她露出清朗的笑容:“你醒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中衣被他抱得紧紧的,样子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赶紧挣脱开来:“你怎么睡在这里?” 赵离手撑了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反应,笑容里带着些让人心跳的意味,道:“师姐昨天又擅自乱用了飞景,结果就和上次在猎场一模一样……师姐说冷,自己往我怀里钻……” “住嘴!”她厉声喝斥他,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一想起猎场的事,傅玉珑便羞不能胜,但是他说的大概是真的,耗费真气以后,自己就会觉得极冷,而他的身体天生高热,每一次接近都会让她感觉特别温暖,说不定自己昨晚神智不清,真的做得出那样的事…… “前日晚上师姐不是说要赔偿我吗?我想好了,”赵离笑笑的道,“以后我都不想再睡地上了。” 傅玉珑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了晕红,咬牙否决:“不行。” “我早知道师姐没有诚意,”赵离叹息道,“师姐可是说我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现在却出尔反尔……” 傅玉珑红着脸,不能回答。 “唉,算了,就当师姐什么都没应承过,我也什么都没说过吧。”赵离起身下床,走到衣架处取下衣服来,边穿边道,“师姐,你刚刚醒过来,再休息一下,不要急着起身。” 他说话的样子就象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傅玉珑却难免心里纠结,自己明明说过的话,却立刻反了悔,说起来,似乎真的是有些没有信义? 可是,跟他讲信义?她咬唇想,他这么皮厚心黑,要是跟他讲信义,保不齐哪一天被他吃干抹净。 她看着他穿好衣服,走出门去,又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寻常,按理说他跟她相处,哪一次不是逮着机会就顺竿爬,非要逗得她话都说不出来才肯放手的,今天却这么干脆痛快地退了一步,实在少见。 他一定是有什么事…… 她这样的猜测在小蛮那里得到了印证,待她洗漱好,小蛮神秘兮兮地告诉她:“雷问说,昨天吴王萧绎找武王殿下过去,是药王庄的人托了吴王来求情,想让武王殿下松口请思姑娘给那个叶晚星解毒,结果……” “结果怎样?” 第四百二十四章 疑似胎毒 “结果,武王殿下把吴王的面子也驳了,说夫人中了毒受了这么重的伤,生死一线,叶晚星自然也该付出点代价,生死各安天命。” “然后呢?” “然后?然后武王殿下就回府来了啊。” 傅玉珑微微蹙眉,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得罪了吴王,药王庄和叶氏,还有那些与药王庄关系紧密的人…… 他若是真的想要觊觎那个位置,这样做值得吗? 她沉思的时候,小蛮将装着杏仁酥酪的碟子摆在她面前:“夫人,杏仁酥酪糕。” 傅玉珑看了一眼,意味索然:“我说过了,厨房里做的杏仁酥酪不合胃口啊。” “夫人你试试再说。”小蛮故意不说酥酪的来历,一个劲催她吃,“这一次味道肯定不一样。” 傅玉珑看了她一眼,盛情难却,应付地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立刻挑起了眉:“咦,这个酥酪糕……” 小蛮这才笑道:“这是个武王殿下昨天去宫里,专程请顾嬷做的啊,当然不一样啦。” 他居然专门去找顾嬷嬷做杏仁酥酪,傅玉珑手里拿着酥酪糕出了神。 “夫人?酥格糕不好吃?”小蛮见她半天没再咬第二口,以为出了问题,“难道顾嬷嬷做的酥酪糕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傅玉珑回过头来,摇摇头:“不,没有。” 她胃口颇好,连吃了几块,正准备再吃最后一块的时候,思芳锦来了。 傅玉珑一见她笑道:“阿锦,来,这个酥酪糕可好吃了,你也试试。” 思芳锦摇头:“我最不爱杏仁味了。”然后她走到傅玉珑面前,仔细看了看她又道:“你没事了么?” 傅玉珑点点头道:“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看起来还是赵离厉害,你昨天的样子吓死我啦,整个返生草给你吃下去,你都还是没醒,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啦。”思芳锦难过地道,“你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真的怕你一直醒不过来。” 傅玉珑安慰她:“我这不是第一次啦,只是力气不继需要休息,并没有那么严重……” 说着她突然回过神来,惊讶地道:“你把返生草全给我吃了?” “对啊。”思芳锦点点头。 “啊,返生草这么珍贵,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就这样随便全给我吃下去了?”傅玉珑有些无法相信,“你不是很想要返生草吗?” “再珍贵也不如阿珑重要啊。”思芳锦脱口而出的话,毫无矫饰,“只要能救阿珑,什么都值得。” 傅玉珑心下感动,话在喉中,却半天说不出来。 “哼,昨天有个姓叶的人找到我住的驿馆去了,想要我给那个叶晚星解毒,我一口回绝了他。”思芳锦道,“他们居然还想动手,哼,我的人可也不是吃素的。” “怪不得他们还请武王殿下呢,原来是在你那里碰了壁,所以才想从武王殿下这边打主意。”小蛮道。 “哦?那武王爷应了他们了么?”思芳锦问道。 “自然没有啦。” “这还差不多,”思芳锦点点头,“这才象个男人呢,若是我们乌蛮男人不护着自己的女人,可是会被所有人看不起的。” 傅玉珑差点被酥酪糕梗道,连忙拿过水来大喝了一口,这才缓过点劲过。 思芳锦见了不解地道:“阿珑,你怎么啦?武王爷是你的男人,他当然应该保护你站在你一边,难道我说的不对?” 傅玉珑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梗到的还是羞臊,小蛮见了暗暗好笑,故意附合思芳锦:“思姑娘说得对,就是这样的。” 思芳锦对她道:“你也不要叫我思姑娘了,听起来怪怪的,你就和阿珑一样叫我阿锦吧。” 思芳锦在傅玉珑这里坐了一会儿,风巡派人来传话说,外面有人找思芳锦,是思芳锦的随从,傅玉珑让请人进来说话。 那名随从进来见了思芳锦道:“公主,刚才药王庄的人又来找公主了,另外,燕太后也命人来请公主和王子进宫,所以王子让我来请公主回去。” 思芳锦撑着头想了会儿,转头对傅玉珑道:“你说,那个太后也是来给那个姓叶的说情的,若是这样,我便不去。” 傅玉珑还未说话,小蛮道:“九成是来说情的了,阿锦可不能这么痛快地答应。” 思芳锦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我原本就是跟着哥哥来燕都玩的,每天见这个见那个烦都烦死啦。” 她决定了就对那名随从道:“你回去跟二王兄说,我不去了,你就说没有看见我,我和武王夫人出去玩去了,该怎么说,你自己想去。” 那个随从脸色有些为难,看了看思芳锦又不得不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等那名随从出去,思芳锦道:“阿珑,真是太不巧了,若是你身体好些,没有受伤,我还真的想你陪着我一起去逛逛大都呢。” 傅玉珑笑道:“我现在这样也可以陪你出去啊。” 思芳锦和小蛮异口同声地道:“不行!” 思芳锦说着,把手搭在傅玉珑放在桌上的手上,眉头又渐渐蹙起,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珑所中的毒我竟然完全看不透,真是太丢人了。” 傅玉珑倒不在意笑道:“没什么丢人的啊,不只你,连凤集梧这样的医毒高手也一样没有办法呢。” “凤集梧?我听说过他。”思芳锦道,“原来他也给阿珑医治过。他也没有办法么?” 傅玉珑摇了摇头。 “阿珑,若是这样,我推测你的所中的毒是自胎中所带的,侵入骨血,所以难解。”思芳锦道。 “娘胎里带来?”傅玉珑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大哥三哥都没有事,我娘在我很小时便不在了,但是没有听过过我娘中毒啊,这不可能。” “这样吗?”思芳锦苦恼地皱起小脸,“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阿锦,你一进大都就去了邓尉山么?你都没有在大都逛一逛吧?不然还是让我带你出去逛逛?”傅玉珑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 她要私奔 “这样吗?”思芳锦苦恼地皱起小脸,“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阿锦,你一进大都就去了邓尉山么?你都没有在大都逛一逛吧?不然还是让我带你出去逛逛?”傅玉珑道。 小蛮立刻在边上说:“不行,刚才武王殿下也说了,你刚醒过来,要好好休息。” 傅玉珑转头瞪了她一眼,小蛮却不象以前那样退缩,坚持道:“武王殿下就是这样说的。” 傅玉珑道:“我只是出去走走,这样窝着不动,没病都会闷出病来了。” “您总是这样,殿下一出府,你就偷偷出门去,昨天就是这样,武王殿下说了,要我看着你,若是我不看着你让你又出府去了,他要拿我问罪呢。”小蛮委屈地道。 “他有这样说?”傅玉珑不高兴了,“你是我的人,他凭什么管你?” “可是,你不都是殿下的……人了吗?”小蛮小声嘟囔了一句。 傅玉珑听得要清楚不清楚的,皱眉想了想,回过味来,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挑眉道:“你说什么呢?” 刚说了一句,就听见院子外吵得厉害,声音传到了屋里,傅玉珑皱着眉道:“小蛮,出去看看。” 小蛮站起身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外面传来杨女娥的声音:“妹妹,快出来,出大事了。” 大事?傅玉珑和思芳锦对望了一眼,傅玉珑起身走了出去,还未到走到门口,杨女娥已经上了台阶到了门前。 傅玉珑笑道:“夫人,什么事这么急?” “府里出大事了,那个莫婧婧与人私,通,还想要私逃,被我发现了,炎暮已经把人拿下了。” “什么?”傅玉珑惊了一下,挑眉道,“有这种事?” 杨女娥一脸焦急的神情,不过怎么看傅玉珑都觉得她眼睛里更多的是高兴。 “是啊,我就说这女人不对劲。”杨女娥道,“果不其然,若不是我及时发现阻止,武王府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傅玉珑初听着的确吃了一惊,冷静下来后,看看杨女娥一脸兴奋的表情,明显是高兴多过气愤,看样子杨女娥也早就发现莫婧婧不对的地方了。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傅玉珑脸上的笑容未变,“毕竟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大家都是武王府中的人,若是捕风捉影或是未有确凿的事,别人未说自己倒飞快地传出去了,到时候武王府丢了脸面岂不是大家都丢了脸面,武王府出了事难道大家各自还能自己保全?” 杨女娥怔了一下,又连连点头:“对,对,妹妹说得对,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外传,若是我院子里谁敢外传出去,我先打死她。” “夫人说得对,武王府的脸面就是咱们自己的脸面,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傅玉珑点头,慢慢走下台阶又道,“你说炎暮把人拿下了,现在人在哪儿?” “应该是关在府里的禁室里了,还有莫婧婧要送出去的信也被我截下了,哼,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在信里面写什么‘愿随君归,贫贱不移’,呸呸呸,为了一个穷书生,竟然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把殿下的颜面置于何地。” 傅玉珑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 思芳锦突然在旁边道:“她也武王爷的夫人么?” 傅玉珑点了点头,思芳锦又道:“那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莫婧婧也是他的夫人?” “是。”傅玉珑宛然一笑。 “啊?怪不得我阿妈说,北人的男人最无情无义,三妻四妾,朝三暮四,果然是这样子的。”思芳锦勃然道,“想到不赵离也是这种男人,阿珑你不要呆在这里了,你不能受这种委屈。” 杨女娥皱着眉道:“你是什么人,在武王府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思芳锦看了看她,秀眉一挑,大眼睛忽闪了一下,眯起来盯着她看,眼神亮得就象是一只豹子看到了的猎物一样。 杨女娥被她看得背上一冷,打了个激凌,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思芳锦对傅玉珑道:“阿珑,不如我把赵离的这些夫人一个一个都杀了,这样他就只能对你一个人好了。” “你说,我拿什么毒给她用好呢?”思芳锦往下走了一步,仔细地打量着杨女娥,道:“我看,她这么多嘴多舌,不如用烂舌粉,让她的舌头先一点一点烂掉,烂成肉渣子,等她不小心吞下去,然后再慢慢地烂到喉咙里,吃不得也说不得,再慢慢地往下……” 她边说边往她随身带着的彩布包里掏出一点东西来,一挥手洒在旁边的一根梅枝上,那朵梅花瞬间成了一堆干粉掉下来,接着树枝也咔嚓一声折断掉在了杨女娥面前。 杨女娥尖叫了一声,吓得缩起头一边往后退一边哭叫:“来人,来人,有人要害我。” 她边哭叫边转身跑了出去,带来的丫环婆子也跟着一窝蜂地跑走了。 傅玉珑来不及制止,看着这一幕只能苦笑:“阿锦,你不要乱开玩笑啊。” 思芳锦对着杨女娥逃走的方向嗤了一声,转过头对傅玉珑道:“我可不是开玩笑,她要是再走慢点试试。” “我们乌蛮可没有这样的事,就算我哥哥身为王子,也只有我嫂子一个,若是他敢三妻四妾,我嫂子才不会手下留情呢。我还以为赵离是个不错的男人,原来他跟我阿妈嘴里的北国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哼,都不是好东西。” “好啦,你都是对的,人也被你赶走了,我们进去说话吧。”傅玉珑笑道:“走吧,别站在这儿,我们进去你再帮我想办法怎么收拾人吧。” 思芳锦走到她面前认真的道:“阿珑,我是跟你说真的,三心二意的男人你就不要留恋他了,以前我姨娘便是这样,为了一个北国的男人苦等了好些年,结果……阿珑,我可不想你受苦。”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傅玉珑心中感动,伸手拉住她,轻声道:“我心里有数。” “你心肠太软了,光有数有什么用。” 傅玉珑噗的一笑:“人家都说我心狠手辣,就你说我心肠软。” 两个人正在说,外面又吵了起来,有男人的声音道:“夫人,你请留步。”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夜不归宿 两个人正在说,外面又吵了起来,有男人的声音道:“夫人,你请留步。” 傅玉珑转头去看,就见风巡在门口伸手拦人,不过对方是女人又是赵离的夫人,他也不敢随便造次,所以看上去动作很有些笨拙可笑。 终于,女人还是推开了他的阻拦走进了院子,一进门,话也不说,双膝一曲,跪在了院子里。 傅玉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思芳锦在边上道:“这又是谁啊?” 风巡跟着进来,脸色十分尴尬,低声道:“三夫人,爷有事出府了, 不在东院。” 思芳锦呵了一声:“又一个。” 莫婧婧低着头道:“傅夫人,婧婧求夫人开恩,将我也关于禁室。” 傅玉珑微怔了一下,脸上泛起笑容,缓缓走下台阶,快要走到莫婧婧面前,才开口道:“三夫人说的话,玉珑听不太明白,夫人求我开恩?这话从何说起?” 不等莫婧婧说话,她又道:“既然夫人来了,在我在东院又跪又求,那我也就多说几句。不管夫人以前如何,现今是如何的,毕竟夫人是武王府的三夫人,夫人今日所作所为,毕竟有伤武王府的体面。” “要怎么处置,该怎么处置,待武王殿下回来再决断。夫人,私逃终究是一件凶险的事,不说象夫人这样还未逃出就失败的,即使逃成了……” 最终两人便一定能天长地久,恩爱白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不说也罢……” 她重整了颜色又道:“不管武王殿下的最终决断是什么,夫人自请与私逃之人同处禁室,这样是故意打武王殿下的脸么?若是这样,夫人这样跪下岂不是存着取笑威逼之意了?” 莫婧婧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秀目愣怔地看着她。 傅玉珑笑意盈盈,言词却分外诛心:“夫人觉得自己心地高洁,他人都是庸人俗辈,做了这样的卑下姿态不过是想让我难堪吧?夫人不过是想告诉我,你与那位书生情比金坚,不可能被我……哦,不,应该被武王这种强取豪夺的人拆散,对你有什么企图都是白费心机吧?” 风巡原本一直做势要请莫婧婧出去,此刻听到傅玉珑的话,忍不住尴尬地咳了两声,退到了一边。 不过,看此刻莫婧婧的表情,他相信,傅玉珑应该能说服莫婧婧乖乖地回去。 “可是夫人又想过没有,你视为庸人恶人无耻之人的,又真的如你心里所想那么俗那么恶那么无耻吗?” “夫人想以虐已明志,可是,我并不在意。夫人,你自己又快活了几分?” 莫婧婧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神情变幻,又慢慢低下了头。 “若是夫人来这里,真的是想问问我意见,我看夫人还是回到自己的秋芳院去,多想一想,或者可以想想这么久是如何在武王府里住下来的,再等一等,稍安勿燥,顺其自然吧。”傅玉珑轻笑了一笑,“别的,我也帮不了夫人。” “夫人一定执意要跪在我这院子里让我难看,那我也只能由着夫人使性子了。”傅玉珑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走。 “夫人,”莫婧婧地声音从身后传来,傅玉珑没有回头,就听她在身后道,“多谢夫人训戒,婧婧……这就回秋芳院去。” 傅玉珑未置可否,自顾走进了房里。 思芳锦跟着她进了屋,道:“咦,你三言两语她怎么就走了,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傅玉珑坐下来,手撑着额,感觉有些疲惫,轻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叫她不要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罢了。” “那阿珑你是不是要放她走?”思芳锦道,“不过我算是听明白了,是赵离把她抢过来的吧?所以她要和她的意中人私奔吧?” “如果是这样,阿珑你应该成人之美放她走才对啊。” 傅玉珑对她笑笑:“没那么简单,这件事,还要等武王回来再做决定吧。” “如果阿珑不反对,我这就去把人弄出来,把他们两个放走。”思芳锦说得很来劲,“你们这里不是也有一句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傅玉珑忽的一笑:“你知道的不少呢。” “那当然啦,”思芳锦说着又看了看她的脸色,道,“阿珑,你累了吧,那就多休息。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先回去,明天若是有空再来找你。” 傅玉珑也不反对,送她出了院门,然后便回到房里,实在觉得疲倦,收拾一下,也没上床,就在榻上窝着打盹。 不想这一小睡就到了晚上。 她醒过来的时候,小蛮不在,望一望窗外,天已经大黑了。 她走到桌边,想去把灯芯拨一拨,把灯光弄得亮一些,门一开,小蛮匆匆地进来,带进来一阵风,差点把蜡烛吹熄,她连忙拿手挡住,皱眉道:“小蛮,差点就被你把火弄熄了。” 小蛮象是被她吓了一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上来道:“夫人,我来。” 傅玉珑让给她,然后在桌边坐下,道:“小蛮,你怎么了,好象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有啊,我刚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做些糕点,想着给夫人带点回来,您既然醒了,我去叫厨房送饭菜过来吧。” 傅玉珑漫不经心地道:“等一等吧,武王殿下不是还没回来?” “啊?”小蛮怔了一下,然后道,“我听风巡说……武王爷他今晚可能不回府里来了。” “哦?不回来了?他去哪儿了?”傅玉珑惊讶地道,又稍有些埋怨,“之前也没有送个消息来。” “大概是有急事吧,所以没来得及送信回来。” 小蛮笑容干干的,眼神也有些躲闪,傅玉珑不禁起了疑心,道:“小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没有,”小蛮矢口否认,“没有什么事。” 傅玉珑笑了一下:“小蛮,你跟着我多久了?” 小蛮想也未想答道:“若是论一直跟在夫人身边,有五年了。” “五年,我和小蛮相依为命,如影相随,这样的话,你还觉得你心里有事能骗得过我?” ------- 六千字更毕,今天受了些打扰更新的有点晚了,抱歉~还有,谢谢各位亲的支持。明天没意外继续六千字。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吴府成亲 “五年,我和小蛮相依为命,如影相随,这样的话,你还觉得你心里有事能骗得过我?” 傅玉珑的神情淡然,微笑着看着她,小蛮不由地低下了头。 “说罢,到底有什么事?”傅玉珑又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武王殿下今晚不回来了,然后我问风巡的时候,风巡硬是不说,后来我听说吴王府派人来把紫萱接走了,总觉得不太对劲。” “把紫萱接走?”傅玉珑沉吟道,“难道出事了?” 说不定是那天赵离带紫萱出去见她的哥哥被人发现了,引起了吴王的猜疑,或者说吴王早就知道紫萱的身份,一直隐而不发,因为昨天药王庄的事,吴王才故意要为难? 小蛮嚅嚅道:“事情是有事情,但是我听说,来接紫萱的人说,要办喜事。” “喜事?”傅玉珑惊讶地道,“什么喜事?” “我就是听送轿的人说是要让紫萱和赵离在吴王府成亲。” “什么?”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这实在太离谱了,是什么理由非要在吴王府成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可能是,今晚他要在吴王府成亲? 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想不出来想不明白,所以无法从这种压抑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站起身来对小蛮道:“小蛮,我觉得闷,我要出去走一走。” “啊?”小蛮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傅玉珑已经拿上玉尺往外走了,她才追过去道,“夫人,已经很晚了。” “很晚了?什么时辰了?”傅玉珑问道。 “酉时过半了。”小蛮道。 “那还早,”傅玉珑把玉尺束在腰上道,“明日便是三十,今晚一定是没有宵禁,通宵达旦的,夜不闭户,不关事。” “可是……” 傅玉珑转头看她,轻声道:“我真的很闷,要出去走走,不然,我想不清楚事情。” 她神情依然淡然,声音也很沉静,可是小蛮却莫名地心里一扯,点头道:“我陪您出去。” 傅玉珑勾起唇笑道:“当然你得陪着我,我现在还是个废人呢。” 小蛮咬唇不语,匆匆把暗器袋带上,跟着傅玉珑出了东院。 前院似乎还有不少人走动,灯火通明,傅玉珑道:“你看,府里不是也很热闹么。” 她们快走到大门的影壁处的时候,风巡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紧张地问:“夫人,是要出府吗?已经快过酉时了。” 傅玉珑笑笑道:“外面不是很热闹么,我觉得有些闷所以想出去走走。有小蛮陪着,不会有事。” “夫人,可是……”风巡有些为难。 傅玉珑回头看了看贴着得一片喜庆红色的门槛廓柱,抿起唇笑了笑道:“你去忙吧,我就只是走走就回来,不会太远。” “那我再派几名侍卫跟着夫人?”风巡不好再说别的,只好提议多加几人保护。 傅玉珑也没拒绝,点头:“好。” 她带着小蛮出了门,几名侍卫也紧紧跟随着,傅玉珑对小蛮道:“你让那些人跟得不要太紧,免得太惹眼。” 小蛮答应一声到后面去跟几名侍卫交代了几句,几个人慢下脚步,离得远了些。 小蛮看着傅玉珑走的方向,轻声问:“夫人是要去绡蓝馆吗?那我们还是骑马的好,绡蓝馆有些远。” 傅玉珑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就往绡蓝馆的方向去了,可是和双儿能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双儿大概也会很忙,实在不必要去给她增加麻烦。 她停下脚步,摇了摇头,看看不远处的灯光,道:“我们是要骑马,不过不去绡蓝馆,去花月楼。” 因为临近元旦,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两个人到了街口就不得不下了马,然后小蛮将马扔给两名侍卫牵着,步行往里走。 走了没多远,小蛮挨到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好象有人跟着咱们。” 傅玉珑愣了一下,她竟然没发现? 看起来自己的确太废了……心越发往下沉,若是这样,自己真的只能永远呆在武王府,依靠他保护了吗? “除了两名侍卫,还有人?”傅玉珑道,“是什么人看清了吗?” “人太多不太分明,但是肯定有人跟着咱们,从前面街口一直转到这里。”小蛮道。 傅玉珑点点头,若无其事的道:“咱们进花月楼再说。” 前面不远处就是花月楼,两个人走到门口,感觉到身后有人伸出手来,小蛮猛然转身道:“什么人?” 站在两个人身后的人收回手,一看见小蛮,微微一笑:“看样子我没有认错,何兄,好久不见了。” 傅玉珑也转过身,一眼认出了来人:“沐兄。” 身后的人白衣翩然,长发随风,眉如春山,眼似秋潭,竟然是沐白羽。 只是他此时与当时在朱家庄初见时不同,穿了一身交领广袖的衣服,更显得飘然如仙。 他和燕项终究不同。 沐白羽笑道:“我到底是该称你何兄还是……” 傅玉珑扬眉,爽快地道:“傅玉珑。” “原来是傅姑娘。一别数日,想不到会在这里再遇见姑娘。”沐白羽眼神亦不象之前在明心县时一样冷洌锋利,此刻笑容看去如春晓之花一般明丽温柔。 “的确很意外,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沐公子,只是怎么没见那位清儿姑娘?”傅玉珑边说边往花月楼里走,“沐公子也要来喝一杯吗?” “清儿她没有随我一起来。”沐白羽跟着她往里走,又笑道,“听说花月楼的蔷薇露很好喝,傅姑娘也是慕名而来的么?” “我喝过,的确不错,所以才再来光顾的。”傅玉珑笑道,“我请你喝酒。” 也许是因为沐白羽实在太象燕项,所以让她很容易就产生亲近的感觉,说话也有些随意,方才一直压抑的心情也随着和沐白羽的相见慢慢消散。 “好歹我也是男子,怎么说也不能让姑娘你请我喝酒,还是我请。”沐白羽道。 第四百二十八章 酒楼相会 “那我就不客气了。” 跑堂的伙计过来把几个人往楼上引:“几位,是否要找个雅座?” “不用。”傅玉珑摆了摆手,“找个靠窗的位置就好。” 她转头对沐白羽道:“喝酒嘛,就是要求个热闹,人多更好。” 沐白羽也不反对,点头道:“我请客,姑娘说了算。” 两个人在窗口坐下,傅玉珑对小蛮道:“小蛮你也坐下来一起吧。” 小蛮看了一眼沐白羽,坐了下来。 她和傅玉珑的感觉不一样,虽然沐白羽象燕项,可是从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来说与燕项相去甚远,而且这一次见面,这个沐白羽隐隐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危险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夫人却一点也没觉察到,难道说,因为伤势的原因, 夫人的感觉迟钝了吗? 傅玉珑毫不客气地点了好几个菜,还要了两瓶蔷薇露,自始至终沐白羽都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杯喝茶。 等傅玉珑点完,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你喜欢吃什么,你也来点?” 沐白羽摇摇头道:“不必,我第一次来这里,也不太知道这里什么样的菜式更好,还是傅姑娘一并点了吧。” “那好,”傅玉珑转头对旁边的伙计道,“再加一个秤锤蒸饼,对了,你们这儿有酥酪糕吗?杏仁酥酪?” 那伙计道:“没有。” 傅玉珑摆了摆手道:“那算了,就加一个秤锤蒸饼,再加一个獐羓鹿脯吧。” 伙计答应一声去了,沐白羽笑道:“姑娘很喜欢吃杏仁酥酪?” “嗯,可惜我吃了许多都不如我三哥做得好吃。”傅玉珑叹了一口气,“我刚才也只是问问看,想必这里即使是有也做得不合意。” “看样子姑娘和你三哥的感情很不错。”沐白羽随口又道。 “是啊,我很小娘亲就过世了,爹爹又无心管我,都是大哥三哥照顾我,大哥平时又忙,照顾我最多的就是三哥啦。”傅玉珑道,“后来我离家在外,和三哥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做酥酪给我吃。” 回想起过去,傅玉珑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笑意:“三哥待我极好,我记得小时候……” 她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沐白羽说得太多了,便换了话题:“沐公子怎么突然也来了大都,元旦将近,不是应该在家里和家人欢聚一堂么?” 沐白羽摇头苦笑:“我也并不想来,可是身不由己。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能在大都再见到傅姑娘,也算是一件乐事。” “我也没想到会再见到沐公子,我还以为明心县一别,人海茫茫再无机会相遇了呢。”傅玉珑也是一笑。 这时,伙计把酒菜都依次送上来,打断了二人的话。 等酒菜摆好,沐白羽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又给傅玉珑的杯子满上,他看了一眼小蛮,小蛮板着脸摇头:“我不会喝酒。” 沐白羽也不勉强,放下酒瓶,举起杯来对傅玉珑道:“为我和傅姑娘有缘再见,先饮一杯。” 傅玉珑也没客气,抬手对他举了举杯子,把酒一口喝了下去。 沐白羽没想到她喝得这么痛快,稍怔了一下,也把杯中的酒喝完。 傅玉珑喝完一杯,又自己给自己满上,对沐白羽举了举杯:“这蔷薇露很不错吧,我敬你一杯。” 说罢,也没等沐白羽,仰头一杯酒又喝进了肚子里。 沐白羽看着她,良久,微微一笑,自己满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道:“姑娘好象并不开心?” 傅玉珑手撑着下颌看着窗外的灯光没有回答。 “如果姑娘愿意,可以把烦心的事情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傅玉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多谢沐公子了,不过我并没有不开心,只是突然有些想我的家人了。” “想你三哥?”沐白羽问道。 “嗯,还有大哥,也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几不可闻,“他现在好不好。” “姑娘可以回家去看看。”沐白羽又道。 “回家?”傅玉珑脸上泛起轻嘲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沐白羽讶异地看她,立刻道:“抱歉,我没想到……” 傅玉珑转头对他摇摇头笑道:“你也是无意的,没什么好抱歉,不过我无家可归,你呢也算是有家难回,我们倒是真的有缘呢。” 沐白羽闻言哈哈一笑:“你说的没错,那不如我们两个有缘人今晚一醉方休。” “好。”傅玉珑也爽快地道,“不醉无归。” 两个人各自满上酒,又连喝了三杯,这才放下酒杯来,傅玉珑笑道:“真是痛快。” 她白皙的脸上因为醉意,微微泛起了嫣红,眼波如烟般顾盼流转,显得分外的娇柔妩媚。 沐白羽微微愣神,从未想到,清冷如月的人醉酒后竟然如此别样地动人心魄。 小蛮见状,忍不住轻声在边上道:“夫人,很晚了。” “很晚了吗?”傅玉珑瞥了一眼窗外,笑笑地道,“还早呢,你看外面还有好多人走来走去,小蛮你骗人吧。” “可是已经戌时了,而且,夫人你也不能再喝了。” “夫人?”沐白羽似乎这才注意到小蛮的称呼,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傅姑娘你……” 小蛮转头冷冷地道:“是,我家夫人,武王殿下赵离的夫人。” “赵离?”沐白羽眼中掠过一抹失落,笑容微涩:“呵,冒犯了,我并不知道,傅姑娘竟然是武王殿下的夫人。” 小蛮仍是一脸冷漠:“现在知道也不晚。” 傅玉珑突然出声道:“好了,小蛮,我们回去吧。” 她站起身来,对沐白羽拱了拱手道:“今天多谢沐公子作东请我喝酒,下一次换我请客,到时候我请公子去饮茶。” “饮茶?”沐白羽饶有兴趣地道,“好,我在大都正好要逗留数日,就住在显应寺内,傅……” 他想说她也可以来小坐,可是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傅玉珑笑了:“你叫我名字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又遇南宫 “呵,”沐白羽笑道,“好,阿珑也可以到显应寺去坐坐。” “显应寺,听说是以前钱王的旧邸,有许多故景名胜可以游览,壁画尤其出名,不过能住在显应寺的似乎都身份不一般,沐公子,大概还有很多隐密吧?” 沐白羽脸上的笑容微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傅玉珑挥挥手道,“不过,那不重要,有缘相聚,开心才最重要嘛。” 几个人边说边往楼下走的时候,就听见楼厅里有人道:“你们这儿的蔷薇露今儿爷都包了,全部给爷装好,爷等会让人来拿走。” 然后似乎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的声音:“这位爷,我们今天还做着生意呢,店子里也没有备那么多蔷薇露,不如,您留个地址,我这儿明天准备好,给您送过去,你看行不行?” “那你现在把剩下的蔷薇露全给我带走,明儿再给爷送个一百,哦不两百瓶。” “爷,这,现在恐怕不行……” “不行,有什么不行?在爷这儿,没有什么不行的。” 傅玉珑听着声音耳熟,一到楼梯的一半时,探出头去看,就见楼下的厅里站着几个人,说话的是个年轻公子哥儿。 他背对着这边,身着湖蓝色长衫,手搭在身边一个比他身材瘦弱的少年身上,态度极其亲密。 傅玉珑看的时候,那年轻公子哥儿正侧转了头跟那个少年调笑:“是不是,君儿说说,爷什么时候不行过?嗯?” 傅玉珑看那侧脸越看越有些熟悉,出声喊了一声:“南宫越?” “这谁啊?”南宫越笑着回头:“哟,想不到这大都还有认得我南宫越的……” 他说话间,傅玉珑从楼梯上走下来,由暗处到了明处,他一下子看清楚傅玉珑的脸,不由得一惊,笑容一僵,赶紧从那个少年身上把手拿开,又紧走了两步到楼梯口,冲着傅玉珑嘿嘿一笑:“阿玉,怎么这么巧,我还想着带几瓶蔷薇露去找你呢。” “蔷薇露?你也喜欢喝?”傅玉珑笑道,然后目光落在随着南宫越走过来的少年身上,那少年唇红齿白,看人的时候眉梢眼底带着一丝清傲,想必是南宫越带来的小倌? “之前在南沂,阿玉和我去玉华楼的时候,不是说大都花月楼的蔷薇露很是有名?我想着正好进京来就多带些回去备起来,等下一次阿玉到了南沂,我就可以请阿玉喝蔷薇露了。” 灯光下,这个纨绔脸上的笑容竟然显得十分的纯净,傅玉珑微微一怔,扬起了嘴角,打趣道:“所以你又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欺压良善?” “啊?”南宫越脸色顿时发红,搓了搓手道,“我,我就是着急了点……可没有欺压啊。” “这位姑娘是哪一位?”那个叫君儿的少年突然问道。 “哦,她是我的朋友,阿玉。”南宫越转头对他笑道。 “公子还说是带我来喝酒的,原来是买酒给这位阿玉姑娘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凉意,“公子果然是在骗君儿。” 南宫越脸色顿时显得有些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珑,这位公子是你的旧识?”沐白羽也走下楼梯,站在傅玉珑旁边,笑着问道。 傅玉珑转头给他介绍:“这位是南沂的南宫越公子。” 又对南宫越道:“他叫沐白羽,是我的朋友。” 南宫越看了看沐白羽,脸色有点不好,对傅玉珑道:“他是你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啊?” “算起来大概应该比认识南宫公子要早些,”沐白羽笑着转头问傅玉珑,“阿珑,我说得对吗?” 傅玉珑点头道:“是,我是先认识沐公子的。” “阿珑?”南宫越听出不对来,皱眉道,“为什么你叫她阿珑?” 难道是阿玉的小名叫阿珑?他心里有些不爽,如果是赵离也就罢了,凭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沐白羽,也可以跟阿玉这么亲密? “我叫傅玉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全名。”傅玉珑笑道,“因为当时换的男装,所以才自称叫傅玉。” 南宫越心里一阵懊恼,看起来自己和这个沐白羽在她眼中差了一大截,居然到现在,自己才知道她的真名。 “南宫越,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傅玉珑歪头打量着他的脸色,又道,“后来,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这个事儿,所以才没告诉你。” “哪里,哪里,我当然不会生阿玉的气。”南宫越笑道,然后又想,她叫自己的名字,却一直称那个沐白羽沐公子,哼,先认识又怎么样,阿玉终究和我亲近些。 “阿玉,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喝酒?等会儿再去耸翠楼听戏?”南宫越笑着看看身边的少年,道,“君儿说,今晚耸翠楼有宫里的云韶府演的大戏,大都的好多达官贵人都去了。” 少年冷冷地勾了勾唇把头微侧到了一边。 南宫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又对傅玉珑道:“阿玉要一起去吗?” 沐白羽在边上道:“已经很晚了,听说耸翠楼的戏要演好几天,也不急在今天,阿珑喝了些酒,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傅玉珑点头道:“嗯,我先回去了,南宫越,下一次我们再一起喝酒看戏吧。” 南宫越心里一阵失落,无奈地点头道:“好,阿玉,我住在天福馆驿,你要找我,就到天福馆驿去吧,若是我不在,你留个信给我……啊,不,我明天不出去了,在馆驿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他一脸殷切地看着她,傅玉珑爽快地点头:“好。” 站在南宫越身边的君儿冷哼了一声,一拂袖转身出了门站在屋檐下,南宫越看了一眼,干笑着也没挪步子跟过去。 傅玉珑见了抿唇一笑,道:“那我先走了,告辞。” 她对南宫越拱了拱手,南宫越随着她们出来,下了台阶,傅玉珑对南宫越随意地挥挥手:“我走啦。” 沐白羽也对南宫越拱了拱手,跟着傅玉珑两人一起往街口走去。 南宫越站在台阶上突然道:“阿玉,我送送你。” 第四百三十章 相思恨长 说着他想要穿过人群往三个人这边挤过来,傅玉珑对他摆摆手道:“不用啦。”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沐白羽有意无意地替她挡开撞过来的人,突然问道:“阿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他看出来她和以前不同,却一直没有多话,此时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傅玉珑倒是很坦然:“你也看出来啦?我受了伤,现在啊,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刚才你跟着我们走了一路,我都没发现呢。”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路口,几个侍卫上前来,傅玉珑转头对沐白羽道:“我先回去了,告辞。” 沐白羽对她拱了拱手道:“再会。” 及至武王府,已经深夜了。 风巡还等在府门外,见傅玉珑回来,连忙上前拉住马缰:“夫人,回来了?” 傅玉珑下了马,一边往府里走一边似是无意地道:“殿下回来了吗?” 风巡迟疑了一下才道:“爷还没未回来。” 傅玉珑脚步微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小蛮连忙跟上,经过风巡身边时,狠狠瞪了风巡一眼。 两个人回到房内,风巡早就安排人将热水准备好,傅玉珑洗漱好后,对小蛮道:“去睡吧,小蛮。” 小蛮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我留下来陪你吧。” 傅玉珑稍怔了好一会儿,脸上泛起笑容,道:“也好。” 上了床,窝在被子里,她有些庆幸,似乎蔷薇露有些作用,身体暖和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小蛮走到床边轻声问:“夫人,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傅玉珑背对着床外,轻声道:“不必。” 她心烦意乱,脑子乱糟糟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外面打了三更,她才终于放弃了心里那一点希望,不再去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到深夜,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她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用被子把整个人捂紧,又似睡非睡地熬到了天亮 她起身来,小蛮也警觉地醒了,翻身起来道:“夫人,你要去哪?” 微朦的光亮中傅玉珑的表情模糊不清,小蛮忍不住又道:“夫人,你没事吧?” 傅玉珑仿佛从沉思中惊醒,道:“没事,我突然想,赵离一夜没回来,莫婧婧那边,我得去安抚一下,她心思敏感,这一夜一定过得很辛苦。” “你不必跟我去了,我认得路。”她又道。 小蛮莫名的心酸,只能应道:“嗯,我先去厨房给您做点东西吃。” 莫婧婧心思敏感,夫人难道不是一样么? 天只是朦朦亮,秋芳院里一片静谧,傅玉珑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院中的小丫环也正好起身,一见傅玉珑连忙要出声行礼,傅玉珑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正面的房间亮着灯,人影印在窗纸上,看样子应该是一夜未睡。 傅玉珑也没急着进屋,负着手仰头看着院中的桂树,一片落叶飘落,她抬起手,接在掌中,仔细地看着,心思飘浮。 弦音一起,屋里的人拨动了瑶琴,宛转凄楚,让人心怜。 傅玉珑在院中静静地听着。 说者闻者,各怀心事,却似乎有了共通的心意。 莺如衫,燕如钗,油壁车,砍为柴,青骢马,自西来。 昨日树头花,今日陌上土。恨血与啼魂,一半逐风雨。 人生恨短,相思苦长,已嫁东风,莫依南方。 一曲奏罢,余音在院中萦绕,久久不散。 傅玉珑又站了一会儿,把那片落叶放在石桌上,转身往院外走。 刚走两步,身后的屋里传来淡淡的声音:“多谢夫人。” 傅玉珑淡然一笑,走出了秋芳院。 回到东院,小蛮似是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快,愣了一下道:“夫人和莫婧婧说过话了?” “没有,我就听她弹了一曲就回来了,”傅玉珑进了屋,一边在衣柜里拿衣服,一边道,“她应该没事,其他的只能等武王殿下回来处理了。” 听到提到赵离,小蛮心头一梗,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淡定从容,并没有半分不同。 可是越是这样,小蛮心中就越是不安,又问道:“夫人这是要出去?” “嗯,”傅玉珑拿了一套衣服到屏风后换上,隔着屏风对小蛮道:“我去天福馆驿找南宫越,你不必跟着了,晚一些若是我没回来,你再来接我罢。我带阿朦去。” “可是……” 小蛮话还未完,傅玉珑就打断了她:“按我说的办,现在是大白天,晚上就是元夜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若是武王殿下回来……”小蛮冲口而出,又立刻顿住。 屏风后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昨晚都没回,年夜应该当也不会回,吴王府上必然要办家宴,怎么能回来?” 说着她从屏风后转出来,想了想又对小蛮道:“我还是不带阿朦了,今天街上的人一定很多,说不好会惹出事来。” “那不行,我得陪您去。” 傅玉珑笑道:“我先去找阿锦,有阿锦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小蛮想了想道:“那您说话算说,可一定得去找阿锦。” “放心吧,难道我自己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么?” 走出东院在花园口的时候,偶然遇见了莺儿,莺儿连忙行礼道:“夫人。” 她的样子象是并没有认出傅玉珑就是秦晚,神情谨慎,傅玉珑对她微微一笑:“莺儿?我进府来还没去见过你,我今日有事,待有空找你叙叙。” 莺儿一直猜测新入府的傅夫人就是秦晚,但未能证实,也不敢证实,小蛮也从未对她松口承认,所以这几日她都安守在自己的住处,并不到东院去打拢傅玉珑,此刻见傅玉珑说话如此坦然,心里倒是放松了下来,点头道:“好,莺儿等着夫人。” 傅玉珑对她一笑,又往前院走去。 前院人来人往也没人特别注意一身男装的傅玉珑,等人发现傅玉珑出了门,赶去告诉风巡,傅玉珑早已不见了人影。 风巡赶去东院询问小蛮,傅玉珑的去向,皱着眉道:“小蛮怎么没随着夫人出去?” ------- 还有一更两千字,大概三四点更新 第四百三十一章 除夕之夜 风巡赶去东院询问小蛮,傅玉珑的去向,皱着眉道:“小蛮怎么没随着夫人出去?” 小蛮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狠狠戳着绣绷子,拉长着声调道:“主子的事,我哪管得着啊,风总管这么能耐,怎么不去管管武王殿下?” 风巡怔了一下,脸色有些窘迫,随后道:“今早吴王府有送信来,说晚上的家宴府中的各位夫人都要一起去吴王府上,到时候会来接……夫人何时回来?” 小蛮一听,冷笑道:“我哪儿知道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那夫人去哪里了?你总知道吧?”风巡耐心地又问。 原本是知道的,但是听说所有人要去吴王府上,小蛮就不想告诉他实情,若是真的昨晚赵离和紫萱在吴王府上成亲还过了一夜,今天夫人去了会多尴尬难受? “不知道。”她断然道,“夫人说去会朋友,并未告诉我去哪儿,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风总管。” “小蛮……”风巡欲言又止,见小蛮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实在无奈,只好离开。 傅玉珑先去了思芳锦所在的官闾才得知思芳锦已经进宫去了,她便转了方向直接去了天福馆驿。 南宫越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早,一脸欢喜地出门来迎她,傅玉珑眼光往他脚上溜了一眼,他竟然鞋都没穿,不禁一笑:“南宫越你不冷吗?” 南宫越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连忙又跑回去汲了鞋跑出来,把傅玉珑往房里引:“阿玉,进来吧。” 傅玉珑站在廊下对他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找个地方喝茶聊天。” 她想了想又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沐白羽,我说了要请他喝茶。” 南宫越不悦地道:“那个沐白羽我和他不熟,阿玉,我们就不要去找他了,若是和他一起,我的心情必不会好。” 傅玉珑哂然一笑:“好,那我下次再请他。” “阿玉,既然不肯进来,那我们就出去吧。不过,我也到大都不久,认识的地方也不多,也没有特别好的去处。” 傅玉珑睨了他一眼,取笑道:“怕是有好的去处,我也是去不得的吧?” 南宫越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白无顾忌地跟他开这种玩笑,脸上一下子通红,十分窘迫:“阿玉是知道我的,我……” 傅玉珑笑道:“好啦,你收拾好了吗?我们出去吧。” 临近元夜,街上越发的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迎六神,街上各色摊铺前人头攒动,语声喧哗,稍空旷的地方就有人摆了卖艺的摊子,还有各种表演,锣鼓震天。 南宫越边看边对傅玉珑道:“真是热闹,毕竟是大都,比南沂场面大了很多。” 傅玉珑恍若未闻,看着桥头的一角发呆,南宫越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堆人群围着,露出来一块稍高的台子,从人群缝隙中看去,原来是在演皮影戏。 南宫越用肘碰了碰她:“阿玉,你想去看皮影戏?那我们过去看看。” 傅玉珑回过神来,连忙一笑掩饰:“不了,我们去前面吧,过桥不远有个很不错的茶馆,可以去坐坐。” 她方才突然想起冬至那一晚,两个人一起去看皮影戏的时候,不过数月,心境已不一样。 她终究没有守住自己的心,于是便不可避免地伤了情。 嘴角勾起一抹轻嘲,傅玉珑,你到底还是犯了傻么? 南宫越一脸疑惑地道:“阿玉,我觉得你心不在焉的,老是在出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自己心不在焉?傅玉珑这才恍然回神,朗然一笑道,“哪有,你还能看出来我心不在焉?” 南宫越听了很是不满地道:“在阿玉心里我就是一个傻子吧?就连阿玉这么不开心都看不出来?” “好啦好啦,”傅玉珑笑道,“是我说错了,不过我真的没有不开心,你不是说耸翠楼有大戏看嘛,等我们喝了茶,到西街再转转就去耸翠楼看戏?” “好,”她一哄,南宫越心里大好,爽快地道,“等晚一点我带你去耸翠楼看戏。” 过了锦河桥,找了个茶馆,两个人要了个雅座,便坐下来喝茶。 她原本想带南宫越去通和茶馆,那里环境幽静,陈设也颇有意趣,可是到了半路,她仍是改了主意。 好在南宫越并未对环境多有挑剔,一边喝茶一边道:“等会我们吃好东西,就可以往耸翠楼走了。现在人实在太多,若是坐轿反而不方便,倒不如我们走过去。” 傅玉珑点了点头,转头从窗口往楼下看。 人群纷纷嚷嚷,竟一眼看到了沐白羽,他缓缓从街头走过,依旧是长衣广袖,墨发未束,容颜如玉,绝代风华令人倾倒,在他身前身后有不少女子侧目看他,。 傅玉珑张嘴想要喊他,看了一眼南宫越又忍住,再转过头就见沐白羽似是知道她所在一样,抬起头对着她这一边微微一笑。 她也对他点了点头。 南宫越在边上道:“什么事?” 傅玉珑转回头来:“没事,我肚子饿了,吃东西吧。” 大约未时,两个人下了楼,顺锦河往耸翠楼去。 走走停停,到了耸翠楼的时候,已经近晚。街灯初上,烟花鞭炮已经开始响起来,各家门户前灯笼高挂,来往的人相互作揖道贺,脸上无不是笑意溶溶。 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这是除夕,一年的最后一天…… 这个时候不都是合家团圆,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博戏取乐,终夕不眠,守着岁直到元旦吗? 可是,傅玉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南宫越,忽然一笑道:“我们两个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南宫越“啊”了一声,难得地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天天在家,哪有那么多讲究,能和阿玉一起过一个除夕,对我而言是最难得的事。” 说罢,他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傅玉珑,道:“清河坊的胭脂,算是我送给阿玉的除夕礼物。” “我很少用胭脂。” 南宫越神情一黯,傅玉珑却又伸手接过来道:“但是既然是除夕的礼物,那我却之不恭。” 第四百三十二章 戏楼刺杀 南宫越神情一黯,傅玉珑却又伸手接过来道:“但是既然是除夕的礼物,那我却之不恭。” 南宫越这才又高兴起来,偷偷看看傅玉珑白如莹玉的脸,又看看她修长纤细的手,嘿嘿地笑了两声,傅玉珑抬眼看他:“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南宫越连连摆手,又道,“阿玉,我们去耸翠楼吧。” 耸翠楼其实是前朝镛王的庄院改建而成,占地两百余亩,分为东西中三园相连,东园开阔平坦,耸翠楼便在东园中。 楼下假山石景成了现成的戏本背景,耸翠楼便成了观戏的雅座。 在耸翠楼对面,绕墙又搭了个半圆弧的两层围廊,上下均摆了桌椅,桌上放了茶水瓜子,时令的水果,此刻已经坐了不少人,边吃边聊,谈笑风声。 南宫越道:“阿玉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他走到一边去了,傅玉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他转回来道:“行了,我们先上楼去。” 想必他定然是花了银子找了看戏的好位置,傅玉珑也没多问,跟着他穿过竹丛花圃绕到了一处楼梯,上楼处有侍从接待引着二人上了楼。 傅玉珑道:“这些侍从是什么人?” 南宫越道:“据说现在这里是皇帝赐给吴王的宅子,应该都算是吴王府的下人。” “哦?”她倒不知道耸翠楼已是吴府的产业了,莫名的心里有些不适,不由的脚步缓了下来。 “阿玉?”南宫越见她没跟上来,回头喊了她一声,她对他笑笑,快走了几步到了他身后。 穿过人群到了走廊西边,侍从对两人道:“这边可以看戏,位置是极好的。” 南宫越看了看周围都是人,问道:“耸翠楼那边为什么今晚不能用呢?” 侍从道:“今晚有贵客驾临本园,那一处是给贵客留着的。” “贵客?到底有多尊贵要独占耸翠楼?”南宫越不以为然。 两个人桌边坐下来,吃着桌上的瓜果,等着戏开场。 不久,楼下有人开始唱起来,不过是开场的助兴节目,南宫越看着看着,突然道:“阿玉要喝点酒吗?” 傅玉珑肘搭着栏杆,随口道:“好。” 南宫越便叫侍从去拿些酒。 傅玉珑也没在意他跟侍从说了些什么,不久便有人送上酒来,南宫越给她倒了一杯道:“阿玉,我敬你。” 傅玉珑转过头,拿起酒杯,放在鼻端闻了闻。 南宫越脸上有些发红,道:“阿玉是疑心我在酒里做手脚?” 傅玉珑看了看他,好笑地道:“你想太多啦,有些花酿的酒我喝了会长疹子,实在难过,所以不敢碰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是西陵春,应该没有关系。”南宫越连忙解释。 “嗯。”傅玉珑点点头,把酒一饮而尽,又转头去看楼下的戏。 南宫越立刻又给她满上了一杯。 “南宫越,你听得出在唱什么吗?”她突然问。 南宫越探头看了看楼下道:“额,这是大都的京词,和南沂的水调不太一样,不过戏本我倒是知道,应该是郑生遇金鲤,就是说金鲤幻化成女子与一个书生相遇的故事。” “结果呢?” “结果?我记得书生负了金鲤,娶了他人。” 傅玉珑轻笑了一下:“呵,真是无趣。” 两个人说话间,对面的耸翠楼灯光间或地亮起来,一层一层,点缀得整个楼如同玉雕一样晶莹剔透。 傅玉珑挑眉道:“想必是贵客到了。” 这时,楼下的戏也唱到了高潮处,书生与金鲤在第一次相遇的湖边发生了冲突,龙女指责书生负情另娶,而书生振振有词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傅玉珑有了几分醉意,听戏倒来了兴趣,专心地去听场中咿呀宛转的曲调,一时竟入了迷。 直到戏终,金鲤归海,她才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说完又饮了一口酒,她回头看了看,南宫越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是不提妨她突然回头,他一下子脸色变得尴尬窘迫。 “南宫越,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傅玉珑皱起了眉头,“你又在动什么坏念头?” 南宫越惊了一下,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才干干地笑道:“哪里,我只是觉得阿玉今天好象和往常不太一样。” “不一样?”傅玉珑呵的一笑,“有什么不一样?我看是你心思多了吧?” 两个人说着话,楼下的戏又开场了,锣鼓喧天,这一次是一场武戏,刚一开演,楼上楼下的人都大声的喝彩。 傅玉珑转过头去,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耸翠楼的方向,顿时惊了一下。 对面的座上坐着许多人,即使灯光明亮,她还是认出来,当中坐着的年轻人却是皇帝萧玄,原来今晚来看戏的竟然全是皇室贵胄,想必太后和萧绎也在其中。 她目光往边上扫了一下,心中猛然一悸,瞬间浑身的血象是凝住了一般,有些无法呼吸。 那一角的灯光虽然不太明亮,可是她仍是一眼就认得出来那张总是淡定得让人无法看透的面容,那双如朗星一样的双眸在她看见他的时候,也正正的望向了这一边。 她想,他大概是有点吃惊吧,竟然站起了身来,往这边走了一步,似乎还皱起了眉。 难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她嘴角噙笑,看着旁边的美貌佳人也随着他起身,在他身边小声询问。 垂下眸,她看了看杯中的酒,一仰头喝了下去。转头对南宫越道:“南宫越,我们……” 她想说,我们走吧。 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抹寒光向这边飞射了过来,她一把把南宫越往身前一拽,那道寒光贴着南宫越的肩膀飞了过去。 近处的人群发出尖叫,而远处的人却还懵然不知,专心地看戏,只当这些尖叫是在喝彩叫好。 随后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有刺客!” 傅玉珑转过头去,就见耸翠楼上一个个黑影攒动,灯光摇晃着将整栋楼扭曲成了一处森重阴暗的牢狱,混乱中,那张俊逸熟悉的面孔早已不见,应该是护着他身边的美眷离开了吧。 她顾不得多想,毫不犹豫地拿起酒杯,向方才寒光来处猛砸了过去,用力拉着南宫越的胳膊:“南宫越,快跑。” 第四百三十三章 她是真凰 人群拥挤几乎寸步难行,而更麻烦的是她只能感觉到溢在四处的杀机,却完全看不出那一个人是杀手。 甚至不能确定,他们的目标是南宫越,还是自己。 南宫越终于在惊骇中回过神来,反手紧紧地拉住傅玉珑的手,道:“阿玉,阿玉,你没事吧?” “快,从那边跳出去。”前面的红漆栏杆被人挤倒了一大段,好些近在边上的人猝不及防,随着倒榻的栏杆掉到了楼下的地面上,发出阵阵的惨叫声。 两个人挤开人群,跑到栏杆处,南宫越脚有些发抖,哆嗦着道:“阿玉……” 傅玉珑毫不迟疑一把抱住他跳了下去,下面先掉下去了好些人,两个人落下的时候,垫在了其他人身上,底下的人又是一阵嚎叫。 傅玉珑快速爬起来,拉着南宫越继续往外跑,刚刚到了院门口的时候,人群中,银剑如毒蛇一样直向胸口刺过来,剑刃的亮光明晃晃的,令傅玉珑眼睛一花,连忙侧转了头。 “阿玉!”南宫越喊了一声。 “噗”的一声血飞溅出来,有几滴落在了脸上,傅玉珑象被烫到一样,身体微抖了一下,颤声道,“南宫越?” “杀人啦!”有人发出尖叫声,身后的人群一下子挤上来,杀手被淹没在了人丛中。 傅玉珑拖着背上中剑的南宫越往外挤,南宫越伏在她的肩上,轻声道:“阿玉,你没事吧?” 说话间,他唇边溢出血来,腥气直窜入鼻中,傅玉珑心里一悸,胸口阵阵发闷,脑中一阵晕眩。 “南宫越,南宫越……”她腿发软,竟然移不了半步。 “快走,阿玉。”南宫越道,“别管我,我自作自受,咳咳。” 他边推她走开边说:“我就想……故意灌你的酒……你说对了,我真没,没安好心……” “南宫越,你住口!”傅玉珑吼他,坚持着把他往外拖,可是在酒意侵蚀下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 杀手在哪里?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有一柄剑刺向自己的背后? 她脑中混沌不堪,完全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第一次感觉到了任人宰割的恐怖,从未有过的无助涌上来,突然想,他在哪里呢? 她用力甩了甩头,不行,不要想,南宫越的命还在自己手里,必须要救他! 此时两个人已经跑到了院外的大路上,人群散开来,仓惶地四下逃窜。 袭击他们的人也显露了身形,三个人衣着和面目都很普通,唯独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手中明晃晃利剑已经出了鞘。 傅玉珑看了一眼几人,猛然大喊:“刺客在这里,来人!抓刺客!” 那三个人怔了一下,随即四下里看,人群爆发又一轮骚乱,傅玉珑拖着南宫越又往路中间跑了几步。 可是南宫越已经整个人倒在她身上,全身的重量加在她肩上,行动起来十分缓慢。 那三个人被人群阻挡了一下,很快又追了上来。 由远而近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一辆马车自街道的一端飞奔而来,车夫奋力挥鞭,人群纷纷闪避。 追杀傅玉珑二人的杀手见势也加快了行动,在马车赶到二人面前的时候,离傅玉珑最近的杀手一剑向两人背后刺出。 马车中有人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傅玉珑的手,这时身后的剑寒光森森已经割破了她的衣衫。 “叮”的一声剑尖被暗器击断,与此同时,傅玉珑被拽上了马车,她死死拖着南宫越不放,车内又伸出一只手来把南宫越也拽上了车。 待南宫越上了车,她心里一松,勉强站在车边扶着车厢向后去看,只见一群人把三名刺客围在了当中,当先有一个追着马车跑了几步,终是停下了,望着这边,似乎在对她大喊。 是赵离…… 她认出他来了,嘴角轻轻勾了勾,他在生气还是在着急? 她心底蓦然一松,脑中昏沉一片,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识。 “太官。” 幽静的小院,陈设简单素雅,说话的人短装打扮,低垂着头,单膝着地,态度极为恭敬。 她的声音清脆宛如莺啼,是个女人。 对面被称做太官的白衣男子束发未冠,长衫曳地,面朝着窗外迟迟没有回头,似乎那里有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事物。 “人呢?”良久,他突然问。 “无事,暂时……在地阁里。”蒙面女子回答,“另一个人,已经处理了伤口,看他命够不够大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白衣男子的声音如一池平静的池水,无波无澜。 女子低头不答。 “我在问你话,”白衣男子的声音里带上一丝令人心悸的笑意,“你近来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擅自行动,自作主张?” “太官曾授命属下,便宜行事,所以……”女子声音虽然平静,却流露出一丝争辩的意味。 “呵,说得好。”白衣男子转过身来,脸上的青色木质面具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子猛然抬起头来道:“属下想,既然太官对这个女子念念不忘,那不如属下将她请来,太官把她收在身边……” “放肆!”男子冷然喝斥,女子不由得身子一颤,低下了头。 “念念不忘?呵,”男子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冷然的笑意,“谁跟你说的?” “太官为了她,不顾国事紧急,众位大人的阻止,远赴大都,难道还不是对她……”女子低着头说话,却如同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她说到激动处,又抬头望着白衣男子:“太官说是因为她身上带着飞景,可是,她现在毫无战力,夺她的飞景轻而易举,太官的话是骗素清的么?” “夺取飞景?”白衣男子好象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扬起了下颌,朗声大笑。 女子垂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半晌,白衣男子才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柔声对女子道:“素清,你可知道飞景反噬的说法?” 未等女子回答,他又继续道:“这世上能驾驭飞景的只有她。除了她,飞景在其他人手里不过是比平常的剑锋利一些罢了。” “她才是真正的凤凰。”男子看着女子低垂的头,近乎冷酷地道,“人的命便是这样,你无法摆脱,唯有服从。”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险些把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男子沉闷的声音里带着无形的威压。 女子一下子伏身在地上道:“属下知罪,请太官宽恕。” “素清,你跟着我多久了?”男子蓦然又问道。 女子顿了一顿,低声道:“两年……” “那你知道我和她相识多久了么?” 素清又忍不住抬起头来道:“只是数月……难道……不是?”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胡乱猜测。”男子冷笑了一声,“你说你是想把她带到我身边来,也是真心的么?” “若不是我下令,你真的会让她毫发不伤的离开耸翠楼?” 他句句逼问令素清垂头不敢再出声。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好好记住。” “若是今天你真的伤了她,那你也必会万劫不复。” 素清身体一震,随即伏身于地:“属下明白。” “下去吧。” 待素清退下,他转过身望着窗外,许久,才喃喃地道:“飞景?赵离想必也是因为这,才把她留在身边么?”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亦是想她 地阁深处。 通道尽头,房间设置得如同雅室,洁净而明亮,一点没有处于地下的阴暗潮湿的感觉。 地面青石铺就,粉墙上挂着山水墨画,墙角的桌案上摆了长颈美人瓶瓶中插着一枝白梅。 唯一与别的雅室不同的是,分隔一间一间的房间的不是雕花木隔断而是铁制的栅栏。 房中墙侧,高出地面的位置做了一个木榻,榻上的人犹在沉睡。 白衣男子缓缓走到榻边坐下,低头看着她,良久,俯身下去,想要吻在她的额头,却突然想起自己脸上的面具,抬手想摘,就见她蜷起了身体,低低梦呓:“小石。” 他身体猛然僵直,双眸死死地看着她,眸色渐渐加深,如同燃起了火焰。 长袖一挥,将放在她身侧染了血的胭脂盒扫在地下,盒子被摔成两半,嫣红的粉掉落在地上。 他弯腰把她抱起来,走出了房间。 走过通道的时候,对面房间的南宫越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这一幕大声喊:“你是谁!你要把她带去哪儿?” 他充耳不闻,抱着她上了台阶走出了地阁。 一直走到他的寝室,将她放置在床上,他没有丝豪的犹豫,动作仿佛早已熟稔于心,抬手解开了她身上的衣绦。 衣衫半卸,露出她如玉般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如一抹蜜色的月牙。 她又怕冷似的蜷起了身体。 他眼神更加暗沉,脱了长衫,解下面具扔在了一边,单膝跪在床上,低下头去在她的肩头轻轻啜吻,哑声道:“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珑儿……” “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只记得我,永远忘记其他人,不管是慕容天华还是赵离。” 她肌肤的冰凉柔滑的触感,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欲望,他微微喘息着,加重了亲吻的力道,由颈项往下一路往下,一边抬手彻底剥去她的外衣。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对她,这时候才发现,一旦开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听到她在迷朦中喊别人的名字的时候,他几乎想要毁灭身边所能触及的一切。 他后悔,原本就该早一点象现在这样无所顾忌的要了她。 她的味道实在太令人沉醉,他控制不住力道地啜吸,令她皱起眉发出了不适的声音,可是此时此刻那声音听上去却如同更勾魂摄魄的邀请。 此刻她予取予求的样子让他几乎陷入疯狂,一点也不想再压抑自己,想将她彻底完全地变成自己的人。 “太官。”门外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滚。”他一挥手,将床边的小几打翻在地。 “太官,”来人并没有退缩,反而声音更大了些,“太官知道她的性情,若是太官你这样做,只怕以后一点余地都没有了,而且……” 他手死死地撑在床头,双眸紧盯着身下的人,身体微微颤抖,呼吸不匀。 汗水顺着脸滑落至线条完美的下颌,又滴落在她微微蹙起的洁白额头…… “太官……” “滚!”男人怒吼的声音几乎贯穿人的耳膜。 他愤然起身,跨下了床,从旁边拿起外衣披上,连掩也不掩一下,便走到门前,猛地拉开了门,狠狠地看着仍等在门口的人。 他眯着眼看着那张铁面具,牙根咬紧,脸上如同凝结了万丈冰霜。 铁面下男人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是微低了头,身形却仍是笔直挺拔,没有在他盛怒的表现下退缩半步。 “送她回去。”他长袖一挥,怫然而去。 铁面人站了一会,等他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进了屋。 他走到床前,从地上捡起傅玉珑的外衣,在床边坐下,扶她起身,小心细致地给她把衣裳穿好理好,这才将她由床上抱起,出了门往地阁走去。 待走下地阁,来到之前她所在的房间,对面的南宫越一眼看见,挣扎着起身道:“你们是谁?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铁面人没有理他,先把人送进了房间,放置在床上,然后给她把被子盖好,坐着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南宫越嘶声道。 “南宫公子,追杀你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救了你。”铁面人停下脚步,隔着铁栅栏对他道,“她没什么事。过不了多久,你们应该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南宫越不敢相信。 “没错,”铁面人看了看走廊的尽头,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赵离应该已经来了。” 显应寺的钟声悠悠传来,在寂夜中分外清楚空灵,澄清俗思杂念,荡涤妄业贪嗔。 屋中的两人间明枪暗剑的言语往来,却仿佛半点未被这钟声度化得和谐安祥。 白衣男子闲适地坐在靠椅上,此刻早已恢复了淡然优雅,容华绝代的模样,他含笑看着对面的男人,微微勾起嘴角:“武王殿下上我这里来找人,会不会找错了地方?除夕方过,新年才启,再大的事,总得让人过了年再说罢?” 赵离随便地往旁边一坐,笑道:“我还以为,至少我和沐公子之间不会因为这种话题浪费时间。” “武王殿下这样说,倒显得我矫饰了,”沐白羽笑容渐渐扩大,终是点了点头,道:“好罢,我很想知道,武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留意我的?” 赵离也不避讳,坦然回答:“在你上次潜入武王府的时候。” “哦?我留下了行迹?”他稍微想了想,当时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 “珑儿的床前留下的水渍很奇怪,我只是猜测也许有人进过房间,后来在院中稍稍勘察了一下,大约心里有了个数。” “武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即使如你所说,我曾进去武王府上拜访过,可就凭这一点你就认定你要的人在我这里?”沐白羽不为所动,从容地道。 “今晚耸翠楼刺杀的人不只一组,”说到这里,赵离眼中流露出此许懊恼之色,“我只是没想到珑儿居然也会去……” “所有的杀手中,唯一有可能想要留下活口的,对珑儿手下留情的,我想,除了沐公子这一队人马,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拱手相让 他目光紧紧迫视着沐白羽道:“不管是刺杀南宫越或是皇驾的人,珑儿对他们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角色,没必要留下活口。而沐公子不一样,你曾经潜入我府中,我想大约是专程去看珑儿的吧。既然这样,那想必珑儿对你很是不同。” “所以,既然沐公子的人曾在耸翠楼出现过,那么那个用马车从人群中带走人的,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沐白羽展颜一笑,容色倾城:“好,就算是人在我这里,武王殿下觉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力得到的人,会轻易交给武王殿下吗?” “会。”赵离注视着他,脸上露出笃定自信的笑容,很肯定地道,“当然会。” “因为我保证,如果带着她,你绝对出不了大都的城门。”他唇角的笑容带着一丝冷冽,“我相信,沐公子心里应该也很明白。” 房间里一片寂静,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呼吸不畅的杀意。 许久,沐白羽呵的一笑,室中的阴闷之气一扫而光:“好,我把人交给你。” 他对屋外扬声道:“来人,带武王殿下去接人。” 随即他挑眉对赵离道:“武王殿下,请吧。” 赵离对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多谢。” 沐白羽站在房中看着赵离远去,紧紧抿起了双唇。 赵离没有追问自己的来历,完全不提任何其他枝节的事,他只要他想要的结果,绝不拖泥带水。 这个人,的确是劲敌。 这一次来大都,他原本就没想过把她带走,可是此时心头仍是恨意漫延,袖中的手攥得紧紧得,总有一天,他也要这样张扬地从赵离身边把她带走。 到了地阁的门口,站在门前的铁面人打开了门,示意赵离下去:“人在下面,殿下请。” 赵离留下雷问在外面,自己带着几名侍卫下到了地阁。 下了台阶走不多远就见到一处房间的榻上,傅玉珑正静静地睡着,他快步走了过去,又听见旁边传来了男人焦急的声音:“赵离,你真的来了?快,快去看看阿玉怎么样了?” 赵离侧头看了南宫越一眼,对身边的侍卫道:“把南宫公子送出去。” 几名侍卫进去,把南宫越扶出来,南宫越边被人架着往外走,边回头道:“赵离,阿玉他没事吧?” 赵离没有应他,走至榻前,把床被揭开,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往外走的时候,铁面人站在门外,道:“她没事,过阵子就会自己醒过来了。” 赵离看着他,没有作声。 “放心,只是迷烟而已,对她身体无碍。”铁面人又说道。 赵离点点头,抱着人出了地阁。 天还未亮,又因为要下雨的缘故,四周黑沉沉的,仿佛仍在深夜之中。 一行人下出了显应寺,炎暮领了两辆马车在寺门外等候。 南宫越被人扶上了一辆,赵离抱着傅玉珑上了另外一辆。 上了马车把人安置好,通过车窗看了看显应寺的寺门,赵离眼中掠过一道阴冷寒光,随即他放下了帘子,沉声道:“走吧。” 铁面人看着马车远去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回到寺内,进了厢房。 沐白羽正坐在竹榻上,一手执壶一只执杯,自斟自饮,听到门开的声音,也没回头看,擎杯在手中转着,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她说请我喝茶,说起来,我从来没喝过她煮的茶。” “太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大都?”铁面人仿佛一点也没被他的情绪感染,声音冷静平淡。 “走?”沐白羽垂头想了想,轻笑了一下:“今晚就走吧。” “今晚?”终于,冰冷的铁面下,声音有了一丝波动,“这么急?” 沐白羽这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勾了勾唇角:“难道你不情愿?你不是应该一心盼着我离她越远越好?” “原来你也舍不得这么快就走么?” 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终究低下了头,铁面人低声道:“属下即刻去准备车马。” “等等,”沐白羽脱口而出,“让我再想想。” 他喃喃地道:“让我再想一下。” “不知道现在……她醒了没有?” 马车在路上重重的震动了一下,赵离原本仰头靠在车厢壁上休息,被这突然的颠簸引得人往前一冲,赶紧用手护住睡在怀里的人,低声道:“小心些。” “小石?”她似在梦中轻轻呢喃了一声。 他惊了一下,低声应道:“嗯。” 垂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看她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眸,似乎在仔细地分辨他的面容。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又道:“是我。”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闭上了双眼。 他莫明地心痛,轻声道:“师姐,你怪我么?” 她闭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没有回答。 沉默让他的心越发的惶然,把她往怀里搂着紧了些,道:“我做的不妥当,你说的对,我当初就不该一时脑热真的带紫萱去见洛翊。” 他不管她醒着没醒,只顾自说自话地表白:“自从进了燕都,萧绎一直对我心存忌惮,这一次是萧沐,他居然查到了洛翊的行踪,和萧劲联手擒住了洛翊。” “昨晚,吴王府的宴上便是想试探我,我……我为了保住紫萱,不得不说她已经是我的……” 他说得有些结舌,这两天他都在烦恼,该如何向她说明,此时此刻,却发现无论自己想得再多方法,都似乎完全没有意义。 梗了半天才又道:“当晚还有别的事安排,所以我才没有回府……” 她似是无意地在他怀里,侧转了身体,脸对着另一边的外侧。 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更加提心吊胆,无奈地看着她的侧颜。 她侧转身子的时候,露出了颈肩相接处的一抹肌肤,正在灯光映照的地方,那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痕彰显,如雪上的梅花,触目惊心。 赵离胸口一闷,只是更用力地把她揽进了怀里,咬了咬牙道:“现在不说了,你再睡一会儿,等回府以后再说罢。”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想见他 爆竹声声,连宵达巷,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带给人们新的未来的期盼,不管这些期盼是否能成真,有所期待,才有活着的感觉。 可是,今年的第一天,对赵离而言,却并没有多少欢乐而言。 也不知道怀里静寐不语的人,是否与他不同,又可否仍心怀期待? 快到武王府的时候,雨下了下来。 下了马车,风巡上前来替赵离撑着伞,赵离抱着傅玉珑往东院走。 东院门前,小蛮焦急地走来走去,心神不定,一眼看见一群人进来,也顾不得雨大,冲到面前,紧张地道:“怎么啦,夫人没事吧?” “没事,你去把床铺好。”赵离道。 “好,好。”小蛮又赶紧跑回屋里去整理床铺。 待赵离抱着人进房间,小蛮已经麻利地铺好了床,赵离把人放在床上,然后在床沿边坐下来,刚要说话,傅玉珑却睁开了双眼,淡淡地看着他问道:“刚从我们从哪里出来的?” 赵离怔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道:“显圣寺。” “显圣寺?”她一边坐起身来一边,皱起眉想了好一会儿,恍然道:“沐白羽?” 她掩饰不住心里的讶异,问道:“带走我和南宫越的是沐白羽?他究竟是什么人?” 赵离扶她倚在床头上,这才道:“按我现在所知,他是蛮族新起的部落突蓝部落的大祭师。” “大祭师?”傅玉珑不能置信地摇摇头,“在朱家庄,完全看不出来他这样的身份……他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那他救了我们,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 她垂眸沉吟,半晌未说话。 “师姐……”他不想跟她讨论沐白羽,仍然试图将这两天的事跟她说明白。 “对了,南宫越呢?”她猛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赵离心里无可奈何,她似乎并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只能耐心地回答:“他没事,我让人把他送到客房去住了,明天再通知他的人过来。” 傅玉珑点了点头。 看她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他又尝试着开口:“师姐,这几天……” 她突然对他笑笑,又道:“我想洗一下。” 心里微微一动,想起刚才她身上的痕迹,胸口又阵阵发闷,低声道:“这么晚了,你睡醒了再洗罢?” 看样子她似乎也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也许睡过一觉,那些印迹会浅一些或者消失也不一定。 “可是我真的不舒服,身上沾了血,我想先洗浴,有话之后再说?”她仍是浅笑着看他。 赵离无奈地道:“好,那我在外面等你洗好了,再说话?” 她点头:“好。” 等一切准备好,赵离退出了房间,他站在檐下十分不安,又满心焦燥。 是否应该把一切向她合盘托出,否则这一次一定过不了关了。 房内,傅玉珑在屏风后把衣物脱了,迈腿进了装满热水的木桶,泡在水里,立刻身体被暖意包围,她倚在桶背上,惬意地吐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 小蛮在衣柜里找了换洗的衣服给她拿进来,摆在桶边的杌凳上,一抬眼看见她露在水面上的颈肩处,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夫人,你……” 傅玉珑不解地看着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自己露在水面上的肌肤上红痕累累,入眼心惊。 整颗心顿时象是吊在了半空,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身上的印迹,一下子站起身来,带出的水花溅湿了大片的地面。 小蛮轻吸了一口气,傅玉珑只是看她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现状,她一下子扯过杌凳上的浴巾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从木桶里出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坐上了床,立刻把被子掀起来,将自己整个包得严严实实。 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力去想之前发生过什么。 小蛮走到床前,看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作痛,轻声道:“夫人。” 傅玉珑呆呆地没有回答。 这时候,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赵离的声音:“珑儿,好了吗?” 小蛮看了傅玉珑两眼,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半晌,赵离又在敲门询问,傅玉珑象是猛然从梦中惊醒,对小蛮道:“你去跟他说,我很累,想睡了,请他去别处吧。” “啊?”小蛮愣了一下,又连忙点头,“是。” 她看得出来,这一次令主受的打击和从前大不一样,整个人都象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一样,让人揪心不已。 她咬咬唇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赵离有些莫明:“小蛮?” “夫人说,她想睡了,请武王殿下去别处吧。” 赵离怔忡了半晌,小蛮想要关门,他撑着门对着里面道:“珑儿,我真的有话跟你说。” 里面无声无息,仿佛并没有人一样。 小蛮转头看了看,又回头对赵离道:“殿下,还是请去别处吧。” 赵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关上,把光亮隔绝在门的另一边。 他在阴暗的檐廊下站了许久,直到屋里烛光熄灭,一片漆黑,这才失意地离开。 看起来,她是真的不想见他了。 雷问一直陪站在一边,见他下了台阶,连忙撑伞上前:“爷,去哪?” 赵离站了站道:“去书房。” 走了几步,他又道:“叫风巡过来。” “是。” 待风巡赶到书房的时候,赵离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前,靠在椅子上,闭眸假寐。 听到风巡进来的声音,他也没睁开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声音沉沉地道:“青木堂的人都在哪儿?” 风巡道:“在曾黎的旧宅子里有几个,其他的大概派向别处了。” “曾黎……”他搭在桌上的手,微微攥紧,“老匹夫!” “属下已经将爷的意思跟青木堂的人交代过了,不过这个曾黎的确有些嚣张,夫人在耸翠楼遇袭这件事,他也承认是他指使的,他说爷为了夫人不顾大业,已然中魔,所以……” “所以他要舍生取义,替我除了心魔?”赵离冷笑阵阵,咬着牙道,“巧言邪说的老匹夫!”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成人之美 “可是,爷,这件事大约也是处云姑姑首肯的,不然曾黎不可能这么大胆僭越。”风巡道。 “我明白,”赵离轻声道,“对她而言,江山天下,宏图霸业,才是最重要的。” “以属下的看法,最让人不安的还是目前廷中的气氛,对爷不满的情绪有扩大的趋势……只怕按不住了。” 风穿堂而过,明灭灯光下,赵离眼中的神情阴晦不定,他手指在桌上轻敲,嘴角轻轻勾起:“是么?看样子他们找到真龙了?” 风巡迟疑了一下道:“云拂传了讯来,应该是的……要不要出动人阻止他们?” 赵离摇了摇头:“不必,已经尽力就够了,若是一定瞒不住,那就当是天意如此吧。” “那这样,爷这边……”风巡欲言又止。 赵离嘴角含笑注视着他:“风巡,你怎么想?” 风巡只是微怔了一下,神情肃穆庄重地道:“燕山十三骑和楼里的弟兄,自然是誓死追随公子,绝无二心。” “好。”赵离点点头。 “可恨的是那些胡乱传谣动摇人心的人,一直在暗中传说,爷是为了争得世子少主之位,才故意隐瞒四公子的下落,小人妄语,真是可恶!”雷问在旁边突然出声。 赵离微微一笑:“身处漩流之中,谁能独善其身,况且……人心难测,我有否取而代之的想法,难道不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吗?” 风巡和雷问愕然看着他,随即雷问道:“我是笨,可是不蠢,若是爷真想取四公子而代之,四公子早就死了百次千次了。” 赵离挑起了眉,讶然看了雷问一眼,继而哈哈大笑:“好,想不到,这么些聪明人想不明白,小雷你倒想得透彻。” “他们并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这样去想罢了,”风巡道,“他们惯于勾心斗角,阴谋诡划,久了,便不会拿赤诚之心待人想事了。” 赵离没有答话,垂眸注视着桌上那一点烛火,如同鹤鸣溪涧里粼粼水光照进了眼中。 初见的时候,她问他:“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起自己的字“岩初”,于是回她:“小石。” “爷,府上还关着那个……书生,已经两夜了,要怎么处置?”风巡道。 他话音未落,爆竹声连续不断,烟花将天空照亮成了白昼,赵离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转头对风巡道:“府里没有准备鞭炮烟花?” “有,除岁时已经放过一轮,余下的等您回来再点。”风巡道。 “放了吧。”赵离低低的声音如同自语,“把他带到旁边的耳房,把三夫人也请过来。” 风巡答应一声出去带人,赵离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走到书案边取出一张纸来,雷问连忙把墨砚好,他挥笔疾书很快写完,拿起来吹了吹,然后带着去了旁边的耳房。 不久,风巡将人带进了书房。 “爷,人带到了。” 赵离坐在桌后面,看着来人,那书生进了房中并不见礼,昂着头望着斜上方,一脸蔑视。 赵离颇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表现,嘴角微扬。 “这位先生贵姓?”半晌,赵离先开口问道。 书生斜视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呵,”赵离笑了一声。 这时,雷问在门外道:“三夫人到了。” “请进来。”赵离笑着对风巡道,“给三夫人设个座。” 顷时,莫婧婧已经进了房门,乍一见房中的人,一时怔住,停下了脚步。 “婧婧。”书生也看见了她,脸色一下子变了,上前一步,伸手拉住莫婧婧的手道,“你没事吧?” 莫婧婧略有些不安,转头看了一眼赵离,试着把手从书生手里抽离,却被他紧紧握着,无法脱开。 书生说着又回头一脸怒色地对赵离道:“无耻!你想要对她怎么样?” 赵离好笑地看他:“无耻?本王与阁下初次见面,阁下何以说我无耻?” “你,你强抢民女,霸占人妻,逼良为妾,难道不是无耻!”书生怒睁着双眼大声指斥。 赵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的道:“且不说本王强抢强占是不是事实,就算如阁下所说是实,然而,本王不过是一介武夫,而阁下是儒家门生,应该比本王这个粗人更加知礼守节吧?” 他抬头抚了抚额,又笑道:“可是阁下却引诱人妇,妄图私逃,此番行径,与本王不过仲伯之间,又有何面目来指斥本王无耻?” 风巡在旁边忍不住发笑,自家爷惯于自黑,损起人来,这个书生如何是对手。 果然,那书生的脸涨得通红,张嘴结舌:“你……有辱斯文。” 莫婧婧推开书生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微微福身,脸色庄严郑重:“武王殿下,我与董郎情义相投,同生共死,早有约定。婧婧没入王府,实属无奈。武王殿下所言不差,暗约私逃有违常伦,婧婧亦为同谋,原与董郎共受其罚,万死不辞。” 赵离微笑着看看莫婧婧,再转头看了看满脸通红望着莫婧婧的书生,道:“董先生有何话说?” 那书生咬了咬牙上前道:“我原与她甘苦与共。” “甘苦与共?”赵离笑起来,“本王的夫人说的可是要与董先生同生共死呢,难道董先生做得出惊天动地,离经叛道的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那个姓董的书生神情犹豫,半天没有出声。 赵离的笑容中意味渐深:“想必董先生,家中上有高堂兄姐下有弟妹,若是真的为情赴死,只怕会留下骂名,丢了脸面不算,更会得不偿失吧?” 书生明显被说中了心事,脸上神情越发忐忑,脚步也稍稍地往后退了一些。 莫婧婧原本就敏感,发现他似有退却,原本断然决然的眼神也微微改变,带了一抹伤感。 赵离看在眼里,呵呵一笑:“董先生也不必担心,今日是元旦之日,大喜之时,本王哪能这么不近人情。” 他拍了拍放在桌上的纸,笑道:“相离书本王已经准备好了,按下手印,婧婧姑娘即刻就可以跟你离开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并非良人 两个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赵离勾了勾唇:“相离书本王是写好了,不过,有个条件。” 姓董的书生一听,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赵离笑了笑道:“敢问董先生名号?” “董平。”书生傲气十足地道。 “好,本王的条件就是。董先生须立时迎娶莫姑娘,然后再带她还家,婚礼就在本王府上举行,新年伊始,正是吉日,董先生意下如何?” 董平惊了一下,神情犹豫不决。 赵离意味深长地笑:“怎么,董先生不敢,还是不愿?” 董平转头见莫婧婧眼中满是失望之色,把心一横转头对赵离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草率简直就是笑话。武王殿下这样相逼,根本就并不是想成全,只是想为难我们二人吧?” 赵离挑起眉,笑容未改:“董先生果然能说会道啊。董先生说得有些道理,如此,本王也不为难你们了,风巡,把相离书交给莫姑娘。” 风巡接过相离书,递到莫婧婧面前道:“莫姑娘,相离书上有我家王爷的手印,和官家印鉴无二,姑娘收着吧。” 莫婧婧似是犹豫了一下,仍是接过了相离书。 赵离笑道:“既然两位并不想接受本王的建议,本王这里就不留二位了,风巡让人将莫姑娘房里的金银首饰细软一并收拾让莫姑娘带走,二位请吧,本王就不送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莫婧婧的意料,她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董平连忙道:“婧婧,我们走吧。” “两位,请在前面稍等一下,我马上命人去收拾东西。”风巡道 “走吧,婧婧。”董平赶紧拉了一把莫婧婧,道,“走吧。” 莫婧婧对赵离深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道:“殿下,我能不能再提一个请求?” 赵离看了看她道:“说。” “我想见傅夫人一面。” 赵离神情微滞,一时没有答她。 “我别无它意,我虽与夫人只见过两面,交谈也不过几句,但是心中对夫人极是感激,也十分敬慕,走之前想向夫人道个谢,谢谢她……对婧婧的一番心意。”莫婧婧话说得极为诚恳。 赵离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她,只怕她……现在任何人都不想见。” “夫人出什么事了么?”莫婧婧脱口问道,随即又讪笑道,“婧婧逾越了,既然如此,那婧婧就不去打扰夫人,等以后再登门向夫人道谢。” 等众人都离去,房中只剩下独自一人,赵离坐着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起身走回书房,从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书,坐回桌边看了一会,又移至榻上,可是心思根本没法落在书上,想到东院的情形,难免心烦意乱。 一夜未眠,初一接神后,众官员入朝朝贺。赵离一大早就出了门,门外一众家仆妇人全都站在庭院里,恭贺男主人新年大吉,唯独不见东院的人。 赵离敷衍地应了众人就出府入朝去了。 待男主人离去,府上开始准备第二日迎财神的祭祀物品,女人们聚在一堆难免扯些闲话,于是赵离当夜休了莫婧婧,并让其跟着姓董的书生离开这件事就成了主要讨论的话题。 小蛮偶然听见,回到房间的时候,跟傅玉珑提起来这事儿。 傅玉珑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她说完,脸上无喜无忧,淡淡地道:“是么……这样倒也不错。” “我听说,殿下要让他们当天就在王府里成亲,可是姓董的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于草率,于是就让他们出去了。”小蛮又道。 傅玉珑听了睁开眼来,轻嘲地勾了勾唇:“草率?我看根本就是推辞吧?只怕这个书生也并非良人。” “是么?”小蛮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武王殿下也是想试一试他吧?” 傅玉珑不想听见她提赵离的名字,闭了眼侧过身去,兴致缺缺,背对着她又道:“你有空去看一看南宫越,我……累了,你替我去看看他。” 小蛮见她情绪低落,心里难免担忧,轻声道:“夫人,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见傅玉珑不应,她又道:“要不去绡蓝馆,去见凤姑娘?” 傅玉珑背朝着她轻道:“双儿会不会在还不一定呢,这种时候,她也许应该是回清州了吧。” 小蛮无计可施,呆站了一会。 傅玉珑感觉到她在身后未走,半晌又道:“你去吧,我眯一会儿。” 小蛮去后,她眯了眼假寐,因着一晚上没有睡,竟然真的眯着了。 迷迷糊糊地,觉得身后暖暖的,有什么贴上了后背,她一宿没睡,只觉得这暖意让人身心放松,睡得更加踏实。 良久,醒来的时候,人仍在榻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榻边加了火盆,身旁挤了个人,拿了本书仿佛认真地在看。 她茫然看了他一会儿,他的侧脸安宁平静,嘴角似乎还带着些笑意。 她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昨晚两个人之间那样的冷淡,他竟仿佛没有一点退却的心,隔一夜,脸皮又如墙厚了,居然还来跟她挤在一张榻上。 还真是……不要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么想,却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感动心安。 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一夜无眠,最难过的便是不知道要怎么再与他相处……不由自主地想要退却。 可是他却仿佛心无诚府,毫不在意地追上了来,就像预料到知道她想的什么,所以绝不给她一丝后退的机会一样。 她该怎么办?也许他并不知道,昨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才…… “师姐,你醒了?”他放下书,对她展颜一笑。 “你怎么进来的?”不管心里怎么想,一开口仍是绷起了脸。 “我求小蛮开门让我进来的。”他嬉皮笑脸地道,“我看你睡得沉,就没打扰你。” “你今天不是应该入朝去朝贺?”她狐疑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明显还早,怎么他就回府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戏棋求情 “就是应个景,领了赏,我就回来了。”赵离笑笑地坐起身,低声道,“我偷偷从侧门进来的,没人看见。” 看他一副窃喜的样子,傅玉珑有些恼火,倒忘了心事,轻哼了一声:“难道武王殿下回自己的府,到我这里来,还得象做贼一样么,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离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说了错话,连忙道:“师姐别恼,我只是想和师姐多呆一会儿,不想人来烦,所以才这样做的。不然,人来人往,又要一整天没有时间跟师姐说话了。” 这几日的事,他吃了教训,她刚刚进府来就出了这么多事,不能再总是放她一个人呆着了。 傅玉珑没理他,闭眸转过了头。 “其实是有人送了好玩的东西,我想新年原本就是要休息玩乐,不如我陪师姐下棋?”他笑着把梨花案放上了桌,然后又把东西摆上,“师姐?” 傅玉珑侧身看了一眼,白玉棋盘上摆着黑红棋子,和以前玩过的棋仿佛都不太一样,忍不住问:“不象是六博……” “叫双陆,是新近流行的玩法,我也才学个皮毛,今天有人送了一副,我想起很久没有跟师姐下棋了,所以就带回来,师姐是初试,我也并不精通,正好可以做对手。”赵离道。 她对这个新玩意儿提了些兴趣,稍稍撑起身来,道:“怎么玩儿的?” 赵离见她脸上忧色不再,认真看着棋盘上的棋,不由得嘴角轻勾,大松了一口气,这个法子算是用对了。 “我这里有专门写着玩儿法的册子,可以看看。” 他打开记录玩法的册子,傅玉珑坐起来,微侧了身子,投颈去看,渐渐看得入了神,便离得越来越近,额头几乎与赵离相抵也未自知。 “这样说,那还是运气最为重要了?”她认真的研究。 “是啊,”赵离侧眸看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云鬓如烟,黛眉微蹙,红唇桃腮,极为动人,呼吸相闻,眼中只剩下她娇容,他几乎忘了此时此刻身在何处。 “不过说起来运气的确也是重要的,”她懵然不觉,仍在认真研究,“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也就是这个意思。” 半天未听他回答,她侧头看他,满眼疑惑:“不是么?” “啊?”赵离猛然惊醒,讪笑着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那也不全是运气,因为还有机会加倍嘛,如果策略得当,一举翻盘也不一定。” “说的也是。”她又回头看着棋盘,点了点头,“的确有趣。” 赵离想,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有没有一举翻盘的幸运。 两个人凑在一起看,边看边试,大约耗了一个时辰,感觉上了手,傅玉珑便道:“可以开始真的对局了。” “好。”赵离欣然同意,“先掷骰子来定先后?” 两个人掷骰子比大小,傅玉珑掷的点子大,于是先选了红棋。 双陆原本凭运气的成分很大,傅玉珑今日的运气极佳,两个人下了两局都小胜一筹。 第三局摆棋的时候,赵离似是无意地道:“既然是赌棋,那总要有些筹码才有些意思,不如我们赌点什么,设个彩头吧?” 傅玉珑的心事早被这一场用心的研读一扫而光,听他这样说也没多想,点头道:“也是,那赌什么好呢?” 赵离笑道:“我看师姐一时也没想到,那就这样,输者便一日听赢者指使,无一不应,可好?” 傅玉珑看了看棋局,又在心里估量了一下两个人的实力,爽快地道:“好,我应了。” “那就五局之后再计得分,分高者胜。” 两个人排兵布阵,行棋飞马,四局下来,赵离竟然连输四阵。 傅玉珑连赢四局心情大好,在摆最后一局的时候,取笑道:“武王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运气么就差了那么一大截,不如早些掷戟投诚,我必会善待俘虏,殿下也不必费力挣扎了。” 赵离凝神着她飞扬的眉眼,再没有之前的沉郁,心里极是享受,微微一笑:“反正是最后一局,下完罢,我也好输得心服口服。” 棋到中盘,局势又胜负微现,傅玉珑抿了唇,扬起下颌看他:“殿下这一局怕是回天无力了吧?” “是啊,”赵离看了一眼,把骰子在手上转了转道:“既然如此……”他另一只手把放在边上的玉方猛的一转,翻出六十四的数字向上,道:“加倍。” 他突然加到六十四倍,简直闻所未闻,可是若是不应便等于认输,傅玉珑花容失色,瞪着他道:“你这是干什么?” “孤注一掷。”这一回轮到他呲牙嚣张了,“背水一战嘛,就要来点狠的,反正也只是剩下输了。” “师姐若是不应,可就是认输了?”他晶亮的眼中闪着令人怀疑的狡黠光芒。 傅玉珑看着桌上的棋面,在脑中算了一算,一咬牙,道:“应了。” “好。”赵离赞了一句,又笑道,“那该轮到我了。” 从赵离把玉方翻至六十四开始,棋面上的棋局就如同着了魔一样天翻地转,不过数步,赵离的棋已全至己方后阵,而傅玉珑的棋还有一半停留在赵离一边的内盘和双方分界线上。 一局结束,赵离完胜,再一加倍,竟然比傅玉珑还多出近半数的分来。 他果真一举翻盘,大获全胜。 傅玉珑傻看了棋盘半天,猛然醒转,皱着眉看他:“你是不是又故意诓我?” 赵离一脸冤枉:“师姐,我有没有使诈,你应该看得出来……”又叹气道,“算了,师姐若是不认,那就当没有彩头这件事吧,就当是打发时间……” 傅玉珑脸一红道:“谁说我不认,愿赌服输,我自然会认。” “说罢,你要怎么样?” 她抬着下颌看着他,香腮映雪,美目流波,怎么看都象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赵离看了她半晌,只到她红晕满面,目光也开始躲躲闪闪,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道:“师姐,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傅玉珑微怔,“现在?” “嗯,现在。”赵离笑道,“我们偷偷出去,不让人瞧见。” 第四百四十章 山中孤坟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赵离察言观色看她踌躇不决,立刻道:“师姐,我们刚才可有说,输了的人今日得听赢者的指使……师姐忘了?” 傅玉珑道:“那我换件衣服再出去。” 想了想她又道:“再带上阿朦。” 赵离点头:“我等着。” 他停了一下又道:“师姐不要换男装了,反正跟我一起出去,又不会离开大都,无需换男装。” 今天输了赌局,他说什么都只能听着,傅玉珑去衣柜里取了衣服,见他仍是坐在榻边,也不回避,也不能说他,只好拉开屏风,站在屏风后去把衣服换了。 待她换好衣服,随着赵离从后院侧门悄悄离开,走到府门外的隐蔽处,雷问牵了马站在那里等候,傅玉珑这才想起,不由地道:“小蛮怎么办?” 赵离一边扶她上马,一边道:“我已经跟她说了,会带你出去,她在,别人也不会在意,只当你仍在东院里呢。” 傅玉珑点了点头,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待赵离上马坐在她身后,策马而行,她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没诓我,若不是你故意,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跟你出去,提前告诉告诉小蛮?你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我真的冤枉,”赵离早有准备,回答道,“我只是希望师姐能答应跟我一起出来,就提前跟小蛮说一下而已,若是事情不成也只当说了句无用的话……至于下棋的事儿,师姐也是精于此道的人,在你面前,我哪敢随便使诈呢。” 虽然的确看上去他也是才学下双陆,可是他天生聪明过人,领悟得快,便仗着这一点和自己下赌也难说。 但不管怎么样,赌局自己应了,又输了,还能再说什么? 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转回了头。 一行人普通装束,又带了斗笠,选择的路也是较僻静的,因为是新年,来去的人都是互相拜贺道喜的,也没有人多留意他们几个。 几个人出了西门继续走了一段,眼前一段连绵的山脉,树林茂密,竟然是稽阳山。 她想起和他大婚当日,慕容天华从武王府中把自己带走也正是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由不得看了一眼赵离,他神情淡然,似乎根本没想到那件让他颜面尽失的事情。 稽阳山就在城外,山势峻秀,风景怡人,在山上可以俯视整个大都,山上有明远寺,虽然处于峰顶处,山路陡峭难行,要到达寺门极为困难,但仍是香火鼎盛,尤其是节日之时,上山拜佛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两个人在山半腰马不能再往前行的地方停了下来,下马步行上山。 赵离带傅玉珑走在前面,雷问和云拂还有两名侍卫远远跟随。 走了一段,便出了薄汗,赵离看看她道:“歇一下吧。” 傅玉珑坐在旁边的大石上休息,赵离拿水袋给她,“很快就到了。” “我们这是要上山去拜佛吗?”傅玉珑喝了一口水问道。 赵离笑笑,说道:“不是,我们上山去寻仙。” “寻仙?”傅玉珑以为他在说笑,可是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的时候,却觉得他的笑容与往很不一样,带着种让人心微微触动的哀伤。 “走吧。”他伸手把她的手紧紧握住,继续往上走。 远远地看见明远寺的寺门,傅玉珑因为内力尽失,体力差了许多,微微喘着气道:“终于快到了。” 原本路上赵离要背她,她不情愿,今日是初二,上山的人还是不少,她怕让人看见,实在不好意思。 赵离并没有进寺,让她在边上等着,他自己走到寺门前,引客的小沙弥迎上前来,他跟小沙弥说了几句话,小沙弥匆匆地回寺里去了。 不久,一个中年僧人走了出来,看样子象是寺里的主持,赵离和他也很熟识的样子,两个人交谈了几句,赵离向和尚行了个礼,然后便走回来,到了傅玉珑的面前,道:“我们走吧。” “我们不进去?”傅玉珑以为要进山门,结果却发现他带着她往下了几步台阶绕到了山后。 赵离转头对她笑笑,却未明确答她的话:“嗯,我们不进去。” 雷问上前来递给他一个包袱,他一手提着一手拉着她绕过寺门往山阴面走,越往深处走,越是人迹罕至。 在傅玉珑忍不住想问他要去哪里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放开了她的手独自走到了前面。 傅玉珑站在原地怔怔的看他,可以感觉得到,这里对他而言一定是极重要的。 不远处是一座不大的竹木屋,屋顶上铺着木草,屋边的杂草丛生,几乎把木屋的门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赵离拔掉门口的杂草,走进去,不久,木屋内透出了一丝光亮,赵离走到门口,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隐晦看不出喜乐来,对她招了招手,:“来。” 傅玉珑走到屋边,从门口看去,屋子不大,一目了然,一桌一床,连椅子也没有。 桌上摆了龛,立了一个牌位,牌位两边点了蜡烛,应该是刚才赵离新拿来放上的,看不清牌位上的字, 赵离并未让她进屋,又伸手拉起她道:“走吧。” 绕过木屋,面前是一座山壁,草木森森,山壁前有一个小小的土包,上面野草丛生。 看上去是一座坟茔。 赵离让傅玉珑等在一边,上前去将默默拔掉坟上的野草,清理完之后,从手中的包里又拿出香烛点燃,摆上祭品,随后双膝下跪,直直地跪在坟前。 傅玉珑大吃了一惊,这座坟里的人是谁? 他伏地拜了几拜后,转过头来看她,向她伸出手:“过来。” 说话的声音虽如平常无异,可是他眼中却泛着红,带着些凄凉。 傅玉珑不忍拒绝,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赵离拉着她的手,喃喃对着面前的坟墓道:“我想让您看看她,娘……” 傅玉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坟茔中的人竟然是赵离的母亲! “她姓傅,名字叫玉珑……是……”他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傅玉珑,涩笑了一笑,“如果您能亲眼看见她,一定会喜欢她。”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今晚听话 “她姓傅,名字叫玉珑……是……”他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傅玉珑,涩笑了一笑,“如果您能亲眼看见她,一定会喜欢她。” 他抬头看她:“珑儿?” 他的眼神炽热中带着一抹悲伤,傅玉珑心里一软,也弯下腰,和他并排跪在坟前。 她自旁边拿了三支香点燃,拜了三拜和赵离敬的香并排插在坟前,又从壶中倒了酒敬上,将酒洒在碑前。 碑上无字,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说:“玉珑敬薄酒一杯,请长辈笑纳。” 赵离轻声道:“多谢。” 他扶傅玉珑站起身来,走到离孤坟稍远些的地方,一泓池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他自顾席地而坐,看着水面,穿林的风吹动水面,光影在他的脸上流动,变幻不定。 “我的娘亲,是萧傲的侍妾。” 他淡淡的一句如同一道炸雷在她耳边炸响,傅玉珑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赵离呵的一笑:“我从来没见过师姐你这样的表情,看样子,这一次是真的被我吓到了吧。” 傅玉珑却笑不出来,直到赵离拉着她在他身边坐下,她脑中才稍稍清明,忍不住求证:“靖王萧傲?” 果然,他的身份并不如自己以往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可是却也大大出乎了她所能认知的范围。 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朱家庄外,两个人曾提及萧傲,那时他神情无异,而她更无法想象,曾经叱咤风云名震天下的萧傲竟然是他的父亲。 “可是你……”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坟茔,那座坟茔前只有一块无字的青石碑。 “师姐是想问,为什么碑前是一座无字碑?我为什么不姓萧?” “因为我母亲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蛮族女奴,所以……”赵离笑容里不知道是轻蔑还是悲伤,“她即使为我父亲生下了儿子,却也进不了靖王家的坟地吉土。” 他转头看她,勾了勾唇角:“我父亲离开之后,我母亲不得不依俯了一个主家,我在主家出生,所以便随主家姓了赵。” “母亲为了一句话等了数年,郁郁而终,而我在六岁时被带回了萧傲的面前。我忘不了那一天,靖王萧傲的大军屠尽了暴蛮族赵王府上所有的人,我站在满地血水里看着他向我走过来,手上还提着我继父的头颅。” 仿佛能看到满地血色中少年的双眸,悲伤,绝望和挣扎。 山阴处的风特别阴冷刺骨,傅玉珑由不得打了个冷颤。 赵离伸手揽住她往自己怀里靠紧,轻声道:“冷么?” 她摇了摇头,抬头看着眼前晶亮的双眸,如关山的明月寒星,无论何时都充满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看着这双眼睛,无法想象竟然经历过那样残忍痛苦的过去。 “之后,我随着萧傲四处征战,在军营里渡过了我的童年,我不是萧傲的儿子,我只是一名随军的士兵。” “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她靠在他的怀里,仿佛安慰般,第一次,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轻声道,“其实我曾经想过,我在鹤鸣溪涧遇见你的时候,你受那样重的伤,不是普通的伤痕……但是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总是笑,不管是戏谑的,无耻的……温柔的,让她觉得仿佛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可以烦恼的事,所有的事,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无须担心。 “你总是笑,惹人生气,做可恶的事,又来逗我开心,你还总是作弄人,我觉得你……”她想起过去,忍不住道。 “觉得我就是皮厚心黑,没脸没皮的混蛋?”他笑着低头看她,反手握住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把她鬓间垂落的碎发挽到耳后。 “我少时,母亲常常自艾自怨,我断续的听着,大概明白父亲曾经给过她什么样的承诺,她才一直忍耐等候,最终却只换来失意伤痛,靖王娶了夫人,早就忘记了结发之意,白首之诺了…… “可是她临终时,还嘱咐我要带她到大都,她从未到过大都,没有见识过大都的繁华,她想知道那个让她的夫君流连难返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我却不愿意……我不孝……直到一年前,才去暴蛮得收了她的尸骨,将她埋葬在这儿。” “师姐,”他转头看她,深深地看进她的双眸,道,“我一直想,若是有一天……我绝不会让我的妻子这么伤心难过。” 她仿佛不知不觉被他的声音和话语蛊惑,傻乎乎地看着他,从那双深如瀚海的眸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面容。 赵离捉住她的手,拿出一件东西慢慢地给她戴上,那是一枚白玉扳指,可是仔细看那样子并不象女人的东西。 赵离低着头边把扳指戴在她拇指上边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之前在武王府,那算不得拜过天地了,刚才在我娘亲的坟前,才算是真的……我一直想着这一天……” 所以,方才他才让她在坟前跪下,那就算是拜过父母天地了? 傅玉珑一时有些慌乱,缩了一下手,他也没强迫,只是低着头没再动,她心里一软,不由自主地手指又伸展开来,任他把扳指给她戴上。 “师姐,”他没有松开手,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一亲,声音有些喑哑,“你答应我了?” 傅玉珑仍在迷茫中,抬起眸看他,茫然道:“我……什么?” 晚风轻拂,初月洒下一地银光,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意乱神迷的花香,她想自己一定是被下了某种要命的蛊,意识中除了他微带着些邪肆笑意的脸庞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他的脸在眼前渐渐扩大,亲在她的唇上,一如既往的热烫,她仗着尚存的一丝清明,想要拒绝,却听见他从喉中发出的叹息:“珑儿。” 顿时失去了力气。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肆意吸取唇齿间的芬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冲动猛烈,她几乎无法呼吸,双手不知何时挽上了他矫健的腰身,很快便无力地软在他怀里。 身上微微一凉,她才惊觉他不知何时解开了她的衣衫,带着薄茧的手探进衣中,摩擦着细腻肌肤如同火一样,她整个人象被烫到,猛然惊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双手掩住自己的衣裳,惊恐地看着他,往后退坐了几步。 想起自己身上的点点痕迹,不堪入目,若是被他看见……她不敢再想,心里一片凄凉,猛地摇了摇头,仓惶间,她手撑着地面想立刻起身,赶紧离开这里。 他出其不意地被推开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拖住她,双臂用力牢牢地箍进怀里,在耳边低声哄道:“没事的,没事了。” 她不理他,依旧猛力地挣扎,莫明的委屈盈满胸口,泪水汹涌而出,他顿时手忙脚乱,一边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道:“是我的错,没事了,不会有事。” 他根本不懂!怎么可能没有事?傅玉珑更加用力的推搡,脚手并用地踢他打他。 眼看着哄不了,他便更加用力地吻她,整个人覆在她身上,压制着住她,一边解下自己的腰带缚了她的手,不容拒绝地在她耳边道:“师姐,忘了赌约了么,至少今天听我的话罢。”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云雨巫山 原本清朗的星眸,此刻全是火一样灼人的欲望,仿佛下刻就要将她折腹入骨,赵离压抑着的呼吸滚烫敷在颈上,她不由地发抖,停下了挣扎。 “这样才乖,不然……”他哑着嗓子表扬了一句,在她颈边低低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傅玉珑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不敢睁开眼,也不敢说话,只怕一说话又激怒了他。 似乎觉得他离开了坟地所在的位置,然后绕过了刚才经过的竹林,不久走进了一处稍亮的地方,应该是进了屋子,不再有冷风吹在身上。 接着他的手臂低了些,把她放了下来,身下软软的,是床垫,让人感觉暖和了许多,一股青草涩涩的味道盈在鼻端。 她刚为脱离了他的掌握而庆幸,下一刻赵离灼热的身体已经覆了上来,轻声道:“师姐,虽然简陋了些,该有的规矩仍是不能少的,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傅玉珑心几乎要跳出来,闭着眼挣扎了一下,手仍被束得得紧紧,大概他根本就不想要放开她。 说完他又自说自话道:“你不方便,我来帮你吧。” 鼻中闻到一股酒香,接着他的唇覆上来,竟然是要用嘴喂她! 血直冲到了头顶,脑子里一团混乱,所有的感觉都变成迟钝空白,唯有与他灼热的唇相触的地方,鲜明而清晰,脑海中仿佛能清楚描绘出他是如何强势地撬开她的齿关,柔润地探进来,缓缓地把酒渡入了她的艳红檀口。 酒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是蔷薇露……和平时没有不同却又仿佛比任何时间都要醉人,酒下了喉,整个人都要热起来,意识渐渐迷离。 他并没有退出去,在她的唇间缠绕着,汲取着,缱绻温柔。 她渐渐呼吸不畅,如同溺水的人想要向人求助,抬起手下意识攀上了他的肩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解开了束在她手上的丝绦。 “珑儿。”她突然的承迎给了他极大的惊喜,停下来,低头抵在她的额头哑声道,“睁开眼来看看我。” 也许是酒意深浓,也许已经完全被他太过温柔的声音蛊惑,傅玉珑乖乖地睁开了双眼望着他。 那双原本澄澈纯净的双眸,此时水光迷蒙,含烟带雾,浮浮荡荡,流露出的是与平时的清冷完全不一样的妩媚诱惑,娇弱不胜的样子令人顿时血脉贲张,赵离脑中一热,原本还残存的理智顷刻崩溃。 他低头用力的吻住她,直到她无法呼吸几乎要昏厥的时候才松开,双手胡乱地解开她原本已经半散的衣衫,一边解一路往下亲吻。 他的唇触到颈边的时候,傅玉珑心里一冷清醒了一半,又开始推他,委屈难过:“不要……” 他没想到此时她仍然介意昨晚的事,心里愈是痛惜,双手扣住她的手,执着地吻着那肌肤上仍然分明的印迹:“别害怕,珑儿……” 她眼中的泪水轻轻滑落,又被他吻去,在耳边低声轻唤:“珑儿,珑儿。” 夜风轻吟,空气中里流转着芳草的香气,暗处不知名的花儿绽开了红色的花蕾。 她整个人被他滚烫的气息包围,身体不能自抑地颤抖,手攀上他了的肩背,如同在海浪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浪潮起伏,半梦半醒。 雨入蜀道初试梦,云在巫山第几重。 不知到何时,他意犹未尽,她早已经昏昏欲睡,实在无力承受,便再也顾不得羞涩,嘤嘤地向他求饶。 赵离心火未消,却又不忍再折腾她,只好强忍着,搂着她躺了一会儿。 可是初试云雨,原就如食髓知味一样,怎么可能轻易满足,就只是挨着她,稍稍一嗅到她身体的味道,便忍不住欲望翻腾,眼见着那股火消不下去,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道:“我去弄点水,给你擦一擦。” 给她盖好被子,他走出门,在冷风里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进了屋。桌上的一对红烛已残,他重新找了一支点燃,拿了洗漱的水盆,去溪边打好水,用架在屋角的火盆上的小炉子里烧。 等水烧热,他拿棉巾蘸了水给她擦,稍微动了一下她的身体,目光落在床上,顿时就懵了。 白色床单上一抹艳红昭然醒目,如同一朵盛开的红梅。 刚才神魂颠倒色授魂消地亲热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愣了好一会儿,这件事原本并不在意,可是知道她竟然还是完壁时,仍是不免欢喜欲狂。 若是她知道,心结也就能就此打开,这样的话,以后再向她求欢,她应该会更爽快答应吧? 他正想得美美的,傅玉珑在迷离中发出些声响,他乍然回神,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试,床上的血渍一时无法处理,他便拿了自己的披风垫在了上面。 傅玉珑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稍微一动,身体便酸软得厉害,她皱起眉头,稍稍迟疑一下,这才猛想起昨晚的一夜颠狂,一下红晕满面。 不敢多看一眼床被下自己的身体,缩起身,拿被子遮住了脸,在心里一遍遍地骂赵离,混帐! 依稀想起睡去前自己似乎还哭着向他求饶,她简直羞得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四周静悄悄地没人,窗外传来阵阵的鸟鸣。 她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慢慢地把头探出被子,这才发现,原来所在的是之前的那个小木屋。 阳光透过缝隙投射在屋内,她目光慢慢扫过屋子里的一事一物,原本这个小木屋应该是有段时间没人住过,杂草几乎要掩住门户,可是此时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的红烛,墙上的喜联,床边的火盆,还有床被,仿佛都是新的…… 她先是疑惑,突然又想,难道是赵离早有准备?他早就算计好么? 她又羞又恼,身子方一动,又一阵酸软的感觉,明明白白地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她毫不犹豫地掀被又把整个头蒙了进去。 ------- 今天有事,有亲说等得辛苦,这一更先发啦,另两千字会晚。 第四百四十三章 先治后院 赵离提着食盒推门进屋,一进门就见她拿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勾了勾唇,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坐下,微俯了头,轻声道:“师姐,醒了么?” 她不应,脸上象是火烧一样,感觉自己根本都无法跟他面对面地说话了。 “先吃一点东西,晚一些我们再下山?”见她不应,他又道。 仍是没有回答。 “那就……在这里多呆几天?”虽然是逗她,但是若是能夜夜如昨晚一样,再久他也乐意。 “不!”她立刻掀开被子,狠狠地瞪他,“现在就下山。” “现在?”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由上到下扫了一下,虽然是似是漫不经心,可给她的感觉就好象那目光能穿透被子看到她一丝未着的身体一样。 傅玉珑一下子红了脸,低吼道:“看什么,出去!我要穿衣服。” “我来帮你吧,”他脸都没红一下,“昨晚……” “出去!”傅玉珑快要炸毛了,赵离乖乖地放下手里的衣物,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应该穿戴好了,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傅玉珑保持着系衣带的姿势,背对着他,站在床边发呆,赵离走过去,看见披风被掀在了一边,床上露出那一滩血迹来。 他从身后揽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发什么呆呢?” 傅玉珑咬着唇不应,自己纠结了这么久,原来……并非真的莫名失去了清白。 “师姐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从未在意过这些,”他从她手里接了衣带,象是要帮她系上,手却不老实地抚上了她的腰侧,“我只要师姐你……” 她的腰侧很是敏感,他的手抚弄了一下,便整个都发软了,抬手去掸他的手,可是这样的力道对他而言无异于欲拒还引。 “昨天晚上,师姐只顾自己睡了,我忍得好辛苦,”触到她的身体的时候,他的欲望早就压制不住,此刻更是越烧越旺,一边委屈一边动手动脚,“师姐,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先……” “滚,”神智被赵离在耳边暧昧的喘息扰乱,她撑着清明边骂边挣扎了几下,可是这种程度的反抗完全不在他眼中,反而更让他激动不已。 她话音未落,刚刚半穿好的衣衫就已经被剥得七零八落,她轻叫了一声连忙去掩,早已经来不及了。 赵离推她在床上,身体压下来紧贴着光洁如玉的后背,干燥厚实的手掌顺着身体曲线游走,他俯唇在她耳边轻吮,高热的身体如同着了火一样,仿佛也要将她熔化:“师姐……我真的忍不住。” 这一折腾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云收雨住,傅玉珑人几乎要脱了力,赵离忍了半日终于消了大半的火,心满意足,见好就收,讨好地侍候她穿衣服。 傅玉珑实在没了力气,也不再骂他,由他去收拾。 等给她把衣服穿好,赵离将放在桌上了食盒提过来,笑道:“屋里没有椅子,师姐就且将就在床上吃吧。” 他原本还想亲手喂她,在她恶狠狠的瞪视下收了手,讪讪笑着,坐在床沿边看着她吃。 “你和这里的主持很熟么?”碗里盛的米粥很香,象是寺里的斋饭,而且,他这么快就把屋里收拾得干净不算,还加了被子和火盆,被子很干净却也不是新的,很有可能就是直接从寺里拿的。 “还好,”赵离笑了笑,“因为要把我娘葬在这里,自然得求得慧远大师同意……” “萧绎没有觉察?”一旦沉静下来,傅玉珑的脑中思路明晰准确,立刻问到了要处。 “也许有所觉察吧,不过他即使知道这是我母亲的坟,要确认的我身份还要些时间。”赵离一边道一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空碗,“还要么?” 傅玉珑轻轻摇头,认真的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所以才……” 所以才毫不顾忌地如此行事,就仿佛孤注一掷一样,带她来了这里? “现在,我和师姐夫妻同体……我也不瞒师姐……” “呸!”傅玉珑红着脸啐了他一口,“说话正经些!” 他不以为意,脸上仍是笑着:“我说的都是正经话啊。” 傅玉珑懒得理他,把头转到了一边。 赵离把碗放在一边,伸手去把她的手握住,轻轻地揉弄,不经意似的道:“师姐应该知道我父亲萧傲原本是大燕皇位的最有力的争夺者,结果却被人刺杀,一朝灭门。所以……” “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靖王的旧部集结在一起,想要夺回在他们看来原本应该属于靖王的天下,”他笑了笑道,“不管……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至少明面上,是这个目的。” “既然要集结起来争夺天下,自然需要一个撑得起来的门面,我……就是那个门面。”他的笑容带着些轻嘲和无奈,“呵,我这个蛮奴生养的庶子,平步青云,成了靖部的天龙。” 傅玉珑静静地听他说着,没有插话。 “不过,近来他们找到了真龙,所以局面有些不好。”赵离道,“我虽然对天龙不感兴趣,但也不喜欢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更不喜欢不知不觉中被人暗算了性命。” “你想回靖部弹压那些人?你准备要离开大都?”傅玉珑缓缓道,“是这样么?” “所以昨晚你才……”她恍然明白他为什么原本一直克制却一夜象换了个人一样冲动,顿时红晕满面,心里暗骂,混蛋! 赵离的神情带了丝邪气,笑笑地道:“我现在腹背受敌,再要是后院起火,十条命也经不起折腾啊,所以这也是正经的急事儿。” “呸!”她已经想不出要怎么骂他了,只能咬牙。 “萧绎对我的猜疑到了什么程度,我还不能确定,但是靖部的动乱,大概是在所难免了,不管如何,我自己的买卖可不能被他们给折腾散了。” “你自己的买卖?”傅玉珑忍不住道。 赵离笑着凑得她近了些道:“那是自然,不然你相公我拿什么养你?难不成真的做个道士去装神弄鬼?” “你!”傅玉珑的脸红到了耳根,实在不知道要跟这个无赖再说什么,抬起脚来踹了他一脚,“滚!” 可是她被他折腾了半天,根本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踹到他身上跟拢痒一样,自己却身子一软,不由地哎了一声。 赵离一把抓住了她的足,声音又微微变了质:“师姐,这是还想要……” 傅玉珑觉得自己一定要疯掉了,鼓足了劲吼:“我要下山!”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机关算尽 最后,终是等黄昏以后,上山下山的人少了许多,一行人这才下了山。 下山时,赵离特意让雷问去雇了顶软轿,傅玉珑原本对他不知收敛的行径恨得咬牙,可是他这么细心体贴,又让她不得不心生暖意。 可是,上轿的时候,无意间瞥见雷问的神情,雷问躲躲闪闪的目光,让她猛然想到,当时不知道雷问和云拂看见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她羞恼不已,又生了一路的闷气。 到了武王府时天色已晚,两个人还是按出来是一样,由侧门悄然进了府。 小蛮把傅玉珑迎进了屋,不满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之前武王爷可并没有这么说。” 赵离也没生气责她不懂规矩,只是呵呵一笑,解释道:“临时有些事,下不了山。” 傅玉珑觉得又困又乏,只想睡觉,也不知道是对小蛮还是对赵离道:“我想洗一下,睡了。” 小蛮还未答话,赵离先开口道:“好,我着人准备热水。” 等人将热水准备停当,他却并未出去,反而对小蛮道:“小蛮,你先出去吧,夫人这边我来照顾。” 小蛮惊讶地看了赵离一眼,又求询地去看傅玉珑。 经过几次的交锋,傅玉珑已经自暴自弃,懒得再跟赵离较劲,只是微红着脸对小蛮点了点头。 小蛮这才心怀惴惴地退了出去,想来这一夜定然发生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然赵离怎么会把令主吃得死死的,他说的话,令主连一丝反对的意思也没有。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见雷问站在廊下和云拂说话,忍不住还是上前问:“昨天都去了哪儿?” 雷问顿时神情闪烁,干笑着道:“我……不能说。” “不能说?”小蛮越发狐疑,看他的脸色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哼,武王殿下就只会欺负我家夫人。”她忿忿地道。 雷问窘然,讪讪道:“小蛮,爷和夫人的事儿咱们也说不明白,夫妻之间,哪能不争个嘴吵个架什么的……” “切,”小蛮甩他个大白眼,“说得好象你娶了老婆似的。” “啊?”雷问的心头顿时象被扎了一万支箭,血流不止。 云拂在旁边止不住笑,对小蛮道:“爷大概是和夫人有正事要商量,府里面人多嘴杂,所以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小蛮恍然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雷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不能置信地看着小蛮一脸释然地转身走开,恨不得对她大喊,云拂是个大骗子! 明明云拂在说假话骗她,她却十分受用…… 云拂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小雷,等你娶了老婆就知道了,真话假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家宅安宁。” “切,说得你好象娶了老婆似!” “到屏风后面去,”等小蛮出去,傅玉珑恶声恶气地对赵离道,“不准乱走也不准乱看。” 赵离也没反对,爽快地点头:“好。” 她自行除了衣物,在光下稍稍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立刻不敢再多瞧,赶紧迈脚,泡进了水里。 光将她的身影打在屏风的白纱上,看着她的影子一件件把衣物除下,举手投足间如同美妙的画面,想起昨晚一夜旖旎,她的身体是什么样子,闭上眼都想象得出来。 一阵阵热血翻涌,搁在桌子上的手攥得紧紧地,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站住。”她听到了动静,立刻出声,道,“不许乱动。” 他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稍稍得清明了一点,苦笑了一下坐下来。 水声又哗哗的响起,他心猿意马,却又不敢轻易造次,大概今天清晨已经到她的极限了吧,若是再不收手,是不是会势得其反? “我问你,你既然身份特殊,当初进鬼谷是不是早有预谋?”她的声音突然清冷地响起来,没有一丝一点之前的羞涩娇柔,瞬间又回到了平日淡然沉着的状态。 早知道会面对这一刻,却不想到来得如此快,她连一点过渡都没有,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突然有点后悔,真的不该立刻就下山,一回到这里,她就立刻变了脸,想起之前在自己怀里他娇不能胜,哭着求饶的样子,火直往上撞。 他稍一迟疑,就听见她轻笑了一声道:“武王殿下神机妙算,想必进鬼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现在想想,你后来盗甲闯谷也是必然的,我猜殿下原本就是有备而来,有求而至。目标也就是鬼谷的绝学和宝物吧?” 赵离越听越不对味,皱起了眉。 她听不见回答,越加肯定自己所想,心里又气又难过,一边由水中站身,迈出来,一边冷笑道:“殿下这么机谋百出,所有人都只是殿下心中那棋盘上的棋子,想必殿下当初在鬼谷委曲求全,日日要陪着小心来哄骗人,日子一定十分难过吧?” 她想起当初两个人之间两小无猜,坦诚珍惜,患难与共的经历,那些信任依赖竟然也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愈加难过,言辞便更胜刀锋。 “殿下,你算尽了天下,还有什么不在你的算计之中呢?” 她话未说完,“砰”的一声,屏风被重重一击,侧倒在了一边,倒地时又发出重重一声,她吃了一惊,身体猛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肩。 赵离满脸怒色地看着她,还没开口,屋外传来小蛮的声音。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屋外的声音,赵离立刻从震怒中惊醒,连忙抓了旁边的中衣几步过去,把她整个人先包了起来,转头道:“没事。” 小蛮应了一声,又悄然无息了。 傅玉珑也没挣扎,只是把头转到一边,倔强地抬起下颌,看着斜上方的屋檩,不作一声。 赵离抱着她站了一会,慢慢地平息了怒气,按她在椅子上坐下,拿浴巾给她擦拭头发,低声道:“师姐说的话,我不能反驳,当初我进鬼谷的时候,的确是别有企图。”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又道:“师姐,玄机子与萧正素有来往,靖王府一夜灭门,玄机子也难逃其咎……” 第四百四十五章 你是意外 “你说什么?”傅玉珑身子一僵,惊惧地回头望着他,“你说师父和靖王府灭门案有关?” “不会,师父不会那样做。”她不能相信地摇头,“不可能。” “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那时我带着四弟逃走,亲耳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也看见了他的样子……不过,待我进入鬼谷的时候,他似乎并未认出我来。” 他给她把头发上的水擦干,又拿起乌木梳子给她把头发梳顺,慢悠悠地道:“不知道是因为两年后我的样子长变得太多,还是因为在第一次见面当时,我脸上太乱太脏,他没有看清楚我的样子……又或者……” “他明明认出来了,却并没有揭穿我……” 傅玉珑听到他所说的这些过往,心里纠结不已,师父是她最敬重仰慕的人,她实在无法相信,他竟然参与了靖王府灭门这件事,实在无法接受。 “师姐,你也不用太过纠结,参与靖王府一事的人很多,若说师父去的意图和目的,我现在想来,也许还有别的解释。” “你说我步步算计,谋尽人心,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也无法自证,事实上当初,我的确是抱着目的入谷,也没有什么可以分辩的余地。” 说着他抱起她,跨过翻倒在地的屏风,来到床过,让她倚坐在床头,又在床沿边坐下,这才道:“可是师姐说,当初我全是虚与委蛇,耍弄心机,是真的冤枉了我。”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眸,仿佛要看进她眼底深处:“师姐问我算尽了天下,还有什么不在我的算计之中……” 说话间,他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不在我算计之中的……那就是师姐你啊。” 看着她瞬间乱了的眼神,他笑容渐深:“我一直庆幸遇见了师姐,这个意外……” 他俯近了她,轻轻吻在她的脸上,在她耳边道:“实在是老天的恩赐神灵的眷顾……让我不至于变成一具嗜血而生的行尸走肉。” 傅玉珑胸中的愤怒早在不知不觉中飞到了九宵云外,在他毫不掩饰的表白中整颗心软成了一池春水。 尽管已经被他暧昧的举动弄得心慌意乱,她仍是坚持着安慰他:“怎么会,你也并不是那么……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他的动作微滞,脸上的笑意更浓:“是吗?” 她这种时候最是可爱,傻乎乎的单纯的想安慰他,让他不要太过自责自卑,全然没有会被人吃掉的自觉。 “能得到师姐的赞赏,真是难得。”既然得了赞扬,那理所当然地要表现更大的诚意。 落在她脸上的吻移至唇间,蓦然加重,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辗转反复,流连不息。 一吻终了,傅玉珑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一边把她放倒在床上,一边道:“难得师姐这么赞扬我,我也应该多做一些师姐喜欢的事,让师姐对我更加赏识才对,也省得师姐一时迷眼又赏识了别人。” 明明是他自己想做,还偏说是她喜欢的事,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无赖! 她来不及多想便被他拖入了漩涡之中,再也无力去想别的事情。 “师姐,”他惜着她的身体,克制着自己没有一再要求,从身后抱着她,轻声跟她说话,“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就一并问了吧。” 省得她想起一出来又折腾…… “嗯?”她似是神志模糊,昏昏欲睡,嘟囔了一句,“我原本想问你……朱煊是不是就是你四弟?” 他的手不由得一紧,苦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我做得天衣无缝呢,既然师姐只和他见过几面都猜得出,也难怪他们能找到蛛丝蚂迹了。” 她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往他怀里贴紧,汲取他身上的热量,一边道:“也并不是你出了什么纰漏……只是,我总归比其他人知道你啊,你对朱煊照顾得那么好……肯定……有问题……” 她的声音渐渐地沉下去,随即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声,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他却睡意全无,视线越过她的侧脸,看着屋中的那一点灯光,在风中明明暗暗地起伏。 事情说起来似是简单,若是要真的处置便是另一回事了。 他原本是想跟她商量,可是她实在被折腾得狠了,还未等他开始说,便已经睡去。 眼中仿佛又看到靖王府上的熊熊火焰,他背着幼弟在夹巷中拼命地奔跑,身后是人影绰绰,寒冷刀光。 嫡母用身体保护了他们兄弟二人。 杀声响起时,她身着华丽朝服,端坐在案前,神色平静地对他交待:“阿挚,答应我,永远不要让阿煊做靖王府的家主,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说罢,她深深低头,伏地不起,乌发上凤凰展翅的步摇映着火光,如同泣血。 “可是现在,”赵离喃喃地道:“似乎已经回天无力了。” 他要做的,也许只能是让阿煊平平安安的,做一个家主。 其实,他几乎可以猜测嫡母心中对他的怨毒,她要他照顾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想推他入地狱。 可是…… 他低低地在她背后絮叨:“阿煊是我亲手带大的,也是我亲手接引到这世上的……嫡母生产的时候,是在府中的花园,周围除了我没有别人,是我用青虹匕首割断的脐带……” ……即使,当初嫡母的初衷也许是只是为了构陷,然而阿煊是无错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放着阿煊不管。 “所以我一直觉得,有时候也许有真的天意在,很多事到最后便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谋划也无用。我的父亲,我的嫡母,所有人……“就好象我遇见师姐一样……我,很开心。”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在自说自话,不意中,她转过了身来,面对面地倚在他怀里,闭着眸低声道:“嗯,我明白了。” 赵离微怔了一会儿,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轻道:“今天我偷了一日的闲,明日就再没有空了。这几天会很乱,你小心些,尽量不要出府门。” 会很乱?傅玉珑尚有些许清明,心想,大概与耸翠楼的刺杀有关吧?但倦意浓浓,她并没有多问,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燕元朔初年,皇驾于吴王别苑遇刺,太尉国荣涉嫌其中,在元旦朝贺时被捉拿归案。 侍御史周光于宫门前怒斥吴王心怀叵测一手策划了刺杀行动,指吴王诬陷忠良,意图谋反,因此被当场诛杀。 后经刑部勘察,廷尉御吏台司隶三司会审经查证主使者为太尉国荣,周光等大小数十名官与大都属城的官员参与其中,全部落狱,当事者处以极刑,抄家没产,家中男子流放发配,女子没入官家为奴。 一场腥风血雨在年夜拉开序幕,又在吴王萧绎的铁血手段下,以数百人的性命为代价轰轰烈烈地结束。 因为这一场刺杀行动,燕都的朝廷格局再次洗牌,吴王萧绎终于站上了权利的巅峰。 赵离每一日都凌晨出府,中途也未象以往得空回府,常常过了丑时才回到府中,只是不管时间长短,即使只是陪着傅玉珑小卧半刻,他也必定每一夜都会回到东院。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太后封赏 思芳锦也未来过武王府,傅玉珑猜想,局势紧张,对外臣的控制应该更加严格,大概思芳锦也被困在官驿中,无法出来走动吧。 初五是破五,女子都不得出门,府中的女眷就全集在花园中赏梅,也有打牌下棋赌耍的。 傅玉珑虽然闲在府中,但也并不是时时能得清闲,总有些事要找上来。 她原本想借着不能出门,正经八白地自己动手做个绣囊出来,结果还没动几针,杨女娥就哭哭啼啼地来了。 “妹妹,我的命好苦哇。”杨女娥坐在她对面哭天抹泪。 国荣家出事,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原本她就是国荣家转手进武王府的小妾,身份说穿了就不太好听,现在国荣家事一出来,她难免提心吊胆,只怕自己这一失势,往日得罪的人都墙倒众人推,上来把她踩翻在地让她扫地出门。 她想来想去,还是得找个盟军拉好关系比较保险,原本想找紫萱,结果人家根本不给她好脸子,这才转了向来找傅玉珑。 傅玉珑被她吵得没法,把手中的绣绷子放下,对她道:“夫人,你有话就说,这样哭哭啼啼的,我一句也听不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 杨女娥抽抽噎噎地道“妹妹啊,难道你没有听说,这几天可出了大事儿了,太尉出了事,我只怕我也活不长了。” 傅玉珑蹙眉道:“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武王府上,你虽然从太尉府出来,但既入武王府便是武王府的人了,是死是活自然是武王府的干系,太尉出事与你何干?这府上又哪有人不让你活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嫌府上这几日太安稳了么?” 杨女娥被她摆出女主人架势来批得住了声,隔一声抽一声地,拿张帕子眼泪鼻涕一起拭,小蛮在边上看得直扯嘴角。 傅玉珑见她收了声,这才放慢了语调对她道:“你是武王府的人,何必去操心太尉府上的事,现在这时节,别说你已经出来了,就算是太尉府上的人,大约都想着法能脱了干系和太尉划清界限,你呢倒好,自说自话地去往上凑。” 她说着朝着院门抬了抬下颌:“你若一心觉得你是太尉府的人,院门在那儿呢,出门左转直走再转右,前门儿出去,没人拦着你。” 杨女娥这下连哭都不哭了,摆着手道:“妹妹,妹妹,我不哭了,我也不说了,我是武王府上的人,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小蛮在旁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傅玉珑转头瞪了她一眼,她赶紧正了颜色,把身体站得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好啦,别哭了,我听说她们都在园子里玩儿呢,夫人跟他们一起去玩儿吧。” “我倒是也想玩儿,”杨女娥擦着脸上的不知道是泪痕还是鼻涕,一边道,“可是那个紫萱实在太令人讨厌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我看着就不顺眼,不过就是个爷从军营里带回来的丫头,莫明其妙地被吴王指给爷做了妾室,还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成了凤凰了呢。” 傅玉珑低头拿起绣绷子继续绣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她说。 小蛮在边上道:“咦,我听说紫萱夫人可是一位公主呢?” “什么狗屁公主,明疆这个地方我以前都没听过的!” 傅玉珑暗想,除了大都她大概听说过的地方也的确没几个。 说着话,杨女娥又凑近了傅玉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倒是听柳依依说啊,这个公主啊,原本是罪王之女,在吴王府上,爷是为了保她,才硬说已经纳了她成妾的。” “我觉得柳依依说的肯定是真的。” 傅玉珑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这些风言风语听了就烂在肚子里好了,我看柳依依的家训还未抄够,这种话也可以到处乱传的吗?” 傅玉珑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把桌子一拍:“枉口拔言,无事生非!这是想把王爷置于何地?!” 杨女娥见她猛然间翻了脸,吓得抽也不抽了,白着脸缩颈子,不敢再说半句。 傅玉珑拍了桌子发了火,心里的气消了一些,这才道:“夫人,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这火我也并不是冲着你。不过这些空穴来风胡言乱语的话,若是以后在府中听见,夫人应该立刻严令禁止,若是谁不听劝阻还四下里嚼舌根,夫人只管来告诉我,哼,我必当家法处置!” “是,是,我知道了。”杨女娥头点得如捣蒜一样,“我以后一定按妹妹说的做。” 等杨女娥白着脸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门,傅玉珑也不绣花了,一挥手把绣绷子推到了一边,咬着唇坐着生气。 小蛮在边看了两眼,轻声道:“夫人,你不绣了?” 虽然在警告杨女娥的时候,她说得义正辞严,头头是道,可是心里却十分气闷。 若是换作以前,她绝不会如此在意,今时不同往日,紫萱这件事,突然变得难以忍受了。 她坐了一会儿问小蛮:“小蛮,我是不是变得小气了?” 小蛮想了想道:“夫人是说紫萱的事么?哼,我也看她不顺眼呢,只有武王殿下才把她当个宝一样,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夫人,武王他是不是根本就真的想纳紫萱为妾啊?说不定啊,吴王的做法正中他下怀呢。” 小蛮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她家夫人今时已不同往日,对于这种事再不象以往一样淡然平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玉珑心里的怨气越积越多,坐立难安,烦燥地道:“小蛮,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她刚起身,就见风巡匆匆进来道:“夫人,到前厅吧,太后有令人送下封赏来。” 想必是嘉赏赵离平乱有功,所以太后特意送来赏赐?只是宫姒她现在和萧绎是同心戮贼还是各怀心思,也许真的很难说了。 据说这一次刺杀事件不只牵涉到一干大臣,萧纪和萧成也受了牵连,萧玄似也被幽禁了。 这样一来,萧涉的势力真的要被萧绎从朝中拔根而起了,不知道萧玄现在情况如何…… 傅玉珑边往外走往暗自沉吟,是否要想个法子帮助他?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已非往昔 到了前厅,见府上所有人都聚齐了,傅玉珑领头下拜,内侍宣读了圣旨,请众人各领赏赐。 几位夫人的赏赐均是同样的锦缎香脂玉扇,傅玉珑多了一只玉珞如意,而紫萱竟也比柳依依,杨女娥和莺儿多出一件珍珠项链来。 柳依依当场吊了脸子,冷笑道:“人都说鸡飞上了枝头也能成凤凰,我偏就不信,那鸡就算披了黄金的毛还不就只是只鸡么?” 杨女娥说话就更直白了:“真是奇怪了,哪有赐给妾室的东西倒比正夫人要强,太后这莫不是弄错了?” 那内侍一看情况不对,也未拿辛苦费便匆匆告辞,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傅玉珑没说话,让小蛮收了东西准备往回走。 紫萱走上前来,俏丽的小脸上一脸的歉然:“我也想定然是太后弄错了,这项链大概原本是赏赐给夫人的,不如夫人收下吧。” 傅玉珑微微一笑:“紫萱,说这话可要仔细着呢,当今太后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是从古至今第一的睿智清明,和男子也能并肩同朝议政,这种些许小事,太后又焉能会错?” 紫萱怔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 杨女娥在边上道:“就是,这不是诋毁太后嘛,嫌武王府这几日太安稳了么?” 傅玉珑听她拿自己的话来怼紫萱不禁勾唇,稍稍敛了色,才又对紫萱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自己收着吧。” 她说完话,也不管紫萱的反应,自顾往东院去了。 刚到院门,院子门口站了侍卫,一见傅玉珑便道:“夫人,小的这里有王爷送给夫人的东西……请夫人……” 傅玉珑原本在前院就压了一肚子无名火,一听见“王爷送的东西”立刻爆发,厉声道:“扔出去!” 扔出去?那名侍卫一脸木怔,呆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雷问让他送东西回来的时候再三嘱咐,要好好送到夫人手上……真的扔了拿什么回去给王爷交差? 小蛮连忙上前去接过东西来,对那个侍卫笑道:“谢谢侍卫大哥啊,辛苦啦。” 傅玉珑头也没回地走进屋去了,小蛮捧着东西进来,看了看傅玉珑的脸色,轻声道:“夫人,是海棠糕,还热着呢。” 傅玉珑坐在桌边冷着脸不言不语。 小蛮把盒子的下一层打开,夸张地哇的一声:“杏仁酥酪。” “扔了怪可惜的。”小蛮自言自语地道。 “武王殿下一定是想让夫人趁着热吃,所以才专门差人送回来的。” 傅玉珑不置可否,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对小蛮道:“你也吃一些罢。” 小蛮笑嘻嘻地道:“跟着夫人,可真是有口福呢。” 傅玉珑拿起一块酥酪糕咬了一口,愣了一下,然后对小蛮道:“是顾嬷嬷做的。” 小蛮笑道:“殿下就知道夫人好这一口,肯定是又借机去找顾嬷嬷了。” 傅玉珑吃了两口,又道:“小蛮,我是不是真的越来越小心眼了??” “啊?”小蛮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随后想了想道,“夫人是说紫萱?她本来就很讨厌啊,假惺惺地说把东西给夫人,根本就是炫耀嘛,连我都看出来啦。哼,如果换作是小蛮刚才早就骂她了,才不会象夫人那么和气地跟她说话呢。” 傅玉珑哑然失笑:“跟你真的说不着,你的心眼儿都偏到天上去了。” “我不偏向夫人难道还偏向她么?”小蛮道,“我就是一个小小丫头一根肠子到底,想不了那么多事,也不懂什么人情事故,我只知道跟着夫人这么久,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比别人都清楚,我当然要偏向夫人啦。” 傅玉珑听了她的话,出了半天神,勾起唇角,道:“你说的也是,也许聪明人是不会这么想的罢?” 赵离身处凶险复杂的环境之中,求生必是第一要务,自然不能象小蛮这样直接简单,所以……自己应该理解他所做的决定? 话是这么说,可是心里难免纠结,她把糕点盒子推在一边,道:“小蛮,你去把外面台子上的绣绷子收进来吧,还剩一点没完呢。” 小蛮答应一声出门去拿东西,回来的时候,嘴里念叨:“根本就不是夫人小心眼儿。换作是我,心里也不会痛快,武王殿下若是真的一心一意对夫人好,为什么宅子里还有这么多女人啊,特别是那个紫萱,不阴不阳的,留着一定是祸根!” 傅玉珑道:“这世上哪一个王公贵胄府里不是三妻四妾,他有他的考虑,况且……” 在自己进府之前他府中就已经有一大堆女人了,这件事,自己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可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释怀了,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已经与以往不同。 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会介意那些以往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事,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绣绷上的还未完成的并蒂莲,终于在心里对自己承认,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他已经成了那个无时无刻都会牵动她心神的人。 这一天赵离未到申时就回到了府中,转到东院的时候,正看见小花园里站着一个人,望着枝头的梅花发呆,纤细的身影看上去十分寥落。 他有些意外,停下脚步道:“紫萱?” 紫萱低头似乎偷拭了一下泪水,走到面前对他施了一礼:“殿下。” “怎么啦?”赵离微皱了眉看她,“你在哭?” “没有,没事。”紫萱慌忙道,“我只是有点闷,随便走走。” “到底有什么事?”她脸上泪痕尤在,又专程守在这里,自然不会是随便走走。 赵离沉吟了一下又道,“你兄长那边不要担心,吴王已经派使者至明疆为你父亲和你叔叔说和,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紫萱脱口而出,猛地摇头,泪水又盈上眼底,“我想留在这里。” “我知道夫人不喜欢我,”她急切地道,“今天太后单独赏赐了我珍珠项链,我也很意外,可是夫人好象生了气,不肯听我解释……” 赵离愣了一下,勾唇一笑:“你想多了,珑儿不会在意这些事。” “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我只想留在武王府,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呆在殿下身边就足够了。”她说着双手攀上了他锦甲衣的衣袖,“若是夫人不喜欢我,我只要象以前那样在殿下身边做个小丫头……” “紫萱,你错了,这跟珑儿无关。”赵离双眸注视着她,神情郑重地道,“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年夜那天晚上我便跟你说过,我做的事就是为了保全你,人前我是你夫君,人后我只是你的一位故友兄长……” “你父亲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就会尽力保你周全。至于其他的……紫萱,等你出了武王府,你会发现有很多更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 他话说得委婉,要表露的意思却明白无疑。 “可是我……我从来没有把殿下当作故友兄长,”紫萱泪如雨下,哭得梨花带雨,花容斑驳,“我喜欢……” 赵离猛然打断了她的话,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剥离,不容置疑地道:“紫萱,你先回去吧,不用再说了,我不能因为你的事再让她不开心。”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想你了 赵离进屋的时候,傅玉珑有些意外,见他还穿着刑部外出的衣服,一边吩咐小蛮去准备水给赵离洗漱,一边上前去帮他脱下锦甲衣边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赵离笑道:“办差的地方正好就离家里不远,所以就直接回来了。” 看着小蛮出了门,他忽然低下头在傅玉珑的脸上亲了一下。 傅玉珑被他突然袭击,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抬眼嗔道:“你干什么?” 赵离低低地道:“我挺想你的,就想早点回来看看你。” “你又胡说。”傅玉珑又羞又恼,一甩手道,“自己弄吧。” “师姐,”赵离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开,声音有些喑哑,“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几日每晚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睡了,一早我走的时候你又还未醒,我连话都没跟你说上几句。” “我是真的很想你。” 他直白的话让傅玉珑耳根都红了,想骂他不知道为什么又骂不出来,整颗心砰砰急跳,仿佛要跳出胸膛来。 这个混蛋,总是有本事随时随地让她心慌意乱。 她低着头正在心里骂他,却被赵离伸出手指来抬起了下颌。 一眼便撞进了那双如寒星的双眸里,此刻那双眸不再象往日那样清朗,暗沉如一泓深潭,让人望一眼便会陷落其中。 看着她略带迷茫的样子,赵离唇角微微扬起,低头往她唇上亲下去。 还未触到,就听见门一响,傅玉珑恍然惊醒,用力推开了他,转过头去,就见小蛮端着水站在门口,一副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的样子,脸上也是红扑扑的。 傅玉珑羞得转身走到了榻边,坐下来低头不语。 赵离倒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对小蛮道:“谢谢小蛮,放在桌上吧。” 小蛮把盆往桌上一放道:“属下……先出去了。” “好。”赵离笑着点头。 小蛮赶紧转身要走,傅玉珑却道:“等等。” “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让小蛮去跟厨房说准备点吃的给你?” 赵离摇头道:“不用,我吃过了。” 傅玉珑这才让小蛮出去,小蛮一出门,房门关上,屋里便静了下来。 傅玉珑拿了本书佯装着看,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耳中听到盆里的水响,他在洗脸。 然后,又听到门吱呀开了,大概是他自己把盆送了出去。 不久,门又是一开一关,听到他脚步声走近,她顿时又开始慌了神。 “师姐,先休息吧?”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连忙“认真”看书:“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书。” “师姐还在研究双陆?” 她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书正是那本双陆的棋书,立刻想起那天自己和他下棋,输了棋不算结果把自己给输掉了,脸上红得几乎要滴血。 她正在羞愤,身上一轻,已经被他拦腰抱起,她一惊之下伸手搂住他的颈项。 赵离笑道:“我真的很累,又想和师姐多说说话,所以还是躺着说舒服些。” 她抬眼去看他,光影暗处,他眉间满是疲惫,心里一软,轻轻应了一声:“嗯。” 可是一到了床上,她便发现自己上了当,赵离一下子象换了个人,生龙活虎一般,一点也没有刚才那种精神萎靡的样子。 等到事毕,傅玉珑整个人软成了一滩,忍着酸痛咬着牙,不想再跟他说话。 赵离尽了兴,态度更加贴心,小心地给她按着腰,还挺内疚的道:“隔了这几天,我实在……没轻没重的……舒服吗?” 实在是厚颜无耻,占尽了她的便宜,还说这些下,流话! 她闭着眼睛咬死不答,他在她身后笑得心满意足。 他没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劲道适度地按着她的腰背,稳沉持重,没有半点情,色的感觉。 觉得他温热的手掌按捏得很是适意,傅玉珑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听见呼吸声起起伏伏,难得的温馨安静。 给她按了一阵子以后,赵离先开口问道:“师姐,真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傅玉珑闭着眼冷哼了一声:“你是想说你那位如夫人紫萱的事么?” “也是,也不是。”赵离扬起嘴角,“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碰到她了。” 傅玉珑挑了挑嘴角,轻笑了一下:“大概是说我如何对她不满了吧?” 赵离的手环在她的腰间,拢紧了一些:“我在想,以现在的形势,萧绎必会取萧宏而代之,他登上皇位的日子就在眼前,过不几日,其他地方就会乱起来,必然有人出兵讨伐他,我想趁此机会将紫萱送回明疆。” “嗯,可以考虑。”傅玉珑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对他道,“你这位紫萱姑娘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她对你……送她离开,也省得形势更加复杂。” “师姐说,她对我什么?”赵离剑眉微扬,故作讶然地问。 傅玉珑一整天的闷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在被子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得意什么?!三妻四妾很享受是么?” 赵离夸张地痛叫一声,顺势把她抱得紧紧地,在她耳边调笑道:“师姐吃起醋来这么凶悍,我哪敢有胆子享受。” “呸,谁吃醋了!你……”傅玉珑话未说完,又被他捉住唇,狠狠地亲了一回,原本的汹汹气势顿时便作鸟兽散,只剩呼吸不均的喘息。 赵离松了口,躺回去,把玩着她散于枕上的青丝,沉吟着道,“这一次,我要想借机顺便去云州一趟,跟靖部的人会面……事情早些处理,不然难免后患。” “萧绎会放你出去?”傅玉珑好不容易喘平了气息,这才道,“大都才经历了动乱,他处置了大批异党,皇位唾手可得,此时放你出去,他难道不会担心你临阵反水,站在他的对手一边去?” 赵离勾了勾唇,道:“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我出去。不过,他大概也不得不放我出去。” “第一,这一次他处置了太尉国荣和一批国荣的亲信,而萧成也被他临时禁闭于王府,现在,能和随州太守钟离春抗衡的人除了他自己和我,不会再有第三个人选……” 第四百四十九章 犹似故人 “而且,就算最开始他一定不用我,选了其他人,以钟离春的能力,到了最后,除了我,他大概也别无选择。” 傅玉珑点了点头,赵离这么笃定这样的结果,想必也会用一些非常的手段,让事情往他想要的结果发展,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第二,他应该也会考虑留下筹码……” 说话间他蹙起眉忧虑地看着傅玉珑,没有再说下去。 他最担心的是,萧绎会把她当作筹码…… “师姐,”他趁她还没注意到他一时没掩住的忧虑,把她揽得紧紧着,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粗重的气吸扰动着她的发梢耳廓,“也许时机还未成熟,我再想一想。” “你不是说事情早些处理,不然难免后患吗?”傅玉珑道,“有的机会稍逝即纵,要寻下一次就很难了。” “师姐这么急着让我处理……”赵离扳着她的肩,仔细打量她,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明白了,师姐心里着急,想让我快些把紫萱送走?” “你!”傅玉珑脸一下子飞红,狠狠地推开他,转过了身。 见她不再追问,他放下心来,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了一下。 这件事还得小心策划,如果不回云州,靖部必然要分裂,难免乱起来,可是这种情况下,自己若是回到云州,那消息泄漏的可能性就远比以前要大很多。 还有自己的封地,那里有不少萧绎的手下需要清理。 若是要稳住萧绎,武王府的家眷就势必不能动,她也需要留在大都,之后再想办法把她接走。 如果这样,必须得有一个详细的周密的计划。 现在还是不讨论的时候,没必要让她担忧。 他不想把她置于凶险之间,可是现在却似乎不得不放她在危险的境地,他深深自责,一时两难。 “师姐,明天进宫去觐见太后时,也要多加小心。”伸出胳膊搂她进怀里,“我想,你的身份想要瞒是瞒不过的,只看太后想不想揭穿罢了。” “揭穿我的身份对她又没有别的好处,除非她故意想让你难看,以她的行事,她不会做这样无用的事,大约会跟我打些机锋,敲打我几下吧。”傅玉珑轻声道。 “再说,萧宏目前是不是……”她顿了一下才又道,“不管怎么样,母子连心,她就算再帮着萧绎,自己的儿子大难不远,想必也没有心思来对付别人了。” “嗯,师姐说得有理,不管怎么说,万事要小心。”赵离道,“我到时在宫门前接你。” “好。” 初六,各府王公大臣家眷朝见太后。 慈安宫门前,女眷们一批一批地进去出来,请个安,说几句话,便结束了。 武王府的众女眷进去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太后坐在宝座上说了几句客气话,又特别赞了几句紫萱美貌,便放众人出来了。 傅玉珑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宫姒的确心事太重,也无暇注意自己。 她正在侥幸,就听见身后的内侍大声道:“太后有旨,请武王府上傅夫人留步,移驾至偏殿等候。” 她心里一怔,脸上却依旧淡然沉静,回身对着殿门口福了一礼:“是。” 内侍引她到偏殿坐下,奉了茶之后退下。 她转头看了看桌上的点心,一眼就看见了一碟杏仁酥酪。 太后这是想试探她?又或者只是告诉她,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 她试着拿了一块,拿在鼻端轻嗅了一下,应该是无毒的。 这些日子她捡了毒经在看,加上原本在鬼谷就研习过,所以对毒物的了解和认知能力一日千里,一般的毒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咬了一口,她轻轻摇了摇头放在了一边。 这时殿门外有人笑道:“看样子哀家这里的小厨房做的杏仁酥酷不合夫人的口味。” 傅玉珑连忙起身下拜:“太后千岁千千岁。” 宫姒转身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哀家想清清静静地跟傅夫人说几句话,不想人来打扰。” 宫娥们停下脚步,宫姒又对身边的令月道:“你也留下吧。” 令月应了一声,带着宫娥门留在殿外,掩上了殿门。 “夫人,一向可好?”宫姒走到面前,扶起傅玉珑来,一双美目打量着她,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太后关心。”宫姒问得话中有意,从表面上讲她从未见过自己,这一句“一向可好”,却并非从未见过面的人之间的寒喧话。 傅玉珑中规中矩地回答,心里加了些小心。 宫姒走到殿中的正位上坐下,又似玩笑地道:“哀家听吴王提及,武王待夫人如珍似宝,轻易都不肯让人看见,今日一见夫人玉容花颜,气度不凡,看来吴王的话并非是玩笑呢。” “哀家听说夫人喜欢杏仁酥酪,为了这,武王还专程请顾嬷嬷做给夫人,所以哀家才命人也给夫人准备一些,看起来,这做得不如顾嬷嬷的手艺?这厨子啊,哀家得考虑换上一个了。” “娘娘取笑了,臣妾惶恐,这大约只是臣妾的口味偏好,并非酥酪本身做得有差。” “说得也有理,”宫姒点点头,又似是随意地道,“可有人说过夫人的样貌和其他人相似?” 傅玉珑故作惊讶地抬头看她,又摇头道:“从未曾有过。” “那倒也是,这世上有几个非亲非故却长相无二的人?”宫姒点了点头,又道,“哀家的司记秦晚,也是曾经的武王王妃,和夫人几乎一模一样,哀家乍一见夫人,差点把夫人看作了晚儿。不只是容貌,就连夫人这进退有度,善解人意的说话也和晚儿相去无几。” “娘娘如此说,臣妾这才明白,人有相像,这句话所言不虚。”傅玉珑附和道。 “只可惜晚儿在大婚当夜被武王休离,从此便下落不明……”宫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傻丫头,难道不明白,不管什么时候,哀家这身边都会给她一席之地么?” “或者是她没有这个福份吧。” “福份?”宫姒听了,眼神轻闪,唇边勾起一抹轻嘲笑容,“福兮祸兮,旦夕之间的事,谁能知道?” “傅夫人,”宫姒道,“哀家一眼看见夫人就甚是觉得投缘,不如夫人留下来陪哀家用膳,吃完饭以后哀家再差人送夫人回府……哀家想和夫人多说说话。” “是,臣妾遵命。” 宫姒的话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却并未有商量的意思,她根本没有余地反对。 “哀家会差人去武王府送信,不会让武王空等着着急。”宫姒体谅地道,“夫人大可放心。” 第四百五十章 青葱往事 用膳的地点就在偏殿的暖阁内,菜式并不多,偏素,只有两道荦菜,姜丝银鱼鲊和桂花灸湖鸭。 菜就直接摆在金风牡丹榻,宫姒招呼傅玉珑坐到紫檀木案子的另一边:“来,夫人坐这里吧。” 傅玉珑稍一迟疑,她又笑道:“哀家最讨厌麻烦的规矩,你只管坐下,这是哀家的意思,没人敢怪罪你的。” 傅玉珑这才行了礼走到案边坐下。 宫姒用膳时并不爱多说话,很快便停了箸。她不吃了,傅玉珑自然也停了筷子。 宫姒见了笑道:“总是难免拘束吧,也罢,哀家也不劝你,我们就喝茶聊聊。” 说罢,令月让人来把东西撤下,很快又上了茶。 两个人仍是面对着在榻上坐着,宫姒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身体依在靠背上看着白墙上的一幅美人图出神。 傅玉珑捉摸不出她的意思,微垂了眸,看着眼前的茶杯里沉沉浮浮的绿色叶片,也不言语。 “昨前日哀家院子里的那株碧玉芍药不知道怎么的黄了叶子,可把哀家吓了一大跳。”宫姒突然开口说道,她转过头来,美目中笑意浅浅。 若不是知道她的年纪,此时真会把她当做二八年华的少女。黛眉如画,明眸流波,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风华? 突然又想起赵离所说的话,若是赵离的母亲是靖王的侍妾,而宫姒又曾经是靖王的如夫人,她们可曾相识呢? 她边想边低头回应宫姒的话:“臣妾不擅侍弄花草,只能胡猜,想必是冬季,所以……” 宫姒笑道:“夫人这一说就真的看出来的确是对花草了解不多了,这碧玉芍药原为姒国国花,最得意的地方,便是四季都能叶繁花茂。” 之前还在凌晚宫时,的确有发现这一株碧玉芍药四季常青,从未衰败过。 “在姒国,此花虽然名贵,养起来用些心思总是能活的。”宫姒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可是,当初先帝送哀家数十株,却只活了这一株,若不是哀家偶然发现了诀窍,只怕一株也养不活了。” 诀窍?傅玉珑微垂了头,只是静听,没有回应,她知道,此时,宫姒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而并不需要回应。 “原本这株碧玉芍药也大约是活不成了的。那天夜里,哀家一时兴起,亲自给它修剪枝叶,不小心被花刺扎了手流了好些血,哀家也没有及时去清理,就那样修剪完,这才让令月帮我把伤口处置了一下。” “结果,第二日,这花居然又活了下来,从那时候起哀家便开始亲自侍弄这株碧玉芍药。” 宫姒语气淡淡的,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但是却让人由心底生起些许寒意,她言下之意,原来这株碧玉芍药是食了她的血,才存活了下来,长得今日这样的枝繁叶茂。 “可是昨日令月说突然发现了黄叶子,哀家好生意外。”宫姒又道,“看起来……哀家老了?也没有精力养活它了……” 说罢,半晌无语。 她在等着自己说话…… 傅玉珑斟酌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道:“娘娘说哪里话,娘娘正值年华,气度丰采都非寻常人能比拟的,至于碧玉芍药叶黄的事,依臣妾看,那只是一次偶然罢了。” “傅夫人真是会宽慰人,”宫姒笑起来,声音温柔如水,“让哀家又想起晚儿来了。” “说起来,晚儿原本是被火烧过毁了容,幸得神医求助才恢复了容颜,她原本也是名满京华才貌双全的美人,只是恢复容颜后,模样便改了许多,这才与夫人神似了。” “近日来,哀家心神也不宁,一是为了这碧玉芍药,二是哀家总是困乏多梦,老是梦到从前的事。”宫姒轻轻一笑,“之前突蓝的大祭师曾入宫为本宫祈福,稍许睡得安稳了些,可是大祭师却突然有事离开,看来哀家是个无福之人。” 突蓝的大祭师?那岂不是沐白羽? 一想起沐白羽这个名字,傅玉珑心里难免纠结。 “算了,不说这些了,”宫姒突然换了话题,“阿珑喜欢听故事吗?” 说罢又笑道:“哀家不喜欢夫人夫人的,叫着太生分,所以叫夫人阿珑,夫人可愿意?” “是臣妾的荣幸。”傅玉珑道。 “近来,哀家老是梦到从前的事,便想找个人说一说,也许说出来了,梦也安稳了。” 她并未等傅玉珑回答,又道:“阿珑身份神秘,这些日子来,哀家不知道听了多少的版本,每一个都十分的有趣。哀家想想,当初哀家的故事,大概也如阿珑这样,在高门大户,市井坊间到处流传吧,” “哀家历经萧家三代帝王,能说的能传的,想必比阿珑要多得多了。”宫姒笑道,“阿珑可知道,在入宫之前,哀家也曾是个天真烂漫,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女子,哀家心中的也曾有一个如武王殿下一样神武战神呢。” 傅玉珑心头一惊,由不得想,她说的那个人,难道是靖王萧傲? 她和萧绎关系非比寻常,傅玉珑曾一度以为萧绎才是她倾心所付,现在看来,却又并非如此? “哀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姒国国公府上,哀家不小心撞到了他,手中的新摘的花洒了一地……”宫姒说话间,又抬起头看着那副美人图,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 傅玉珑顺着她目光看去,这才豁然明白,原来那幅图中,羞涩惊慌,低头捻衣的少女便是宫姒自己! “娘娘,吴王殿下来了,求见娘娘。”令月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 宫姒仿佛被这声音惊醒,脸上柔和的神情蓦然沉了下来,冷冷一笑:“他来见我做什么?难道是真的不想让哀家安安稳稳地过个年么?” 说罢又轻嘲地道:“这宫苑里他向来是想进便进想出便出,谁敢拦他,今日倒装恭敬谨顺了,真是难得。” “娘娘……那么,奴婢让吴王殿下先行离开?”令月小心翼翼地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最佳筹码 “娘娘……那么,奴婢让吴王殿下先行离开?”令月小心翼翼地道。 “不必了,反正哀家也被他败了兴致,且让他进来,看看他到底又想让哀家做什么吧。” 宫姒转头对傅玉珑轻轻一笑:“难为阿珑陪了哀家这么久,阿珑且先退下吧,过几日哀家再找阿珑叙话。” “令月,”她对门外喊了一声,“把哀家的那串紫香手串取来给傅夫人,送夫人出去吧。” 傅玉珑随着令月出了暖阁,出了偏殿,庭前一名玄衣锦服的男子正站在廊下,面对着殿门,保持着恭身行礼的姿势。 令月到了面前轻道:“殿下,娘娘有请。” 男子抬起头来,剑眉入鬓,凤眸薄唇,气度威武,正是吴王萧绎。 他一眼看见站在令月身边的傅玉珑顿时一呆,忘了回令月的话。 傅玉珑对他行了一礼,然后便走下了台阶,令月道:“来人,安排软轿,送傅夫人出宫。” 傅玉珑刚下了几步台阶,萧绎在身后道:“晚儿!” 她置若未闻,继续往前走,萧绎也并没有追上来,一直出了慈安宫,走到转角处,上了软轿,她才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萧绎和太后的关系的确紧张,至于今天宫姒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到底是闲聊还是想窥探自己,也很难说。 如果萧绎要称帝,而又不想血洗内宫,那么太后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宫姒现在对他怨气似乎很重,傅玉珑想,也许此刻在暖阁中的谈话气氛并不会那么和谐。 突然,软轿停了下来,然后听见内侍的声音:“见过武王殿下。” 傅玉珑心里一喜,刚才的心事全抛在了一边,伸手去掀轿帘就往外走,刚一伸头,碰在了一只手上,赵离笑嘻嘻地道:“怎么这么急?” 傅玉珑下了轿,抬头对他道:“我肚子饿了。” 赵离挑了眉,随即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好,吃东西去。” 转头对站在轿边的内侍道:“你们先回吧,就说本王亲自来接夫人回去了,替本王谢过太后。” 两个人也没去别处,便直接去了通和茶馆。 等茶点上来,傅玉珑开始大吃特吃,赵离在边上一边帮她沏茶一边道:“你慢点。” 傅玉珑狠狠地咽下一口,差点梗住,赵离赶紧给她拍背,失笑道:“难道太后留你说话又不给你饭吃么?” 顺手又把水递到她嘴边。 “有吃饭啊,可是和她吃饭,怎么可能吃得饱?”傅玉珑喝了一大口水道,“而且她似乎心情也不好,更吃得少啦。她不吃了,我还能吃么?” “哦,太后给你说什么了么?”赵离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 “她就跟我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说觉得我和秦晚很象,”傅玉珑用筷子点了点赵离道,“对了,我看她的意思,她年少的时候是真心喜欢萧傲的。” 赵离未置可否,轻笑了一下:“是么?” 这些事,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一心在意的只是眼前这个人的心意。 傅玉珑并没注意他的态度,又道:“原本她大概还想跟我多说一些,不过萧绎来了,所以我就出来了。” “我猜萧绎大概还是想争取她能站在自己这边,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吧?毕竟,年夜的刺杀事件虽然他赢了,可是引起的反对呼声也不小啊,若是再用铁血手段只怕外乱未消,内乱又起呢。”傅玉珑饿劲过去了,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一边想着刚才的事,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想萧绎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太过自负,事到临头却又当断不断,裹足不前……不能决断。” 赵离点头道:“师姐说得有一些道理,不过有时候有些事也并非一个人自身的事,年夜的刺杀据我判断,其实……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刺客当场被格杀大半,刑部的勘察审讯主导是萧沐的人……” “你是想说,萧绎也是被裹挟的?”傅玉珑睁大了双眸,随即叹道,“这样看来,这个萧沐真的不可小觑。” “嗯,萧绎想维持着现状,萧沐可不愿意。年夜的刺杀表面上是针对皇帝,又给人的感觉是针对萧绎,事实上,也许原本就是两可的,这样的行动很容易让萧绎和皇帝之间生隙,互相更加猜疑,总的来说,能从中绝对获利的,除了萧沐,不作第二人想。” “年前萧沐曾经试探过我的态度,其实紫萱的事,也不过是他对我的某种警告和暗示,这个人心狠手辣,又老奸巨滑,我以前的确是小看了他。”赵离道。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傅玉珑问道。 “先静观其变吧,陇西七州已经联合起势,拥立被贬至的东郡郡王萧真为王出兵讨伐萧绎,之后应该还会有其他地方的军队响应,钟离春也已经发了檄文,”赵离伸出手把傅玉珑的手拢住,轻声道,“所以,应该快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傅玉珑突然出声,赵离惊讶地抬眼看她,她澄静双眸中带着一抹及狡黠,“我知道。” “若是你真的要利用这次机会,那必然要让萧绎安心,要给他留下足够让他心安的筹码,所以武王府中的人就是最大的筹码。” 原来她心里早已经一清二楚,赵离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无语。 “所以你才犹豫不决,一直不能决断?对吗?” 赵离声音低低地道:“我现在有些后悔一定要让你回到大都,我一时考虑不周,竟成了这样的局面。” 可是,若不是回到大都,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想要再往前走一步,也许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事情总不会全好或是全坏,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啊,”傅玉珑倒比他轻松,又取笑道,“你现在这样,出门送进门接地待我,还专门到宫门口等我,和把我往火堆推也没有两样啊,在萧绎眼里,我就是一个大大的筹码了吧?” “师姐……”赵离神情一暗,她所说的他自然明白,也知道她此刻的话并非要责怪他,可是,心里难免不适。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夫妻定计 “我自然知道,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无法脱身。可是若是为了让萧绎放松警惕,就让你去对别人好,就象是……那个紫萱,我也绝对忍不下去的。”傅玉珑这么坦然直白地说出来这些话,不由得自己也微红了脸,却又挑起下颌睨视着赵离,“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自始自终,你只有我一个妻子,所以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对我一个人用心。” 第一次见她话说得如此蛮横无理,赵离愣怔了一会儿,等到反应过来,心底欢喜不已,她的感情就是这样,轻易不会许人,若是付出便没有保留,也不会隐藏。 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头抵在她如流泉般的发间,低声道:“我说过,从第一眼见到师姐,我心里就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人了。我等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舍弃?在鬼谷的时候,是自我记事以来过得最温暖开心的日子……” “师姐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要陪着你,永不出泯山之界……那是我的心里话……” “结发同心,恩爱不疑,师姐,你放心……” 傅玉珑安静地依在他的怀里,听他在耳边说着一件一件往事,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两个人依偎着呆了很久,窗外锦河曲殇,水声不断,一如鹤鸣溪涧的清泉淙淙。 良久,傅玉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脸上带笑,挑眉看着他道:“殿下可还记得《孙子兵法》第四篇说的是什么?” 赵离脱口道:“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败,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所以,既然我即将成为这最大的筹码,那就要先计划好脱身之策啊。不然每日心神不宁,反而被人看出端倪来。” 赵离眸光一闪,惊喜地道:“师姐想到办法了?” “先不急。我们倒觉得,我们得好好了解萧绎这个人。”傅玉珑沉吟着道,“你和萧绎相识已久,又有很长的时候跟随在他左右,你觉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师姐所说,有谋略却又不够决断,多疑却又自负……” “还有滥情不专。”傅玉珑撇了撇嘴。 赵离嘴角轻扬。 “那你认为,他对你的事知道了多少?”傅玉珑又道。 “靖部的事,他应该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这一次靖部动荡令我担心的地方。一旦内部动荡,消息走漏,情况立刻就会变得复杂,那就极不安全了。” “现在,他防我,大概还是因为我有军功有军权的缘故,毕竟畿辅营的三万人几乎全是我的旧部。若是靖部一乱,就很难说了。” “既然这样,要想骗他应该会容易得多。”傅玉珑稍稍想了想,又道,“那今天你说得了军报各地有人陆续起势,萧绎他没有跟你商量对策?” “有啊,今天在文德殿他提及此事,当时萧沐也在,我当然请缨出征,不过他没有同意,我便故作郁闷地离开了,戏我可是做足了的,这几日可以好好的留在府里陪师姐了。”赵离笑道。 “可是他会不会借机要调动你畿辅营的兵士,削弱你手中的兵力。”傅玉珑又道。 “暂时不会,他也知道畿辅营大半都是我的人,若是其他的将领不一定调遣自如,当前的局势,若是要打,那就不能败,他自然要用能用得顺手的人。畿辅营还负责辅城的防卫,即使是要调走,也不过一万……而且……” 赵离的笑容颇有深意:“这一件,我要谢谢师姐。” “谢我?”傅玉珑有些莫明。 “师姐赐我常绣,真的是世不二出的良才,再加上陆正等人,如虎添翼,不过数月衮州已经今非昔比了。” 傅玉珑惊讶地道:“是吗?我当初没有看错,常绣果然是一个人才。” “可是师姐,并不想让他随我去衮州呢。”他意味深长地道。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道:“我当初在凌晚宫身单力孤,不得不受萧涉挟制,他用酉阳陵的一半地图和毒药,换我承诺帮助萧玄,我别无他选,就答应了他。” 赵离对这事原本猜测到一二,此时听她对自己坦然说明,说到萧涉对她用毒时,表情也十分淡然,不由得一阵心痛,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师姐受那样的苦,我也有一半的罪责,若不是我……” 他说到一半又止住,望着她微笑的双眸,半晌恍然明白,她并非柔弱的人,对她自己的选择,她从未怨责过,更不会怪罪牵连他人,也并不需要他对此心存歉意。 他蓦然一笑:“师姐,等这边的事了,我陪你去酉阳陵。” “嗯,我听说酉阳陵藏有千古绝书,我想也许可以解除我的毒也不一定。只是即使有图,酉阳陵也是千百年来的禁地,要寻到陵墓所在,也要费一番力气呢。”傅玉珑道,“可是我又实在不甘心象现在这样,如同个废人一样。” “不是还有我在吗?”赵离笑道,“再说,师姐也并非是所谓废人一个,家里的事不是还要师姐才能拿主意么?” 傅玉珑白了他一眼,又道:“先不说这个,还是说你的事儿,现在萧绎用了谁出兵平乱?” “尉迟敬。” “那你觉得尉迟敬如何呢?” 赵离淡淡一笑:“武力计谋都只能算是中等,不过有高宠做他的前锋也许还可以看看。” “高宠?”傅玉珑想起那晚与常绣喝酒见到的少年,“就是那个在乌突金沙一战成名的少年?” “是,不过高宠毕竟年少,他能做到什么程度,端看用他的人的能力如何了。我倒觉得可惜,别人也就罢了,若是对上钟离春,只怕高宠性命堪忧。” “是吗?”傅玉珑惊异于他的说法,“有这么严重?” 赵离对她点了点头:“钟离春此人足智多谋,又谨慎小心,擅于借势造势,蛊惑人心,是一个劲敌。” “这样说起来,可惜了高宠了。”傅玉珑轻轻叹惜。 “那要看高宠的父亲高明会怎么办了,若是他想得明白,也许可以找个办法让高宠脱身也不一定。”赵离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吴府家宴 “那要看高宠的父亲高明会怎么办了,若是他想得明白,也许可以找个办法让高宠脱身也不一定。”赵离道。 “这一次平乱,对尉迟敬而言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若是成功,尉迟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可以更上一层,尉迟家应该是不会放弃的。而高明若是推辞,稍不留意就会被尉迟家猜忌,所以想必高家也是两难吧?”傅玉珑猜测道。 “师姐说得有理。” 傅玉珑又问道:“那你觉得尉迟敬能坚持多少时间?” “不会超过一个半月。” “那么,如果你三月出京,我会着手准备。” 赵离看她似是胸有成竹,追问道:“师姐,是如何考虑的?” “我想,你出征之后,两个月后是端午,南宫家会再度进京,我想利用南宫越的商队出城。” 赵离豁然明朗,点头道:“是了,南宫家的商队有御赐玉符,出城是轻而易举的事!我竟没想到!” 不过也是因为他对南宫越一向就没有多大好感,又怎么可能想到利用他来做桥。 傅玉珑道:“只是,虽然现在说的容易,四个月之间会出什么变故还未可知,而你的行动也要计划,至少在我顺利离开大都之前,你不能给萧绎太大压力。” “我明白。” 如是在她未离开大都前,自己就和萧绎决裂,那么,她要想离开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事关她的安危,他怎么会不小心翼翼。 “端午是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时间,就只能重新计较了。” 她说得轻松,他却明白这里面的要害,若是真的失败,不只前功尽弃,只怕很难再寻机会了。 “回到府中以后对柳依依的态度要稍稍注意……” “嗯?师姐的意思是?”赵离心思放在之前的事上,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柳依依近来出入吴王府的时间不少,你的态度都可以透过她让秦烟知道,也可以制造一些假像,让萧绎放心一些。”傅玉珑道,“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这个很容易,不过我和萧绎之间也算是彼此了解,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的,该做怎么样的表现,我会小心斟酌的。” “其实萧绎和我之间还有个最大的问题,”赵离望着傅玉珑,道,“就是师姐。” 傅玉珑怔了一怔,蹙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据我看来,既然连太后都已经挑明了解了你的身份,他也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态度也许明天的家宴就可以窥探一二,但是我想,因为这,他对我又多了一层嫌隙。” 两个人在通和茶馆待到向晚,回到府中的时候,酉时已过了。 第二日是吴王府的家宴,未时后,武王府的几位家眷随着赵离去了萧绎府上。 家宴摆在吴府的西厅内,萧沐和萧劲都带了各自家眷,参加家宴的还有左卫大将军尉迟纲携夫人及大儿子尉迟敬。 鲁阳公主进了宫,没有赴宴。 未开宴前,萧绎将几个男人召进书房议事,女人们便坐在花厅里喝茶说话。 秦玉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显了怀,见到傅玉珑的时候,只是瞧着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嘉宁郡主萧清若一脸的轻讽:“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傅夫人便是秦司记呢,可算是一模一样,看样子武王殿下对那位秦司记果然情长啊。” 她言下之意,傅玉珑不过是秦晚的替代品而已,傅玉珑只是一笑,并未答理她。 秦烟上来打圆场:“傅夫人,清若年纪尚小,口没遮拦,你不用在意。” 萧清若道:“我原本说的就是事实么。” 秦烟皱眉道:“清若!” 傅玉珑笑道:“无妨,玉珑从未作多想,能得武王殿下善待便已足够了。” “是啊,是啊,”秦烟赶紧道,“知足常乐,才能家和万事兴嘛。” 傅玉珑抿唇不语,端起茶轻啜了一口,微微侧目去看另一边的沈如娇。 多日不见,沈如娇似乎憔悴了许多,昔日眸如横波的风采也已不见,傅玉珑暗想,难道真的如赵离所说,萧沐查察到了沈如娇与之前宫中发生的案子有关的事实? 虽然之前被沈如娇算计,但是却对她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反而莫明的怜悯她,她为了查明荣妃案一事处心积虑,却将自己陷入了无法脱身的漩涡之中。 荣妃案和萧涉,萧绎,鲁阳公主萧静宁,太后宫姒大约都脱不了关系,查得越多,越无法解脱吧? 就如赵离所说,不过是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宫里多死几个人而已…… 不久之后家宴开始,这一场家宴吃得很是和谐,并没有赵离预计中的风波出现,当然这大概也是因为刚才男人们在书房中讨论十分顺利。 席上萧绎提及了尉迟敬与萧清若的婚事,欲在尉迟敬出征前订亲,待尉迟敬还朝后再择吉日成亲。 萧清若脸色并不欢喜,不过却不再象以往那么莽撞地拒绝,看起来近来被萧静宁教得乖顺了许多。 一场家宴无风无波地结束,但是直到回到武王府东院时,傅玉珑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赵离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师姐担心了一晚上吗?” 傅玉珑摇摇头道:“不,大概只是我还不太习惯吧,我在想,若是两个月后你离开大都,那我必然要和这些人更多的交涉,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吴王府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就象沈如娇,她与以往很不一样……感觉怪怪的。” 说罢,她又对赵离道:“今晚大事已定了吗?” 赵离点了点头:“嗯,明日尉迟敬为平乱元师带二十万人马出征,高宠为先锋。” “那你已经有计划了吗?”傅玉珑又问。 “差不多吧。”赵离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不过我想与我所估计的不会有太大变化,尉迟敬应该会先胜几阵,毕竟左右卫,骁卫的人马都是精兵良将,太尉手下的禁军也训练有素,七州的兵马临时集结,处于劣势。” “所以,只在钟离春的表现了?” “不错。”赵离笑道,“师姐,天色已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磨弥秘事 元月十五正灯节,内廷筵宴,各处各部都大放灯火。 凤连双从清州回来约了傅玉珑去锦渠边放灯,正好思芳锦也还未离开大都,三个人便一起同行。 一路上思芳锦都在抱怨近来被监管得太严,生气地道:“总是有人在官驿外走来走去,要不是我哥哥拦着,我真想把他们都揍一顿。”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凤连双第一次见到思芳锦,和她很是投缘,笑道:“下一次我去你们那里玩,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那当然,你是阿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啦。”思芳锦转头又对傅玉珑道,“阿珑,我回去再去向我们的大祭祀讨教一下,也许可以知道为什么你身上的毒那么奇怪。” 大祭祀?傅玉珑突然想起沐白羽来,便问思芳锦:“阿锦,你们部落里的大祭祀是什么身份呢?” “大祭祀是地位最祟高的,接近神的人啊,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有些部落的大祭祀就是部落最高的首领,我们所有南岭的部落都信奉磨弥殿的圣神,磨弥殿的大祭祀是主祭宰,和磨弥殿的女王统治着整个南岭。” “不过据说从十几年前,女王将位置传给王君的妹妹以后,许多部落都不再尊奉磨弥殿了,因为有人说是王君和王君的妹妹谋害了女王夺了王位,可是因为主祭宰还在,所以……” 说到这里思芳锦又惊叫了一声,道,“啊!我这是对女王和主祭宰不敬呢,”她双手合什,闭眸念念有词地祷告了好一会才又道:“我不能再多说啦。这种事只在部落领主间流传,部落里的人知道的都不多呢。” 凤连双笑道:“我怎么听着这么神乎其神呢,听上去拔罗还真的是个好玩的地方,有空我一定要去转一转。” 三个人在灯市上买好了花灯,走到锦渠边,思芳锦道:“这个花灯是怎么放的?” “就这样放入水中,许个愿望就好啦。”凤连双先把手中的花灯放进水中,然后合什闭眼,思芳锦在旁边也学她的样子放了河灯。 傅玉珑望着锦渠的对岸也是一片璀璨光影,突然想起往事,对凤连双道:“双儿,你还记得当初的我和你还有……容泌,也曾经一起在吕国放过花灯么?” 凤连双被她一说,也想了起来,桃花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随即又扬眉道:“若是早知道她会那样待你,我一定许个愿让她生不如死。” 傅玉珑轻笑了一下,道:“双儿,此生有你为友,足矣。” 思芳锦在边上听明白了傅玉珑的话,不满地道:“难道阿珑只需要双儿这个朋友,就不需要阿锦了么?” 傅玉珑和凤连双一起笑出声来,傅玉珑道:“阿锦,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三个人正在说话,傅玉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青石阶上,一个身着素色衣服的女子刚弯下腰将手里的花灯放入水中。 傅玉珑仔细地看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凤连双在边上问道:“珑儿,你怎么了啦?” 傅玉珑没有回她的话,往那个女子身边走去,到了面前轻声道:“莫姑娘?” 莫婧婧正在合什许愿听到人喊她的名字,惊讶的睁开了双眸,再一见是傅玉珑,一下子神情显得有些慌乱。 傅玉珑轻道:“我还以为,莫姑娘已经离开大都了。”她四下看了一眼,确定莫婧婧是独自一个人,不由地问:“那位姓董的书生……?” 莫婧婧凄然一笑,道:“武王殿下大概是未卜先知吧,果然,董郎并非良人。”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傅玉珑又问道。 傅玉珑没有追问详情让莫婧婧心里有些感激,涩然一笑道:“暂时住在客栈里,我想找一份佣工,也许可以有个住的地方。” 傅玉珑沉吟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凤连双。 凤连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我倒无所谓,只是我那里是官家闾馆,莫姑娘可会介意?” 莫婧婧看看凤连双,轻轻一笑:“我原本也不过是个闾馆艺伎,又有什么呆不下的呢?闾馆也非世人眼中那样不堪,我现在想想,比起这现世来,那里也许干净许多。” 回到武王府洗漱后睡下,傅玉珑仍想着莫婧婧的事出神,赵离发现不妥,放下手中事,解衣陪她躺下,轻声问:“师姐,怎么了?” 傅玉珑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今天看到莫婧婧了。” “哦,她没有离开大都?”赵离道。 傅玉珑轻轻摇头:“没有,似乎姓董的不愿意带她回去,我让她去双儿那里了。”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还在担心什么?”赵离有些不解。 “还有,阿锦跟我提到拔罗各部的祭祀和磨弥殿的事,你以前有听说过这些吗?”她低声问道。 “当然听过。”赵离毫不犹豫地承认,又道,“我没有跟你细说过我母亲的事情……我不是曾经跟师姐说过,我的母亲是蛮族女奴吗?” “其实我母亲所在的部落便是思家的乌蛮部落。” 傅玉珑惊叫了一声:“乌蛮?” 没想到赵离所说的蛮族部落便是乌蛮。 “赵姓当时也是乌蛮的大姓,我母亲后来被送给赵家,然后成了赵家的侍妾。” “萧傲初征拔罗的时候遭遇过一场惨败,被乌蛮俘获,但是当时他的身份并未被揭穿,所以乌蛮人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将领,之后他在乌蛮与我娘成了亲,后来我娘又助他逃离了乌蛮。” 说到这里,赵离半晌无语。 傅玉珑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萧傲许了你娘亲承诺,却一直并未兑现,置她于不顾,让她带着你在乌蛮……而后萧傲卷土重来,血洗了赵家。” “是。”赵离道,随后又笑道,“这些事,以前我总是难免怨恨,所以自始至终,我从未叫过萧傲一声‘爹’,我同所有人一样称他为‘靖王殿下’。” 两个人对望着,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伤感寂寞掩饰下的那一点悔意。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夫妻离别 “小石,我近来会想,很多事很多人,其实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比如你予我,容泌予我,慕容天华予我,曾经我都曾看错想错过,现在想来,也值得庆幸,若不是以前错过知错,又焉知现在是对的呢?” “也许,你的娘亲并未觉得错过,也并非全是怨怼吧……” 赵离怔忡了半响,脸上露出了缱绻笑意,低头轻轻吻上她皎洁的面容:“我想,我会比父亲幸运得多。” 军前的战况如赵离预料的一样,开始时捷报飞传,春分过后渐渐稀少,之后便不再有好的消息了。 今年春分较早,踏青节也比往年提前,原本赵离已经准备好带着傅玉珑出外踏青,但是却被急召入了文征殿。 傅玉珑在府中等待着,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她有所预感,这一次,两个人在通和茶馆讨论的事,要实实在在的实施了。 一直到深夜赵离还未回来,傅玉珑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睡半醒时,觉得有人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然后从背后把她搂进了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总是暖和得很,让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紧。 迷朦中,他轻轻地解了她的衣服,她很顺从,没有一丝的反抗。 她难得的乖顺让他反而有些迟疑了,轻声在她耳边道:“珑儿?” 她没等他再多说,转过身体面对了他,随即吻在了他的唇上。 赵离脑子瞬间空白,清醒过来时,毫不犹豫地反客为主,将她带在了身下。 情到浓处,她的手按在了他胸口狰狞的伤口上,轻声道:“还痛吗?” 他不答,只是深深地吻她。 欢娱过后,她撑着一丝清明道:“何时会出发?” 他把她揽紧在怀里:“两日后。” 燕元朔初年春,随州太守钟离春起兵,大败讨逆大元帅尉迟敬于东州,先锋高宠被困于东乡城。 三月初三,武王赵离受命于危,带兵出征。 清晨的时候,蓦然惊醒,傅玉珑心里一惊,糟了,睡过头了?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心慌意乱。 清晨寅时赵离就要出发,她一直担心自己睡着,不时提醒自己,可是一入夜就被他折腾地疲惫不已,很快便睡沉了。 她心惊地四下里看了一下,却见赵离躺在躺在身侧,手撑着头,微笑地看她。 见他人还在,傅玉珑长松了一口气。 他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幻,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轻轻一拢她的腰,拉她在身边躺下:“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下吧。” “你一直没睡吗?”她和他脸对着脸,呼吸相闻。 他摇摇头:“眯了一会儿,我想看着你睡。” 傅玉珑红了脸,嗔道:“不正经。” 他凑近了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邪邪地道:“我若是对你正经了,你只怕又要生气了。” “你!”傅玉珑羞极,狠狠地瞪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骂他才好。 他“呵”地轻笑了一声,展臂搂住她道:“你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她以为会睡不着,可是实在太累,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无人,她一下子坐起身来道:“小石?” 赵离应了她一声:“在这。” 见他正在自己着甲,她连忙起身,也没管自己衣衫未整,跑到他身边道:“我来帮你。” 赵离放了手,笑笑地看她:“好,你先把衣服穿好吧,不然着凉了……我等你。” 说着,他走到边上,取了她的衣服,走到她面前,星眸中满是温柔:“我来帮你。” 傅玉珑傻傻地站着,让他先给她一件件把衣服穿上,他不会系衣带,弄了半天,自己都发笑,但就是不让她动手。 “这是第一次,实在生疏,以后多帮你穿几次就好了。”待给她把衣物穿好,赵离自得地上下看了看,很满意,“还不错。” 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这到这两个字时,她心里莫明的落不到实处,原本是给人希翼的一个词,现在才发现,和此时此刻相比,似乎完全没有了意义。 “坐下,我给你梳头。”他拉她走到妆台前。 “可是……”傅玉珑道。 时辰来不及了…… “还早呢,我特意早起了一些。”赵离按她在椅子上坐下,拿起妆台上的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梳顺头发。 梳理好头发,傅玉珑把头发随手挽起,用丝带扎在脑后。 然后起身,走至衣柜前,从柜里寻了一件衣服捧到赵离面前。 “金鳞甲,我上次在鬼谷找到些天蚕丝,补好了,虽然不及从前,但会有些用。” “师姐……”她竟然补好了金鳞甲,这件事他之前一点也不知道,忍不住伸手拉她进怀里,紧紧抱住,伏首在她如瀑的乌发间,久久不愿分开。 半晌,傅玉珑笑着道:“我来侍候殿下穿衣。” 他伸开双臂,让她给自己把衣服和盔甲一一穿上,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 等衣甲着完,她细细地给他整理着边角,随后给他腰间系了个东西。 “是什么?”赵离伸手去摸到,解下来看,初时没认出来,后来才想明白这竟然是一个绣囊。 傅玉珑红着脸抿着唇,声音如同蚊蝇:“不太好看。” 他笑容满面,探颈在她红晕布满的脸上亲吻:“很好,不过不能系在衣甲外面,不然丢了我会心疼死的。” “爷,寅时到了。”雷问在门外轻声道。 赵离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拉起傅玉珑的手,和她一起走出门。 到了大门口,庭中已经站满了送行的人。 两个人并肩出了府门,赵离俯头轻声在她耳边道:“记得,我会亲自来接你的。” 说罢他亲上了她的额头,不顾周围的吸气和轻声惊叫,久久地亲吻,。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把头盔戴上,转身下了台阶,随后从雷问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了绝影。 他从马上低头看她,眼中情意缱绻,随即一笑转头,扬鞭策马而去,很快就消失是视线所及之处。 天边新月一弯,傅玉珑想,一定是他身上的明光铠在月色下反射的光太过刺眼,让她眼前模模糊糊的,连他的背影也无法看得清楚。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不太习惯 回到东院,她也没进屋,站了院子里发了一会呆,突然对小蛮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特别安静啊?” 小蛮心一缩,没有回答。 天边一缕霞光投在院中,渐渐的一事一物清晰起来,她仿佛猛然间才反应过来,他真有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身影每日向晚便匆匆出现院中,或者晚了就悄悄地上来床抱她入怀里。 没有人嬉皮笑脸地跟她打趣或是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情话…… 那个皮厚心黑,奸滑狡诈的人真的离开了。 “原来习惯真的很可怕呢。”她转过头对小蛮微微一笑,“你看,那么些年没有他,咱们在凌晚宫过得好好的……后来,他来了……现在可好,他一走,就象缺了什么一样。” 原本以为不过是和以往一样一次简单的分别,然而此时此刻心底的无助如同破堤而出的浪潮,一瞬间,将她淹没,她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真正准备好去接受和他的分离。 “夫人。” 明明她在笑,可是却感觉得到她的伤怀,小蛮眼圈一红,道,“夫人,您……别难过了。” “我没事,”傅玉珑笑容未改,对她道,“你去取一点酒来,我想喝点酒。”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院门口有人笑道:“一清早就喝酒?那就多拿个酒杯,我也想喝。” 转头去看,不禁宛尔一笑,原来是凤连双。 没等她开口,凤连双又道:“我啊,特意来看看你,陪你一陪。现在一瞅,果然是要来的。” “是不是人在眼前的时候就烦他恼他,人一走,就开始想他了?”她探头在她脸前晃了晃,上下打量她,又摇了摇头,“珑儿,看你这样子,再过个几天就得成深闺怨妇了吧?” 傅玉珑被她取笑得脸上一红,抬手去推她:“你胡说什么呢。” “珑儿,咱们进屋去说话吧,我可不想陪你站在这儿吹冷风呢。”凤连双又道,说罢挽了傅玉珑的手,进了屋。 两个人刚坐下,就听见院子里吵,傅玉珑皱眉道:“小蛮,怎么了?” 小蛮在门外答道:“是杨夫人来了。” “请进来吧。” 小蛮答应了一声,对着院中道:“杨夫人请吧。” 杨女娥一脸八卦地进屋来,立刻看见屋里还坐了一个外人,原本高昂的气性顿时被打断了,不由得多看了凤连双两眼。 傅玉珑对她道:“夫人坐吧,这位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夫人只管说无妨。” 凤连双转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地对杨女娥道:“夫人,我身体微恙,就不多礼了。” 杨女娥干笑了两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下来。 傅玉珑又问她:“夫人找我有何事?” 一听她问,杨女娥脸上又露出了神神秘秘的表情:“妹妹,我听说……那个紫萱也不见了……” 傅玉珑挑了挑眉,轻勾嘴角:“哦?也许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这一大清早能去哪儿啊?”杨女娥担心地道,“府里面风言风语的,有人说,这个紫萱她跟着王爷一起走了。” 傅玉珑端起茶啜了一口道:“哦?是谁说的?” 杨女娥听她语气淡淡的,又窥了一眼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凤连双在边上笑道:“咦,还有这么有趣的事?” 听凤连双开了口,杨女娥受了些鼓励,又道:“柳依依说的,按理说行军打仗哪能打女人啊,这个紫萱一定是偷偷跟去的,哼,不要脸,王爷的一世英明都被她败坏了。” “哦~”凤连双看了看傅玉珑,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话。 “是柳夫人说的?”傅玉珑脸上的表情喜怒莫辩,淡然地道,“我前日就说过,府上的事都少嚼舌根,看来我的话是没人听进去了。” “王爷今天才出门,府里就不安生了?王爷在外舍生忘死地拼命,府里的人却一点都不省心!果然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么?” 她说着话脸色陡然一变,把桌子一拍,转头对小蛮道,“小蛮,去,把家训给柳夫人送去,就说我的意思,关于紫萱的事,她身为主子却任院子里的下人胡言乱语,扰乱人心,请她将家训抄上一百遍!这只是小以惩戒,若是她不肯抄,那便按王爷的规矩逐出府去!” 小蛮答应一声去了。 杨女娥被傅玉龙这一拍吓得缩了缩脖子,傅玉珑见了,又和风细雨地跟她说话:“杨夫人,这事儿怪不得你,你能来先告诉我,做得很对,这种时候,我们可不能拖王爷的后腿,让他在战场上都没法安心啊。至于紫萱的事,我也会去问一问,但是以后都不能随口乱编乱传。” “是,是,妹妹,我知道,我知道。”杨女娥连连点头。 等杨女娥出去,傅玉珑也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品着手中的茶。 “那个紫萱是什么人?”凤连双问完又恍然记起,“就是你跟我说,把相离书拿给你的那个?” 一想起这个茬来,凤连双立刻来了精神,打量了一下傅玉珑,又道:“我看你这样子,刚才那位杨夫人说的事,九成是真的吧?那个紫萱大概真的跟着赵离去了。” “是,”傅玉珑也不瞒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你和赵离商量好的?”凤连双又道。 “算不得商量,他只是告诉我,他想借这次机会把紫萱送回明疆。我也没有反对。我想这件事,他应该也没准备瞒着萧绎。” 凤连双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又道:“可是现在毕竟她在赵离身边,而你却离得远远的,鞭长莫及,你就不担心?……毕竟,就你跟我说的那件相离书的事儿,这位紫萱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傅玉珑笑笑道:“还能如何?我又不可能跟着他去,除了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珑儿,你啊,就是这样,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心只为那人着想,不想自己。” 凤连双担忧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以前是慕容天华,现在是赵离,我真担心你……” 第四百五十七章 权且凑数 傅玉珑听了,挑眉笑着看她:“你不是一直想把我跟他凑合在一起么?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什么叫凑合啊……”凤连双白了她一眼,又道,“我原本是想,你现在的样子,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我那样说,是觉得赵离比起慕容天华来要可靠得多……可是,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呢?我是担心你……” 傅玉珑笑道:“你看你说话的口气,就象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一样。双儿,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不过说起来,赵离的确对你用心,我今天到这里来,也是他昨晚给我送了信,让我一早就来陪你的。”凤连双道,“他能做到这样,应该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就被人勾走了吧?” 傅玉珑听到她说,她今天来是赵离的安排,心里一动,涌起些许柔情,却不动声色地对凤连双道:“那怎么知道,你不是说,人心隔肚皮吗?他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日子一长,岂不是更容易出事?” “你说你,就是别扭,我说他不好,也不对,我说他好吧,你又说这样的话。你说得这么淡定,就好象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凤连双很是无奈。 说罢,她又冷哼了一声,“你留在大都是什么目的,我能猜得到,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若是负你,天地难容,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而且,珑儿,你会不会太自信了,既然我能猜得到,萧绎也可能猜得到,你就不怕他也在设局么?” “自然是有可能的。”傅玉珑冷静地道,“这件事,我也考虑过,但是萧绎手中没有明确的证据,有的只是猜测和捕风捉影的传言。” “以萧绎自负的性格,他不只用人不疑,疑人他也同样会用,况且现在除了赵离他别无选择,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他信不信,武王府的家眷和我都算是筹码,有没有用暂且不论,但是有总比无好吧?” 听了她一席话,凤连双豁然明白:“不错,你这样说的确是有些道理。”“不过,珑儿,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凤连双忧虑重重。 “我自然会的。赵离特意留下了云拂和一组暗卫保护我。”傅玉珑说完,又道,“双儿,你今天晚上还要回绡蓝馆吗?” “不回了,”凤连双道,“我留下来陪你。明天,你若是有闲,也可以跟我去绡蓝馆,正好莫婧婧也在,我看你对她这么照顾,和她应该能说上几句话。” “莫婧婧在你那里可好?”提到莫婧婧,傅玉珑也想起她来,问道。 “她很有才艺,虽然脾气孤高了一点,不过心地不错。这几日,她在帮我训练一些歌舞伎,后天的琼林宴,要进宫去做表演呢。” “这样倒也不错,我明日有空就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当晚凤连双住在了东院,有她陪着说话,傅玉珑便不再有时间多去想别的事,这一日就这样无风无浪,悄然过去了。 第二天一清早,傅玉珑和凤连双起来洗漱好,小蛮安排人把早饭送进来,等傅玉珑两人快要吃好,她才道:“刚才我听说,柳依依又出府去了,大概又是去吴王府上了。” 傅玉珑勾了勾唇:“不管她,只看她什么时候把那抄的家训交给我……若是她不交,正好遣她回去。” 说罢她转头对凤连双道:“正好,我跟你去绡蓝馆吧,若是有什么人上门来求请说话的,我也正好避一避。” “好啊,吃好饭,就去绡蓝馆,”凤连双笑道,“你这招不错,见不了面,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原本就是,”傅玉珑轻嘲地一笑,“这本来是武王府上自己的事,只不过秦烟总觉得赵离是萧绎的义子,就觉得她在武王府说得上话,她不识时务,若是真的要来,我也没心思应付她,不如不见的轻快。” 两个人用了早饭,便出了门,云拂雇了两顶小轿,又安排了侍卫随小蛮一起陪傅玉珑去绡蓝馆。 “这个云拂倒是挺细心周道,还不错。”凤连双不忘关心赵离留了什么样的人来保护傅玉珑,见云拂办事老道,终于放了心。 “云拂的医术也不错,他留下云拂,大概也是想着我身体的原因吧。”傅玉珑说道。 凤连双掩嘴一笑:“看你美得,你这可真的是把他都夸上天啦,是啊,他处处为你着想,以你为先,看样子真的就算他十年八载的不回来,也不用担心他另有新欢了。” 傅玉珑脸一红,蹙眉道:“双儿!” 凤连双赶紧上轿,道:“走啦,走啦,不说了。” 到了绡蓝馆,下轿进了楼,凤连双一眼看见孙大娘和莫婧婧站在花台边说话,两个人都皱着眉,表情严肃。 凤连双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啦?” 孙大娘一见她,舒了一口气:“连双你回来啦,出了点急事。” “怎么?” 莫婧婧道:“琼儿突然说不要去琼林宴上跳舞了,她说那位马公子要替她赎身,带她回家去,所以她答应了那位马公子,不再当众卖艺,我在和孙大娘商量,这一次的舞要十二人,现在楼里再找不到和琼儿身段相近的,若是临时改排别的,只怕来不及了。” “哈?”凤连双出了一声,无语地看着二人,然后道,“那就不跳?” 绡蓝馆是凤连双的地盘,傅玉珑属于是围观群众,就站在边上吃瓜看戏,听凤连双这么一说,随口插了一句:“户部不是每三月会抽查入了册的闾馆,评定闾馆情况,你若是说不跳就不跳了,会不会被评差呢?” 凤连双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你事儿,一边呆着去。” 她眼风扫过傅玉珑,停了一停,又扫了回来,对着傅玉珑上下打量,又抬手比了比她的个头,眼中露出了喜色。 傅玉珑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你想干嘛?” 凤连双对她露出一脸狞笑,一把抓住她推到莫婧婧面道:“这个人,给你了,两天之内,把她训练成琼儿。” 孙大娘看了看傅玉珑,又和莫婧婧对视了一眼,不错,傅玉珑的身材比凤连双稍矮了一点,和琼儿就几乎一样。 傅玉珑原本是路人,突然成了主角,一下子懵了,转头对凤连双道:“你别乱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会跳舞了?” “这是群舞,所以队形,整齐才是重点。”凤连双对莫婧婧道,“给她几个简单的动作,凑个数吧。” “这怎么可以,那可是琼林宴,若是被人认出来……”傅玉珑坚决不同意,武王夫人去做艺伎跳舞……还跳得不伦不类,那可不会丢人么? “不会,”莫婧婧在边上道,“这次的舞是飞天舞,所有人都要戴面纱蒙面,而且舞台离席上的座位有些距离,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傅玉珑无语地看着莫婧婧,莫婧婧抱歉地对她一笑:“真的,不会有问题的。” “跳舞怎么啦?不是说那个吴王的夫人最喜欢在宴上跳舞了吗?你还真觉得跳个舞就丢了人了?”凤连双又敲打她,“真是俗不可耐。” “你可别砸了我的牌子。”凤连双末了还叮嘱了一句,“我绡蓝馆要是被从户部的名录上撤了,全部人都住到你武王府上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馆中习舞 傅玉珑甚是无奈,道:“你难道不能去别的闾馆馆借用一个人?” 凤连双摇头:“我绡蓝馆去向别的闾馆借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傅玉珑仍是摇头拒绝:“不行,这样不妥。” “珑儿,”凤连双拉着她往楼上走,边走边道:“你不觉得整日呆着无聊吗?权当个消遣嘛。” “消遣?”傅玉珑哑然失笑,心下又略有些感动,凤连双为了让她散心,真是费了心机。 “是啊,你又不会少一块肉,只当是打发时间,我呢也不用去找别人帮忙,我的绡蓝馆也就不担心评测的时候被剔出了名单,这不是三全齐美嘛。” 傅玉珑终究拗不过,答应了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凤连双高兴地从栏杆处探出身去,对楼下的莫婧婧道:“成了,让孙大娘拿一身行头来给人换上。” 等傅玉珑开始真的练起来时,凤连双站在旁边百般嫌弃:“你看看,你那是手还是脚啊……能柔和一点吗?下腰,下腰,下腰啊,啧啧啧,好歹也是练过武的,你怎么腰跟块铁板一样?” “凤连双,你再多说一句,我立马走人!”傅玉珑气得把手一甩罢了工。 凤连双赶紧上前说好话:“哎呀,是我眼神不好,你看看,珑儿你这么美,跟天仙一模一样,姿势更是好看得不得了,实在是美极了……你接着练啊,我去给你做杏仁酥酪去。” 凤连双跟莫婧婧使了个眼神,赶紧溜了。 傅玉珑咬着牙,又忍不住笑,对莫婧婧道:“你看这个家伙,原本是求我来着,还看我这不顺眼那不顺眼……实在可厌。” 莫婧婧微微一笑:“凤老板和夫人真的是让人羡慕的好知己,凤老板大概也是希望夫人能开心些吧。” 傅玉珑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我也希望我有一个朋友,能象这样,无话不说,开心的时候大家一起开心,不开心的时候陪着我,我很羡慕夫人。”莫婧婧眼中一丝落寞。 随后她又展开笑容对傅玉珑道:“夫人,我们再练习一下吧,等你熟悉了,再入队和其他人一起。” 傅玉珑点头道:“好。” 傅玉珑虽然不擅舞蹈,但也不知道是动作不难,还是莫婧婧的确教得不错,凤连双不在面前,很快她就把莫婧婧要她练习的四个动作学会了。 莫婧婧都有些惊讶:“夫人学得算是快的了,虽然这个动作简单,但是以夫人一开始的状态来说,我真没想到就这一个时辰,你能学成这样。” 傅玉珑倒有些不好意思:“婧婧你谬赞了。” 莫婧婧道:“这样吧,其他的几个姐妹暂时有事,等晚一些,我们再集中起来练习队型,走步这些,以夫人这样的进步神速,我想后晚的琼林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夫人可以先休息一下。” 傅玉珑说了声“好”,然后便随莫婧婧到边上休息。 凤连双想必是一直在边上看着,一见她休息了,立刻就显了身形,道:“休息了吗?阿珑,正好,我有事儿跟你说。” 傅玉珑随她进了房间,坐下后,凤连双跟她沏了杯茶,这才开口道:“昨天我去过集善庄,原本是想替你多要些上次你要的集黄和无香,可是陆桧突然跟我提起来,说是武王府得罪了药王阁的事。” “哦?他是不想给你集黄和无香?”傅玉珑道。 “这倒不是,东西他是不敢不给我的,”凤连双道,“你可知道沈辰和叶晚星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沈辰双脚已经废了无法行走,叶晚星见不得阳光,只能每天关在屋里,真的很惨的。” 傅玉珑挑了挑眉,也有一些惊讶:“阿锦的毒竟然这么厉害?” “是阿锦动的手?”凤连双道。 “沈辰是自己中了天龙的毒,阿锦先给了他一半的解药,结果叶晚星偷袭我们,差点把我们都害死,阿锦才给叶晚星下了毒,也没再给沈辰另一半解药了。”傅玉珑道,“后来他们应该找过阿锦,还找过赵离,他们都没理,这事儿就结了。” “结什么结?这件事,对药王阁而言可是奇耻大辱,天下第一的医药世家,竟然连损两人,解不了一个无名之辈的毒。” 傅玉珑“呵”的一笑:“那倒也是。” 凤连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虑,“现在萧绎手掌实权,药王阁的势力大概也会越来越大,我担心赵离不在,他们会找机会报复你。” 傅玉珑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傅玉珑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小蛮将柳依依抄写的“家训”交给了她,傅玉珑看了看道:“先放着吧。” 小蛮道:“夫人猜的没错,那位秦烟夫人真的来了,不过见夫人不在,也没有多留就走了。” “嗯。”傅玉珑应了一声,进了屋。 秦烟想必是了解了自己的态度,所以柳依依也就乖顺了许多,原本想借这个机会把柳依依送回去,看样子得以后再想办法了。 不过,按凤连双所说,自己倒真的忽略了药王阁这个对手,这样看来,也许柳依依暂时呆在这里,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第二日,依旧去绡蓝馆练习了一天。 傅玉珑进步很快,虽然动作上还有些不熟练,但是步伐上却能和其他人同步,连莫婧婧都不住赞叹。 凤连双见了傅玉珑的表现也很满意,道:“明天我派人去接你,然后你随我们一起进宫去。” 云拂知道傅玉珑要随凤连双进宫时,有些为难,道:“宫里今日传太后的口谕请府上的夫人们都进宫能加宴会,若是夫人随绡蓝馆的人进宫的话,可能不太妥当。” “殿下不在府中,我们这些女眷也要出席?”傅玉珑有些意外。 “是太后的口谕,想必是因为太后要参加,所以便请了各府的女眷。” 傅玉珑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云拂的意见,道:“我跟连双说一下,我先自行进宫,等入席之后再找个机会出来,去找连双她们,也不会耽误她们的事。”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宴上遇险 琼林宴原本是宴请春试中选拔出的新任官员的,宴席摆在了宫城西的皇家花园。 女眷与男宾们分开来,男宾在鹿鸣台下,女眷在琼枝楼下,相隔几丈,遥遥相对。 傅玉珑进园子的时候,被内侍带到了宫姒身边,宫姒指了指自己旁边左下的位置道:“阿珑坐这里吧。” 对面就是鲁阳公主萧静宁,傅玉珑坐下的时候对她行了礼微微一笑,萧静宁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未回礼。 按理说傅玉珑这个位置应该是秦烟才对,不过秦烟随萧绎去了鹿鸣台,所以若是武王正妃坐这个位置也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傅玉珑不比当初秦晚的身份,她的正妃身份并未被确认,所以也都是以夫人称她,在外人眼中,不过是因为赵离宠爱她,所以她才成了主持武王府中聩的人。 而在萧静宁眼中,宫姒对傅玉珑另眼相看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到底她是因为傅玉珑的样子实在太象面容恢复后的秦晚呢,还是另有内情? 傅玉珑没想到宫姒会让自己坐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这样的话,自己想中途溜走还得想些办法了。 微微侧目,看见萧静宁身边萧轻瑶恨恨地瞪着自己,对她微微点头,挑眉一笑。 宴席开后不久,傅玉珑起身,对宫姒道:“娘娘,臣妾想稍微离开一下。” 宫姒看似一怔,随即又象是明白过来笑道:“哀家让人带你去更衣室吧。” 其实说要去入厕这真的是上不得台面的,一般要入宫前,为了体面,官眷们都会尽量把肚子清空,不要席上不慎打嗝或者放了浊气,也最好不要坐不多久就离席去更衣室。 不过傅玉珑有事,没有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要离席。 宫姒要人领着她去,她也不能说不需要,她不过入宫两次,总不能把皇家的更衣室在哪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内侍领她进了更衣室,然后便站在更衣室外等她,她略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否是直接跟内侍说,自己感觉不适晚点再回席上? 不久又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竟然是凤连双。 凤连双进门来就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两个人互换了衣物,凤连双道:“你去吧,莫婧婧在前面等你。我会拖着时间在前边的寒碧亭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们再换装。” 傅玉珑点头答应了,然后走出去,经过站在外面的内侍面前时微微低了头,匆匆走过。 走了没多远,就见莫婧婧站在花径边等着,一见她面露喜色,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快点,跟我来。” 她把傅玉珑领到后台,换了服装,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傅玉珑急匆匆地上了场,心里难免也忐忑不安。原本在绡蓝馆就是在园子里练习,现在真的上了台子才发现感觉完全不一样。 皇家花园里的舞台长宽均有近两丈,相当宽阔,离地约有三尺高,舞台的对面便是鹿鸣台,侧面侧是琼枝楼。 幸而的确如凤连双所说这里离鹿鸣台和琼枝楼有一点距离,而自己的又有纱巾遮面,不然的话,在众目注视之下,她感觉自己大概完全要忘记该做的动作了。 对面的高座上坐的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吴王萧绎,傅玉珑暗想,看样子萧宏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曲舞罢,全场掌声雷动,她随着从舞娘下了舞台,换了凤连双之前的衣物,跟莫婧婧做了个眼神便匆匆离开。 凤连双说过在寒碧亭等着,她离开了舞台就直接往寒碧亭。 刚刚走上往寒碧亭去的石径,远远的就见亭里人影绰绰,似乎是在人在打斗。 傅玉珑担心凤连双的安危,加快了脚步跑了过去,这时候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云拂现了身,低声道:“夫人,凉亭里的人好象是铁战。” 到了凉亭的时候,亭内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下来,四个人各据一处,凤连双插了手冷笑,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铁战,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云锦宫装的俏丽女子,一个一身月白长衫的男人。 那个男人,傅玉珑认得,是陆铮。 云锦宫装的女子样子似曾相识,稍稍一想便想起来,这女子的模样很象叶晚星。 不过此时,这女子的眼神迷迷茫茫,很是失神,明显被凤连双的夺魂术控制了,此时手中的匕首正架在她自己的脖子上,那匕首明显淬了毒,显出诡异的绿色。 陆铮神情紧张:“凤小姐,你别动手。” 凤连双叉着手冷笑:“陆铮你别睁眼说瞎话,我动手了吗?明明是她先暗算我,现在心中有鬼所以准备自残,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中了她的夺魂术,已经被她控制,她却不认帐。可是陆铮却不敢跟她争辩只是道:“凤小姐,你放了晚月吧,她并不知道……是你。” 原本陆铮是可以有机会制住凤连双,但是一个因为铁战在边上,一个还因为叶晚月手上的匕首有毒,若是不慎只要稍微割破点皮肤就十分危险,所以只能跟凤连双求情。 “那她以为我是谁?”凤连双明知故问,“她一上来就用暗器攻击我,若不是这位龙卫的官爷帮我,我就死在她手里了,看这意思,药王阁是想找我们凤家的麻烦吧?” 傅玉珑这才明白了过来,想必这个女子就是叶晚星的姐妹,在宴上看见了自己便偷偷跟来寻仇了,结果因为自己和凤连双换了衣物,所以她算计错了人,败在了凤连双和铁战的手里。 陆铮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走进亭里的傅玉珑,那神情让傅玉珑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她走到凤连双面前,轻声道:“你没有事吧?” 凤连双摇摇头道:“没事。” 她对着叶晚月挑了挑下颌笑嘻嘻地道:“她的事儿可就大了。” 傅玉珑转过头看了看陆铮,笑道:“陆公子,好久不见了。” 陆铮尴尬地一笑:“夫人,好久不见。” 第四百六十章 暂且放过 之后便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傅玉珑这边四个人极有默契地都没有开口。 终于陆铮忍不住道:“夫人,凤小姐,能不能看在陆桧的面上解了晚月的术?” 傅玉珑微微一笑:“这位晚月姑娘手上的匕首可是有点毒的,若是解了她,难免让人担心,陆公子能保证她不动手伤人?” 陆铮道:“陆某保证。” 傅玉珑转头对凤连双道:“双儿,她想必是冲着我来的,这一次就看在陆家两位公子的面子上算了吧。” “哼,她算计你不就跟算计我一样吗?”凤连双哼了一声,对陆铮道:“这一次我看在珑儿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下次再落在我的手上,我可不会再对她手下留情。” 陆铮连声道:“好,多谢凤小姐了。” 凤连双一双桃花目波光流转,视线落在叶晚月身上,只是一瞬间叶晚月整个人身体一震,仿佛猛然清醒,陆铮手疾眼快夺了她手里的匕首。 叶晚月刚才从夺魂术中回转,半天没反应过来,凤连双转头对傅玉珑道:“珑儿,走吧,去把衣服换回来。” 她和傅玉珑换了装束这件事也不再避讳铁战和陆铮,反正也被人看穿了,也就不必特意再掩饰了。 她二人走出凉亭的时候,铁战在身后道:“夫人。” 傅玉珑停下身形,转回头对铁战宛然一笑:“多谢铁头领。” 铁战深吸了一口气,她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无不与那人相似,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便是当初的秦晚,凌晚宫的那位秦司记。 “我现在得尽快回到席上,下次有缘再叙。”傅玉珑说罢从容转身,对凤连双道,“双儿,走吧。” 云拂对铁战拱了拱手,铁战脸色有点阴沉:“云侍卫这么随意进入内苑,只怕有违律治吧?” 云拂嘿嘿地一笑:“这也是王爷有命在身,要保护好夫人,你也看见了,刚才那么凶险,若是换作真是我家夫人,只怕已经被那位姑娘伤到了,后果十分严重哇。请铁头领网开一面,体谅云某也是不得已而为。” “既然是有命在身,那行事就小心点,不要随意到处走动,否则我也不能保你无事。”铁战皱着眉道。 “那是,我当然会尽量小心的。” 他刚转身,铁战忽然声音低低地道:“下一次一定要进内苑,换一件龙翼卫锦甲衣,近来龙翼卫正好有发新一年的衣装,换下来的不少。” 云拂没想到他会这样提醒自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笑道:“是,是,云拂知道了。” 傅玉珑和凤连双换了衣物出来,这才发现铁战并未走,站在更衣间不远的地方等着。 傅玉珑微怔了一下,仍是上前道:“铁头领?” 铁战恭敬地对她施了一礼道:“夫人,之前内侍已先回席上了,所以由铁战来护送夫人琼枝楼。” 傅玉珑稍一想便猜到,大概铁战一早就注意到有人在跟着凤连双,为避免节外生枝,便先遣内侍回去了。 既然这样,那也就没必要再推辞,她微微行了一礼:“谢铁头领。” 铁战一直将傅玉珑送至琼枝楼边,方才停下了脚步。 傅玉珑入席的时候,宫姒看了看远远站在楼口的铁战,对傅玉珑柔声道:“是铁侍卫送你回来的?” “是。”傅玉珑恭声答道。 宫姒又是淡淡一笑:“你去了那么久,内侍回来的时候说是铁侍卫遣他先回来的,哀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傅玉珑也不隐瞒低头答道:“是出了一点事。” “哦?”宫姒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惊异,又似乎隐藏着一丝满意,对傅玉珑坦白承认的满意,这说明傅玉珑还是识得时务看得清形势的。 “臣妾不敢再瞒娘娘,原本臣妾出去,是因为妾身的一位朋友临时要妾身帮忙,帮她凑个数上台演舞,臣妾想瞒过内侍,便在更衣间和这位朋友互换了衣服,然后去了台上表演。” “啊?阿珑刚才上台上去跳了舞么?是哪一支,哀家一点也没看出来。”宫姒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兴致十足,“对了,是不是那支飞天舞,阿珑去了不久,那支舞就演了。” “正是。”傅玉珑一脸不好意思,“阿珑舞技粗陋,若不是朋友一再要求,根本不敢显丑。” “那一支舞跳得不错,不过,隔得远了,哀家是真的没看出来哪一个是阿珑呢。”宫姒评得分外开心,又道,“你之前若是不瞒着哀家,哀家倒可以仔细看看,评判一下阿珑的舞技呢。” “太后取笑了。”傅玉珑露出更加羞涩的表情。 宫姒笑了一会儿,话音一转,神情显得有些莫测:“那阿珑说的有事,是指什么呢?” “臣妾不敢说。”傅玉珑又低下了头。 “说,哀家赦你无罪。”宫姒的声音清冷浅淡地如一抹轻风,无声无息,却让人不由得生寒。 “是,”傅玉珑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臣妾的朋友换了臣妾的衣服在寒碧亭等着妾身再把衣服换回,所以舞一结束,臣妾便赶去了寒碧亭。” “哪知道,臣妾的朋友差点就被人打伤,若不是臣妾的朋友会一招半式,只怕已经生死难测了。” 宫姒脸色一沉,眼中怒色隐现:“有这种事,谁敢在内苑撒野?!给哀家把铁战叫过来。” 原本刚才她不过是在和傅玉珑细雨和风地交谈,陡然之间气势就变了,她声音一高,场中的众女眷都停箸噤声,不敢再说话。 琼林楼中一片寂静。 内侍走到楼边唤来了铁战。 铁战进了琼枝楼,对宫姒低头行礼:“太后娘娘。” “铁战,哀家问你,刚才在寒碧亭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位龙卫的头领好好给哀家说一说!” 铁战答道:“娘娘,臣刚才在后台处巡视,发现有人跟踪武王夫人,所以才暗暗先遣回内侍,想去一看究竟,结果跟踪之人是叶晚月姑娘和陆家的陆铮公子,叶姑娘出手偷袭夫人,被夫人制住……铁战这才又发现,亭中的并非夫人而是和夫人换了衣服的另外一个女子。” 这时座下几个女子惊讶出声:“晚月?不会吧?” “晚月呢,晚月去哪儿了?” 看起来这些人应该是叶氏一族的人,傅玉珑眼光溜了一眼的确没看见叶晚月,她和陆铮还未回到席上。 “刚才阿珑已经跟哀家说过了,和她交换衣服的是她的朋友。”宫姒沉着脸道,“叶晚月为什么要偷袭阿珑的朋友?” “这……”铁战迟疑了一下道,“臣并未询问,因为武王夫人也并未追究,而是让她朋友放走了叶家小姐。不过叶小姐的武器淬了毒,看样子是真的想取人性命。” 第四百六十一章 女人实蠢 宫姒脸色沉沉的,冷笑着看了一眼席上叶家的妇人们,又转头对傅玉珑道:“阿珑,哀家倒是奇怪,若是叶晚月认错人,那便是要杀的是阿珑了,连铁战都说,叶晚月是想致阿珑于死地,阿珑为何又把人放走?” 傅玉珑心里早有算计,仍是低着头,声音淡定沉着:“娘娘,之前因在邓尉山上的冲突,叶家的一位小姐和一位姓沈的公子吃了些苦,虽然臣妾对这件事并无亏疚,但叶晚月小姐为此对臣妾心生不满,臣妾却也能理解,毕竟骨肉同根,物伤其类,所以玉珑才欲以德报怨,化解些戾气,少生些怨愤。” 宫姒听了微微点头:“阿珑高情远致,气量开阔,实在是难得。冤家易结不易解,阿珑有这份心,已经非寻常女子能比了。” 其实,傅玉珑就是想借宫姒的嘴来让叶家知道,若是在之前,因着有沈辰和叶晚星的事,叶家似乎还有出手的理由,而从现在起恩怨已经了了,若是之后叶家还一意孤行再来算计她,便是叶家一方之错,而且还违背了太后的意思,所以……她也不必手下留情。 从宫姒这边想,也并非想惩戒叶家,但是这一次,叶家在内苑中闹事这种事可大可小,说大就叫欺君,杀头都不为过。 可是话题是自己引出来的,宫姒不得不拿出些态度来把这事件结束。 她转头对着下面叶家人群中的一个年长的女子道:“叶夫人,今天这事情,既然阿珑已经说过不再计较,那哀家也不追究了。不过夫人须要好好管教令嫒,这里可是后宫内苑,在内苑之中打架斗狠,该以何罪论,夫人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叶夫人连忙站出来下跪道:“妾身知罪,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宫姒挥挥手让她起身退下,又转头对傅玉珑和颜悦色地道:“夫人今天受了惊吓,哀家甚是不安,武王殿下在外为国效命,拼战沙场,哀家却没照顾好夫人,实在惭愧。” 傅玉珑连忙拜倒在地道:“娘娘此话让臣妾惶恐。” “有什么惶恐的,哀家实话实说罢了,这样,今晚阿珑就在宫里暂住一夜,哀家也好多和夫人亲近一下。” 此时,楼下有内侍过来拜道:“吴王差人过来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宫姒微微一笑对内侍道:“过去回吴王殿下,殿下费心了,有哀家在,出不了事。” 傅玉珑听宫姒这话大有深意,似乎她还和萧绎在较着劲,并未完全地和萧绎站在同一面。 宫宴结束后,傅玉珑按宫姒的要求留在了慈安宫。 令月侍候宫姒洗漱好,又伺候宫姒换上一套雪白的中衣,然后看了一眼侍立在一边的傅玉珑道:“夫人,跟我来吧。” 她把傅玉珑引至偏殿,傅玉珑在偏殿洗漱之后,这才又回到内殿的暖阁。 宫姒一手支着头斜倚在床上,看着傅玉珑走至旁边的美人榻,笑道:“夫人将就着在榻上住一宿吧,这样近一些,好说话。” 傅玉珑自然不敢先睡,就在榻上正襟坐了,低头暗想,宫姒这一次又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哀家听说,这一次府上的紫萱夫人也随着武王离开了大都?”宫姒突然说道。 傅玉珑有些小小的意外,没想到宫姒一开口竟然跟她提到的是这一件事。 “紫萱的确不在府上,不过因为府里这几日事情多,临时有出去妾身也未及多问。至于说她是跟着武王一起出去的这件事,妾身还未确定。”她谨慎着词,不露出一丝情绪。 “阿珑……”宫姒的声音极为柔和,缓缓道,“你抬起头来看着哀家,不必如此拘束。” 傅玉珑闻言抬头看她,露出一脸看似淡然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你毕竟还是与晚儿不同。”宫姒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终于轻叹了一声,“晚儿在哀家面前可不会象你这么小心谨慎呢。” 她说罢又轻笑了一下,垂下眸,手指轻轻一下一下撩动着顺着纤细腰身垂于床上的衣带,沉默了半晌方道:“阿珑,上一次哀家说,要给阿珑讲一个故事,却被无聊的人打断了,今晚,哀家就接着讲给阿珑听吧。” 未等傅玉珑应声,她便自顾说道:“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多梦,睡不安稳,哀家便总是想起这个故事,也想找个人,说给她听听。” “这故事大约就发生在十几年前吧,在燕国之外的异族小国中,有一个普通女子和一位落难的贵族公子因为机缘巧合相识,后来结为了夫妇。” “据说那位贵族公子对她极好,和她举案齐眉,相亲相爱,从未因为身份的悬殊而轻慢她。” “这一对夫妻在这个异族小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位贵族公子为了能够顺利离开这个国家,便留下了这个女子,并承诺不久之后就会回来接她回到中原。” 傅玉珑觉得这个故事似乎似曾相识,再进一层想,顿时暗暗心惊,这不就是和赵离跟自己说过的他母亲和萧傲的故事么?! 宫姒竟然跟自己说这件事! 难道她不只看出了自己就是秦晚,还看穿了赵离的身份?! 宫姒低着头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又道:“可是这位贵族公子在落难前,其实家中早有妻室,甚至还有一位一心恋慕他的相国府的红颜知己。”宫姒说到这里,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抬眸对傅玉珑道,“阿珑,替哀家倒杯水来,哀家有些乏了。” 傅玉珑此刻心里忐忑不安,突然才发现自己以前虽然知道宫姒心思敏锐,深有城府,却毕竟,还是小看了她。 她走到案边,从银瓶中倒了一杯水,然后送到宫姒面前,半蹲下身子,将茶杯递给她。 宫姒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放在床边的几上,指了指旁边的锦杌,微笑道:“阿珑坐这里吧,离哀家近一些,能听得仔细些,哀家已有许久时间没有跟人讲过故事,说起来有点乏力呢。” 等傅玉珑在锦杌上坐下,她牵过傅玉珑的手来,轻轻地拍了拍道:“好吧,哀家再接着往下吧。” “自然那位公子也是极为出众的人物,所以不只她的妻室,就连那位相国的千金,对他都是倾心相付。那位相国千金甚至宁愿为妾也要嫁与他,活活把老相国气出了病来。” 傅玉珑暗想,宫姒嘴里所说的相国千金大概就是指她自己吧。 灯影摇动,宫姒脸上的笑容幽深莫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女人啊,最蠢的地方便是即使知道这个男人是天生的风流多情种,还总以为,无论他对别人如何,对自己一定是不同的,他可以只对自己一心一意。”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太后新宠 “可惜,男人天生无情,他们除了对权利和地位执着以外,其他的都是可有可无的物品而已。” 宫姒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呢? 告诉自己,萧傲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对自己而言这并没有意义。 让自己知道,赵离很有可能象他父亲萧傲一样,把自己当作一枚棋子,利用自己稳住萧绎,达到他的目的后,自己就成了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 傅玉珑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很想听宫姒说下去,也许从宫姒的话里,可以更多的知道萧傲的事,因为赵离,她对萧傲也有一些好奇。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胸口,在外衣内里,中衣上缀着赵离送她的那一枚扳指,赵离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也是萧傲送给她母亲的信物。 宫姒原本还要接着说下去,却被暖阁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令月在门外轻声道:“太后,新晋的太常寺丞孙通到了。” 傅玉珑微怔了一下,按理说这么晚了,外臣未经宣召是不能进入掖庭的,而且通常即使是太后也会避讳太晚召大臣晋见,毕竟内苑以女子居多,总是要避嫌的。 更不要说以宫姒现在这样的打扮,外裳未着,只着了中衣,实在是有些不够庄重…… 她正在疑惑,就听宫姒道:“让他进来吧。” 傅玉珑立刻起身,宫姒笑道:“阿珑不必避讳,哀家既然留里在这里,自然是不用避着你,你就在边上坐下吧。” 傅玉珑低声道:“太后要与太常寺丞议事,按礼臣妾应该避讳,还请太后准臣妾在偏殿等候。” 宫姒看了她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地道:“阿珑既然如此坚持,那边就去偏殿的暖阁住下吧。” “是。”傅玉珑低头福了一礼,退了两步转身出了暖阁,走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二十多岁一身五时朝服,腰佩水苍玉的俊逸青年迎面走过,见到她,青年脸色稍有些发窘,但仍是按规矩见了礼:“夫人,有礼了。” 傅玉珑微福了福身,等人过去进了暖阁,这才又继续出了大殿。 令月命宫娥引她去了偏殿的暖阁,送了枕被,似乎是宫姒让她在暖阁安寝。 这位太常寺丞一到,宫姒便不再强留自己在边上陪伴,傅玉珑猜测这个青年与宫姒的关系大约不同寻常,可是又不能细想。 在宫姒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据她所知,宫姒平时的喜好便是抄经读经,侍弄花草,下棋取乐,从未有过这样的嗜好,难道是宫姒对萧绎失望太大,以致于成了现在这样恣意不拘,纵情声色了么? 还是说宫姒这是故意做给萧绎看,别有所图? 看起来这燕宫里的局势的确是越发的微妙了。 傅玉珑也不再多想早早睡下,卯时便起了身。 她准备出偏殿大门的时候,正好见那位太常寺丞的身影匆匆离去,赶紧把身子缩回来,避免被人看见。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人应该离开了,她这才出了偏殿。 令月正站在檐下,看见她出来,微笑道:“夫人休息得可好?” 傅玉珑道:“还好。” 随后又道:“令月姑姑,妾身想跟太后告辞回武王府去。” “那婢子去看一看太后可醒着,先帮你问一声吧。” “多谢令月姑姑。” 令月进去后不久又出来,对傅玉珑道:“太后说了,夫人今日就先回去,这边遣慈安宫的轿子送回去,就不必当面告辞了。太后还说,等下次有机会再给夫人把故事讲完。” “多谢令月姑姑。”傅玉珑向令月道了声谢,等着慈安宫的软轿抬过来,然后上了轿。 软轿出了宫门便停了下来,傅玉珑挑了帘子看,却见有龙翼卫站在宫门口询问,抬轿的内侍正在跟侍卫说话:“没看清这是太后宫里的软轿吗?你们还想查?” 那个侍卫道:“这是吴王殿下的钦令,现在是非常时期,从即日起严查内宫进出人员,以卫内苑安全。” 傅玉珑一眼看见边上的暗影处站着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冷峻,身着头领服饰,抱着胳膊正冷眼看着这边,不由得轻笑道:“铁头领,想不到再见得这么快。” 铁战站在旁边看着他的人盘查内侍,一见轿中之人竟然是傅玉珑,也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傅玉珑会这么快就出宫,连忙施了一礼道:“夫人。” 随即又道:“既然是武王殿下夫人乘的轿,也不必再询问了,放行吧。” 傅玉珑对铁战一笑:“多谢铁头领,有劳了。” 坐回软轿中,她突然想,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太常寺中丞可曾遇到盘查,又是否顺利地放行呢? 出了宫门不远,软轿又停了下来,然后听见云拂的声音在轿外道:“请夫人下轿。” 她下了轿,对几句内侍道谢:“有劳各位了,多谢。” 随后上了武王府的软轿。 回到武王府时天刚亮不久,小蛮准备了水让她重新洗漱。 她洗脸的时候,小蛮道:“夫人,我昨天发现王府周围有不少探子,怀疑是吴王的人,您以后出门可要多加小心。” 傅玉珑微微一笑道:“有个柳依依在府上,他还需要派那么多人?” 难道这一次萧绎已经有一些切实的证据,所以对武王府加强了监控。 她心中暗暗担忧,才不过出发几天,难道就出了什么事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要坚持到端午,似乎难度太大了。 又或者……她转念一想又道:“你为何确定是吴王府的人?” “不然在大都还有谁会对付咱们武王府呢?”小蛮道。 傅玉珑释然一笑,道:“很多啊,除了萧绎,萧沐,萧劲都有可能,对方是敌是友我们也不能确认,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才是对的。” 她把面巾放回盆中,又对小蛮道:“禽护那边消息怎么样?” “禽护说已经传讯给飞戟了,飞戟正在准备,他正在往南沂的途中。” 傅玉珑点头道:“嗯。” 她让禽护赶到南沂便是要他协助南宫越,安排好端午的计划。 第四百六十三章 萧绎试探 稍晚她让小蛮讲了云拂和炎暮到了东院,对两个人提及小蛮所说的事。 炎暮道:“那些人属下也有查过,并非吴王手下,有萧沐的人,也有萧劲,萧玄的人,现在爷带着重兵在外,难免成为众人关注的点,有一些人留意府上情况也是正常的事,不必大惊小怪。” 小蛮有些不满:“你是说我大惊小怪?” 傅玉珑制止了小蛮,转头对炎暮道:“炎暮你费心了,也是因为王爷不在府上,家里只剩下众多女眷,所以才更加要小心。我想,以后将前后院分隔,若我不在府上,未经你或云拂许可,除了巡夜的侍卫,其他人都不得随意进入后院,待王爷回来后,再恢复原制。” 炎暮微怔了一下,随即道:“夫人想得周到,炎暮这就去安排。” 午后,傅玉珑正准备补个觉,就听人说吴王和吴王夫人来了,她来不及多想,稍稍整理了一下,迎了出去。 到了花厅的时候,果然见萧绎和秦烟已在花厅里,秦烟坐着饮茶,萧绎却背着手看着花厅墙上的字画。 傅玉珑上前行了礼道:“见过吴王殿下,见过夫人。” 萧绎转过身对她笑笑,秦烟起身伸手扶她:“夫人多礼了,上一次我来的时候不巧,夫人出门了,所以今天我和王爷是专程来看望夫人和依依的。” “多谢夫人关心。”傅玉珑彬彬有礼地回答。 宾主坐下来说话,秦烟道:“武王爷带兵出征,现在府中只剩下这么些女眷需要照顾,夫人可要多辛苦了。” 傅玉珑道:“玉珑尽力而为,希望能不负王爷所托。” “我今日来看,府中井井有条,是夫人管理有方啊。”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客气,萧绎只是端了茶碗饮茶,不作声,目光偶尔在傅玉珑的面上逡巡。 说到最后,秦烟才终于说到了主题:“依依是个直性子,脾气有些急臊,但并无不好的心思,说话办事若是有些不妥的地方,希望夫人能耐心教导,依依一定会听话的,若是她不听夫人的话,夫人大可来找我,我替你好好管教她。” 傅玉珑微微一笑,仿佛并未听出秦烟话中的含意:“多谢夫人好意,夫人平时主持吴王府的事务已经费尽心力,玉珑哪敢再去讨扰呢?夫人放心,我既然受武王爷之托管理府上的人事,自然会用心管好府内的事,万万不敢去府上打扰夫人。” 秦烟脸色微霁,正待要再说,萧绎站起身来道:“人也见了,话也说了,我们先回吧。” 秦烟怔了一下,忙跟着起身道:“是。” 萧绎对傅玉珑点了点头,深邃双眸中带着隐隐的笑意:“夫人,我们这就告辞了。” 傅玉珑送两人出了府再转回来的时候,心情仍未松懈,小蛮见她神情不虞,忍不住问:“夫人怎么了?是因为那个秦烟太过烦人了吗?” 傅玉珑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比起秦烟来,更让她摸不清的是萧绎的态度,他跟着秦烟到武王府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确定自己的身份?还是想试探武王府的情况? 还有他离去时看她时眼中的神情,让她暗暗心惊,他的笑那么笃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离端午节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她不免忐忑,到了那一天不只自己要全身而退,还有府上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即使不能有万全之策,也得有一个安排,毕竟除了柳依依,其他许多人都依赖着武王府而生,要随便扔掉不管,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四月初,行刺之日身受伤的皇帝萧宏突然病疴沉重,太后为帝求福每日往返显应寺与皇宫之间,偶尔也让人宣傅玉珑相陪。 四月中,战场传来的消息,东乡城大捷,高宠获救,钟离春退后西河,坚守东州,与赵离大军苦战,双方相峙不下,已近数日。 傅玉珑知道,赵离在利用东州拖延时间,若是他攻下东州,那么陇西便势如破竹不消几日就可结束陇西之战,如此很有可能萧绎会直接令人取而代之,着他回朝。 若到那时,他不当机立刻,与萧绎决裂,那么所谓清正云州靖部,守滁望北,划江而立的计图可能就完全成了泡影。 反之,若是他立时与萧绎分道扬镳,消息一旦传到大都,在大都的武王府里所有人都可能在劫难逃。 所以,他必须拖延时间,拖至端午…… 这是两个人当时定下的时间,原本还有余地,可赵离却一定坚持要亲自来接她,傅玉珑担心他如何安排时间,他却只是一笑道:“我自有办法。” 时间将至,傅玉珑也暗中加快了布置,着云拂将大都的地图重绘了一份,依据南宫越的商车的惯常路线在大都里走了好几遍,确定每一处的现状,核对图上的街道位置房屋,都标识得清清楚楚。 借用商车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路线不能轻易调整,否则很容易引人怀疑,所以傅玉珑只能一再确认路线,尽量保证在离开时,路线上不会受到阻扰,再规划出失败后撤回的办法。 然后她又托凤连双悄悄处理了京城之外的一些田产,兑取现银,准备在离开前留给炎暮遣散府中的人。 南宫越处也已回信,按她的要求做了准备,如今南宫越经历生死,已不是当初的纨绔少年,办事的时候也沉稳了许多。 越近端午她的心越是不胜烦扰,这种莫名的不祥的预感令她不安。 连云拂都看出来她的情绪,在与她最后一次确认图纸时,忍不住问:“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还是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傅玉珑轻笑摇头:“若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在心烦什么,你可相信?” “属下相信。”云拂毫不犹豫地答道,“所以,夫人打算怎么做?” 他眼中所认识的傅玉珑一直不是个没有信心的人,若是她说不知道,那必然是某一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忧患。 打算怎么做? 傅玉珑歪头想了想,对他道:“若是我没有逃出去,你就自行离开,帮我带一句话给赵离。” 云拂蹙眉道:“夫人难道对这一次行动没有信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傅玉珑淡淡一笑,“尽力足够。” 第四百六十四章 功亏一篑 天气渐渐变暖,草长莺飞,桑椹垂熟,花繁柳绿,春色渐深。 阳光透过架上藤萝的绿叶在院中石桌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傅玉珑躺在躺椅上眯着眼假寐。 小蛮走近她身边,弯下腰,在她低声道:“南宫家的商队进城已两日了,南宫越与凤姑娘碰了面。” 她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嗯。” 南宫家的商队前日进城,然后将贡品送入宫中,再在大都滞留一日,等端午宴结束后,连夜离开。 今日是端午,成败在此一举了。 原本她一直心中忧虑,事到临头竟然完全冷静了下来,心里不再去想别的事,一心等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未时宫宴,所以午时过后她便要准备进宫。 她睁开眼,抬手搭在眼上,看了看顶上明灿灿地阳光,唇角的笑容若隐若现:“小蛮,出发吧。” 云拂仍是如常随她入宫,府中的事留给炎暮处理。 端午宫宴并无太多人,均是王侯或者三品以上的官员,因为皇帝病重,宫宴由吴王主持,女眷至太后宫中拜见,太后赏樱桃、桑椹、及五毒饼、玫瑰饼等物,众女眷陪太后饮酒耍乐,申时必会结束。 今日太后似乎兴致颇高,难得地也凑了一桌棋局,一定要拉着傅玉珑陪她下双陆。 连下了两局,傅玉珑都输了,就连旁边看的秦烟都道:“夫人的运气实在有些差。” 太后笑道:“那可难说呢,也许是阿珑让着哀家而已。” “的确是臣妾运气不济,并非刻意让给太后娘娘。”傅玉珑实话实说。 “是么,那阿珑今天的运道不好,可得仔细着呢,”太后玩笑着指着手边的酒道,“此酒能驱邪正气,就赏给阿珑吧。” 傅玉珑不得已,只能饮了酒,立刻红晕浮上面来,有些酒力不胜的样子。 太后见了对旁边的人道:“雄黄酒的确是有些醉人的,看样阿珑是醉了,扶她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两名宫娥过来,将傅玉珑扶到了偏殿休息。 等脚步声远去,傅玉珑睁开了双眸,起身脱下宫装,显出内着的另一件宫中宫娥常穿的烟霞衣。 她将宫装团起塞进偏殿的角落,随后走到偏殿门口,轻轻推开门,从门缝里往外张望,确定无人,这才走了出去。 之前她便担心宴席的时候会延长,所以在内里多着了一件宫娥的装束,以备不时之需。 出了园门,她顺手从旁边的假山石上取了一个灯笼,挺直了身背,微垂了眸,脚步快而稳地往宫外走,乍一看去,就象是一个要去某处办事的普通宫女。 直至出了内苑的宫门,她立刻沿着宫墙到往左,在大概十米远处的墙角假石洞中取出了一件套在了烟霞衣的外面,将手中的宫纱灯笼又插回到墙上的一排灯笼之中,然后从侧门继续往外走。 这时候一顶小轿悄然无声地停在她面前,她直接上了轿,坐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离开皇宫,这一步基本算是顺利完成了。 “是什么人?” 竟然碰上了巡卫,傅玉珑微微皱眉,心底又升起不详的预感。 “是御史夫人,刚醉了酒了,太后准先回府歇息。”轿夫答道。 “哦,”问话的人向轿子里望了一会儿,摆了摆手道,“走吧。” 一直往南过锦桥,至南正街,轿停,她下了轿,由窄巷中穿过,再右转走百步,正是街头交叉处,一队商队缓缓地过来,是南宫家的商队,准备申时前出城,她不停步,手搭上从眼前经过的马车边木,用力,抬脚,一步跨进了车厢。 在铺着织绵缠枝浅金绣纹毯巾的座位上坐好,她才抬起头来看对面的人。 南宫越一脸紧张兴奋的表情:“阿玉,刚才遇上了三拔巡夜的官兵,我担心死了,还好你算计的好,在这里才上的车。” 傅玉珑微微蹙起了眉:“三拨人?” 为什么查得这么严密? “难道你的玉符都没有用?” “那倒不是,只是没想到会连续遇到三次。”南宫越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着道,“阿玉,你是不是喝酒啦?” 傅玉珑点了点头,随口答道:“嗯,太后赐的雄黄酒。” 她并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颜色,那一点酒色晕在两颊,在南宫越眼中艳如桃花,比酒还要醉人。 “过了这个街口就到城门了。”傅玉珑挑开帘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心渐渐安定下来,坐回身来对南宫越道,“你的伤完全好了吗?” “好……好了。”南宫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你那个朋友的伤药很有效。” “阿玉,那天晚上的事……”他心里一直十分后悔,若不是自己存心不良,也不会惹出一堆事情来。 “别说了,”傅玉珑打断了他,“事情都过去了,我若是怪你,还会再找你帮忙么?” 南宫越心里一宽,嘿嘿一笑:“是。” 到了城门口,南宫越拿出玉符,守城的士兵检查了一下,并未多作询问,便直接放行。 出城门行了不远,傅玉珑突然道:“停车。” 南宫越莫名地看着她:“怎么啦?” 傅玉珑下了车走到商队的后面,南宫越也跟着下来,道:“阿玉,怎么了?” 傅玉珑站在商队后面的十名护卫面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十人。 南宫越不解地看看她:“阿玉,这些都是我的心腹护卫啊。” “是么?”傅玉珑道,“你确定?” 那一批护卫都带着几乎遮去了半边面目的头巾还带了斗笠,一时之间并不能完全分辨面目。 “当然确定,他们一直跟着我的……”南宫越一边说一边就着车厢后挂着的灯笼仔细地去看了看前面的两人,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他再往后看越看越心惊,他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十个人中领头的见被人拆穿,也不再遮掩,摘了斗笠,脸上的笑容阴阴的:“我们是御廷卫的暗卫,是专程来护送公子的。” “胡说,我的护卫呢,你们把我的护卫弄到哪儿去了?!!”南宫越又惊又怒,大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忘莫弃 他声音方落,商队后面转来了阵阵马蹄声,急促却整齐划一,不久马到面前,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大步走到两个人面前,火光下深邃双眸中笑意令人生寒:“这么晚了,夫人是来送南宫公子回乡的么?” 那人身后是黑压压的马队,不下数百人。 “是你!”南宫越睁大了双眼,惊异不已。 傅玉珑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人,眼神无波无澜,镇定从容。 越到绝境,她反而越发平静,没有半点萎缩和害怕。 萧绎抿起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晌眼中的冷峻面容上露出和暖如春风的笑意:“你很聪明。” 傅玉珑微微福礼:“多谢吴王殿下赞赏。” 南宫越的十名护卫一定是在三次的盘查中被悄悄替换了,傅玉珑听到南宫越说盘查的事便留了心,城内盘查得这么紧,而城门却很简单地放了行,让她更加疑惑。 这十个人,虽然人换了,马却没换,又因为驾马的技巧高低不一,所以总有不合拍的地方,傅玉珑停下来,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测而已。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他们已经落入别人的掌握之中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萧绎一定算定了赵离会来,所以才打算跟着他们找到赵离所在的地方,然后将人一网打尽,她若是再往前走,等于把赵离置于了险境。 退一步说,即使两个人到时候可以脱险,但是看萧绎的样子,他手上一定还握有筹码,想必武王府的人已经全数落在他手中。 不知道小蛮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南宫越,至少要保证南宫越。 “夫人是准备再送南宫公子一程,还是回城呢?”萧绎微眯着眼睛,好脾气地问道。 “吴王殿下觉得呢?”傅玉珑抬着头看他,嘴角泛起一抹轻嘲的笑意。 “依本王猜测,夫人应该是准备回城了吧?”萧绎仿佛并未在意她神情中的轻蔑,笑容未改。 “阿玉!”南宫越在旁边出声道。 傅玉珑转头对他施了一礼:“多谢南宫公子,我就不再相送了,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南宫越愣愣地看着她,傅玉珑转身便走,走过萧绎的马旁,萧绎身后的队伍散开一条通道,她缓步在通道中走过,雪白的衣衫,在黑鸦鸦的甲胄映衬中,如同夜色中静静独开的一朵梨花,清冷孤寂。 “阿玉。”南宫越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南宫公子启程吧,申时过了很久了,再不出发,太晚了,路上就更加不安全了。”萧绎眼中笑意冷洌逼人。 南宫越咬咬牙,又对萧绎道:“我的人呢?” 萧绎“呵”的一声:“本王倒差点忘记了,南宫公子先行,你的人稍后会追上的。” 南宫越恨恨地登上车,回头看了一眼,傅玉珑人已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他怅然望了一会儿,这才进了车厢,闷声道:“启程。” 月朗无星,邓尉山的一处深浓树荫下,传出马儿的低鸣声。 马上的男人双眸紧紧盯着道路的尽头,眼中一片凝重。 已经将近酉时,他等待的人却还未至,心里沉沉的如同压了一块重铁。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眼神一亮,喜上眉头。 然而,人影越近心却冷,来的只有一匹马,马上的人是云拂。 赵离的手紧紧攥住了马缰绳,指甲嵌入了皮肉之中。 云拂马到面前,翻身下来,单足跪地,低头道:“属下有负爷所托,夫人没能出城。” “什么!” 赵离还未出声,暗影处传来了女子的尖呼声,小蛮一下子扑到了云拂面前,眼睛通红:“你说什么?!夫人她人呢?” 云拂面色复杂,低声道:“被吴王拦在城门外了。” “拦在城门外?”赵离眼神中冷戾之气如锋,“在哪里?” 说罢他的一扯马缰绳,缰绳却被云拂紧紧拽住。 赵离低声怒斥:“放手!” 云拂手上用力,急切地道:“爷,夫人说,若是她没能出城,要我带话给爷。” “她说什么?”仿佛有所预感一样,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夫人说,”云拂一字一句地道,“爱惜春华,相知不疑。” 赵离的目光死死盯着云拂的脸,眼神却渐渐地不再如刚才那样凶戾暴燥,半晌他突然感伤地一笑,松开了马缰。 云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努力爱春华,恩爱两不疑。 她要他不要鲁莽,要两个人都好好活着,相知莫忘,恩爱不疑,总有一天,可以再见。 转过头,远远遥望着大都的方向,那里夜色如墨,没有一丝光亮,什么都看不到,他却象是能看到那个人,站在碧树之下,容颜如玉,对他温柔一笑。 良久,赵离声音低如自语地念了一句,然后毅然调转马头,往来路进发:“走!” 随着他的声音,林中簌簌响起声音,百名甲士从隐蔽处迅速起身又迅速集结快速退走。 他原本有所准备,但是却没想到她在城处便驻足不前,她大概是担心若是和萧绎的大队人马作战,难免伤亡。 还有南宫越和武王府的人,都让她两难…… 刚走没多远,就听一声马嘶,然后就见一匹马从身边往反方向疾驰,向大都城门奔去。 “小蛮!”雷问大喊了一声。 赵离叹了一声道:“让她去吧。” 说罢,他策马扬鞭,一声喝斥,绝影沿山道飞奔,很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轿行到锦桥,傅玉珑在轿中道:“吴王殿下准备送玉珑去哪儿?” 萧绎微微一笑,从马上微侧了身子,低头在窗边道:“夫人是想去武王府还是凌晚宫?” 她是武王夫人,赵离之妻,自然是应该去武王府,萧绎却问她是去武王府还是凌晚宫,话意轻薄,令人不耻。 傅玉珑冷笑了一声:“殿下是羞辱我么?” 可是……不知道此时的武王府是什么样的景象? 萧绎一怔,他一时得意竟然说出这么意味暧昧轻浮的话。 整了整脸色,他冷声道:“转去武王府。” 第四百六十六章 醉翁之意 轿停,她立刻掀帘下轿,武王府门前萧索,大门紧闭,她上了台阶,抬手推门。 门应声缓缓开启,她等门完全打开,府中的情形有些出乎意料。 并没有想象中的杂乱,整个府第安安静静,仿佛只是因为入夜,众人都已入睡,所以才只余下阶前的灯笼在风中摇动。 她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因为你有时候也很笨。”萧绎在她身后道,话虽是嘲讽,声音却里带着笑意。 她转头看他,神情冷淡:“吴王殿下此话何意?” “本王并没有对武王府中的人怎么样,你想把他们遣走,本王也随他们离开。”萧绎的笑容并没有素常的冷洌,反而带着一丝柔和,仿佛在与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交谈。 “本王猜测你一定认为本王既然在武王府中留有细作,那必然会对武王府有所动作,其实本王完全不在意这些人,因为在本王眼中,只有你,才是最有价值的筹码。” “本王想,夫人应该也已经想到这一层,但是你不敢赌,武王府上下几十条人命,这些人手无寸铁,在夫人眼中何其无辜……妇人之仁,这便是本王说你笨的地方。” “你可知道,你遣散的奴仆有许多转头便会再投身其他的王公贵胄府上,对她们而言,回乡其实并非好的选择。” “你冰雪聪明,计谋百出,这一点上许多男子都难望项背,可是有时候却真是笨到让我实在意外,”萧绎摇了摇头,假意地叹惜。 不,并不意外,若是意外他也不会笃定地放走武王府所有的人,他料定若是被揭穿,她一定不会走,这件事,他有十足的把握。 事实上,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是笨了,却笨得让他莫名地心为之动。 明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往的秦晚,可是却发现对她的情愫似乎从未消褪过。 傅玉珑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抿唇一笑:“是我小看了王爷。” 她的神情仍是淡然沉静,并没有因他的话有多大波动,萧绎突然有些愤然,为自己完全不能影响她的情绪而恼火。 不由得想要狠狠地打击她,击破她脸上如同假面的笑容,让她无法保持这样的淡定。 “夫人,你也许不知道,你们处心积虑策划了那么久,本王并不在意。”他逼近了她,她上,他下,隔着一步台阶,四目相对。 “本王既然放赵离出去,便有他会彻底反叛的觉悟,当前天下混乱,各方割据,江山谁主扑朔迷离,而本王首要之务是镇住这大都的局势,收拢中堂权利,至于赵离,本王可以放他,也可以杀他……不过迟早而已。” “本王……”他俯得她近了些,嘴角泛起一抹阴鹜笑容,“只怕他不反。” “所以,与其说留住夫人你作为筹码,不如说困你在这大都才是本王原本的目的所在,这是本王新近才起意的乐趣。” 傅主珑看着他,心中微颤,的确他所说的完全出乎了她之前的预料,不过他话中有几分是真还需要考量,也难说他不是因为受了挫败所以故意这样来从精神上打压自己。 她坦然与他对视。眼中的神情越渐冷淡,随即转身继续往府门内走。 “晚儿!”他冲口而出,随即又改口,“傅玉珑!” 隔着门,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道,痛得她皱起了眉。 “你真的宁愿独自孤身一人困在这武王府中?”他阴沉着脸问她。 傅玉珑勾唇,看了一眼两人的脚下,又抬起头来:“殿下以为我在这府门内,就是困住我了么?那么殿下站在门外真的身与心都是自由的么?”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如同重锺击中了心房的某一处,他蓦然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她明洁的容颜,良久,颓然松开了手。 他困住她的人,却困不住她的心,而他,人虽来去自如,心却受困于妄念,又如何自由? 傅玉珑镇静地揉了揉被他抓得几乎青紫的手腕,低头行了一礼道:“那臣妾送殿下。” “我……”萧绎被扰得心乱,转开头不再看她,“本王会遣几名丫环来侍候你起居,立刻就会过来。” “多谢殿下。”傅玉珑笑容浅浅,白皙的脸上酒晕微红,平添媚色,眼中神情却冷如冰霜,“妾身想一个人呆在里面,殿下应该不会反对吧?” 萧绎沉默不语。 傅玉珑当他默许:“谢了。” 府门渐渐掩上,萧绎转身下了台阶,半天才平静了心绪,冷声问身边的人:“准备送来这里侍候武王夫人的人呢?” “禀王爷,很快就到。”旁边的人恭声答道。 他上了马,低头又道:“好生看着,任何人未经本王许可,不得随便进入。” 正欲催马走,又停下,着重道:“本王说的是任何人。” “是,属下明白。” 话音刚落,就听见府门内传出砰然一声,象是重物落地,萧绎立刻跳下马来,奔到门前,用力拍门:“夫人!夫人!……玉珑!” 里面寂静无声没有反应,萧绎大声对旁边的侍卫道:“来人,把门撞开!” 侍卫提醒道:“正门厚重,很难撞开,王爷,不如从侧门进吧。” 事出突然,萧绎急切中忘了思虑,此时一听,连忙道:“令人打开侧门。” 他转到府后,侧门已开,他进了府门,直接往大门处走,很快便到了门口,一见傅玉珑晕倒在阶下,披发散乱,面色苍白如纸。 萧绎心里一紧,上前去扶她起来,低声唤她名字:“玉珑,玉珑……” 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整个人冷得吓人,如同冰块一样,然后听见身边的人道:“王爷,血!” 他闻声去看,只见傅玉珑身下一滩血渍,立刻大吼出声:“快,去请梁太医来!” 几名侍卫飞快地跑到门边打开了府门,其中一个上了马,立刻往太医院奔去。 萧绎刚刚把傅玉珑抱起来,准备先送她回房间躺下,门外传来打斗声,还女子的呼喊:“夫人,夫人,让我去见我家夫人!”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他的目的 萧绎刚刚把傅玉珑抱起来,准备先送她回房间躺下,门外传来打斗声,还女子的呼喊:“夫人,夫人,让我去见我家夫人!” 萧绎停下脚步,听声音和说话,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对外面道:“住手,放她进来!” 刀剑声一停,一个纤细的身影冲了进来,乍一看萧绎手中抱着傅玉珑,她喝了一声:“放下我家夫人。” 小蛮没有甩出暗器,夫人在萧绎手上,她投鼠忌器,担心失手伤到了傅玉珑。 萧绎皱眉道:“别乱动,她晕倒了,还……流了血。” “什么?!”小蛮这才注意到地上一滩鲜血,立刻慌了神,收了娥眉刺,冲到了萧绎面前,手足无措,“夫人,夫人!” 她声音发抖,整个人乱了分寸,不知道该如何办好。 萧绎毕竟年纪更长,府上妻妾众多,看傅玉珑的情形象是月信血崩,也有可能是……见了红? “本王已经去请太医院的梁院正来给夫人诊治,你就留下来照顾她吧。”萧绎不再多说,抱着傅玉珑往后院走,他知道她的住处所在,直接把她送到了东院。 “给她换身衣服。” 萧绎说罢便出了门,负手站在门外等候。 不久见梁正在侍卫陪同下匆匆而来,到了门口,连忙给萧绎行礼:“王爷。” 萧绎扶住他,头微微侧后示意:“进去吧,仔细着些。” “是,是,下官明白。”梁正连连点头,随后推门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梁正从房中出来,将手里的药方拿给萧绎让他过目,萧绎摆手道:“不用了,按方抓药,快一些。” “是。” 待侍卫离开,周围无人,萧绎这才问梁正:“她这是怎么回事?” 梁正没想到萧绎居然会追问傅玉珑的病情,微怔了一下,毕竟傅玉珑只是赵离的夫人,萧绎这样追问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可是接下来萧绎的问话,更让他心惊。 “她……是见红了吗?”萧绎眉峰隆起,满脸阴霾。 “哦,不是,不是,”梁正连忙摇头。 听到他这个答案,萧绎的脸色仿佛缓和了许多,梁正心里疑惑,却不敢多想。 “夫人的身体和常人不同,体质极寒,这样的情况,下官以往曾经见过,太后的司记……”梁正说到这里时,萧绎的目光扫过来,阴森冷冽,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种事,梁大人可要小心地说,说者无心,可是若是被些用心不良的人听到,又要无中生有,生出诸多是非。”萧绎微勾了唇仿佛在笑,眼中却仿佛凝着寒冰。 梁正心下一抖,赶紧又道:“是下官失言,夫人体质极寒,仿佛是中了毒,可是又似乎不是。大概正值……”他顿了顿实在不好把“月信”两个字在萧绎面前说出来,又硬着头皮说下去,“似乎是饮了酒,酒性烈,伤肝动脾,虚火过盛,再加心思郁结,诸症并发,所以才一时血崩。” “下官已先给夫人服用了千金丸,待药煎成服下,夫人多加休息将养便可。”梁正边说边窥了一眼萧绎的脸色,见他神情淡然,松了一口气。 “你说的毒,是怎么回事?”萧绎突然问道。 “下官也无法查证,这毒已入血脉,仿佛不是一日一昔而成,”之前行宫给秦晚诊治时,也是查不出病因,梁正专门遍查了太医院所藏的医书,也没找出来半点可用的讯息。 这种病症梁正从医至现在只见过两次,在此之前,给秦晚诊治时是第一次遇见。 可见,这位傅夫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秦司记,容貌相似也许不能为证,可是不只容貌连病症都几乎一样,就大有蹊跷了。 可是萧绎的样子,明显是让他就这件事闭嘴,所以,他更不敢多置一词。 多年在宫廷中行走,他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而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不说这个保命的真谛,他早已深谙于心了。 “好,有劳梁院正了。” 萧绎的声音传来,梁正回过了神,连连道:“哪里,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就先告退了。” 萧绎独自站在阶下,看着月色下空寂的庭院,蓦然想起与她初见的时候,自己手中的剑剑尖指在她的面前,她从容下拜,说,秦晚无罪。 那时候,他便觉得,她和以前不太一样,可是她却提起了悔思园的梅花,现在看来,为了借用秦晚的身份,她真是把自己和秦晚之间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呢。 然后是他醉酒闯进凌晚宫她的寝室,现在看来,她必是做好了准备,故意摆了本《舆前录》给他看,让他想起往事,对她心生怜惜,为自己的行为羞愧。 狡猾的女人……他勾起唇,也是他见过的最有意思,与众不同的女人。 她与阿姒似是相同,一样的聪明,心思敏锐,狡计百出,胜过男子,可又是那么不同。 阿姒妩媚如那株碧玉芍药,勾魂摄魄,令人爱恨交缠。 而她的眼神却那样澄澈纯净,如同绝峰上的冰雪,仿佛永远不会蒙尘。 人心生来邪恶,越是纯净就越是让人欲念重生。 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利益才是所有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实质,利益决定彼此关系的紧密与疏远,以利益为先做出决定才是明智的。 而为了心中那点所谓慈悲来决定自己的取舍,只会做出愚蠢的选择。 所以他才说她很笨……可是这笨,却莫名地让他生怜…… 他是聪明人,从不为明知无利可图的事付出,用远多过收获的力气去做一件事对他而言纯属浪费时间,可是现在他并不介意,为她浪费些时间。 赵离已经不在掌握中,但想要在目前自己身后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处置掉赵离,如同剪掉自己的羽翼,可是他同样明白,留着赵离是极大的隐患,于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萧沐去处理。 放赵离出京是不得已的事,他必须要处理好内忧为先,这是他对比利害之后的决定。 而且让他心慰的是,他还可以留下她,。 这样看起来,他似乎也变得笨了,明明在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他却似乐在其中。 因为有趣。 他嘴角的笑意越渐加深,的确,有趣。 门吱呀一声打开,萧绎蓦然惊醒,回过头去,见小蛮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这个婢女实在大胆,竟然对他直呼“你”…… 不过萧绎无心生气,只道:“你家夫人如何?” 小蛮爱搭不理地道:“睡着了。” 萧绎道:“好生照顾你家夫人。” 说罢,他下了抬脚下了台阶走出了院门。 小蛮看着他出了院门,再看看门外的几个看守的侍卫,冷哼了一声,抬手把水泼在了阶下。 第四百六十八章 韬光养晦 傅玉珑不久后醒转,见小蛮坐在床边,十分意外:“小蛮,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们走?” 随后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你留下来也好。萧绎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他让我照顾好夫人。”小蛮把还温热着的药端到她面前道,“夫人,你喝了药再睡吧。” 傅玉珑接过药喝下去,把空的药碗递给她又道:“你见到赵离了吗?他,怎么样?” 小蛮道:“还好,他原本想来,可是云拂把夫人说的话告诉他以后,他就转回去了,我想回来陪着夫人。” “夫人,你觉得萧绎他会怎么对付我们?”小蛮忧心地道,“我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 “应该暂时不会有事,他现在要对付的是萧宏和太后,还有朝堂上的太臣,也分不出心来对付我们。”傅玉珑道,“我们这一次也算是误判了他,看样子他虽然把赵离看作对手,却并不认为他之后能有多大作为……我说不准……” 她摇了摇头道:“罢了,先说当下吧,无论如何,得活着,明白吗?小蛮。” “我知道,”小蛮点头,“以前在凌晚宫是怎么样的,以后就怎么样,小心谨慎。” “好,”傅玉珑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大不了仍是一死嘛,没什么可担心的。” “萧绎那边送来了几个丫环和厨子,我没让他们进屋。”小蛮道。 “你只管安排,这么大的府,咱们两个人有些事也照顾不过来,多两个人也多点活气。” 午后,傅玉珑难得地在各处转了一圈,路上遇到一个刚进府的丫坏,她跟小丫环聊了一会儿,然后又走进了花园。 偌大的王府人迹皆无,眼前只有楼阁庭榭,假石花木,正是春深,百花争艳,万紫千红,却只无人欣赏。 小蛮按她说的给进府来的几个人都分派了事务,倒也算安排得井井有条。 时间过得也不慢,眨眼几天过去,萧绎没有出现,倒是莺儿来了。 看莺儿一身云锦华服,傅玉珑大约明白了,看起来,莺儿亦是萧绎的人。 她不禁抿唇笑了笑,道:“我只顾盯着柳依依,倒忽略了你。” 莺儿才是萧绎留在武王府中的眼线,她虽然知道的事不多,但毕竟人在武王府中,又不甚起眼,所以反而更加有用。 不过细说起来,莺儿能得到的讯息也有限,毕竟她的舅舅和兄长均是吴王的旧部,赵离亦会对她有所防范。 说到底,自己这一次没有成功逃离,也是因为自己错估了萧绎。 莺儿满脸羞愧,拜倒在地:“夫人救莺儿一命,莺儿却忘恩负义,愧对夫人,莺儿的舅舅,兄长均在吴王殿下军中任职,我……” “不必说了,”傅玉珑笑道,“你并未有多大错,起来坐吧。” 小蛮自然不象傅玉珑这样淡然,一直没有给莺儿好脸色看。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莺儿告辞离去,小蛮这才道:“夫人为什么还要应付她,象她这样的小人,应该让我赶她出去才对。” 傅玉珑摇摇头:“事已至此,不必意气用事,与她和气相处,未必没有好处。” 主仆二人刚说着话,屋外的小丫环领了两个人进来,傅玉珑见了好生惊讶,没想到是凤连双和莫婧婧。 萧绎居然会放她们二人进来,她的确有些意外。 她笑着招呼两个人坐下。 莫婧婧脸色忧虑,凤连双却完全不在意,只是笑道:“我看你日子过得不错,倒比以前的颜色好了许多。” 傅玉珑笑着道:“你这么说,看起来太医院院正开的药方还真的有些用处。” “你是说梁正么?”凤连双拿起她刚喝过的茶碗看了一眼,又放下。 傅玉珑道:“你还怕有毒?你放心,我现在也是个中高手,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 凤连双可没她这么乐观:“太医院有好些人是药王阁的人,梁正和叶家也是渊源颇深,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傅玉珑一笑:“我明白。” 说着她又招呼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莫婧婧:“都来坐下吧,难得你陪双儿过来看我,真是有心啦。” 莫婧婧走上前来,眼中满是忧虑:“夫人,你还好吧?” “连双儿都说我气色好过以往,你说呢?”傅玉珑笑得云淡风轻,“你们都放心,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过得挺好。” 凤连双坐下来,从屋中往院子里望,看了看院门口站着的侍卫,挑了挑眉:“这么多人盯着,你不会觉得瘆得慌?” “不会,久了就习惯了。”傅玉珑亲手给两个人倒上茶,坐下来。 凤连双看着她哑然失笑:“你这随遇而安的本事,我还真学不好。” 莫婧婧在旁边轻声问:“夫人,难道没想过离开?” 傅玉珑还未说话,凤连双先道:“没想到,萧绎这么老谋深算,竟然把你截住了。” 她边说又边看了一下院门处,放低了声音:“珑儿,难道你真的打算在这里一直困着?” 傅玉珑轻轻摇头:“暂时还没有打算。之前我错估了萧绎,这种事便是这样,失败一次,机会就很难再觅了。” “那你就真的放弃?”凤连双看她淡然的样子,有些着急,“鬼谷那边我可以送信去联络,总要想个法子离开这个地方。” “萧绎能放你们进来,那必然有所恃,鬼谷受了大挫,元气已伤,能用的人无几,再说这里是大都,层层防卫,难道还能强闯?如果是万全之策,不如放弃,否则就如今日一样,只会越陷越深。” “不如借这个机会,休养一段时间,”傅玉珑道,“再做打算。” 莫婧婧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怕萧绎对夫人的别有意图,夫人你可要多加小心。” 傅玉珑对她一笑:“多谢婧婧你提醒,我心里有数。” 凤连双二人去后又过了数日,萧绎自那日将傅玉珑拦截回城后第一次出现在了武王府。 傅玉珑正在花园的亭子里煮茶赏花,见萧绎来了也没起身,抬手示意他坐下,微笑道:“持茶如持令,妾身就托大,不给殿下行礼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后宫深苑 萧绎不以为忤,撩袍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傅玉珑用竹茶夹在煮茶的茶器里取了一个茶杯放在他面前,然后给他沏上一杯:“请。” 萧绎举杯闻了一闻,轻啜了一口,道:“不错。原来玉珑你还会煮茶。” “原本许久没有煮过茶,可是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所以又学起来了。”傅玉珑忽略了他对自己的称呼,漫不经心地说完,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道,“殿下今日来不知何事?” “如今的武王府真是如世外桃源,玉珑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逍遥。”萧绎笑道,“本王都觉得,今天来错了。” “殿下有话尽管说,玉珑洗耳恭听。” 几日不见,她仿佛更加心静如水,一时间萧绎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从前,他不过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心怀大志,却从不知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殿下?” 她轻唤声让他蓦然回神,立刻恢复了常态,笑道:“是好消息,你一定愿意听。” 他注视着那双澄澈的眸子,不紧不慢地道:“赵离已经击败了陇西七州的军队,不过,这是几天前的事,塘报延迟了很久,昨日才到。” “今天又递上来了一份,他斩杀了本王派去的督军,看样子……是真的要反了。”萧绎脸上笑容有些阴冷。 “本王也不会让他失望,明日太后就会在懿旨上签印,本王就是大燕朝的新皇。” 他停下说话,注视着傅玉珑,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傅玉珑给他把茶沏上,然后放下茶壶,举起面前的茶杯:“恭喜殿下。” “玉珑没有别的话要说?”他终于忍不住追问。 “殿下想让妾身说什么?”傅玉珑轻笑,“殿下能登上皇位,想必到时候恭贺的声音会震破天地,难道还要妾身现在就三呼万岁,为殿下庆贺,那岂不是置殿下于不义?” “本王并非这个意思。”萧绎断然否定,随即又道,“罢了,今日不说这个事。” “明晚本王会着人来接你,你让人整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 “带走?去哪儿?”傅玉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些波动,蹙眉道,“为什么?” 萧绎勾了勾唇角:“为了方便本王以后能随时喝到玉珑煮的好茶。” 燕元朔二年六月,皇帝驾崩,吴王萧绎登基,改年号新狩。 皇帝登基当晚,原武王赵离府上突然起火,将整个府地烧成了灰烬,府中上下全数葬身火海。 小蛮站在悔思园阁楼的高处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忍不住道:“萧绎真是心狠手辣,就这样把他送进来的人都杀了。” 傅玉珑没有答话,只是眼前的一景一物,兜兜转转,数月后,她竟然又要再回到燕都的后宫? 三日后,萧绎才乘夜派傅玉珑接进入了宫中,她的居处仍是凌晚宫。 小蛮整理东西的时候,难免担心,对傅玉珑道:“夫人,萧绎这样做是毁了夫人的名声,若是武王殿下知道夫人又进了凌晚宫,会不会……” 傅玉珑转头看了她一眼,淡然地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是自添烦恼,与事无补。” 她虽然这样说,却也难免会如小蛮那样去想,赵离会怎么样看待她,十天半月也许还好说,假如真的时隔经年,他还会相信她吗? 可是事到如今,却也不能再做他想,无论如何,她都得活着,傅荛未死,自己身上的隐密未解,这些事一直压在她心头,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死才是最难的事,若是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因新帝初登大宝,要做的要办的事繁缛纷杂,前朝后宫都忙得热火朝天,几乎通宵达旦。 可是仿佛有所禁止,并没有人来骚扰凌晚宫,所有人将凌晚宫当成了一处与皇宫隔绝的地方。 傅玉珑乐得清静度日,旁看燕宫的改变。 秦烟封了皇贵妃,而皇后一位却空悬,秦玉仅为美人,而她之上还有两位夫人,却是两位新近朝中权臣的女儿,据说一位姓叶,一位姓夏。 “我看秦玉定然会气得半死,她生了个女儿,又只封了个美人,”小蛮跟傅玉珑说得兴头十足。 傅玉珑边吃着糕点,边取笑道:“小蛮,我看你在这里过得倒比以前有趣得多了。” 小蛮撅了撅嘴道:“那还能怎么样,夫人不是也说,既然要活,便要活得快活么?” 次日午后,傅玉珑刚吃过午饭,小宫娥碧儿来报说,皇帝差龙卫带了人进来,说是送到凌晚宫侍候晚妃娘娘的人。 傅玉珑让请人进来,见到来人的时候,不由得轻轻挑眉,却原来是铁战。 铁战的神情恭恭敬敬的,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就好象半点也不惊讶,傅玉珑暗暗佩服,果然是龙卫的头领,镇定沉稳,不同常人。 “让那两位进来见过夫人。”铁战转头对身后的龙卫道。 等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傅玉珑吃了一惊,走在前面的顾嬷嬷也倒罢了,后面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美貌女子竟然是莫婧婧! “皇上有旨这两个人是留在凌晚宫侍候夫人的,专程令臣领到宫里来,一位是以前在凌晚宫侍候的顾嬷嬷,另一位是新进宫的宫女,名叫莫愁。”铁战说道。 傅玉珑稳了稳心神,对铁战道:“辛苦铁侍卫领了。” 铁战也没多说,行礼退下,回去交旨。 傅玉珑跟顾嬷嬷说了几句话,又让小蛮带顾嬷嬷去了偏殿,这才跟莫婧婧单独说话。 莫婧婧的出现让她实在是十分意外,一时半会儿都没太回过神来。 “夫人,这件事是我跟凤老板商议过的,”莫婧婧盈盈下拜,“夫人待我恩义深重,婧婧孤身一人,再无牵挂,希望在这种时候,能留在夫人身边照顾夫人。” 傅玉珑默默地审视她,没有答话。 莫婧婧这一次的行为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对她而言皇宫森严,绝不会比在绡蓝馆来得自由自在,实在不能理解莫婧婧自投牢笼的做法。 莫婧婧抬头道:“夫人对婧婧有所置疑?” 傅玉珑轻笑了一下道:“你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多谢婧婧一片好意。” “夫人以后唤我莫愁吧。” 傅玉珑点头道:“我让人在宫中另僻一处给你,你就在这里住下来,以后有个人聊天说话,也不错。” 莫婧婧走到门口时,小蛮正好回来,和她擦肩而过。 小蛮进了屋,转头看看莫婧婧的背影,轻声对傅玉珑道:“夫人,你不觉得这个莫婧婧有些奇怪吗?好好的不留在宫外,偏要进宫来,我看她真的有问题。” 傅玉珑微微一笑:“嗯,以前是我忽略了,她是右丞高虎送来的人,也不一定不会与其他人有交集,毕竟她以往身在官闾,要见到和认识的一些达官贵人也并非难事。” “我倒觉得,她志不在凌晚宫……”傅玉珑又道。 “志不在凌晚宫?”小蛮有些没明白,睁大眼睛问,“那夫人觉得她她还有什么图谋?” “日久见人心吧。”傅玉珑道,“我安排她在西偏厅独住,也许日子久了,就能看出来了。毕竟,她是借着皇帝旨令来的,没有非不可的理由,我也不能推她出去。对了,以后要称她莫愁,她不再是莫婧婧了。” 第四百七十章 燕宫良人 “对了,夫人,刚才萧……不,皇帝让人送了锦川的樱桃过来。”小蛮说道。 “樱桃?”傅玉珑想了想道,“放着吧,等一会让莫愁来一起尝个鲜。” 黄昏的时候,傅玉珑让人在殿外的廊檐下安放了桌椅,摆些吃食,又将萧绎送来的樱桃也一并摆上,和莫愁边吃边聊天。 “我很久没吃莫愁你弹琴了,”傅玉珑笑着对莫愁道,“今天难得有闲,又正好你在,不如莫愁你赏我们一曲听听。” “夫人言重了,何来赏字,夫人要听,莫愁欣然从命。” 说罢,莫愁取了琴,置于院中的石桌上,开始弹奏。 莫愁的琴技本是一绝,琴声一起,宛转如流水轻风,挑弦如雨打空山,缓弦似花绽春红,启唇唱时,莺声转圜,似如天籁。 晚风徐徐,熏人入醉。 傅玉珑支了下颌,出神地听着,目光落在莫愁的脸上,细细地打量,在心里揣测,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好,果然绝妙。”一曲终了,傅玉珑还未来及得拍手,就听见院门处传来鼓掌声和男人的说话声。 萧绎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走进来,一身玄色锦服与以往无异,只是衣上前后及两肩金线纹就的五爪金龙彰显着他与往日不同的地位和威严。 傅玉珑和莫愁都连忙起身行礼:“陛下。” 萧绎虚扶了一下傅玉珑,眼中笑意溶溶:“平身吧。” 然后才转头看了一眼莫愁,对傅玉珑道:“这位是你宫里的侍女?” 傅玉珑抿唇低头,萧绎将莫愁忘得这么快,会不会太令人伤心? “是陛下钦点令铁战送到妾身这里来的,陛下忘记了么?” “哦?”萧绎稍稍一想,立刻想起来,这个女子便是当初和凤连双一起入武王府见傅玉珑,然后又大胆在吴王府前拦住他的马,说想要进宫陪伴傅玉珑的女子,“莫愁?” “正是奴婢。”莫愁跪于地上,低头应道。 萧绎点了点头道:“你起身退下吧。” 莫愁微怔了一下,随即道:“是。” 萧绎并未再多看她一眼,走到桌前坐下,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对傅玉珑笑道:“你过得果然惬意。” 见她仍在旁边站着,又说:“坐吧,不用你站着。” 傅玉珑依言坐下来,萧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去。” 等院中人都退走只剩下两人,萧绎自己去碧玉盏中拿了樱桃吃,动作随意,刚才的威严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吃了几颗,忽然笑道:“你今天一点也不别扭地受了封,朕还真有几分意外。” 今天有人至凌晚宫宣旨颁册,她现在已经是后宫的一名良人了。 “人已在宫里了,受与不受有什么区别?”傅玉珑笑容淡淡地,反而问他,“陛下,看上去心情不错,想必有些喜事?” “呵,朕表现得这么明显么?玉珑这么聪敏,以后朕都不敢在你面前打一句诳语了。”萧绎呵的一笑,玩笑地说道。 傅玉珑笑笑道:“是妾身僭越了,这种事原本也不是妾身问的事。” “虽然你不该问,不过朕既然来了,自然是想和你说。”萧绎道,“今济南三州的太守上了表,愿顺天命,助天戮贼,清明贻世。” “助天戮贼?” 既然萧绎特意来跟她说,那想必这所谓贼,便是指的赵离? “虽然这话朕以往早听得腻了,可是今天听了却特别高兴,立刻下旨给他们都加官晋爵……”萧绎手指轻轻在桌上叩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突然觉得,原来在万万人之上的感觉的确不同,只要朕开心,做什么都可以。比如……今天还有两个不怕死的人跟朕说些与你有关的谣言,朕直接把人各打了二十杖,就再也没有人敢提了。” “朕的家事轮得到他们管么?这些脑子不清楚的人臣,留着大概也无用……” 傅玉珑垂眸听着,不声不响,似是恭敬。可是他知道,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听,难免有些不快,她难道就不知道,他真的是一心在维护她么? “朕原本心情不错,被他们这一搅,烦得头都大了。”萧绎看看她,又笑道,“还是你这里好,有吃有喝,还有琴听。” 傅玉珑抿唇笑了笑:“后宫是陛下的家宅,陛下去哪里都只会比凌晚宫好,皇贵妃和秦美人难道还会短了陛下的吃喝,秦美人的琴技也绝不逊于莫愁。” 萧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笑了一声,又问道:“近来玉珑在看什么书?” “嗯?”他问得突然,傅玉珑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略有些惊讶。 和她素来的从容相比,萧绎倒挺满意她这表现,嘴角泛起笑容:“该不会又是《舆前录》吧?” 他竟然拿之前的事取笑起她来,傅玉珑不知道该如何答他,只好把头扭在了一边,不再说话。 萧绎却从她此刻的窘态中得了不少乐趣,好好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道:“朕知道玉珑你想什么,那朕这就走了,朕倒忘了,是该去皇贵妃和秦美人那里坐坐。” “陛下,”傅玉珑突然出声,萧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傅玉珑对他福了一礼道:“玉珑有个不请之请,想请陛下恩准。” 她自称“玉珑”总是比她自称“妾身”让他听着舒服一点,至少现在他还是愿意听她这样自称,否则她每一次自称“妾身”的时候,总让她感觉是对他的一种嘲讽……她算什么“妾身”,他又没有宠幸过她,也不想强迫她,让他萧绎去强迫一个女人顺从,他觉得索然无味,尤其是对她。 “你说。”他声音很是柔和。 “陛下能否准玉珑不必每日去太后和皇贵妃宫中请安?”傅玉珑低着头道。 不管怎么说,她也并未把自己当作萧绎的嫔妃,也就不想遵从这样的会让她感觉不适的宫规。 萧绎想也没想道:“准,你身体还弱,好好休息。” 待萧绎走后,小蛮和莫愁这才重新进来,见傅玉珑好象在出神,小蛮上前问:“夫人,你怎么了?” 傅玉珑抬眸看了看两个人,只道:“把东西收拾了吧。” 又指了指刚才萧绎拿过吃过的樱桃对小蛮道:“拿去给碧儿他们分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众妃怨愤 入夜的时候,傅玉珑洗漱好,盘腿坐在床上,让小蛮取来金针,坐于自己身后,按她所说的方法为她扎针。 思芳锦走时留给她一套袪毒针法,但这针法需要她身体基本恢复,有了一定的承受力以后才能使用。 傅玉珑觉得自己现在这一向应该休养得不错,所以想试试能不能试着扎针。 小蛮有些担心:“夫人,这样的方法可以吗?” “试一试再说。”傅玉珑闭着眼睛道。 扎到第五针的时候,她已经整个人虚汗淋漓,气息急促,吓得小蛮赶紧住了手道:“夫人,这样肯定不成了,还是缓一缓吧。” 傅玉珑趴在床上,重重地喘气,勉强笑道:“看样子,这段时间只能加倍小心了。” 小蛮用面巾给她擦背上的汗,轻轻一拭,擦出些血来,心里一酸,眼泪成串地落下来,滴落在傅玉珑的背上,赶紧一把把眼泪抹了。 傅玉珑身体微微一颤,也没回头只是笑道:“我看萧绎在战事里并没有从赵离手中讨到好处,所以才故意来说些话给我听……” “小蛮,你记住,若是死了便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在楚王城的护城河里都没有死掉,现在算什么呢?” “嗯,小蛮知道。”小蛮咬唇重重点头,“我知道怎么办。” “我在想,可以试着找铁战帮忙,”傅玉珑侧过身体来看她,“铁战这个人有情有义也很有胆色,若是他肯站在我们这边,会有很大帮助。” “铁战原本是帮着萧玄的,对萧绎并没有那么忠诚,也许他真的能帮我们。”小蛮道,“我会找机会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来,”傅玉珑又转身趴在床上,用手按在腰间的一处,对小蛮道,“你在这里给我扎一下,下去三分就好。” 小蛮依言下针,边扎边问:“夫人这是做什么?” “稍做防范吧。”傅玉珑嘟囔了一句,“也许有点用。” 据《鬼门十三针》在此处连续下针十日后,会让人神形受损,面色萎靡,她希望若是真的有用,也许萧绎会因为嫌弃,不再来凌晚宫。 从那天来过凌晚宫以后,萧绎就几乎日日都会来凌晚宫坐上一会儿,跟傅玉珑聊一聊,内容不外是朝堂上的事情和边关的战事。 大部分时候是他独自在说,傅玉珑并不多置一词,但是他仍似乎乐在其中,半个月来从未间断过。 渐渐地,傅玉珑也仿佛习惯,申时沏好一壶茶,一刻后萧绎便会出现在院门处,说上一会儿话,然后他就会离开,如同两个人有了某种默契一样。 即使有时候相谈并不都是愉快的,萧绎也从未暴怒责罚她,只是怒气冲冲地提前离去。第二日,又会在同一时间出现,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一日,萧绎离开后,莫愁突然道:“皇帝陛下对夫人真的很好。” 傅玉珑转头从她眼里看出羡慕的神色,微笑道:“彼之蜜我之毒,他这样不过是在给我四面树敌而已。” 小蛮恍然明白过来,着急地道:“对啊,他天天这样来,其他的妃嫔不知道会怎么记恨夫人呢。” 莫愁道:“但是皇帝陛下并未在凌晚宫留宿,这样的话,其他的夫人也不会真的为难凌晚宫吧?” 傅玉珑看着她,点头赞同:“你说的也对。” 傅玉珑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每日皇贵妃宫中的晨昏定省是妃嫔们的固定工作,连身怀六甲的妃子都不能得免,可是唯有傅玉珑仿佛有特权一样,从不出现。 秦烟倒是很淡定,她与萧绎多年夫妻,又对傅玉珑的身分有几分了解,所以萧绎对傅玉珑的纵容,她虽然心里愤恨,仍决定还是先忍耐,静观其变,毕竟现在她还只是皇贵妃,离皇后之位一步之遥,母仪天下温良娴淑是她必须要表现出来的优良品行,她可不想因小失大。 她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无须她去说,日子久了必然会怨声四起,她大可摆个大度的样子,没必要去触碰萧绎的底线。 可是其他人却各有心思,终于在某天不知怎么地引燃了怨愤。 以夏夫人为首开始对傅玉珑大加挞伐:“娘娘,这位傅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妾身在娘家时从未听过朝堂上有傅姓的士族大家,她这么不懂礼数,入宫到现在都未来向娘娘请安,也太过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了。” “就是,听说皇帝陛下每日都会去她的凌晚宫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把皇上迷惑住了。”想必是忍得太久,一听有人讨伐傅玉珑,旁边立刻便有好几个人纷纷响应。 秦烟看了看边上低头饮茶不语的秦玉,和面无表情的沈如娇,轻咳了一声,沉下脸来:“说什么呢,傅夫人不必每日向太后和本宫请安是皇帝陛下恩准的,陛下怜惜傅夫人身体羸弱,所以才免她晨昏定省,并非她故意不来,藐视本宫。” “娘娘,这都是娘娘为人大度不与她计较,可是娘娘你若是一味让她,只怕她气焰更高,她定然是用了什么法子,媚惹皇上,才让皇上准了她。” “你们张嘴闭嘴说被人迷惑,把陛下当作什么人了?”沈如娇突然冷笑了一声。 原本众人说得群情激愤沸反盈天,仿佛被突然泼了一杯冰水,几个说得最凶的嫔妃也发现自己失了言,赶紧掩了嘴,你看我我看你,殿中一下子鸦雀无声。 沈如娇说完站起身来,对秦烟行了个礼道,“娘娘,我宫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转过身,袅袅亭亭地走了出去 秦烟一见冷了场,为了安抚众人,只能笑道:“如娇她性子便是这样,各位姐妹不要太过在意,本宫知道你们心里有些怨气,陛下国事繁忙,有时候也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本宫会找个机会跟陛下提一提,你们都且放心。” “娘娘,我们也是想替陛下分忧,可真的半点没有争宠的意思……”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一心想着皇上,替皇上分忧解愁呢?这原就是你我的本份。” 第四百七十二章 暗定毒计 秦烟说话时,见秦玉坐在旁边,嘴角噙着讥嘲的冷笑,心里不由得一动。 被沈如娇一打断,之后的议论也就没了之前热烈的气氛,很快所有人都告退离去。 待其他人都离开,秦烟单留下秦玉说话:“五妹,本宫知道近来你心情郁结,身体微恙,本宫专程让人送了些人参雪耳给你,你可有吃着?” “多谢娘娘,正在吃着。”秦玉脸上露出些笑容,却明显只是应付的样子。 秦烟现在要拉拢她,也不计较她的态度,拉她坐在身边,道: “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叫本宫四姐就好。本宫知道妹妹是最聪明有主意的人,有些话本宫也愿意跟妹妹说,不管怎么说也是亲姐妹,说起话来总比和外人方便。” 秦烟的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轻讽的笑容:“娘娘抬爱了。” “本宫见妹妹刚才对她们说的话十分不屑便猜到妹妹心里早有算计了,近来陛下的确对凌晚宫的那位太过于好了,也难怪让其他人气怨寒心。” 秦玉冷笑道:“姐姐可别这么说,要说寒心,于我而言可不是今日的事,所以凌晚宫的那位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有或没有并无两样。” 她身怀六甲却只是诞下个女儿,没有了母凭子贵的幸运,现在又只封了美人,份位倒排在夏、叶两位夫人之后,心里满是对萧绎的失望怨怼。 “妹妹,”秦烟摇头道,“妹妹这么冰雪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凌晚宫的那位对皇帝而言可不同于夏,叶两位夫人,叶家是陛下一直倚仗的重臣,夏家是新出头的仕族,这些人就和咱们秦家一样,都是皇帝必定要揽拢的人,所以皇帝对她们的恩宠不过是看着她们身后那些人而已,一时就过去了。” “皇帝当初对妹妹用的心意,比起夏、叶两位夫人来,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妹妹还担心什么?”秦烟边说边打量秦玉的神情,时过境迁,她在心里暗叹,果然当初秦晚的话的确很对,无论怎么样自己的地位也是秦玉动摇不了的,她想踩在自己头上,以前没有可能,现在看来似乎更不可能了。 不过,此时凌晚宫那位就不一样了,秦烟在心里也有些感慨,以往是自己拉扰凌晚宫的秦晚对付秦玉,现在又轮到自己拉拢秦玉来对付现在居于凌晚宫的那位身份成疑的傅夫人了。 她边想,又边对秦玉道“唯有凌晚宫的这位,毫无来历又无背景,陛上却把她放在心尖上在疼爱,这和当初陛下待妹妹没有两样……而且……妹妹想必和我一样,对凌晚宫那位的身份有些质疑吧?” 秦玉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秦烟一眼,眼中阴冷。 秦烟又道:“妹妹,可别忘了,这后宫可还未立中宫呢。” 秦玉冷笑道:“就算是未立中宫,那不也是姐姐的囊中之物么,再急也轮不到我一个美人吧?我何必着急。” 秦烟现在是皇贵妃,如无意外便是未来的皇后,而秦玉不过是个美人,要连升几级几乎不可能。 萧绎之所以只给秦玉美人的份位,大概也是顾着后宫内权势的平衡,毕竟已经有一个皇贵妃秦烟了。 不过他不立中宫,又耐人寻味,要知道中宫空悬过久,对于后宫的安宁也是极大的隐患。 也许不久的将来,萧绎就会确立皇后,而这个人是谁,还真的也未可知。 所以,秦烟心里应该也有些焦虑。 “妹妹,不管怎么说,你我是亲姐妹,无论谁入主中宫,难道不先顾着自己人?这个道理,本宫是明白的,难道妹妹竟然不明白?” 秦玉沉默了一会儿,道:“姐姐何必着急呢,你陪伴陛下从封邑之地至大都,同甘共苦,是共过患难的,这些过往现在宫中谁也不能取而代之,陛下是重情的人,就凭这些,这中宫之位也非姐姐所属。” “同甘共苦哪比得上利益权势重要?”秦烟苦笑,她觉得自己算是想明白了,在萧绎心里,论情她的地位不如凌晚宫的那位,甚至不及秦玉,论利益和家族背景,相府的势力日益削弱,她又不及夏、叶两位夫人,所以萧绎才未立刻册立中宫,只给她皇贵妃的份位。 而且,近来萧绎的行为极是让她心冷……“只怕他现在被凌晚宫的那位迷昏了头,索性连正经该考虑的都不考虑了,不顾一切地立了她为后……” “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秦玉目光中寒意森森,“若是要想法子对付这件事也并非没有……” “哦,你说来我听听。”秦烟正是想听她说这句话,连忙挪身过去,挨得她近了些。 秦玉道:“姐姐难道没发现,皇帝一直未临幸她?” “嗯,我也知道,陛下都一直未宿在凌晚宫。”秦烟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都忘了自称本宫。 “哼,这就是她狐媚的地方,”秦玉道,“她故意吊着陛下的胃口,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整个人都被她勾了魂。” “我听说她宫里还有个琴技高超的女子,也是个狐媚子。” 秦玉冷冷道:“总之她的手段的确是高明,吃不到嘴里的总是最好的。” “这真是个妖精,我们当初可都没她这点心思。”秦烟恨恨地说了一句,又担忧地看着秦玉,“那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要不就是让人吃到,吃到了嘴里,就没了终日吊着的那点新奇的,说不定味道不合口味,想吐都来不及。” 秦烟连连点头:“妹妹说得正是。” 随后她又摇了摇头:“妹妹,这样也不是稳妥之计,若是合了口味呢?这不是仍是没解决之法吗?” 秦玉看了她一眼,见她控制不住眼中流露出的急切,心生鄙夷,但仍道:“要不,就是让人还没吃到,就觉得恶心了。” “还没吃到就觉得恶心了?”秦烟一时愣怔,看着秦玉眼中的那点阴冷光亮,她慢慢地回过神来,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这样,若是被发现,可是祸乱宫苑的大罪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杀机重重 “若是真的被揭发,姐姐还真的找不出几个该死的?难道这便一定是姐姐做的?这宫里这么多人,眼睛都看着呢,想凌晚宫那位倒楣的,可不只一位吧?” 秦烟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妹妹说的是。” “过几日陛下不是要去辅城巡视羽林翊卫,应当要住在瑶台行宫,陛下若是带嫔妃同行,总能找出机会来。”秦玉又道。 说到这一步,秦烟才又突然感觉论心机自己的确远不如秦玉,不禁想,如果不是都是秦家女儿,还有共同的心思是要对付凌晚宫的那个女人的话,眼前这个妹妹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吧? 五月末,皇驾巡视辅城北军翊卫,这是惯例,因此,即使战事紧张,萧绎仍是决定出行。 萧沐留守燕都,随行的有萧劲和在这次皇权大洗牌中幸存下来的萧玄,萧绎把萧玄带在身边,也是对他的防范。 嫔妃中萧绎带了秦烟,夏夫人,两位良人,还专程带上了傅玉珑,内侍总管胡安随行侍奉,皇驾的护卫则由兼领龙翼卫和龙鳞卫的龙卫首领铁战负责。 正是初夏,天气不冷不热,倒比春天更适合出游,一群华装贵妇乘了马车出行,一个个都忍不住撩了窗帘,偷看郊外花红柳绿的美景。 其中唯有傅玉珑没有乘坐马车,她换了一身淡青色骑装,骑在马上,周围的美景随时可以放眼四望,完全不象马车中的妇人为了看个景致还要那么费劲。 萧绎知道她和秦玉会骑马,也猜到比起坐马车来说,她大概更愿意骑马,就投其所好,给她准备了马匹。 一路上他也不避讳,和傅玉珑并辔同行,给她讲所到之处的典故,谈笑风生。 傅玉珑只是听着,并没有多少回应,但即使这样因为萧绎待她的不同,也已经让坐在车里的几个人妒恨不已了。 傅玉珑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陛下是想让我在您的后宫成为所有人的目标,不得安宁吗?”她觉得有必要拉远跟他之间的距离,不得安宁事小,若是被整个宫里的女人当做了敌人,只怕寸步难行,什么时候便落入了陷阱都不知道。 萧绎朗然一笑,看着她的深邃黑眸中没有平时的冷意,如初夏的阳光暖意浓浓:“有朕护着你,你怕什么?” 傅玉珑嘴角微微上翘:“陛下,你离玉珑远一些,便是护着玉珑了。” “你真是不识时务,若是换做别人在朕面前这么放肆,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萧绎心情顿时有些不太好,终究忍不住说了句狠话。 傅玉珑可不吃这套,从这些日子以来萧绎的态度,她明白了自己的淡定和疏远才令萧绎分外觉得有趣,所以,绝不会真的因此就轻易处罚她,她当然要利用这一点。 她转头睨视他:“这后宫是多险恶的地方,陛下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妾身不是不识时务,只不过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而已。” “傅玉珑,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你。”萧绎被戳到了痛脚,狠狠的说了一句,扔下她,策马跑在了前面。 这下清净了,傅玉珑悠然骑着马在后面跟着,秦烟的马车赶上来,撩开车帘问:“妹妹,陛下这是怎么了?” 傅玉珑转头对她笑道:“陛下有事,所以去前面了。” 秦烟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好几眼,然后放下了窗帘。 当日午时,萧绎先到离大都最近的驻马营巡视之后,一行人才又赶往瑶台行宫。 快到瑶台行宫时,已近黄昏,按既定的行程,萧绎先检阅驻扎在行宫附近的翊卫,随后再驾临行宫。 检阅翊卫时,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时军规宽松,萧绎便带了所有随行的嫔妃坐于检阅台上,观看军容。 萧绎坐在台上正中,秦烟位置在他左手,傅玉珑被安排在他右手边。 台下的旌旗整肃,戈戟森严,萧绎笑道:“钟会治军严明,他推荐给朕的人果然也不差,这翊卫被他一整肃,比以往象样多了。” 驻扎在瑶台行宫附近的翊卫由中郎将郭昀统领,站在台前指挥三军的正是郭昀,郭昀原本是一名文官,但是极喜欢读兵书,后来随萧涉出征,由参军做至了郎将,也算是一个秀才将军。 台下的翊卫分红白蓝紫青五色,各执不同的兵刃,三声炮响后,开始演练阵形。 萧绎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傅玉珑:“觉得如何?” 傅玉珑只是一笑:“妾身哪知道这些行军打仗的事,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 偏偏萧绎就爱问她,又道:“那玉珑倒是觉得哪里热闹了?” 傅玉珑知道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得关的,只好随口道:“妾身是看着那个阵中的白虎旗觉得热闹。” 萧绎哈哈大笑,又道:“朕就知道你这热闹和别人看的热闹不一样。那白虎旗下正是四象阵的阵眼,最要紧的地方,你倒是一语中的。” 傅玉珑不甚在意地听他说话,眼睛却看着阵中一角,那里隐隐约约,似有银光闪闪,原本为了安全,参与检阅的兵士的武器都包上了厚布,不该有铁器的光亮。 傅玉珑看的那一边是弓驽队,弓驽队的箭也是没有箭尖的,可是…… 她正在疑惑,只见那一点银光猛然一闪,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心”,伸手推了萧绎一把,萧绎正在跟她说话,根本没注意到侧面的情况,被她一推,还愣了一下。 铁羽带着尖利的呼啸如一道闪电直飞过来,萧绎毕竟是行武出身,虽然后知后觉,但反应却仍是十分敏捷,展臂将傅玉珑往怀里一带,两个人一起倾倒在台侧,连翻了两转,倒在了高台一侧。 羽箭擦着秦烟的脸狠狠地扎进了萧绎方才所在的位置,若不是他及时反应,那一箭几乎正中他后颈。 秦烟张着嘴看着眼前的利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晕厥了过去。 台上一片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铁战拔出剑来,大声呼喝:“护驾!” 第四百七十四章 引火伤身 台下十几道人影从台下冲上来,直扑向萧绎所在的地方,这些杀手伪装成在台边守护的兵士,离看台近在咫尺,瞬间逼近了萧绎,站在看台前的中郎将郭昀也大喊着“护驾”冲了过来。 杀手还未完全接近,就听驽箭声起,从半空中飞来一排排铁箭,立刻前面几个中箭鲜血飞溅倒了下去,接着隐藏在四周的龙卫冲进来,将剩下的杀手团团围住。 萧绎扶着傅玉珑站起身来,眼神阴冷狠戾,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杀。” 他紧盯着被包围的人,不妨近在咫尺处,原本似是来救架的中郎将郭昀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银光一闪,猛地向他当胸刺了过来。 萧绎闻声抬左手一挡,郭昀臂被格开,刀势一转,直往就在萧绎左手边的傅玉珑面门而去。 萧绎毫不迟疑抬手一把托住郭昀的手,起脚直接踹在郭昀腿上,一下子把郭昀踢出几步,郭昀腿骨被他踹断,半跪于地,起不了身,痛得冷汗直冒,萧绎的手也被郭昀的匕首划出了一条深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萧绎顺手把傅玉珑拉到了身后,上前又是一脚把郭昀踢翻在地上。 这时候龙卫已经冲了上来,萧绎厉声道:“留下活口。” 郭昀大笑了一声:“奸贼,这次算你命大。”随即匕首在自己颈间只是一划,血如泉涌,当场毙命。 萧绎咬着牙,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对铁战道:“把头割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将郭昀家满门抄斩!” 铁战犹豫了一下道:“陛下,不需要查察是否有同党么?” 萧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铁战低头道:“臣领旨。” “快,快来人给陛下包扎。”内侍总管胡安惨白着脸在旁边高喊。 “玉珑?”萧绎觉得有些不对,转过头见傅玉珑歪在台侧起不了身,萧玄蹲身在她面前,正在扶她。 萧绎顾不得自己右手还在流血蹲下身去,从萧玄手中拉过她,这才发现她背后中了一只梅花飞镖,一半没入,血渗得半边衣裳都红了。 萧绎魂飞了一半,心惊胆战地揽着她,喊她的名字:“玉珑?玉珑?” 喊了两声,他象是才反应过来,转头大吼:“来人,快给她诊治,快!” 随行的御医一拥而上,赶紧替傅玉珑诊治,这时候,秦烟也醒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走到萧绎面前,哭着道:“陛下……” 她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萧绎已经恢复了平静,抬着右手让御医给他包扎,一边对秦烟道:“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怕什么。” 萧绎阴戾地目光在场内的人脸上扫过,落在萧玄的脸上时稍停了一下,又转向了别处。 自从登上皇位,他表面无异,实际上却一直十分小心谨慎,无论在何处都会设置暗卫保护,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只是没想到竟然连累着傅玉珑也受了伤,令他心情大坏,看着她脸色苍白,血流如注的样子,想起方才她还冲口而出地提醒他小心,心里十分痛惜。 不久之前他还曾自信满满地说,有他护着她,结果呢? 原本还是一片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重重的黑云压下来,空气沉闷得让人呼吸不畅。 铁战上前来,躬身对萧绎:“陛下,看样子要下雨了,还是移驾行宫吧。” 因为这次刺杀,御驾早早结束了检阅,立刻赶往瑶台行宫。 傅玉珑被安置在萧绎的御驾马车内,萧绎亲自守着她,直到瑶台行宫,又亲自将她抱进早已提前收拾好的倚桂阁,守了她好一会儿,她一直未醒,萧绎这才颇有些不舍地离开,他原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多跟她说点贴心的话,可是她却迟迟未醒,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等萧绎走后不久,傅玉珑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她因为背部受伤,所以只能趴在床上,想要侧过身体,稍一用力又痛得“嘶”了一声。 小蛮连忙上前来道:“夫人,你别动,伤口会裂的。” 傅玉珑转头,看着她,眼中露出一抹笑容:“还好,不算很痛。” 小蛮看了看四周无人,在床边的踏板上坐下来,将头挨傅玉珑的头,轻声道:“夫人,你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幸亏铁战手法高明,若是一时失手,那可怎么办?” “铁战好歹也是高手,若是那么近连力道都无法控制,那还当什么龙卫头领?”傅玉珑说着又触到了伤口,不由得嘶的一声,“不过还是有点痛。” “别说是铁战,连我都不明白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蛮很是不解,看到她背上的伤口时,她实在心疼,甚至有些后悔去帮夫人传讯给铁战,让铁战瞅准时机,让夫人受点小伤。 “我只是想弄点伤病来让萧绎离我远点罢了,”傅玉珑挑了挑唇角,笑容总有些无奈,“他总不能连个病人伤患也不放过吧。” “不过,萧绎现在大概觉得我是为了他受了伤,心里更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这算是意外收获。”她又道。 听到她这样的话,小蛮更是心痛不已,什么时候夫人竟要用这做自伤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了? “可是夫人你总不能一直这样……” 两个人正在说话,敲门声传来,莫愁在门外道:“夫人,药熬好了。” 傅玉珑给小蛮使了个眼色,小蛮站起身来,这才走到门边去打开了门:“莫愁,你进来吧。” 莫愁把药端进来,和小蛮一起服侍着傅玉珑把药喝下去,坐在床边跟傅玉珑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出去。 天色已经晚了,窗外响起了细细的沙沙声。 “下雨了。”傅玉珑头歪在枕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又对小蛮道,“这药里一定加了安神的材料,我觉得好困。” 说着话,她眼皮子发沉,立刻就睡沉了。 她睡得并不舒服,一直在做着各种奇怪血腥的梦,最后一个梦里,她梦见象是她站在楚王城的城楼上,看见赵离骑着马在城楼之下,抬头对着她微笑。 第四百七十五章 行宫夜会 是他,他终于来了! 她喜极而泣,飞快地跑下城楼,城门大敞着,门口空无一人,城墙上却血渍斑斑,散发着腥恶之气,她拼命地跑,城门却一直在她的前面,敞开着。 她竭尽全力地跑着,跑出去她便自由了,可是却似乎永远跑不到那个大开的门洞口。 赵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来:“跟我回家吧,珑儿。” 她也用尽全力把手伸出去,用力想握住他的手。 就在她快要触到那只手的手指的时候,“嗖”的一声,一支箭凭空飞来,从他胸口重重地穿胸而过,利器穿透身体的声音令她浑身冰冷,她看着血从他的胸口嘴里鼻子里涌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血红色充满她的双眼,她只看得见一片红色,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小石!”她拼命地喊着,尖叫着,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在梦里告诉自己,这只是梦,这只是梦而已,可是绝望的心情却那样逼真,随时可以将她压垮。 她猛然睁开双眼,这才发现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巾。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枕里。 她这样拼尽了全力是为了什么? 她问自己……答案在心里早已确定,她想要见他一面,不管是生是死,至少要见他一面。 她很后悔,一直很后悔,应该跟着他离开大都,而不是自以为顾全大局留下来……至少不会象今天一样,生死两不知。 她的确很想他,此时此刻,在黑暗中,她的心坦白得彻底。 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要更加自私,一定要缠在他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无论生死…… “师姐。”仿佛又听见他低声喊她。 傅玉珑难过地闭上双眸,却猛然清醒,立刻睁大双眼,这不是梦! 她猛地转身,一下子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痛地几乎要流泪,却死死咬住唇,不敢出声,只怕惊动了其他人。 身旁的人按住了她的肩继续低头在她耳边道:“别动。” 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背上的伤处,却不敢碰触,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痛吗?” 她终于还是把头转了过去,黑暗中,他应该是半跪在床前,他的脸离她很近很近,可是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双永远生机无限的双眸中,如同有星光闪动。 日思夜想,刚才还在梦中梦见,可是真的见了面,却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头低下来,微凉带着些湿气,抵着她的额头,闷声道:“做恶梦了么?你在喊我的名字。” 仿佛之前漫长的离别也只是一场梦一样,此刻的相见才是真实的,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唇落下来,在她的脸颊唇上四处流连,带着疼惜和怜爱。 “珑儿。”赵离轻叹了一声。 她开始只是笨拙地承受,渐渐地同样给他回应。 她这才发现,她很想他,很想很想。 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想哭的,可是仿佛此时窗外的雨下到了心里眼里,和着盛不下的难过怨怼一起溢出来,如同江水决堤一般,无法阻止和控制。 是的,她不想哭的……都只怪他…… 突然发现,原来对他,她不可能和对其他人一样淡定而理智,原来她是一直在埋怨的,怨他为什么不带她离开,为什么要把她想得那么坚强,以为她仿佛无所不能…… 她也只是个女人,疲惫无力的时候,只想有个依傍,有一个人能让她依靠,给她温暖,让她安心,为什么他不能多照顾她一些,让她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不用担惊受怕地谨言慎行,不用无可奈何地自伤身体…… ……即使,留下来是她自己的决定……此时此刻,她仍然怨他。 赵离的脸被打湿,惊觉她在哭,赶紧用手给她拭泪,却发现越拭越多,她的身体压抑着哭泣,抖得厉害,最后只能放弃,把脸挨着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别哭了。”便再也无语。 从未见过她这样崩溃地哭,让他心如刀割。当初他曾想,若是换作他是慕容天华,绝不忍心让她流眼泪……可是现在她哭成这样,他却毫无办法。 他甚至不敢对她说原本此来想对她说的话,面对伤心欲绝的她,他怎么还能说得出口? “师姐,对不起。”他半跪在床边,头埋在她的颈间,咬紧了牙关,没有再说别的话。 傅玉珑渐渐冷静下来,泪水也慢慢止住,一番渲泄后,她恢复了些理智,微微抽噎着问他:“你怎么进来的,要怎么出去?你不能呆太久……” 赵离一怔,原本已经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心又被重重的一击。 他之前还在纠结无法向她说出口,根本无需他多说,她并没有奢望他这一次带她走! 那一刻的痛让他几乎无力承受,差点便张嘴说,我带你出去。 可是,他做不到。 “没事,我……很安全。”他声音微微发颤,强带着笑容道,“你别担心。” “嗯。那你……”傅玉珑还没把“快走”两个字说出来,话就被他堵在了嘴中。 他用力吻着她,劲道大得近乎粗暴。 良久,他才停下来,头顶在她额头,微微喘息着低声道:“你再忍耐一阵子……” 他说得极其艰难:“不会很久……我保证。” 傅玉珑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枚扳指,我要先用一下。”赵离道。 傅玉珑撑起身体,艰难地从怀里贴身处摸索,赵离用手扶着她,给她借力,好一会儿,傅玉珑终于把扳指取出来。 赵离见她把扳指贴身藏得严密,强忍着心头的酸涩,笑了笑:“你藏得这么仔细。” 她的手和以往一样冷得浸人,他把扳指连同她的手一起紧紧握着,许久才不舍地松开。 “我先走了。”他把扳指放进怀里,然后把心一横,手撑着床沿便要起身。 他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要马上离开,否则的确会不安全。 衣袖被一把拉住,他转头看时,立刻如同被摄了魂一样,无力再想其他的事。 在暗色中,仍然看得清她水光荧荧的双眸,那里有深深的依恋不舍和对未来的期盼不安,异乎寻常的柔弱,令他揪心般难过,无法断然离开。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是萧绎后宫的良人了?”她的声音带了几凄楚,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微微颤抖,“如果时间太长,我……你会不会……” 若是我清白不再,已经成了人人口中的不洁之人,你会怎么样? 她说不出口,可是却很想知道,就算那个答案也许并不会让她开心,她也仍想知道。 她说得不甚分明,他却了然于心,猛地回身,俯向她,吻在她脸上,在她耳边道:“你是我的妻子,永远是,我只信你……师姐,我们新婚的信物一直在我这里。” 她被他后面一句话说得羞涩不已,脸上发烧,再也无法顾及之前的伤心难过。 感觉他起身要走,她顾不得许多,翻过身,忍着背上的痛,一把勾住了他的颈项,低声道:“你别走。” 然后软软的唇贴上去胡乱地亲在了他的脸上。 她的唇所及之处如同在干燥的丛林中打着的火星,瞬间引燃了熊熊的烈火,赵离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夜雨绮梦 他死挣着一丝清明,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不能在他的脸上作乱,哑着声音道:“你身上……有伤……” 傅玉珑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却似乎被他拒绝了。 可是她顾不得想丢人的事,只想着,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想让他要她,想和他肌肤相亲,亲密无间,仿佛这样才能平复心中的恐慌,填满那种心里无处不在的虚浮空洞,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可以反复温习,不致于失去信心,一败涂地。 她感觉到背上的伤处裂开来,血又流了出来,可是她不管,用力把他的头往下拉,让他靠近自己,如同绝境中的小兽在他唇上啃咬着,算是给他的回答。 泪水又涌出来,打湿了两个人的脸。 她一边流泪一边想,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人改变,是真的…… 在这之前,她绝不可能想象有一天自己会象现在这样脆弱,这么无用,只想要赖着一个人缠着一个人,仿佛缠着他,她才知道怎么样呼吸,才晓得怎么样生存下去。 这一次,赵离顺从了她的意愿,滚烫的唇压下来,如同燃着了火,立刻反客为主,焚烧了她所有的意志。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不远处檐下的人影走近了一步,却又退了回去。 小蛮咬着唇,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求恳:“再等一等。” 屋里的两个人懵然不知,尽情地缠绵,就仿佛已到末日。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虽然只是瞬间,他依然看清了她背上的伤口,白玉般的肌肤上暗红色一块狰狞刺目,他俯首轻吻着她背上的伤处,入口的鲜血带着腥苦,浸入了他的血脉,渗进了他的心里。 他让她受了太多的苦……赵离低声自责,低到不让她听清:“是我无用。” 傅玉珑感到背上一热,烫得她身体一颤,从痴醉中惊醒,立刻想转过身,他用手按住她肩,不让她动,一边哄她:“没事,没事……” “你……你是不是受伤了?”她感觉滴落在自己背上是血,几乎可以肯定,不由得心慌意乱,却被他压着回不了头,只能问,“你受了伤?” “没有……”他的唇在方才的地方轻吮,刻意调笑,“是心火太盛了……和师姐在一起哪一次不是这样?” 她又被他调戏得红了脸,不敢再追问下去,他的身体覆上来,很快她便意志消散,无力去多想,最后实在承受不住,如以前一样迷离中睡了过去。 睡着前她还嘟囔着:“等我醒了……再走。” 怎么可能呢? 赵离拥着她躺了一会儿,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抬手轻描她的眉眼,细细一处处抚过。 门楣处传来几声有节律的轻叩,他起了身,又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她背上的伤处,给她将薄被掖好,这才拾起扔在一边的龙卫衣服穿好,整理了一下,走到门边,开了门,闪身出去。 小蛮站在檐下一角的灯光亮处远远地看着,赵离对她点了点头,随即便直接走进雨里。 铁战打着伞站在院门的暗影处等他。 赵离走近他,对他点头:“多谢。” “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仿佛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铁战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单调。 赵离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人要见你。”铁战又说道。 “见我?”赵离似乎也并没有多大意外,立刻点头,“好,请带路。” 雨把赵离整个人淋得透湿,可是看上去却一点也没有狼狈的感觉,铁战想,这大概也是自己没法拒绝他向自己请求要去看一眼傅玉珑的原因。 他衣上胸口处的血,让他想起白日里傅玉珑背上的伤处,心里一动,赶紧把眼神移向了别处。 “跟我来。” 他带着赵离出了行宫,龙翼卫在行宫出入方便,更别说他还是龙卫的头领。 行宫的倚山而建,围绕是行宫四周的树木中最多的是慈竹。 进入竹林不深处,赵离见到了等他的人。 “武王殿下,别来无恙。”萧玄从容地对赵离拱了拱手,和赵离一样,他也没有打伞,衣衫亦已被淋湿。 “景王殿下,好久不见。”赵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大概可以猜到萧玄找他的目的了。 “本王想与殿下联手,殿下在大都的人手为我所用,本王在朱铉国等地的人也随武王殿下调遣。” 赵离微微一笑:“听上去这买卖对我而言并不划算,景王殿下在朱铉国的人对我来说,可用的着实不多。” 萧玄脸色一滞,薄唇抿成一线,半晌又道:“本王可以帮你照顾保护她,即便是你有人手留在大都,总不能象本王更容易得到内苑的消息,而且听说你现在自顾不暇,依本王看,以你现在的情况,至少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带走她了。” 赵离敛笑注视着他,攸然,笑容又重新浮现:“好,成交。” 两个人在竹林中又说了一会儿话,赵离这才匆匆走出来。 铁战并未站在竹林边等着,但应该也未离开,想必在暗外守望着周围的动静。 这里已经是距离行宫有一定距离,赵离站了一会,撮唇发出一声轻啸,不久,绝影飞驰而至,他翻身上了马,刚一抖缰绳,又停了手,调转马头,往行宫方向走了两步,从马上往下看。 雨丝密密地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所有目光能及之处都罩于这网中,一切都显得迷朦不清。 仿佛是应了他心中所想,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原本朦胧不清的行宫在光亮中一下子清清楚楚,重檐飞阁,花树长廓,历历在目……甚至可以看到她沉沉睡去的面容…… 只是站了一会儿,他猛然一抖马缰,绝影飞奔往前,随着他的经过一丛丛的树林,一个个人影悄然出现,追随在他的身边。 云拂快马加鞭追上了他,低声道:“爷,你的伤……好象裂开了,属下先帮你处理一下吧。” “过了宣城再说。”赵离没有放慢速度,胸前身后的血渍被雨水晕开来,仿佛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血色。 “不行。”云拂催马与他并骑,“您身上伤太多,坚持不到宣城的。” 第四百七十七章 种下心魔 “不行。”云拂催马与他并骑,“您身上伤太多,坚持不到宣城的。” 见赵离不理,他又道:“爷,若是夫人知道……她一定会十分难过。” 绝影长嘶了一声,慢慢停下来,赵离从马上翻身下来道:“好。” 云拂呼了一口气,连忙也下了马。 赵离在前面一处稍微可以遮挡的地方坐下,雷问和风巡上前来给两个人打上伞,云拂从随手的药囊里取出止血药和布巾来,给赵离处理伤口。 赵离身上有好几处伤,若不是有金鳞甲,只怕已经伤及筋骨了。 只是连带着胸口的旧伤已崩裂,之前就滴在了傅玉珑的背上,他好不容易遮掩了过去。 云拂给赵离包扎伤处的时候,赵离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空旷之处,突然道:“看样子要去一趟灞城了。” 这一场雨直到清晨也没有停,傅玉珑醒来的时候,天又已大亮了。 就象是一场梦一样,她闭上双眼,昨夜的每一幕都那么清晰,他的声音和他身体的温度依旧可以感受,还有他极尽缠绵爱抚……并不是梦。 她记得自己睡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等到自己醒来再走。 可是,知道绝不可能…… “关上门,我今天不想见任何人。”她低声对小蛮道,“我想安静一会儿。”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立刻便收拾心情,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实没有了以往那样随机而变的本事,她担心在萧绎面前露了怯。 她想,自己果然越来越笨了。 小蛮严格遵照她的话执行,连萧绎来也被拦在了门外。 萧绎没有发火,只是叮嘱小蛮好好照顾好她,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总管胡安。 他也并没有因傅玉珑的事耽误行程,下半日去了距离瑶台行宫较远一些的夏江城翊卫驻地。 因为去的时候晚了些,所以计划在夏江翊卫中郎将营中住下,不再返回行宫。 他并未带妃嫔随行,所有的女眷都留在了行宫,留下铁战带两百名龙卫保护。 向晚,秦烟有来看望,傅玉珑不好再三拒绝,让小蛮请她进来。 秦烟并没有待太久的时间,只是坐在傅玉珑床前跟她说了几句客套话,要她好好休养,然后便离开。 小蛮等她走后对傅玉珑说:“这个秦烟一再的来,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傅玉珑道:“现在中宫空悬,她虽然是皇贵妃,但毕竟还不是皇后,该摆的姿态是要摆出来的,所以应该只是来看看吧。” 自己现在受了伤,一时连动也不能动,秦烟就是想做什么,似乎也没有多少机会,所以应该不必太在意。 但是现在自己的确在一群宫妃中太过扎眼,嫉恨的人不会少,再加上萧绎的态度…… 在燕宫的四年她旁观了许多后宫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也被迫参与过,所以对自己未来的日子会如何还是有一些预见,可是,事已至此,自己也不得不面对这些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小心。 秦烟回到自己的宫中时,夏夫人正等着她,一见她会来,连忙上前来施礼:“娘娘。” 秦烟笑着赶紧扶她:“妹妹,快起来吧,这也不是在宫里,也别这么多礼。” 然后吩咐人给夏夫人设座,待她坐下后又问:“妹妹找本宫有事?” 夏夫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妾身就是想来跟皇贵妃娘娘说几句话,妾身心里闷得慌。” 原本秦烟并不是擅长耍弄心机的人,可是跟着萧绎这么多年,萧绎风流多情,在外面处处留情,家里也是三妻四妾,秦烟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没吃过猪肉也见多了猪跑,渐渐也长了些城府,虽然说和秦玉比欠了一截,可是比起夏夫人这个算是后宫新丁的人来说,实在可算是高明了。 她不动声色笑咪咪的道:“什么事,让妹妹如此憋闷呢?” “还不就是因为现在倚桂阁那个。”夏夫人一脸的怨愤,“真是气人。” 果然不出所料,秦烟虽然这样想,脸上仍是一派和熙,故意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倚桂阁?妹妹是说傅良人?” “哼,我看她根本不清楚自己不过是个良人的身份,对陛下毫不恭敬,我听说今早陛下去看望她被她挡在门口,简直是以下犯上,不知尊卑……”夏夫人愤愤道。 秦烟听了微微一笑:“可是,陛下并没有责罚她啊。既然陛下都不在意,妹妹也不用太过气愤了”。 夏夫人愣了神,一时摸不透秦烟的意思,看着秦烟发呆。 秦烟一时感叹,这位夏夫人也是空有一张好脸皮,脑子里也没什么算计,若不是自己定下了笼络人心的想法,还真不太愿意多跟说什么。 她在心里叹气,神情不露一点不悦,仍是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傅良人的做法的确有些恃宠而骄,实在是比不过妹妹,毕竟是大家气度,本宫可没听过妹妹做出这种僭越的事,令本宫十分欣慰。” 夏夫人听了,心绪激动,连连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妾身虽然得陛下偏爱可从未想过要仗着这些在宫里作威作福。” “可是那个傅良人,就因为在陛下身边受了些伤,便仗着这一点,百般矫情,陛下虽然表面上没生气,可是……”她说着就一肚子气,“原本陛下答应带我去夏江城的翊卫营骑马,可是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提这档子事儿,就象完全不记得了一样。” “还不是因为她惹了陛下生气了么?” “妹妹这话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秦烟略想了想,慢条斯理地道,“看起来,这位傅良人的确是做得有些过了。” “其实,方才本宫也是刚过去倚桂阁,原本是想跟她讲一讲,给她提个醒,可惜,她似乎伤痛难忍,也无心听本宫说话,她毕竟是受了伤,本宫也想得让她多休息,这才回来了。” 夏夫人听了,立刻情绪又有些激动:“娘娘,你实在是太心底慈悲良善了,她分明是不把娘娘你放在眼中,借着什么伤病给娘娘脸子看,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哼,我绝不会让她这样嚣张下去。” 第四百七十八章 身负重伤 秦烟“惊讶”道:“妹妹这样认为?也许妹妹想多了吧,本宫觉得傅良人倒不致于如此。” 她说罢,又颇为神秘地对夏夫人道:“其实,本宫倒觉得陛下之所以对这位傅良人另眼相看,其实大抵也是因为这位傅良人和一个人相似的原因。” 夏夫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原来皇帝喜爱的另有其人,这个傅良人不过是个替代品?如果是这样,那么皇帝对她的恩宠便极为有限了。 “娘娘说的那个人是谁?”她的表情略有些兴奋,目光灼灼地看着秦烟。 秦烟道:“难道妹妹在府邸时从未听说过,当初在秋猎时发生的一件奇事?” “奇事?”夏夫人仔细想了想,恍然道,“娘娘说的是当初华阳公子和武王同时求娶太后身边的司记的事?” 那时候夏夫人还是夏家千金,远在老家府邸,还未进大都,对这件事有所耳闻,那时的她因为这事对这位司记甚为倾羡。 能得华阳公子和战神赵离垂青,是何等荣幸的事! “正是,”秦烟脸上泛起笑容,“当时和华阳公子,赵离一起求娶太后司记的,还有这一次随陛下同行的景王萧玄。” “那这位司记定然是绝世美艳之容吧?”夏夫人又问道。 “夫人错了,当时那位司记容颜在大火中被毁还未恢复,不只说不上美艳,简直可以说是丑陋。”秦烟笑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夏夫人根本不相信,男人都好美色,怎么可能对着一张丑陋的脸心生爱意。 “虽然夏夫人说不可能,但是却是实在发生的事。不过,太后替那位司记寻到了绝世神医替她恢复了美貌,司记恢复面容后与以前的样子有些不同,不过这位傅良人的样子却十足得象极了容颜恢复后的太后司记。” “原来是这样。”夏夫人仍是十分惊奇,恢复容貌这件事,听上去神乎其神,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至于陛下为什么也对这位司记夫人念念不忘,那是因为陛下尚在潜邸时,在这位司记夫人幼年时与她相识,便留了些情意。”秦烟说到这里的时候,暗暗生恨,自己的父亲为了巩固秦府的利益分别将自己与秦玉许配给萧绎,萧涉兄弟,萧涉登基后又将秦晚送入后宫,才搞得如今姐妹相间的场面。 可是她恨又如何,有多少官宦家女儿不都象她一样,成为了家族利益的祭品? “原来是这样。”夏夫人想了半天,撇了撇嘴,“我还以为皇帝对她有多少情意,原来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是不是么,本宫可也不敢说,”秦烟道,“不过陛下对傅良人的确是十分上心的,有眼便看得出来,再加上这一次的刺杀事件,陛下怕是更要看重她几分了。” “哼,这个傅良人十分没用,换作当天是我在边上,不只自己不会受伤,也不会让陛下受伤了。”夏夫人在闺中时便是出名的文武双全,夏家是以武出世,夏夫人的父亲兄弟都是军中出名骁勇善战的将军,所以对自己的武艺,夏夫人还是很有些自恃的。 “那是,以妹妹的一身好武艺,若是当时在陛下身边,定然能保陛下周全。”秦烟勾唇一笑。 她可不想真的如秦玉所说立刻出手去对付傅玉珑,虽然有萧绎宠爱,好歹傅玉珑也只是个良人,根本无需她出手。 如果既能除去傅玉珑又能保证自己在萧绎眼中一贯的贤良形象,何乐而不为? 这宫里有的是可用的人。 看看,不过就是稍稍挑动了几句,已经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夏夫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告退离开了,秦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唇角轻轻扬起,转身走到椅子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笑着对旁边的宫女司棋道:“这茶不错,等会儿送一些去给倚桂阁那边。” 倚桂阁这边收到秦烟命人送来的人参燕窝和茶叶时,小蛮又生了疑心,对傅玉珑说:“夫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秦烟对你好的有些过头,就算她要显示她的贤良,也不用殷勤到这个地步吧?” 傅玉珑背上垫了软垫子,侧着身躺在床上,听她这么一说,抿唇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她的确殷勤得过了头,所谓物之反常者为妖,就是这个意思,静观其变就好。” 说着她低下头,视线触到手腕上的玉镯,突然想起赵离问他要走了那个扳指,不由得心生不安。 辰起小蛮清理床铺时,发现很多血迹,她原本很害臊,以为是自己和赵离欢爱时伤口崩裂的血,现在想来应该以自己伤口的情况,不会有那么多血。 那就是赵离身上的血……他受了很重的伤…… 她轻轻咬唇,可是他什么也没说,自己也没顾及那么多,只顾向他索求,完全没有多去想。 他一定遇到了相当麻烦的事,说不定受了重创,他的周围同样的危机四伏,困难重重。 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靖部彻底反叛还是衮州出了事?那时候他表现如常,若不是今天看这些鲜血,她也根本不会想到,他出事儿了。 这样想来,他不能带着她离开,大概也是因为他也如她一样身陷险境,他大概觉得让她呆在萧绎的后宫,反而更加安全。 为什么他一句也没说,明知道他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是心里也难免哀怨,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她更加不安么? “夫人,你怎么啦?”小蛮发现她神不守舍,上前来问了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摇摇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现在除了相信他,现在再无别的办法,静守等他,是唯一的选择。 “夫人,你看。”小蛮从袖中取出一只藤笼,笼中浑身雪白的小兽睁着一双碧眸,看见傅玉珑时,发出亲热的呼噜声。 “阿朦?!”傅玉珑又惊又喜。 “是昨天……带过来的,上一次我一时情急匆匆地回来,忘了把它也带回来了。”小蛮说话时隐去了赵离的名字。 第四百七十九章 在他掌中 “是昨天……带过来的,上一次我一时情急匆匆地回来,忘了把它也带回来了。”小蛮说话时隐去了赵离的名字。 然后又道,“有阿朦在,好歹也多个帮手。” 傅玉珑伸手打开笼门,阿朦一下窜到她怀里,尖吻拱着她的掌心,她捧着雪狐,把它贴近在脸上,低声道:“阿朦。” 无形之中,它是他和她之间的牵连,看到阿朦她就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当初在鬼谷的日子。 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他也只是个热血冲动的懵懂少年……呸,才不是,他是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大骗子,这个可恶的男人,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纯净笑容。 萧绎回到行宫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 当天下午便在行宫内设了宴,傅玉珑伤势好了许多,也参加了这一场宴会。 宴席设在行宫花园,参加宴会的都是这一次随行的人员,算是一场家宴。 初夏的行宫花园百花争艳,正是极好的赏花季节。因为是家宴,而萧绎原本就是一个不太拘泥小节的人,所以气氛就很是宽松。 只有秦烟陪着萧绎坐在濯秀亭着,其他的人都三两一群地各自去赏花,万千花丛中掩映着女子的娇丽花容,回荡清脆悦耳的笑声,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傅玉珑因为伤势还未痊愈,萧绎不允她走动得太多,要她在亭内歇息,但她也没和两人同桌,侧身坐在亭里的廊椅上,倚着亭柱,手肘撑了栏杆,一手执了柄团扇,欣赏亭外的美景。 她因为受了一场罪,似乎一下子消瘦了许多,黑发如墨更衬得肌白如玉般白,从侧面看去整个人纤细单薄,薄薄的春衫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她的脸在夏日的阳光中带着亮泽的暖光,几如透明。 难得见她这么沉静柔弱的样子,与记忆中的秦晚竟有七八分的神似,萧绎漫不经心地听着秦烟跟他说话,目光不停地往她的方向溜过去。 秦烟说了一会儿发现萧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仔细留神,看出来缘由,抿了抿唇,对萧绎道:“陛下,臣妾瞧着她们笑得那么开心,也过去看看……” 萧绎立刻道:“好,你去吧。” 待秦烟起身行了个礼,出了濯秀亭,萧绎也站起身来走至傅玉珑身边。 秦烟稍稍侧头眼角带着亭中的情景,难免觉得萧绎有种迫不及待的样子,心里冷笑,大概早盼着自己走开了吧? 知道萧绎就站在身后,傅玉珑也没有起身行礼,专注地看着亭外热闹嬉戏的人群。 “太医说你的伤势恢复的有些慢,你要多休息。”萧绎柔声道。 傅玉珑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便再没有话。 对她这样的反应,萧绎心里却没有一点怒意,自从登基之后,身边所有的人几乎对他都是顶礼膜拜,曲意逢迎地讨好他,初始当然会感觉满足,久了,便觉得无聊甚至有些厌倦。 唯有她,一直没有改变,对他的态度与之前没有多大变化,不畏惧,也不鄙夷,只是若即若离的,有些疏远。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她的疏远,在这一点上,她和晚儿不同。 他在她对面坐下,笑着看了她一会又道:“对了,这几天听到些关于赵离的消息,朕想你一定想要知道。” 傅玉珑转眼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哦?陛下是想告诉妾身?” “当然,为什么不?”萧绎脸上的笑容浅淡,狭长双眸中藏着一丝不意察觉的探究。 傅玉珑坐正了身体,注视着他,毫不避讳:“那妾身洗耳恭听。” 萧绎道:“听说赵离的旧部突然反叛,就在离此不到数百里的孟唐关。” 说着他又是呵的一笑,言辞中带了些赞许之意:“朕从来没看错他,他的势力居然埋伏在距离燕都如此近的地方……” “可是,万事难料,也大概是时不予人,据说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部下袭击,身中数刀……”萧绎边说边仔细看着眼前的人,探察着她俏丽的面容上的每一丝表情。 原来,他真的受了伤,萧绎的话也许不是百分百的真实,但是他受了重伤,毋庸置疑。 她心里有所准备,所以虽然心潮涌动,面上却没有一点动容,只是轻声道:“是么?” 萧绎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她不喜不悲的样子,到底掩盖着什么? 他不喜欢她这样不动声色的表现,让他难免觉得挫败,略微地有些烦燥,感觉到自己的耐心在渐渐被消磨殆尽。 “那么,他死了吗?”傅玉珑反而问他。 “那倒没有确定,应该是逃走了。”萧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看穿她脸上淡然表情,看到她心里去。 “逃走了?”傅玉珑问了一句。 “朕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有些惊讶,不过,朕还有个想法,不知道玉珑猜不猜得到?”萧绎脸上的笑容渐深,带着些玩味。 不等傅玉珑说话,他又笑道:“朕在想,发生这样的事总有些诱因,孟唐关距离燕都不过两百里,若是隐匿得好,以后一旦发动,对朕一定会是最沉重的一击……” “真是可惜啊……”他实实在在的感叹了一句,“功亏一篑……” 说罢他才又接着道:“以赵离的自负勇猛,朕还以为他即使是逃走,若是知道玉珑你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前来探望你呢。” 傅玉珑心是一怔,尽力克制住心跳,脸上露出笑容来:“陛下不过是猜测罢了,人随境迁,物事人非,这些话不都是说,人是最容易改变的么?” 萧绎盯着她浅笑的双眸看了好一会儿,她毫无怯意地与他对视,半晌,萧绎一笑点头:“玉珑说得也有道理,人与事总是熬不过时间,赵离连遭大错,几乎已成了丧家之犬,逃命也许还是最紧要的事,恐怕也无暇再顾及其他了。” “朕这一次自然也要抓住机会,将他困死在燕地,不会再轻易让他逃走。”萧绎说话的样子如同赵离是落入猫爪的老鼠,此刻便已在他的掌握中,生与死由他掌控。 第四百八十章 引他入觳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年近不惑的他有时候竟象个好勇斗狠的年轻人。 他之所以时时告诉她赵离的消息,也不过是下意识地想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能耐和力量,想要抹去赵离在她心中的痕迹。 傅玉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道:“那就恭喜陛下了。” 萧绎蹙眉道:“你在嘲笑朕?” “玉珑哪里敢呢?”傅玉珑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她并不是在嘲笑,不过是想要欺骗他而已,既然决定要呆在这里,那么依附这个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是必须的,现在,她没有资格嘲笑他。 “陛下可知道,赵离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女人?”傅玉珑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感,自嘲地道,“这件事,是赵离走后,武王府上另一位夫人说的……可是,在这一前,我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我想这件事陛下应该早就了然于心吧?”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再自称臣妾,让萧绎感觉,这件事对她的影响的确很大,令她现在说起来,都沉浸在伤怀的心情中,忘了对面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她抬眸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轻嘲:“也许陛下对这样的事觉得毫不意外,十分合理,因为陛下虽然是万乘真龙,毕竟也是……不会了解一个女人的心情……这件事,对男人也许是理所当然,可是对我……却是另一回事。” 她说话极其隐晦,恰如其分地表达着对于男人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怨恨,完美表演,毫无破绽。 她既使再淡定从容,处变不惊,在感情上仍然只是个女人而已。 萧绎脸色稍有些窘迫不安,轻咳了一声道:“这件事,朕也有耳闻。” 虽然她的话有一些忤逆,可是萧绎却十分理解,心里反而生起一些怜意,她怨赵离,并不是件坏事,她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男人,也令他心生绮想,跃跃欲试。 “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对这位紫萱姑娘不过是因着与她父亲的交情,所以才多方照顾,并没有儿女私情。”傅玉珑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垂下眸,一手轻轻摩挲手中团扇光滑的边缘,低低地道,“我信了他……可是他不只娶了她,还背着我带她离开了大都,我之前是不信的……” 她没再接着说下去,萧绎盯着她露在春衫外的一段洁白颈项,莫明的心动不已,忍不住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她抬起头来看他,蓦然一笑,似乎是笑他问得太傻,抿了抿唇,才道,“信与不信还有什么意义?” 不能否认她这句反问是最好的回答,恰如其分,有怨愤也有无情便休的断然,和萧绎认知中的她的个性十分相符合,若她表现得太激烈,反而让他觉得假了。 萧绎的心里隐隐窃喜,看起来,傅玉珑已经对赵离有一些动摇,甚至不是一些,而是很多了。 “你别多想了,”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执扇的手,轻轻拍了拍,深邃的双眸久久注视着她,“以后,你可以试着相信朕。” “朕不会让你失望。” 他还要接着再说,就听见亭外有人道:“陛下。” 原本令他心情愉悦的对话被打断,让萧绎极其不爽,皱眉转过头去道:“什么事?” 夏夫人手执了一支银制小箭,倚在亭柱边,大概是玩得热了,俏面上带着天然的红晕,娇媚在又有种英气,看着极为动人。 萧绎见是她,语气软了一些道:“如雪,有什么事?” 他喊的是夏夫人的闺名,可见他对夏如雪的确与其他人不同。 所以夏如雪在他面前也并不拘礼,就倚着亭柱笑道:“陛下,妾身想和傅良人比试投壶。” “玉珑身体还没痊愈,不宜乱动,还是算了吧。”萧绎道。 “陛下,”夏如雪声音中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妾身是在邀请傅良人,良人都没有说不行呢。” “只是投壶而已,又不是拉弓射箭,我们那边常说闷在屋子里久了,人无事也病三分,不如一起玩一玩。”夏夫人走进亭里来,对傅玉珑笑道,“正好今日陛下在,妾身想,妾身与傅良人比试,陛下为主持,赢者便可以要输者做任何一件事,还可以向陛下提一个求请,陛下无不答应,这样可好?” 萧绎笑道:“你倒是精明,你们比试,只有朕一定是输家。” 夏夫人娇笑道:“陛下,不过是耍着玩嘛,总要有些彩头才有意思。” 萧绎心里一动,转头看看傅玉珑,突然很想知道若是她赢了会问自己要什么东西,不禁动了心,微笑道:“玉珑,如雪邀你比试投壶,你可愿应战?” 说完又道:“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勉强。” 傅玉珑勾唇一笑:“玉珑倒是可以勉强一试,不过若是玉珑赢了,真的什么求请陛下都会答应?” 萧绎脸上笑容显得有些莫测:“朕想,玉珑这么聪敏,自然知道朕会不会答应。” 只要她不提出要自己让她离开,其他的他应该都可以答应。 傅玉珑站起身来,把团扇随手放在一边,对萧绎拜了一拜,随后又对夏如雪道:“夫人,玉珑愿意应战。” 夏如雪只是一笑,转身走在前面。 两个宫娥将投壹用的银壶抬了过来,银壶颈长七寸,高一尺多点,是常见的投壶用的壶。 夏如雪笑道:“傅良人,咱们就不必讲太多规矩,一人八支箭,投进多的人胜。” 傅玉珑也没反对:“好,就按夫人说的。” 胡安指挥内侍将椅子搬到亭外,萧绎随着出来,在椅子上坐下,秦烟也从边上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繁花碧树下,两个美貌女子一青一红相对而立,笑意嫣然,声如莺啼,看的人只觉赏心悦目。 原本在旁边观花游乐的人聚了过来,围在场地边上,说说笑笑,看两人比试投壶。 就连站在园边护卫的龙卫,也探头来看,铁战正好看见,黑着脸道:“干什么?护卫!” 。 第四百八十一章 投壶巧胜 他站在亭外,就在萧劲和萧玄身边,萧劲和萧玄两个人正在下棋对奕,此时也被园中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 萧劲随口道:“呵,夏夫人可是武卫将军夏睿的妹妹,这一场必是夏夫人胜出了吧。” 萧玄只是笑而不语,傅玉珑的箭法他和铁战都见识过,若是说谁胜谁负,心里已有定论,只是看她想不想胜,又是如何打算的了。 夏如雪让人取了八支柘木箭,然后命人送到萧绎面前:“陛下既为主持,那就请陛下做个见证。” 她虽然性格鲁莽,但是做起事情来还是象模象样,程序分明,秦烟站在边上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位夏如雪的评判有些低估了。 萧绎对这件事也兴味十足,果然笑呵呵的随手拿起一支看了一看,道:“嗯,朕无疑议。” 夏如雪这才对傅玉珑道:“我们开始吧。” 傅玉珑微笑道:“夫人,玉珑还有一件事没说明,既然两人各八支箭,如若是两个人投进数量的一样多,如何决出胜负呢?” 从闺阁开始,夏如雪投壶的技艺在一众女子中一直十分出挑,还未遇到过对手,这一点她颇有自信,因为看见萧绎在亭中和傅玉珑说话说得亲密,心里不平,这才提出来要和傅玉珑比试投壶,所以她并未想得细致,此时听傅玉珑说到,微怔了一下,一时未答。 秦烟站在萧绎身边道:“以本宫的意思,若是两个人掷得一样,就请陛下裁决吧。” 萧绎哈哈一笑,转头看秦烟:“你这是把难题都扔给朕么?” “陛下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臣妾们拿不定主意的事,自然要请陛下做主才是啊。”秦烟笑道。 她看得出来,萧绎对这一场比试兴味十足,而且无论之后萧绎做什么决定,对她而言都不会有多大坏处,不如顺水推舟,让他玩得更尽兴。 萧绎突然觉得自己这位皇贵妃果然是贤淑得很,说的话令他此刻心情十分愉悦,一个是他的新宠,一个是时时令他心动的女人,这样的游戏,便颇有几分情趣。于是笑道:“那好,朕到时候自会给你们评判。” 夏如雪和傅玉珑双双福身下拜:“谢陛下。” 起身后,夏如雪走到离壶六尺远的地方站定,转头对傅玉珑道:“就从这里掷吧。” 这个距离已经是她觉得极有难度的位置了,在这个位置她有把握八支箭全中,不管傅玉珑之后是否能全部投中,至少输她是不会输的,只看到时候萧绎如何评判,偏袒何人了,这样的话,也可以看出些皇帝的心思来。 她夏如雪虽然性格直,却也不非无脑的蠢物。 夏如雪拿过内侍手中的一支箭,估量了一下,甩手扔出去,箭正正投入壶中,周围响起一阵的喝彩声。 随后,她连连出手,果然八支全中,围观的人群连连发出惊叹之声。 萧绎虽然看得开心,却有些遗憾,在私心里,他希望傅玉珑能赢,这样,他就可以听一听,她到底会向他提出什么样的请求。 如果是夏如雪赢了,他几乎都可以猜得出她想要什么,说来说去,不外乎要自己的恩宠,他对这个既定的结果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唯有傅玉珑,他猜不出她会要什么,因为猜不出,所以才更生出些好奇,自己刚才已经在语言中暗示她不可能答应她离开,以她的聪明,她会做何选择呢? 不过以现在的情形,这一次大概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只能遗憾。 夏如雪让出位置,挑眉对傅玉珑道:“请吧。” 傅玉珑看了看眼前的银壶,笑道:“如此看来,玉珑是很难赢了,不过既然要比,总也要投一下才甘心。” 内侍收回箭举到她面前。 她拿起箭来轻轻在手中掂了掂,许久没有使用弓箭,似手手感差了很多,她抬头看了一下壶的位置,凝神沉息,随后一抬手,柘木箭直飞出去落在了壶中。 她连扔了七支箭,和夏如雪一样,也是每支都投进了壶中,场中围观的人群响起了惊叹声。 夏如雪出身将门,原本就是文武皆修,所以她八支全中并没什么出奇,而傅玉珑看上去柔柔弱弱,并不象会武的样子,投起壶来居然这么准,难免让人惊奇。 不过萧绎倒不意外,他虽然没能完全彻查傅玉珑的身份,但是她既然从凤连双的绡蓝馆出来,那也必不是一般的女子,投壶这种技艺在闾馆中十分流行,傅玉珑能把投壶练得出神入化,也是意料中的事。 萧绎根本没想到,傅玉珑的投壶技巧并不是从闾馆中习来的,而是在鬼谷里练就的箭法。 傅玉珑拿着最后一支箭站了好一会儿,在旁人眼中看来,她是有些气馁了,所以半天也没把箭扔出去。 夏如雪在旁边有些不耐烦,笑道:“傅良人,怎么一直站着不出手?” 傅玉珑闻声转头对她笑了笑,回过头的一瞬间,她手一甩,柘木箭如同流星一般飞出去,看去远比之前扔出的力道更大,接着那支箭射入壶中,却并未就此完结,箭撞在壶壁上,整个壶身被震得发出了嗡嗡声,随即木箭竟然被壶壁反弹出来,傅玉珑手中的披帛一甩,去势如龙,准准地缠在箭尾一用力,箭又飞回手中,她握箭在手又是一扔,这一次,箭再次稳稳落入壶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她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在眨眼之间完成,周围的人全都看得呆住了,等那声脆响结束了半天还没有反应。 良久,场中响起鼓掌声,萧绎边拍手边笑道:“想不道玉珑如此绝技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不只是叹为观止的技艺,还有她的心思,这最后一箭虽然只有一支,却在壶中往返了一次,若是一定要说,也可以说是投中了九次,这样就比夏如雪多出一次来,那么谁输谁赢可就有得说道了。 这种被称作骁箭的投壶方式,萧绎年青时在府中与兄弟们曾玩乐过,会武艺的男人要学会这个技巧也有些困难,角度,力道,速度都要掌握得很准确才能成功,所以女子就更加难练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看了这么一出。 她明显是因气力不足,便用披帛借力取回了木箭,这一幕不只巧而且极美,在花树之中,一道彩带展开匹练如霞,看上去美仑美奂,令人赞叹。 只是要说谁赢谁输,按理是要先定下规则,傅玉珑这一出虽然显出了实力,却也可以说是讨了巧,在气势上胜出夏如雪一筹,在规则上是赢是平却又是两说。 萧玄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原以为以傅玉珑目前的处境,她应该更多的选择是隐忍不发,避开夏如雪的锋头,可是现在看来,竟然有一些想要与夏如雪争宠的意味了。 他身后站着的铁战与他的想法不同。 铁战大概能理解傅玉珑的做法,毕竟若是输了就得答应赢家的要求,夏如雪会提出什么要求还未可知,如果夏如雪提出的要求太过令人屈辱,事情反而无法挽回了。 所以,她必须要赢,还要赢得巧。 第四百八十二章 脱离险境 她既然决定这样做,必然有她的想法,而对于他而言,现在能尽量保护她是唯一的想法。 这件事与任何人都无关,他只是想好好的保护好她。 阳光暖暖的照在花园中,微风轻拂,此时此刻园中的人心态各异,大多抱着看好戏的心理,大家心知肚明,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傅玉珑是占了上风了,即使从规则上说也许是平局,但是事实上刚才那惊艳的飞帛骁箭,实在是出尽了风头。 夏如雪现在是萧绎的宠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下等于吃了瘪,心里不定窝着多大的火呢。 所以在场的人有一大部分人心里有些心灾乐祸的感觉。 夏如雪冷笑着开了口,咬着牙道:“想不以傅良人投壶的技艺如此精湛,果然不愧是绡蓝馆的出挑人物。” 她说出绡蓝馆来不过是想要借贬低她的出身来找回场子,傅玉珑抿唇一笑,没与她计较。 “朕看玉珑的技艺虽然绝妙,确与规则不符,依朕的意思,可以算作平局。”萧绎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着道,“朕看得很开心,既然如此,那彩头就由朕来出了,你们俩想要什么尽管跟朕提。” 秦烟在边上道:“两位妹妹还不抓住机会,赶紧说话啊?” 夏如雪看了傅玉珑一眼,萧绎这样的裁决算是给了她面子,她心里稍许气平了些,首先上前行礼道:“陛下以前曾答应过带如雪去骑马,如雪想陛下明天能带如雪去皇家马场骑马。” 萧绎微怔了一下,又面带笑容地对夏如雪道:“这事儿朕忽略了,好吧,明天就带你去。” 说罢又转头对傅玉珑道:“玉珑又有什么想要的呢?” 傅玉珑行了一礼,笑容轻浅:“妾身暂时没有想到,不知道陛下能否留着这个彩头,等玉珑想到要什么的时候再领呢?” 萧绎挑了挑眉,又是一个意外,她真是聪明的紧,不只要赏还要真的有用的赏赐,不过只要她不提出宫的事,其他的他都能给得起。 “好,”他很大方地点头,“准了。” “谢陛下隆恩。”傅玉珑盈盈下拜。 萧绎又转头令胡安去取了两只金簪分赐给二人:“今天的投壶实在深得朕欢喜,不过时间仓促,就勉强也算是个彩头吧。” 夏如雪和傅玉珑二人又领旨谢了恩, 萧绎这才挥手令人开席,无人再提之前投壶的这一段插曲。 宴席之后,萧绎便携夏如雪去了她的所在的融春阁。 傅玉珑回到倚桂阁,小蛮今天日没随她去参加宴席,见她回来赶紧迎上来,接了她手上的东西,低声问道:“夫人,我听说今天宴上那个夏如雪为难您了,您没事吧?” 傅玉珑摇了摇头,略有些疲倦地走到屋里的如意榻上躺下,小蛮过来帮她在背后垫上枕头,她闭着眼眯了一会儿才道:“赵离他大概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处境也不太妙……” “啊?”小蛮惊讶地道,“难道那夜里他来看夫人的时候是带着伤来的?” 傅玉珑对她示意轻声,小蛮连忙收了声。 “是,我猜是靖部反叛,出乎了他所料,不过有金鳞甲在,应该没有问题吧?”她又自我安慰地道,“不会有问题的。” “那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若是赵离不能很快解除危机,那就意味着她们也不可能很快离开燕都了。 “忍耐。”傅玉珑垂眸道。 那一晚,他一再对她说,要忍耐,那就忍耐。 她并没有多大的把握,目前所处的环境与以往都不一样,萧绎心机深沉,自己每一步都要十分小心,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察觉。 还有那一群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妃嫔们……今天的投壶比试,自己的做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甚至都一时不能完全预估。 可是当时的情形下,她不能输。 “小蛮,还能联系到禽护么?”她抬起头来问。 “现在在行宫外,会方便一些,还有铁战帮忙,应该可以。” “好,你让禽护带人去灞城。” “灞城?”小蛮不太明白,反问了一句。 “嗯,我想赵离若是脱险,应该也会去那里,告诉他与赵离会合后,一切听从赵离的指令。”傅玉珑说道。 可是他现在到底有没有脱险,她并不能完全确定,心里难免惶惑。 她心情烦闷,实在不能入睡,起身出了房门,走至院中,前院门口站了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院中的灯光似是在出神。 “铁战?”她一眼认了出来,走上前去。 铁战猛然回过头来,连忙行礼道:“夫人。” 铁战的神情有些古怪,眼神躲闪,傅玉珑不禁起了好奇心,问:“你怎么啦?” 原本铁战正在想与她有关的事,她却突然出现,让他仿佛心事被人窥探一样有点发虚,又被她这一追问更是慌乱,支吾了几声,也没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傅玉珑见他慌得脸色都有些发红,打趣道:“是在想心上人么?” 铁战心里一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呵,看你慌成这个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呢。”傅玉珑跟他开了几句玩笑,心情舒畅了许多,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自从再次见到她,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铁战愣了好一会儿,心情突然也放松下来,觉得她能开心就好。 “夫人不用担心,”他说话时,眼神往两下扫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又道,“景王那里有消息,人应该已经出了燕地了。” 傅玉珑笑容一滞,睁大了双眸看着他,半晌才仿佛明白铁战在讲什么,她声音微颤:“真的么?” “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重新集结了数百人,勇猛非常,竟然直接闯过了涵谷,按时间算,现在已经出了燕界了。”铁战看着她目光中荥荥的水光,突然觉得还更喜欢刚才她的笑容,可是她时时担忧的不就是那个人么? 只有那个人的消息能让她安心。 能让她安心,怎么样都好。 第四百八十三章 必须忍耐 傅玉珑心定下来,微微对铁战行了一礼,道:“多谢。” 铁战对她点点头,这时过来一队龙卫,铁战上前去道:“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去融春阁。” 他安排好人手,转头对傅玉珑道:“夫人,安心休息吧。” 傅玉珑转身往屋里走,心里因为铁战说的这个消息欢喜异常。 看起来,萧玄和赵离联手了么? 心定下来,她仔细思量着,只有这样,萧玄才可能对赵离的消息知道得这么清楚及时。 她进了屋,在桌边坐下来又想起铁战说,赵离集结了数百人闯出了函谷……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按萧绎所说,他在孟唐关留下的人已经反叛,他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在其他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还留有人马,很难做到……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玉镯,猛然间想起他来的那晚取走了那枚扳指,难道说……和那枚板指有关? 很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能确定他安全,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她手指轻轻抚着那枚玉镯,脸上笑容隐现,活着,就有希望。 第二日,皇驾返宫,将近都城的时候,皇帝带夏夫人去了皇家猎场,其他人由龙卫护卫着回到大都宫城。 夏夫人虽然在投壶中受了些小挫折,却加倍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不只当夜留宿在融春阁,又单独带她去了皇家猎场,令后宫的女人们艳羡嫉妒不已,无形中也算是减少了傅玉珑被敌视的程度。 秦玉十分轻视这些眼光短浅的女人,她对凌晚宫的人有种天然的憎恶,不管是当初的秦晚还是现在傅玉珑,都让她浑身不舒服,必要除之而后快。 对于秦烟没有抓住行宫的机会处理傅玉珑,她也颇有微词,觉得秦烟果然十分没用,若是自己身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必然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傅玉珑。 而自行宫之后,萧绎比以往都更加宠爱夏夫人,动辄赏赐各种奇珍异宝,还夜夜留宿在夏夫人的玉福宫,这一切令秦烟有了一阵很深切的担忧。 她突然发现,相比起傅玉珑来,夏夫人才是更加可怕的对手,一个是她深得皇宠,还有一个她身后还有夏氏这个朝廷新贵做靠山,不久的将来,夏氏极有可能取代秦府在大燕朝的地位,自己这个皇贵妃只怕也无出头之日了。 而更令她惶然的是,今日宫中传出喜讯,夏夫人有孕了。 萧绎大喜,不只大赏玉福宫,还赐住在离乾清殿最近的衍秀宫,在朝堂上对夏氏的人也大加封赏,一时隆恩极宠。 这么些年,她一直未有生养,好不容易身边一个侍婢受了萧绎的宠幸怀了孕后,她将那侍婢的孩子收养在身边,养到五岁,原想着萧绎尚还年富力壮,不可能立刻就立储,而萧沐,萧劲虽然已成年,但毕竟宫中没有倚仗,萧沐原本也是侍妾生养,萧劲又不受萧绎待见,也许自己在萧绎耳边多吹点风,过几年这个储君的头衔保不齐便仍是落在自己的儿子头上。 现在却不一样了,夏夫人年轻貌美,又深得萧绎宠幸,若是真的一朝诞下龙子,自己算计的这一切只怕全都要成为泡影了。 秦烟忍不住又召了秦玉到瑶华宫中。 她对着秦玉大倒苦水,秦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完,然后道:“娘娘,与其在这里发牢骚,不如想个实在的法子,不然半点用也没有。” 秦烟怔了半天道:“我,我一时想不出法子来。” 秦玉笑了笑道:“夏夫人既然怀了身孕,那理当养气安胎,龙裔事大,娘娘还是应该提醒一下陛下才对。” 秦烟有些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让我去向皇帝说……” 秦玉在心里叹气,若不是还指着她能依靠,真不想多跟她细扯…… 边想边摇头道:“娘娘应该去提醒的是夏夫人,娘娘主持后宫,照顾龙裔的责无旁贷,提醒陛下这种事原本是太医院的责任,梁院正他们早就应该禀告陛下了……现在夏夫人已经过一个月身孕了,陛下甚至还赐她衍秀宫,整夜留宿在那里,是太医院失职,娘娘也有做得不够妥贴的地方。” “龙裔事大,夏夫人是初次怀胎,应该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比如,这个时候不宜多承龙恩,若是不小心见了红,那可就出大事了。” 秦烟大悟连连点头:“对对,本宫的确应该去跟她提个醒。” “陛下不能常去衍秀宫,那必要有别的去处,该怎么安排,那也是娘娘的职责。” 秦烟听了她的话,脸上的愁容消散,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妹妹说的人,的确是本宫做得不够,本宫现在就去衍秀宫给夏夫人提个醒。” 萧绎在乾清殿处理完正事儿,习惯性地道:“摆驾衍秀宫。” 胡安在边上提醒道:“万岁,大医有提醒说,前几日夫人动了胎气,这两个月需要好好休养。” 萧绎站了一站,蹙眉道:“朕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万岁,皇贵妃娘娘刚才差人来说,在御花园和几位夫人赏花,请陛下下了朝过去坐一坐,散散心。” 萧绎听了笑道:“你拿了皇贵妃多大好处,非要把朕往她那儿领。” 胡安连忙摇头:“奴才是乾清殿的人,给奴才天大胆子,奴才也不敢其他人的好处,奴才是想着,衍秀宫那边陛下心疼夏夫人要让她将养,陛下自己总也要找别的地方休息,既然皇贵妃安排了,奴才按理应该禀告陛下。” “呵,你就别跟朕在这里耍嘴皮子了,走吧,去御花园看看。”萧绎抬脚转向了御花园。 秦烟为了今天是精心准备过的,傅玉珑站在花园的一株石榴树下,冷眼旁观着,很明显秦烟是想利用夏夫人怀孕这个机会,把萧绎的兴趣从衍秀宫拉到别处去。 园子里的女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铆足了劲想要争夺这个机会。 傅玉珑原本是不想参加进来的,可是作为萧绎后宫的良人,不得不摆出些姿态来,否则之前所做的便是前功尽弃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三饮得道 没出意料,不久后皇帝萧绎便出现在了御花园中,原本还说笑玩乐的女子们都起身迎驾。 萧绎笑着让众人平身,随即就走到站在最后面的傅玉珑面前:“玉珑你身体可大好了?” 傅玉珑低头恭声道:“已经大好了。” 萧绎侧头看见站在她身边的莫愁,勾起了唇:“这位是你宫里的莫愁?” “是。”傅玉珑点头。 “朕记得莫愁的琴技十分高妙,令人倾倒。”萧绎笑道,“只是难得一闻啊。” “陛下若是想听,莫愁愿现丑为陛下抚琴。”莫愁垂眸盈盈下拜道。 傅玉珑心中一怔,不由转眸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啊,朕可得洗耳恭听。”萧绎呵的一笑,边往旁边的凉亭内走,边说道。 因为知道莫愁的来历,所以他对莫愁态度并不象一般的宫娥只是把她当作傅玉珑的侍婢,态度很温和。 旁边的胡安听到连忙安排人将桌椅摆上。 莫愁道:“奴婢去取琴来。” “不必,”萧绎转头对胡安道,“去把文德殿里的那张清梧拿来。” 胡安赶紧命人去取。 傅玉珑往后走没有随着人群上去,秦烟缓步走到她面前,笑容中带着些莫名的意味:“想不到傅良人宫中还有这样的妙人,看上去皇帝很是上心啊。” 傅玉珑笑而不语,秦烟只是说了一句便也进了凉亭。 看起来莫愁的目的也许真的是接近萧绎,傅玉珑早有感觉,却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在武王府中的莫婧婧怎么说给人的感觉也是个孤高自傲的人……如今却想方设法地依附位高权重的男人,难免让人不解和感慨。 而且,若是莫愁心里抱着这样的想法,又居住在凌晚宫,那之后自己的言行也得更加小心,也许她可以利用,但更大的可能是会成为萧绎监视自己的一个眼线。 秦烟见清梧已经取来,上前对皇帝道:“叶夫人,秦美人,刘长使都擅歌舞,既然有莫愁的琴音相和,不如让三人起舞,琴歌舞动,不是更妙?” 萧绎兴致颇高:“好,就按爱妃的意思。” 这一个下午,萧绎过得很是惬意,不只重赏了几位夫人,还把那张清梧赐给了莫愁。 清梧是古传名琴,能得皇帝赐琴,这是极大的恩宠,莫愁偶一显身便得此重赏,令所有在场的人倾羡不已。 之后的晚宴上,萧绎很是开心,多饮了几杯,很快就醉意惺忪,不胜酒力。秦烟见了,上前问皇帝要移驾何处休息,萧绎看了看下座的各人,脸带春风,乘着酒意,言词中难免轻浮:“移驾凌晚宫,朕要和傅良人秉烛夜谈。” 傅玉珑心里一沉,果然,惹出祸事来了。 自行宫回来之后,萧绎隆宠夏夫人,除了派胡安来问过几次她的伤势,几乎没踏足过凌晚宫,她的心刚刚踏实,此刻又提了起来。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莫愁,心生烦燥,自己一时犹豫,终是埋下了隐患。 不过除夏夫人的玉福宫和现在所在夏夫人所在的衍秀宫外,萧绎其实很少在嫔妃处留宿,通常都是被他点中的嫔妃在晚间送至福宁寝殿,清晨再送出。 所以,傅玉珑只能希望,萧绎这一次的确是真的只想和她秉烛夜谈而已。 月华如洗,洒下一地皎白银光,投在窗棂之上,在室内落下光影斑驳。 夏风轻动,树叶沙沙声如同雨打窗纱。 空气渐显湿闷,很快乌云便遮住了月光,一切又隐入了黑暗中。 凌晚宫东殿中摆开了铜茶炉,茶灶,茶架,盏各种茶具,傅玉珑和萧绎相对而坐,如萧绎说的,似乎真的要与她秉烛夜谈。 “俗人多泛酒,请解助茶香。”萧绎倚在宽大的椅子上,懒懒地看着她,脸上笑容沉沉,“朕就是那个俗人,来请玉珑煮茶解酒。” “人说好茶三饮便能得道,不知道朕今日有没有这个幸运。” 他的确喝得多了,可是能解他酒的不是茶,是对面煮茶的这个人。 傅玉珑心里一紧,故做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玉珑对茶只知皮毛,也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哪有那么高深能耐。” 萧绎勾了勾唇,就着烛光醉眼朦胧地看她的面容,夏如雪眉目间和她有那么一些相似,娇媚中有种别有姿味的清纯。 以往他和她讨论的总是赵离,今天他不想说赵离,也不想谈其他人,更不可能说什么茶道,他只想等了这么久,日子应该差不多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说一不二,想要谁不是谁?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他一直忍着,小心地待她,可是今晚,他不想忍了,他是皇帝,为什么要忍? “陛下,请。”她给他面前的饶瓷茶盏中倒上第三杯茶,抬眸对他一笑。 她永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没有其他妃嫔接近他时眼神里那种掩饰不住的期盼羞涩和激动。 突然间觉得她的笑容很有些可恶,萧绎猛从椅子上坐直,探身过去,伸手托住了她的下颌,低声道:“这是第三杯了,玉珑告诉我,朕今晚可能得道?” 傅玉珑淡然地注视他:“玉珑方才也说过了,对茶玉珑不过是皮毛而已,陛下的问题,玉珑答不了。” “你是不是还一门心思想着要离开大都?”萧绎的声音猛然间凶恶了起来,两指钳着她的下颌,脸俯得更近。 傅玉珑下意识地往后躲闪,萧绎一点也不手软,用力扳住她的脸,嘴里道:“你想也别想,即便是赵离不死,你也别再幻想能回到他身边去。” 他说着话嘴唇便向她俯过来,他酒意深浓,心里愤然,嘴里念道:“你还做什么样子,难道以前和萧涉就没有……” 酒意深浓中,傅玉珑和秦晚仿佛合成了一个人,他心里愤怒不平,一直控制着的心魔蠢蠢欲动,她可以从了萧涉又给了赵离,为什么就不能从了他? 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傅玉珑猛地摇头,终于挣脱了束缚,腾地一声站起身来,身体撞在椅背上,痛得皱眉,椅子被撞得歪在了一边。 第四百八十五章 承恩西殿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乱了分寸,直到现在为止,她真正亲密接触过的男人只有赵离,以往和慕容天华那都只是点到为止。 她并不会应付男人,之前全靠着凤集梧给她的那张丑脸来让萧涉自行退避三舍,而此刻没有让人恶心的丑面,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借酒肆妄的萧绎。 小蛮在屋外听到声音,急得就想闯进去,却被侍卫和胡安拦在了门外。 胡安尖着声音道:“大胆,陛下没有传唤,谁敢进去?你这奴婢是想找死吗?” 小蛮咬牙差点要动手,铁战及时出现,上前一把擒了她拖到了一边。 小蛮用力想甩开他的掌握,铁战却低声道:“别动,不到不得已,不要乱来!” “可是夫人……”早知道不要把阿朦关起来,现在若是阿朦在,好歹也可以保护一下夫人。 铁战心里也是一片焦灼,此时不同往日,萧绎有了七八分酒意,不会象往日那样隐忍,若是真的…… 那自己真的要动手吗?铁战咬紧了牙根,手下意识地紧紧攥成了拳。 此时,屋里一地狼籍,傅玉珑起身的时候,萧绎也站了起来,一挥手整个茶灶被扫落在桌下,茶壶茶盏摔得粉碎。 傅玉珑往旁边走了两步,想去打开房门,却终不及萧绎速度快,身子一紧被萧绎一把抓住拉进了怀里,紧紧地箍住。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手被他箍在身体两侧完全无法使力,她脚刚想抬起,就被他用力一捞横抱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扔到了床上。 萧绎整个人压下来,桀桀地一笑:“之前你用《舆前录》来骗我,这一回又要出哪一招……你……” 他话未说完便整个人怔住,一把匕首横在两个人之间,寒气森森渗入骨肉,还未挨到皮肉,刀锋的锐气已经割得人生痛。 萧绎打了个冷战,清醒了一点。 傅玉珑在手恢复自由的瞬间拔出了飞景,架在了自己的颈间,她凄然一笑:“妾身不过是陛下手中随意揉捏的东西罢了,还能做什么,唯求玉碎而已。” 萧绎受这一惊,酒醒了大半,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半晌,声音阴霾沉沉,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真的宁愿死?” “陛下终究不过是把妾身当做玩物罢了,所谓的真心待玉珑,要玉珑甘心顺从也不过是一句玩笑,陛下,臣妇原是武王之妃,武王未丧又委身入宫,不守妇道,为人耻笑,早就该死了。” 她说话时嘴唇微颤,眼中泪光闪闪,凄婉中带着倔强:“臣妇原本是想相信陛下……可是,今日看来,陛下并不在意臣妇所想,陛下所说护着臣妇也不过是为了今天而已……陛下,也是想臣妇死吧?” 听她口口声声自称臣妇,萧绎整个人象是被从头浇了桶冰水,顿时兴致全无,刚才那一股气性消散无踪。 他翻身起来,身体晃了一晃这才站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风扑面吹过来,酒意又泛上了头,萧绎脚步踉跄地走出门,胡安连忙迎上来,不知所措地看看屋里,又看看萧绎道:“陛下?” 萧绎没理他,继续往前走,这时阶下的暗影处,走出一个青衣女子来,柔声道:“陛下?” 萧绎脚步一软,身子往前伏了一下,那女子连忙伸手来扶他:“陛下,你没事吧?” 萧绎抬头看着眼前的脸,眉目如画,眼神温柔,如水双眸中满是爱意关怜。 “晚儿?”他蹙眉低声唤了一声,立刻又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你是谁?” 胡安上前喝斥道:“滚开,谁让你上前的?” 萧绎一挥手把胡安打开,道:“你滚开。” “奴婢是莫愁。”女子声音软软地,听到耳中,就象有一把带着钩的刷子,在心尖上轻轻地刷着。 “莫愁?”萧绎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探出手去在她脸上摸了摸,女子很顺从的没有躲避。 萧绎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笑容,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大开的房门,他怪笑了一下,回身一把把女子抱起来,横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道:“你住在那里?” “奴婢住在西偏殿。”莫愁在他怀里微微发抖,说话也带着颤音。 “好,就去西偏殿。”萧绎呵呵笑着,偏偏斜斜地抱着人往前走,胡安在前面大声喊人,“来人,快带路去西偏殿” 铁战看了一眼房内,给小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屋去,然后也跟着往西偏殿去了。 开了西偏厅暖阁,萧绎把人放在床上,就俯身上去,动手扯拉身下人的衣衫,也不管房门有没有关上。 胡安赶紧退出来,把暖阁门关上,对旁边的内侍道:“到外面去守着。” “晚儿……”萧绎嘴里嘟囔着,在女子脸上乱亲,又道,“玉珑……” “妾身不是晚儿,也不是玉珑,妾身是莫愁。”女子微微挣扎着,又道。 “莫愁?”萧绎停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她,似乎终于看清了她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两个人,脸上又浮现出奇怪的笑容,“莫愁?” “陛下真的不记得妾身了?”女子眼中有一抹哀怨。 “记得,当然记得……”刚才出门被风一次,酒意又再次侵袭,软香温玉在身下,萧绎原本没有来得及发泄的欲望又再次在体内喧嚣。 不是晚儿,也不是她,那就无所谓是什么人了,总之他需要一个可以倾泄的地方。 “你费了那么大劲……就喜欢朕这样对你吧?”他在那娇弱的身上上肆意征伐,毫不怜惜,听她发出按捺不住的声音 他想着东殿里的那个人,更加控制不住地低吼:“大声点,再给朕大声点。” 此时的东院,比起西偏厅来,安静得多。 傅玉珑坐在床边出神,小蛮蹲在地上捡拾东西,捡到一半,抬头看她道:“以后晚上就不要锁着阿朦了,遇到这个时候好歹帮上忙。” 傅玉珑摇摇头道:“这种时候,若是阿朦在,只会更刺激到萧绎,反而不妥。” 刚才的情况下,阿朦虽然勇猛,但是也只能对付一般的人,以萧绎的武功它无法伤到萧绎不算,还可能刺激到萧绎,把事情弄得更糟。 刚才自己拼了死才涉险过关,以后若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西偏厅的声音若隐若现,小蛮红着脸把窗户全部紧紧关上,这才又回过身来收拾地上的东西。 边收拾边道:“夫人,果然你说得对,这个莫愁意不在凌晚宫,她大概一心就是想……” “爬上龙床”这几个字小蛮实在说不出口,只是“呸”了一声。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封为修容 “休息吧。”傅玉珑自己把床枕理了理,她暂时并不想讨论莫愁的事。 顾嬷嬷端了水进来,把盆放在桌上,看着满地的狼藉,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傅玉珑走过去自己拧帕子洗脸,顾嬷嬷道:“夫人,老奴真是担心,原以为夫人能在外面好好地,没想到……” 傅玉珑安慰了她一句:“你别担心,我很好。” 顾嬷嬷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外又道:“那位莫愁姑娘……” 傅玉珑把面巾放在一边,淡淡地道:“随他吧,这种事,管不了也没法管,也许别人看在眼里觉得是凌晚宫的福气呢。”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这一晚过去,萧绎对莫愁的恩宠不衰,也许莫愁平步青云封嫔封妃,萧绎应该会让莫愁离开凌晚宫,别僻住处。 她细细想着之前与莫愁之间发生的一切,估量着如果事情按自己所想,那么对自己今后会有多大的影响。 “这声音,让人哪里睡得着啊。”小蛮对着门外努了努嘴。 傅玉珑摇头:“就你听得见,我和顾嬷嬷怎么没听见什么声音?你心里有魔障罢了,快点睡了,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 皇帝若是宿在这里的话,就苦了一帮人。 清晨一早就起来,候在殿门外,没过多久,西殿门打开,胡安小碎步跑在前面,出了门站在阶下,随后萧绎走了出来。 经过傅玉珑身边的时候,他脚步停了一停,也没说话,径直出了宫门。 待萧绎离开,傅玉珑起身望了一眼悄然无声的西偏殿,转头对顾嬷嬷道:“嬷嬷带两个人去偏厅侍候着吧,若是莫愁没醒,也不要打扰她。” 过了辰时,傅玉珑正坐在房中看书,门外声音嘈杂,仔细听原来是小蛮和莫愁在说话。 大概是莫愁想要进来见她,小蛮没让进。 傅玉珑听了一会儿,开口道:“是莫愁吗?进来吧。” 听到她的声音,小蛮这才不情不愿的让了路,开了门道:“进去吧。” 莫愁快步走了进来,进门便往地上一跪,低下头,说话的声音楚楚可怜:“莫愁犯了错,请夫人责罚莫愁。” 傅玉珑赶紧起身把她扶起来,露出一脸的惊讶:“莫愁有什么错?我又为什么要责罚你呢?” 仔细打量她的面容,粉面带春,横波含情,令她原本清雅容颜平添了妩媚之色,身体也仿佛娇柔得成了一汪水……怎么能让她跪呢? “昨晚的事,莫愁并非是有意要诱惑陛下,夫人,实在是陛下他……”莫愁话虽说得惶惑,眼中却着实没有太多不安,似喜似嗔的横波目,让人难免动心。 傅玉珑哂然一笑:“莫愁你在说什么呢。我们都不过是女人,说明白些在这后宫里,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要宠爱谁想要谁,不都是他一句话么?这件事我为什么要怪你?” 傅玉珑坐下来,看着她又道:“若是莫愁你得了恩宠,日后步步高升,又诞下皇子,到时候凌晚宫的人还要仰仗着你扶持呢。” 莫愁双眸直直地看着她,仿佛想看明白她的话中有几分诚意。 傅玉珑笑道:“莫愁不相信我这是真心话?” 她的确是说的真心话,若是真的萧绎就此把对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莫愁身上,也不失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昨晚的事让她后怕了。 忍耐,说得容易,可是真的能坚持到最后吗?她难免有些动摇了。 午后,内侍至凌晚宫传旨,晋封莫愁为长使,暂仍居凌晚宫,赏赐珠宝绸缎,钗环头面,箱子摆了半个凌晚宫正殿。 傅玉珑带着凌晚宫一众人谢了恩,便让人将所有赏下的东西都搬去西偏殿,莫愁不收,和傅玉珑推让了几轮,流下泪来道:“夫人定然是生莫愁的气了,才一定不肯收下这些东西。” 傅玉珑道:“并不是我生你的气,东西是陛下赏给你的,我若是留下岂不是欺君犯上,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并不是儿戏。” 莫愁这才止了悲声,但仍是从赏赐的箱子中取了两支金簪奉给傅玉珑:“莫愁是凌晚宫中的人,孝敬夫人是应该的,请夫人收下。” 傅玉珑实在没法再推辞只能收下。 等莫愁离去,小蛮撇了撇嘴角道:“装得倒是挺温良贤德,一心是想往上爬吧,以后若是做了夫人美人,只怕就认不得咱们凌晚宫的人了。” 顾嬷嬷正好送点心进来,听见小蛮这样说,赶紧制止小蛮:“哎哟,我说姑娘,你就少说几句吧,这种话被人听去,以后就是个生事儿的由头。这位莫愁姑娘现在正得宠,份位往上升的机会不会少,就算以后咱们不指着她说咱们夫人好话,也不能让她成了夫人的对头哇。” 小蛮自己也觉得顾嬷嬷说得有理,第一次没有和顾嬷嬷顶嘴,只是哼了一声,把头转在了一边。 “小蛮,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全忘了吗?”傅玉珑道,“现在不同往日,说话做事都要更加小心,更别说有些事也许并不象你想的一样,只要不会累及我们,就由她去,且看着就好。” 小蛮这才正了脸色,点头道:“是,夫人,我明白了。” “莫愁这件事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傅玉珑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由不得自己多想。 在这个云诡波谲的后宫,很多事真的难以预料,就比如昨天莫愁用一曲琴搭上了萧绎,而萧绎又突然对自己紧逼,这些事事出突然,她根本没法预计,也只能水来土湮,见拆拆招了 当晚,莫愁被内侍用步辇接走,送进了福宁寝宫,到第三日才又回到凌晚宫。 当日,皇帝又下旨晋封莫愁为良人,傅玉珑为修容,两人仍是共居凌晚宫。 不过几天一封再封,同住的妃嫔还一起晋了份位,这种事在后宫并非常事,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掖庭后宫中发酵,倾羡的有之,嫉妒的更是大有人在。 第四百八十七章 心有戚戚 傅玉珑的心情难免也有些焦虑,她不太明白萧绎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说萧绎根本没有什么目的,他不过是在向人炫耀他作为帝王的无所不能,主宰一切的手段和能力。 她能做什么呢?顺从?绝不可能。那么下一次忤逆,是不是真的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也许……是死? 不,她不想死,即使死也要拼尽全力后她才会甘心! 她需要尽早计划如何离开这里,若是一直等待,萧绎绝不会给她这么多时间。 莫愁已经不可能再帮到自己了,所以当下,她需要的是更多的盟友。 小蛮道:“铁战应该是可以帮我们的,只是他管的是朝堂和掖庭的护卫,若是我们要离开,各城各门的防卫还得要想办法解决。” 而且自上次她欲借南宫越的车马出城一事发生后,大都的盘查越发的严格,仿佛萧绎下定了决心要把她困死在燕宫里。 傅玉珑沉默了半晌道:“见机行事吧。” 见机行事,话虽这么说,机会何时会来并不可知,而机会来时自己是否已做好准备,似乎也未可知…… 傅玉珑心里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底,但却不能露出一丝迟疑,她若是动摇了,小蛮只会更加担忧。 此时此刻,她还未意识到莫愁的事带给她的影响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大得多。 后宫之中拈酸吃醋,嫉妒诋毁的话总是传得最快,虽然表面上每个人都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来,但是私下里又怎么能够控制住女人天然的本性呢? 关于凌晚宫的流言蜚语自然也飞进了慈安宫的暖阁里,太后宫姒一边誊写着《法华经》一边听念月跟她一五一十地说着近来宫里流传的“风月佳话”。 她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低头用心地把最后一笔平平稳稳地收拢来,这才搁了笔,双手置于膝上长呼了一口气。 令月连忙上前来把笔墨收好,宫姒拿起面前的纸来看了看,转交给她道:“让她们去装起来,到时候哀家请明远寺的慧远大师题面。” 令月答应了一声,接过来,出了暖阁交给门外的书云:“去让晴溪她们装起来,仔细些。” “是。” 书云答应离开,令月看着人出了殿门,这才转回了暖阁。 宫姒正倚在榻上假寐,令月便垂手站在边上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宫姒突然道:“那个莫愁,真的这么得皇帝的欢心?” 令月微微侧眸偷眼看了一下她,她闭着双眸并未睁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当晚皇帝住在了凌晚宫的西偏殿,然后第二晚又被召去了福宁寝宫,住了两晚,第三日午前才回到凌晚宫,接着就封了良人,傅良人晋了修容。”令月说到这里,又抬眼看了看宫姒,见她似乎并没多大反应,这才又接着道,“奴婢看来,就算是夏夫人前些时候极得皇帝宠幸,也不过如此。” “是么?” 宫姒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明显,绝美的容颜,让令月想起当年那个花嫁之期的女子。 事实上,当年的太后宫姒初入宫时得到的恩宠才是无人能及的吧。 “怎么依哀家看来,皇帝倒象是在凌晚宫受了些气,所以才可着劲儿地折腾呢?”宫姒终于睁开了双眼,美眸中笑意盈盈,“你不是说这两日都没再召这位莫良人侍寝,不过两日就不再召幸,难道这就恩消情淡了吗?” 令月微怔,以往宫姒从来不跟她说这些涉及宫闱太深的话题,也不会把皇帝与妃子的事这么直白地在她面前说出来。 近来的太后与以前的确有些不同了。 “娘娘说的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令月只能敷衍了一句。 门外传来书云的声音:“太后娘娘,陛下驾到,请见娘娘。” 宫姒愣了一下,勾了勾唇,也没起身,只道:“请陛下进来吧,哀家身体不适,就不出迎了。” 不到一会儿,暖阁外传来脚步声,接着萧绎掀帘进了屋。 “万岁。”令月下跪行礼。 萧绎走至榻边的椅子上坐下,摆了摆手道:“令月,你退下吧。朕跟太后有话要说。” 令月抬头看看宫姒,宫姒对她微微一笑,她躬身退出了房间。 等令月出去,萧绎却并未急着开口,室内静然无声,隔了好一会儿,宫姒蓦然一笑:“陛下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怎么倒象是来我这儿静坐的?” 室内没了人,她跟萧绎说话也没再自称哀家。 萧绎仍是沉默,倚在椅上半晌无语。 宫姒稍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悄然无声,脸上笑容渐冷:“陛下,若是要坐着消磨时间,也该去衍秀宫或是凌晚宫,在哀家这里坐着,算是个什么事儿?” 萧绎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手指揉着额头,声音沉沉的:“阿姒,你还在怪我么?” 宫姒身体往后又倚回到靠背上,讥诮地道:“陛下,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难不成陛下这几日在哪里受了气,倒想起跟我谈起这些不关风月的事儿来了。” “阿姒,你应该知道宏儿他对我……” 萧绎话未说完,被宫姒厉声打断:“够了!” “陛下,若是今日是来跟哀家说这些的,已经晚了,陛下请回吧。”宫姒声音近乎尖厉,带着微微的颤抖。 萧绎愕然地看着她,想起当日她声嘶力竭地对他大喊:“对你而言,宏儿不过是众人中的一个,可是对我而言,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萧绎呆了一会,默默起身,刚转过身就听宫姒在身后道:“我知道,陛下所来何为……” 萧绎身体一震,停下了脚。 “陛下是为凌晚宫的事心烦吧?”宫姒幽幽地道。 “我历经三朝,初入宫的时候,便被朝廷的那些忠臣们共指为祸国妖妇,直至今日。” “阿珑的心思我能体会,我不也是初为萧傲之妾,后又入先皇后宫,丈夫尸骨未寒,便成了他人新妇……” “我们都不过是女人,谁想被人所指?陛下从来不知道女人要的是什么……”宫姒的声音带了一丝失落凄凉,轻声一叹。 “不过是心安而已……” 萧绎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眼中瞬间流露的期盼和温柔。 “陛下,能让阿珑心安么?如果不能……阿珑与你宫中的女人都不一样,难道陛下是想让她和她们一样么?如果不是,陛下也许的确应该好好想想。” 萧绎没有回头,听她把话说完,便掀帘离开。 “恭送陛下。” 听着外面的声音,宫姒的脸上的凉意渐去,侧过脸,闭上了双眸。。 待萧绎走后,令月进屋来,轻声问宫姒:“娘娘,这是想帮傅修容吗?” “帮她?”宫姒反问了一句,半晌才道,“就算是帮她吧。” 第四百八十章 定下毒计 这几日,瑶华宫里的气氛也十分沉闷。 秦烟原本想借着夏如雪有孕,能让萧绎的注意力转开,让自己宫里的刘长使能有机会博得恩宠,结果反倒成全了凌晚宫。 秦玉冷笑了一下:“娘娘之前大概还不相信,凌晚宫里的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现在可信了吧?” 秦烟道:“今晨内侍来说,叶夫人也有喜了。” 她有些懊丧地道:“只有本宫这里的人,没一个争气的。” 秦玉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如今看起来,娘娘你也只能看着忍着了。” “忍着?”秦烟不太相信这是秦玉能说出来的话,一脸意外地看着秦玉。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喊秦玉来就是想有个主意,如何化解目前的不利处境,现在两位受宠的夫人都怀上了龙裔,对她而言这消息和睛天霹雳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秦玉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秦烟忍不住道:“妹妹难道不想……” 自从夏,叶两位夫人入宫,秦玉失宠有一段日子了,秦烟才不相信她不想重得萧绎的恩宠怀个龙子。 秦玉沉着脸,坐着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娘娘若是真的有心,我倒有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也许能保住娘娘的地位我秦家的荣耀,只看娘娘你狠不狠得下心。” 秦烟被她眼中的冷光唬得心里一寒,却仍是忍不住问:“什么法子?”秦玉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秦烟脸色都发白了,哆嗦着嘴唇道:“这,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大罪啊。” 秦玉蔑视了她一眼:“姐姐你就是这样才坐不上皇后的位置,你以为慈安宫的那位,真的是吃斋念佛就坐稳了这三朝后宫最高的宝座么?” 秦烟犹豫再三,嚅嚅地道:“你让我想想,我再想一想。” 谋害龙裔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可是秦玉却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在吴王府邸这么些年,秦烟一直无所出,萧绎多情,但府中妾室也并不多,所以她明知萧绎与秦玉秦晚都有牵连,也一直隐忍不发。 萧沐、萧劲两个成年的公子她跟他们友好相处,府妾室若是有了生养,她心里虽不乐,也好意对待。 不过,萧绎虽然风流,却也无太多子嗣,在外面的女人更是无所出,她好歹心里没添太多堵。 作为如夫人,从吴王潜邸至西宫贵妃,从头到尾她就没敢想过,要谋害自己丈夫的孩子…… 她边说边在心里想,自己这个五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当初未出闺阁的时候,虽然脾气要强了点,但好歹只是女儿家的骄傲张扬,现在心思却狠得让人害怕,也许是在这宫里呆得久了,又或许是十月怀胎只生了个女儿让她受了刺激……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秦玉,实在让人害怕,想想刚才她说的话心里又生起阵阵寒意。 秦玉端起茶啜了一口冷笑道:“娘娘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您可不是吴王府的如夫人了,皇宫之中母凭子贵是天然的规则,夏夫人和叶夫人背景也不是其他人可比的,现在才刚传出喜讯,皇帝就对夏家,叶家大封特封,尤其是夏府,连六岁大的娃娃都封了五品郎将…… “现在尚且如此,若是两个人诞下龙裔,娘娘更要担惊受怕了。娘娘若不想快点,难说又错失了大好机会。”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不是再说要夺去一条性命,不过是掸去衣上的灰尘。 秦烟想了许久,终于道:“我再想想……” 秦玉又是一声冷笑:“那就当我是多话了吧。” 时值六月中,东苑行宫的荷花盛开,皇帝带着一众嫔妃至行宫赏荷花。游船是三层的楼船,高二十尺,长五十丈,船头做成龙头型,鎏金着色,雕刻精美,船上流苏朱丝垂帘,珠翠环绕,华丽精致。 皇帝坐在最上层的船板上,一众嫔妃站在下层的船板栏杆边上欣赏荷花,夏如雪和另一位夫人叶宛容因为有孕在身,各自设了座,并未凑在人堆里。 季节恰好,湖中的荷花开的正盛,浅白淡红,掩映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荷叶中,亭亭玉立如含羞少女,美不胜收。 湖岸边有仙鹤栖息,朱顶白羽,展开双翅起舞,姿态翩跹。湖的中间还有一座小岛,岛上森木葱笼,花树环绕,岛上有不少的奇珍异兽,都各国敬呈的贡品。 船近湖心岛的时候,有眼尖的嫔妃指着岛上道:“岛上是什么鸟,从来没有见过呢。” 众人都挤过去看,只见岛上飞舞着数十只小鸟,体形极小,羽毛华丽,声音清亮。 萧绎见了只是微笑,转头对身边胡安道:“下旨靠岸,让诸夫人都到岸边去看看。” 夏如雪听到热闹声也从下一层的船舱走出来,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 萧绎从楼上低头看着她笑道:“前些日子勒毕国敬贡进来的,你猜猜这是什么鸟?” 夏如雪看了看正在飞舞的小鸟,抬起头望着萧绎道:“臣妾猜不出来。” 萧绎心情颇好,对众人道,“谁说得出来,朕重重有赏。” 傅玉珑站在船舷边没有往人堆里挤,也没有猜的兴趣,她也知道夏如雪肯定是说不出来的,若是论武艺,夏如雪也许能说得头头是道,象这种花鸟鱼虫的风雅东西,想必是不会知道的。 夏如雪也走到船舷边,投头去看岛上的情形,离傅玉珑没两步远,傅玉珑鼻中闻到阵阵香气,这是夏如雪衣上常熏的荷兰香。 “是鹦鹉吧?”嫔妃中有人答了萧绎的问题,是居于皇贵妃秦烟宫中的刘长使。 萧绎摇头一笑:“不对。” 刘长使开了头,就又几位妃嫔大胆地猜测,有说是鸳鸯,有说是报春鸟,有说是杜鹃。 萧绎目光扫过众人,突然道:“莫愁,你知道是什么鸟么?” 莫愁盈盈下拜道:“臣妾猜是蝉鸟,臣妾少时曾读过一本杂书,上面曾说,有一种鸟体形小而类鹦鹉,声音清亮如黄鹄,白日翱翔于天空,夜晚集于帷幔。” 萧绎笑道:“莫愁说得没错,这就是蜂鸟。说得很好,还有呢?” 莫愁低头道:“臣妾记不得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游船惊魂 傅玉珑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明显是说了谎,不过这种话的确也不适合在这里说出来。 在以往的深宫里有个传说,据说,蜂鸟若是落于衣上,便会被君王宠爱,所以宫人们都爱此鸟羽,常以之为饰,甚至用鸟皮作为装饰。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在岛上飞舞的小鸟就是传说中的蜂鸟,大概在场的大半人都想到了传说中的这个典故,想必都存着点小心思了吧? 这时,船靠了岸,站在船边的内侍搭起挑板,也不知道是为了去岸上赏风景还是为了那岛上的蜂鸟,女人们都争先恐后地上了挑板往岸上去。 萧绎明显很是满意这样的结果,很有兴致地站在栏杆处看着下面热闹的情形。 唯有夏如雪懵懂,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妙,她身边的一名侍女走上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夏如雪的眼睛一亮,说道:“是吗?” 说罢,她也提了裙子往挑板上走。 萧绎站在楼上,微微蹙眉道:“怀着身孕还这么调皮。” 话虽这么说,却也没有阻止她。 “夫人,我们也上岛去吧。”莫愁在傅玉珑旁边道,“连夏夫人都去了……我们若是不去,只怕……” 傅玉珑考虑了一下:“也好。”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显得太过扎眼,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让萧绎心情不爽又生出意外来。 她上了上了挑板前面便是夏如雪还有另外两人,脚刚踏上去,突然一道黑影飞速掠过,冲进了前面的人群,似乎撞在了什么人的身上,顿时那人发出一声尖叫,失足掉落水中。 “救命啊!救命!”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挑板剧烈晃动,于是引发了更大的骚乱,原本挑板搭得宽敞,可以并行三人,旁边还有几个内侍护卫,此时一乱,根本控制不住局面,顷刻间,按二连三的有人掉入了水中,水面上水花乱溅,一片混乱。 傅玉珑及时收足站回到船舱,惊讶地看着水上的情形,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快救人!”萧绎手撑在栏杆上,对着下面大喊。 傅玉珑看着离她最近的地方,夏如雪在水中挣扎,想也没想,便蹲下身子从去拉她。 刚拉住夏如雪的手,船体猛晃了一下,她也一下子掉落船舷。 一落入水中,她就连呛了两口水,有人扑上来死死抱住了她,她水性原本就一般,被人这一拽眼一黑,就直往下沉。 就在此时,觉得有人把她身体一托,托出了水面,然后有人立刻拽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上去。 死死抱住她腰的那个人也同时被救上了船。 她坐在船舷边大口的呼吸,往外吐水,许久等平下气来,她回过头,这才看清楚,旁边躺着夏如雪昏迷不醒的,大概刚才就是她抱着自己的腰。 萧绎已经下了楼,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脸紧张地道:“快,来人,快将夫人救醒。” 在夏如雪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一身衣衫湿淋淋的,正在看内侍给夏如雪救治。 是铁战,刚才是水里托她一把的,应该就是他。 傅玉珑感激地对他笑笑,铁战微微点头,转身走到船边,继续指挥侍卫救人。 傅玉珑看着躺在船板上的夏如雪。 大概夏如雪水性比自己还差,掉入水中吃了不少水,整个人脸色苍白,一直未醒。 萧绎怒气冲冲,一脚把夏如雪身边的一名内侍踢翻,吼道:“把人送进舱里,让太医来诊治!” 夏如雪身怀有孕,他自然十分紧张。 “夫人,你没事吧?”莫愁抖抖索索地走过来,颤声问。 她跟在傅玉珑身后,倒没有掉下水,全身而退。 傅玉珑道:“没事。” 这时,落水的诸人已经被全数救起,整个船板上全是水,从水中被救上来的人全都东倒西歪地瘫坐在船板上,吐水的,痛哭的,吓得发抖心有余悸的,一片凄风惨雨的景象。 宫娥内侍们赶紧上来,一个一个地把人扶回船舱换衣物,傅玉珑和莫愁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傅玉珑把湿衣换下,换了一套内侍送来的衣裳。 换好衣裳后,傅玉珑道:“出去看看夏夫人怎么样了。” 毕竟夏如雪是萧绎心尖上看重的人,身怀龙裔,作为嫔妃必须要表现出应有的关心。 等到两个人出了船舱,听见外面有人悄悄议论说:“夏夫人见红了。” 傅玉珑吃了一惊,之前在船板上的时候只是见夏如雪昏迷,也并没多注意其他的,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一下子,事情便闹大了。 她预感有些不祥,下意识地回想之前的情形。 自己在夏如雪之后上的挑板,随后就有一道黑影窜了过来,那道黑影冲进人群撞上了前面的人,难道撞上的人就是夏如雪? 细想起来,那道黑影象是什么动物……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按那黑影的个头尺寸和速度,很象是……阿朦! 不可能!小蛮不会把阿朦放出来,即使是有放出来,阿朦也不可能上船来…… 那么可能是其他岛上的动物?毕竟湖心岛上奇珍异兽不少…… 可是,按理说这些动物都是温顺的,毕竟这里是皇家花苑,不可能真的豢养猛兽,而且皇帝出游的时候,岛上负责饲养的内侍也会特别小心,不可能把有攻击性的动物放出来。 是有人设计? 傅玉珑脑中飞速地思考,心越来越往下沉。 最让她心惊的推测是,难道是有人知道自己的庭院中养了只小兽,所以借机来陷害自己? 利用另一个和阿朦相似的小兽故意引发混乱,造成夏如雪小产,又可以诬陷自己,果然是一箭双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十分危险了。 傅玉珑心里沉沉的,到底是谁设下了这样一条毒计? 她一边往萧绎所在的船舱走,目光一边扫过都一脸关切之色站在船舱门口的众嫔妃。 秦烟的脸色满是着急关切,秦玉还是如以往一样淡然冷漠。 是秦烟还是秦玉,或者还有其他人? 第四百八十二章 心存质疑 皇帝的船舱里传来嘤嘤的哭声,萧绎烦燥地大骂:“哭什么?!你主子还没死呢!都给朕滚出去!” 随即两个宫婢被撵了出来,看样子是夏如雪贴身的侍婢在为主子伤心。 站在船舱外的一众女眷心事各异,但是面上的表情还是一致的,都显得十分沉痛。 不久,又听到屋里一声尖叫,然后是大声哭泣,是夏如雪的声音。 “我怎么啦,怎么啦?”夏如雪失声痛哭。 然后又传来萧绎的柔声劝解:“如雪,没事了,你好好休息,你身上还有伤。” 萧绎明显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和平常很不一样。 “陛下,你要给臣妾做主,”夏如雪痛哭失声,语无伦次地说着“有人要害臣妾,有人要害我……” “臣妾是被人推下去的,有人要害臣妾,您要给臣妾做主啊……”夏如雪哭得声嘶力竭。 门外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噤声,不敢出一口大气,胆子小点的嫔妃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 要知道,萧绎虽然嫔妃不少,子嗣却并不多,再加上夏如雪年纪轻原本就受他宠爱,所以这一次夏如雪有了身孕对萧绎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极为看重。 此刻,夏如雪说出有人谋害她,若是萧绎当真要追查,那必然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了。 秦烟看了一眼众人道:“都退到后面去吧,不用站在门口了。” 房间里所说的事并不适合让所有人都听到,所以她才要让众人退开一些。 屋里的气氛变得诡异阴沉。 “你说是有人推你下去的?”萧绎声音冷然,蓦然多了一层杀气。 “是,”夏如雪哭得涕泪齐下,脸花成了一团,泣不成声,“臣妾掉下水之前,被撞了一下,一定是有人推我!” 她动了动身体,又嘶地一声,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萧绎转头看着门外,对旁边的胡安道:“去问问,之前有没有人看见。谁跟在夏夫人身后下的船。” 胡安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众人,然后走到旁边的内侍身边问道:“你们可看见谁在夏夫人身后上的船?” 那几个内侍哆哆嗦嗦地抬眼看了看一众的嫔妃,又马上低下头,目光闪闪烁烁地道:“跟在夏夫人身后的,是傅修容,莫良人,刘长使,还有胡少使……” 傅玉珑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转头看看莫愁,一脸苍白,再看站在叶夫人边上的莺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只是傻傻地摇头:“我没有……” 刘长使喊道:“我是在夫人之后,可是还离夫人远着呢,怎么可能推倒夫人?死奴才,别信口胡说。” 秦烟在旁边斥道:“住口!陛下在这里,你还有没有规矩?!” 刘长使立刻闭上了嘴,低头不语。 “滚进来说话!”萧绎压抑着怒火,吼了一声。 胡安把人领进屋,那个内侍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道:“陛下饶命,奴才说的是实话,跟在夏夫人身后的就是傅修容,莫良人,刘长使和胡长使。” “一定是她们害了我,一定是她们!该死的!”夏如雪受了极大刺激,心智已失,一听内侍这样说,立刻尖声叫喊,手在空中乱挥。 萧绎坐在床边,把她抱在怀里,制止住她的动作,然后对胡安道,“让傅修容,莫良人,刘长使和胡长使进来。” “陛下,”那个跪在地上内侍道,“陛下,四位夫人虽然跟在夏夫人身后,但是奴才的确没看到是哪位夫人动了手,奴才看见一个东西撞在夏夫人身上的,不是四位夫人……” “你说什么?”萧绎皱眉,示意胡安先不要传旨,又冷声问那个内侍,“你再说一遍。” “奴才不敢撒谎啊,奴才就跟在几位夫人身后,真的没看见哪位夫人动手,奴才清清楚楚地看见有个东西撞在夏夫人的背上了,然后夫人才掉下水去了。”那个内侍混身发抖,说这一番话说了半天才说明白。 “不只奴才一个人看见,福安,福顺他们也一定看见了。” 萧绎眯起了双眼,眼中凶光毕露:“你看清楚了是什么东西?” “奴才没看太清……好象,好象是一只狸猫大小的,白白的……”那个内侍边说边叩头,“奴才真的不敢撒谎啊。” “胡安,去问问,看是不是和这奴才说的一样。”萧绎道。 如果说傅玉珑推了夏如雪下水,他实在没法相信,没有任何理由,他就只是从内心深处觉得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因为这样,他自然觉得内侍说的话是真的,而且夏如雪身上有伤,如果是岛上的什么东西发了狂攻击了夏如雪,这种说法就能吻合。 不过,要给夏如雪一个交待,所以该查该问的,也要查要问。 胡安问过以后,回来禀告:“福安,福顺他们说的一样,的确傅修容他们离夏夫人有一段距离,也的确看到有一个狸猫大小的东西撞在了夫人背后,然后掉进水里了,只是太混乱了,后面的就不太清楚了。” “不可能,一定是傅玉珑想害我,一定是她!”夏如雪嘶声道,“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就算是她没有推我,那个狸猫也是她放出来的!” 萧绎眉头拧起,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道:“如雪,这种事不要妄加推测,你放心朕会着人好好的查,给你一个交待的。” “还查什么!!就是她,就是她!……”夏如雪疯狂地喊了几声,又开始痛哭起来。 萧绎使了个眼色,胡安连忙将安神汤递过来,萧绎端了碗送到夏如雪嘴边道:“你先喝了药,放心,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从哪里查,要如何查? 等到龙船靠岸,萧绎下了船,面沉如水,对铁战道:“今天所有的人全部暂留行宫,将湖心岛封锁,把岛上所有工匠内侍全部看管起来。把钟会和掖庭令蒋平叫来,你们三人将今日的事查个清楚,给你们三日,给朕一个结果。” 如傅玉珑同样的想法,萧绎也对湖心岛上的情况产生了质疑。 第四百八十三章 单独审问 铁战领旨退下,又听见萧绎对胡安说:“传傅修容至清平殿,朕要问她话。” 铁战心中微怔,脚步却未停,匆匆往外走,经过一群惊魂未定的女人身边时,一眼看见傅玉珑,却不能在众人面前多跟她说什么,只能径直走过。 清平殿中。 灯烛明亮,偌大的殿中,只有两个人,一人端坐龙椅之中,一人跪拜在地。 萧绎坐在书案后注视着下跪于地上的傅玉珑。 他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没有看见她的时候,他会突然想起她来,譬如说,每次看见书架上的那本《舆前录》。 曾经他认为,是因为秦晚,所以才对她另眼相看,可是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明明知道她以前欺骗过她,他却并不觉得那些欺骗让他愤怒,反而莫名地觉得有趣。 她和晚儿太过不同,却一样令他心为之动。 宫姒说,他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又说她要的是心安而已。 那么,他是否可以给她心安? 萧绎想得出神,听见下跪的人轻轻地咳嗽,这才反应了过来,正了正色,温和地道:“平身吧。” “你着凉了?”他想起来傅玉珑今天也掉入了湖中。 “臣妾没事。”傅玉珑边说又边咳了一声。 萧绎指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坐下吧,不用站着。” 傅玉珑走到旁边坐下,低眉垂眸很是温顺。 难得见她这么乖巧的样子,萧绎的心又软了几分,说话的声音怎么样也没法严厉起来:“今天的事,如雪一口咬定是你所为,你有什么说法?” 傅玉珑猛然抬头,眼中惊惶不已,随即又低头,声音苦恼无奈,又轻又可怜:“臣妾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知道她可能是在演戏,他却仍是对她此刻的表现心生怜惜,不由地道,“你平时不是最能说会道和朕顶嘴的么,现在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傅玉珑低着头,嘴里嘟囔了一句:“臣妾哪有跟陛下顶过嘴……” 她觉得今天的萧绎有些不同,之前在凌晚宫自己以死相逼,不肯从他,原以为他一定对自己十分厌恨,至少不可能象现在这样,话语中不只没有怒意,反而温和得出奇。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不管怎么样,这是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她的话听上去就象是在赌气撒娇一样,萧绎呵的一下,心里被这娇声软语熨贴得十分适意。 突然发现原来她也可以这样象个小女人一样,娇柔软弱,发发小脾气,而不是成天一副淡然沉静着了一身看不见的铠甲的样子。 “好,你没有跟朕顶过嘴。”声音里难免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那你跟朕说说,今天的事,如雪认定了是你,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分辩几句?”萧绎又问道。 “陛下会相信我?”傅玉珑抬起头来,双眸睁得大大地,认真地看着萧绎。 那双澄澈的双眸中带着些期盼和希翼,萧绎被蛊惑一般脱口而道:“朕当然会信。” “那臣妾启禀陛下,真的不关臣妾的事,”傅玉珑坐正了身体,很认真地回答,“臣妾并没有推倒夏夫人。” “好,朕知道了。”萧绎点头。 “可是夏夫人真的一口咬定是臣妾?”傅玉珑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焦灼,“臣妾真的什么也没做。” “朕知道,你别担心,朕会解决。”萧绎安慰了她一句,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谁推了如雪,或者还是其他的……” 其他的? 傅玉珑暗中揣测,照萧绎这么说,那他必是听说了自己当时看的情形,有一个黑影袭击了夏如雪的事,以萧绎的精明,自然也会想到与湖心岛上有关。 既然这样,那自己不必隐瞒。 所以,她正色地点头道:“有,我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夏夫人身上,不过当时臣妾不能确定是不是撞到了夏夫人,臣妾正在上船,只顾看着脚下,实在没有太多精力注意其他的事。” 她说的入情入理,也很合逻辑,萧绎不得不信。 “是有东西攻击了如雪,还咬伤了她。”萧绎说到这里,神情又渐渐阴霾,“再加上她落入水中,受了凉,所以才……” “朕一定会查个水落实出,若是有人敢在朕的后宫兴风作浪,”萧绎咬紧牙狠狠地道,“朕要找出这个人来,将他剥皮剁骨,凌迟处死!” 他的确是恨的,他是真的宠夏如雪,自然也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期待,结果却突然成了泡影,能不愤恨吗? 傅玉珑垂眸不语。 萧绎情绪稍稍平复,以为她被自己刚才的凶狠吓到,刻意平了平气息,又道:“你别怕,这件事朕知道一定与你无关。” “陛下真的这么想?”傅玉珑脱口而出,她没想到萧绎竟然会这样说。 “当然是真的。”萧绎苦笑了一下,“是玉珑你从来不相信朕。” “你虽然处处忤逆朕,但是就因为这个,所以朕才觉得与你无关。” 她根本对他无意,甚至以死相逼也不愿顺从他,又怎么会去害夏如雪小产,根本说不通。 傅玉珑低声道:“多谢陛下。” “谢朕?”萧绎看着她清丽的俏容,微微一笑,“玉珑要如何谢朕?” 傅玉珑一惊,原本刚刚生起了对萧绎的一些好感顿时飞到了云外,她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也不用如此紧张,”萧绎呵地笑道,“朕不过随口一说。”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朕不会委屈你,也不会逼你,你不用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来日方长,总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给了朕。 “这件事朕已经着掖庭局和钟会,铁战他们去查察,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萧绎又说道,“你大可安心。” “至于如雪,她现在经此一难,心情一时难以平复,之后应该就会没事了。” 出了清平殿,傅玉珑长呼了一口气,今天算是涉险过关,幸而萧绎还愿意相信她,不然,这件事自己只怕很难脱身。 莫愁站在殿外等她,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前道:“夫人,没事吧?” 傅玉珑讶然道:“你怎么没去休息?” “妾身担心夫人,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夫人。”莫愁满面忧色,“陛下他没有……”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傅玉珑淡然一笑:“没事,回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夜探湖岛 当晚,萧绎回了皇宫,其他人留在东苑行宫,由铁战、钟会和掖庭局的人分别问话。 原本因萧绎已亲自询问过,但铁战仍是带人到了傅玉珑的住处问话。 期间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傅玉珑悄悄跟铁战说,想要上岛去看一下。 她水性不好,要上岛只能乘船,可是现在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机会乘船上岛呢? 所以只能求助于铁战。 铁战同意了,他也知道以傅玉珑的行事方式,这件事她必是要查出个究竟来的,他之所以再来询问她,也是想借机跟她沟通一些信息。 现在岛上是龙卫,没有御廷卫和其他人,要带着傅玉珑掩人耳目上岛去,比较容易。 入了夜,待众人都入睡,傅玉珑悄悄出了门,到了湖边,找到和铁战约好的地方。 铁战驾了艘小船如约而至。 傅玉珑上了船,铁战给了她一套龙卫的衣服要她穿上,随后便驾船直向湖心岛。 船往湖心岛去的时候,铁战问她:“夫人,你现在怀疑是谁做了手脚?” 傅玉珑望着湖心岛地方向,此时夜色深沉,白日里花繁叶茂,千姿万色,百鸟齐飞的景象不复存在,湖心岛仿佛一大场黑黝黝的岩石,寂静森严。 “现在还说不准……”虽然她第一个怀疑的是秦烟和秦玉,但是那仅仅是怀疑而已,没有任何依据,所有人都可以下手,也都有可能做到,不只秦烟和秦玉。 甚至连莫愁都是可疑的对象。 “那么你上岛是想……?”铁战又问,岛上的人他们之前都询问过,各处也巡查过,并没有异常。 “皇帝应该让你们把所有岛上的照顾花鸟兽的人都看管起来了吧?”傅玉珑问。 “是。岛上负责伺养动物和照顾花木的人总共有三组,每日轮班。今天养护花木的是一名宫娥,另外两个是伺养动物的内待,现在都已经看管起来,之前钟会和我也一起审过了。” “哦?”傅玉珑转眸看他,“问出什么来了么?” 铁战摇了摇头:“看上去都没可疑。” “这三个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么?”傅玉珑又道。 “有一个是,那个宫娥大约进宫一年,另一个伺养动物的内侍新来两个月不到,不过凡是进宫来的人,之前掖庭局和御廷卫都是有查过底细的,钟会说不会有问题。” “是吗?”傅玉珑转过头又望着岛上,有几处灯光点点。 查过底细并不代表就万无一失,之前自己不也用了秦晚的身份进宫来了吗? “我想去看看,那几个人。”傅玉珑突然道。 “好。” 两个人上了岸,铁战带着傅玉珑去了羁押三个人的地方。 羁押三人的地方原就是三个人在岛上的住所,掩映在森森花木中,竹篱环绕,窗中透出微微灯光,悄然无息,唯有屋前的更漏滴水的滴答声。 原本白天这里应该是极美的环境,此时却莫名的多了些寒凉阴冷。 到了地方,铁战先借故调开了看守的龙卫,这才带傅玉珑进了房中。 三个人被分开关押着,傅玉珑一一在外面看过,最后到了关押那个进宫只有两个月的内侍的房间。 “他叫明昭,家传的驯兽技。”铁战低声对傅玉珑道。 “明昭?”傅玉珑隔着门,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她走近了栅栏,声音平平地道:“公冶长?好久不见了。” “公冶长?”铁战听她这样喊大惑不解,里面的那个人明明叫明昭,她为什么喊他公冶长? 一听见她的声音,明昭一下子翻身坐起,长发垂下来遮去了半边脸和眼睛,他透过发丝,打量着傅玉珑。 “认不得我了?”傅玉珑笑道。 明昭目不转眼地看着她,慢慢地把长发撩到脑后,眯起眼,微微侧头又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神情又惊又惧,张嘴欲呼,眼光扫到铁战,生生地咽了下去。 傅玉珑微笑道:“没关系,这位是我的朋友,不用避讳。” 她抬脚进屋,转头对铁战道:“这位是名声在外,能通百鸟百兽之音的公冶长,他在入鬼谷前的名字的确叫明昭。” 明昭欲向傅玉珑行半跪之礼:“令主。” 傅玉珑制止了他笑道:“我早已经不是奇门令主了,不用拜我。你一向可还好?你既然改回了原名,那想必是要脱离奇门了,这样也好。” 铁战此时还明白过来,这令他十分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难怪她远比普通女人冷静敏锐,原来她是鬼谷的人! 他知道傅玉珑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但是却没想到她竟然和奇门有关,不只有关,还是奇门的令主! 明昭一脸不安低头道:“令主,明昭有罪……” 傅玉珑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罪?即使有,也已经过去了,容泌已除,其他的,我不会追究。” “你倒是挑了好地方,竟然进了行宫。”傅玉珑笑道。 “好歹皇家的事酬劳比别处优越,又正好合我所长,而且……”明昭看了看铁战,欲言又止。 “你有话但说无妨。”傅玉珑道,“铁侍卫自然会守口如瓶。” 她回头对铁战俏皮的一笑:“对不对?” 铁战脸一红,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活泼的笑容,让他猝不及防地心跳如擂鼓一样,几乎要跳出胸膛。 赶紧极力掩饰住失态,“嗯”了一声。 明昭这才放心说话:“其实谋得这份差事,也是有人安排的。” “有人安排?”傅玉珑问他的时候,仿佛有所预感,轻声问道,“是谁?” “是武王殿下的安排。” “赵离?!”铁战大为意外,不由得转眸看了一眼傅玉珑,傅玉珑神情淡然,仿佛早有预料。 虽然表面上沉着,傅玉珑的心里早就已经如同煮开了的沸水翻腾不已,许久没有想过这个名字,此刻突然从其他人口里说出,让她心生酸涩,五味纷杂。 “哼,赵离还真是老谋深算,这岛上鸟禽众多,他是想借用这些来传递消息吧?”铁战冷冷地道。 第四百八十五章 杀人灭口 傅玉珑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探询。 铁战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希望自己不要揭发明昭的身份,他把头转到一边又道:“他现在自顾不暇,就算知道了朝中的局势又如何?”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也表明了态度,既然知不知道都一个样,当然也就不用管。 “其实武王对大都的局势并不太关注,他只是拜托我打听令主的消息,只要等令主安全离开大都,我也就可以离开了。”从见到傅玉珑到现在,明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过,我觉得这里倒还不错,有吃有喝,轻轻松松,真要走还挺舍不得的。” 铁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还想赖着不走,当龙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要不是为了傅玉珑,早就该把他抓起来严惩了。 “你知道今天船上发生的事吗?”傅玉珑没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说了。”明昭道。“我听说是嫔妃争风吃醋,推了人下水。” “不是,应该是有一只和狸猫差不多大小的牲畜咬伤了皇帝的一个宠妃,然后引起了骚乱,人掉下了水。” “牲畜咬人?”明昭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过来,“令主你是想问,这岛上有没有这种小兽?” 他低头想了想道:“这岛上的珍兽个头都不算大,不过全都是温顺的,再说现在是夏季,更不会暴燥,主动攻击人的应该不会有了。” 傅玉珑沉吟:“是吗?” “如果……”她抬起头,望着走道通往门处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道,“闻到香味了吗?” 铁战还未回过神来,明昭毕竟是个中之人,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恍然点头:“不错!令主说的有理,属下现在想,这岛上有伯裘和无魅两种小狐狸,和鬼川雪狐极象,若是用香药驯成,的确可以伤人。” 铁战一把抓住明昭,脸色肃然:“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用香药驯过这两种狐狸,就可以让它们随意攻击想要攻击的人?” 明昭答道:“没错,小狐狸的嗅觉十分灵敏,只要攻击的目标身上带着少许那种香味,就成了。” 铁战不由得心惊,忍不住又看了傅玉珑一眼,看来傅玉珑心里对这件事早有猜测,所以毫不迟疑地就提起了香味这一点。 “除了你,另外的两个人谁还会驯兽?”傅玉珑问。 “应该那个叫李进的内侍会,不过,依我看,他并不会制香药,要让小兽攻击人,配制的香药不会只是香还必有类似蛊一类毒才可以。” “是这样……”这样看起来,事情就复杂了,按明昭所说,这个李进不会制药,如果真的是那个李进驯了狐狸攻击夏如雪,那就是说还有人制了香药给他。 若说制药……她正在沉思,明昭又道:“不过如果真的是伯裘和无魅攻击了人,也并不难查。” “哦?”铁战眼神一亮,“怎么查?” “不管是伯裘还是无魅,如果在这个季节狂性大发的话,必然眼睛转为由碧色转为血色,等天亮捉住一看便知。” “你有办法捉住它们?”铁战精神大振,若是真的捉到这只畜牲,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始作俑者来。 “那是当然。”明昭自信满满,“只要它未死,抓住它易如反掌。”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巨响,声音仿佛从是空中俯压下来,呼呼声中伴着奇异的卡嗒卡嗒的怪声,在寂夜里听去分外扎耳。 明昭呲牙咧嘴地捂住耳朵:“什么声音!” 傅玉珑和铁战不知究里,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铁战道:“出去看看。” 三个人一起出了屋,一出门便看见半空中一大团黑云正飞速地向西边移动,刚才那怪声音正是这一团黑云发出来的。 明昭眼尖,一眼认出来,大惊失色:“是蜂鸟!” 那种奇特的卡嗒卡嗒正是蜂鸟扇动羽翼的声音。 “快,快跟上。”明昭想也不想地跑在了前面,“要出事了。” 傅玉珑和铁战来不及多问,立刻跟了上去。 三个人飞快地追着那团黑云往西跑,追出大概十几丈,就见那团黑云突然直落下去,随即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傅玉珑被这尖厉的几乎不象人声的惨叫激得打了个冷战,汗毛都竖了起来。 明昭这一次倒勇气可嘉,仍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跑,铁战紧紧跟在他身边。 等三个人到了当场,蜂鸟早已四下飞散,一切瞬间又回到了静寂,无声无息,唯有偶尔的昆虫的鸣声,让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惨烈情景更显得诡异。 傅玉珑乍一看到面前的情形,一下子转开了头,胃里阵阵翻涌,有点恶心的感觉。 眼前的草地上剩下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黑发四下披散,衣衫皮肉被啄得七零八落,脸已经看不出样子,眼珠也只剩了一个挂在眼眶外,粘稠的血流了一地。 饶是铁战见多了血腥场面,也由不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稳了稳心神上前去,刚伸手想把人脸正一正,期望能看出点样子来,明昭拦下他:“慢点,别碰。” 他嗅了嗅,转头对傅玉珑道:“有味道。” “都说蜂鸟落于衣上能得君王宠信,这下可好,命都丢了。”他念叨了一句,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铁战道。 “香气,她衣服上有香气。” “你是说她想用香气吸引蜂鸟,结果被蜂鸟啄食?” “看上去是这样。”明昭手在鼻端扇了扇,自言自语道,“好厉害。” 傅玉珑强忍着不适,走到尸体边,蹲下身看了看,然后指着尸体的一处,对明昭道:“把土翻开。” 明昭不明就里,但仍是按她的话,将尸体拨开,顺手拿了旁边的花铲,照着她指点的地方挖了下去。 铁战这才发现不对的地方,这具尸体边上怎么会有花铲?难道是顺手从花圃里取的? “挖宽一点。”傅玉珑道。 铁战也拔出刀来帮忙,挖了不到一尺,明昭的花铲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小心地把那团东西挖来出来。 云破月出,照着那被挖出来的一团。 “无魅。” 明昭吸了一口冷气,喃喃地念道。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无妄之灾 埋在土里的是一只无魅。 明昭翻开无魅的眼皮,眼神血红,很明显,这只无魅被下过蛊,极有可能就是攻击夏如雪的那一只。 “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女子穿着宫人的衣服,粗看应该是一个宫娥。 明昭看了看那具惨破的尸体,犹豫地道:“好象那个侍弄花草的宫娥。” 铁战证实了他的说法:“应该是今天负责侍弄花草的画眉。” 是灭口? 攻击夏如雪的无魅死了,有可能驯养这只无魅的宫娥也被人利用蜂鸟灭了口…… 是要这件事死无对证?! 铁战皱眉道:“夏夫人一口咬定是夫人你害的她,现在这样,是无法证明你是清白的了。” “本来就不是令主做的,要什么证明,真是奇怪。”明昭是没想明白,“现在很明显就是这个宫娥操纵的无魅攻击那位夏夫人,随后她自己想掩盖罪证的时候,又被蜂鸟攻击,然后丢了命,这都和令主无关啊。” “那么为什么蜂鸟会攻击她呢?”铁战冷静的道,“那就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这个人可能是宫里的所有人,包括夫人。” 傅玉珑没有回应。 铁战转头看她的时候,她正凝神看着地上无魅的尸体,手背轻搭在唇边,似在沉思。 这时,人声由远及近传来,看样子是其他的龙卫赶来了,铁战不得不出声打断她:“该准备走了。” 傅玉珑突然问明昭:“赵离他怎么样了?你有他的消息吗?” 明昭道:“属下只是传递消息,武王殿下那边几乎不回消息给我。” 心里一阵失落,她点点头。 铁战往前站了一步,把她遮在暗影中。 几名龙卫打着火把气喘吁吁地跑拢来,一看到场中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铁战道:“好好堪验一下,我先回前边,看看是否安全。” “是。” 铁战安排完龙卫的事务,便带着傅玉珑回了行宫。 在船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又问傅玉珑:“夫人,这件事你怎么想?” “麻烦铁头领注意几个人,皇贵妃秦烟,秦美人……还有……” “叶夫人。” “叶夫人?”铁战蹙眉,“夫人觉得叶夫人也有嫌疑?” “叶家也是朝堂新贵,于朝廷上的势力和夏家在伯仲之间,与萧家三分鼎立,现在叶宛秋与夏如雪都怀了身孕,不管怎么看,这一次的事件,对叶家都十分有利,最重要的是,”傅玉珑看着他缓缓道,“叶家,是药毒世家。” “夫人说的是,我会注意的。”铁战道。 第二日午后东苑行宫的众人才回到皇宫。 前晚湖心岛发生的事,虽然有不少人听到了怪异的声音,但因为在深夜,并没有多少人亲眼目睹,龙卫及时处理,控制住了事情的四下传播。 但是夏如雪小产这件事,仍然让宫里所有人战战兢兢,做事更加谨慎小心,如履薄冰。 傅玉珑也特意嘱咐凌晚宫的人,谨言慎行,若无必要,便都呆在宫中,不要出去。 虽然这样小心,但祸事要找上门来,却仍是挡不住,没过几日便出了事。 六月初七,天气晴朗,莫愁是爱风雅的,把她房里的书都拿出来晒在院子里。 傅玉珑也让小蛮把箱子里的书搬了一些出去,几个人正在忙,一个小宫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夫人,不好了,顾嬷嬷在外面撞到了夏夫人,夏夫人说要打死嬷嬷。” 傅玉珑“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想也没想就往外面走,除了小蛮,顾嬷嬷算是她最亲近的人,陪她在这冷宫里过了这么些年,一直贴心贴肺的照顾她,顾嬷嬷于她,不同于这宫里的其他人。 她走出凌晚宫宫门不远,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鞭声呼啸,然后是噗的入肉的沉闷声音,听着令人牙根发紧。 “住手!”傅玉珑远远地大声喊了一声,疾步上前,一把从打人的宫女手中夺过鞭子扔在了一边,再看地上傅嬷嬷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哟,傅修容好威风,看见本夫人也不见礼?”旁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傅玉珑心里一沉,转过头见夏如雪坐在一张铺着绣金软垫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只长鞭,看着她冷笑。 她连忙行礼道:“玉珑见过夫人。” “顾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鞭打,玉珑心里着急,没有先给夫人见礼,请夫人恕罪。” “呵,本夫人倒没看出来,傅修容还有些菩萨心肠呢,”夏如雪眼中的神情阴冷异常,从齿缝里吐出一句来,“假仁假义!” “行啊,傅修容既然说你宫里的嬷嬷经不得打,那本夫人也不能不看修容你的面子,还有五鞭子就不打她了,不过既然她不能打,便换个人来替了,既然有错,该罚就得罚,在这后宫里没规矩怎么能成?傅修容你说呢?还有傅修容刚才见到本夫人却不按律行礼,也一并需罚。” “夫人,夫人,”躺在地上的顾嬷嬷勉强撑起身来,声音嘶哑着哀求,“夫人打老奴吧,是老奴犯了错,老奴该打,傅修容你不要管老奴了,老奴犯的错,老奴认罚。” 傅玉珑站在原地,看着夏如雪,后者的目光中满是仇恨,如同要将她剥皮拆骨一样。 “夫人,顾嬷嬷已经受了五鞭,按掖庭规,已经足够了。至于我未及时给夫人见礼,也并没有宫规说应施以鞭刑,即使要处罚也需由皇贵妃裁定,”傅玉珑缓声道,“夫人怕是越矩了。” “傅玉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什么事,你这个蛇蝎女人……是你……是你害我!”夏如雪咬牙切齿地说着,突然一鞭挥了过来,傅玉珑将身一闪,堪堪躲过。 “夫人,你冷静一些。”傅玉珑体谅夏如雪失子心痛,并不想与她为仇,一边闪身一边道,“玉珑并未推倒夫人,有人证明玉珑的清白。” “哼,你以为我查不到么?你院子里养的那只孽畜就是凶手!”夏如雪呼的一鞭又打了过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帝王偏袒 傅玉珑敏捷闪身,心里却惊疑不定,夏如雪如何确定自己养了只雪狐? “你还想抵赖?!你宫里的人已经认了!”夏如雪一鞭一鞭一挥过来,边打边喊。 凌晚宫的人认了?傅玉珑大为意外,一时愣怔,夏如雪的鞭梢掠过她的发侧,一下子把发钗打落,头发顿时散落在双肩。 是谁,把阿朦的事泄露了出去? 傅玉珑稍稍回头,只见莫愁正怯生生地走过来,眼中又惊又惧,心里顿时明白,是她…… “夫人,手下留情。”莫愁在一边跪下,声音里带着哭腔。 傅玉珑稍一迟疑,鞭子又抽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闪,微微闭了眸,只等鞭子抽上来,只听啪的一声,鞭子打在了皮肉上,却没有象她想象中的抽在自己身上,身子被人死死地护住:“夫人,你没事吧。” 虽然鞭身被小蛮挡住了,鞭梢仍是掠过她的脸留下一道血痕,她睁眼看着挡在身前的小蛮,小蛮嘶着气忍着痛,又道:“夫人,小心。” 只是因为人在后宫,此情此境下不得不忍,小蛮不能动手,只能用身体护她。 一忍再忍却让小蛮也跟着自己受了罪,傅玉珑心里一阵难过。 她咬着牙抬手想拨开小蛮,小蛮低声道:“夫人。”死死抱着她不让她出手。 几个人正在拉扯,就听见有人喊:“住手!” 傅玉珑正对着声音的来处,抬头看见一身玄衣的萧绎带着胡安和铁战,急步走了过来。 众人连忙俯身在地:“万岁。” 唯有夏如雪拿着鞭子站着,仿佛没听到萧绎的声音。 萧绎匆匆赶到,一看眼前的情形,怒气顿生,他看了看夏如雪,阴沉沉地道:“太医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低头一眼就看见傅玉珑脸上的血痕,他一把拉她起来,眉头拧得更紧:“你受伤了?” 傅玉珑低头,沉默不语。 “如雪,”萧绎回头看着夏如雪,脸上布满阴霾,“这是怎么回事?谁允你随便在宫里动手责打嫔妃?你还知道你现在何处吗?!” 虽然原本是夏如雪行为有失在先,萧绎的话并未有什么不妥,可是在夏如雪眼中,他连问几句明显是在责斥自己! 夏如雪满心委屈,指着傅玉珑,泪水盈眸:“是她!她养了一只恶狐,就是那个畜牲害得臣妾失了龙子,陛下不帮臣妾做主,还护着她,臣妾不服!” “谁跟你说是傅修容养的恶狐伤了你,铁战和钟会查察过,这件事与傅修容无关,朕一再跟你说过,你为什么还一意孤行?” 夏如雪见萧绎言语中仍是护着傅玉珑,气得几欲发狂,泪水夺眶而出,冲口道:“陛下根本就是偏心偏向,根本就没把臣妾和臣妾的孩子放在心上,陛下也不想要臣妾生下这个孩子吧?” 她这种忤逆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夏如雪身边的宫娥浑身发抖,跪下地上,只怕萧绎一怒之下,所有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主子陪葬。 萧绎上乌云密布,阴戾地双眸狠狠地盯着夏如雪,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经怒到极点了。 终于,他强抑着怒气道:“来人,送夏夫人回衍秀宫好好休养,若是再未经朕许可出宫半步,所有宫人全数打杀,绝不宽赦。” 夏如雪满眼不能置信地看着萧绎,泪水泫然:“陛下,你要将臣妾禁足?就为了她?” 萧绎冷声道:“只是让你好好休息。” “来人,送夫人回去。”他转头对身后的内侍道。 几个内侍上前对夏如雪道:“夫人,请移驾吧。” 夏如雪站了一会,伤心地看着萧绎,半晌把手中的鞭子往地上一扔,昂起头,转身而去。 萧绎将傅玉珑送回至凌晚宫,待傅玉珑在榻上躺下,他坐在榻边,拿过太医送来的药膏道:“这是太医院的玉肤生肌膏,擦一些,伤很快就会好。” 他边说边拧开盒子,拿手指沾了些药膏,伸出手去似是想亲自给她抹上药。 傅玉珑抬手微微挡了一下,萧绎却用了些力,手指仍是触在了她的脸上,轻轻地把药抹上,抹好药膏手却没有离开,轻抚了一下她的伤口。 傅玉珑把脸一侧,萧绎嘴角微勾,收回了手,随后道:“你好好休息。” 萧绎站起身来,傅玉珑突然道:“陛下,夏夫人也是丧子心痛,才行为过激,请陛下酌情考虑,毕竟她刚失了孩子……” 萧绎抿唇,双眸注视着她,似是没想到她此刻居然替夏如雪求情,半晌他摇了摇头:“你啊……朕知道了,你安心养着吧。” 等萧绎走后,傅玉珑倚在榻上出神,小蛮走过来站在榻边问:“夫人,你还好吧?” 傅玉珑拉着她的手道:“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拿出那盒玉肤生肌膏道:“这个抹一点,应该会有用。” “小蛮,痛吗?”她一边给小蛮的痛上涂上药膏,一边轻声问。 “不。”小蛮背对着她,摇头,“这样的伤算什么啊。” 傅玉珑怅然道:“害你也一起受苦了。” “不苦,夫人,你不要难过了,你不是说要忍吗?小蛮能忍。” 傅玉珑眼眶一热,泪水差点落下来,却笑道:“嗯,你说得对。” 给小蛮上了药,她又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顾嬷嬷。” 两个人到了顾嬷嬷的住处,一进门就见莫愁正坐在顾嬷嬷的床前,小蛮气呼呼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愁神情不安地道:“我来看看顾嬷嬷怎么样了。” “哼,你有这么好心?”小蛮拨开她,弯下腰去看躺在床上的顾嬷嬷,轻声道,“顾嬷嬷,你还好么?夫人来看你了。” 顾嬷嬷睁开浑浊的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小蛮,傅玉珑走过去,对小蛮道:“把刚那盒药膏给顾嬷嬷也用些。” 小蛮答应了一声,拿出药膏来,给顾嬷嬷上药。 傅玉珑看了一眼莫愁,道:“莫愁,跟我出来一下。”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下毒自保 傅玉珑看了一眼莫愁,道:“莫愁,跟我出来一下。” 说罢她率先出了门,莫愁随即跟了出来。 两个一前一后回到暖阁中,傅玉珑站在房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莫愁更是惴惴不安,忍不住道:“夫人,要跟莫愁说什么?” 傅玉珑转身来看着她,目光淡然:“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愁一惊,立刻垂下头,不敢看她,也不说一句话。 “你和以前我认识的莫婧婧大不一样,你到底是谁?”傅玉珑又道,“如果你仍是莫婧婧,那只能说你以前伪装得太好。” “夫人,”莫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关于雪狐的事,莫愁真的不是有意泄漏的,就是前日从行宫回来,去皇贵妃处请安,皇贵妃问起,莫愁无意间说的,真的,若是莫愁有半句假话,死无葬身之地。” “无意间说的?”傅玉珑冷笑了一声, “莫愁有没有觉得近来食性偏寒?” 莫愁猛然一惊,抬头看去,在屋里暗影处,傅玉珑脸上的神情莫测幽深,令人心悸。 “夫人……”莫愁心生疑惧,这一次她眼中的害怕是真的了,“夫人,你……” “呵,我身患痼疾,良医亦难治,为求多活几天也只能自己平日多看看书,看是否能有机会找个法子出来自医。” “人说,久病成良医。依我看,久病也能成毒师呢。”傅玉珑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只是眼底却未有半分暖意。 “你……给我下毒?”莫愁声音颤抖着,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和莫愁你的理由一样……”傅玉珑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但求自保而已。” “你大可以去皇帝那里告我,不过,”傅玉珑勾了勾唇,轻轻摇头,“我看你胜算不会太大。” 以傅玉珑行事的周密,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告诉她给她下了毒,那就一定笃定她找不到证据,别说无凭无据,就算是有凭据也未必萧绎会给她作主……今天夏如雪一事便可以看出来,萧绎是偏向傅玉珑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莫愁眼中一瞬间掠过的寒光没有逃过傅玉珑的眼睛,傅玉珑抿唇笑道:“你尽可以想办法对付我,不过,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莫愁垂下眸,低声道:“夫人想要莫愁做什么?” “我想要你做什么?”傅玉珑反问了一句,呵的一笑,脸色转冷,“我想你安分一些,你想要钟鸣鼎食富贵生活,并无大错,不过凌晚宫的人你别动,否则……大家都不会好过。” 她说完,声音一松冷意消散,双手扶莫愁起身,又笑道:“莫愁你是识大体的人,一定不会做害人损己之事,这一点,我自然相信。” “多谢夫人。”她忽冷忽热,软硬兼施,让人的心落不到实处,虽然是初夏,莫愁的身体却被她冰冷的指尖冻得微微发抖,低声道,“莫愁明白。” 是夜,傅玉珑正准备入寝,明昭在铁战的带领下悄悄进了凌晚宫。 明昭一眼先看见了傅玉珑脸上的伤痕,不禁愣了一下道:“夫人,你受伤了?” 傅玉珑把脸侧到一边道:“无妨,你查到了什么,说吧。” “我检查了那只死掉的无魅,的确是中了盅。这种盅源自北岭孟崮,用的时候量要掌握得极准,所以能用的人并不多。” “所以用盅的人,必然是其中的高手?”傅玉珑道。 明昭点头:“令主……夫人说得没错。” “按这样说来,的确叶家的嫌疑最大,”铁战道,“可是皇帝已经命人于今日封锁了整个湖心岛,不允许人再上岛,所有岛上的人全都遣回了宫内,岛上很难再查了。” “明昭不会有事吧?”傅玉珑道。 “不会,那个宫娥已经死了,不管始作俑者是谁,也算是有了个替死鬼,剩下的,大概就只能看个人怎么想了。”铁战道。 重要的是,还要看皇帝是怎么想的…… 今天,夏如雪被禁足,失了萧绎的宠爱,只怕夏家也迁怒于自己,这样看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危险了,因为叶晚星的事,叶家是一门心思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一招一箭双雕的计策果然狠毒。 若是还要在这深宫里呆下去,这一局必须要胜! “这深宫历来都是复杂的地方,无事也要生出几分事来,要多加小心。”傅玉珑转头对明昭道,“你也要小心,还是离开这里最为安全。” “夫人不用担心明昭,明昭会小心的。”明昭又看了看傅玉珑的脸,轻声道,“夫人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铁战也说:“夏夫人对夫人十分怨恨,皇帝虽然把夫人禁足,不过以夏家在朝堂的势力,陛下应该不会过于严厉地处罚夏夫人。夫人,你的确要小心。” “这个我明白。”傅玉珑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铁战,“对了,你查过夏如雪身边的那个宫女了吗?关于蜂鸟的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开始也不说,不过后来说是跟别的宫里的宫女聊天的时候知道的。”铁战道,“夫人猜测的对,是秦玉宫里的宫女。” “好,我知道了。”傅玉珑又问,“如果封了湖心岛,画眉的死讯没有确实传出来吧?” 铁战看了一眼明昭道:“没有,当场仅几名龙卫是实际知情的人,我已经明令不许外传,皇帝那边也并未追问下文。因为现在事情还未完全结断,所以隐瞒画眉的事,还可以作为在查察过程中的处置,不算逾矩,没有问题。” “很好。”傅玉珑道。 “夫人要怎么做?”明昭突然插了一句话,傅玉珑要隐瞒画眉的死讯,当然有用意,看样子,已经有计划了。 傅玉珑抬眸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微微一笑:“最容易令人心乱的,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却无法证实,乱,才有机会。” “而我们现在只能等。” 明昭摇头:“我看夫人你现在这样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尽早离开才是上策。”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两处相思 明昭摇头:“我看夫人你现在这样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尽早离开才是上策。” 铁战没有说话,明昭又道:“这些日子我才明白,怪不得人说这些朝堂上的人少惹,个个真是口蜜腹剑,阴险狡诈,吃人不吐骨头,比咱们这些江湖中人狠毒百倍啊。” 铁战的脸色有些发黑,明昭还只顾说:“若是莆生在就好了,让他给夫人换张脸,也就出宫去了。” “出宫门容易,出都城却很难。”铁战终于忍不住道,“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你把大都的防卫看得象纸糊的一样么?” “好了,明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办法总是会有的,让我再想一想。”说完,她又对铁战道:“我想拜托铁头领帮我留意我宫中莫愁的行动,不知道铁头领有没有办法?” 铁战道:“行。” 他做了这么久的龙卫头领,内廷中也有几个心腹,而且,“景王那里也有人可以用。” “景王?”傅玉珑问了一句,又想,果然,赵离和萧玄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萧玄的人才能为己所用。 待铁战和明昭离开,小蛮进屋来,走到傅玉珑身边低声道:“西偏厅没有动静。” 傅玉珑点了点头道:“睡吧。” 临睡时,她抬手取发钗的时候,看到腕上的玉镯,瞧了好半天,这才摘下来放到枕下。 因为见到明昭,难免想到他,心有牵挂,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伤势可有恢复,又是否解决了靖部的内乱,控制了局面。 隔了这么久,他是否也象她这样时时惦记她呢? 或者只是偶尔会想到她? 会不会也象她一样,在异常艰难的时候,难免动摇,患得患失,希望一切能从头来过,不必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便殚心竭虑,忧思忧心。 脸上的伤处有一些刺痛,她才知道自己流泪了,她手摸到枕下,把手镯拿出来,然后紧紧压在胸口,仿佛能触碰到想念中的那个人。 爱惜春华,相知不疑。 不会有事的…… 远在北地的一处府地中,灯火明亮,屋中的两人正在小声交谈。 女子的脸上挂着浅笑,一双明眸注视着对面的男人:“阿挚哥哥用的好计策,父亲和大哥已经掌握了云州,压制住了兵变。” “只可惜让孙庆逃走了。”女子的声音里有些遗憾之意。 赵离的脸上没有多大惊喜,抬手准备收拾桌上的东西:“孙庆逃走是意料中的事,靖部中曾黎的同党要想完全肃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能控制住云州的局势就很好了。” “趁着萧绎现在无暇顾忌北地,应该尽早收拢蜀、曲、莒,七州并扰,守北望南之势可成。” 女子却并未太注意他的话,只是看着他手上的棋,笑容嫣然:“阿挚哥哥也喜欢下双陆么?可是双陆原本就是赌个运气,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 “秀君对双陆略知一二,可以陪阿挚哥哥下上一局。” 赵离微微一笑:“天色晚了,我让风巡送你回去。” 他避而不答,便是拒绝的意思,沈秀君神情微黯,起身施了一礼道:“明日父亲应有信送到,到时候我再带过来给公子。” 她亦是骄傲的人,南沂梅宴他话说得明明白白,既然郎君无意,她也不会象其他人一样硬贴上去。 可是,云州再见的时候,她便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真的从心里抹去,在她心里,这个人终究无人能替。 照顾他的日日夜夜,她曾想着,也许日子一长,他便能忘记留在大都的那个人,日久总能生情…… 可是……那不过是她想象的而已…… 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就见雷问快步走了过来,见到她的时候怔了一怔,笑得有些尴尬,随即对她身后的赵离行礼,低声道:“爷,大都有消息。” 大都的消息?沈秀君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赵离对风巡道:“替我送小姐回去。” 说罢对沈秀君微微点头:“我就不送你了。” 然后又对雷问道:“进屋说。” 沈秀君心里难免疑虑,看雷问怪怪的神情,这个消息似乎有些蹊跷,似乎是故意要避着她。 这样推测的话……唯一能解释的,也许这个消息和大都的某个人有关? 她心里一悸,原来,他一直在留意那个人的消息。 自己实是太一厢情愿了。 第二日的黄昏,云州的消息送到,沈秀君按约去了赵离所在的府地。 风巡说赵离正有事在办,请沈秀君将信函交给他代为转交,沈秀君犹豫了一下,把信交给了风巡。 连续三日,每一次去都未见到赵离的面,沈秀君终是起了疑心。 她询问营房的大小军官,得到的消息是赵离仍在营中,常有人看见他去军营里走动。 又隔了一日,她疑虑未消,便再去了赵离府地。 这一次她见了风巡后,假做要离开,中途又转了回去,她并未去找风巡,直接进了赵离的居处,进屋的时候,见轩窗上映着两个人影,似乎正是风巡和赵离。 她心落到了实处,原本转身要走,却又感觉怪怪的,终于还是上前去,敲门道:“公子,是我,秀君。” 里面静寂了许久,然后门打开来,风巡站在门边,对她扯了扯嘴角,神情略有些怪异:“沈小姐。” 沈秀君一步跨进门去,见屋里赵离着了一身玄青长衫,背对着门口,明知道有人进来,却没有转回身来。 她看了一会儿那个背影,不能确定地试探轻唤:“阿煊。” “赵离”身体震了一震,然后缓缓地转了过来,俊脸上笑容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秀君。” 果然是朱煊! 沈秀君咬了咬牙:“公子呢?” “三哥他说,他有急事要办,让我……先替他几天。” “荒唐!”沈秀君气得头有些发昏,几万人需要他指挥,多少大事要他定夺,他居然说走就走了,前几晚还在跟自己说要收拢七州,现在人便消失无踪,简直是…… 她从来没想到,他居然也会任性至此,那天雷问到底从大都带了什么消息给他,让他什么都不顾就悄然离开! 竟然还让朱煊来替他! 这个不顾大局,恣意妄为的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赵离! “秀君姐,你别生气,三哥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你看……”朱渲赶紧拿出三个锦囊来给沈秀君看,“三哥说,遇事就打开锦囊,该怎么做,怎么说,就按他锦囊上说的办,风巡那边他也安排好了,他让我撑上一个月,他就能回来。” 一个月? 沈秀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风巡,风巡垂眸对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爷说,月中,以张猛为帅,张先为前锋,先取莒州后,再绕至鞴城,围而不取,以图芦城,飞鹰骑随时探查,若战事有变,灞州会全力援助。” 沈秀君稍稍稳了稳情绪,轻声问风巡:“那他去哪儿了?” 风巡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爷并没有对属下交代。” 沈秀君看着风巡,风巡的神情很是坦然,对她很无奈地一笑:“沈小姐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们爷了,爷不说,我们哪敢多问。” 她知道风巡说的话未必是实话,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这个无名无份的人,更是没有办法。 第四百九十章 塔林使诈 时近中元,太后至显应寺祈福,按往年会祈福五日,所有宫中八子以上嫔妃均随太后同行,萧绎宫中嫔妃较前朝都多,于是太后便改令良人以上妃嫔方才同行,禁足许久的夏如雪此次也跟随上山。 显应寺居于风景秀丽的西山之上,原是前朝权贵府邸改建,寺在府中,庄严肃穆中又有高门府第的风雅精致,佛堂与楼阁相间,重檐宝相,秀阁亭亭,既有气势又适宜居留。 不过此处留给傅玉珑的却是另一番滋味,当初沐白羽应该就是借住在这里,且曾将自己拘在这里的某一处,之后赵离上门要人,才将自己从沐白羽手中接了回去。 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失身给了沐白羽…… 故地重游,心里极为复杂。小蛮跟在她的身边,见她神情不同寻常,悄声问:“夫人,你怎么啦?” 傅玉珑蓦然惊醒,轻声道:“无事。” 宫姒原本祝福多至广法庵,也是自从召见过沐白羽以后,才多次到显应寺祈福。 太后祈福时,除秦烟陪在一旁,其他所有宫眷等在殿门外。 叶宛秋身怀有孕,便特别金贵,太后特意令人取了坐椅让她坐在殿外许愿池边的树荫下等待。 傅玉珑站在殿门外,侧眸看了看不远处的夏如雪,脸色苍白憔悴,身形消瘦,想来是这一段时间的禁足让她深受打击。 她看着夏如雪的时候,夏如雪也一直盯着她,眸中的恨意显露无疑。 傅玉珑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前,看起来,夏如雪对自己的仇恨有增无减,只怕但凡有机会,便会竭尽全力给自己致命一击,不能再等了,即使是冒险,也必须要有所行动。 第一日的祈福结束后,太后与显应寺的主持单独在禅房内谈经论道,各嫔妃到已安排好的住处歇息。 因为显应寺由钱王旧邸改造,一寺一阁,在寺院各处散落了原来的庭院,各嫔妃三两结对,安置在不同的院落住下。 傅玉珑和莫愁居于一处,分住两个房间,莫愁因之前傅玉珑的警告行动收敛了不少。 不过,因为夏如雪失宠,莫愁被萧绎临幸了几次,现在虽然还未再晋份位,但是未来明显也是不可限量的,因此宫里的人也不敢慢待她,凌晚宫由此也算得了不少便宜。 夜深,傅玉珑并未安歇,坐于屋中一直等候,她面上沉静,心里却绷紧了弦,今晚是难得的机会,若不抓住,以后便又只能等待时机了。 不久,后窗处有人轻敲窗棂,几声后,便无声无息了。 傅玉珑换了一身夜行衣,差不多一刻钟后出发,直往显应寺后的塔林。 显应寺建寺不到百年,塔林中的石塔不多,反而多的是花木假山,曲径通幽,密林深繁,更象是皇家的林苑。 傅玉珑到了一株大树前,树上垂下绳索,她手搭上绳子,快速攀上了树顶,巨大的树冠中,藏着同样一身黑衣的两人,见她到来,对她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看,稍矮的地方树杈上放了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人,睁着一双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她。 傅玉珑俯身下去,拉下自己遮面的黑巾,把脸露在那个人的面前。 那人的眼睛又蓦然睁大了几分,原本只是惊恐的神情里夹杂了淘天恨意。 “夏夫人,得罪了。”傅玉珑并未被她的眼神吓到,坦然地直视着夏如雪,“我知道你心里有多恨我,我并不想这样绑住你。” 与其说是破釜沉舟,不如说更象是孤注一掷,她并不喜欢赌运气,通常情况下,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她不会轻易冒险,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兵行险招。 她暴露了自己部分的实力,不只赌的是今晚的计划,还在赌夏如雪的想法! “我请夫人来,是想让夫人看一场戏,看完之后,夫人再考虑一下该不该恨玉珑吧。” 两个蒙面人中的一个正是明昭,他轻声道:“人快来了。” 大树的侧下方便是几个石塔,石塔中长明灯透出晕黄的光,映着四周的灌木芒草,四周静悄悄的。 不久,就听见草丛簌簌作响,似是人的脚步声渐近,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石塔的旁边,这人着了一身宫装长裙,走到石塔边的时候,四下张望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便躲在了塔身后面。 巨大的树冠把树上的人遮掩在其中,从下面看上去,看不出一点异样。 傅玉珑屏声静气,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听到草叶簌簌,脚步声再次传来。 等人渐渐走近,从身形上看能分辨得出来仍是个女人,身着一身嫔妃宫装,身形微微有些臃肿,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稍一推测就能猜到,随太后前往显应寺的女人中,除了怀孕的叶宛秋,不会再有其他人。 叶宛秋也在石塔边上停了下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时,原本在塔后的人现了身。 两个女人一朝面,都惊讶出声:“是你?” 叶宛秋扑了过去一把拉住面前的女人,说话的时候似是咬牙切齿:“原来是你,秦玉,是你在讹我!你这个恶毒女人!” 那个女人被她差点扑倒,勉强支撑着站稳身形,用力挣扎:“叶宛秋,你放手,你干什么?!!” 原来先前的女人是秦玉! 傅玉珑暗暗松了一口气,计划还算顺利,只看之后两个人的冲突中会透露出多少信息了,侧过头去,看见身边的夏如雪睁大了双眼,眼中尽是惊疑之色。 “你把画眉藏在哪里了,你竟然敢要挟我,贱人!” “要挟你?你说什么?”明显秦玉没听明白。 秦玉远比叶宛秋要心机更多,傅玉珑只希望叶宛秋不要给秦玉太多的机会反应,能在这一段时间内说出更多与湖心岛有关的事情。 “你还装模作样,把画眉交出来!” “画眉早就已经死在湖心岛上了,你叶家的毒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到底在说什么?”秦玉一边躲避着叶宛秋的拉扯,一边道。 “所有的主意都是你出的,你这个毒妇,竟然反来讹诈我,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的话,原来你是想一箭三雕!你不只想对付夏如雪和傅玉珑,你还想算计我!” 第四百九十一章 堪破毒计 “所有的主意都是你出的,你这个毒妇,竟然反来讹诈我,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的话,原来你是想一箭三雕!你不只想对付夏如雪和傅玉珑,你还想算计我!” 傅玉珑感觉、身边夏如雪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心里一宽,不管之后发生什么,这些,足够了! “叶夫人,慢着!”秦玉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声道,“不是你约我到这里来的么?” “明明是你传信逼我,不然,我会到这里来?两面三刀的毒妇,你不要以为我会受你挟持,我绝不会让你好过!”叶宛秋又扑了上来,“我叶家可不是任你拿捏的。” “我约你?”秦玉怔了一下,头发顿时被叶宛秋抓散,披在面前,在暗淡的灯光下如同鬼魅。 “笨蛋,我们被人耍了!”秦玉终于反应过来,也没了淑女风度,张嘴骂了一句,一把推开叶宛秋,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咬着牙,“有人故意在给我们下套。” 叶宛秋怔住:“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在诈我们,我们中计了!”秦玉咬着牙道,随后一挥手,她身后的草丛中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果然,秦玉要老辣狡诈得多,傅玉珑眯起了眼,她这些打手又是什么人?秦府豢养的杀手? 叶宛秋吓得浑身发抖:“秦玉,你,你是想杀了我么?” 秦玉对她极为鄙视,转头对那几个黑衣人道:“把人找出来,杀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塔林深处传来了拍掌的声音:“真是精彩啊。” 秦玉吃了一惊询声看去,就见石塔的暗影中走出一个人来,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晴在外面。 “是谁?”秦玉声音一起,她身后的黑衣人围上前去把人牢牢地包围在了中间。 “秦夫人,这是想杀了我灭口吗?”明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夫人,若是真的不怕岛上的事泄漏出去,那就尽管动手。” 在秦玉出现之前,他便悄悄地先隐到了塔林的深处,只等此刻现身,搅乱秦玉的判断。 “是你把我们约到这里来的?”秦玉冷冷地道,“你想做什么?” 明昭显身引开了她的注意力,完全忽略了让人搜查其他的地方。 傅玉珑和夏如雪隐在密密的树冠中,她用手压在夏如雪的背上,低声在夏如雪耳边道:“别出声。” “没什么,小的最近手头有点紧,要点银子开销……想请夫人打赏一点……” “哼,你就不怕讹诈不成,自己丢了小命?” 秦玉刚开口说了一句,叶宛秋尖声道:“你是画眉什么人,画眉是不是在你手里?” “住嘴!”秦玉忍无可忍厉声喝止叶宛秋。 明昭哈哈一笑:“秦夫人,你不要吓小人,小人胆子可小了,经不得吓,被人一吓就会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比如无魅为什么会攻击夏夫人,蜂鸟为什么半夜出巢……” 叶宛秋听了死死地拉住秦玉的衣袖,吓得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倒:“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蠢货,一句话便证实了对方所有的指控,秦玉恨不得当场就把叶宛秋一起杀掉,让她永远闭上嘴! “哼,胆子小的人话多,死人总不会话多了吧……”秦玉的声音阴冷,手一摆,那几个黑衣人立刻扑了上去。 明昭一边急速后退一边道:“夫人以为小人蠢到孤身前来,连点后路都不留么,只要我一出事,这件事立刻会有人捅出去。” “那我就一个一个解决掉!”秦玉已决心孤注一掷,咬牙道,“本夫人最恨被人钳制,怎么可能被你这种人胁迫。” 明昭精通鸟兽音,武功却只是平平,所以按傅玉珑的计划,若是秦玉铤而走险要杀人灭口,他便得拼命逃走。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糕,边逃边在心里狂喊,铁战,还不快来救命! 他不太熟悉石林的路,跑得跌跌撞撞的,很快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身后传来阵阵刀锋破空之声,他不顾一切的只管往前跑,心里冷了半截,只想,今晚命大概要交待在这里了。 随即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追兵似乎被挡住了。 明昭心里一宽,暂时死不了了。后面传来呼喝打斗声,明昭不敢转头看,继续往前逃。 “是什么人在那边?”就在紧张关头,远处传来了大声的喝问,火把照亮了夜空。 是龙卫!明昭心里大喜,然后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停,随着唰唰几声衣袂声动,周围猛然又回到了悄然无息的状态,似乎追踪他的人全部散开了。 他也赶紧穿进旁边的树丛隐蔽起来。 一名龙卫副领带着一队龙卫快速走到了塔下,一见秦玉和叶宛秋连忙下跪:“参见两位夫人,两位夫人怎么会……?” 秦玉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当然要比自己份位更高的夫人叶宛秋开口,可是叶宛秋却仿佛呆了一样,半天不说话。 秦玉心里恼火,只能出声道:“叶夫人有些不适,我陪她来走走。” “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位夫人还是早些回去,毕竟现在不在宫内,还是须多加小心。” “是,现在也的确太晚了,”秦玉转头对叶宛秋道:“叶夫人,不如我们回去吧?” 叶宛秋仿佛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好,好。” 龙卫们让出道来,秦玉和叶宛秋走在了前面,随后龙卫分成两队一队人陪秦玉和叶宛秋离开了塔林,另一队在塔林中继续巡视。 等陪同秦玉和叶宛秋的那一队人消失,铁战才现了身,龙卫们见他突然出现赶紧上前行礼:“铁头领。” 铁战对众人点了点头,指指前面暗处道:“刚才我好象看见有人在这里出没,你们去仔细查查,务必要保证太后和各位夫人的安全。” “是!” 待龙卫们走开,铁战抬头向树上的方向点了点头。 傅玉珑解开了夏如雪身上的绳索,取了她嘴里的布条,道:“夫人,可以走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结成同盟 夏如雪死死地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只是之前那种恨意却再也不见了。 “你就是要让我看这一出戏?”她低声问傅玉珑。 傅玉珑勾了勾唇角:“是。” “为什么?” “夫人不是明知故问吗?如果我不让夫人看这一出戏,夫人会一直恨我入骨,以夫人对我的怨恨再加上夏家的势力,只怕我日后在这燕都的后宫据举步维艰,什么时候会丢了性命也不一定,我并不想背着这种嫁祸的罪名,每天担惊受怕。” “既然我和夫人都是受害者,我更想和夫人结为盟友,而不是和夫人成为仇敌。” 夏如雪已经比之前冷静了许多,竟然也笑了一笑:“有陛下护着你,你担心什么?” 傅玉珑捕捉到提到萧绎时她眼中的那一抹哀怨,微微一笑道:“后宫里明枪暗箭,杀机四伏,若是陛下真的能护牢一个人,夏夫人又怎么会被人算计得失了君心呢?” 夏如雪一时愣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来,玉珑看得明白,君恩易散,唯有自己想法子才能真的保住自己。” “夫人,”傅玉珑眼神坦然,说话极为诚恳,“今晚的事,夫人可以回去后仔细想过,再来判定到底玉珑是敌是友,只希望玉珑冒了这么大的险,付出的努力不会白费。今晚时辰不早了,玉珑言尽于此,请夫人能再三考虑。” 夏如雪沉默了一会道:“谢谢。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傅玉珑有些意外,没想到夏如雪竟然直爽地对自己道了声谢,愣了半晌,才道:“没事,夫人受人迫害,玉珑也被人嫁祸,夫人的感受,玉珑能体会。” “夫人,今晚的事,无凭无据,夫人最好还是放在心里,不要……”两个人要分手的时候,傅玉珑提醒道。 “我明白。”夏如雪恢复了往日的傲气,“我又不是傻子,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清楚。” 她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来道:“我平生最恨被人操纵于股掌之中,傅玉珑,你之前所说的,我答应了,我和你结成同盟。” 傅玉珑心落到了实处,对她笑着点点头。 两人分道,各自悄悄地回了住处。 傅玉珑换下衣物,一边洗脸一边问小蛮:“莫愁那里怎么样?” “挺老实的。”小蛮轻声问,“夫人那天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好象真的老实许多了,平时定要去秦烟那里讨好,今天早早的就呆在屋里只是看书弹琴。” 傅玉珑道:“没说什么,我只说我给她下了毒。” “下了毒?”小蛮大为意外,“夫人你什么时候给她下了毒?” 傅玉珑轻笑了一下:“其实说穿了也不是毒,只是一点容易让人嗜吃上瘾的东西,现在入了夏,稍有肝火盛的,便贪凉喜冷。她是自己心里有鬼,便真信了。” 小蛮不甘心地道:“倒不如真的给她灌些毒药,不然,她若是发现没有中毒,只怕会加了倍的来坑害夫人。” 傅玉珑摇头道:“她现在偶尔会被皇帝临幸,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让太医诊治,若是真的查出她身上中毒,凌晚宫反而危险了。” “现在这样,她心里鬼祟,既使太医替她诊出无毒,她也难免会认为是我用的毒让人查不出来,所以心里也难安,自然也不敢随便妄动,至少现在,她会老实一段时间。” 小蛮这才明白她的考虑:“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全。” 傅玉珑把手中的面巾放回盆里,又道:“今晚算是小胜一子,夏如雪答应与我结盟了。” “夏如雪?”小蛮又吃了一惊,“夫人今天是去找夏如雪了?” 今晚的计划,傅玉珑只告诉了铁战和明昭,小蛮因为要留在房内监视莫愁,所以没有参加。 小蛮实在有些不明白,如果不是夏如雪,夫人、自己还有顾嬷嬷都不会受伤,夏如雪对夫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和夫人结盟?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傅玉珑要寻找的同盟竟然是夏如雪! 傅玉珑看着她道:“小蛮,会不会觉得委屈?” 小蛮摇头道:“夫人怎么做自然有夫人的道理,小蛮不委屈,不过,这个夏如雪那么恨夫人,她会真的愿意和夫人同心?” “小蛮,你要记住,越不会伪装喜怒的人,通常可能会成为最值得信赖的人。”傅玉珑道,“比起秦玉来说,夏如雪心思要单纯直接得多,最主要的是,她心思单纯却又并不是真的蠢,这一点也很符合我的需要。” 之前在塔林,原本开始夏如雪刚听到秦玉和叶宛秋的对话,反应极其激烈,而之后在两个人对话时,却很快冷静了下来,所以傅玉珑相信,经过了湖心岛被人陷害,之后被禁足,又失了皇宠,这一系列事件后,夏如雪心智上已经成长了许多,所以今晚她才能在后来很好的控制了情绪。 将门之女,终究有不同于一般女人的气度。 “还有,夏家在朝堂上的地位显赫,”傅玉珑慢慢地坐下来,抬头对小蛮道,“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喜欢萧绎,所以,她如果定了心,想要重得皇宠,打败陷害她的人,她也需要我的帮助。” “能够互利互惠的同盟,才最稳固。” 小蛮终于大约明白了她的话,想了想道:“夫人的意思是说,因为她和夫人相同,夫人被人陷害,她也处境艰难,所以……才是最好的同盟。” “可以这样说吧,”傅玉珑道,“这位夏夫人,性情刚烈,有仇必报,比起这宫里很多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的人来好得多。她失了孩子,又失了萧绎的宠爱,被人构陷,落到这样的境地,我听铁战说,前两天她的兄弟也因为一点小事在朝堂上被人弹劾。” “这世上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人不只在后宫,前廷那一帮男人和后宫的妇人也并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我想夏如雪她若是想得明白,一定会找我帮忙,拿回以前属于她的那些东西。” “小蛮明白,夫人,如真的是这样,小蛮吃的苦也算值得了。” 傅玉珑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我们很快就能离开大都了。” “也不知道武王殿下他们怎么样了,”小蛮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夫人受了这么大的罪,全靠自己才躲过灾祸,他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人。” 傅玉珑笑道:“若是一心想着靠别人,我们早死在这凌晚宫里了。” “可是他又不是别人,他是夫人的……”小蛮闭上嘴,端起盆道,“我去倒水去。” “去吧。” 看着小蛮出了房门,她也不由得出神,是啊,他不是别人,他是她的夫君,不是么? 嫁得夫君不就是要有个依靠么? 她却不能…… 可是,他也是不得已,自己不是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吗? 又为何抱怨,于事无补,徒添烦恼而已。 第五百零一章 遇袭逃生 虽然是后山塔林发生了那样大的事,但是因为参与在事件中的人都是心有城府的人,所以这件事被掩盖得几乎天衣无缝,除了仔细留意会发现叶宛秋有偶尔的失神,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傅玉珑和夏如雪并没有突然间就亲密起来,仍然如常一样关系冷漠紧张。 秦玉也安然如素,不过傅玉珑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经过昨晚,秦玉难免不会先下手为强,想出别的毒计来设计她,毕竟,不管能不能查证到明昭的身份,对秦玉而言,已经有人知道湖心岛的事跟她和叶宛秋有关,她需要的是更有效的手段来消除隐患。 看起来当初凌晚宫的那一把火与秦玉脱不了干系,她如此不遗余力地与凌晚宫为敌,必然一定是更深的原因。 五日后,太后祈福完毕起凤驾回宫。 太后鸾驾先行,嫔妃们各自坐了之前的车下山。 傅玉珑上马车的时候,眼神从门帘侧面扫过,突然发现原本车头上挂着的五彩丝络的位置上,似乎多了几条样子不太一样的丝络,仔细去看,那几条丝络里仿佛还夹了些金箔之类的东西,在阳光映照下,从某一个角度看去,金光闪闪。 她心生疑惑,看了看后面的车辆,似乎并没看见有闪亮的东西,对小蛮道:“把那几条丝络拆下来。” 小蛮答应了一声,用小刀把几条丝络拆下来,放在了车厢里。 傅玉珑突然心里想到什么,又道:“找个机会去看看夏夫人的车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丝络?”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小蛮还没来得及去看,车队已经启程。 显应寺地处西山高处,下山时要经过一片密林,山路不宽,经过时车马行进缓慢。 傅玉珑撩开窗帘看着窗外,小蛮坐在她对面,轻声道:“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傅玉珑转头看她道:“你也觉得吗?”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差点把两个人从座位下颠下来,小蛮探头去看了一眼,驾车的车夫说,车坏了,要修一修。 车夫说着,把车靠到了一边。 傅玉珑撩窗帘看了一眼,长长的车队在曲折逶迤的山路上行进。最前面是太后和秦烟的车,然后是叶夫人,接着是秦玉再下来应该就是夏如雪了,正好在自己的马车前面一辆,之后便是良人们坐的马车。 铁战带了一队人在车队的中间靠前的位置,主要是要先保护好太后和秦烟。 还有六名龙卫跟在车队最后。 西山在大都都城范围内,禁卫会日常巡逻,所以龙卫的护卫也并不象其他时候那样紧张。 因为傅玉珑的车停了下来,后面的两辆车很快就追过她的马车,车经过旁边的时候,莫愁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夫人,怎么啦?” 傅玉珑对她笑笑:“车似乎有些问题了,你们先行。” 等莫愁她们的车过去,就只剩下傅玉珑的车落在最后,龙卫中的两个人留下来陪在车旁边。 车夫在外面道:“夫人不用下车,马上就能修好。” 傅玉珑看了他一眼,缩回身来,想了想,掀帘子下了车。 那车夫连忙又道:“夫人不必下车……” 傅玉珑把手上的一串夹杂了金箔的丝络给他看,笑意莫测:“这是你挂在我车上的吗?” 那车夫脸色微变,傅玉珑笑容渐深:“你想让我们坐在车上等死么?谁让你这么做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弓弦声响,小蛮大叫了一声:“夫人小心。” 她一下子扑下来,将傅玉珑扑倒在地下。 劲风阵阵掠过,惨叫连连,那名车夫喉咙上中了一箭,直楞楞地倒下来,正倒在傅玉珑的眼前,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完全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杀。 “他们有排驽!”小蛮说道。 排驽的攻击力十分强大,这伙人看样子不只训练有素,还配备精良,他们并没有其他别的目的,是真的想置她们于死地。 傅玉珑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个一下子滚到了马车底下。 一排驽箭又射了过来,身后的龙卫也受了伤,还有几支驽箭射在了马上,马蹄扬起把人掀下了马背。 两个龙卫在地上翻身跃起,拔出刀来,看着驽箭射来的方向,大喝道:“什么人!敢劫持皇驾?” 没等他们再出声,又一排驽箭飞过来,紧接着五六个黑衣人从树丛中一跃而出,扑向两人。 傅玉珑在车厢底看不清打斗的场面,但明显这帮人的目标是自己,而且这样的驾势是势必要取自己的性命。 他们选了一个好位置,停在这里,之前的车队正好转过了弯去,完全看不到这边的情形,一时之间大概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截杀事件。 小蛮轻声对傅玉珑道:“夫人,你快跑,我去帮忙拦住他们。” 说罢她穿出车底,摸出娥眉刺,加入了战圈 这时一个龙卫摸出一支信箭来,对着天空射出去,嗖的一声,信箭带着尖啸声冲上了天空。 信箭一放出,这名龙卫便受了致命一击,倒在了车边上。 “夫人快逃。”小蛮一边奋力与黑衣人拼斗,一边大声喊。 傅玉珑知道自己留下来就是拖累她,把牙一咬,从车厢底钻出来,飞快地往旁边的山林间跑去。 她一直往山上跑,听到后面传来阵阵的刀剑碰撞声和人的呼喝声,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要忍不住冲回去。 扔下小蛮,自己逃命,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 原来,自己以为自己经历的磨难和痛苦挣扎已经到了极限,其实还差得远,很远。 她咬着唇,几乎把唇上咬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往丛林中跑,她听见远远的山道上马蹄声响,大概是前队的龙卫看到了信箭赶来了。 可是她不能停,身后至少两名黑衣人在追踪她,他们的手上还带有劲驽! 她刚想到劲驽这个词的时候,又听见了令人心寒的弓弦声,她凭着敏锐的听觉闪身,一只弩箭擦着她的耳边一掠而过,然后脚上被重重地一撞,瞬间麻木后彻骨的痛令她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上,她将心一横,闭上眼顺着旁边的陡坡滚了下去。 -------- 突然发现之前的章节目录错了好多,改不了了,所以这一章是五百零一章…… 第五百零二章 绝境相救 陡坡上到处都是突出的岩石,一路滚下去的时候,傅玉珑被划得一身伤痕累累,等滚到坡底,几乎要站不起身来。 她撑在地上重重地呼吸,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右腿,一只驽箭深深地嵌入了小腿里,几乎洞穿,血顺着直往下流。她勉强撑起身体,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继续往前走,她不确定杀手会不会追杀过来,所以需要先找一处落脚,然后再处理腿上的驽箭。 西山因为地势地形的缘故,在山上有不少大小的洞穴,有天然的,也有为祈福求神人工开凿的供奉神佛的石洞。 她忍着痛,一瘸一拐地爬上了一侧的山坡,仔细寻找,终于在灌木丛中找到了一处适合的洞穴,这个洞穴是天然形成的,最佳的地方是入口较小,洞穴前有密集的灌木遮挡,还有一处延伸出去的石壁,如同天然屏障。 这样的话,若是追杀自己的人要进来,只能一个人进入,那么一对一,且自己在暗,敌人在明,地利上占了绝对优势。 她观察好周围情况,这才缩回洞里,倚着石壁坐下来。 一旦放松下来,腿上的痛感就立刻鲜明起来,她嘶嘶地吸气,把腿弯起来,借着洞外透进来的光,察看腿上的伤势。 仔细看了一下,她还是决定把驽箭先取出来,摸出腰间的玉尺,拔出飞景,她咬了咬牙,正准备动手,耳边就听见洞外有动静。 她立刻警觉起来,把飞景顺在手中,身体往洞口挪了挪。 若是对方这一次一定要她死,稍微用心就很容易发现她的踪迹,毕竟这一路上,她来不及处理腿上的血留下的痕迹。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她并不奢望他们会忽略这些细小的线索。 她屏住了呼吸,微微闭上眸,捕捉着洞外的细微动静。 的确有人在靠近,可是外面有风,灌木和草丛发生的声音混淆了脚步声,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听不太仔细。 她再接着往洞口挪了一挪,不小心驽箭被旁边的什么东西挂住一扯,痛得她紧紧咬牙,撑在地上的手死死地抠进了土里,才控制住差点发出的痛叫声。 她将飞景顺着手掌藏于手背后,避免因洞外的光映照让对方发现有异。 将头偏靠在壁上,她想,如果对方是两个人,那么自己杀掉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很有可能不会再进来,会守在洞口和自己耗时间,毕竟自己中了一箭,体力和精力消耗得都远比对方快,这样的话,真的十分麻烦。 她还来不及再多想,又听见洞口遮挡的灌木在簌簌作响,她暗暗吸气,右手抬起,横在面前。 等着那人慢慢靠近。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了一样,明明只是片刻,却象是煎熬了很久。 随着洞外声音的接近,傅玉珑的眼睛渐渐越睁越大。 树丛中先是一柄刀露出来,左右挥舞了一下,傅玉珑贴着石壁,不让刀锋碰到自己。 那柄刀挥动几下后停下,一个人慢慢从洞口的灌木中伸出头来,他的头刚一露出来,傅玉珑身体往前一探,飞景猛地一挥,当的一声,钢刀的刀刃被飞景立刻斩断,接着借着势又切断了颈上的血脉。 静了好一会儿,那白肉上才显出一道血线,噗的一声血直射出来,人重重地扑下,压垮了灌木丛,砰然砸落在地上。 傅玉珑身体往后一倒靠在石壁上,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她稍稍沉气,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时又大吃一惊,尸身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痕,深入骨肉,就算不挨自己一刀,这个人也会被击杀。 外面还有人! 可是这个人并不是和这名黑衣人一路的,是谁? 也许不是敌,却也不一定是友…… 腿上的伤处抽痛,她一时脑中没法思考,痛得坐回在地上,重重地抽气,反正不管怎么样,外面那个人也已经知道洞穴有人了,所以自己不用刻意隐藏。 她又抬起右手,飞景护在面前,心里暗暗揣测,外面的人是会跟自己耗时间,还是主动出击? 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当务之急要把箭取出来,把伤口处理,不然这样自己撑不了多久的。 可是若是自己动手处理伤口,一时不察被外面那人闯进来,自己来不及反抗,很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咬着牙,冷汗渐渐从额头上渗出,因为失血,心跳也越来越急促,这情况比她预计的还要糟糕。 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 赵离,他还好吗? 生死一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他,他还好吗? 当初分别的时候,从没有想过,也许不会再见,她一丝一毫也没有这样想过。 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她脸上泛起一抹笑容,自己又不是无坚不摧刀剑不入的神佛,哪有那么大本事能够掌控所有的事? 可是那时候,她就真的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因为有他在,什么都可能做得到…… 可是她终究还是个凡人啊…… 她闭上眸,嘴角轻勾,真傻。 “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男人轻声的询问,小心翼翼里满是掩藏不住的焦虑。 “师姐?” 这一声,声音虽轻却如同一把千钧的重锺锺在了心上,她的心猛然停顿了一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随后睁大了眼睛,泪水如同江河决堤般汹涌而出,她却没有应他。 外面静了片刻,随即灌木树枝被拨开,赵离矮身钻进来,一看见她的样子,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洞穴矮小,他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向她伸了一下手,又垂落在身侧,没敢碰她,只是问道:“你没事吧?” 傅玉珑看着他,脸上泪水纵横,却咬着唇,一语不发。 赵离俯身去看她腿上的箭上,眉头紧蹙,转头对她道:“得先把箭头取出来,我来。” 他伸手想去搬动她的腿,傅玉珑却把腿往后一缩,不让他碰到。 赵离手僵在半空中,半天转回头来,轻声对她道:“你听话。” 他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她却象是受了更大的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了。心痛如绞…… 赵离挨她近了些,俯头贴近她的脸,她把脸往一边偏,他就用手指钳住她下颌,不让她转头。 “是我不好……”他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你乖一些,把箭先取出来,等会儿想打想骂都由你。” 第五百零三章 带你离开 他温言软语的话让傅玉珑立刻心软下来,也不再硬绷着颈项与他别扭,泪水渐渐止住,只剩下低低抽泣。 赵离感觉到她放软的态度,松了一口气:“我帮你把箭取出来。” 傅玉珑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松开她,然后起身,拖着那具尸体钻出洞外,不久又回来,手上抱了些干树枝,拿了火摺子,然后蹲在一边引火。 傅玉珑问:“外面还有人?” “嗯,我让小雷在外面守着。”赵离把火引燃,往火上加柴火,没有回头。 傅玉珑看着他的侧脸,这么一阵子不见他似乎黑了些,又瘦了些,脸上的线条更加棱骨分明,如雕似刻。 “你的伤,好了吗?”她问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问了句傻话,他若是伤没好,又怎么能跑到大都来呢。 他回过头来看她,脸上带着笑容:“已经好了,你别担心。” 说完从身上取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在火上烤。 他将身上的水囊取下放在一边,然后将傅玉珑腿上裤角撕开,随后用水囊里的水先把伤口周围清洗掉,这才抬头对她道:“会很痛,忍一下,很快就会好。” 傅玉珑对他干涩地笑了笑:“嗯。” 她从怀里摸到丝带重重垫起来咬在嘴里,赵离对她笑了一笑:“我开始了。” 他低下头,手稳稳地将匕首的尖锋顺着箭矢的方向刺进了皮肉,傅玉珑痛得冷汗一下子冒出来,身体立刻如同浸了水一样,衣衫湿透。 她痛得发抖,赵离一手按住她的腿,毫不犹豫地继续割开伤口。 很快箭便取出来,傅玉珑再也撑不住扑倒在赵离怀里,昏了过去。 赵离空出手来,给她把伤处包扎好,这才又将她搂在怀里,抱着紧紧的,轻声道:“师姐?” 唤了两声,她没有答应,他伸手试了试她的呼吸,还算平稳,应该是精神太过紧张身体又极度透支,所以睡着了。 他低头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容,疲惫憔悴,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时更是白得如同透明,眉头微蹙,似乎在睡梦中仍是满腹愁绪,他心里微悸,忍不住抬手去抚她的眉头,又轻抚脸上的那一道还未完全消失的鞭痕,低声道:“对不起。” 他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独自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挣扎求生,从一开始就不该扔下她在这里。 每一次见面,她都是伤痕累累,他实在是太没用……自己的妻子每日担惊害怕,遭人迫害,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 所以,乍见她的时候,连伸手碰她的勇气都没有,他不配做她的丈夫。 “爷,龙卫大概快要搜过来了,要不要另外找个地方?” 雷问的声音将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惊醒,还未开口,就听怀里的人道:“不要。” 赵离回头垂眸看她,傅玉珑没有睁开眼睛,脸侧向他的怀里轻声道:“我还得回去,若是龙卫在这里找不到我,事情就不好解释了。” “不,”赵离皱眉道:“我带你离开大都。” 收到明昭的讯息的时候,他就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带她离开大都。 傅玉珑的声音极其冷静,冷静得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她根本就没有受伤,完全想象不出来她此刻的身体状况有多衰弱:“不行,我这样根本无法行动,至少需要修养一两个月,来不及走。” 赵离知道她说得对,可是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原本知道她被夏如雪打伤,便想,这一次想尽办法也要带她走,可是事到临头又生枝节,她却受了重伤,难道让他又一次只能放弃? “那我在大都等你伤好。”他想也没想冲口而出,“然后我们再一起离开大都。” 她窝在他的怀里,脸仍是侧对着他的胸口,轻笑了一声。 她是在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而质疑他的话么?还是她根本不相信他真的会留下来等到她伤好,再带她离开? 赵离猜不出她为何发笑,心情稍微有些郁结:“师姐……” 突然傅玉珑伸出手来,环住了他腰间,紧紧地抱着,低声道:“能见到你,就够了,我很开心。” 她似乎又笑了一声:“我真的很开心。”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贴在他胸口处张张合合,软软的感觉,仿佛羽毛熨得他胸口滚烫。 原来她刚才的笑,并不是质疑她,她是真的欢喜,因为能见到他欢喜。 赵离心里一热,俯下头,轻轻吻她的侧脸,轻道:“我也是,实在是想你。” 他一句话,令她羞得把脸拼命往他怀里埋,不让他碰到,露在外面的耳朵如同火烤过一样的通红。 赵离抿唇,起了坏心,就去轻轻在她耳朵上舔了一下。 傅玉珑身体猛的一颤,把头埋得更深,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不由自主地又去轻吮她的耳垂,声音渐哑:“师姐,我真的是想你。” 心里有一股火越烧越猛,真想好好的爱怜她,可是…… 可是此时此地,似乎想亲近她,实在太不合时宜,她伤得那么重,受了惊,身体又极度虚弱,他不能造次。 忍不住又骂自己没用,受这样的罪也是活该! “爷,龙卫已经在附近了。”洞口处又传来了雷问的声音。 傅玉珑一下子抬起头来,轻声道:“来的是不是铁战?” “是。”雷问答道。 “小雷,你先隐身不要让他们发现,其他的我来办。” 雷问一时没应,赵离出声道:“去吧,按夫人说的做。” “等铁战来的时候,我就随他回去。”傅玉珑抬起头对赵离道:“你不用等我,早些赶回去。” 赵离看着她,蹙眉不语。 他不愿意这样,明明找到她了,又要放手让她离开自己去那个危机四伏的燕都深宫,这样的决定让他更加自责。 “你放心,这一次,我会很小心,”傅玉珑猜得出他所想,话里带着安抚的意味,“而且,我还找了一个盟友,相信会有很大帮助。” 她笑着看他,眼神里带着得意:“我也并不是那么没用啊。” “盟友?谁?”赵离问道。 她此时的表情象是向他邀功一样,令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脸上泛起笑容,又道,“师姐自然是最厉害的。” 第五百零四章 我心匪石 “夏夫人。”傅玉珑从他怀里坐起身来,表情认真地看着他,“夏如雪。” “夏如雪?”赵离有些意外,不由地又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伤处,“为什么是她?” 她选择的同盟竟然是伤她的人? “她年轻貌美原本很得萧绎的宠幸,而且夏家在朝堂也极有势力,还有夏家由潼州起家,目前又掌着大部人翊卫人马,负责都城及都城周边各属城的城防……” “所以,师姐想若是之后要从都城离开,可以利用夏家的便利?”赵离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又难免担心,“可是师姐你确定夏如雪可以结盟?” “嗯,她现在在后宫的处境不好,被人算计小产,又被萧绎冷落,禁足,也吃了些苦头,所以,她比其他人都更合适。” 赵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想了一想又道:“今天追杀师姐的人是谁,师姐可有眉目。” “应该是秦玉,”傅玉珑几乎可以确定,但是仍是很谨慎地道,“只是我的推测,因为昨天秦玉在塔林受了惊吓,她大概索性孤注一掷,想杀了我。” 赵离眼中闪过阴冷的寒光:“秦玉。” “我以后会加倍提防她,若是真的是她要杀我,碍我的事,我会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除掉她。” “所以你不用过于担心,也不必特意在这里等我,你还有许多事要办,不要耽误。我不会有事。” 她眼神坚定纯净,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 赵离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把她紧紧抱住,哑声道:“你这样一再受伤,我怎么会不担心?只有你日日都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得下心来。” “我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宏图大业?” 他的声音里满是懊丧和自责,傅玉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不出声,由他抱着自己。 两个人没再说话,周围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赵离象是突然惊醒,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 “我到门口去。”傅玉珑往门口挪了挪,侧耳倾听,洞口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 “夫人,傅夫人。”来人大声在外面喊。 “我在这里,”傅玉珑大声道,“铁头领,我受伤了,你一个人先进来吧。” “是。”铁战答应了一声。 洞口树丛簌簌作响,片刻,铁战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看见赵离,惊了一下,又立刻冷静下来。 赵离对他笑了笑:“铁头领,好久不见。” 铁战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随即就着洞中的火光看见了傅玉珑腿上的伤处,皱眉道:“夫人受伤了?” “嗯,驽箭差点穿透,幸好没伤到要处。”赵离代傅玉珑答道。 “夫人知道是什么人吗?” 傅玉珑未答他话,反问道:“小蛮怎么样?” “小蛮姑娘没事,受了一点轻伤,在山下休息。”铁战道,“我们已经找了夫人半天了。” 听到说小蛮没事,傅玉珑这才放下心来。 “夫人,你知道今天在山道上袭击你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的嫌疑很大。”傅玉珑说道,却没有直接说出秦玉的名字来。 “秦美人?”铁战道。 傅玉珑抬眸看他。 铁战坦然道:“西山在都城范围,常有戍卫巡逻,近年来从未出现过匪患,今天却突然有人袭击皇宫车马,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蹊跷,所以……除非是事出有因……” 赵离在边上微笑道:“铁头领说得有理。” “那夫人现在……”铁战看了一眼赵离,又接着问,“夫人现在什么打算?” “我跟你回宫去。”傅玉珑道。 铁战稍微愣了一下,傅玉珑又说:“我现在身上有伤,需要休养,所以暂时不能离开大都。” “既然这样,那夫人就随我出去吧。”铁战起身来,“我们已经搜寻了一上午了,如果再迟,事情闹开来……” 他说话时又看了看赵离:“一旦事情闹大,京城戍防自然会加紧,武王殿下的境况也不会好受。” 赵离哂然一笑:“铁头领这是在关心我?真是多谢了。” 傅玉珑马上就要跟着面前这个男人离开,无论如何,他心里都不好受。 “好,我们这就离开。”她站起身来,腿上一用力,立刻剧痛,膝盖一弯,差点跪在地上。 “小心!”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扶,终究还是赵离握住她的手,一手撑在她肩膀处:“小心点。” 铁战默默收回手来,又道:“夫人,我们走吧。” 傅玉珑站稳了身形,对他点点头:“走吧。” 赵离扶她走了两步就到了洞口,他不能再往外走了:“铁头领。” 铁战回头看他。 赵离忍着心涩,将傅玉珑的手交给他:“多谢。” 他不得不亲手把她交给另一个人。 铁战只是稍稍一愣,立刻伸手扶住行动艰难的女人,然后对赵离微微点头:“放心。” 傅玉珑回过头去看看赵离,背对着洞里的火光,他的面容显得有些幽暗,平时里寒星般明亮的双眸,此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不舍,难过,不甘…… 仿佛受伤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 心里微悸,她低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小石。” 赵离眸中亮了一下,又涩然一笑:“你小心些。” 可是,还是感觉得到他的难过失意,以前每一次两个人分离,从未有过,他一直那么自信…… 傅玉珑心里想,若是以后想起这一次见面,想起他此刻的神情,自己也一定会难受。 她不想这样,就仿佛这一次便是生离死别一样。 不会,她这样挣扎努力,和他一再分别,自然是想终有一日能和他相伴一生,永远不再分离。 她微微转头看见铁战面对着洞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看两个人,便转过身,飞快地探出头,在赵离的唇上一吻。 如同蜻蜓点水。 湖面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我心匪石……等我。”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你也需如我一样坚定,心里所望一定会成为现实。 第五百零五章 重拾旧意 回到凌晚宫,立刻便有太医奉了旨前来给傅玉珑诊治。 待太医离开后,傅玉珑刚刚躺下,莫愁便进屋来探望,一脸担忧地看着傅玉珑抬在被子外的伤腿道:“夫人,你的伤没大碍吧?” 小蛮在边上轻哼了一声:“走不能走,动不能动的,怎么会没大碍,不过莫良人别担心,我自会照顾我家夫人,不会惊扰良人,良人不用担心。” “小蛮。”傅玉珑出言微嗔,“你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小蛮撇了撇嘴,走了出去。 莫愁被小蛮这一说,脸上也有些过不去,坐在床边说了几句就回了西偏殿。 之后又有刘长使和莺儿也过来探望,也是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傅玉珑正准备休息,就听见小蛮在门口道:“见过夏夫人。” 声音未落,夏如雪已经走进屋里来,脸上笑意盈盈:“我来探望傅夫人。” 她走到傅玉珑床前,也没坐下,看着她,勾了勾唇:“你活着回来了,实在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实力,看来,还挺有意思。” 傅玉珑对她笑笑:“侥幸逃得一命。” “嗯,你很有办法,看样子跟你做盟友,远比跟你做对头要好。”夏如雪说罢,又抬高了音量,故意大声道:“哟,原来傅夫人这样有手段的人,也会被人伤成这样,真是少见呢。” 傅玉珑笑着看她自说自话,她是想故意做给人看,让人觉得她就是故意来看她倒楣的。 夏如雪正要再接着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道:“陛下驾到。” 夏如雪连忙走到门口跪下:“陛下。” 萧绎进门来一眼见到夏如雪,愣了一下道:“你怎么在这里?” 夏如雪低头道:“臣妾是来看望傅修容的。” “你来看望她?”萧绎满腹狐疑,夏如雪的脾气又倔又要强,为了龙子一事,恨傅玉珑如骨,还打伤了傅玉珑,说是来看她,恐怕不过是看傅玉珑有多惨倒还更令人觉得可信。 “是,刚才夏夫人还在跟玉珑讲一些她少时有趣的事,正好陛下就来了,臣妾只听到一半,心被吊着,只想能听完。”傅玉珑开口道。 “是么?”萧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轻信的人,转头看看傅玉珑又看看夏如雪,脸上浮现一抹笑容,似是玩笑地道:“那你倒是埋怨朕来看你,害你没听完如雪的故事了?” “臣妾不敢。”傅玉珑又道,“臣妾伤在腿上,不能迎接陛下,请陛下恕罪。” “你有伤就好生休养,朕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让你跪迎的。”萧绎转头对夏如雪道,“起来吧。” 他心情很好,对夏如雪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 “你能来看傅修容很好,朕就是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怨愤,和她好好相处。” 夏如雪低头道:“臣妾这些日子被禁足在宫里,想了许多,也觉得是臣妾误会了傅修容,可是臣妾拉不下脸来找傅修容,正好有今天的机会,所以才想借此机会来看望傅修容,跟傅修容道个歉,希望傅修容能原谅臣妾。” “你就是爱使小性子,”不知不觉中萧绎对夏如雪的态度越发的软化,说话也如以往一样柔和了许多,“不过知错能改,便是好的。” 他转过头又看看傅玉珑,笑道:“傅修容想必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上一次你打了她,她还向朕替你求情,朕当时跟你说,你还非要说她是装模作样,假仁假义。” “是臣妾太过心胸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夏如雪道。 “反正你也来了,也别先急着走,一起坐坐说会儿话,等会儿和朕一起回去。” 萧绎和其他后宫嫔妃的想法自然不一样,看见夏如雪和傅玉珑能和睦相处,他当然十分高兴,不管她们这种和谐是真是假,后宫安宁对他而言基本上算是件好事,至少在傅玉珑这件事上,他还是乐于见到夏如雪和傅玉珑握手言欢,冰释前嫌的。 萧绎在傅玉珑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夏如雪离开了。 待萧绎离开,小蛮端了药进屋来,傅玉珑把药喝完,将碗交给小蛮。 小蛮道:“我看皇帝对夏夫人的态度好了许多,看样子夏夫人很快又能得回皇宠了。” “有些快了。”傅玉珑沉吟道。 “夫人的意思是,这并不是件好事?”小蛮问道。 “刚从显应寺回来,我和她的关系便突然大有改善,难免让有人的心怀疑。不过今天的确是太巧,她原本不过是想借机来跟我说几句话,却被皇帝撞上了……我们也不能在皇帝面前故意争执,那反而会显得突兀,对她也有害无利,所以只能顺水推舟地仍象以前一样说些她的好话。” “夫人这样说,这的确不是件好事情了……”小蛮也皱了眉。 “你在外面的时候,可以跟人说一些闲话,比如,夏如雪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正好撞上皇帝,便在皇帝面前装样子,想重新得宠……也可以混淆一下视听。” 反正这宫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话太多了,大不了把水再搅得浑一些,人心是最难测的,往往愿意相信对自己更有利的说词,而不是真的想了解真实。 所以夏如雪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目的是什么,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后宫里这帮女人,她们喜欢听什么,愿意相信什么。 “明白了。”小蛮连连点头,“我知道怎么说了。” 傅玉珑没再说话,闭上了双眸,小蛮见了悄悄退了出去,她还得去搅浑水呢。 虽然闭着眼睛,却难以入睡,其实她今天已经十分疲惫,原本应该很快就能入睡,可是,偏偏脑子里翻腾着,心里也难以平静。 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他的样子,他星眸中复杂纠结的神情,她难免担心,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启程回去? 其实,心里多以不舍,可是她却不能说出来,当时当地,若是她真的说一句,只怕他死活都要留下来等着她,要带她离开。 第五百零六章 会再来吗 至于,他的抱负?……他似乎从未跟她提起过,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仍是萧傲的儿子,他还是有他的责任,还有他的兄弟…… 他担心她,顾着她,她自然同样也得顾着他,大都毕竟是燕国腹地,他呆得越久,越是危险,说不定到头来,两个人全陷在这里,丢了性命。 这才是最重要的,挣扎了这么久,她绝对不允许自己随心所欲地令前功尽弃。 她要活着,和他一起。 到底再是心事纷杂还是抵不过身体的疲乏,她不知不觉间仍是睡着了。 睡到夜半,突然惊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差点惊叫出声,却死死地压在喉咙里。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她看清了身边的人,寒星般的双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似乎一直没睡的样子,眸光清明,再也看不到一丝之前的那种犹豫难过。 “你……”她又惊又喜,声音微微发抖,“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刻才突然发现,她原来一直期待他象这样出现在身边,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去考虑她之前所想的,这里是多么危险。 那一刻的喜出望外,让她明白,之前自己那些顾全大局的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罢了。 匆匆一见,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她怎么可能不难过伤怀? “来了一会儿了,我实在不放心。”赵离道,“看你睡着这么沉,我更不放心了。” 她毫无警觉,若是真的进来的是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是今天太累了。”傅玉珑说完,又道,“而且我受伤了。” 她是想解释为什么她的警觉性差了这么多。 在赵离听来,她的话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微微抿唇,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亲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傅玉珑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把脸别开道:“我又不是说这个。” “嗯,我明白。”赵离一点没玩笑的意思,很正经地道,“有龙卫和御廷卫看守,其实很难有人能潜入宫苑内的,而且我看似乎龙卫增加了人手。” “嗯。”傅玉珑微微点头,“铁战说萧绎要严查此事,所以宫苑内也防范得更严了。” “可是我不仍是进来了么?”赵离又道,“我检查了那个追杀你的人的尸体,我怀疑他们是隐星城的人。” “隐星城?”隐星城其实与后期的奇门一样,是一个十分隐密的杀手组织,曾经也与奇门联手过,不过自容泌被奇门逐出后,隐星城与奇门也应该再无联盟了。 “嗯,所以我更担心了。”赵离伸手搂住她的肩,低声道,“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我不会呆很久,我听你的,过了今晚,明后几天就离开大都。”他担心她会怪责他不听她的意见,又说了一句。 “嗯。”她挪了挪身体,往他怀里靠了靠,“好。” 他大感意外,他想滞留在大都,按她的惯常思维不是应该责备他太过任性,不知轻重吗? 她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其实,我也不想你走。”她靠在他怀里,喃喃的,说出了真心的话,“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女人罢。” 他的什么责任,兄弟,大业,她都不想去帮他多想了,这时候,她只想自私一些,让他留在身边。 “师姐。”他的声音如同喟叹,百感交杂,把她拥得更紧。 他一样,喜欢她这样的自私。 “外面防守得这么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她随口问。 “之前你挖的那个秘道,祝通山打通了另外一条,原本后来堵上了,我离开大都的时候让祝通山又重新开通,是准备也许有用得着的机会。” “所以……果然用得着了。”她轻笑了一下。 “也不能再用第二次,那样会很危险。我这两天把一些事情处理掉,然后就离开大都。”他手指轻轻梳着她的黑发,“不会有事。” “嗯。”她往他怀里靠近了,轻声道,“那你之后不会再来了吗?” “嗯?”原本两个人就压低了声音在说话,此时她的声音更低了,他有些没听太清楚,又追问了一句,“什么?” 她稍稍有些扭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这才慢腾腾地又道:“那你……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吗?” 赵离默了半响,没回答。 傅玉珑羞得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他却没有回应。 “师姐……”他把头低下来,唇找到她耳边,低声道,“想我来吗?”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扰动着敏感的肌肤,她感觉所有的血都涌到他的唇角轻轻触到位置,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半天说不出话。 见她说不出话,他低低地笑。 她羞极,又气极,这个人就是喜欢故意捉弄她,看她出糗。 他笑的时候,胸口有闷闷的共鸣,她想也不想一口咬上去,可恶! “嘶。”他一下子痛出声来,“痛。” 她立刻吓到,这才想起他胸口的那道箭伤,连忙抬手摸到伤处,抬头看他,脸色都有些发白:“没事吧,之前的药用光了吗?云拂没有再给你配药?……” 她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落下来,象狂风暴雨一样,吸走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也吸去了她的呼吸和意识。 傅玉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小蛮见她醒了,上前道:“夫人,你醒了。” 她手摸到侧边,人已经不见了。 转头看小蛮,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揣测着她知不知道赵离晚上曾经来过。 “夫人,怎么啦?”小蛮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抬手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没有。”傅玉珑脸上一红,把头转到一边,掩饰地道,“你不是说帮我做一个拐杖么?做好了吗?” 眼角的余光看着身边的床单上的摺纹,突然又想起昨晚的对话,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他最终也没有答她…… 他还会来吗? 第五百零七章 运气不错 午时,傅玉珑小睡了片刻,秦烟和秦玉一起来探望。 秦烟如以往一样,嘘寒问暖,显得很是贤惠,秦玉只是开口说了两句,之后便再无话。 秦烟说话的时候,秦玉一直打量着傅玉珑,傅玉珑猜她大概是想从自己的表情言谈中看出些端倪来。 秦烟道:“原本昨天就想来,不过想着你刚刚受了伤,吃了苦,还是要多休息,所以今天才过来。你就好好将养着身体,若是人手不够用,只管跟本宫说,本宫从瑶华宫那边拨几个人过来用着。” “多谢娘娘,玉珑这边人还够支使,我也只是暂时不能动,过几日就没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强匪,竟然敢在大都里闹事,这可真是让人担忧啊。”秦烟又道。 “大都素来安平,虽然显圣寺在西山深处,但这么久还真的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却让傅修容给碰上了。”秦玉在边上清冷地说道。 “是啊,大概真是我时运不济,流年不利吧,正好早间太后送了一本法华经来,我也要好好读一读了。”傅玉珑假意叹了一口气,蹙眉摇头。 这一次行动,秦玉冒了极大风险,自己若是不死,必然萧绎会严查,毕竟在大都都城范围内发生袭击宫妃的事,若是不严查难免令人心惶恐,对京城安定极为不利。 秦玉要如何安排退路呢?还是说,她仍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自己? 塔林那一出,自己也同样是在冒险,一边以知情人的身份送信给叶宛秋恐吓她,一边以叶宛秋的名义约了秦玉,当时其实有所心理准备,秦玉和叶宛秋很有可能会疯狂反扑,但仍没想到,会是这么险恶的一次袭击。 自己逼得秦玉出了手,也让自己陷入了险境。不过凡事总不是可能是全好或是全坏,两害相较取其轻,若是能改变夏如雪对自己的态度,拉她成为自己的盟友,不管怎么说,还是值得的。 那些攻击自己的人,如果是隐星楼的人,那么秦晚身在深宫,如何与他们时刻联系呢? 必然会有一些途径,若是找到这些途径,也许会成为自己有利的筹码。 只是自己现在腿上受伤,的确很大的不方便,若是在这段时间内秦玉又再施计对付自己,就难免背动了。 也许先下手为强?不管怎么说,就凭着一直以来她对凌晚宫的种种行径,怎么对她都不为过。 秦烟刚要再说话,匆匆进来一名宫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蹙眉看了一眼秦玉,转头对傅玉珑道:“那傅修容就先好生休息着吧,本宫下次再来看你。” 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傅玉珑暗测,看秦烟的表情,这件事与秦玉也有关,所以,是秦家的事? 傅玉珑的推测没错,第二日,稍晚间的时候,莫愁来坐了一会儿提到说,似乎是在朝堂上秦相被大肆的弹劾,御史台,刑部,户部甚至连礼部都来凑热闹,事情从秦相的大儿子在春试时收受贿赂直到小儿子逼良为昌,不下五六件,朝堂上如同成了倒秦大会,虽然没有直指秦相,但是却也让秦谦气得晕倒在廷上。 傅玉珑只是听着,并没有多说。 位高权重,自然也会积怨众多,所以一旦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摘,而皇帝保持沉默,那必成墙倒众人推之势…… 这件事突然发生,必然有因,难免让她联想到显应寺自己遇袭的事,也许也有一定的关系? 如果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秦玉会不会后悔在显应寺的那一举? 莫愁走后,傅玉珑让小蛮取了拐杖,然后拄着拐去了御花园,她好几日没出门,有些憋闷。 赵离果然没有来,大概是去办他说要办的事了,她原本觉得也许秦家的事与他有关,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要动用朝堂这么多人,还是需要些能量的,萧绎也是精明透顶的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到这么大的异党势力,还任由其存在? 也许他真的办完事便要离开了,她难免心情郁郁,每次总是这样,知道他近在咫尺的时候,自己仿佛特别的软弱,似乎完全没法如常的冷静处理任何事情。 她有些怨,也难免有些自怜,如今的自己实在有些无用。 初夏的花开得正好,她倚坐在凉亭的坐椅上,看着亭外的一株紫色木槿出神。 “傅修容,还真有雅兴呢。” 闻声转头,原来是沈如娇,她着了一身紫衣,和眼前的木槿花相映,极美。 笑容清浅,明眸如昔,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比过去少了许多灵动,多了几分沉寂。 “沈夫人,”傅玉珑对她一笑,“也来赏花么?玉珑有伤在身,无法行礼,请夫人见谅。” 沈如娇在廊椅的另一端坐下,道:“夫人不必多礼,我也不过是路过,正巧碰到夫人在这里,想着这几日没去看望,所以特意来给夫人打声招呼。” 傅玉珑想起之前在行宫发生的事,又想到赵离跟自己说的话,萧沐接手在查宫里的那几桩案子,赵离说萧沐也是十分机敏的人,不知道萧沐有没有查到与沈如娇相关的线索? 但是依现在的情况看来,沈如娇并没有受影响,不过,她似乎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 “傅修容,你究竟是谁?”客气了一句后,沈如娇突然发问。 傅玉珑蹙眉看她:“沈夫人说什么?玉珑没听明白。” 沈如娇双眸紧盯着她,目光锐利,似乎想将她看穿。 傅玉珑又是一笑:“沈夫人,你这样看着玉珑,玉珑有些不适。” 沈如娇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收回目光,微微转了头,掩饰地道:“我只是觉得修容似曾相识,毕竟修容和之前凌晚宫的那位晚妃娘娘实在相像得很。” “夫人又是谁呢?”傅玉珑不答反问,“是沈家的嫡女,吴王的如夫人,又或是其他某人?” “呵呵,”沈如娇笑起来,目光再次落在傅玉珑脸上,“傅修容实在是聪明,不过我现在倒觉得太聪明也许并不是好事。” 第五百零八章 深宫闹鬼 傅玉珑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其他:“其实,玉珑觉得,有些事,也许让它过去,反而更好。” “过去?”沈如娇笑出了声来,眼中的却并没有笑意,“修容有没有试过,一夕失去至亲的感觉,那样的痛,不是一句话就能过去的……” 她没等傅玉珑回答,起身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侧,低头对傅玉珑笑道:“我没有修容那么好的运气,说实在话,我很羡慕修容。” 说罢她敛了笑容,端庄有礼地又道:“我还要去皇贵妃处请安,就不打拢修容你赏花了。” 沈如娇的话里带着些深意,她说自己好运气,又是什么意思? 沈如娇离开后,傅玉珑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回了凌晚宫。 当晚,赵离仍是未来,过了一日,她已不象前一日那样期待,想必他的要事还未办完,抽不了身来看她。 他说过会听她的话,所以应该不会再以身涉险了。 第二日清晨起床,小蛮神秘兮兮地跟她讲,昨晚太后慈安宫里的小庵堂闹鬼了。 傅玉珑愣了一下,笑着摇头:“又是谣传吧?” “不是啊,据说连太后也亲眼见了,就是荣妃娘娘的鬼魂喊冤呢。” “荣妃娘娘?”傅玉珑心里一惊,“真的是这样传的?” “是啊,她们就是这样说的。” 荣妃娘娘突然暴亡,这件事一直是前朝讳莫如深的话题。 沈如娇与荣妃的关系应该不一般,曾因为暗查这件事导致两名宫里的宫娥内侍身亡,当时是赵离负责查察,后来为了帮她,赵离与沈如娇做了交易,将所查到的有关沈如娇的事隐瞒了下来,随后这件事便按萧绎的意思移交给了萧沐。 原本以为这么久没有动静,那么事情就沉寂下去了,没想到竟然又闹起来,这一次还直接闹到太后宫里去了。 依自己以往对这件事知道的情况推断,这件事不只与太后,萧绎,萧涉有关,还与秦玉有关,而且也直接导致了秦晚被贬冷宫,凌晚宫的一场大火也和这件事有所联系。 如果这样看来,再联系到朝上当下的情况,只怕这一次,秦家要受到很大打击,秦谦一党的势力会由此土崩瓦解也不一定。 傅玉珑暗暗沉呤,这一场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很难不想是赵离从中做了什么,可是他一直没有现身,她也无法揣摸事件的发展,莫名的便更加烦燥。 她心神不宁,便取了宫姒命人送来的《法华经》读了几行终是扔在了一边,又取了《毒经》来看,刚翻了几页,小蛮在门口道:“夫人,莫良人来了。” 傅玉珑放下手里的书,坐正了身子。 莫愁华服锦衣,进来施了一礼道:“夫人,刚才有内侍来传旨,因夫人受了伤所以未惊扰夫人,内侍传陛下口谕,令莫愁至行宫伴驾,莫愁特来跟夫人禀告一声。” “难为你还专程来跟我知会一声,”傅玉珑微微一笑,“莫良人快些准备好随内侍去吧,既然是陛下有旨,当然要尽心尽力。” “可有说要去几日?”傅玉珑又多问了一句。 “说是三日。”莫愁答道。 莫愁走后,傅玉珑招呼小蛮进来,让她悄悄去打听一下,前朝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这种时候萧绎为什么突然移驾行宫。 小蛮去了不久后回来,把从铁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傅玉珑:“铁战说,是因为朝堂上今天几乎要打起来了,有人弹劾秦相,又有人弹劾高虎,叶文,萧劲,萧沐,萧玄也全都被扯了进去,皇帝一怒之下所有人罚了俸,有几个大臣还吃了鞭子,当场散了朝,然后就起驾去行宫散心了。” 的确有些糟心,之前秦谦的事若是萧绎授意,今天朝堂上的大乱,大概是萧谦的反击吧? 前廷动荡,后宫不宁,萧绎大概是真的头痛了吧? “这一次随驾去行宫的可有夏夫人?” “没有,据说只有叶夫人,刘长使,秦玉,胡长使和莫愁。皇贵妃留在宫里处理慈安宫的事,也没有同去。” “哦?”夏如雪病了,这样也好,事情慢慢来,远比急于求成好得多。 不过之前慈安宫出了闹鬼一事,大概萧绎也是想带叶夫人去行宫,避免伤了龙胎。 原本莫愁说皇驾至东山行宫三日,可是第二日黄昏,却突然返回来,莫愁回到凌晚宫的时候还一脸惊惶,心神不安的样子。 傅玉珑问她:“为什么突然返回?” 莫愁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大早起来所有人被禁了足,然后过了午时就说皇驾要回宫。” “禁足?”傅玉珑有些意外,“怎么会这样?” “原本晚上都还好好的,陛下心情不错,喝了不少的酒,后来还召见的东山戍卫的几位将军和长史……”莫愁说。 “我听说是行宫也闹了鬼了。”小蛮站在旁边插了句话。 傅玉珑蓦地一笑:“哪那么多鬼……” “是所有人都回来了吗?”她问莫愁。 “夫人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好象……秦美人没有回来。” 秦玉留在了行宫? 事情越发的蹊跷了。 这几天她闲得无事,前朝后宫的却频有事情发生,她置身事外,反倒更觉得事情不寻常。 小蛮可跟她不一样,等莫愁离开后,一脸兴奋地对她道:“我觉得秦家出事,秦玉也一定是出事了,哼,若是真的,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她有机会翻身……不,她干了那么多坏事,死有余辜!” 小蛮的话傅玉珑并不反对,从显应寺的事情看来,自己和秦玉之间必是你死我活,没有别的选择了,秦玉到了这个地步,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慈安宫闹鬼的事,意味着很有可能荣妃案会再被提及,那么凌晚宫那场大火也必定会一起浮出来,再加上秦家失势,秦玉会更担心……也就更可能铤而走险。 ……行宫发生了什么?难道秦玉借出行宫的机会做了什么事被萧绎察觉了? 比如她和隐星楼的联系…… 可是这对于萧绎算是一件无法忍受的大事么? 第五百零九章 她为鱼肉 可是这对于萧绎算是一件无法忍受的大事么? 很难说…… 傅玉珑低下头暗想,如果仅仅是这样,萧绎应该不会太过严厉地处置秦玉,毕竟……曾经萧绎对秦玉也恩宠有加,为此还和宫姒发生了冲突。 那么行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萧绎扔下秦玉? 看起来只能等到明日,看萧绎的进一步动作,才能推敲出一些事实来。 不过若是假萧绎的手除掉秦玉,好歹对自己而言在宫里少了一个隐患,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 不然,秦玉再加上擅用药毒的叶家,两家联手,她很难应付。 虽然已入夏昼长夜短,但是因为行宫一事的影响,后宫的气氛有些沉闷,宫殿里平时隔三差五的赏灯聊天的消遣早早便撤了,多数的人都提前便歇下,整个宫里灯光暗淡,显得稍稍有些寒凉。 傅玉珑也洗漱好,却没休息,让小蛮移了个矮桌在床头,点上灯,她倚在床边就着灯光看书。 这几日的离奇事情太多,她一时也不太能睡得着,便抱了《毒经》继续看。 看了不多一会儿,窗棂似乎被拨响,她警觉地抬头,低声唤:“小蛮?” 小蛮在旁边的美人榻上坐着绣花,听到声音也立刻起身,直奔窗口,窗棂轻响了三声,小蛮回头望了一眼傅玉珑,这是以前在行宫曾用过的暗号,除了赵离,不会是别人。 傅玉珑不由自主地撑起身来,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窗口。 小蛮拔了窗栓,外面的人翻身进来,轻笑道:“怎么突然这么小心了,不过,也是应该的。” 小蛮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对傅玉珑道:“夫人,我先出去了。” 她急着去看外面的情况,赵离这样突然出现,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特别是西偏厅现在还住着莫愁。 傅玉珑点点头。 赵离待小蛮出去,走到门边把门销上,这才回过来,在床边坐下,低头凑到灯光下看傅玉珑压在手下的书,笑了笑:“师姐还在看这书,要学以致用才好。” 她不喜欢用毒,所以以前在鬼谷里对毒术研究也不多,不过那时候她还不象现在这样,内力全无,完全没有武力,所以也根本不需要用毒。 现在的她可以说在高手面前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所以如果真的习毒用毒,至少可以自保。 傅玉珑半天没作声。 赵离没见她回应,抬头看她,轻道:“师姐,怎么了?” 傅玉珑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道:“你……没走?” 赵离抬头手拢在她的手上,唇角轻勾:“师姐不是想我再来么?我怎么能走?” 傅玉珑脸一红,想把手从他手里抽走,他却紧紧按住,伸头过来,唇轻轻吻在她的脸上,然后又落在唇上:“这两日虽然没来,我却一直在想着师姐。” “我走的时候没跟师姐说……不知道师姐是不是在等我……可是也没法送个信给师姐……” 她别过脸去,轻轻“呸”了一声:“谁在等你。” 赵离也没穷追猛打,坐回身,自顾脱了鞋,然后迈腿上了榻,小心地不碰到傅玉珑的腿,坐到了靠里边。 傅玉珑心跳得如擂鼓,看赵离行若无事,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好象这凌晚宫就跟他武王府的东院一样,随随便便,不慌不忙,难道他不知道近来因为宫里发生了一连串的事,龙卫和御廷卫都临时加派了人手,在宫里随时巡查吗? 她随手拿起书来,佯做认真看的样子,垂着眸,心慌意乱地听着身后悉悉簌簌的衣衫摩擦声音,然后身上的薄被掀开一角,他钻进了被子里。 心更是跳得乱了节奏,自从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实以后,但凡和他在一起,不管之前的情节是如何正经严肃,道貌岸然,最终总要变成这样她不能掌控,任人宰割的局面。 不甘心!……凭什么他为刀俎,她为鱼肉……不行,她也要做刀俎…… “师姐……” 随着略带喑哑的声音,他的手环上了身体,她不争气地一颤,什么刀俎鱼肉的想法,瞬间散成了云烟。 他手环了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肩颈处,嘴里轻声念她手上的书:“大荒南融天,有胭脂蜮,蜮胎入腹,及十年出,蜮目开,食尽五脏,神不能救……” 半天傅玉珑才反应过来他在念她手里的书,脸上红晕飞霞,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他又做了回正人君子……可恶! “师姐看这个是想到了什么?”赵离象是没注意她的羞臊,轻声在她耳边问。 傅玉珑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定下心答道:“我记得阿锦也说我中的毒可能是从胎中带来的,看见这个蜮毒,也似是相近,所以就看看,不过这上面并没有解法。” “胭脂蜮,名字倒很好听,果然看上去最好看的,就是最毒的。”傅玉珑定下了心,说话也放松了许多,玩笑道。 “是么?”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嘴唇似是不经意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廓,“那也不一定罢。” “师姐,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 刚刚定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挑动得狂跳,她微微挣了一下,自然是挣不脱的,他完全没把这点反抗看在眼里,嘴唇已经衔住了她的耳垂,轻吮。 傅玉珑惊得书下子掉在床边,咬紧了唇,两手去扳他环在腰上的手,却忘了最重要的应该是摆脱他捣乱点火的嘴唇。 赵离轻笑了一声,翻手一下子将她的手一起紧扣在腰上,轻轻一带把人带倒,随即压制住,俯身上来。 “师姐想我了没?”他在她耳边轻吻,低声问。 傅玉珑咬着唇不答,矮桌上的灯光未熄,她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眼看他此刻的表情。 “我想得紧。”他也没逼她回答,自己先说道,声音哑哑的,仿佛带着种无形的诱惑。 她有些乱,耳边是他灼人的呼吸,他张嘴就说出来的情话,让人意乱神迷…… 第五百一十章 别离亦难 他亲了亲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抬起身,低头看她:“师姐,想我了么?” 她双眸闭得紧紧地,把头侧到一边,脸涨得通红,不肯答话。 赵离轻笑了一下,一手轻轻扳过她的脸,俯下去又亲她,这一次比刚才的吻绵长了许多,渐渐的有些失控,咬在她唇上越发地重。 傅玉珑呼吸不匀,微微喘息,脸上红潮翻涌,身体渐渐地在他的热情中沉醉。 他突然停下来,又在她耳边问:“师姐,想不想我?”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整个人被他左右,吊上吊下,傅玉珑又羞又气,他就会欺负她! 莫名的委屈涌上来,顿时化成了眼中的泪水。 赵离被她眼角的泪光吓了一跳,怔了一怔,立刻紧紧地拢住她,去吻她的泪水,不再逼问她。 情到浓时,他低声在她耳边叹息:“这么久没见,我想你得很,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可是师姐,就是不肯跟我说一句……” 他担心她,千里万里地赶来,自然也想听她亲口说想他。 虽然知道她应该是和他一样的,可是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只是这样而已…… 算了,她总是这么害羞,偶尔能主动抱他亲他,已经算是很有进步了,他在她身后轻轻摇了摇头,略有些失落。 “嗯。”傅玉珑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他没太听清她后面的话,撑起身,头从她颈后探向她脸旁,“怎么?” 她一侧头嘴唇便碰到了他的唇角,这一次没有躲开,正正地吻上去,声音低低的:“想你。” “我也很想你。” 他又惊又喜,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一吻终了,害羞地转回头,他飞快地抬手扳住她的下颌,转过她的脸来,深深地吻了下去。 情潮如涌,起起伏伏,他在极乐之处,低声道:“师姐说得对,最好看的便是最毒的。” 她便是他的那一副毒,饮鸩止渴,死而无悔。 “我明日离开大都,返回北地。”他拥着她,手指轻轻绕着她的长发,缠绵中两个人的头发绕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原本疲惫地马上要睡着,听到这一句,她立刻睁开了双眼:“明天?” 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开了。 “嗯,秦玉应该活不成了,剩下一个叶家,师姐你会对付容易一些……”赵离轻描淡写地说道。 “秦玉?真的是你?”果然是他做了手脚,自己的感觉没错。 “嗯,秦玉不除,我不能放心离开。”赵离声音里带着丝冷戾之气,“她在显应寺那一举是势必要致你于死地的,一旦不成,肯定还会再设计害你,除掉了她,你以后会方便很多。” “难道弹劾秦家的事也是你挑起的?”她不免想要知道来龙去脉。 “我只是稍微点了个火而已……隐星楼与萧劲有联系……” “萧劲?那岂不是说秦玉和萧劲有来往?”傅玉珑吃了一惊,不过这样的事也并非完全无法想象。 赵离微微点头:“嗯,萧绎成年的儿子就只有萧沐和萧劲,若是萧绎要立储君,不出意外就在他二人之中,所以若是萧沐发现秦府暗中支持萧劲……火上浇油的事,不做不是白不做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有人出头,朝堂上便大乱了。” “那秦玉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傅玉珑又问道。 “显应寺她杀你不成,已经心存惶惑,再加上太后宫中闹鬼,逼得她不得不立即找机会与萧劲碰头,萧绎本身其实也有些怀疑吧,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赵离说着沉吟道,“也许原本萧绎也有此心?……” “太后宫里闹鬼的事也和你有关?”傅玉珑稍稍一想,恍然明白了一些,有些意外地看他,“你利用了沈如娇?” 赵离脸色稍稍有些窘迫:“嗯。” 怪不得,沈如娇说她运气好,原来,是因为赵离…… 看赵离略有些尴尬的表情,一定是对沈如娇威逼利诱用了手段…… 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若不是因为她,他必不会对一个并无危害的女人用手段,所以她没有立场说他不对。 “秦玉与萧劲私会,被萧绎发现,现在被暂扣在行宫,萧绎并未明示要如何处置她,不过……”赵离眼神有些冷洌,“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活着。” “若是我离开,师姐,你也不能心慈手软。” “我知道,你放心。”她当然明白,留着秦玉,迟早会有更大的祸患。 “我会给师姐留下可用的人,紧急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他轻声道。 他是想在大都的这几天尽量能帮她清除一些危险,所以这几天,他一定很是辛苦吧? 明日一别,不知道几时能再见呢? 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舍不得。”她还没说话,他先把人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道,“都不敢闭上眼睛。” “师姐,今晚不睡了,好么?”他的声音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她如同梦游般,想也没想应了他:“嗯。” 可是,累到极致,她终是睡了过去,一夜醒来,他何时离开的竟不知道…… 也许她并不想醒着跟他分离,而他也能明白她的心情。 她躺在床上在迟迟没有起身,身边早已没有了那个温暖的气息,她却仍然贪念着,仿佛一侧身就能看见那双神采奕奕的星眸,眼眸里的戏谑和款款的深情。 她微微低头,不经意看见枕边的一条青色丝绳,伸手拿到一拉,从枕下拉出来,丝绳端头是一块如玉瓦一样的碧绿玉石,再仔细看,原来是那只碧玉扳指的一半。 他把扳指分成了两半。 她看着碧玉,想起他昨晚的话,脸上泛起浅淡笑容。 “夫人?醒了么?”小蛮在门外轻轻敲门。 赵离走的时候,门栓已经重新拉起来,她看了一眼门口道:“进来吧。” 小蛮端了水进来,把水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悄悄地对傅玉珑道:“我听外面在偷偷传,秦玉今天从行宫送回来,被押至掖庭杂役监做杂役了。” 秦玉没死? 第五百一十一章 帝王无情 要想什么办法解决掉秦玉,她考虑了一阵子,叫过小蛮,让她去玉福宫送信给夏如雪,约夏如雪见个面。 两个人在御花园中装作巧遇,同站在一株石榴树下,夏如雪抿唇道:“你约我,是担心秦玉的事吧?” “这件事我去办。”没等傅玉珑回答,她又说道。 她随手掐了一朵石榴花,在手中转了转,扔在了脚下,用脚尖碾了碾,火红的花瓣陷入了泥里,再也看不出颜色,“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让她活。” “就当是我送你的大礼,庆贺你我握手言和。” 两个人分了手,傅玉珑回到凌晚宫,顾嬷嬷走上来,着急的道:“夫人,皇帝陛下驾临,正在暖阁等你。” “哦?” 傅玉珑稍有些意外,稍稍停了停,道:“皇帝不是来见莫愁的?” 顾嬷嬷又道:“不是,圣上是一个人来的,来了就指名要见夫人。” 傅玉珑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点底,缓步进了暖阁。 进了暖阁,见墙边的书架边,身着玄衣的男人正抬头看着书架上的书,似在出神。 傅玉珑福拜道:“陛下。” 萧绎回过头来,对她一笑:“平身吧,朕昨夜宿醉,人有些闷,所以想到玉珑这里来讨杯茶喝。” “陛下这样说折杀臣妾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不要说臣妾这凌晚宫了。”傅玉珑微笑道,又轻头叫小蛮去把茶具拿来。 “陛下若是想要到凌晚宫来喝茶,早一些令人来传个旨,臣妾也好早点准备,近来尚膳局那边说是有郦山送来的蒙泉水,是极好的,所谓……” “所谓,物稚则天全,水稚则味全……”萧绎按过她的话说道,然后走到茶台边坐下来。 傅玉珑站在他对面,点头道:“陛下说的是。” 萧绎对她笑笑道:“坐下吧,不然怎么煮茶?于朕而言,比起煮茶的是什么人而言,煮茶的是什么水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时,宫娥们已经把茶具摆上,将茶炉火引燃,将茶具先用水煮过。 傅玉珑摆弄茶具的时候,萧绎突然道:“人稚又如何呢?” 傅玉珑微怔了一下,手停住,转头看他:“陛下,臣妾不明白。” “呵,难得,玉珑你也有听不懂的话?”萧绎又笑道,“朕这次倒看出来是你真没听明白。” 傅玉珑抿唇一笑:“臣妾本来就愚钝。” 萧绎似乎的确是喝多了些酒,对面相向的时候,酒气扑面,可是他情绪不高,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秦玉的事? 看样子,如自己所料他对秦玉还是有些情意。 接下来萧绎没再说话,将身体靠着椅背,一手抬在扶手上,在食指在扶手上轻敲,闭目养神。 傅玉珑也多言,室中一片静谧,唯有炉中水声翻腾,壶上水汽氤氲,难得安宁。 “玉珑,你可知道朕为什么留你在凌晚宫?”萧绎闭着眸,突然出声道。 “臣妾不知。”傅玉珑给他沏上一杯茶,低眸垂首。 “朕年少时曾拜秦相为少傅,在秦府上住过一段时间,朕与晚儿和玉儿自小便认识……晚儿和玉儿一母同出,样子也很有几分相像,性格却大不一样……”萧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只顾自己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晚儿虽然聪明内里太过良善,而玉儿却伶俐得多。” 他用了伶俐二字,实在是对秦玉十分好意的形容。 说完这一段话萧绎沉默了许久,睁开眼来看她,唇角微微扬起,“其实我早该发现你和晚儿大不一样,若是晚儿,即使死里逃生,也很难在这宫里活下来。” 傅玉珑没有回答,既然萧绎已说得这么肯定,那她再否认也没有意义,只要他不追究这件事,无所谓他知道多少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 “玉珑,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萧绎突然沉声道。 傅玉珑依言抬眸,萧绎身子微微前倾,阴鹜的双眸紧盯着她:“晚儿的死真的和玉儿有关?” 他突然发问,大概是想让她在猝不及防中显露真实的反应。 也就是说……他的确早就知道凌晚宫的火与秦玉有关?帝王之心不可测,在他心里,心爱的人终不如利益来得重要,所以他即使知道,甚至可能还有所参与,却仍是任由事情发生,对疑凶秦玉大概也从未真的想追究过。 傅玉珑心里鄙夷,目光并未躲闪,坦然道:“臣妾不能确定,事实上臣妾对这件事了解得并不多,而且对臣妾而言这种深宫旧事,并没有特别大的意义。” “是吗?”萧绎注视着他,似乎想看穿她是否言不由衷,好一会儿,才又将身体倾靠回椅背上,眼神中的锐气也随之消失。 “少时在萧相府上,偶尔她调皮的时候常常故意到书舍来打扰朕读书,要朕陪他下棋,下到夜深,就偷偷溜回绣闺去,有一次把鞋掉在朕门外的阶前,差点便被人捡到……” 萧绎说话的时候,眼神十分柔和,望着茶台上的某处,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到现在为止,朕还很怀念那段时光……” “现在,每到凌晚宫,看你煮茶,和你说上几句话,聊上一会儿,朕的心情也会舒适一些……就象以前和晚儿聊天的时候一样……” 说到此处,他突然话锋一转,话气又沉闷了下去:“还有玉儿,朕竟然没想到,朕对她……竟也可以象今日这样无情……” “陛下,事情有因有果,玉夫人今日的处境,臣妾想,也许只是因果所然吧。” “因果使然?”萧绎反问了一句。 “又或者说,这事上原就有许多想不到的事,之前,陛下又是否想到过晚妃娘娘会被大火所伤,毁了面容几乎丢了性命呢?” “是啊。”萧绎喃喃道,“也许你说得对。” “这些日子,臣妾学到一个心静的法子,便是相信一切自有天意。” “若是陛下一定要叫臣妾说什么,臣妾就妄言一句。” “其实,陛下又何必自扰呢?”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解风情 傅玉珑嘴角泛起一抹轻笑:“陛下贵为天子,心怀天下,要守着护着的人和事千万数计,哪些人该护哪些人能守,陛下自有明断,又何需臣妾多言。” 萧绎望着她,心情复杂交错,连自己也辨不清,自己对她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她似是什么都知道,又似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若是换别人,他定然对她这样冒犯的话大发雷霆,可是话由她说出来,他没法对她动怒。 原本整个后宫,唯有她敢当面顶撞他,拒绝他,让他虽然有时怒不可遏,却又觉得难能可贵。 若是连她都不敢直言跟他说话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仍有一些臣下觉得他强纳她为妃,是终有一天要用来对付赵离的…… 萧绎在心里冷笑,一帮没用的蠢材,妄测君心,当真该死! 他原本自负自大,要这天下就用尽手段去夺过来,却极少想过用女人做棋子,他萧绎得天下从来不是依靠的女人。 他之所以固执地要留她在后宫,不过是他想这样做而已。 在他心里,她那样不同,骄傲多诡象极了阿姒,却又如晚儿一样纯澈,令他无法断然放手。 不管她如何拒绝他,惹怒他,唯有在凌晚宫,他不必考虑她身后牵连着多少家族的利益,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在那些人的耳中会被怎么样解读……在凌晚宫他不必演戏……也许她在演戏,不过那与朝堂的争权夺利无关,她不过是想尽办法想离开罢了。 “玉珑,”他心有所感,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夷,低声道,“朕留你在大都,便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同看天下一统,那个时候,朕希望站在朕身边的人是你。” 傅玉珑蓦的一笑:“以臣妾这样动不动便触犯龙颜的人,到那一天有没有命活着也未可知呢。” “你……”实在不解风情! 萧绎眉头一拧,脸上泛起怒气,正在开口喝斥她,却想到她刚刚所说的话,神情一滞,咬着牙道,“你是不是铁了心不让朕顺心如意?” “能让陛下顺心如意的大有人在,后宫三千佳丽都能遂陛下的意,陛下又何需为了臣妾而发怒呢?” 萧绎气极反笑:“你是拿捏着朕不会杀你吧?” 傅玉珑抿唇一笑:“臣妾知道,这普天之下哪一个人,哪一件物事不是陛下的呢,臣妾这么有趣,陛下一时半会儿,哪里会舍得杀了臣妾,少了这点子难得的乐趣?” “你……”萧绎又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话实在扎心,却又正中了他的心事,他有些恼羞成怒,却又似乎拿她没有办法。 和对秦玉不同,对她,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他舍不得杀了她,的确也舍不得那种在别处感受不到的乐趣。 可是,她话都说到这里了,如何能再坐得下去,萧绎一怒之下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小蛮和顾嬷嬷见人离开,一前一后地进门来。 顾嬷嬷忧虑地道:“夫人,我看圣上怒气冲冲地走了,夫人可要小心……” 傅玉珑饮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他虽然生气地走了,该说的也说了,想听的也听了,过一会大概就没事了吧。他过来不过是因为处置了秦玉,又记挂着旧情旧意,自觉心里不适,想来听点他想听的话罢了。” “我说了他想听的话,他心里应该觉得顺了意,其他的算不了什么。” 傅玉珑慢悠悠地又给自己沏上一杯茶,关于秦晚这件事,秦玉被处置了,萧绎会感觉也算是给了秦晚一个交代,自己刚才所说的他只需要保住该保能守的人这一句,大概应该是趁他的心的,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秦玉了。 所以,这样一来,估摸着,秦玉是真的翻不了身了。 不只翻不了身,只怕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傅玉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转头问小蛮:“是了,有没有送信给玉福宫?” “已经传过讯了。” “很好。”接下来,就看夏如雪的了。 萧绎怒气冲冲出了凌晚宫的宫门,宫门口的内侍连忙提了灯笼引他往前走。 他正是气头上,也没说往哪里去,只是随着内侍的引导走了一段,蹙眉道:“你这是要带朕去哪儿?” “奴才看陛下……陛下没说往哪里,所以想着陛下是不是要去御花园散散心。” 这奴才倒会看眼色,萧绎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凌晚宫的奴才?” “奴才是新近到尚膳局的,平日里就照管凌晚宫这里,今天见陛下身边没人跟着,所以就在门口候着,若陛下有差遣,也好给顾嬷嬷她们搭把手。” “你做事挺伶俐,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福顺。” 说话间,已经快到御花园了,穿过御花园便是玉福宫和如意阁,他突然想起夏如雪,心里一动。 耳边传来了阵阵琴声,声音从花园中传来,他疑惑地往声音来处走了几步,透过树影看去,园中的空处,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起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姿态曼妙,仿佛是夏如雪。 心有所想,那人便出现在眼前,难免令他意动心摇。 萧绎又疑是自己眼花,定睛去看,就听见福顺在边上轻声道:“好象是哪位夫人在花园里舞剑。” “是夏夫人。”他笃定地道,既然是舞剑,那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他也没绕到通往花园的青石径上,直接拨开矮树花丛走了过去。 旁边侍立的宫娥一见到皇帝,吓得立刻要下跪,萧绎抬了抬手,让人噤声,然后背了手,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中专心起舞的女子。 自将她禁足后,便许久没有再见她,更别说临幸了。那日在凌晚宫碰巧遇见,他也只是让她随行,到了玉福宫便让她自行回去,也没想要进宫去。 今晚突然见她在月下舞剑,仿佛又回到了初见她的时候,她亦是在月光下翩然起舞,腰肢纤柔,身影灵动,剑气如虹,刚柔并济,立刻让他动了心。 第五百一十三章 重得恩宠 她和凌晚宫的那人一样,与众不同,别有丰姿,胆子也是大得很,偶尔会耍耍小脾气,就象是根本没有把他当作是帝王来对待。 他宠着她,因为她真的当他是夫君而不是个帝王。 可是也因为这,他禁了她的足,疏远冷淡了她。 他当然仍是个帝王,怎么能无限度地纵容她…… 她若是懂事一点……他也不至于…… 萧绎正想得出神,夏如雪一舞已毕,转过身来,这才看见他,赶紧下拜:“臣妾见过陛下,臣妾没有看见陛下……陛下……” 她话还没说完,萧绎已经走到她面前,把她拉起来,夏如雪脸上绯红,因为舞剑的缘故,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萧绎抬手给她拭去额上的汗,笑吟吟地道:“若是你看到朕了,那想必朕也看不到这么美的舞了。” 夏如雪咬着唇又要福身:“谢陛下。” 萧绎拉着她的手,不让她下拜,取笑道:“你什么时候在朕面前变得这么有规矩了?转性了么?” 夏如雪眼圈一红,微微垂眸道:“臣妾以前太过任性,现在已经知错了。” “看你嘴撅得,嘴上说着知错,心里还在跟朕治气吧?”萧绎心情颇好,故意取笑道。 “臣妾不敢。”夏如雪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臣妾……臣妾真的知错了。”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真的知错了。”萧绎温言哄她,“别哭了,奴才们看见,不丢人吗?” “臣妾知道自己丢人,所以才惹得陛下嫌弃,不再管臣妾了……”夏如雪倒在他怀里嘤嘤地哭得梨花带雨。 “朕哪有嫌弃你,不管你?”夏如雪性格刚烈,难得哭一回,哭起来让人生怜,萧绎被她哭得心软成了一滩水,“好啦,朕送你回玉福宫,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转回头吩咐:“来人,移驾玉福宫。” 秦玉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傅玉珑正躺在院子里廓下的躺椅上听莫愁弹琴。 听到小蛮说的时候,不由地心仍是一紧,死了? 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并没有觉得特别释然,更不用说开心了。 “听说,在房间里头上了吊,这样是极晦气的,所以只是拿席子卷了便扔到东巷里等着拉走,”小蛮也并没有往日那样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去看了一眼,席子不够宽,两只脚还露在外面。” “夫人,我怎么心里怪怪的……”小蛮闷闷地道,“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死人,而且她还一直陷害夫人,她死了,应该是件大好事啊。” “物伤其类吧。”傅玉珑抬头望着那四面宫墙包围中四四方方的湛蓝天空,轻嘲地道,“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和困在井里的蟾蜍也没多大区别。” 当初意气扬扬,眉眼如画的女子,那个在梧桐影中弹琴自怜的女子,谋划算计到最后却丢了性命。 她谋划算计又是为了什么呢? 突然之间觉得心里塞了些东西,沉沉的,闭上眼的时候,想起赵离叮嘱自己,“不能心慈手软”的话,大概已经猜到自己难免会这样。 她自嘲的一笑,心慈手软也许不会,可是并不象想象中的痛快,便是真的了。 ……必须要早一点离开。 这一轮清洗,秦家受了极大的冲击,势力大幅被削弱,而夏家因为夏如雪的重受恩宠仿佛又回到权利的高处,叶家原本有一个怀了龙裔的叶宛秋,却也被夏家生生压了一头。 要借着夏家的势赶紧离开,不然又错失了机会。 她的腿伤已经大好,是时候了。 秦玉已死,夏如雪重新得了宠,在众人眼中,经历了禁足失宠之后,夏如雪的性格温和了许多,就连与当初她恨之入骨的傅玉珑也关系大有改善,偶尔会和傅玉珑在花园里聚在一起聊一会儿。 萧绎的生辰渐近,傅玉珑约了夏如雪在御花园的临水亭中赏花,借机跟夏如雪商议自己想要离开大都的事。 夏如雪听她要离开大都并不意外,对她道:“你若是离开大都往北,由北门出或是由东门绕行,西面是西山有天堑无法通过,你还是往南吧,南门翊卫以及安南道各州府几乎都是与我夏家有渊源,我给你我家的玉符,很容易混过关去。” 傅玉珑点头,又微笑着问她:“我要离开,夫人象是一点也不意外。” 夏如雪道:“我可不傻,有些事看得明白,你想离开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我欠你人情,就当我还你。”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远远的过来一队人,仔细看是叶宛秋,大约叶宛秋也看见了两个人坐在亭子里,也没过来说话,直接绕开走了。 叶宛秋显了怀,肚子隆起来,夏如雪突然道:“她应该有四个月了吧……若是我那日没有出事,比她的应该还要大一些。” 傅玉珑转头看见她眼中一抹阴霾,安慰道:“现在陛下那么宠幸夫人,夫人怀上龙裔是迟早的事。” “可是我受的罪,又怎么能忘记呢?”夏如雪死死盯着叶宛秋的背影,阴阴地道。 “叶家是药毒世家,若是要对付叶家,夫人可要想得周全。”傅玉珑道。 夏如雪转头看她,眼神怪异:“你不想帮我?” 傅玉珑勾了勾唇:“怎么会,我不对付叶家,叶家也会对付我,不然又怎么会有湖心岛的事?” “那我倒有一计,你帮我参详参详。” 傅玉珑觉得夏如雪说话的时候虽然在笑,神情却极冷,等到听了她的计划后,更加遍体生寒。 “傅修容是不是觉得如雪很恶毒?”夏如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傅玉珑淡然一笑:“我没有立场这样说,夫人毕竟经历得与我不同,我不过是受了夫人的冤枉,吃了夫人一鞭子,夫人的痛却是切肤之痛,所以,玉珑不能和夫人感同身受,又怎么能说夫人恶毒?” “夫人想要玉珑如何帮你?”傅玉珑又道。 “其实也不需要夫人做什么,我会安排好,后日是中元节,衣冠冢要举行家祭,夫人只需要帮我在祭后的宴上稳住皇帝,之后再配合着我,一起去衣冠冢边的小花园赏花就好。” 第五百一十四章 暗箭伤人 傅玉珑没有推辞:“好。” 按夏如雪的计划的确她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很明显,夏如雪是想把她也绑在一起。 回到凌晚宫,傅玉珑叫过小蛮来,取出一早绘制的大都及属城的地形图,对小蛮交待清楚,然后让小蛮去找铁战取得龙卫腰牌悄悄出宫。 赵离说留了可用的人给她,一个就是那个尚膳局的小内侍,还有就是大都城里通和茶馆的五名死士。 她无法完全信赖夏如雪,尤其是今天的事让她对现在的夏如雪更加生出一些不可靠的感觉,所以在万不得已,还是得依靠自己。 不久,便到了衣冠祭的时候,当日皇帝亲率百官至衣冠冢祭祀先祖,虽然不是大祭,但也算隆重,柏素玄书,香鼎牺牲,以告先祖,新皇之圣明英武。 祭祀结束的时候,叶夫人因为有孕身体略有不适,便至衣冠冢旁边的厢房休息。 皇帝在衣冠冢边谨修斋设斋宴,宴是素斋,但酒是可以饮的。 秦烟和夏如雪陪在皇帝身边,夏如雪巧笑嫣然,皇帝被她逗得很是开心,饮了许多杯,其他嫔妃官员也轮流敬酒,傅玉珑从善入流也上去敬了一杯。 宴席还未散萧绎便有了几分醉意,夏如雪小声在他耳边道:“臣妾和皇后陪陛下去小花园赏花,顺便也解解酒意?” 又转头对傅玉珑道:“傅修容也一同去罢?” 傅玉珑微微福身:“臣妾遵命。” 萧绎醉看着傅玉珑笑道:“你和如雪能相处融洽,朕就放心了。” 他心情好,便起驾去了小花园,进了小花园,早有内侍将桌椅摆好。 小坐了一会儿,夏如雪道:“陛下,这样坐着也有些无趣,如雪舞一段权作助兴吧?” 萧绎倚在椅上,笑着点头:“好。” “只是有舞无琴,少了一点兴味。”夏如雪似是无意地道。 秦烟在旁边道:“说到琴,我和傅修容都不是个中高手,若是叶夫人或者莫良人在,倒还可以配得上夏夫人一舞。” 说到这里,秦烟又道:“是了,叶夫人还在厢房里,臣妾几乎把这事儿给疏忽了。” 傅玉珑不动声色地转眸看着阶下的花丛,想不到秦烟这么配合,竟然不用人多提点便把叶夫人提到了话题上。 “反正厢房就在前面不远,正好也让人去看看叶夫人,若是休息好了,一起来赏花,说不定还可以赏臣妾奏一曲伴舞呢。”夏如雪顺着秦烟的话把子往下说。 “傅修容腿伤才好,不太方便还是臣妾带人去吧。”秦烟起身道。 这样的结果简直出乎两个意料的好,傅玉珑原本就准备在中途想个法子脱身,以免事情发作,叶家对自己更加生恨,现在倒好,秦烟居然请缨要去请叶宛秋,实在太好了。 她不由转眸扫了夏如雪一眼,夏如雪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秦烟带走人去了,厢房便在小花园的西侧,秦烟走过去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内侍传话的声音都隐隐听得见:“夫人,陛下有请。” 接着声音中断了一下,随即一声尖叫传来“啊”,听声音是秦烟的声音。 萧绎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厉声道:“怎么啦?” 他匆匆下了台阶往花园西园门走去,夏如雪跟在身后,傅玉珑也起身缓缓跟上去,她腿伤方愈,自然是走不快的。 待她走到花园西园门口时,厢房里边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混乱不堪了。 她慢慢地走过去,走了几步,只见厢房的一间门大打开,隐隐见地上一片凌乱,萧绎站在院中,背对着院门口看不清表情,但是却看见他肩背的起伏,他显然已经怒极,身体亦在微微发抖。 他已经怒到极点了。 院子里似跪了一个人,赤着身体,整个人被内侍按着,趴伏在地上,看不清面目,但是无须看清面目。 秦烟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幸而有两个宫娥扶着她,不然她应该也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夏如雪也是一脸惊惶,掩着嘴。 她还没走到那院子的门口,听见萧绎暴喝了一声:“全都滚出,给朕叫铁战来!” 傅玉珑默默地退了出来。 然后厢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陛下,臣妾冤枉啊。” 是叶宛秋。 回到凌晚宫的时候,小蛮见她脸色不好,上前来道:“夫人,怎么了?” “没事。”说罢她又莫名地叹了一声,进屋坐了良久,这才叫小蛮过来道,“要你送的信都有送到吗?” 小蛮道:“有,他们已经按夫人说的开始准备了,大约要十来天的时间。” “嗯,要加紧,七月底前。” 萧绎的生辰便在七月底。 衣冠冢祭后,叶宛秋被皇帝贬为庶人,因其有孕在身,暂时将其禁足于所居宫殿,作为冷宫。 下旨当日,萧绎单独召司空叶文进了德文殿,从德文殿出来的时候叶文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回家后便卧床不起,上书请求致仕还乡,皇帝不允,让他休假至身体痊愈,太尉之职内事务由萧沐暂领。 身怀龙子却贬为庶人,贬为庶人又留居宫中,这样诡异的一件事,廷上却再无人敢提,内宫更是噤若寒蝉。 叶宛秋被贬为庶人后的第三日,太后差人来传傅玉珑去见。 傅玉珑进了慈安宫的暖阁,太后仍是抄写经书,傅玉珑大概站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抄完。 太后放在笔,抬眸看着傅玉珑,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才轻笑道:“哀家似是很久没见过阿珑了,阿珑近来可好?腿伤可痊愈?” “蒙太后见问,玉珑尚好。” “只是尚好而已?”太后的话里意味深长,“哀家还以为,玉珑应该过得十分得意才是呢。” 傅玉珑猜测她是指的叶家的事,叶家一直以来应该是她的亲信,这一次可算受了大创…… 这样想来,似乎萧绎从这件事里也得了益处,至少叶家认清了该依附谁才是对的。 她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便沉默不语。 宫姒长叹了一声道:“罢了,哀家想,哀家应该还不至于看错人,原本这些事予你也并无多大益处……” 宫姒走到傅玉珑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仿佛象是刚刚认识她一样,许久,她才道:“阿珑,你想离开大都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突然临幸 傅玉珑心里一惊,宫姒这话到底是试探还是警醒?还是说她发现了自己的行动? 她一直保持沉默,宫姒见了也不以为意,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一只花瓶前,抬手轻轻抚弄瓶中的花,傅玉珑顺着看去,这才发现,花瓶里插的是一支碧玉芍药。 宫姒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只芍药终究还是枯了,树根都坏掉了,已经活不成了,这是最后一朵,大概过几日也便要谢了。” “可惜……”傅玉珑遗憾地轻声道。 “可惜么?”宫姒微微一笑,美眸中波光流转,“哀家倒觉得很好。” 傅玉珑颇有些不解,宫姒为了这株碧玉芍药耗心耗力,亲自侍弄,此时却说得如此轻松。 “曾经这后宫在哀家眼中也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哀家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宫姒轻声道,“可惜,十几年了从未真的离开过……” “哀家一直怨萧傲,也怨萧绎,恨萧正萧涉……哀家总认为是他们让哀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恨有容华……” 宫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哀家常想,如果哀家长得普普通通,又或者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遇到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许过得反而开心安乐。” “哀家现在才明白哀家想错了。所有的一切与其他人无关,说到底,只是因为哀家自己,”宫姒看着她,美眸中带着轻嘲的笑意,“因为哀家太软弱,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比起阿珑来,哀家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哀家怨着他们,所以便心安理得地变成了自己以前从不屑为伍的那种女人……”她的目光落在那株碧玉芍药上,嘴角勾起,“根都烂掉了,怎么活呢?” “姒国可到处都是这种碧玉芍药呢,野生野长,随处可见,开得很美。” “走吧,阿珑,早些离开大都,去找你想见的人,过你想过的日子。” “若是你有机会去姒国,帮我去看看国公府的那株碧玉芍药。” 傅玉珑离开慈安宫前,令月带了个年轻俊美的少年进暖阁,宫姒召那少年跪到近前,伸出手抬起少年的下颌,仔细打量,少年顿时红晕满脸,宫姒转头对傅玉珑道:“你看,真的是年轻呢。” 傅玉珑低头不语,宫姒又道:“阿珑,你退下吧。” 走出慈安宫门,傅玉珑在宫门处稍稍站了一会儿,转头回望宫门,令月在宫门口对她福了一礼:“夫人,一路小心。” 傅玉珑知道这一次自己必须要一举成功,宫姒今晚在自己面前说了那么多隐秘的话,若是自己再不离开燕宫,想必宫姒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了。 七月二十一日,启圣节。 依往年的规矩,除殿上百官共庆的寿宴外,后宫会为皇帝再办一个千秋家宴,由皇贵妃秦烟和已晋为德妃的夏如雪主持。 宴会开始前,夏如雪将夏家的玉符交给了傅玉珑,又叮嘱她出城时要走的路线,让她出城后尽速至南城外的宣城,凭玉符可以通关过城。 可是待宴席开始后出了些意外,原本在与百官同庆的千秋宴上萧绎便喝得过了,在宴上没喝几杯便起了性,这一次却是点了傅玉珑进福宁寝宫。 他当即罢了宴,直接拉了傅玉珑上了车辇同乘,一起前往福宁宫。 这一突然事件,打乱了整个计划,傅玉珑心急如焚,却一时想不出办法来。 福宁寝宫守卫极严,若是进去了,便很难出来,绝不能去福宁寝宫。 在车辇上,萧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边醉熏熏地凑到她面前,带醉笑道:“今儿是朕的生辰,玉珑就没想着送朕些礼物?你不送,朕就只能自己来讨了。”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低声说话,声音含混不清:“朕近来心情实在很坏,朕就想你陪着朕,不想看见其他人。” “难道陛下连夏夫人也不想见吗?”傅玉珑把脸避在一边,冷淡地道。 她现在有些不能预测,萧绎究竟只是一时起意要自己侍寝,还是知道了自己想要在今晚逃离,所以故意这样做让自己无法脱身。 如果是后者,那就得小心应付了。 萧绎听了她的话,眼睛猛然一亮,象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有些暧昧:“玉珑是想和如雪一起么?” 真是下、流! 傅玉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又蓦然一动,叫上夏如雪,也许……还有转机? 她转头抿唇对萧绎笑了一下:“陛下还真是……好啊,陛下原来好这一套,那陛下让人去请夏夫人啊。” 她这一笑让萧绎一时失了神,又觉得她挑衅的表情实在诱人,随即便凑上来想要亲她。 傅玉珑拿手挡住他道:“陛下,现在还在辇上,难道陛下要让你那些大臣们骂死臣妾吗?” 她言下之意已经让步,不是不能,只是不能在辇上罢了。 萧绎有几分清醒,见她妥协了,心里有些得意,也不再逼她,坐正了身体,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腿上。 傅玉珑心中十分不适,但是仍是装作担心害臊的样子道:“陛下,若是今晚一定要臣妾相陪,臣妾不想在福宁宫里。” 萧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她:“为何?” 傅玉珑转了头,冷冷地道:“陛下还用问臣妾么?” 萧绎喝了酒又被风一吹,酒意上头,一时想不清楚:“朕想不出来,玉珑告诉朕吧。” “臣妾不喜欢福宁宫那张龙床。”傅玉珑咬着牙说出来,终究还是红了脸,实在太可恨了,为了计划成功,不得不应付这个人。 萧绎“哦”了一声,又想了一会,终于回过味来,原来她不喜欢福宁宫,因为自己在那里临幸了太多人。 这一点倒是象她的脾气,若是她连这点小别扭都没有,那就根本不是她了。 “好,去衍秀宫,好不好?”他立刻痛快答应,她这一点稍显可爱的小脾气,他还是愿意顺着的。 衍秀宫,傅玉珑在脑中飞快地重新判断规划了一下离开的路线,衍秀宫虽然离乾清殿近,但是现在是晚上,前廷的守卫不如白天严,就是离凌晚宫远了点,自己得花更多的时间。 “也不好?那你想去哪儿?”萧绎又笑道,“不过不能回凌晚宫,太远了些。” 傅玉珑不说话。 萧绎便对内侍道:“转到衍秀宫。” 到了衍秀宫下辇的时候,萧绎真的令内侍去接夏如雪:“过半个时辰,用安车去把夏夫人接到衍秀宫来。” 他转头对傅玉珑,笑容里带着些不可捉摸的意味:“朕还是想跟玉珑单独呆会儿。”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共效于飞 进了衍秀宫的暖阁,傅玉珑又要将侍候的人都遣出去:“臣妾不习惯这么多人侍候着……” “你把人都赶出去了。那谁来帮朕宽衣?”萧绎七分醉三分醒,笑意暧昧。 傅玉珑终究还是红了脸,把头转到一边,心怦怦直跳,脑子里有一时竟无法思考。 萧绎伸展开手臂,转过身背对着她。“那玉珑来给朕宽衣吧?” 傅玉珑半天没有动静,萧绎脸上笑容莫测,微微转了头:“玉珑?” “陛下,酒来了。”暖阁门外有人道。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喝酒?”原本好好的兴致被人打扰,令萧绎极为不爽,怒气冲冲地道。 “是我说的。”傅玉珑立刻接道,“我让人送来的。” 她连说了几句,萧绎才突然发现她没有自称臣妾,心里一动,任她去开了暖阁门,接过了外面的人送上的玉盘。 “陛下既然说待玉珑不同,那便让玉珑看看不同之处。我听说在民间,若是夫妻,都要喝过合卺酒,再行夫妻之礼,陛下肯屈尊陪玉珑喝一杯吗?”傅玉珑端着玉托盘走到案边,微微歪头看他。 暖阁中灯光明亮,萧绎看见了她脸上的一抹胭红,似乎颇为羞涩,心神一荡,声音柔和了许多:“玉珑要怎么喝?” 他酒意上来,有些稳不住身形,斜靠在榻上,手撑了桌案,微笑地看她。 玉托盘里有两杯酒,傅玉珑把玉托盘放在桌上,拿了其中一杯,对着萧绎举了举,萧绎却并不伸手去取托盘里的酒,微笑道:“玉珑惯会使诈,说不定酒里便给朕下了药,朕可不上当。” 傅玉珑哂然一笑,举起杯来,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倾身过去,把酒杯凑到萧绎唇前道:“陛下还怕我使诈么?难道玉珑嘴里会有毒?” 此刻的她与往昔大不相同,灯光下,原本澄澈的双眸中波光敛艳,含羞带媚,令人魂为之夺。 萧绎并不是未经情事的少男,后宫妃嫔无数,可是此刻也被她的双眸摄去了魂魄,竟有一刻几乎都忘了呼吸。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些无法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玉珑,你今晚……” 似乎很不对劲……她突然如此顺从了,甚至还显得有些主动,即使是醉着,萧绎觉得不太对劲。 她不该是这样的,即使她这样的确让他神魂颠倒,心潮难抑,他对她一直心存绮念,势在必得,她这样投怀送抱的态度原本应该是他很乐意看见的,可是,下意识里,仍觉得不对。 “玉珑向来不愿让朕顺心的,今天是怎么了?”他贪欢好色又醉了酒,可是仍有一丝神智在,抬手执着她拿着杯子的手腕,笑笑地说。 “我若不愿意,有用么?”傅玉珑轻笑了一声,“今天晚上,陛下会象以往一样,放了玉珑么?” 萧绎摇了摇头:“不会。” 把她拉上御辇的时候,就注定今晚他不可能改变想法,不管她从或不从,今晚他一定要了她。 “那我又何必挣扎呢,对玉珑而言,活着才最重要,否则我又怎么会在燕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她白玉般的脸上因为酒的缘故泛起一抹胭脂色,令她的笑容显出从未有过的妩媚,她抿了抿唇道,“陛下真的不喝,那好,我自己喝。” 她刚想把手收回来,萧绎抓住她的手腕手一用力,把杯子送到唇边一口喝了下去。 不管她是真是假,他都愿意奉陪。 酒一喝下去,胸口便有股热气烧了起来,酒劲比之更迅速地充斥了整个身体,萧绎有些难耐地伸手去抓她:“玉珑……” “陛下,等等,我来给陛下宽衣。” 那杯酒里放了些致幻的罂粟花汁,沉在杯底,傅玉珑先喝了一口反而没事,萧绎便中了招。 致幻的药并不多,只怕萧绎嗅出味来,没想到萧绎色迷心窍又醉了酒,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傅玉珑有些遗憾,早知道应该让福顺放多一些。 这时候,暖阁外又有人道:“陛下,夏夫人来了。” 萧绎根本听不见这些,仍沉醉在迷幻之中,傅玉珑的身影有些模糊,却越发的诱人,他一手推开玉案,又道:“玉珑,过来。” 傅玉珑对他一笑:“陛下,这里烛火太亮了,臣妾去调的暗些。” 她吹灭了墙上的灯,开了门,对外面道:“陛下说让夏夫人进来,你们到殿外等候。” 夏如雪一进门来,见了房间内的样子,微微蹙眉。 “他喝了点致幻的药,但是不多,很快就能好。”傅玉珑来不及多跟她解释,低声道,“我们换衣服。” 夏如雪也没多问,和她互换了衣服。 傅玉珑打散了头发,将随即开了门,转头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便匆匆出了门,门外的内侍见“夏如雪”刚进去又出来有些惊讶:“夫人。” “哼!”“夏如雪”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宫门。 内侍们互望了一眼,又望了望暖阁,此时,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些暖昧的响动,声音毫不掩饰。 想必是两位夫人争了风喝了醋,所以夏夫人才气冲冲地走掉了。 傅玉珑走了没多远,一顶软轿停在了面前,有人道:“夫人,请上轿。” 她微微一怔,转眼见轿边站着一名内侍和龙卫头领铁战,那名内侍一脸笑容地看着她:“是太后的软轿,太后说要差夫人出宫办急事,所以专门把软轿给夫人用。” 傅玉珑连忙上了轿,铁战在边上吩咐道:“先送夫人回凌晚宫。” 回到凌晚宫,已经过了戌时,小蛮等得着急,见她回来,急忙道:“夫人,你可回来了,时辰快过了,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傅玉珑点头,一边换衣服一边又问:“其他人呢?” “我在茶水里下了药,都睡了,不过我刚才没看见莫愁。” 傅玉珑猛然转过身看她:“什么?她人呢?” “原本宫宴结束她回来了,可是刚才却没在西偏殿,我怀疑她没喝备好的茶汤……”小蛮有些愧疚,“是我办事不利……” “算了,这样的话,赶紧走。”傅玉珑快速结好腰带,伸手去拿衣架上的披风。 “顾嬷嬷刚才出去了,说要再去大厨房拿些食材,给夫人准备些点心在路上,我没太注意,不过应该现在也回来了。” “真是胡闹,还准备什么点心。”傅玉珑话音刚落,门被人叩响。 小蛮上前去开了门,顾嬷嬷一下子扑了进来,小蛮伸手一扶,满手的血,顿时吓了一跳,急道:“嬷嬷,你怎么了?” “西偏殿,莫良人……她跟着我……我,我,把她杀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逃出生天 顾嬷嬷喘息着道,“夫人,老奴也不能……跟着夫人走了。” 小蛮把顾嬷嬷扶着坐下来,这才看见她肚子上扎了一把匕首,深已没柄,顿时眼泪流了出来。 “夫人……”顾嬷嬷把手上的包裹递到傅玉珑面前,“杏仁酥酪……老奴……专门给你做的。” 傅玉珑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嬷嬷……” 她只怪自己为什么偏偏有这样的嗜好,竟然害了顾嬷嬷。 “这个一定要带着……这是,是夫人的药……”顾嬷嬷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低。 “药?” 傅玉珑和小蛮几乎同时惊讶出声。 小蛮急切地追问,“什么药?嬷嬷你到底在说什么?” “以前……有人跟我说……一定要……给夫人吃……所以……所以……” “谁,是谁说的?”傅玉珑也惊觉过来。 “对不起……夫人,一直……没说……他威胁我……” “我不怪你,不怪你……”傅玉珑眼眶微红,摇摇着头。 “我前阵子看见他了……看见了……大……祭师……” 大祭师? 傅玉珑心里猛然一悸…… 沐白羽?! “是不是沐白羽?嬷嬷,是不是他?!”她低声追问。 无声无息,顾嬷嬷的手一下子垂下去,包裹落在地上,滚出一个精巧的杏仁酥酪来。 傅玉珑一把把顾嬷嬷抱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嬷嬷,嬷嬷……” “夫人,夫人,走了。”小蛮先回过神来,用力地拉着傅玉珑,“走吧,夫人。” 她捡起地上的包裹,把滚出来的杏仁酥酪也塞了进去。 “时辰快来不及了,夫人!” 傅玉珑默然不语,站起来把顾嬷嬷抱到床上放下,又稍微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这才转过身,急步走了出去。 出了凌晚宫,两个人上了仍等候在宫门口的软轿,软轿悄然无声轻车熟路地出了宫门。 因为是太后宫里的轿子,虽然深夜出宫,但是也没有人细查,只道是太后宫中要去办紧要事的人。 而且近日来常有太后宫中的车轿夜里通行,轿中大抵些年轻俊美的少年,巡卫和内侍们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见是两个年轻的少年,基本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手便让过了。谁有那么大胆子去得罪太后的人。 铁战站在宫门的暗影处看着轿子走远,然后转身离开,他很想跟她道个别,可是最终却仍是没有上前。 宫轿在通和茶馆停下,茶馆前的灯笼还亮着,晕红的灯光随着灯笼的左右摇摆,明明暗暗,茶馆前的木桩上拴着两匹马,四下无人。 两个人走上前解开缰绳上了马,傅玉珑一勒马缰,直往西而去。 小蛮策马和她并骑,问道:“夫人,我们不走城南那边?” “不去,上西山。” 依照夏如雪的话,自南门出过宣城,全在夏家的势力笼罩之下,若是夏如雪真的有别的心思,那自己就十分危险了。 “夫人觉得夏如雪不可信?” “她现在不是以前的夏如雪了,还是要小心为上。” 马一路飞驰往西山方向。 西山经过之前的整顿后,盘查得不再向月前那样密集,巡逻的队伍间隔时间也较以前长,傅玉珑从铁战手里拿到了巡逻的时段安排,又有玉府的玉符,很容易便躲过巡查上了西山。 两个人在山半腰的时候弃了马,显应寺一带巡逻的队伍很多,她们得走小路上山绕到寺后。 显应寺的后面是一道天然的沟堑,宽约十丈的,深不见底,对面便是泯山的最末段,若是能通过,那么会大大减少穿过燕国国境的时间。 傅玉珑和小蛮绕到了山顶,天已经微亮,小蛮站在崖边上,撮唇发出几声鸟鸣一样的声音,片刻对面传出同样的几声回应。 对面回应后不久,崖底传来很大的吱吱扎扎的声音,慢慢的,几根古藤升起来横跨在两山之间。 古藤一高三低,在靠崖边固定着一个同样是藤制的大篮子,三根藤条,两根穿过篮子底部,一条固定在篮子前端。 等对面又发出了鸟鸣声,傅玉珑和小蛮对望了一眼,跳下去落在藤篮里,然后对面传来吱吱呀呀绞动机械的声音,慢慢的中间固定在篮子前端的藤绳拉紧,藤篮缓缓启动,直向桥的另一端移动过去。 就在藤篮快要到达吊桥尽头的时候,身后传了阵阵马蹄和马嘶声。 藤篮加速靠到了岩石边,两个人攀着垂下的绳索两下登上了山崖。 在后面的人赶到崖边的时候,只听到轰的一声,藤桥的一端掉下去,重重一甩拍在了山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无数的尘土飞溅起来,整个山谷都朦上了一层烟雾。 冲到崖边的人狠狠勒住了马,马蹄高高扬起,随后落下,往后退了两步。 被泼上了桐油的藤条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半个深谷,映着男人的脸,几乎扭曲。 “傅玉珑!” 萧绎的声音响彻山谷。 傅玉珑骑在马上,调转了马头,回过身来,与他隔渊相对。 天边霞光一道,洒落的光晖笼罩着她,她身上似乎也散发着明丽的光芒。 她对着萧绎抬手拱了拱手,扬声道:“陛下,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策马疾驰而去。 “放箭。”萧绎身后的御廷卫首领钟会喊道。 “不许放箭!”萧绎大喝了一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声音低至无人能闻听:“让她走吧。” 他驻马在崖边望着对面郁郁森森的密林,久久未再说话。 钟会上前来轻声道:“陛下,可以差人传令至各城镇关卡,严查死守……” “来不及了,由对面直穿过泯山不出数日就会到剑门关,她手上大概有夏府的玉符,要过关更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没有玉符,她连这样大胆的办法都想得出来,又怎么会想不出法子来出关?” 若是下山绕道去剑门关,几天之内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很难把封城的命令送到剑门,而现在想象如她一样建一座吊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早就算计好了一切,计划好了时间,她应该是很早就令人在建造这座吊桥…… 所有人都以为西山是条死路,她却险中求胜,向死而生,逃出了他的掌控。 第五百一十七章 被她算计 ……她早就算计好了一切,计划好了时间,她应该是很早就令人在建造这座吊桥…… 所有人都以为西山是条死路,她却险中求胜,向死而生,逃出了他的掌控。 可惜……萧绎长叹了一声,心里失落不已。 “夏家的玉符?陛下是说夏夫人帮助傅玉珑逃走?”钟会又惊又疑,又低声道,“怪不得,陛下要臣看着夏青,监视南门的动向。” 萧绎脸上的笑容似有似无,“是要帮她还是想杀她,朕也不能确定,不过如雪毕竟还是上了她的当。” 他也一样…… 此时的衍秀宫内,夏如雪独坐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一张小笺,灯光照着她的脸上,表情有些狰狞,傅玉珑换下的衣裳里,留了一张纸条给她,她初始不太知道意思,现在似是有些明白了。 好自为之。 只是四个字而已。 她呆坐了很久 外面的宫娥进了门走到她旁边,低声在她耳边道:“南门那边大将军传回来的信息,说埋伏的弓驽手回报,一直没有人去,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便把弓驽手撤了。” “嗯。”她点了点头,问道,“陛下回来了吗?” “还没有。”那个宫娥小心翼翼地回答。 夏如雪忐忑不安地等在衍秀宫,萧绎醒来时候的表现,让她担惊害怕,他几乎连问也没问,只是自己穿好一件中衣,便出了寝殿。 她听见他在门口让人把钟会叫过来,不久,便再也没有声音了,后来听内侍说皇帝出宫去了。 她正在忧心忡忡,就听到暖阁外脚步传来,门一开,萧绎走进来,带进一阵夏日沉闷的晨风。 她身子一颤,起身跪下来道:“臣妾恭迎陛下。” 萧绎往榻边坐下,这才伸手拉她起来,抱进怀里,语气轻飘飘地道:“玉珑逃走了……朕到底还是没追上她。”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让夏如雪更加心惊胆寒。 “臣妾有罪。” 她边说边想挣扎着起身跪倒在地。 萧绎手上用了劲,没让她挣脱自己的怀抱,只是冷冷地笑道:“真是怪了,是别人跑了,如雪有什么罪?” 很明显,萧绎对自己和傅玉珑之间的事并非一无所知,夏如雪不敢再隐瞒,哭道:“陛下,臣妾被傅玉珑蒙蔽胁迫,帮她逃走,陛下,臣妾罪该万死。” 她说话的时候窝在萧绎怀里,不敢抬头看萧绎的表情。 “呵,”萧绎轻笑了一声,“是吗?你是真的想帮她逃走?南门上的弓弩手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夏如雪的心一下子如同坠入了冰窖,他果然知道! 甚至还派了人去南门监视,不然又怎么可能知道,南门外埋伏了弓弩手? “可惜,朕和你都被她耍了。”萧绎松开手,往后靠在背靠之上,笑吟吟地道,“她利用你,吸引了朕全部注意力,朕一心以为她会按你的计划从南门逃脱,原本还觉得这个是好玩的游戏,可以陪你们玩一玩……” “结果竟还是被她耍了,夏家的弓驽手,朕的御廷卫全在南门扑了个空,呵呵。” “陛下……”夏如雪惶惑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帝。 她发现,萧绎脸上的笑容是真切的,没有了往常隐在笑容中的淡淡阴翳,他是真的在笑。 可是萧绎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瞬间浑身冰凉。 “如雪,以后不要做自作聪明的事,朕的耐心有限。” “是,臣妾明白。” 她闭上眸,泪水滑落,他的耐心大概全都给离开的那个人了吧? 星夜兼程,不过四日,傅玉珑一行人便出了剑门关。 及至荆南城外的一处分岔路口,郑桓对傅玉珑道:“夫人,过了前面的曲水河,就离北地五城中的韩城不远了。” 他是赵离留下的五名死士中的头儿,说话干练利落,行动果断。 傅玉珑点头道:“好,你们先回去,我走那边。” 她扬起马鞭指着另一个方向:“我要去别的地方办点事。” 郑桓十分意外,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夫人回到孟州,没想到傅玉珑却说她不回去。 “夫人,这个……”如果这样,他如何向公子交差? 傅玉珑面色肃然:“你回去给武王殿下报个平安,我不会去很久,一个月内会回到孟州。” 郑桓明白她的决定无法改变,只好道:“我留下甲,乙,丁保护夫人。” 傅玉珑道:“好。” 说罢她调转了马头,对小蛮道:“我们走吧。” 小蛮不敢多问,这一路上傅玉珑的心情并不好,有时候似乎还会做恶梦,从梦中惊醒。 她猜这件事一定是和顾嬷嬷死前的话有关,若不是顾嬷嬷出了意外,她死也想不到,令主一直嗜吃的杏仁酥酪竟然是所谓的药?!! 现在想起来,令主若是有段时间不吃便整个人乏力难受,之前令主下嫁入武王府,顾嬷嬷曾经也是做了不少带去武王府,后来,她还带着在去鬼谷的途中当做干粮。 从南沂开始,令主便精神不济,那时候的确是酥酪吃完了十来天以后开始的。 怪不得…… 最让人心悸的是,这件事居然与沐白羽有关,如果药是他给的,那么就意味着他对令主所中的毒很清楚,那他到底是谁? 这多么年在令主身边从未听到过一字半句关于他的事,而令主似乎对他也一无所知。 这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小蛮望着前面那个纤瘦的身影,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她身边隐伏着重重的危机,自己却似乎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没用! “小蛮,快些。”傅玉珑在前面停下来招呼她,“我们得快些赶路。” “是。”小蛮应了一声,策马赶上去,跟在她身旁,轻声问,“夫人,我们去哪儿?” “清州城。” 清州城主府内。 城主正内堂中与几位族中的长辈说话。 因为城主年纪早已过了弱冠年近而立,却还未婚配,对于凤氏一族长房一支来说,是极严重的一件事,于是族里一致推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来跟城主谈谈心,委婉地提醒他,可以考虑找一房夫人以延绵子嗣,就算不是正室,侍妾也好啊。 以往城主风流之名在外,据说不知道有多少红颜知己,是族里出了名的浪荡少年,当时族人口诛笔伐只想把这种不知廉耻的败类从宗族清除出去,没想到浪子回头,原本的无耻之徒幡然悔悟,改邪归正,俨然成了不近女色的柳下惠,族中的老者又开始头痛城主子嗣的事情…… “城主,你需要一个女人”……在一年前,从来没有人会想到现在居然还必须把这件事提上议程。 几位族长从旁敲侧击到开门见山,苦口婆心地劝说,城主只是以手握拳,掩于唇边,含笑听着,微微点头。 他原本容颜倾城,又笑得实在妖孽,站在老人们身后的女子大多看得痴了。 “城主,门外有人求见城主。”一个家人在门外回禀,“说有要紧的事。” 城主大人听了太久老辈们翻来覆去的话,正好听得想困了,立刻笑道:“有请。” 家人一溜烟地跑去传话了。 他站起身来对众人极为有礼地说:“各位长辈,我这儿来客了,我去迎接一下,先不陪了。” 还没等众人话,他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清州城主府很大,他还未走到大门处,要他的人已经进来了。 雨后的青石路清亮得能照出人影,来人站在路尽头的影壁之前,青衫如竹,娇颜如花。 她穿着男装,却一点也不妨碍他把她认出来。 “珑儿?”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没想到,她比他更快,飞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伤心地哭:“集梧。” 凤集梧想,大约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刻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喜从惊来 “她有多久没睡了?”凤集梧看着沉睡中的人,蹙眉问小蛮。 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抱着他痛哭了几声,就晕倒在他怀里。 他给她搭了脉,确定她一切还算正常,只是过于疲惫伤神的原因,稍稍放了点心。 小蛮眼眶红红的:“这一路上夫人都没好好睡过,她总是做恶梦。” “发生什么事?”她已经从大都后宫逃出来了,还有什么事会让她恶梦频频? 小蛮走到边上,拿出包袱里的一个杏仁酥酪递到凤集梧面前:“因为这个。” “杏仁酥酪?”凤集梧大惑不解,又问道,“里面有毒?” 小蛮摇摇头道:“这是顾嬷嬷做的,顾嬷嬷死的时候说,是药,是夫人的药。” 凤集梧心里一紧:“是药?” “嗯,顾嬷嬷死之前说的,如果不是她快死了,大概她也不会把这个说出来。” “药么?”凤集梧从小蛮手中拿起那个酥酪,仔细地看了看,似是自语道。 傅玉珑一觉睡到晚间才醒。 她醒的时候,凤集梧正坐在临窗处看书,黑色长发束用玉冠束起,侧脸的轮廓完美无瑕,绯色的广袖长衣垂地,在窗外的霞光映照下,更加明艳昳丽。 “集梧?” “你醒了?”凤集梧闻声转过头来,桃花眸中笑意盈盈,“你还真能睡啊,一睡睡了四五个时辰。” 他说着话起身走到床前,低头问道:“饿了吗?吃点东西?” 傅玉珑点点头,凤集梧走到桌边,从桌上温着的食盒子里取了一碗粥,端到她面前:“先喝点粥。” 傅玉珑端过粥来,吃了几口,停下来,抬头看他:“你检查了那个酥酪了吗?” 凤集梧原本想等她吃完再说这件事,她却先问了,只好道:“查过了,的确没有毒。” “只是加了杏仁和婆律……” “婆律?”傅玉珑迟疑了一下,“是什么?” “这种花长于蛮地,也是极少见的一种花,与龙脑香很象,中原是绝对没有的。”凤集梧道,“但是的确是无毒的。” “所以,这原本就不是毒药,而是解药。”傅玉珑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凄惶之色让凤集梧心里一悸。 他伸手把傅玉珑手中的碗拿过放在一边,然后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手中,低声道:“珑儿。”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心里也难免无奈,他自诩医毒冠天下,却解不了她身上的毒。 “阿锦说服了返生草能解百毒,可是还是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傅玉珑低声道,“集梧,我想,也许我中的是和胭脂蜮同样的毒。” “胭脂蜮?中于体内,十年目开,食尽五脏,神不能救……”凤集梧豁然明了,随即心头阵阵冰寒,如果真的是蜮,那就意味着傅玉珑身上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凶是吉难以预测。 “就因为要压制毒性,所以得不断地让我服用解药,所以……” 傅玉珑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极为冷静,可是说到后面声音终究开始发颤,她停下来,等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轻声道:“所以,我三哥傅荻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专程去鬼谷看我,即使不去,也会差人送……解药给我。” 说到最后,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楚,闭上眼睛,靠在床上,身体猛烈地颤抖不止。 在她的记忆中三哥傅荻是那样疼爱她,可是这一刻往日那些美好的记忆仿佛都成了锋利的刀,每一件都可以割得她的心支离破碎。 “为什么……”她低低地道,“为什么?” “珑儿,你是说你三哥傅荻也做这种杏仁酥酪给你吃?”凤集梧以前只是偶尔听她提及傅荻,可是并不知道傅荻给她做杏仁酥酪这件事。 “小蛮跟我说这件事和一个叫沐白羽的人有关,怎么会又和你三哥……”凤集梧试图能找出另一种解释,“你会不会弄错?” 傅玉珑抬起头来,坐正了身体,强忍着难过:“不会,这件事一定和傅家有关,和傅荻有关……不会再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凤集梧看她强忍伤心的样子,心疼不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她。 傅玉珑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道:“集梧,我想去吕州,我想去见大哥,我想,若是大哥醒了,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傅家被灭门,大哥伤重昏迷,这件事一定和我中的毒有关,肯定有关,一定不会错!” “好,我陪你去。”凤集梧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你要先好好休养几日,然后再出发。” “不,我不想等,我们明天就出发。”傅玉珑坚持道。 “不行,你得休息,你……”凤集梧欲言又止。 傅玉珑看着他,疑惑地道:“我怎么了?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我的毒加重了么?” “不是,”凤集梧摇了摇头,犹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珑儿,你有身孕了。” 傅玉珑陡然睁大了双眼,仿佛完全没听懂凤集梧地话,直直地看着他。 她整个人看上去象是傻了一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凤集梧担忧地道:“珑儿?你没事吧?”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如同在梦游,“集梧,你刚才说什么?” “珑儿,”凤集梧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有身孕了,应该快两个月了,要好生休息,不能太过劳累。” “不,”傅玉珑摇着头道,“不,不会……不行……” 原本应该是欢喜的事,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她,却根本无法面对,也没法接受。 凤集梧很是不解地看着她,他以为无论如何,听到这个消息,她都应该会很高兴,可是她的样子却象是十分拒绝,就象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珑儿,你……” “阿锦说我的毒是娘胎中带来,那就是说,我的孩子一生下来也会中了毒,是吗?集梧。”傅玉珑看着他,平静的表情下压抑着最深的伤痛,“他会和我一样,对吧?” 第五百二十章 天意弄人 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的软弱,凤集梧的心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说不出话来。 “你告诉我,是不是?还是说……”傅玉珑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他也可能会很正常,和别的孩子一样?” “若真的是蜮,会有几种可能,一个是孩子正常,另一个是孩子将蜮带走,你恢复正常,另外一个,就是两个人都中了域,都有可能。”凤集梧缓缓地说道。 “可是,这也许是你唯一能彻底解毒的机会。” 凤集梧的话听上去近乎冷酷,傅玉珑自嘲地笑,泪水静静地顺着脸颊滑落:“原来,我的孩子才是我的解药?” 凤集梧心里一悸,不知道该如何答她。 “不,我不要这个孩子。”傅玉珑断然道,脸上泪水犹在,“集梧,你帮我。” 凤集梧蹙眉道:“珑儿,你说什么?” “我不要这个孩子!”傅玉珑反手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让凤集梧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帮我!” “珑儿,你不要胡闹!”凤集梧道,“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一条性命,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呵,你凤七什么时候成了菩萨心肠了,难道你手上的人命沾的鲜血少了么?” 傅玉珑话一出口,便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凤集梧,自己这是怎么啦,竟然对凤集梧恶言相向。 她望着凤集梧,泪水盈满了眼眶。 凤集梧叹了一口气,轻声喊了她一声:“珑儿。” “我不想他生下来就和我一样,我也不想让他做我的解药,我不想这样!!” 说完这一句,傅玉珑强撑着的冷静猛然间土崩瓦解,整个人刹时崩溃,伏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 凤集梧咬着牙看着她发疯一般的大哭,也不阻拦她,等她声音稍稍低些了,这才道:“可是,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他也有机会不会中毒,珑儿,你若是拿掉这个孩子,便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了。” “还有赵离……你想过他么?” 傅玉珑身体猛地一颤,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凤集梧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又道:“他若是知道你怀了身孕,想必应该很高兴吧,你若是瞒着他做了这样的决定,真的……心安么?” 傅玉珑伏在床上,久久不动,无声无息。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别这么急着做决定……珑儿,”凤集梧温言道,“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在呢。” 伏在床中静了许久,傅玉珑哭声止住,她慢慢地坐起来,伸手拭去泪水,低声对凤集梧道:“对不起,集梧。” “嗯?”凤集梧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是在为刚才的话向她道歉,不禁一笑,“你和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么?” “你先听我的话,好好休息几天,不管怎么说,去吕州还有几天的路途,休养好,才好出发。” 这一次傅玉珑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凤集梧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去再给你盛一碗粥,你多吃点。” 休养了两日后,傅玉珑精神好了些,便在屋子里呆不住,要出去逛逛。凤集梧放下手头的事务,亲自陪她去清州的各处游览。 走出门没多远,傅玉珑就觉得不适应,街上的人见了凤集梧全都躬身行礼,看她的眼神也十分奇特,令她很不舒服。 “集梧你去办你的事儿吧,我和小蛮自己逛逛就行了。”她婉言想摆脱凤集梧,和他一起逛街自己还不如呆在家里不出来呢。 “怎么啦?珑儿不想和我同行?”凤集梧聪明过人,一听便知道她的意图,可是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她,“珑儿是嫌弃我么?” 傅玉珑一阵恶寒,以为凤集梧做了清州城城主好歹也会老成持重一些,结果还是和以前没有两样。 “我哪敢嫌弃你,只是和你走在一起,实在麻烦。”她实话实说。 “麻烦?何来的麻烦?” 他语音未落,不知道从何处跑出来一名年轻的少女,捧着一束花跑到几个人面前,折了一朵投在了他的衣襟上。 这一举立刻引爆了整条街的反应,街面的小摊,街道边的房屋里,楼上楼下,前后左右,一大堆东西全砸了过来,有花有丝帕有绣囊,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整个街道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落下无数的东西,很快便在三个人周围堆了厚厚一层。 同时惊叫和欢呼声也响彻天空。 傅玉珑和小蛮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几乎要傻掉了。 凤集梧一把拉住傅玉珑,转头对小蛮道:“快跑。” 傅玉珑身不由己被他拽着,穿过人群的包围,小蛮紧跟在后面,三人个一直跑出了热闹的集市,到了人少的地方才停下来。 凤集梧松了傅玉珑的手,笑道:“不跑了,你现在也不适合这样跑,我差点忘了这一点了。” 傅玉珑喘着气,手扶着腰,一手指着他道:“你看,我说跟你走在一起麻烦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屋里呆着呢。” “七先生,难道你每天出去,这些人都是这样的吗?”小蛮道,“太可怕了。” “也不是……”凤集梧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才道,“近来城里有点不同,主要是族里的长辈一直在催着我要娶一门亲事,想必是消息传出去了,所以……” 傅玉珑听了笑道:“是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是该娶亲了啊,况且你现在是一城之主,若是不成家也不太象样子吧?” “是。”凤集梧微笑地看着她,“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所谓姻缘姻缘,总是要讲个缘份吧,我放浪不羁惯了,要让我随随便便勉强娶一人女人做自己一生相伴之人,岂不是对不起我宿花眠月的过去?” 傅玉珑“呸”了他一声,笑道:“你难道还要准备跟你的夫人去说你那些风,流情史么?” 凤集梧道:“当然不会,我只是说……” 他欲言又止,随即笑道:“算了,前面是清州河,我带你们去河边走走吧,那里人不多,不会象城里那么狼狈。” 这世上有缘无份的人实在太多,就如他和她一样,相识有缘,却相许无份,这大概就天意使然。 第五百二十一章 心意改变 清州河边,绿柳成荫,桑榆相间,扶桑花开得繁艳,绯红如火。 河上渔人泛舟撒网,收网时大声放歌,歌声质朴悠远,傅玉珑站在岸边,看着江面上粼粼波光,轻声道:“真美。” 她转过身沿着河岸走,又被不远处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 就见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可爱的小抓簪,穿着粉红的小裙子,手里拿着个风筝一样的东西,飞快地往这边跑,边跑边咯咯大笑,身后一个妇人追赶着,担心地喊:“囡囡,慢一些。” 傅玉珑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向她飞跑而来的小孩。 妇人的话音刚落,小姑娘突然往前一扑摔倒在地,傅玉珑不由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却又发现自己太入神了,讪讪地一笑,退了回来。 小姑娘号啕大哭起来,身后妇人上前来,一边责备她,又一边抱起她。 小丫头的哭声不止,举起手来给妇人看,手中的风筝已经摔坏了,妇人似是无奈对随后走上来的男人说了几句话。 男人手里提着渔篓,听了妇人的话,走到边上的石桥处,在桥边的小摊上买了个点心,走回来塞到小姑娘手里,哭得满脸花的小丫头立刻止住了哭声,抱着点心大吃起来。 男人伸手从妇人手中抱过小姑娘,妇人接过他手里的渔篓,一家三口顺着河堤往回走。 傅玉珑怔怔地看着,下意识地手悄悄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凤集梧在边上看了,心里五味交杂,说不出是喜是忧。 回到府中时已过黄昏,刚进门,就有家人过来在凤集梧耳边低声说道:“大奶奶过来了,在花厅等您。” 凤集梧皱起了眉,转头对傅玉珑道:“珑儿,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去处理一下。” 傅玉珑看他的神情,也没多问,答应了一声便和小蛮随家人往后面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道:“七弟,我等你好久了。” “咦,前面那位就是这几日来的客人?” 傅玉珑停下脚步回过身去,就见凤集梧身边站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身材较凤集梧略低,眉目中与凤集梧有几分相似,风姿不凡,大约年过三十,却仍是十分美貌。 凤集梧一脸无奈之色,对她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大姐凤连月。” 又对凤连月道:“这位是傅玉珑傅姑娘。” 傅玉珑一看凤集梧的脸色就知道他并不想让自己和他的这位大姐碰面,心里有些好笑,但仍上前去给凤连月行礼。 凤连月很是热情,拉起傅玉珑的手左瞧右瞧,赞叹不已:“傅姑娘真是好看,怪不得我七弟……” 凤集梧一惊,断然出声打断了她:“大姐,你找我有事?” “没有啊,”凤连月转过头看他,“我是去乡下的庄子巡视,就是听说家里来了客人,顺路来看看。” 凤集梧毫不客气地道:“那现在这么晚了,你还是早些出发,不然天一黑,路上不好走。” “既然天都晚了,那我便住一夜,明日再去也不迟。”凤连月一点也不在意,拉着傅玉珑的手,笑眯眯地道:“反正府里多的是地方,我以前的闺阁不是一直有打扫吗?我和这位傅姑娘挺眼缘,晚上不如傅姑娘和我一起住,也好多说说话。” 凤集梧一脸黑线:“大姐,傅姑娘身体还有点弱,要多休息。” “是吗?那你还带她出去乱跑?”凤连月满眼担忧上下打量傅玉珑,“清州比不得别处,天气总是偏冷的,你看你的脸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得好好休养,我婆家名贵的药材应有尽有,我这就命人去取来。” “大姐……” 凤集梧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凤连月挽着傅玉珑的手往内堂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傅姑娘,咱们到旁边的花园里去坐坐说会儿话吧。” 又转头对凤集梧道:“七弟,你有事儿就去办吧,我陪着傅姑娘就好了。” 凤集梧还待要说,傅玉珑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心,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凤集梧无奈,只能道:“过一会儿就吃晚饭了,别聊太久。” “放心吧,我也心疼着她呢。” 晚饭之后,凤集梧找了个机会避开凤连月跟傅玉珑道:“珑儿,我想我们还是明日就出发去吕国。” 傅玉珑有些意外:“你不是说手头上有事要安排好再走?” “不用了,我今晚就安排好,明天就走。”若是不走,不知道凤连月会折腾出什么妖娥子来,别的人他都能随便打发,这个姐姐素来对他极好,他没法真的赶她走,但是她明显是把傅玉珑当成了未来的弟媳妇来看待,凤集梧实在有些吃不消。 按凤集梧的意思,两个人第二天一大清早便出发去了吕国。他们出发时,凤连月还未起身,待到她知道的时候,两个人早已出了清州城了。 及至慕容府时,已是五日之后。 慕容府似乎重新修整过,焕然一新,门前还挂着红灯笼,灯笼上有大大的喜字。 凤集梧转头对傅玉珑笑道:“似乎慕容公子府上有喜事?” 傅玉珑令甲士上前去叫门,门里的仆人接了凤集梧的贴子飞跑着进去传话。 不久,慕容天华从门内匆匆走出来,亲自迎接二人。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面前的女子似乎变了些样子,仔细再看容颜又似乎并未有太大变化,是她坚毅的眉眼之中,比往昔多了些许柔和,一些宛转韵味,慕容天华心里微微一梗,她变了。 却不再是为他…… 凤集梧对慕容天华拱手贺喜:“听说公子府上大喜,我们顺路来给公子道贺,恭喜恭喜。”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慕容天华府上有什么喜事,随口胡诌而已。 慕容天华看了一眼一旁的傅玉珑,客套了一句:“多谢。” “只是我们进城后才得知的消息,所以空手而来,公子可不要怪罪。”凤集梧笑得极假。 “怎么会,珑儿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慕容天华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傅玉珑的神情,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珑儿,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第五百二十二章 白羽真容 傅玉珑猛然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没有。我想见见我大哥。” “好。”慕容天华立刻道,“我领你去。” “我大哥可有好转?”往后院走的途中,傅玉珑问道。 慕容天华神情略有些窘迫的道:“和珑儿你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多大进展。” “你换了大夫了吗?”她离开时曾警告他不要让花无容再给她大哥医治。 “换了,无容她……”慕容天华稍稍顿了一下才道,“她现在是我的夫人。” 傅玉珑还未出声,凤集梧先“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桃花眼中满是揶揄之色:“慕容公子真是好本事,连凤某也要望尘莫及。” 他语中之意是讽刺慕容天华不过数月便弃了容泌,纳了新妇。 慕容天华脸色一沉:“凤城主,说话请注意点分寸。” “分寸?”凤集梧笑意更深,“凤某这里向来就没有分寸二字,慕容公子大人大量,想必不会跟凤某计较。” 慕容天华冷冷一笑还待要说,被傅玉珑打断:“公子能带我去看看我大哥吗?” 现在除了见到傅荛她并不太关心其他的事,慕容天华和凤集梧之间的明争暗斗她完全没在意。 进了傅荛所在的房间,傅玉珑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对慕容天华道:“我想就在这里陪一陪我大哥,就几晚,不知慕容公子可能行个方便?” 慕容天华苦笑道:“珑儿,你这样说话不是在打我的脸么?傅荛是你大哥,我怎么会不让你陪着?” 傅玉珑笑了笑道:“那就多谢慕容公子了,我还有一点事拜托慕容公子,希望公子能帮个忙。” “珑儿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无一不应。” “多谢公子。” 待慕容天华走后,凤集梧道:“珑儿,你还相信慕容天华?你难道不担心他也涉及其中?” 傅玉珑目光落在床上的傅荛身上,低声道:“他的确也有可能涉及其中,但是,至少现在,我感觉他并不知情,若是他真的知情,就不会留着我大哥……” “或者他想用你大哥做一个筹码,不只是牵制你,还牵制另外的人……” 凤集梧说得有些隐晦,傅玉珑也立刻明白,蹙眉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现在我来不及想那么远……也只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罢。” 夏夜里的空气有些湿闷,让人难以入睡,许久以后,傅玉珑才离开了傅荛的房间,把房间关上,回到了旁边自己的房内。 这几天她都在傅荛房间里待到很晚,这才离开,偶尔晚上还会起来,再去傅荛房中看看情况。 这一晚,她离开后不久,一个黑影悄悄从后窗潜入了房内。 黑暗中,借着窗外的微光可以看见纱帐之中的人仍在无知无觉的沉睡。 黑影悄悄靠近床边,掀起纱帐来,床上的傅荛脸侧向床内,呼吸深长。 来人站在床边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探出手去,似乎是想去掩住傅荛的口鼻。 他稍稍弯了腰,低头时脸上的铁面反射出一丝冷光,还未等他的手接触到傅荛的脸,猛然感觉到异常,闪电般的收回了手,但是银光一闪,一柄短剑架在了他的颈项处。 “果然是你。”“傅荛”一手撑着床,慢慢地坐起身来,冷冷地道,“来得很快啊,” 铁面人并没有特别惊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傅玉珑抬手理了理散开的头发,然后低声道:“带我去见他。” “见谁?”铁面人说话的声音仿佛都带着金皿之音。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让飞景见血。”傅玉珑冷冷地道,飞景雪刃的光令她的眼眸如同凝了一层冰霜。 静了许久,铁面人才道:“好,我带你去。” 傅玉珑起身,飞景仍抵铁面人颈项间:“走吧。”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凤集梧站在门口,对傅玉珑道:“珑儿,我来吧,他跑不了。” 铁面人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会跑。既然她用了这个办法,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见太官一面了。” 傅玉珑收了匕首,低声道:“走吧。” 她声音中情绪低落,铁面人看了她一会儿道:“你不怕见到他以后会更难过?” 傅玉珑涩涩一笑,没有作答。 半山亭中,古琴声悠扬,清音入夜,琴韵宛转,与慕容天华相比也毫不逊色。 三人走至亭边时,琴声戛然而止,奏琴的人站起身来,白衣曳地,衣袂当风,静静看着亭外的三人。 山风拂过,原本湿闷的空气中仿佛蓦然又多了一层令人呼吸不畅的压力。 “你办的好事。”他冷冷地看着铁面人。 铁面人沉默不语。 “你是谁?”傅玉珑上前了一步,看着站在亭中灯光下的男人。 眉如春山,眼似秋潭,俊逸的脸在光影中更显得线条分明,如同玉塑冰雕。 “珑儿觉得我是谁?”沐白羽的声音变了一些,更加温柔如水。 听到他此刻的声音,傅玉珑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同受了重重一击:“你……不会,你……” 不必闭上眼晴去细听,这个声音,是傅荻! “珑儿……”沐白羽见她样子异常,连忙往前走了一走,似是想扶她。 “你别过来,”傅玉珑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喘气,心仿佛被什么扯着直往下拉,痛得难以呼吸。 身后的凤集梧赶紧上前出手扶住了她。 “珑儿,你怎么样?”凤集梧心急如焚,伸手给她搭脉,“你不要太动心气,要小心……” “原来傅荛没有醒,是你故意放出消息引我出来的?珑儿,你总是这么聪明。”沐白羽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可是珑儿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我不想你来,我希望你不要来……”泪水盈满眼眶,最终仍是忍不住落下来,傅玉珑心力交瘁,用力撑在凤集梧手上才勉强站住,声音颤抖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大哥,为什么要灭傅府满门,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两难决择 沐白羽沉默了一会儿道:“珑儿,如果要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会很长,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也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你现在跟我走吧,我会慢慢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太官。”铁面人突然出声道。 沐白羽冷眼看了他一眼,他不再出声。 “我不会跟你走。”傅玉珑笑起来,却象极了在哭,“傅荻,你想也别想,绝不可能……”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所准备,可是乍一听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所受的冲击却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就能化解。 她脑中一片混乱,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话音未落,便身子一软,往前扑倒,凤集梧手急眼快一把把她抱紧在怀里。 沐白羽身形一动瞬间就到了亭外,探手往凤集梧面前抓来,一手去夺他怀里的傅玉珑,凤集梧带着人往后疾退,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把她交给我。”沐白羽冷冷地道,。 “她说过不跟你走。”凤集梧把傅玉珑拢在臂中,淡然地看着他,“沐白羽,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在我面前把人带走?”沐白羽往前逼进了一步,铁面人也闪身到了凤集梧的身后。 在铁面人之后,又出现了三人,俨然是甲,乙,丁三名死士。 “杀了。”沐白羽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铁面人转身向三名死士冲了过去。 “凤集梧,你不是我的对手”沐白羽没有多看前面铁面人和三人激烈打斗,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凤集梧的脸上,“最好把人交给我。” 凤集梧不为所动,唇角轻勾:“大祭师,你以为这里想对付你的只有珑儿和我吗?慕容天华的人就在外面,你若是想要带走她,代价绝不对不会小。” “哼,”沐白羽冷笑着道,“这点人在我眼中根本不足挂齿,凤集梧你把人交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 “哈哈,”凤集梧朗声大笑:“沐白羽,你以为凤某是怕死之辈?别说你想取我的性命原本就是痴人说梦,就算是真的,凤某也绝不会放手把人交给你。” 沐白羽脸色一寒:“好。” 说话间,他衣衫鼓动,长发飞扬,顿时杀气四溢。 “大祭师,”凤集梧身形岿然不动,镇静自若地道,“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珑儿她……” “有身孕了。” 两个人相隔不过数步,凤集梧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清楚,落入了沐白羽的耳中。 沐白羽蓦然睁大了双眼,眼神先是惊异,随即渐渐布满戾气,褐色双眸中染上了血色,如同一只要嗜血的野兽。 凤集梧感觉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自己大概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我说的是真的,她有了身孕了,应该差不多两个月了。” “据我所知,按照蛮族的习俗,大祭师的身边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一名孕妇存在……你要如何安置她?” “还是说再把她置于险地?” 风吹过树林,树叶发出簌簌声响,不远处铁面人和三名死士的拼杀将至尾声,空气中溢着一丝血腥之气。 “打掉就是。” 沐白羽的神情恢复了冷漠,打断了凤集梧的话,冷血地说道,“把人给我。” “她中了毒,体质极寒,打掉孩子可能就是要了她的性命,你不会不知道!”凤集梧大声道,“难道你想让她死吗?” 沐白羽此时走出了亭外,背光而站,眼中的神情看不分明。 半晌,他忽然笑了一声,声音清冷,没有了刚才的戾气:“凤集梧果然是医药冠天下,说得没错,那么你知道她中了什么毒?” “大概是蛮地的某种蜮吧,这并不是我诊断出来的,是珑儿猜到的。”凤集梧答道。 “珑儿?”沐白羽眼神一动,语气中带了些无奈,“原来她猜到了……” “若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至少有希望让她解毒。”凤集梧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打动沐白羽。 “解毒?呵,”沐白羽大笑,似乎凤集梧说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凤集梧,你何以见得我希望她的毒能根除?” “你以为……”沐白羽的唇角扬起,脸上的笑容莫测幽深,“你以为,我不知道怎么解她的毒么?” 凤集梧心里一紧,自己这一搏看样子是失败了,沐白羽并不是没有办法给傅玉珑解毒,他只是不想或者说不愿意给她解毒,那就是说,他想要控制她。 可是,如果他只是想控制她,这么些年,他却一直放着珑儿在外独自一个人又是为什么呢? 是有其他的目的?还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可是不管他能不能解珑儿的毒,他必定是不希望珑儿死的,这才是要害。 “不管怎么说,绝不可以打掉孩子,否则她会有性命之虞。” “难道她怀胎十月生产的时候就没有性命之虞吗?”沐白羽冷冷地道,“凤集梧,你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儿,随便可以欺瞒。” 凤集梧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来,稍稍定了定神,道:“当然会有可能,但是至少比你现在的决定更安全。” “你如何肯定我舍不得让她死?”沐白羽的声音越发淡定,似乎根本无所谓。 “太官。”铁面人的身音从凤集梧身后传来,他杀掉了三名死士,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个人后面的对话,不由得出了声音。 沐白羽看了铁面人一眼,笑道:“你又想说什么?” “不能带她走。”铁面人轻声道,“长老们绝不会答应的。” “哼,”沐白羽目光如冰直盯着他,“你是担心长老们,还是担心其他的?” 他转回身去,缓缓走进了亭内,站了一会儿,突然猛的一挥手,石桌被猛然掀翻,石桌上的古琴砰然落地,木折弦断发出刺耳的声响。 凤集梧心头一寒,往后退了半步。 “好,你带她回去。”沐白羽回过身来,对凤集梧道,“若是她有什么不测,我要你清州城全城陪葬!” 凤集梧将傅玉珑抱起来,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对沐白羽道:“凤某也有一句话告诉你。沐白羽,你若是再想害她,我也会要你的命。” 第五百二十四章 相近情怯 沐白羽注视着凤集梧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脸上的神情渐显落寞,他坐下来,目光落在地上的古琴上,嘴角泛起涩涩的笑容。 “太官,我们现在怎么办?”铁面人走到面前恭声问道。 “她有了身孕……”沐白羽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低声地自语,“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忘了,她早已经长大了……” 他说了几句,抬起头来看着铁面人,脸上的笑容诡异:“她怀的一定是赵离的孩子,这样子,你会不会比较开心些?” 铁面人不答。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大祭师?”沐白羽又自语道,“我做了这么多,她却那么恨我,值得么?” “太官,等她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那一天……也许会原谅太官的。”铁面人说道。 “傅家的事与我有关,朱家村的事也是我做的,这些事的确都是我做的,她真的会原谅我?”沐白羽眼中闪过一道希冀之色,瞬间便消失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不就只是沐家的棋子么?”铁面人近乎残忍地道,“太官又何必……” 沐白羽愣了一下,猛然间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你说得好,你是说我惺惺作态么?这世上唯有你最有本事戳中我的死穴……” 他边笑边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回去。” 他拍了拍铁面人的肩膀,笑容未改,声音却冷如冰:“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天还未亮城门刚开启,凤集梧便赶着马车出了城。 傅玉珑坐车厢里,隔着帘子问他:“集梧,我们去哪儿?” “去孟州啊,你不是说要去找赵离?”凤集梧回头看她,笑道,“我把你送到孟州,等小蛮到孟州我再回清州城去。你现在还是不要骑马,坐车比较方便。” “他走了么?” 凤集梧转过头看着前边,挥了一鞭子道:“大概走了吧。” “他……说了什么?” 凤集梧耸了耸肩:“没有,我什么也没问他。我想,你大概也并不想知道。” 傅玉珑身体靠在车厢壁上,微闭了双眸道:“嗯,我不想知道。” “集梧,你不要告诉他,昨晚的事……好吗?还有孩子的事……” 凤集梧微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他”是赵离,没有回头:“我知道。” “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再告诉他。” 傅玉珑的声音轻得如同清晨的风,凤集梧心里微涩,他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她已经做了选择,所以他要做的,只是让她在这段日子里尽量过得开心些。 天已大亮,孟州大营内的灯火刚熄,赵离坐在案后仰身靠在椅背上,略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沈秀君在边上见了,轻声道:“公子,你两日未睡,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赵离抬头对旁边的朱煊道:“阿煊,你送一下秀君,我想歇一会儿。” 朱煊和沈秀君转身离开,他随手拿起案边的绣囊,在手中轻握了一会儿,又拿到眼前看,脸上泛起笑容,实在是真的不太好看。 仿佛又看见她给他系上绣囊时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的表情,由不得脸上笑容更深。 沈秀君原本回身想跟他说话,却一眼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心里一跳,回过了头。 朱煊掀开帐帘道:“秀君,请吧。” 朱煊和沈秀君离开后,赵离起身走到边上的木榻边,刚准备休息一下,风巡匆匆走了进来,他精神一振,问道:“她回来了吗?” 风巡回禀:“之前去了清州城,然后又和凤集梧去了吕国,可是这几日没有消息了。” “出事了?”赵离沉吟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有凤集梧在,应该不会有事。” “鬼谷和奇门还有些旧部弟子在吕国,晚一些也许禽护那边会有些消息。”风巡又道。 “嗯。”赵离重新又坐下,“让人再打探,我想,她应该快回来了吧。” “是。”风巡答应了一声退出帐外。 赵离合衣躺下,辗转反侧,仍是睡不着,又起了身,走出营帐外,望着天边残留的一弯新月出神。 自郑恒回来之后已过去了二十余日,她去了清州,又去了吕国,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她因为什么突然决定去了清州和吕国?他心里难免忧虑,究竟出了什么事? 雷问转到营帐前的时候,一眼看见赵离站在帐门口,上前道:“爷,你怎么没睡?” 赵离转头看他,微微一笑:“睡不着。” 是在担心夫人吧? 雷问没说出口,只是道:“爷,要不我和云拂去一趟吕国?” “不需要,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赵离声音很低,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自我安慰,“不用了。” 他站了一会儿,又对雷问道:“雷问,你去准备一下,晚一些我们回府,你随我去兰城大营。” 孟州城内的景象与傅玉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她没有想到,原本贫乏的北地也有这样的城市,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凤集梧也不由得道:“没想到孟州居然也这么热闹,和清州也差不多了。” 傅玉珑赞同:“嗯,的确很热闹。” “赵离毕竟有些手段。”凤集梧笑道。 他找了个路人打听赵离的住处,凤集梧一提赵离,那人连连道:“哦,你们说的是岩初公子的住处么,就在前面北巷的最端头。” 站在旁边,乍一听到人说明他的住处,傅玉珑不知怎么的心头就是一跳,生出些许怯意来,竟有些怕见他的感觉。 凤集梧走过来道:“问明了,就在前面,我们走吧。” 傅玉珑稍一犹豫,凤集梧立刻看了出来,又笑道:“走吧,别胡思乱想。” 傅玉珑应了一声,随着凤集梧往北巷走,很快就到了巷口,她望着巷口尽头的深红大门,又停下了脚步。 凤集梧见了她迟疑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道:“你在担心什么?……” 傅玉珑犹豫着迟迟没有迈出步子。 凤集梧索性道:“算了,你等在这里吧,我去叫门,让赵离来接你,原本他就应该亲自接你才对。”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失之交臂 站在巷口看着凤集梧抬手拍打大门,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在了墙角不显眼处,墙内的大榕树的树冠伸出墙外来,密密的树荫下,冷气森森,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时间过得好慢,她好象觉得这一刻的等待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迈出一步。 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竟然也不知道。 眼见凤集梧转回来,她心里浮在半空中无法落在实处,看凤集梧的样子,猜想应该是人不在府中,竟然有一刻轻松,又仿佛夹杂着一些失望,复杂纠结,自己也辨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赵离不在府中,说是去军营了,我没告诉他们你的身份……”凤集梧走近她,“不如,我们去城外的军营?” “好。”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沿着东大街往城门处走,傅玉珑一眼看见了街边一个铺子,铺子外边的摊上摆着小孩子的各种衣物,小衣裳小鞋小肚兜,红红绿绿,十分可爱。 她走过去,站在摊子前看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凤集梧也走到她旁边,微笑道:“这还早着吧,你就想着准备这些啦?” 摊前的卖货的妇人忙道:“郎君这话可错了,娘子这是有身孕了?那可得马上准备起来,怎么会嫌早?” 生意人最会闲扯:“看郎君和娘子都是这般的俊秀人才,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以后的娃娃必然也是十分好看的,你看我这里的衣裳可都是大都最时新的样式,布料颜色都是上乘的……您看这一件……” 妇人喋喋不休地向二人推销自己的货品,误把两个当成了夫妻,凤集梧再是不拘也红了脸,傅玉珑倒比他镇定,看他红了脸不禁掩唇笑。 “真是难得,我竟然也有机会看到集梧你脸红的时候。” 凤集梧心里微涩,脸上却笑得倾城倾国:“我有脸红么?我是想,既然人都这么说,那看起来我和珑儿必然是十分般配的,不如你跟我回清州城,咱们别去找赵离了。” “呸。”傅玉珑呸了他一声,只当他又乱开玩笑,忍不住又笑起来。 许久没见她笑得如此开朗,巧笑嫣然,明眸生辉,凤集梧心神一荡,半真半假地道:“我可是说真的,若是等会儿去军营再见不着人,珑儿就跟我回清州城可好?” “好。”傅玉珑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随口答道。 经这那妇人一打趣说闹,她心情忽然大好,又拉着凤集梧去了旁边的摊铺,摊铺上摆的是小孩子的玩具和头饰,有拨浪鼓,还有绢孩儿、弹弓和符袋,另外还有一大堆傅玉珑认不得的东西,凤集梧便一一跟她讲,这是箭翎、那是鹁鸽铃、木傀儡儿、那个是竹猫儿。 傅玉珑惊讶地道:“集梧,你竟然认得这么多?” 凤集梧道:“小时曾经玩过一些。” 两个人背对着街心说说笑笑,并没注意到身后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赵离和雷问牵着马走过。 “珑儿,我们还是先去军营吧,这些东西有的是时间来挑。”凤集梧道。 “嗯。”傅玉珑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小鞋子,转身道,“走吧。” 赵离原本和雷问正在说话,心里忽然有所牵动一般,鬼使神差地转头往身侧的摊铺看了一眼,摊前已经没有人了。 “爷,怎么啦?”雷问顺着赵离的目光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赵离回过头来:“没事,走吧。” 凤集梧和傅玉珑到了军营,在营门处被守卫士兵拦住。 原本士兵并不想告诉他们主帅的去向,但是凤集梧连哄带吓,那士兵终于说赵离不在军营。 两次都扑了空,凤集梧悻悻地道:“算了,珑儿,我看赵离是个无福之人,不如你跟我回清州城吧。” 傅玉珑原本越是接近便越生怯,这样折腾两次倒平静了一些,听他这样说,便道:“也许他真的有事离开了。” “刚才不是说好了吗?若是在军营这里再找不到他,我们就回清州城。”凤集梧坚持道。 傅玉珑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他只是玩笑,所以也就随口应了,此时才发现凤集梧的样子,并不象玩笑。 “集梧?” “珑儿,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需要休养不能劳累,我看目前的态势,北地大部已在赵离手中,想必赵离想合并北地七州,肯定之后还会征伐不断,若是你真的留下来,他也不可能陪着你照顾你,你总不可能时时跟着他出征吧?” 说话时,凤集梧的心里难免有些自觉晦暗,可是他突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不管怎么说,如果赵离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那就让他来照顾她,她的身体现在并不乐观,他来照顾反而更为稳妥。 傅玉珑半晌没有答话,凤集梧一阵失望,只能道:“既然你想留下来,那我再陪你等一会儿。” “只是……”凤集梧欲言又止。 傅玉珑转眸看他:“怎么了?” “方才我跟那名士兵说你是赵离的夫人,那士兵却完全不信,他说他们见过大帅的夫人,那位夫人常来军营……” 傅玉珑诧异地道:“真的?” 她自然不会相信,原本女子进军营就是极少见的事,而且除了自己,他哪来的其他的夫人? 总不会是紫萱,他应该早把她送明疆了吧? “那士兵是这样说的,我想也不一定是真。”凤集梧道,“赵离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不能确定,不然我们再等等,一个时辰后再回城里,先去赵离府上,若是他仍不在,那就先表明身份,你先住下来?至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傅玉珑点头道:“好。” 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看实在无望了,便准备回城。 傅玉珑弯腰登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两匹马驰过,在前面营门前停下来,马上的人飞身下来,营门前的士兵立刻让了路。 傅玉珑回头看了一眼,见进营的两人中有一个是位女子,虽然有一段距离,她仍是认出来是谁,却只是望了一眼又默然回身,踏上了马车的踏脚,进了车厢。 第五百二十六章 心慌意乱 沈秀君在营门口听士兵说有人找赵离,转头顺着士兵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旁,一个绯衣广袖的男人也正看着这边,男人薄唇挺鼻,凤眸剑眉,丰神俊美,唇边噙着浅浅笑意,让人莫名的心动。 “他是什么人?” “没说是什么人,只是说要见大帅。” 凤集梧猜测营门处看着自己的美貌女子便是士兵口中所说的常来大营的夫人,不免想上前去跟她询问赵离的去向,就听马车中傅玉珑的声音淡淡地传来:“集梧,我们走吧。” 凤集梧看了车厢一眼,回过头对沈秀君笑笑,然后上了马车,扬鞭赶着马车调了个头,往孟州城里去。 “她叫沈秀君,是赵离父亲的旧部老臣家的千金。”没等凤集梧开口问,傅玉珑已经答了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能进大营。”凤集梧道,“想必守营的士兵并不知道缘由,以为她能自由出入大营便是和赵离有很深的关系,瞎猜而已。” 傅玉珑隔着车帘轻声笑道:“集梧,你不必帮人解释。” 看到沈秀君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在南沂梅宴的那一幕,彼时她和赵离之间还若即若离,心意未明……今时不同往日,即使沈秀君被人误作是赵离的夫人,她其实也并不需要在意。 自然不需要在意…… 说是不在意,可是心里难免堵得慌,这么些日子,她只与他匆匆见过两次,根本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他身边又有些什么人,乍一看到沈秀君,她心里沉沉的,并不好受。 她当然愿意相信他,可是……她手抚上小腹,心里莫明地涌起阵阵委屈,泪水悄悄模糊了双眸。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知自己有孕,便似乎敏感软弱了许多,一点点心烦,便只会委屈难过,她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集梧,若是赵离在不府第,就先找个客栈先住一日吧?” 凤集梧微怔了一下,却也没问缘由,只道:“好。” 再一次进了孟州城,街道上的热闹如之前一样,可是心境却大不相同,傅玉珑一路沉默,凤集梧也不知如何劝解,直到了巷子口,傅玉珑仍是站在树荫下等着,凤集梧去叫门。 赵离依旧不在府中,凤集梧转回身远远地看了看树荫下站着的女子,一时踌躇,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这个消息。 她心情必然是不好的,即使她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眼中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他不太能看她这样子,以前的她不会这样,她从来是淡定从容的,这种哀怨的神情,他从未见过,瞧着难免心里微微扯动。 “珑儿,我们去客栈吧。” 一抹失望之色自眼中一闪而过,她微微一笑:“好。” 兰城大营距离孟州百里,原本通常赵离会在兰城大营留宿一夜再返回孟州,可是当天巡视完毕已过申时,赵离却决定返回孟州。 一夜未睡,又往返百里,就连从来不质疑他决定的雷问也忍不住劝道:“爷,还是休息一下,明晨再出发吧。” 赵离没应他,上马道:“出发。” 一整日他都心绪不宁,总觉得她就在不远的地方,离得很近很近。 近在咫尺,却没办法掌握的感觉让他很烦燥,他担心,她要是真的回来了,而他不在…… “若是夫人回来了,应该会在府上等爷吧?” 雷问居然也能猜中他的心事,赵离“呵”的一笑,转头看他:“走。” 可是他不想等,只要一想到她可能真的回来了,就在孟州,他一刻也不想等。 赶回孟州已至戌时,进了府门,原本一直守在孟州大营的风巡正在府中等候。 “阿风,你怎么不在军营?”雷问大为奇怪,风巡现在是孟州大营的统领,府中的防卫主要是炎暮和杜仲负责。 仿佛已经猜测到风巡深夜回府的原因,赵离并没有说话。 风巡没有理雷问,上前对赵离拱手道:“爷,据营门的守卫说今天有人去找过爷,被拦下了,晚间巡营的时候,属下听到有人议论才得知……” “据说问话的人是个男子,长相俊逸,身着红衣……他还跟营门守卫说,和他同来的还有……大帅的夫人……” 雷问几乎要跳起来:“难道是凤集梧吗?人呢?” “守卫因为不认得人,所以拦下了没让进军营,属下这才赶回来,刚才听府上的家人说今天的确有一个红衣男人来求见过爷,第一次是在爷回府前,第二次是在爷离开之后……属下想,大约是在军营被拦了,又再回城里来了……” 风巡说话间有些忧虑地看着赵离。 赵离脸上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异常,只是问:“那现在呢,人在哪儿?出城了吗?” “属下不能确定,可是属下得知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有没有出城也不好查问,更不宜大肆去各客栈查问搅扰商户住民,只是让杜仲带人悄悄去查。”风巡又道,“若真是凤集梧,他的装束很容易引人注目,按理若是出城,守卫也会有印象,目前按属下询问的来看,应该是没有出城。” 雷问急道:“什么应该啊,到底有没有出城,若是出城了,赶紧去追啊。” 他说完又挠挠头,不解的地道:“可是要真的是夫人回来了,又怎么可能再离开呢?” 风巡看了一眼雷问,心想,这楞头青难得脑子清楚了一回,假如夫人明明进了城,又离开了的话,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若是在城里明日一早再去询问也不迟……”赵离的神情异常地平静,若是凤集梧和她仍在城里,那明日必不会早早离开,但若是真的出了城,就很难找到人了。 他心里有些发慌,甚至不能确定风巡所说的人是不是她。 雷问的话没错,若真的是她就绝不会出城,可是如果是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到府里来等他?实在不合常理。 那么很有可能并不是她,可是守卫所说的男人的装扮听上去似乎又必是凤集梧无疑…… 他想不明白,无论是与不是,都似乎有些不合理。 第五百二十七章 幸未错过 “阿风,你这都是办的什么事儿啊,说到最后人在哪儿还是不知道……”雷问有些嫌弃地看着风巡。 风巡自觉事情办得不力,被雷问埋汰也没心思反驳。 “对了,”雷问灵光一闪,抓住风巡问道,“”有没有看见小蛮?若真的是夫人,那一定小蛮会在,守卫和府上的家人有没有看到小蛮?” 风巡道:“这个我也问过,守卫和家人都说并没有看见另外的人,家人只看到了来叫门的男人,营门的守卫也只看见了一个女人,而且站的远,并没看清楚样子。” “好了,早些休息吧,风巡你今晚也住在府中,明天一早和我一起赶回大营。”赵离摆了摆手,又对雷问道,“小雷,你也下去吧。” 说罢,他独自往书房方向走去。 雷问在后面对着风巡呲了呲牙:“你看你办的事儿,爷两夜没睡了,我看今晚也不用睡了。” 风巡十分无奈:“等杜仲回来看看有没有消息。我让他去查问一下客栈的记录,也许能找出点消息来。” “进出城的人那么多,这么晚了,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查,真的容易查到么?”雷问半点也不抱希望。 风巡很想踹他一脚:“你小子能不能少说一句?!” “即使杜仲今晚不能询问所有的客栈,至少明早他询问过的客栈就不需要再查,大不了明早再接着查问,晚上通知守卫出入城的人都仔细盘问,总会有所收获。” 风巡抬头看看天空月晦星迷,似乎要下雨了。 更漏声响,傅玉珑才回过神来,已经一更天了,窗外淅淅沥沥雨声传来,她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把支窗的长钩放下,关上窗户。 回到床边躺下,闭上双眼,努力地想要入眠,凤集梧说她现在和以往不一样,要好好休息,不能熬夜,不能动气,不能伤神。 所以,明天要怎么办呢?要不要再去北巷那边呢?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很不合理,可是却似乎身不由己一样,就做了那样的决定。 她明白,他的府地,便应该是她的家,可是若是他不在,又哪来的家呢? 他去哪儿了?杜桓他们应该带回了信息,他应该知道她可能随时都会来到孟州……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准备,或者并没有特别放在上心? 她有些委屈,自己已经怀了身孕,他却这样慢待自己…… 感觉到眼角又湿了的时候,她心里一凛,又开始反省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患得患失又疑神疑鬼了呢? 思来想去,终于抵挡不住疲惫袭来,她仍是睡着了。 好不容易睡着,不知道是因为异地他乡,还是身体的原因,早早的又醒来,听着窗外的雨声似乎还未停。 她起了身,开门准备唤店伙计送水洗漱,却见店家在楼下正和人陪着笑说话:“客官,稍晚点再出门吧,昨天官差来有吩咐,今日一早便会来巡查,店里的人等均不得离开,再说外面正在下雨,也正好不太方便,不如喝杯茶再走。” 凤集梧未着外衫,倚在栏杆处看着楼下,傅玉珑上前问:“怎么啦?” 凤集梧转头道:“你怎么这么早?” 下颌对着楼下挑了挑:“这是一早要出门的客人,客栈里说今天要查检,所以要客人晚一点走。” “我去叫人给你打水来。”凤集梧直起身来,进屋去披上外衣,准备下楼。 这时候,店门口涌进好几个人来,一身士兵打扮,身着软甲衣,佩了朴刀。 “例行巡查。”其中一名士兵长模样的人走至柜台前,拍拍柜台的桌板,“把名册拿出来看看。” “是,是,”店老板忙不迭地把登记的名册拿了出来。 傅玉珑并没太在意,这样的例行巡查在稍大些的城市也是常有的事,她准备回房,随意地又往门口看了一眼,身体便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也不能动。 从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穿了油衣戴着蓑笠。进到门内,两个人取了头上的蓑笠,其中一个问那名士兵长:“怎么样?” 另一个人抬起头往楼上看了过来。 视线一碰,傅玉珑心里一悸,原本自我反省了一夜才稍稍平复下来的心立刻翻江倒海般地翻腾起来。 她咬着唇看他,累积了一天一夜的委屈难过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眼眶立刻热热的。 他这时候来算什么?! 看见她的第一眼,赵离懵了那么一下,他只是睡不着,所以一早就起身跟着杜仲和风巡来巡查几家昨晚还未仔细问询过的客栈。 这是他进的第二家客栈。 然后就一眼看见了她。 他欣喜若狂,以致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只是一瞬间,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世,终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师姐。” 他边说边快步上了楼梯,刚上了几步,傅玉珑转过身进了房间,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赵离愣了一下,立刻又回过神来,她昨天去了两趟府邸,又去了军营,都没有见到他,自然是生气了。 他在她房门外站了一会儿,还在想进去该说什么,凤集梧过来,把手里端着的水盆往他怀里一塞:“送进去吧。” 他看了一眼凤集梧,凤集梧冲他笑了笑,又好意提醒:“昨天在军营那里,我们看见那位沈秀君姑娘了,你说话小心些。” 沈秀君? 赵离听了,反而象是心里有了底,端着水盆推门进了屋。 风巡在楼下对那几名不知道状况的士兵道:“好了,这里不用查了,去别家吧。” 傅玉珑坐在床边低着头生闷气,赵离把面巾拧干,走到她身边,她仿佛没看见一样,赵离转到她对面也在床边坐下,将面巾递过去:“先洗把脸,然后我们再回府去。” 傅玉珑把头别到了一边。 “我昨天回府了一趟,应该是和师姐错过了,”赵离把面巾搭在一边,伸手去拉她搭在床沿上的手,“怪不得那时候我觉得师姐就在旁边,原来我想得没错。” 傅玉珑手挣了一下,仍是被他捉住握得紧紧的。 “我去了百里外的兰城大营,原本是不回孟州的,我怕师姐来了孟州见不到我,所以就连夜赶回来了。”赵离叹了一口气,“风巡说有人去大营和府里找过我,我担心的很,一夜都没敢睡着。” 他早摸透了她的习性,这时候,与其求她别生气,不如向她诉苦,她心软得很,若是知道他那么辛苦,心疼还来不及,哪还有空来生他的气。 他的嗓音哑哑的仿佛真的累极,傅玉珑忍不住转头去看他,他眼中满是疲惫之色:“我原本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再加上昨晚……真的很累。” 她心里一软,之前的不满委屈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低声道:“那你还到处跑,不会休息一下么?” 她一开口,赵离的心立刻落到了实处,胆子也大了起来,伸颈在她脸上亲了亲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府上等我,我担心你真的出了城,不想呆在府里等消息,所以就来了。” 他满意地看着她腮边泛起的红晕,勾唇笑道:“总算没有白来。” 没有再次错过。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对璧人 北巷赵离的府邸比起大都的武王府要小了许多,府中人也不多,在这里赵离也不再是大燕的武王,所有人都以公子称他或者如风巡和雷问称“爷”,而营中的兵卒则称他大帅。 比起武王府,傅玉珑倒觉得这里更好,原本人就不多,院子大了并没有什么用处。 府中的仆人对她都十分恭敬。其实在之前,她的故事早就在府里流传了。 府中副总管杜仲的哥哥杜桓回来时把傅玉珑如何逃离大都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不只讲夫人如何声东击西绝境逃生,还讲他们修建吊桥的事。 比如如何选材及制作、安装吊桥吊篮,还有几个人花了好几天制作的超大卷轴,这些都是完全按傅玉珑让小蛮送出的图纸制作的。 当时夫人越过天堑,而燕皇赶到却只是望渊兴叹,大喊夫人的名字的情景,杜桓更是说得形象生动,众人听得神往,对傅玉珑又多了一层敬意。 雷问倒不是特别意外,在此之前洄水峡一战,他曾经见过傅玉珑做的青鸢,如同真的飞鸟,能在一定距离内按放出青鸢的人指定的方向飞行,一旦降落便会自动燃烧,当时原本慕容天华已经败势已定,即将被全歼,却因为青鸢的出现,逃出了生天。 雷问现在还记得爷当初乍见青鸢时的表情,记忆犹新,那时候他一直想,是怎么样一个人可以让自家爷的反应那样的异常。 后来才知道,这个做出青鸢来的人便是当时的秦司记现在的夫人傅玉珑。 雷问和众人一起在府门里等候,见赵离与傅玉珑进来,赶紧过来行礼:“夫人。” “小雷,好久不见了。”傅玉珑对他点头。 “小蛮怎么没有陪着夫人?”雷问望望她身后,忍不住又问道。 “小蛮回去看望家人,稍后会来赶到孟州来。” 凤集梧在赵离府上坐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傅玉珑和赵离送他到门外,他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道:“珑儿?” 傅玉珑上前,他微微俯头在她耳边道:“我写的几个方子,你记得每天要服,七天一换,不要忘了。” 傅玉珑点头道:“我记得了。” 凤集梧稍稍顿了顿又道:“你还是要早些告诉赵离才是,不然……”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半晌才道:“不能任他胡来……我一个月后再来看你。” 傅玉珑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腾的一下子红了脸,声如蚊蝇地应了一声:“嗯。” 她香腮飞霞,神态难得一见的憨痴,凤集梧心上一动,稳了稳心神,苦笑:“你小心些。” 赵离站在府门口,看着两个人窃窃私语,傅玉珑一脸羞涩,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微蹙了眉。 凤集梧跟傅玉珑说完,又转过身来远远对赵离拱手:“告辞。” “一路顺风。” 傅玉珑看着凤集梧离去,突然心生不舍,跟了几步又道:“集梧。” 凤集梧回头对她扬扬手,唇角轻勾,容色倾城。 待凤集梧驾着的马车消失在巷口,傅玉珑仍是站在原地发呆,赵离上前伸手拢住她的肩,低声道:“师姐,进去吧。” 傅玉珑昨晚一夜心事重重,没怎么睡,往内院走的时候就一直打呵欠,人软软的,连走路也有气无力的样子,赵离扶她走了几步,索性把她横抱起来,送进了东院的卧房。 “师姐,你昨晚是不是也没睡好?先休息一下吧。”赵离放她坐在床上,帮她解了外衣,又蹲下身给她脱鞋。 傅玉珑两手撑着床沿,努力睁着两眼看着他低着的头颈。 “你还有事要办么?”她眼皮一直往下垂,仍是坚持着,又道,“你不是也几晚没睡了,不困么?” 赵离的手停了一停,抬起头来看她。 “师姐,你说什么?”他眸色有些暗沉,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哑。 她原本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听在赵离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说,你也好几天没睡了,不困么。”她边喃喃地说着边往床上侧倒下去,“你也歇一会儿吧。”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房中亮堂堂的,还是大白天,赵离怕她不好意思,所以才没提的事,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他把她的腿摆到床上,坐在床边上低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赵离坐了一会儿,自己脱了衣服和鞋,然后上床侧身躺在她身边,双臂环住她,头枕在她的发间,闭上双眸。 已经入了夏,她的身体还凉凉的,他一围上来,她就习惯性地往他怀里缩,蹭了蹭。 他初始以为她醒了,然后才发现她根本没醒,蹭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窝着没再动,呼吸绵长,睡得沉沉的。 她倒是睡得好了,可是蹭来蹭去让他难免心火难耐,又不能把她推开,只能尽力克制着。 他手指与她放在腰间的十指相扣,深深吸气,她发间的清香让他不由得更加贴近。 “小石,很暖和……”她似是在轻轻梦呓。 他嘴角浅浅勾起,闭上眸,几夜未休息,倦意浓浓,不久也沉沉睡去。 雷问开门把水送进来的时候,见帐帘未落,两个人合衣侧身并卧在床上,白衣胜雪,黑发如瀑,赵离的脸上难得平静恬淡,眉目舒展缓和,傅玉珑窝在他怀里,两个人十指相扣,睡得正沉。 雷问望了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第二日清晨,赵离出了府去了孟州大营。 阵法演练的间隙,风巡回了趟后营,正好遇见雷问,悄悄跟他打听:“昨天后来府上出啥事儿了?” 雷问茫然地道:“没事儿啊,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儿?” 他想起当时进了卧房时的情形,爷和夫人两个人相拥而眠的样子那才是天生一对的玉人。 这么些年,跟在赵离身边,他见过他指点江河,笑傲群雄的张扬,也见过他箭矢披身,伤痕累累的惨烈,唯有昨晚,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平静安然,没一丝杀气的样子。 大概也只有和夫人在一起,爷才能睡得那样安稳吧? 一切都很合谐啊,合谐得不能再合谐了,能有什么事儿? 第五百二十九章 出了问题 一切都很合谐啊,合谐得不能再合谐了,能有什么事儿? “我看爷心情不太好,一个三才六合阵都摆了四遍了还没完……”风巡道,“我还以为爷和夫人……” “不会。”雷问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绝对不会,爷和夫人好着呢。” “我想也是,真要闹起来,咱们爷还能和夫人动真格的么,早早的就投戟认输了。”风巡虽然疑惑,也是不太相信自家爷真能和夫人闹起来。 “阿风,你这样说爷也不怕爷听见收拾你。”雷问嘿嘿一笑。 风巡对他瞪了瞪眼:“若是真的爷知道了,我就收拾你。” 雷问努力想了想又道:“真没什么事,昨天爷和夫人早早就休息了……所以能有什么事?一定是你们偷懒没有好好练习阵法,操练得实在太烂,爷才不高兴。” “滚,你才偷懒了。”风巡懒得多跟他罗嗦,喝了几口水,又往将台方向去了。 雷问等到黄昏赵离才回到后营,雷问赶紧备好马,两个人上了马,又赶回孟州。 一路上,雷问想着风巡的话,也悄悄观察赵离的表情,赵离面无表情,虽然看不出来有多开心,却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高兴,雷问觉得风巡大约是想差了。 进了孟州城,赵离走了没多远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往西街方向走,雷问奇怪地道:“爷,咱不回府么?” 赵离道:“我记得孟州的羊角蜜现在应该上市了吧,去买一些带回去。” “对啊,孟州的这种甜瓜其他地方还真的很难找,夫人一定没吃过。”雷问恍然大悟。 赵离盯了他一眼,一脸嫌弃:“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雷问挠了挠头,不敢再多说,他终于明白,有些事做是可以做的,但是说是不能说的,特别是爷要讨好某人的时候。 回到府中的时候,刚到晚饭的点上,可是饭厅里却冷冷清清的,没一点要开饭的意思。 赵离皱了眉,雷问把陆仲叫过来问:“怎么回事,老陆,晚饭已经吃过了吗?” 陆仲道:“夫人说没胃口,不想吃,所以就没摆上来了,其他人都在厨房里将就着吃了。” 赵离把手中的甜瓜给了雷问:“去洗洗,切一个送到夫人房里去,其他的大家分了。” 转头又对陆仲道:“把饭菜送到夫人房里。” 陆仲把马牵走,赵离在天井处的自己摇了水把手洗了,然后往后堂走。 刚进院子里,就看见院子里的藤架下,傅玉珑正躺在躺椅上,身上放了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蒲扇,脸侧对着树荫里,似乎睡着了。 他走过去,蹲身下来,把她身上的蒲扇拿到一边,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姐,进屋里去睡吧?” 傅玉珑睡得沉,根本没醒,赵离摇摇头,伸出手去,把她从躺椅上抱起来,然后站起身,进了屋子。 这一折腾,傅玉珑迷迷糊糊地醒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你回来了?” 赵离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嗯。” 她很自然地转过脸,象是回应一样,唇角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赵离的心立刻突突地直跳,邪火开始四下乱撞。 抱着她进了门,他用脚后跟把门掩上,想起让陆仲雷问把饭菜和甜瓜送到这屋来,心里就有些后悔。 他想着把门给栓上,可是两手不空,看了看左右,正好门边上摆了一把椅子,拿脚勾过来,暂且把门顶上。 走到床边放她下来,又把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来,压在她身体的两侧,然后俯身上去亲她。 她睡得迷糊,一点也不知道危险,还很配合地凭着本能回应他。 赵离解了她的衣裳,手探进去时,她还没醒,只是声音变得柔了许多,咿咿呀呀的比羊角蜜还要甜腻。 赵离听到外面的响动,应该是陆仲和雷问在说话,他停了一停,然后听到脚步声远去。 难得这两个愣头青居然也识情识趣。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就不一样了,他被她的“热情”回应弄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正准备要进一步的的时候,她突然象是清醒过来一下,一下子缩起来,挣开脱他的束缚,躲到了床里侧。 “你干嘛?”她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手环抱在肩上,象是个刚被人欺凌了的弱质女流。 赵离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和昨晚一模一样! 他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傅玉珑的问题,或者是两个人都出了问题。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感觉快要顺理成章地水到渠成了,然后突然就戛然而止。 一定有问题。 他坐在床边,低着头微微喘息,傅玉珑缩在床角,抱着膝瞪着他。 “师姐,”他平定了气息,仍是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她,“你到底怎么啦?” 傅玉珑咬着唇不作声。 她不说话,他就实在没法一个人唱独角戏,无法再说下去,心里莫名地泛起些苦涩。 他的确是脸皮厚的,可是这两次和以往不同,她在拒绝他,很坚决,毫无半点余地。 他再是没脸没皮,也不能真的对她用强吧?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就象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强硬地把他推拒在外,毫不犹豫,坚决断然。 可是在她拒绝他之前,那些亲昵又和以往并没有两样,他想不通,她是只是在敷衍应付他么? 所以一旦他要求得再多一些,她便立刻象受了惊的小兽一样,逃开了。 他的心里沉沉的如坠了大石,倍受打击,这一次再见,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师姐,你晚饭还没吃吧?我让陆仲送过来了,我去拿进来。” 她既然不想说,也不能逼迫她,只能忍耐。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开了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两个食盒提篮。 他把篮子提进了屋,把里面的饭菜都取出来摆了一桌,最后还有一碟子甜瓜。 “师姐,吃点东西。”他走到床边喊她。 傅玉珑摇摇头:“我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赵离蹙额在床沿边坐下来,看着她,“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 第五百三十章 通宵不眠 “多少吃一点,”赵离蹙额在床沿边坐下来,看着她,“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要!”傅玉珑脱口而出,边说边摇头,态度坚决,“不需要!” “可是你不吃东西怎么行?”赵离有些恼火。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好歹以前她还讲理,还愿意把事情告诉他,跟他分担面对。 现在的师姐奇奇怪怪的,就象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喜怒无常,善变难测,和以前就象是两个人一样。 他的口气不善,傅玉珑立刻觉得委屈,咬着唇看着他,眼中浮起一点水光。 赵离见了吓了一跳,放软了声音道:“我买了甜瓜,你要不想吃饭,吃一点甜瓜?” 他觉得自己就象在哄小孩子一样哄她,换作以前,他想都想象不出来会有这一天。 总算这一次傅玉珑点了点头,他长出一口气,走到桌边去取了碟子,拿回来递在她面前:“这个是孟州本地的羊角蜜,很甜的。” 傅玉珑拿起一块来吃了一口,象是很合口胃,很快把一碟子的甜瓜吃完了,然后又对赵离道:“还有么?” 她的眼神忽闪着,真的象个贪吃的小孩子一样,赵离话里不由得带了安抚的意味:“有,我去给你拿。” 赵离起身走到门口,看见挡在门口的椅子,想起自己刚进门里迫不及待的心情,觉得有些讽刺,苦笑了一下。 他挪开椅子,开了门,在门口喊雷问。 雷问应声进来,赵离道:“还有甜瓜吗?” “没了,按爷的吩咐全分了。”雷问老老实实地回答。 赵离的脸色阴沉得象要下雨:“去小校场等我。” “?”雷问半天没反应过来,半夜去小校场做什么。 “练剑。” 深更半夜小校场练剑? 雷问想,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第二天,在孟州大营的后营外,又碰上风巡,这一次和风巡一起来“偷懒”的还有陆桓。 雷问两眼青黑,精神有些萎靡,风巡诧异地道:“小雷,你昨天没睡?府里出事了?” 一晚上练剑练到清晨丑时,然后就跟着来大营点卯,能睡吗? 雷问坐在石墩子上,抱着个拴马桩子没精打采:“我陪爷练剑练了一晚上,哪有时间睡?” 陆桓“噗”的一口水喷出来,哈哈笑道:“什么?半夜练剑?你梦游吧?” 风巡毕竟老练些,稍一想便猜到事出必有因,在雷问边上坐下来,拍拍他,一脸沉痛地道:“你一定做了啥让爷生气的事,说吧,干啥了?” “我什么干了啥?”雷问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啥也没干!” “好好想想,肯定有。”风巡启发道,“爷说要让你陪练之前,还说啥了?” 雷问想了半天道:“没啥,爷昨天买了甜瓜,让切了一个给夫人,其他的让府上的人分了。然后晚上他叫我去,问我还有没有瓜了,我说都分了。然后爷就让我去小校场等着……” 雷问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真的啥也没做……” “那就是瓜的事儿啊……你笨吗?” “瓜的事儿?”雷问还没反应过来。 “我看啊,一定是夫人还想吃,结果没了,所以……”凤巡毕竟年长经验丰富,立刻找到了事情的起由,一脸同情地看着雷问,“你错大了。” “是爷说让我把瓜分掉的,怎么是我的错?”雷问终于弄懂了昨晚受罪的起因,心里大为不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爷太不讲理了,明明是他让我分的!!怎么能怪我?!!” “小雷,你那算啥啊,我们这已连着天天摆阵练对杀两天了,累得瘫着都不想起来,一个时辰一个阵摆六次,你来试试。”陆桓在旁边道。 “我觉得爷真的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雷问感同深受,连连点头。 “小雷。”不远处冷冷的声音传来,“回府。” 雷问打了个寒战,立马站起来:“是。” “风巡你和陆桓到前营去,继续督练。”赵离的身影出现在营帐边。 风巡和陆桓连忙起身,答应了一声,彼此给了个眼神,往前面走,经过雷问身边的时候,风巡一脸同情:“保重。” 这一次赵离没有直接回府,进城后先去了一家酒楼。 雷问很意外,但又不敢多问,只能陪着。 店家认得赵离,自然殷勤招待,把人往楼上的雅座领,赵离道:“找个临窗的座。” 店家领他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赵离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然后又指指对面的位置对雷问道:“小雷,坐。” 雷问在他对面坐下来,赵离也没再说话,往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假寐。 雷问想,爷也不是铁打的啊,昨天在小校场几乎耗了一晚上,今天也几乎没睡,他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吧? 不久酒菜送上来,赵离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摆在雷问面前:“来,你也一起喝。” 雷问犹豫地看着眼前的杯子,又抬头看看赵离,小心地道:“爷,咱们不回府?” “当然回。”赵离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等一会儿就回。” 窗口的位置正对着西面,日光慢慢隐没,天边红霞一道。 赵离手搭在窗沿上,看着那光亮由明亮的火红转为锈一般的釉红色,然后慢慢隐没下去,天色暗了下来。 爷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雷问脑子里一浮现出这一句,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居然觉得爷可怜,自己是真的想死了吧? 看起来阿风说的对,爷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了,看起来爷和夫人之间没那么合谐…… 可是,前一晚两个人相拥而卧的样子怎么看都不象是有问题的样子,难道就为了一个甜瓜?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那是为了啥? 雷问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走吧,小雷。” 赵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本能地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道:“是。” 赵离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又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困……,雷问心里想着可不敢说出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备受煎熬 下了酒楼,雷问见赵离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赶紧拉着马跟上,踌躇了半天,仍是道:“爷,要不要去城西?” 雷问下定决心,这一次要是买了甜瓜,爷就算逼着他吃,他也决不吃!叫他分给其他人,他更是死也不分! 赵离脚步一滞,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用。” “啊?” 雷问心里有些发毛,遥想今晚,前途一片黑暗。 “出门前我让陆仲派人去买了。”赵离走在前面,又说了一句。 雷问长出了一口气,得救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雷问仿佛听到赵离长叹了一声。 望着赵离的背影,他想,肯定是出问题了。 不过,无论如何,今晚自己应该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吧?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往往美好的愿望最终也只是愿望而已。 赵离没有从府中大门进,直接从西侧门进了府里的小校场。 雷问心里有些崩溃,这不是已经买了甜瓜了吗?为什么还要来小校场? 赵离脱了外衣,抬手紧了紧袖口,转头对雷问道:“来,过两招。” “爷,已经晚了,夫人只怕等急了吧?我们还是回府吧?”雷问试探着问。 赵离怔了一下,唇角勾了勾,笑容有些干涩:“她胃口不好,应该不会想吃东西,不会等我的。来,动手。” 他边说边对雷问招了招手。 “爷,真的已经晚了……”雷问越说越觉得浑身无力,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去。 “快点,不用多久,我就出个汗,散散酒气,不然……” 他话说到一半住了口,蹙眉,语气严厉了些,“动手!” 雷问无奈,只好奉陪。 两个人在小校场呆了一刻钟,出了一身的汗,赵离才收了手,随手拿衣襟试了汗,取了外衣,对雷问道:“走吧。” 雷问如蒙大赦,赶紧抬脚往园子里走。 “慢着,先出去,从前门进府。”赵离说了一句,然后先往侧门走去。 雷问有点发懵,明明已经在府里了,却要从侧门出去,再转到正门,爷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他挠了半天头也没想明白,只能跟着赵离出了侧门又往正大门走。 他自然不知道赵离的心思。 今天喝了酒,一身的酒气,不想让傅玉珑发现,惹出事来,所以才活动活动散一散酒气。 两个人进了府门,陆仲迎上来道:“四公子来了,在后面陪夫人说话。” 赵离应了一声,往后院走,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就见院子里点了灯,傅玉珑和朱煊对坐着说话,谈笑风生。 她脸上的盈盈笑意中半点没有矫饰,这两日,他都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怀过。 心里又颓败了几分。 他站了一会儿,仍是迈步进去,脸上堆起了笑:“阿煊来了?” “三哥?”朱煊站起身来,“你总算回来了。我一回来就到军营,结果就听说你未时就走了,我赶紧又赶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到?” 自己费尽心思折腾了半天想掩饰的事,一下子就被朱煊揭穿了,赵离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犯了煞星。 他看了一眼傅玉珑,扯了扯嘴角:“额,我去城防卫戍那里转了转。” 雷问在他身后睁大了双眼,爷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嘛,他明明就是带着自己去喝酒去了,居然说去城防卫戍转了转,太扯了这…… 傅玉珑含笑的目光从雷问脸上扫过,又落在赵离的脸上,低下头没说话。 “哥,你身上怎么有酒气?”朱煊以前长年混迹烟花酒肆,对酒也特别精道,一点点酒气也能闻出来,“你不是在军中规定三个月内不许饮酒么?你自己倒先犯了!” 赵离恨不得捂上他的嘴,狠狠地道:“我在城防那边碰到个酒鬼,把酒全洒我身上了,我好好收拾了他一顿。” 朱煊被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打了个寒战,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还是识相地不敢再多问,连连点头:“哦哦。” “去换身衣服吧。”傅玉珑突然出声道,她站起身来,转身往房间里走,“我去给你找件衣服出来。” 赵离看着她的背影,难免有些心虚,瞪了朱煊一眼,快步跟着傅玉珑进了房间。 傅玉珑开了箱子,在里面找衣服。 他反手掩上了门,走到她身后,双手搂住她的纤腰,低声道:“师姐,你生气了么?” 她现在小心眼得很,又不象以往那样淡定,象个娇弱的小丫头,动不动就会不开心流眼泪,要是知道他离开了军营又不回府,指不定又多想些什么。 其实,他以前一直想,她若是偶尔娇娇柔柔地对他,也挺享受的。可是现在真的她娇柔了,感觉就有点不一样…… 无福消受…… 他一说话,傅玉珑停下手,微微侧了头,睨了他一眼:“还说是遇到了酒鬼,难道酒鬼把酒倒在你嘴里了不成?” 赵离身体一僵,讪笑道:“我知道骗不了师姐。” “你……”傅玉珑话未出口,被酒气一冲,腹里一股酸气往上涌,直想吐,一下子掩住了嘴,连连干呕了起来。 赵离吓了一跳赶忙把她转到面前,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别再犟了,听我的,我让雷问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他说着便扬声想喊人,傅玉珑拿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襟,摇头轻声:“别喊。” “你胃口不好也就算了,现在这样子,怎么能不请大夫……”赵离关心则乱,没注意她说话时娇羞的表情。 “不用请大夫。”傅玉珑小声地道,脸上渐渐地泛红,羞涩地低头,“不用请……凤集梧已经给我看过了。” 赵离眉头蹙紧:“凤集梧给你诊过脉?那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偷偷吃药?” 傅玉珑觉得他突然变得无比的笨,这么明显的事竟然也看不出来,用力地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把头转到了一边,不想跟他多说。 “师姐,你到底是怎么了?”赵离颇有些心塞,“你这一次回来……” 他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来。 这一次再见,她就好象变了一个人,连碰也不让他碰,想想能不心塞么? “为什么去喝酒?”傅玉珑突然问。 第五百三十二章 喜事盈门 她今天从朱煊嘴里听说了军营里的牢骚,据朱煊说孟州大营里成天从早到晚操练不停,连风巡都叫苦不迭。 早上陆仲送羊角蜜来的时候,又说昨晚他和雷问在小校场过招到清晨,歇也没歇又赶去军营了。 他这样穷折腾是因为什么…… 大概,也只有她知道了。 赵离半晌没说话,他总不能说她不愿意跟他亲热,所以他心情实在有些不好,于是想找点法子排遣? 听上去也太有些……下作了…… 他不说话,傅玉珑也没逼他,咬了咬唇,又轻声问道:“难道,你没发现我有些不同?” 有,当然有…… 可是,他能说吗? “嗯?”她追问。 他不得已,点了点头:“嗯,是和以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 他小心地看了看她,轻声道:“师姐真要我说?” “嗯。”她望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不会生气?”他心里没底。 “不会。”她想,他若是说她长得胖了,腰也粗了,那也没什么,有了身孕不都是这样么,有什么好生气的,然后她再告诉他真相,他应该会很意外也很开心吧? 她抿唇,脸上笑容浅浅:“你说啊。” “那我说了。”赵离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师姐,你这一次回来和以前不太一样,脾气变坏了,变得娇气了很多,我都不知道哪一句不对你就哭了……” 赵离憋了两天,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师姐脾气变坏了不说,而且还不愿意跟我亲近……都两晚了,我——” 傅玉珑的脸色越来越黑。 这个下作的家伙,满脑子就是这些见不得的人的事儿! 她不等他说完,狠狠地一把把他推开:“走开。” 赵离自然不肯松手,收紧了胳膊:“你说过不会生气,我才说的……” “你!”傅玉珑气得咬牙,她根本没想到他说的完全和她想的大相径庭,要是知道才不会让他说! “师姐,你不在身边,我每天都会想着,可是见了面却碰也不许碰一下,我真的很难受。”他是真的委屈,也管不了她生不生气,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傅玉珑羞得脸象煮熟的螃蟹,恨不得找根针把他嘴缝上,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你再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 “我有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赵离一时没听清楚她的话,怔了一下,象没了魂一样直直地盯着她道:“师姐,你说什么?” 傅玉珑也不知道别的夫妻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反正她说的时候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一急之下就这样,张嘴说出来了,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甜得腻人的铺垫。 而且,对面的人还象个傻子一样,仿佛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实在失败。 她不想说话。 “师姐?”赵离心有些惶惶,却执着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她把头转到一边。 “不对,”他抬起一只手,把她的脸掰回来,转到自己面前,“你说了……” “你不是没听见么?又怎么知道我说了?”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他其实听见了,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那句话就觉得不敢相信,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他到底不希望那是自己听错,心情矛盾着,浮在半空中,怕听又想听。 “师姐,你再说一次,”他收紧胳膊,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声音有些发抖,轻声求她,“你再说一次,我没听真。” 隔着衣服,能听到感觉他身体的火热,听得到他的心跳,急促地振动,异常激烈,仿佛要冲破胸膛,引得她的心也随着加速,脸上红晕愈深,刚才的小别扭早已烟消云散。 “集梧说……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她声音低低的,却字字清晰。 “真的?”他握着她的肩膀,稍稍把她推离一些,注视着她娇羞的脸,两眼放光,向她求证,“真的么?” 傅玉珑点了点头,红着脸道:“集梧说,不能让你乱来……所以……” 他根本没听见她后面的话,一把把她抱起来,在屋里转了个圈,哈哈大笑:“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 傅玉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头也晕晕的,用手拍胳膊他:“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 赵离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她放下来,小心翼翼地道:“你没事吧?” “我想吐了……”傅玉珑晕晕的,咬着牙骂他,“你疯了?!” 赵离呵呵傻笑着,扶她坐下,走到门边去开了门,对正在院子里说话的朱煊和雷问道:“小雷,去,买些烟花鞭炮,还有,让厨房多做些好菜,今天有喜事,府里的所有人一起好好吃一顿。” 朱煊和雷问在屋外听到这了里面的动静,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煊兴奋地道:“三哥,嫂子真的有身孕了?” “那还能假。”赵离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恭喜爷了。”雷问也喜上眉梢,一看爷现在的样子,阴云尽扫,看起来,今天晚上真的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最终鞭炮烟花还是没有放,傅玉珑也不准赵离大肆宣扬,因为据说前三个月胎还不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任谁都看得出来赵离开心得不得了,一整天脸上都是笑容。 府里的人众人也沾了光,他不能放鞭炮就发红包,让陆仲每个人封了五两银子,把陆仲给心痛得边包边道:“滁州那边的岁银还没送过来呢,这一天把半年的花销全用光了。” 雷问在边上道:“你就别嚎了,不就一点银子嘛,爷都不心疼,你心疼个啥。” 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不用上小校场,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等到稍晚些,赵离出门去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过不多久他又转回来,手上抱了两坛子酒,雷问想去接他也不放,亲手抱进了院子,把酒在石桌子上,随即又出了院子。 第五百三十三章 埋酒备嫁 傅玉珑从屋里出来,就见他从外头进来,手里拿把锄头,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把衣服下摆擢起来掖在腰间,往两只手上哈了哈气,然后拿起锄头往地上挖。 她倚着门看了一会儿,问:“你干什么呢?” 赵离回头对她嘿嘿一笑:“府里有孟州的老人,说这里的风俗,娘子怀了身孕就埋几坛酒,等女儿嫁出去的时候就把酒取出来,叫‘花嫁酒’,我也埋几坛。” 自从知道她有孕,他就象魔怔了似的,半点也没有了往日叱咤风云的战神样子,就跟个普通的居家男人一样,竟然连这些事也想到了。 “你刚才不是说是个儿子吗?”他开始在屋里抱着她转圈的时候,张嘴就说自己有儿子了,现在又替女儿埋起酒来了。 “管他女儿,儿子,反正都是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酒往挖好的坑里放,然后又把土掩好,拍了拍手上的土,确认稳妥了,这才把锄头顺在一边。 然后他绕过石桌上了台阶,走到她的面前。 伸手搂住她的腰轻笑道:“等到了真的娶媳嫁女的时候,挖出来,谁也不给喝,就我和你喝。” 灯光下,他的明亮的眸中如同有星光闪耀,温柔缱绻。 她心里一阵凄楚,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孩子又会如何,她没有丝毫的把握,和他相守白头也许终究不过是一个奢望,一场梦。 可是,与其轻言离别,不如好好相处,哪怕再短暂,她也要快活地和他过这一段日子,那样即使死也无憾了。 她倚身在他怀里,低低道:“嗯。” “真象是做梦一样,”他紧拥着她,在她耳边叹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两个人依偎着站在门廊处,灯光把一对身影拉得斜长又叠在一起,宛如一个人一样。 “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出征?”她突然问道。 赵离愣了一下,也没瞒她:“沈南已经带兵前往莒州,我这里三日后也要出发,领兰城和许都城的两万人增援。” 所以这两日不能亲近她让他倍受煎熬,若是离兵出征,再见至少又是月后的事了。 “我想跟你去。” “不行。”原本她若是没有身孕,他还可以考虑,现在她有了身孕,行军打仗又不是郊游,十分辛苦,他当然不可能同意。 “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傅玉珑抬头看着他,固执地道,“我要去!” 她一定要去,如果凤集梧说的话是真的,如果沐白羽一手操纵着自己的命运,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都那么珍贵,只要能多陪他一刻,无论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你是女子,而且又有了身孕……” “沈秀君不是女子吗?为什么可以进军营?”她不满地看着他。 赵离顿时有点招架不住,只能又说:“你怀了身孕……” “所以你才应该好好照顾我才对,”傅玉珑道,“别的女子有了身孕不都是相公陪在身边么?” 赵离沉吟不语。 “你走了,我就去清州城。” 赵离抬眸看她,眼神流露出一些危险的意味:“你去清州城?” “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熟悉的人,没有人说话,怎么能心情舒畅,集梧说,如果心情不好,就会影响身体,还会影响孩子。” “集梧还说,如果你不能陪着我,我就去清州城,他会照顾我。” “他还说……” 赵离忍无可忍断然道:“好,我带你去!你不用去清州城了。” 傅玉珑勾起唇,得意地一笑。 “其实近来我觉得恢复了不少,大概是返生草真的有效,”她抬起手给赵离看,“我觉得,我可以试着用弓箭了。” “你怀了身孕,还是不要乱动。”赵离觉得她最好是乖乖地在床上躺足月,吃了睡睡了吃,这样他才安心。 “怀了身孕也要动一动才好,明天我跟你去军营里,我想试试能不能用弓箭,这样到了战场上也不算拖累你了。”傅主珑不同意。 赵离经不得她磨来磨去,只好道:“好,明天我带你去军营,但是你不能太乱来,若是感觉不适,就立刻送你回来。” 这一晚,赵离安份了很多,他心里欢喜,为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就算是吃点苦受点罪,也认了。 第二天,傅玉珑随着赵离去了孟州大营。 赵离练兵的时候,她站在点将台边上看着。 当日演练鱼丽阵法,五人为伍,十人为队,五旗招展,攻防守令,无论进退,变阵都十分迅速整齐。 她微微点头,就听见身边有人道:“夫人也喜欢观看练兵?” 她闻声转过头,见沈秀君站在身后侧笑盈盈地看着她,身边还站着朱煊。 “看着热闹。”傅玉珑微微一笑。 “三嫂,你身体……”他欲言又止,想起昨天离开的时候,赵离叮嘱他傅玉珑怀胎不及三月,不要到处宣扬,立刻把后半截话吞下肚子,他可不想被赵离训责。 “是吗?夫人太过谦了,秀君早就听过许多关于夫人的事情,人都说夫人精通兵法战策,连男子都要甘败下风呢。”沈秀君微笑道。 “玉珑一介女流,哪有那样大的本事,不过是谬传而已。”傅玉珑淡然道。 “站了这么久,累么?”赵离从一边的将台上走过来,伸手拢住她的肩道,“这里风大,你到后营去坐会吧。” 傅玉珑点头:“嗯。” 赵离转头对沈秀君笑道:“我担心珑儿一个人呆着气闷,带着她出来走走,就不招呼你了。” 随即又对朱煊道:“阿煊照看着些。” 跟两个人说了几句,便拉着傅玉珑的手带她去了后营。 后营的石桌子上早就摆好了切好的羊角蜜,傅玉珑有了身孕,就好这个,赵离专门带了些到军营来准备着。 赵离坐下来笑咪咪地看着她吃,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对雷问道:“小雷,你也吃点,有没有分一些给风巡他们。” 雷问心里打了个颤,使劲摇头:“没,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都说不喜欢吃。” 他才不会那么傻,别看爷现在笑得阳光灿烂,搞不好就为了个甜瓜又来一次通宵练剑,他绝对不会傻到再重蹈覆辙! 第五百三十四章 温馨生活 他才不会那么傻,别看爷现在笑得阳光灿烂,搞不好就为了个甜瓜又来一次通宵练剑,他绝对不会傻到再重蹈覆辙! 赵离陪着傅玉珑坐了一会儿,就先回了前营,傅玉珑在后营的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练箭。 她身体恢复了不少,拉起弓来比以前容易了很多,只是不能用太重的弓,距离也就有限。 她只是练了一会儿,便出了汗,坐在一边休息。 不久,赵离练兵结束,回到后营两个人一起回府。 赵离没有另给她备马,和她同乘了一骑,在往回走的路上,傅玉珑问他:“那位沈秀君姑娘也会一起去莒州吗?” 赵离摇摇头:“不,她和阿煊要回云州,待拿下莒州,就只剩下渭陵了,云州将是未来北地的都城,有很多事需要先准备起来。” “朱煊来做北地之主么?”傅玉珑道,“你这是要退隐的意思?” 赵离头枕在她流泉般的发间,轻声嗯了一声:“至少暂时可以休息了,原本阿煊就是嫡子,不管怎么说明正言顺,相信也不会有多少异议。等阿煊这边稳定下来,到时候我陪师姐离开这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可好?” “嗯。”她知道他说得这么容易,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不过若是真的可以两个人携手隐退,那的确是再好不过。 “我以前就跟师姐许诺过,要陪你住在泯山,到时候我们就去泯山里找一个好地方。”赵离说的十分认真,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三日后,赵离带兰城和许都城三万士兵赶往莒城。 在路上行至离莒城还有数百里的时候,听说莒城的战况,莒城的太守卫苴坚守不出,城一时久攻不下。 赵离停下行军,派人送信给沈南。然后带了队伍,转道莒城东面的阮城。 手下的将领都不太明白理由,莒城是郑国最后的防线,若是攻下莒城,郑国便不攻自破了,而阮城远不如莒城这么重要,而且战局已经开始,之前的布属并没有先攻打阮城这个环节。 但是即使这样,所有人仍是严格按军令往阮城出发。 往阮城进发的时候,赵离就四下传播消息,说大军准备先拿下阮城,作为与莒城持久作战的后备支援。 在往阮城进发的路上,傅玉珑让雷问着人取了一些竹子,做了些飞鸢,让先锋队伍带走,到时候放入城内扰乱人心。 雷问不太明白为什么赵离不去增援莒城而转攻阮城,傅玉珑摆弄着手中的飞鸢笑道:“阮城城内的大部分商铺农庄都是郑国国舅的产业,这位国舅极为贪财,若是阮城被攻打,他必然千方百计想要保护,而莒城距离阮城最近,我想元帅的意思只是想让卫苴出城而已。” 雷问恍然大悟:“卫苴坚守不出,久攻不下我们便无法取胜,利用这位国舅爷逼卫苴出城救援,才有战机!” 到了阮城,因为早就有风声传出,阮城里已经开始有些乱了。 前锋郑桓和阮城的守将先打了两三次小仗,杀了对方一名副将。 赵离进军放缓,慢慢向阮城增兵,看着城外的人马渐渐增多,城里的人越发稳不住了。 大约三日后传来消息,卫苴被逼派兵出城救援,被沈南断了后路。 赵离立刻下令攻打阮城,半日内便攻破阮城。 卫苴大军出城被围,被沈南歼灭。郑国国君下令革去卫苴太守之职,擢其副将为新任太守,卫苴刚离开不久,莒城便被攻破。 不及一月便拿下莒城,对赵离而言也是件意外,但是这一件大功归了沈南。 赵离并不在意,带着傅玉珑回了孟州。 大约快一个半月后,凤集梧才又到了孟州,他进到赵离府上的时候,傅玉珑躲在桂花树荫下的躺椅上打盹。 赵离并不在。 凤集梧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睡得惬意安宁的样子,心里百味交杂,蹲下身去手搭上她的脉,一边仔细打量她的面色。 这时,赵离双手捧着个碗进来,老远凤集梧就闻到一大股醋味。 他站起身来,看着赵离,有点不太敢认。 赵离穿着半旧的衣衫,衣袖挽到手腕处,小心翼翼地碰着个碗,整个人怎么看怎么象个厨子,哪象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武王。 赵离一直盯着碗里,没太注意,都走到面前了,才看到他,差点就撞在他身上。 “你这是什么?”凤集梧嫌弃地看着他手里那一碗乌漆漆黏糊糊的东西。 “酸辣汤。”赵离把碗摆在躺椅边的小桌上,吹了吹手,对他呵呵一笑,又小声问,“她怎么样?” “还好。”只是这一碗真的是酸辣汤?凤集梧看着碗不转眼,不太相信地道:“她真要吃这个?” “我煮的,”赵离笑得脸如同开了花,“别人煮的她不爱吃。” 凤集梧背过脸过,实在没眼看,这味道,能吃嘛? 赵离没注意他的表现,走到躺椅边蹲下身轻声喊她:“师姐,吃点东西?” 傅玉珑迷迷糊糊地醒来,揉揉眼睛,转头道:“煮好了?” “嗯。”赵离伸手把她扶起来,又把竹躺椅往上抬了些,让她可以坐起来。 傅玉珑这才看见凤集梧,惊喜地道:“集梧,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的。”凤集梧还没答话,赵离先帮他答了,然后把那碗奇丑的酸辣汤端到傅玉珑面前,“吃吧。” 然后凤集梧就眼睁睁地看着傅玉珑狼吞虎咽地把那一碗黑乎乎酸气冲天的东西喝了下去。 他再看傅玉珑的时候,感觉她完全和以前不一样,样子慵懒,神情散漫,吃东西的动作还有些粗鲁,刚才近看的时候,她原本洁白如玉的脸上还似乎出了点点褐斑…… 现在的傅玉珑,除了长得稍微端正些,和普通的妇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赵离活活地把一个淡然沉静,秀外惠中的女子养成了个农妇!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赵离蹲在躺椅旁边跟她逗笑,她傻乐的样子,仍是让他有些倾羡,或者这样的平淡温馨的日子他此生也求而不得吧? 来之前,凤集梧原本想是想多留些日子,可是却突然觉得没有留下来的意义,给傅玉珑开了几付药,便告辞离开。 第五百三十五章 突然变故 晚间,如往常一样夫妻俩窝在一起说话。 傅玉珑道:“我还以为集梧这一次来会多住几日,这么快离开了。” 赵离不好怀意地笑道:“他必然是看到我们夫妻恩爱,受了些打击,所以呆不下去了。” 傅玉珑呸了他一句,刚想骂他两句,肚子猛然一动,她哎呀了一声微微躬腰。 赵离吓了一跳,赶紧去摸她的肚子:“怎么啦?” “他动了。”傅玉珑声音有些哆嗦,睁大眼睛看他,眼神惊恐,“他在动!” “是吗?”赵离把手轻按在她肚子上,惊喜不已,“在哪儿,哪儿呢?之前刘妈就一直说,该有动静了。” 傅玉珑看他摸来摸去的着急样子,拉着他的手放在肚皮的侧边:“这里。” 赵离的手顿了一顿,裂开嘴笑得开心:“在动,是在动,我儿子。” 他把手放在那一处,翻来覆去的念:“动了,动了,我儿子。” “傻子。”傅玉珑眼中泛起微潮,低声说了一句。 她轻轻探过颈去在他耳边道:“刘妈跟我说……过了三个月,就没问题了。” 赵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没问题了?” 傅玉珑的脸一下子通红,咬着唇道:“傻子,你……不想么?” 赵离愣了一会儿,看着她羞红的双颊,脸上笑容渐渐深,伸手揽住她,亲上她的脸:“想,做梦都想。” 再过数日他就要再次出征,怎么会不想? 许久没有亲昵,这一次如同久旱逢雨一般,淋漓尽致。 “渭陵是兵家必争之地,对于燕国而言也十分重要,我想这一次萧绎一定会暗中帮助渭陵。所以这一是场苦仗,而且据衮州传来的消息,相邻的西戎有所异动,我担心若是大军出征渭陵,会有内忧。这一次师姐在孟州等我,孟州目前是整个战局的中枢,有师姐和风巡在调度兵马,支援各处,我会放心。” 赵离拥着她,侃侃而谈地说着他的安排,傅玉珑却十分担心,渭陵一仗肯定比莒州更加险恶,尤其若是有燕国驰援的话,这一场仗输或羸都很难说。 赵离揽着她的腰,手在她的小腹处轻轻抚摸,低声道:“师姐你放心,我还埋了酒在院子里呢,一定会好好的回来陪你,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 “你留在孟州乖乖等我。” “衮州是我们的家当,封地的门户,你要好好小心。” 赵离出发的时候,朱煊和沈秀君都亲自来送,朱煊已自立北靖王以云州为都城,将姓也改回了萧,萧处云做主将沈秀君下嫁给他。 赵离对萧煊拱手道:“大王,恕臣将要出发,不能下马行礼。” 萧煊可没那么多礼节,上前道:“哥,你要保重,嫂子和侄子都在等着你回来。” 赵离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傅玉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赵离没有听真,弯下腰去,不妨傅玉珑在他脸上轻轻一触,低声道:“我和儿子都等你,你要早些回来。” 赵离心里一热,也没管旁边有多少人看着,转脸亲在她额上,好一会儿,才道:“放心,我带着你给我的护身符呢,一定会大吉大利的。” 傅玉珑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自己给他做的绣囊,不由得抿唇。 赵离走后不久,小蛮也到了孟州,有小蛮在身旁陪伴,傅玉珑心安了许多。 军报不断地传来,又一个月后,赵离的大军逼近了渭陵。 这天,风巡来报说大军在陌陉无法前行。 留国在陌径山谷前摆下了一个大阵,北靖大军被拦在了阵前。 “大阵?”傅玉珑道,“什么阵?” “据说叫四相飞龙阵。” “什么?”傅玉珑大为吃惊,“不可能,这个阵法早已经失传了。” “也许是以讹传讹?”风巡说道。 “若是真的四相阵,那就必须要一件东西,”傅玉珑沉吟道,“风巡你派人速去乌蛮找思芳锦,问她借用四味木,四相阵常有瘴气,四味木能解。” “夫人不用急,我听说明疆那边已经有人把四味木送去了。” “明疆?”傅玉珑稍怔了一下,反问风巡,“是紫萱?” “是不是紫萱姑娘,我倒不是很清楚。” 傅玉珑点了点头道:“明疆也是有四味木的,我倒没有想到。” 不过,四相飞龙阵即使是在鬼谷囊括天下的阵法书籍里也几乎没有太清楚的记载,这个阵到底是谁摆的,里面有多险恶,都不清楚,赵离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吧? 她心里为赵离担忧,却没想到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几日后,常绣从衮州送来了消息,赵离预测得没错,西戎兵与原来靖部的叛军余党勾结突袭衮州,常绣在信上说衮州守备怀有二心,意欲谋反,他设计在酒宴上将其杀了。 傅玉珑写了封信给常绣赞他处事果断,要他全力坚守,孟州立刻调人支援。 之后傅玉珑便又差人送信至云州告知萧煊,她要带兵前往衮州平乱。 萧煊火速回信,不同意傅玉珑怀着身孕长途跋涉,要另派人手与风巡同去衮州。 傅玉珑此时已经打点好行装准备出发了,收到萧煊的信后,她回了一封信,信上很认真地写明了自己的意见,她是赵离的夫人,又与常绣熟识,她能亲自前去,对于常绣是一个莫大的鼓励,而她也通晓行军打仗,并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让萧煊无需担心。 傅玉珑送出信后就与风巡带着孟州三万军士往衮州进发。 刚出孟州城,风巡收到了禽护的飞鸽传书,一看见书信上的内容,整个都傻掉了。 傅玉珑在后面看见问道:“风巡,发生什么事?” 风巡背对着她,象失了魂一样,半天没回答。 风巡这样哆哆嗦嗦的样子实在罕见,让傅玉珑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不安:“风巡?” 她又问了一声。 风巡转过头来,眼睛里仿佛染上了暗红色:“夫人……信上说……爷,爷他进了四相飞龙阵,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意味着凶多吉少了。 傅玉珑胸口一闷,头晕目眩,一下子从马上栽了下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临危不乱 小蛮眼疾手快把人接在手里,幸而没坠落在地上,她抱着傅玉珑大声喊她:“夫人!夫人!” 所有人都围过来,风巡忍着悲,单膝跪地:“夫人,你要保重。” 周围的人齐声道:“夫人,保重。” 傅玉珑睁开双眸看看众人,撑着小蛮的胳膊站起身来,神情恢复了淡然沉静。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若是真的赵离出了事,前方局势还需要迅速稳定。 她对风巡道:“让队伍调头去陌陉。” 风巡怔了一下,道:“夫人,我们不去衮州了吗?” 虽然他也恨不得马上赶到陌径,可是衮州此时也是生死一线,如果转去陌陉,那岂不是置衮州于不顾? “去,让陆仲带一万人前往衮州,协助常绣死守城池,其他人跟我去渭陵。”她大声对众人说道,“渭陵是最后一城,绝不能输。” 随后,她又转过身对小蛮道,“砚墨,我给常绣写一封信。” 小蛮砚好墨,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交给了风巡:“拿去给陆仲带给常绣。” 然后又对小蛮道:“你速去灞州,让司徒靖准备两台千仞机,赶去衮州外等候,若是我未到,不要轻举妄动。” 小蛮担心地道:“我走了,夫人你怎么办?” “司徒靖不会随便听别人的话,你去,他会相信。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傅玉珑安慰了她一句,又转头对风巡道,“其他人整队,出发渭陵。” 傅玉珑面上冷静沉着,心却如在油锅里煎熬一样,队伍开拔以后,她和风巡带着五百人先行快速直奔渭陵。 主帅失踪,只怕前方的军队乱了阵脚,就算能勉强坚持,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回撤,被敌军乘势追击,损失更加惨重。 这是最后一战,若是就此认输,那之前的努力就等于白费了大半,下次再征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去,她要确定地知道,他还活着! 陌陉峡口前,旌旗招展,玄黄白赤五面旗在重重叠叠山石阵中飘扬。 傅玉珑策马站在阵前看了一会儿,到了大营。 营中乱成了一团,要撤的要打的,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风巡走在前面大声喝道:“别吵了,夫人来了。” 这一次赵离带领的军队由五个城调遣组成,除孟州,兰城和许都,还有沈南手下调来的两个城的军力。 孟州、兰城、许都三城的将士都熟悉傅玉珑对她尊敬有加,但是原是沈南手下的将领自然就不卖帐了,对傅玉珑极不恭敬。 而且他们并非赵离的属部,要谈忠诚无从谈起,现在赵离生死不明,他们大多数的意见是退兵。 傅玉珑在帐座上坐下,淡然道:“哪位将军说要退兵?” 一下子站出来四五个人,其中一个挑着下颌看着傅玉珑道:“夫人,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女流之辈,此处是军营,刀剑无眼,夫人最好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傅玉珑让风巡拿出帅印来拍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本夫人的帅印是假的么?” “帅印虽然不假,但是夫人是一介女流,帅印是大帅之印,即使大帅不在,也应该是有能之士暂代,而不是随随便便就移交给了夫人。” 傅玉珑看着说话的人,猜想他是几个人为首之人,不紧不慢地道:“那将军觉得何为有能之士呢?” “或者将军竟以为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人也算有能之士?” 那人被她一呛,脸涨得通红,强辩道:“临阵作战要分辨清局势,而不是明知不可战而战。” “明知不可战而战?”傅玉珑道,“将军何出此言?” “依我看,这一战不只不是不可战,而战必能胜,将军既然看不起玉珑是一介女流,那么又可敢和玉珑一赌?” 那人迟疑了一下,傅玉珑又笑道:“将军不敢?” 男人立刻被激起好胜之心,大声道:“你要如何赌?” “明日玉珑便率兵闯阵,若是玉珑失败,算玉珑输,大军撤回,若是玉珑胜了,三军都须听从玉珑号令,以玉珑为尊,违者严惩不贷!将军觉得如何?” “好,一言为定!” 雷问在边上急得出声:“夫人!” 就连赵离都陷在阵中生死未明,怎么能再让夫人去冒险! 风巡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雷问气极道:“你为什么不劝着夫人,夫人还怀着身孕!” “你拦得住吗?”风巡轻声道,“既然拦不住,就记得要保护好夫人,就算舍了性命也要保住夫人。” 雷问被风巡的话激得眼睛一红,咬着牙道:“我知道。” “好,”傅玉珑站起身来大声道,“来人,立下军令状,我与将军签字画押,以为书证!” 是夜,傅玉珑带着雷问悄悄出了营地,查看陌径四周的地形,然后又回到大营,令云拂将赵离之前绘好的阵图取出来,重新核对阵中的情形。 赵离带着五千中突入阵中,随后落入陷井,云拂在赵离之前的安排下险险逃脱。 看见傅玉珑的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赵离会让他押后,并果决地要他先行离开,原来是为了把阵中的信息带给之后进阵的人,带给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夫人。 爷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夫人的身上。 傅玉珑摊开四相阵的图,图是赵离入阵前所绘,云拂将之前进阵里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在图上一一指出来,将图上不确切的地方一一更正。 “里面的瘴气……”云拂神情突然显得有些犹豫。 “瘴气未除?”傅玉珑皱眉,不过瘴气对她并无多大用,服过返生草后,她抵抗毒素的能力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了。 “不,爷进阵的时候已经把瘴气的机关破坏掉了,他们也很难恢复。只是,”云拂道,“我觉得爷带进去的四味木有问题。” “四味木有问题?”傅玉珑略有些吃惊。 “是,好象没有效果,五千人进去,几乎全中了毒。”云拂道,“我因为长年用药所以才得幸免。” “怎么会?”傅玉珑不些不太肯定,“不是明疆送来的吗?” 难道说紫萱送的四味木出了问题? 第五百三十七章 凶多吉少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傅玉珑,傅玉珑脸色沉静,神色并没有多大波动,只是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治兵以信,求圣以奇。信不可易,战无常规。”她低头看着那张四相飞龙阵图,轻声道。 “爷画阵图的时候,也这样说。”云拂突然说道。 “是吗?”傅玉珑难得地笑了一笑,笑容却让人心里发紧,看的人难免不好受。 “明天带骑兵,步军,弓箭手,长枪手,斧手各一千随我进阵,步军带钩镰和盾牌。”傅玉珑在纸上画出阵形道,“阵队按此排列,前进鸣哨后退鸣锣,以哨锣音提示,间隔时间我已写明,风巡阵外指挥。” “夫人,让我带人进去,您在阵外指挥吧。”雷问上前道,“我们不能再让夫人你……” 爷生死未卜,又让夫人陷入险境,绝对不可以! “按图上所绘,阵中必有石林幻境,你们谁能解开?”傅玉珑淡淡一笑,“放心,他用性命换来的东西,绝不会毫无价值。” 几个人正在说话,营外有兵士说有人求见,傅玉珑让把人带进来。 进营来的人是一男一女,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风巡和雷问全都认识,很是意外:“桃绯,月重轮?” 傅玉珑拿出桃氏的燕纹玉交给桃绯,这是桃氏的信物,当初傅玉珑拿走燕纹玉的时候就曾说,等哪一天桃绯帮她做一件事后就把玉还给她。 桃绯接过笑,一双大大的明眸忽闪:“令主,谢谢。” 云拂记得傅玉珑当时取过桃绯一目,现在却见桃绯的眸子毫无异样,不禁奇怪,问道:“你的眼睛?” “我桃氏一族世代天生能用瞳术,但是通常年纪不过双十便会失明,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令主那天虽然夺了桃绯一只眼的瞳力,却是救了桃绯一命。”桃绯道,“令主对桃绯有再生之德。” 云拂恍然大悟,难怪当初他觉得傅玉珑手段狠辣,而爷却似乎无动于衷,现在想来,大概爷深信夫人并非凶残的人,知道她所作所为必有原因吧。 “桃子,你带了多少人?”傅玉珑道。 桃绯道:“五个人。” “好,明天陪我一起进阵,敢吗?”傅玉珑微笑着看她、 “我来都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令主放心,桃绯不会让你失望的。” 凌晨,天刚蒙蒙亮,傅玉珑来到了营后,绝影在帅帐前静静矗立,傅玉上前去,轻轻抚着马背,低声道:“走吧,绝影,带我去找他。” 她翻身上了马,带了桃绯、月重轮、雷问和五千兵马闯进四相阵。 进阵以后,她以骑兵先行突破,而后步兵居前,斧兵左长枪兵右弓箭手居中,稳扎稳打突入阵中。 因为有赵离留下的阵图,以及云拂更新的要点,很快四相阵的前半段开阔处的排兵被打乱,战斗激烈血腥,傅玉珑以损失半数人的代价冲破前阵,突入到阵心。 四相阵范围极大,阵心与入阵各门相隔极远,加上阵形不断变换,入阵之后,前阵转为后阵,如果不破阵而出,就只能等死。 阵心的入口耸立着九根石柱真冲天空,傅玉珑令雷问带余下的人在外接应,准备仅带着桃绯,月重轮进入了四相阵的腹心。 雷问极为担心:“夫人,我陪你去。” 傅玉珑道:“这不是一般的战阵,不谙幻术的人进去了,只会拖累我。雷问,你守在这里,指挥军士夺取玄,红旗,和风巡前后夹击,四相阵可破。” 雷问无奈道:“夫人,小心。” 一经入阵,石柱便缓缓转动,阵式变换,眼前的景物瞬间万变。 很象鬼谷入门外的石阵,但是比石阵更险恶,里面藏着引人入幻的诡音。前面是一片空旷地带,四周围绕的是花树石林,要通过必然要越过这一片树木石林,石林后静寂无声,却杀气重重,似潜伏着不知名的猛兽,窥视着众人,伺机而动。 桃绯道:“令主,这里只怕已经进了山谷中了。” “嗯。”傅玉珑应道,这不是一个阵,阵中套阵,利用地形,把人引向不利的地方。 两个人说话时,天色猛然间暗了下来,此处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一部分。 树木石林中环绕着白色的雾气,随着雾气移动,景色变幻,眨眼间就似乎换了一景。 桃绯带来的五个人迅速在五个方位上布下一种形状如鱼形的铁制哨器,她转头对傅玉珑道:“令主,小心,布阵的人是幻术高手。” 傅玉珑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不是四相飞龙阵,这是四相阵与幻魔阵相套的阵形,摆阵的应该是两个人。” 桃绯轻笑道:“可惜他遇上了我,只要不是凤连双,我绝不会输。” 她发出一声轻啸,另五人同时向五个方位扑了出去,铁制哨器发出尖锐的声音,又有不同白雾的紫青黑红绿五色彩雾在雾中溢出,月重轮取出弯月刀,按着彩雾的位置扔出去,不停地听到“扑扑”的让人牙根发软的钝器入肉和低声细叫和呻吟。 有一具尸体从石林上重重地掉下来,落在地上,腥红的鲜血四溅。 桃绯道:“咦,象是蛮族的巫师。” 傅玉珑看了看地上的人,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处,对月重轮道:“重轮,把我扔上去!” 月重轮力大无比,提起傅玉珑来一下子往石林中最离的一处石柱扔了上去,傅玉珑在空中轻巧翻身,足尖落在石柱上时,反手从箭囊里抽出两支箭,搭在弓上,双箭齐发,如同流星赶月一般,直向石柱后的山腰处的某一点射过去。 箭矢穿过密密的灌木,嗖的射中的某处,然后就是极重的卡卡铁器磨擦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原本层层包括的花树石林向两旁边分开,显出一条宽大的路来。 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深潭,沉寂无声,水中的寒冰之气让几丈开外的人都觉得刺骨。潭边爬满绿色茂密的水藻苍苔,中间一块巨岩上盘腿坐着一个人,剑横于膝,脸上的铁面在阳光是反射着森冷的光。 “是你。”傅玉珑咬紧了牙,“果然是你们。” 铁面人站起来,望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的任务只是来对付赵赵离,绝不会伤你,我连箭矢机关都没有开启。” “是吗”,傅玉珑冷笑道,“你的机关被赵离破坏了一个,刚才又被我的箭定死了一个,你还有机关可用?” “赵离呢?”傅玉珑大声道,一步步向他逼近。 “我没有杀他。”铁面人道,“他在阵里消失了,我猜想他大概潜入潭水中了,不过我在这里等了七天,也没见到他的尸体浮上来。” “即使这样,他活下来的希望也不大吧,他中了幻术又中了瘴气的毒,这寒冰潭的水至阴至寒,常人一个时辰也呆不住,他若是在潭里,这么些天,已经活不成了。” “赵离死了,你想跟我去蛮地吗?”铁面人突然发问。 “做梦!”傅玉珑气极,怒喝了一声,抽出弓箭连向他射去,铁面人连连闪躲,几个纵身,落在她不远处。 桃绯尖叫了一声:“重轮!保护令主!” 月重轮弯刀直飞过去,铁面人迅速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站住,定定地看了傅玉珑一眼,纵身跃进树丛之中,消失不见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奇兵救援 随着铁面人消失,周围的石柱开始坍塌,那些原本枝繁叶茂的花树也迅速枯萎,瞬间成了一堆堆的枯枝败叶,雷问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惊讶地张大了嘴合不拢。 月重轮站在他旁边,随口道:“不过是幻术。” 傅玉珑顾不得其他,飞奔到了寒冰潭边,潭水的寒气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望着那一池碧水,咬了咬牙,抬腿就想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旁边有人早飞身跃了进去,傅玉珑惊讶地看过去,看见一角衣袍,是雷问。 “令主,不要下去。”桃绯冲过来死死拉住她,“如果水性不好,身体虚弱,这水会把人冻死的。” “而且,你还有身孕啊,令主!” 傅玉珑蓦然回转了神智,不错,自己身体里还有一个小生命,若是真的贸然下水,只会伤到了孩子。 这时候谷外的四相阵已破,阵中的留国军队被全部歼灭,云拂和炎暮都赶了过来。 云拂上前对傅玉珑道:“夫人,四相阵内的敌军已被全歼,布阵指挥的人也被拿住了,是药王阁叶氏五子,叶超和留国大将陈获。” 傅玉珑冷声道:“斩了,将人头悬挂在营门前,准备进攻渭陵。” “是。”云拂传令下去。 潭水里,雷问浮出水面又再次潜下,来回了两次,第三次潜下后,近一个时辰没有动静。 岸边的人焦急等待,所有在场的人中,雷问是水性最好的一个,除了他,没有人能潜入这么寒冷的潭水中。 又过了一会儿,潭水大动,鼓起阵阵水波,傅玉珑心中一动,屏住了气,满怀希翼地看着那一处,然后就见一个人头冒出来,随即很快游到了潭边,爬上岸。 她心里又冷又失望,上岸的只是雷问一个人。 雷问已经冻得脸上青紫,浑身抖得厉害,声音颤抖地道:“夫人,水太冷,属下没法潜到潭底,所以……等属下歇息一下,再下去试试。” “属下下去试试。”炎暮站出来。 雷问道:“你水性不如我,更下去不得,这潭水比冰还冷,搞不好丢了性命。” 傅玉珑摇摇头道:“不用了,回去。” 众人都惊讶地转头看她。 “战机不可失,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做无谓的努力。”傅玉珑的声音微微发抖,眼中水光晶莹,“全部回去,查点伤亡,打扫战场,整顿队伍,凌晨出发攻打渭陵。” “夫人!”雷问道,“让属下再试一次吧!” “这是命令!谁也不准再下去!”傅玉珑的声音不容置疑,“走!” 众人听命离开,唯有绝影站在寒冰潭边恢恢叫着,雷问死命地拉它,它却不肯挪动半步。 傅玉珑上前在绝影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绝影晃了晃头,从鼻中喷了一口气,这才迈动了马蹄。 快到营门前的时候,风巡率着众将官前来迎接,那名与傅玉珑立下军令状将领上前来对傅玉珑深施一礼:“夫人,今日一战,郭恒输得心服口服,从今以后末将愿听从夫人号令,以夫人马首是瞻,绝无异意!” 傅玉珑虚扶了他一把,说道:“多谢将军深明大义,渭陵是留国最后一道屏障,拿下渭陵便可以长驱直入攻取留国,一统北地是北靖王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长年在战乱中奔徙流亡的百姓的期望,所以玉珑才坚持要破阵求胜,只是为了所有人的努力不要前功尽弃。” 郭恒满脸羞愧:“是郭恒太胆小愚昧,请夫人宽恕。” “何来宽恕之说,从今以后所有将士,齐心协力,合舟共济,攻取渭陵,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傅玉珑的话诚挚恳切,又令人热血激荡,郭恒拱手扬声道:“是,末将明白。” “齐心协力,攻取渭陵。”风巡大声的喊道。 所有的人都跟着他大声齐呼:“齐心协力,攻取渭陵。” 声音响彻了云霄。 十日后,北靖军攻下渭陵,此时距傅玉珑收到衮州常绣求援书信,已经近两月半。 衮州战情的军报越来越少,最近一封已经是在十几日前。 当天攻下渭陵,傅玉珑没有歇息,安排风巡照管渭陵,然后便立即挑选两千名精兵准备出发救援。 雷问很担心:“夫人,只是两千名精兵,对方据说已经增兵到十万,衮州城里加上陆仲的人马也只有三万,我们只带两千人,行吗?” “而且此地距衮州近千里,就算是急行军也一月不能至,只怕我们赶到的时候……衮州城已经……” 傅玉珑摆手道:“常绣一定会死守住城池的,他一定办得到,我既然让他死守,许诺他一定会前去救援,那么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去。” “可是只是两千人……”人手实在太少了,和十万大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兵贵神速,出奇制胜。人少才能保证行军速度,出奇不意的攻击让人最难防守,常绣他们已经坚持了两个多月,敌军也消耗了大量精力,用奇兵是最好的策略。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到。” 风巡知道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只能嘱咐雷问一定要保护好夫人。 傅玉珑当日便带着两千人离开了渭陵。 出了渭陵,她并没有向南往衮州方向,而是向西进发。 雷问十分惊诧,走出了一段以后忍不住道:“夫人,你怎么往西走?那边不是衮州方向啊。” 傅玉珑道:“我们去夏江城。” “夏江城?”雷问还是没弄清楚为什么要去夏江城。 “夏江城在金沙河中上游,金沙河在中洲岛分支,中游分支中有一条泸水直达距衮州不到五十里的心明乡,泸水常年浅水,八九月多雨时才会水深没腰,可能行船。” 雷问恍然明白了一些,又想了想,才试探地道:“夫人想由河道进入心明乡,然后再行进至衮州?” “对,这是最快的路径。” “可是船呢?”雷问虽然觉得夫人说的很对,但是却又觉得无法实行。 傅玉珑微微一笑:“我们会有最好的船。”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夜袭大营 到了夏江城的码头,码头上一字排开近百条龙头快船,如同长蛇一般把码头挤了个满满当当。 雷问又一次几乎要惊掉了下巴。 码头上站着一人,一身紫衣短袍,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看见傅玉珑,他拱了拱手道:“夫人,甘凌有礼了。” “过江龙!”雷问没确切见过江龙的样子,听他报名字才知道他的身份,大吃了一惊。 傅玉珑对甘凌行了一礼:“多谢都尉。” 她转头对雷问道:“这是你家爷留在这里的水军营,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事不宜迟,夫人还是先上船吧。”甘凌道,“我亲自护送夫人到心明乡。” 每艘船都配了熟知金沙河河流地势的人掌舵,傅玉珑挑选的两千人全都是熟识水性的,所以在船上没有什么不适,反倒是傅玉珑原本就有些晕船,又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在船上的日子备受煎熬。 顺流直下,不过八日船便到了心明乡,一行人分了数批,悄悄在心明乡的河岸登陆。 傅玉珑上了陆地,几乎象死过了一回一样,坐在岸边大口喘气。 一个月的行程八日便赶到,雷问心里不由对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女子起敬,这一次不是因为她是元帅的夫人,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智谋超群勇武坚韧不输任何一个男人的女子。 甘凌和雷问也有同样感觉,对傅玉珑说话的时候更加恭敬:“夫人,之后要如何安排?” 傅玉珑喘了几口气,接过雷问递过的水袋喝了一口水,才缓过劲来,对甘凌说道:“都尉先暂在这里等候,适时将这些快船分散藏匿,不要惊动乡里的人,若是有人发现便立即控制,实在不行就暂将心明乡的住民全部软禁。” 她歇了一口气又道:“尽量不要伤人。” “是。”甘凌领了命火速去安排。 傅玉珑又叫雷问过来:“你遣人去联络小蛮,我让她领司徒靖派遣的帮手等在衮州以西的青连山里待命。告诉她行动时间,其他她知道该怎么做。” 衮州城里。 刚经历了一次鏖战的城楼上,硝烟弥漫,满脸疲惫一身血污的士兵正在趁着敌军停止攻击的间隙,收拾清理城楼上的残土断戟,将死尸抬下城楼,伤员就地处理伤处。 所谓处理也不过是扯条皮条把伤处草草包扎而已。 城楼上到处都是焦黑血污的痕迹,渗入了城墙的砖石里,层层血垢堆积,在火光中映射下,象是一幅幅奇形怪状的图画,狰狞可怖。 陆仲对常绣道:“常大人,你还是下去休息一下吧?” 常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你去,我还坚持得住。” 从十日前,他就搬了个椅子一直坐在城楼上督战,从此没下过城楼,只顾着指挥将士抵抗敌军的进攻,头发也未梳洗,胡子拉碴也没有时间整理,形容近乎狼狈。 这时,有一名校官走过来,脸色十分难看:“大人,城里已经有人开始食吃死人了。” 陆仲吃了一惊:“不行!会惹上疫病的。” 常绣道:“陆大人,你赶紧去处置这件事,这里我来。” 陆仲匆匆而去。 那名校官见陆仲走远,忍不住道:“大人,我们这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援兵到底能不能来?这么久了,那位让您坚守的夫人,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会。”常绣抬起头,深陷的双目注视城外敌营的灯火,肯定地道,“她一定会来的!” “老常,西门又攻上来了。”陆正匆匆地跑了过来,常绣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栽倒在地上。 “老常,你好几天没睡了,歇一会儿吧,西门那边我去处理。”陆正担忧地道,“你这样没等到司记来就……” “没事,我还坚持得住,我跟你去西门。”常绣手撑着椅背站了好一会,这才迈动脚步,“走,赶快。” 连续多日的强攻,敌军也已经疲惫,西门的进攻并没有白天那么凶猛,很快就退了下去。 常绣实在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城墙边,往墙上一靠,几乎瞬间就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一轮强攻之后,西戎大军也军士也疲惫不堪,退回营地中休整休息。 在西戎人眼中现在的衮州已经是俎上鱼肉,再过十几日城里粮尽弹绝,衮州唾手可得。 远在渭陵的北靖大军根本来不及救援,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这一个夜晚也是一样,可以舒服安心地睡一觉,明天再继续攻击眼前的这座孤城。 不过,这个夜晚也注定不太一样,特别右军靠近后营处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丢了性命。 傅玉珑带来的两千人分三队悄悄潜入了营中。 雷问带一队人去了存放粮草的后营。 傅玉珑清理掉右军守卫,留了一个活口,问明了中军元帅帐所在的位置,然后放出了哨箭。 哨箭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后营的粮草库几乎同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顿时营中大乱。 傅玉珑带来的会西戎话的兵士混在人群中高喊,有敌人,有刺客,北靖大军来啦! 不明真相的西戎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起身,稍有不慎,互相碰撞踩踏,乱成一堆。 傅玉珑乘乱直奔中军帐。 这时候左翼也开始骚乱,一阵阵惨叫传过来。 营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台巨大的车辆,车两侧装满钢刀组装成的刀轮,由两匹马拖着在营中乱闯,所到之处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西戎的元帅兀金蝉从梦中惊醒,鞋都来不及穿提着弯刀奔了出来,他的护卫冲上来,将他保护在中心,他站在营门口大喊:“什么人,是什么袭营?” 护卫手中的火把兀金蝉整个人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是我。”随着女子清朗的声音,一只铁羽雕翎带着凌厉的呼啸声穿过了护卫人群,一箭射穿了兀金蝉的咽喉。 兀金蝉怦然倒地,到死都还睁大着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十几万人竟然挡不住这一支铁羽雕翎。 兀金蝉一死,护卫们顿时大乱,跟着傅玉珑的数百名精兵上前,迅速地将十几名护卫残杀殆尽。 傅玉珑走到兀金蝉面前,令人砍下兀金蝉的头颅挑于矛上,大喊:“西戎兀金蝉已死,兀金蝉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西戎主将一死,整个军营更加乱成了一团,加上后营粮草被烧得火光冲天,左营从天而降的千仞车杀人如同切菜一样的迅猛残酷,士兵们再无斗志,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兵败如山倒,十万大军如同倒塌的城墙,立刻土崩瓦解。 这时候,天刚微亮,天边露出了第一道曙光。 第五百四十章 不负所托 这时候,天刚微亮,天边露出了第一道曙光。 常绣在熟睡中被人狠命地摇醒,他睁开眼,就见陆正的方大脸就在眼前,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恐惧,整个变了形。 “老常!”陆正激动得声调都变了:“吓死老子了,以为你一觉睡死了,你快,快来看。” 他把常绣拖起来拖到了城垛口边:“你看下面!” 常绣扶着城垛口看去,就见下方西戎大营浓烟升腾,火光熊熊映红了天边,营帐歪斜,旌旗倾倒,原本如蚁般密布的人,一夜之间象潮水般退却,消失了大半,还有一些人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东窜西逃,很快又被其中的一群黑衣黑甲的队伍追杀剿灭。 “打开城门,杀出城去。”陆正在边上高喊。 军士们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冲了出去。 两军合一,很快战斗结束,十万西戎大军死伤过半,剩下的丢盔弃甲,弃战投降。 陆正把手中的长枪往地下一杵往天大喊:“胜了,我们胜了!” 他一声激起千重浪,周围的声音如排山倒海一样,惊天动地:“我们胜啦,我们胜啦!” 面前的黑衣甲士闪开一条道,身着轻甲的女子骑着马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一直来到陆正面前。 陆正拱手向上一拜:“见过司记!” 傅玉珑翻身下马扶他起来:“陆正,辛苦了,做得好!” 陆正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只是含泪点了点头。 “常绣呢?” 傅玉珑刚问了一句,视线就落在了城门处,大开的城门口走出来一个人,身衫不整,脚步虚浮,他连走了几步走出门口,傅玉珑也急步向他走去。 两个人相隔数步的时候,常绣象是到了极限,突然一下子跪了下去,双手撑地,头抵在地上,身体剧烈抖动,伏地号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虽然是一介书生,可是却也是第一次这样失声痛哭,他想起死去的兄弟,想起城中饿死病死的百姓,悲不能胜。 这么多天来,在城毁人亡的恐惧中挣扎,他一直压抑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在人前显露一丝一毫,此刻全都一股脑地释放了出来。 傅玉珑停下脚步,泪水湿了眼眶,只是片刻,她撩衣曲膝,面对常绣,也跪了下去。 两个人相隔数尺对面而拜,围观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多谢常大人!”傅玉珑如常绣一样以头触地,长拜不起。 身后的两千黑甲兵士齐声高喊:“多谢常大人!” 常绣没有抬头,哭声撕心裂肺。 过了好一会儿,傅玉珑才站起身来,雷问走到常绣身边扶起他,低声道:“常大人,不要太难过了,衮州保住了,你做得非常好。” 常绣抬手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渐渐止住悲声,这才想起来问雷问:“为什么王爷没有来?怎么只有夫人……” 雷问神情一黯没有说话,这时傅玉珑已经走到面前对常绣道:“常大人先休息一下,等晚一些,我们再说话。” “雷问,送常大人回去休息。”她转头对雷问道。 雷问扶着常绣进了城门,这时候进攻左翼的人马才正好赶到。 “阿珑!” “夫人!” 傅玉珑转过头去,司徒靖和小蛮已经快步走到了面前。 “夫人!”小蛮扑到傅玉珑面前,抱住她,泪水盈盈,“夫人,你没事,太好了。” 傅玉珑微笑道:“我当然没事,你胡乱担心什么。” “阿珑……”司徒靖站在小蛮身后,轻唤了她一声。 “小靖,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傅玉珑笑道和他打招呼。 司徒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心里有些怅然,点头道:“我都好,我听说你要来衮州,所以就赶来了。”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比以前老成多了,做了城主果然不一样。” 司徒靖已经听说了赵离的事,见她似乎没事人一样的与自己玩笑,心里更是为她难过,却又不敢提赵离的名字,怕惹她伤心。 只能顺着她的话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对了,小靖,你和那位白霜华姑娘可有成亲?”傅玉珑一边牵着马和他一起往城里走,一边笑道。 “我为什么要和她成亲?”一提到这事儿,司徒靖就满脑子官司,气呼呼地道,“如果不是赵离使坏,这事儿能摊在我身上吗?” 话一出口,他才突然省悟,苦心积虑地想避开这个人,却只是两句便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由不得立刻去注意傅玉珑的表情,傅玉珑象没事儿人一样,轻轻松松的笑道:“是啊,都是他惹出来的事儿。” “珑儿,你现在这样子不宜到四处奔波劳累了,既然渭陵已经拿下,衮州也没事了,你应该好好的休息,安心将养身体才是。”司徒靖道。 傅玉珑点头道:“我知道,我先在衮州只两天,然后就回孟州。你呢?” 司徒靖摇摇头,一脸伤心:“珑儿,你这是赶我走么?” 傅玉珑挑眉道:“我哪有这个意思?” “现在这城里这么乱,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怎么会放心?”司徒靖看着城里的情形,难免担忧,“而且你怀着身孕,若是被城里的疫病感染,可不是小事。” 陆正在旁边道:“司记,城里这几日的确有疫病流传,幸亏司记让陆大人带来的人马中有军医,还算控制住了,只是城里的粮草已经断了近十日,若是您再晚点来……” 他和常绣一样,习惯了,出口便称“司记”,傅玉珑也没介意,安慰道:“之前我让雷问也只是烧掉部分西戎军的粮草,这些应该够城中支持一阵子,之后快速把其他州至衮州的粮道恢复,这样后续就无忧了。” 说到这里,傅玉珑低头沉吟着,没再说话。 陆正问道:“司记,有什么不妥么?” 傅玉珑道:“原本衮州是殿下封地的门户,一旦破了衮州,资,岳,涪三城百乡的封地就等于全部沧陷,现在看来,这样的防御,有些问题。” 第五百四十一章 刻骨铭心 “夫人,你就先别操这个心了,累了这么多天,你找个地方先歇一歇吧,好歹也要为肚子里的那个着想啊。”小蛮着急地道,“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陆正这才发现傅玉珑的样子有些不同,悄悄地问旁边刚刚从城里处理役情后赶过来的陆仲道:“司记……哦不,夫人,这是有身孕了吗?” 陆仲点了点头道:“已经快六个月了吧。” “哎呀,我竟然没看出来。真是,太没用了,让夫人这样受罪。”陆正自责道。 陆仲只是涩涩地一笑,心里堵着难受,看现在的样子,爷大约是真的出事了,不然,不会是夫人前来救援。 他上前对傅玉珑道:“夫人,您还是歇一下吧,我让人准备了一间干净的房间,您先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会处理的。” 傅玉珑的确累了,整个晚上她其实是极度紧张的,她们只有两千人,每一步都必须要精准,不能有差。 当时引弓搭箭的时候,她担心,第一次对自己的箭法有所质疑,近一年没有使用弓箭,她只是在短短的三个月中练习了几次,她担心自己的力道和准度不够,不能一击即中,那么行动就可能彻底失败了。 幸而她成功了,一击而中,擒贼擒王。 高度紧张之后一旦松懈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没有时间再多想别的事,一到了榻上,便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了黄昏,醒来的时候已经晚霞满天了。 傅玉珑起床走出房门。 这是陆仲找的城里一家家境还不错的商人家的房子,衮州的府衙门已经被改成了伤患临时住用的场所,住不下人了。 实在凑巧,这家人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株桂花,是一株玉玲珑,花期未过,繁茂枝叶中黄白色的花星星点点,一树丰盛,香气四溢。 晚风拂过,衣袂轻起,有花瓣宛转落下,飘落在肩上。 傅玉珑侧头抬手从肩上拾起花瓣,突然之间,泪水汹涌而出。 自从得知他出事后,她未流过一滴泪水,此时,再难抑制。 年少时她最爱的是樱花,喜欢那短短几日惊人的美丽。 他却说,人过一世,如樱花般灿烂瞬间令人刻骨铭心,如桂树样坚韧温暖却更加美好。 心许一人,便想要伴她一生,至死不渝。 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现在,那个说要陪她一生一世的人,也许已经笑着走远了。 可是她不能去追赶他,只能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终于无法触及。 心痛得抽搐,腹中的生命如有感应一般,重重地动了一下。 她轻轻抬手,抚在自己隆起的腹上,泪水滂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有他在…… 他说过,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可是即使这样,又怎么能不伤心?她抬起双手,蒙住了脸,终于哭出了声,泪如雨下,片刻便打湿了掌心。 司徒靖和雷问等人匆匆走来被小蛮拦在了院门前,小蛮脸上泪痕斑驳,对众人摇头:“你们别进去……让夫人……让她……” 小蛮压抑着哭泣,说不出后面半截话。 众人住了脚,雷问把头转向了一边,红了眼眶。 院中的哭声越来越大,尖利得如同受伤的野兽哀嚎,在无人的时候,她哭得不管不顾,悲恸欲绝。 雷问再也忍不住,走到旁边,一拳打在树干上,手背上顿时破了皮,浸出血来。 “是我太没用!”雷问恨声道,抬手抹了一脸的泪水。 “小蛮,别让夫人哭得太过,她还怀着身孕。”陆仲忍着难过,叮嘱小蛮。 小蛮点点头,轻轻抽泣:“我……知道。” “再休息一天,我送你们回孟州吧,这里的事让常绣和陆正处理就好了。”司徒靖道。 “司徒城主,你已经出来这么些天,这么久不回灞城没问题吗?”小蛮道,“你不用担心,我和雷问会护送好夫人,安全回到孟州的。” “没关系,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安排好了城里的事务,把你们送到孟州,我就回去。”司徒靖坚持道,“她这样子,我还是不太放心。” “小靖,你回灞城吧,不用担心我。你出来近一个月,灞城无主不是件好事,特别是现在,南北对峙之势将成,灞城的位置更加重要,有很多事需要做为城主的你谨慎对待。”傅玉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不知道何时她止住了哭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司徒靖走进院子,看着她的脸,略显憔悴的苍白小脸上泪痕未干,令人心疼,他叹了口气道:“好,我听你的。可是你也得听我的,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伤心太过,之后我再去孟州看你。” “放心。”她脸上笑容浅浅,“我会照顾好自己。” 傅玉珑并未立即离开衮州,仍是在衮州住了三天,期间一直跟着常绣在城里的各处巡视,看望受伤兵士,亲自给城中各户摊派粮食衣物。 常绣不忍看她挺着大肚子跟着自己各处劳累,也受不了小蛮每天对着他一副黑脸,一再对她说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些安置民众的事情。 “夫人,你若再这样,下官连饭都没法吃了。”常绣道,“你就当帮常绣一个忙吧。” 傅玉珑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点头道:“好,既然常大人不待见我,我明日就离开,这样常大人可吃得下饭了吧?” “夫人……”他怎么可能是不待见她,常绣性子梗直,虽然知道她不过是玩笑,可是仍是弄了个脸红脖子粗,“你知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傅玉珑道,“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明日就走,衮州就交给大人了。” 常绣一脸肃然,拱手道:“夫人放心,常绣一定不负所托。” 次日,傅玉珑带着小蛮,雷问等人返回孟州。 原本陆仲带去的一万人人马,后剩下近五千,全数留下归孟州所属。 第五百四十二章 鸟尽弓藏 回到孟州后不久,云州送来王旨追封赵离为会镇南王谥号忠义武王,复萧姓,敕封玉珑为一品卫国夫人,镇守孟州,由风巡暂领孟州郡守,傅玉珑接了旨,将追封赵离的旨令请内侍带回。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今王爷他只是下落未明而已,旨意玉珑暂不能受,请转呈大王,恳请大王体谅玉珑心意,收回成命。” 内侍见她很坚决,不得不带着王旨转回了云州。 又过了几个月眼看傅玉珑产期将至,云州旨意又下,孟州不能久无主持政事之人,遂任命沈竺四子沈锡为孟州州牧,不日便至孟州上任。 小蛮气得咬牙切齿,对着雷问发脾气:“这沈家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武王殿下不在就这样欺负夫人,夫人马上就要临产,难道搬出府回到封地去吗?萧煊实在太过分了!” 雷问也没法淡定:“爷在孟州经营了这么久,孟州能到现在这样,全是爷的心血,孟州,兰城,许都城三处的大营咱们花了多少力气,现在就这样拱手交给了沈家不算,还要撵走夫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风巡只是看着站在窗边的傅玉珑:“夫人?” 傅玉珑一直没有出声,等小蛮和雷问说完后,才道:“风巡,你帮我写一封折子送到云州,就说玉珑将近临产,希望能在孟州住到生产,请大王准许玉珑生产之后,待孩子满月再返回衮州封地。” “因衮州战后重建不久,外敌、窥视之心未绝,城内空虚,城防隐忧重重,而玉珑毕竟是一介女流,力有不逮,希望大王准许玉珑从孟州,兰城,许都城调走半数兵力及府中八千府兵,以确保衮州安宁。” “好,我立刻写。”风巡说道,又有些担心,“夫人觉得大王会同意吗?” “你们也说了,大王此举伤透人心。此旨一下,君情淡薄,逼迫孤儿寡母的说法定然会四下传说,萧煊不是薄情寡义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他应该会同意的。” “你们爷的心血总不能全都扔在这里……” 傅玉珑扶着已经隆得高高的肚子,转头问小蛮,“七先生是不是已经快到了?” “十天前送的信,应该就是这两天就会到了。”小蛮上前去扶着她。 “七先生说,只怕夫人过几日就会生了,要赶紧去找乳娘……”她转过头去问雷问,“你去找了吗?” 雷问道:“找了三个回来,都是良善人家出身,性情温和的,等会儿夫人看看选一个合眼的吧。” “也不用特别选,既然都是良善人家出身,性格也好,你看着挑一个就行了。” 傅玉珑身体臃肿,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大部分时候就是在院子里走走,或是窝在榻上看书。 萧煊从云州派了两名太医和两名接生的稳婆来,小蛮看着两名太医给傅玉珑诊脉,出门去跟雷问说:“还算是这个萧煊有点良心,没被狗啃完,不过等七先生来了,就用不着他们了,到时候把他们都赶回去。” 雷问“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那可是北靖的大王,被人听去了传出去,那些有心的人又好拿着话柄来对付咱们武王府了。” 小蛮撇了撇嘴,这才没再说。 太医给傅玉珑看诊的时候会顺便说一些萧煊要他们带来的话,一些朝堂上人事的安排,政事的处置,说想听听傅玉珑的意见。 傅玉珑只是笑道:“我只是一介女流罢了,就算是会点武功勉强打了一次胜仗,也不过是借着武王的余威,再加上些运气而已。要说到朝堂上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大王怎么问着我这里来了,想必是玩笑话吧。” 太医也不能说是萧煊开玩笑,也不能勉强她一定要发表看法,毕竟她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完全是推脱的意思,他们也无话可再说。 没过几天,凤集梧赶到了孟州,进府看见她的时候,感觉完全不能认的样子,就这两个月她肚子象吹了气一样猛涨,一看就是要临盆的妇人了。 她的身体也不象之前那么寒凉,凤集梧给她诊脉的时候,难免就会有些奢望,也许她真的生下了孩子,身上的毒就彻底解了。 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凤集梧也是越来越担心,产婆也说,天气这么冷生的时候只怕更遭罪。 凤集梧不敢离开,连新年都没准备回清州城去。 新年快到了,所有人都不敢问傅玉珑该怎么安排,毕竟赵离还生死未卜,府上的人怎么样都没法真的喜庆起来。 倒是傅玉珑专门叫雷问去采买年货,烟花炮竹,让炎暮在府里贴上对联年画,准备过年。 “天大的事儿过年以后再说,新年就是要热热闹闹,这是喜庆日子,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年都不过了吧。” 雷问买了鞭炮回来,傅玉珑还让他就在东院外面放几挂,热闹热闹。 雷问兴冲冲地点了一挂鞭炮,还没响几声,傅玉珑就开始喊肚子痛,院子里顿时乱了套。 凤集梧还算镇定,把傅玉珑掺进屋,让她躺下,一边让人把稳婆找来。 幸亏稳婆也一直还住在府里,又找来府里几个上了年纪的有经验的妇人,准备好剪刀,热水,蜡烛,其他人全都被赶出了门外,站在外面等着。 只有凤集梧还勉强坐得住,余下的人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子来走来走去。 小蛮埋怨雷问:“都怪你放鞭炮,那么响的声音,能不吓着人吗?夫人能经得住吓吗?” 雷问挺委屈:“那不是夫人一定要叫放的吗?” 风巡难得得火气大:“你们别吵了,还不够乱啊?” “这是大喜的事,不要慌,等着就好。”凤集梧就象是在安慰自己一样,可是手指却也忍不住不停在桌上敲着。 他也是第一次,在屋外等着女人生孩子,而且屋里的那个女人,对他而言与旁人不同。 他不可能不担心。 屋里传出女人一声痛叫,院外的人都一哆嗦,凤集梧猛然站起身来,对着屋里喊:“发生什么事?” 第五百四十三章 喜得贵子 还能什么事,生孩子啊。 雷问看了他一眼,这位凤先生之前说话倒是挺稳的样子,结果临了比自己还慌。 “没事,没事。”屋里一个妇人应了一声。 凤集梧这才回过些神来,看了看周围的人,有点窘,又坐下来。 屋里再没有发出之前的痛叫,只是低低的一声一声的抽气样的呻吟。 结果院子里的人更加心惊胆战。 小蛮忍不住道:“为什么还没生,怎么还没生啊,夫人这样子会不会……” 雷问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头一回,雷问也凶了她一次,小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乖乖地闭上了嘴。 一直到凌晨,屋里除了傅玉珑抽搐般的哼叫,再没有其他动静,接生的妇人们来来往往,热水冷了又烧,厨房还准备了些吃的送过来。 雷问端在地上,一直挠头,头发都掉了一大堆。 小蛮缩在躺椅上,双眼就死死盯着房门。 风巡和凤集梧稍好一些,但也是皱着眉,心里着急。 看气氛实在太紧张,风巡扯着嘴笑笑:“没事,没事,头一胎都这样。” 他的话一点安慰作用都没有,雷问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蹲地上挠头。 过了一会儿,云拂也赶了回来,见院子里一堆人神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吭的样子,感觉事情不太妙,连忙问:“夫人怎么样?怎么啦?出事了吗?” 雷问跳起来骂他:“说什么混帐话呢,能出什么事儿,还没生。” 云拂也不介意他骂人,只道:“那就好,第一胎是这样,据说都难生,没事,肯定没事。” 这时候,就听见房里喊:“不行啦,脚先出来了,脚先出来了。” “脚先出来了?”小蛮不明白,但是一听这喊的声音肯定不是好事,立刻跳起来抓住雷问,脸吓得灰白,“怎么办,怎么办?” “小蛮,我要你叫厨房煎好的转天汤呢?”凤集梧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对里面产婆道,“用针刺脚让他缩回去!” 傅玉珑体质极寒,气血亏损,凤集梧为此还专程救教了不少老中医,一早就把各种情况都想到,把各种汤药都准备好,就怕她生产的时候出状况。 小蛮冲出去站在院门口大喊:“快来人,把转天汤拿过来,快啊!” 很快有人把转天汤端过来,里面的人开门拿进去。 小蛮站在屋门口,泪水泫然:“夫人……” 送了两剂药进去给傅玉珑服下,屋里仍是没好的消息传来,凤集梧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门口问:“里面怎么样了?” “有了有了,看到头了,夫人,加把劲,用力啊。”终于有人惊喜地喊。 院子里的人腾的全站直了身子,看着房门。 凤集梧大松了一口气。 “用力,夫人,用力,不要泄气。”屋里的妇人们还在喊。 小蛮紧张地抓住雷问的胳膊,抓得死死的,雷问手心里捏了把冷汗,还得安慰她:“没事,别担心。” “夫人,用力啊,快出来了,再用力。”屋里的声音扰乱着每个人的心神。 终于,“哇”的一声,一声不同于其他声音的响亮啼哭声从屋里传了出来,生了!! 屋外众人齐齐呼了一口气,彼此相望,没事了。 小蛮冲到门口问:“生了吗?夫人没事吧?” “没事,母子平安,生了个公子。”屋里回答。 “生了个公子?”雷问哈哈地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风巡,“这下可以放炮竹吗?” “放吧放吧,到大门口去放去,真是双喜临门,又是新年,夫人又生了个公子,真得好好庆贺一下。” 风巡话没说完,雷问就冲出去了,不久就听到大门外想起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了,几个人都围上去看了一眼,红乎乎的一个小肉团,小脸皱在一起,闭着眼睛,大概是刚才哭累了,睡着了。 “有点丑。”炎暮道。 “象夫人。”小蛮两眼放光。 的确有点丑,风巡也这样想,但是没说出来。 产婆笑道:“还没长开呢,才出生的娃儿都是这样的。” 然后又对凤集梧道:“我把他先抱到另一间房去,等会先喂一点糖水,等奶娘来了,就可以喂奶了。” “她人怎么样?”凤集梧没太关心孩子,只是问傅玉珑的情况。 “还好,刚费了力气,得休息一下,等会儿睡一觉就没事了。”产婆见凤集梧似乎想进屋去,连忙拦住道,“现在不能进去,血腥气重……” 凤集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急了,点头道:“好,你们好好照顾她。” “那是自然的,您请放心。” 那妇人刚把孩子抱走,突然房里大乱,有人尖声喊:“夫人吐了,夫人,夫人血崩了!” 凤集梧一听,管不了许多,一脚踹开了门,转头对小蛮道:“把生血汤拿来。” 这不是血崩,是血晕,她阳气素虚,不能生血,心血不足,一旦孩子生下来,心无血养,肯定会晕血,如果不及时医治,就真的血崩了。 他急步奔到床前,里面的妇人们大吃了一惊,有人上来拦他:“公子,这不行啊,男人进不得产妇房间的,忌讳啊。” 凤集梧一把把人推开:“走开,我是大夫,哪有这么多忌讳。” 傅玉珑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双眼看着他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神采。 凤集梧心里一抽,也不管床沿上沾着得血渍水渍,往上一坐,扶着她,轻声道:“没事,珑儿,我在呢,不会有事。” 傅玉珑的手搭在他一只手上,冷得浸人,终于回过点气,挣扎着断续的道:“集梧……我……帮我带好琰儿。” 她似乎是在交代后事,凤集梧怒道:“你胡说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你不要说话,不准说话!” 小蛮端着生血汤跌跌撞撞地进来,立刻有人接过来,拿到床前,凤集梧一手扶着傅玉珑,伸出一只手道:“给我。” 他接过汤药,给傅玉珑灌了下去。 然后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低声跟她说话,象是在安慰她,又象是在安慰自己。 “珑儿,别怕,你会没事的。” “你别忘了,你说的,要好好活着……” 一剂药过后,傅玉珑晕血的症状止住了。一个时辰后,凤集梧又给她服了第二剂,她的情绪定下来,看起来心血稳住了。 凤集梧看她困倦要睡的样子,把她放下来,让她躺好,然后起身对小蛮道:“让她先睡一会儿,再服两剂药,就应该没事了。” 走出门,凤集梧整个人才真正的放松下来,抬头看着院中的桂树,树后衬着天空的一朵纯白流云,看上去就在桂树枝叶旁边,似乎很近。 其实很远…… 第五百四十四章 母子平安 傅玉珑一觉睡醒来,便急着要看孩子,奶娘喜滋滋地把孩子抱到她面前道:“夫人,是个小公子。” 傅玉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谢谢。” 奶娘把孩子摆在她的枕边,傅玉珑拨开襁褓,看着正呼呼大睡的婴儿。 有种新奇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是她的儿子,与她血脉相连,一端系着她一端系着他的父亲,突然感觉,一下子又离他那么近,那么近,仿佛他又回到了身边。 泪水悄悄湿了眼眶,她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婴儿红乎乎的小脸,嫩嫩的滑滑的,软软的,仿佛一戳就会戳破的感觉,她放轻了劲,轻轻地摸,这是她的孩子。 凤集梧端了药进来,就看见她在对着孩子笑,那笑容里的温柔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脸太过白皙或是屋外的阳光映着的缘故,她脸上仿佛散发着明亮的光辉,令人神往。 凤集梧站在门口没动,傅玉珑偶然抬起头来看见他,嫣然一笑:“集梧。” “哦,吃药吧。”凤集梧笑了笑极力掩饰自己的失常,走到她床边的锦凳前坐下,把手中的药递过去,“给。” 傅玉珑端过药一气喝了下去,凤集梧把空碗接过去。 傅玉珑对奶娘道:“王婶子,你把孩子抱出去吧,我和七先生说几句话。” 奶娘忙上前来把孩子抱了出去。 门外,小蛮和雷问几个正等得急,一看终于抱出来了,全围上去,个个争着去看,抢着要抱。 奶娘急道:“哎呀,姑娘,爷你们小心点,孩子还小软乎着呢,抱的时候得小心。” 小蛮连忙松了手道:“我不抱了,我就看看。” 看看也欢喜。 雷问却道:“我来。” 可是伸手在奶娘手里,把孩子稍稍抱着试了试,只觉得软得跟面条一样,一把就会断成两截,心里就害了怕,还没抱起来又放回去,摇头:“我不抱了。” 几个这一折腾,孩子一下子哇的哭了起来,顿时一堆人乱了手脚,小蛮就开始埋怨雷问:“不会抱你要抱,你看,把人弄哭了,你怎么这么笨。” 雷问汗都下来了,直问奶娘:“怎么办啊,他怎么哭得这么大声?” 奶娘笑着道:“没事,可能是饿了,喂点奶就好了。” 凤集梧在屋里听到孩子哭声,转过头去皱眉摇头:“他们把孩子当成什么了,每天围着又看又摸……” 傅玉珑却笑道:“没事,他们也是喜欢。” 她说完一句,笑容就淡了下去,眼神里多了一份忧伤:“孩子……怎么样?” 凤集梧明白她的意思:“孩子很好,没事。” “真的?”傅玉珑眼中一下子神采奕奕,欢喜异常,“真的吗?他没有中毒?” “嗯。”凤集梧确定地点头,笑容温柔,“真的,孩子没事,他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两样。而且……你的身体似乎也比以前好了些。” “是吗?”傅玉珑惊讶地道,“怎么会这样?” “也可能是生产的原因,你身上的寒凉之气似乎弱了,这是好事。”凤集梧又道,“不过我不确定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不知道只是暂时的,还是一直都会这样。” 傅玉珑柔声道:“谢谢,集梧。” “什么?为什么谢我?”凤集梧有些不解。 “若不是你,他早就……没有了。” 当初她想要打掉孩子,幸亏凤集梧极力劝说,她才改变了心意。 “怎么会,即使我不说,你也不会真的打掉孩子,毕竟,他是你的骨肉。”凤集梧摇摇头,“你不过是一时心乱才会那样说的。” “这样就好了。”傅玉珑轻声道,“孩子没事就好。集梧,多亏有你在。” 若是以往也许早就抓住这句话和她调笑几句,此时却无法说出口来,凤集梧只是勾了勾唇角,道:“珑儿,我明后天要回清州城一趟。过段时间再来,这段日子你要小心,好好将养身体,不要太劳累。” 凤集梧走的时候悄然离开,没有让傅玉珑知道,她还在月子里,不能吹风,他担心她坚持送自己,伤了身体。 凤集梧刚走没两天,赵府上又来了不速之客,傅玉珑也有些意外,来的人竟然是凤连双。 凤连双见了赵琰,欢喜地大呼小叫,上来就抱着不松手,偏偏她抱的时候赵琰对着她笑了一下,更是让她爱不释手了。 等到赵琰饿得哭了,傅玉珑便抱着孩子回屋喂奶,凤连双奇怪地道:“珑儿,你不是请了奶娘吗?怎么又自己喂奶?” 傅玉珑道:“我原本是担心自己身上有毒不能喂奶,可是集梧说应该无事,所以我也想自己能给他喂奶。不过我奶水不够,还是要请奶娘喂他。” 她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怀里吃奶的婴儿,嘴角抿起笑容,极其柔和:“这样会觉得跟他特别亲近。” 凤连双坐在桌边,手撑了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道:“珑儿,你变了很多。” “哦?”傅玉珑抬头笑看着她,“变成什么样了?” “又好看又温柔,比以前更美了。”凤连双道。 傅玉珑噗嗤一笑,怀里的孩子大哭起来,凤连双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没吃饱。” 傅玉珑见多不怪,叫奶娘过来把孩子抱走,这才走到桌边在凤连双对面坐下,问她:“说吧,双儿,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老远地跑过来?” 凤连双瞪大眼睛,一脸无辜:“珑儿,你说什么?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啦,你生了孩子,我当然是来看你跟孩子的。哪有什么事?” “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是来看我和琰儿的,也知道你一定有事,到底什么事?” 凤连双见哄不过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烦恼地道:“原本这一次回清州城,新年过得好好的,结果……吴靖南上我家提亲了……” “哦?”傅玉珑道,“那不是好事吗?你以前不是对他挺用心的,为了他还专程去过大月嘛?” “你怎么知道?我可没跟你说过。”凤连双十分吃惊。 第五百四十五章 夜来访客 “还用你说吗?猜也猜出来了。”傅玉珑笑道,“那一次在绡蓝馆你看见他时候的样子,再加上我知道你以前拼死拼活地去了大月一段时间,回来便意志消沉,郁郁寡欢的,这样几下一凑,不就猜出来了么?” “原来你还记得这些事。”凤连双有些感动,“这么久以前的事,我以为,你早不会记得了。” “怎么会,你很少那么难过受伤,抱着我大哭了一场,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从我认识你,就只有那一次见过你这么柔弱无助,印象太深,想忘也忘不了啊。”傅玉珑柔柔一笑,“后来看见吴靖南,我就想,你当时大概去大月,就是为了他吧。” 这一次凤连双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他上门提亲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你的样子怎么象是一点也不开心似的,你怎么了?”傅玉珑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凤连双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无奈,“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大概是,我已经变了吧。” “你喜欢上了别人?”傅玉珑的眼神一亮,笑眯眯地说。 凤连双皱着眉抬起头来道:“没有!怎么会。他伤了我的心,我对男人早就心凉了,才会在闾馆里浪迹了这么久,我怎么会喜欢上了其他人。” “不对,”傅玉珑抿着唇笑着摇了摇头,“你肯定是移情别恋了……” “你喜欢上陆桧了。” 凤连双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尖声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陆十一那个呆子。”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傅玉珑勾了勾唇,“你小声点,房顶都快被你掀掉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心情不好,你还拿我开心,哼。”凤连双别转了头,脸上却飞起了红霞。 傅玉珑察言观色,微微一笑,只道:“好,我错啦,不该随口乱说,你既然是心情不好,那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我们这么久没见,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在这里多玩几天,然后再说其他的事。” “这还差不多。”凤连双白了她一眼,起身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抱我的乖外甥去了。” 过不多一会,凤连双把赵琰又抱了过来,边逗他玩边对正在收拾床,准备休息的傅玉珑道:“你看看,他多喜欢我,看见我就对我笑,跟我亲。” 傅玉珑无语,这么丁点大,会笑吗? 凤连双用一只手指头在娃娃的头上点来点去:“眼睛,额头,嘴巴都长得象你,只有鼻子象赵离……” 凤连双一下子住了嘴,不由得拿眼去看傅玉珑。 傅玉珑脸色变也未变,把床铺好,转头对她笑道:“双儿,我们两个很久没彻夜长聊了,今天晚上就睡一块儿吧?” “好啊。”凤连双赶紧点头,“好,今晚我陪你。” 因为傅玉珑还在月子里,凤连双晚上并没有跟她说很久的话,大概过了申时两个人便熄了灯睡了。 睡至晚间,傅玉珑和凤连双几乎同时醒来,凤连双跃身而起,压低声音斥道:“什么人?” 桌上的烛光被点亮,院子里传来阵阵呼喝打斗的声音。 桌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床的方向,坐了一个男人,身姿挺拔,白衣胜雪。 凤连双一探手从旁边衣架上的外衫中取出了两支蜻蜓针来,男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皎然冷俊的脸上笑容从容浅淡:“凤姑娘,可别伤到孩子。” 几乎同时傅玉珑喊出声来:“双儿,别动手。” 凤连双也看见了男人手上抱着的襁褓,小赵琰正睡得香,一点也没被身边的动静吵醒。 “卑鄙!”凤连双气得俏脸通红。 接着院子里又传来雷问的声音:“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小雷,你们不要进来。”傅玉珑手撑着床,盯着对面的男人,嘴里说道。 “沐白羽,你想怎么样?”傅玉珑冷冷地道。 “我只是想和珑儿好好谈谈,珑儿,我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不过,你若是执意要与我作对,那就很难说了,毕竟对我而言他还是赵离的儿子。” 沐白羽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憎恨的神情,又抬起头,柔声对傅玉珑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我怕你对我有太深的误会,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好,我会听你说完你要说的话,你先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傅玉珑道。 沐白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勾了勾唇:“珑儿,你看我抱着他,他也睡得不错,交来换去的反而把他吵醒。不如,我们就这样说话,说完了,我再把他交给你。” 说着他转头对凤连双道:“这位姑娘也请先出去吧。” 凤连双看看傅玉珑,傅玉珑对她点了点头,她一咬牙,收了武器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两个人。 沐白羽并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婴儿,脸上的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越显幽深。 室中一片寂静,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良久,傅玉珑再也忍不住,刚想开口问他,就听见沐白羽幽幽地道:“珑儿,你可知道,当初我也曾经这样抱过你,那时候你还不到两岁,而我也不过是个年仅七岁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傅玉珑一惊,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听他继续往下说。 沐白羽却半天也没说话,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着婴孩的脸,脸上的笑容更深。 “你那时候刚会走路没多久,也才会说话,我第一次回府看见你的时候,你那样冲着我跑过来,扑在我怀里……” “你是说傅府吗?”傅玉珑冷静地问道。 沐白羽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怎么会?我说的是磨弥殿太官府上。” 磨弥殿?! 傅玉珑猛然想起思芳锦所说的话,磨弥殿是蛮族最高的神殿,千百年来一直统领着整个南岭蛮族,只是在十几年前突然变故,蛮族这才分散开来,各自为政。 沐白羽居然是磨弥国的人! 第五百四十六章 往事已矣 那么自己是谁?和他又有什么关联?他说的话又到底有几分可信呢? 傅玉珑心乱不已,自从再次见到沐白羽,她也曾细想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一直不能完全理清事情的脉络,若是真的如沐白羽所说,也许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才真的能顺理成章。 沐白羽并没在意傅玉珑的表现,缓缓地继续说道:“磨弥是南岭蛮族部落的神殿所在之处,磨弥的女王统治着整个蛮族部落。磨弥有四大家族,沐,法,涂,汝……为了争夺权利和利益,所有的家族都需要和女王保持密切的关系。” “在十几年前,涂氏作为祭祀发动了叛乱,女王被囚,当时大将军府沐氏家主和成年男丁均被杀害,只有一部分人逃出了磨弥。” 沐白羽终于把目光从婴孩的身上转到了傅玉珑的脸上:“那一天,正好王君带你来太官府内玩,逃走时候,我们便带上了你。” “珑儿,你不是傅家的女儿,你是磨弥娥皇女王的幼女,你的名字就叫玉珑。” 沐白羽一直注视着傅玉珑,却看不到她脸上特别意外的表现,不由得道:“珑儿,一点也不惊讶?你已经猜到了么?” 傅玉珑淡淡一笑:“我曾经最喜欢最依赖的三哥傅荻成了加害傅府的凶手,还有什么事能让我更惊讶呢?” 沐白羽怔了一下,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无奈:“珑儿,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待你,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对我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傅玉珑的情绪终究有了一丝波动,眼中泛起淡淡水光,冷笑着道,“我在傅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是傅府的女儿,是傅尧和傅荻的妹妹,我为了你女扮男装上了汜阳关的城楼,为了你几乎一箭要了赵离的性命,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傅荻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骗局,假象…… “沐白羽,也许傅府不过是你假以栖身之地,是你沐家东山再起的棋子,可是对我而言不一样,傅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亲人,他们是我的骨肉至亲……” 沐白羽蹙眉道:“珑儿……” “我象个傻子一样,为了你制造的假象,为了你沐家所谓利益拼尽了全力……”她说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泪水落下来,脸上却仍是冷笑,“沐白羽,我应该也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你又何必对我这个棋子这么客气,你想要怎么样,明白地说罢。” “珑儿!”沐白羽眼中泛起怒意,“我从未把你当作棋子。” 泪水犹在,傅玉珑却蓦然笑出声来:“从未把我当作棋子?那我问你,我身中蜮毒,你却有控制蜮毒之法,这又是什么原因?” 沐白羽神色一僵,怔怔地看着她,心里一阵冰寒,他的珑儿实在太过聪明,只是只言片语,便被她看穿了事情的隐秘。 “如果你今天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所谓四大家族要如何才能控制朝堂,取得权利?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控制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了。”傅玉珑的笑容诡异,“我说得对吗?” “也许你并没有给我下毒,可是沐家有没有给我下毒呢?” 如果沐白羽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的蜮毒若不是沐家所种,也有可能是沐家给自己母亲那位磨弥的女王施了毒,所以自己的毒才由胎中带来,难以解除。 以沐白羽所说,当初他也年少,那么的确有可能他并没有下毒,但是……他也并不无辜。 他灭了傅府满门,屠光了朱家村的村民,这一切都是事实,不管他有多大的苦衷,她都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她脸上的泪痕斑驳,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嘴角勾起一抹轻嘲:“有没有?你敢答我吗?” 他的确不敢答她,也不敢和她嘲讽的目光相对,把头微微侧向了另一边。 这一件事,一直以来是最令他心神难宁的忧虑,他一直担心,若是她知道这一切,他该如何才能面对她,要怎么样对她解释。 可是现在他发现,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解释,这个发现让他有一瞬间心如死灰。 “我想,你今天应该也不是来给我送解药的吧?”傅玉珑勾了勾唇,“若是真的解了我的毒,沐家又到哪里去找一个傀儡来重新拿回磨弥的权利呢?” 此时,屋里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掌握着主动的男人似乎完全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任由她嘲弄。 “沐白羽,你要怎么样才肯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傅玉珑道。 沐白羽半天没说话,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把襁褓放在她手边,在她床前蹲下身来,目光与她平视。 傅玉珑看着他一举一动,心情上上下下,如同在山顶和谷底间来回打转,最终在他看着她露出那种熟悉的笑容的时候,泪水又止不住涌出了眼眶。 此时的沐白羽,眼中的温柔和当初的傅荻一模一样,虽然样子根本是两个人,可是眼神却没有二致。 “珑儿,这些年我做了许多事,我也不知道我做的事是对是错,不过有一件事,我却一直坚信是对的……”沐白羽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触到她脸边的泪水,低声道,“珑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可是,你是伤我最深的那一个人。 傅玉珑没有说出来,只是忍着心悸,冷漠地看着他。 “珑儿,”沐白羽轻抚着她的脸,“我很后悔……” “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赖着我,无论我去哪儿都跟着我。你那时候还说,长大了要嫁给三哥做妻子。” “赵离已经死了,你跟我走吧,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磨弥,永远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 “他没有死,只要没有看到他的尸身,他就没有死。”傅玉珑仿佛半点也没被他煸情的话打动,“我不会跟你走。” “那好,我给你时间,半年。”沐白羽突然笑了,笑容让傅玉珑心生寒意,“我给你半年时间,足够了吧?如果他没死,应该足够他回到你身边。” 第五百四十七章 意外相逢 “那好,我给你时间,半年。”沐白羽突然笑了,笑容让傅玉珑心生寒意,“我给你半年时间,足够了吧?如果他没死,应该足够他回到你身边。” “半年以后我会再来,带你回去。”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死心,也有足够的筹码让她回心转意。 赵离已沉入寒冰潭,他绝不相信,赵离尚在人世。 他起身的时候,顺手又摸了摸襁褓中孩子的脸,微笑道:“他长得很象你。” 原本睡得安稳的赵琰一下子大哭起来,傅玉珑一惊手探向了枕下触到了玉尺。 沐白羽转头对她一笑:“珑儿,别和我动手,我不想伤你。” 傅玉珑死死地咬着唇看着他,沐白羽又是一笑,转身走到了门口,站了一站,这才开了门走出去。 沐白羽离开之后,屋外的人全都拥了进来,凤连双上前一看母子平安舒了一口气, “这个沐白羽到底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凤连双抱着赵琰一边拍着哄他,一边对傅玉珑道。 傅玉珑看了看屋里的众人,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风巡看出些端倪,猜测傅玉珑并不想说,便道:“大家都回去吧,小雷,多加些人手,不要再出疏漏。” 等众人离去,傅玉珑和凤连双两个人都没有了睡意,坐在桌边看着奶娘在榻上哄赵琰睡觉。 待奶娘和赵琰都睡着,傅玉珑突然开口问凤连双:“双儿,你坦白告诉我,你觉得赵离……他还活着吗?” 凤连双看着她,半晌转声道:“我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当初,你跳下楚王城的护城河,谁都说你必死无疑,可是我一直坚信你还活着,从来没怀疑过。你对我说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凤连双脸上泛现出一抹笑容,“结果,你真的还活着。” “是吗?我那样对你说过?” “当然。”凤连双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你不是随随便便就放弃的人。” 傅玉珑轻声道:“是,他也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所以,他一定还活着。” 赵琰满月以后,傅玉珑让人收拾了家当,所有人搬离孟州,回到赵离的封地。 临走时,她把赵离埋下的酒也挖了出来,到了涪城的府地,又把酒埋在了院子里的桂树下。 奶娘不能跟着一起来涪城,她只好又让风巡另外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 一整天奶娘都未找到,赵琰没有奶吃,哇哇地大哭,傅玉珑先喂他米汤,可是米汤不经饿,一会儿他就又哭闹起来,最后还是雷问想了办法,去外面到处转,找了头羊,挤出羊奶来喂他,好不容易吃饭了睡了,傅玉珑整个人都跟要虚脱了一样,坐在椅子上喘气。 风巡匆匆地走进来禀告:“夫人,司徒城主来了。” “哦?” 傅玉珑撑着桌子站起来,司徒靖已经进了门:“阿珑。” “小靖?你怎么来了?”一看司徒靖的表情,傅玉珑敏锐得感觉到他这趟来并不简单,又道,“灞城出事了吗?” “没,不是灞城的事。”司徒靖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一眼风巡,这才道,“阿珑,这一向常有不同地方的人来灞城采买武器和铁器……几天前,我派去送货的总管返回的时候,跟我说……” 司徒靖犹豫了一下,象是下定决心道:“他说看见赵离了。” “什么?!”傅玉珑和风巡不由得喊出了声。 风巡上前道:“真的么?他真的看见我家爷了?” 随即又有些怀疑:“你府上那位总管真认得我家爷?” “因为上一次阿珑和赵离在灞城的时候,他见过赵离,打过交道,所以有些印象,原本我也让他们四处留意一下……”司徒靖解释。 “他在哪儿?”傅玉珑的声音微微发抖,“在哪儿?” “明疆,我的人在明疆看见的。”司徒靖道 “怎么会,怎么会到明疆去,明疆远隔千里,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风巡一脸不能置信。 不只是因为明疆远隔千里,如果真的是他,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傅玉珑惊喜之余,心里却仿佛压了块大石,沉沉的,有些气闷。 “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司徒靖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道,“如果真的是他,总该回这里才是。” “会不会是爷受了重伤,所以一时无法回来?”风巡连忙说道。 “是,是,”司徒靖领会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有这个可能。” “风巡,收拾一下,出发去明疆。”傅玉珑起身对风巡道,“现在就去。” 这么久以来,许多次得到了有关他的消息,每一次都扑了空,可是她从未死心。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一定要去。 风巡立刻去收拾东西,傅玉珑回到房间,房间里的小木床上,赵琰睡得正香。 她俯身下去,轻轻地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亲,低声道:“琰儿,你要乖乖听话,娘亲这就去把你爹爹找回来。” 留下炎暮和风巡照管着府中的事务,傅玉珑带着雷问、云拂和陆桓出发前往明疆。 司徒靖一定要跟着前去,说是不放心她,而且正好有明疆的生意要做,所以顺路去看看。 这一次,傅玉珑也没阻止他。 几个人风尘仆仆,快马加鞭,居然没用十天便到了明疆的地界。 明疆此时半不安宁,边城的进出查验极严,但是因为司徒靖有特别的通行符,几个人还算轻松地进了明疆的一座相对繁华的城市。 “现在明疆的洛辰和洛原之间又开始明争暗斗,上一次便是洛原向我们购买了些武器,我给了他第一批,第二批我还没答应,正好过来看看明疆的局势到底如何。”司徒靖道。 “这里是千叶城,是明疆第二大繁华的城市,城里的太守是洛辰的侄子洛进,他是洛辰过世的兄弟之子,算是在洛辰和洛原间中立的一派吧。” “这里的确挺热闹的啊。”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雷问边避开来往的人边说,“比起涪县来也不差呢。” 正在说话,前面传来阵阵的锣鼓声,人声鼎沸,许多人挤到前面去看热闹,几个人躲避不及被人群带到了街口,雷问随便抓了个路人问:“什么事情啊?” “是郡王妃带着郡主和驸马去喜神庙拜祭啊。” 那个人回答时,旁边的长巷中传来阵阵锣鼓开道的声音,一队车马转过了巷角出现在路口。 青质马车,金饰车厢,朱漆车轮,绣紫帷幕,富丽华贵,想必是郡王妃的车驾了,然后是高头骏马组成的马队,随后是几辆稍小些的马车,装饰虽然不及第一辆,但同样的奢华。 马队领头的青色骏马上坐着的男子披盔带甲,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从傅玉珑这边只看得到小半个侧面。 周围的人都拜了下去,只剩下傅玉珑等几个人突兀地站在原地。 傅玉珑有些发呆地看着男人的侧脸,只是一刻稍纵,马队已经转过巷角,他的背影没入了人群中。 司徒靖轻轻碰了一下傅玉珑:“阿珑,你怎么了?” 绝影突然长嘶了一声,整个马队的马都吓得不敢再走一步,这一下子,所有人都转过脸来朝向了傅玉珑等人。 司徒靖正顺着傅玉珑的眼神看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整个人一顿,猛然叫出来:“赵离!” 领头偏右的那一匹青色骏马上,男子剑眉星眸,神采卓然,不是赵离还能是谁? 那人在马上与众人淡然地对视,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在了傅玉珑的脸上。 这时候从马队中的青色车厢里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岩初,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目光回到车上,嘴角轻勾道:“没事,走吧。” 他勒了勒马缰,调过马头,马队继续起程。 “他做了郡驸?!” 司徒靖大喊道:“赵离!你小子疯了吧?” 雷问和云拂赶忙上前拉住他,他和云拂虽然也很震惊,但是对赵离远比司徒靖更有信心,所以即使惊异之下却并没有动静,而且,在他们看来,夫人似乎也冷静得出奇。 “放手,让老子去打死他,放手!”司徒靖奋力挣扎。 雷问死死抱住他,一边拿眼睛看傅玉珑。 “小雷,去打听一下这位郡驸的府地。”傅玉珑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扯绝影的马缰,转过了身。 泪水仍是忍不住落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他有他的打算? 无论如何,冒然行动都不是好事。 即使是这样,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汹涌而出,脚步越加快,泪水便越是如雨般从脸上滑落。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两个人重逢的情形,可是都不是象现在一样,背对着背,各自一方,相行渐远。 ---- 中秋节,不管怎么样得见上一面~祝月圆人团圆~ 第五百四十八章 旧情已逝 一行人在千叶城中找了客栈住下来,雷问和陆桓出去打探消息,云拂留在客栈中保护傅玉珑。 司徒靖原本也想去,但是傅玉珑不允,他只能也呆在客栈里。 傅玉珑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喝,司徒靖在她旁边走来走去,一脸烦燥。 云拂轻轻拍了拍他,然后用眼神示意他,让他安静些。 他看了一眼傅玉珑,忍住气坐了下来。 傅玉珑啜了一口茶,又给司徒靖倒了一杯:“这白茶不错。” 司徒靖不象云拂他们,毕竟他是傅玉珑的好友,话在肚子里憋不住:“阿珑,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赵离这个混帐,明明有妻有子还娶了郡主,你为了他吃了这么多苦,难道不去找他算帐?” 傅玉珑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赵离?你确定他就是驸马?” “当然是赵离,”司徒靖道,“这世界上难道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转过头去看云拂,云拂对他点了点头:“有。” “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就冒然行事,这里不是衮州也不是灞城,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傅玉珑道,“等雷问他们回来再说。” 司徒靖好一会儿才道:“如果真的是赵离,阿珑要怎么办?” 傅玉珑一直没有说话,半晌幽幽道:“我也不知道。” 她一直精明洞察,素有计谋,此时却想也没想便说了这一句,司徒靖心里一悸,没有再说话。 大约等到黄昏,雷问和陆桓才回到客栈。 司徒靖等得着急,一见人回来连忙问:“怎么样?” 雷问看了他一眼,走到傅玉珑面前,低声道:“夫人……属下查确实了,有九成是爷……” 仿佛意料之中,傅玉珑心里并没有多大波动,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一时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一定是他,即使她跟司徒靖说,人有相似,可是,换作别人也许可能,那个人她怎么可能认不出真假? 未等傅玉珑问话,司徒靖立刻道:“那他是不是什么狗屁驸马?” 雷问看看傅玉珑,没立刻回答。 “你快说啊。”司徒靖大声道。 傅玉珑并未出声阻止他,雷问见了,这才道:“这倒不是。” 傅玉珑霍然抬起眸来看着雷问:“那是什么?” “今天和王妃去神庙祭祀的是三位郡主,一位是安乐郡主,一位是安平郡主,还有一位安荣郡主,同去祭祀的有安荣郡主的驸马,安平郡主便是以前住在府上的紫萱……” 司徒靖道:“什么?这个安平郡主还住在你们府上过,那是不是赵离娶了这个安平郡主?” 雷问蹙眉道:“司徒城主,你能不能让我说完……” 司徒靖被他怼了一句,脸一赧,在桌边坐下来,看看傅玉珑,又道,“你说,还有什么?” “据说紫萱也已赐婚明疆的大将军,只有那位安乐郡主尚未婚配。” “咦,照你这样说,赵离和这三位郡主中的哪一位都没有关系了?”司徒靖对傅玉珑道,“阿珑,看样子,你倒是猜对了,没事,赵离不是驸马,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 傅玉珑却并没有特别开心的样子,对雷问道:“那他现在住在何处?” 雷问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在千叶城洛进的别府上,也就是安乐郡主的府上。” 司徒靖立刻又变了脸色:“什么?他住在那个什么安乐郡主府上?” “他是不是看上那个安乐郡主了?” 雷问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夫人……属下的确有几成把握应该是爷,只是爷似乎有些不妥……” 傅玉珑心里一凛,看雷问的表情,事情只怕有些严重。 “属下发现,虽然爷身份未变,名字也没有改,可是却似乎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什么?!”这一次连站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云拂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雷问道,“你说什么?你们确定?” 雷问唇紧抿成一条线,半晌才重重地点头:“是。”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回来,原来是这样…… 傅玉珑心如里沉入了冰冷的水底,脑中一时失却了思想的能力,心里只在想,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所以乍一见面,他的表现才那样冷淡,仿佛她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原本她一直想的是,他一定有一些理由,不得不假装认不得她,过不多久,也许他就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厚着脸皮跟她道歉解释,要她原谅。 她根本不会相信,他会负她,会真的抛弃她和孩子,另娶他人。 可是,雷问的这一番话,给了她重重的一击……也许他并不是负心薄情的人,不会负她,不会另娶他人,可是…… 他再也记不得所有的事,记不得过往的一切,记不得她,自然也记不得他曾经说过,要陪她一生一世…… 他已经记不得她,又何来负心薄情之说? 就好像,一件事发生了,也许有所谓的挽回改变,而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又怎么去挽回和改变? 她就算是再计谋百出,也毫无用处……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雷问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闭上眸,轻声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好好想一下。” 出了门外,司徒靖抓住雷问低声道:“你们真的确定赵离是得了失心症,忘了以前的事?” 雷问道:“我和陆桓试过了,爷根本认不得我们两个人是谁。”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一心想娶那个安乐郡主,故意假装失了忆?”司徒靖又道。 雷问一下子火了,叱道:“你说什么呢,我们爷一心只对夫人一个人好,绝对不可能想娶那个安乐郡主。” “那这样说,他若是真的失心症,就真的会娶那位安乐郡主了……” 雷问一肚子气:“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就想拆散我们爷和夫人,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小公子都出生了,爷和夫人还能拆得散么?” “我才不管你们爷是个什么东西,”司徒靖也火了,“我绝对不会让阿珑受委屈,赵离也不行!他要敢让阿珑受委屈,我绝对饶不了他!” 第五百四十九章 出人意料 云拂在旁边压低声音道:“你们别吵了,要吵出去吵!在这里是想让夫人心里更难受吗?” 司徒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忍着怒气对着雷问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待司徒靖走掉,云拂把雷问拉回了两个人住的房间,低声问雷问:“你真的确定爷忘了以前的事?” 雷问点了点头道:“我和陆桓故意去安乐郡主府外等着,拦了爷的马,他一点也没把我和陆桓认出来。” “会不会爷有其他的算计,所以故意假装不认识你和陆桓?”云拂不死心又问道。 “不象,”雷问道,“我和老陆找了个机会单独跟爷说了话……没有用。” “而且爷的性情也和以前不太一样,所以,我和老陆都确定爷是真的失心症了。”雷问颓然地往桌边一坐,嘴里小声道,“小公子还才那么一点大,夫人……” 云拂在房间里走了两趟,忽然道:“失心症也并非完全不能解的症状,也许我们想想办法,可以让爷记起来。” “真的吗?”雷问又惊又喜,“阿云,你真的有办法?” “不是一定有用,我只是说可能会有用,”云拂叹了一口气,也坐下来,对雷问道,“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一点希望也要试一试。” “不知道夫人现在……”云拂轻声说了一句,又忍不住叹气,“唉。原本以为找到爷就好了,结果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见房门被敲响,雷问起身来开了房门,竟然是傅玉珑站在门口。 傅玉珑进了屋对雷问道:“小雷明天你和陆桓一起,调查一下洛进别府里的情况,还有赵离,洛进以及安乐郡主的动向,晚上全部告诉我。” “夫人,我们要怎么安排?”云拂问。 “若是确定真的是他,那就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他带回去。”傅玉珑冷静地道,“衮州不能无主,琰儿不能没有父亲。” 还有她……也不能没有他。 雷问一下子精神百倍:“好,我明天就和老陆去查,这一次就算是捆也把爷捆回去!” 就应该这么干脆利落,这才是武王府上办事的方式! 果然不愧是夫人,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 “要捆还是要绑,看看情形再说。”傅玉珑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若是换作以前,也许她首先想到的是放弃,他既然已经忘了,那就不必勉强,让两个人都为难,让自己心伤。 可是现在不同以往,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傅玉珑,她已为人妻为人母,自己的夫君,儿子的父亲,怎么能够轻易说放手就放手。 她暗下决心,这一次决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 既然他忘记了,那就想办法让他想起来,回到自己身边。 如果他想不起来,那就让他重新记住! 与其怨天尤人,自艾自怜,不如用尽全力去搏上一搏,老天想要捉弄她,她却绝不会认命,就如同当初每一次死里求生一样,绝不认输。 待傅玉珑离开,云拂突然对雷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夫人就跟当初咱们爷一模一样,就象是不撞倒南墙不会回头一样。” 雷问点点头:“是,真的很象。” 第二天,雷问和陆桓又出去打探了洛进别府上的情况,等到黄昏回到客栈跟傅玉珑一一禀报。 司徒靖看着傅玉珑仔细读着这些讯息,不禁有些不耐烦:“阿珑,你若是真的要带赵离回去,那我们哪天直接去把他捆上走人不就完了吗?你何必这么麻烦?” “你打得过他吗?”傅玉珑抬眸看了他一眼,敲了敲桌子上的几页纸,“他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可是武功还在,我们现在身在异地,行动原本就受缚,我们这几个人联手要在不伤他的情况下强行带他走,根本不可能。” “那你想怎么样?”司徒靖道。 “最好是能让他想起来,”傅玉珑沉吟着道,“如果万不得已,真的要强行带他走,也得想个万全的办法。” “可是我听说,那个安乐郡主对赵离很是钟情,也许我们根本没多少时间……”司徒靖这一天在外面也并非真的只是在闲逛,他担心傅玉珑,自然要帮她,即使他对赵离并没有特别大的好感,甚至还有些厌嫌,但是他不能不顾着傅玉珑。 司徒靖话还未说完就被雷问打断:“司徒城主,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司徒靖道:“说好听的有用吗?有用的话,我就多说几句。” “你!”雷问气得差点想跟他动手,云拂赶紧上前扯住。 “小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傅玉珑极为冷静,似乎完全没有被司徒靖的话扰乱思绪,“所以,我们时间不多,更需要好好计划。” “对了,小靖,”傅玉珑看了看司徒靖,“你说近来洛原洛辰都与灞城有所联系,那洛进呢?他真的就完全没有准备,独善其身?” 司徒靖也并不笨,明白她问话的目的,直接道:“他自然也会做些准备,所以生意上也有些来往,我有千叶城的玉鱼令符,在这里通行无阻。” “很好。”傅玉珑点头,“这一条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以后行动起来也方便。” “阿珑……”司徒靖欲言又止。 “嗯?”傅玉珑抬眸看他,“怎么?” 犹豫了一会儿,司徒靖才道:“你真的要去跟那帮女人抢赵离啊?” 她这样子和以前大不相同,两个人从相识的相厌到经历过生死的相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将她的机谋百出的能力用在抢男人上面…… 他突然想,赵离这小子真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能让阿珑这样对待…… 赵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换作他哪里舍得忘记她…… 啊?傅玉珑怔了一下,脸上蓦然飞红,嗔道:“你说什么呢!” 随即咬了咬唇,又红着脸倔强地道:“是,那又怎么样?!” 云拂和雷问等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夫人历来行事冷静,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机敏多谋不输给男儿,可是一想到未来的这几天,夫人可能要办的事儿……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同寻常。 自家爷得了失心症,这原本是一件并不让人开心的事,可是到了夫人这儿,莫名的就有了些欢乐似的,连云拂都有些跃跃欲试,出门的时候对雷问道:“这一次,想尽办法也要把爷弄回去!” 雷问也道:“那是自然,我和陆桓趁这几天再出去转转,把这里的情况打探的清楚一些,等夫人的安排,实在不行就真的把爷绑回去再说!” “紫萱也有些问题,上一次四相阵的事,她来得那么及时,走的时候又悄无声息,一定有诈。”云拂道,“其实之前夫人让我派人暗查过她,没发现爷的踪迹……原来,是我们查错了方向,爷竟然在洛进的府上。”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第五百五十章 有缘相遇 近夜,云拂等人都各自回了房间,傅玉珑悄悄独自出了客栈,往洛进的别府走去。 据说明疆的新年远比中原地区要长,一年中几乎每月都有好几个节日,这几天就正逢是千叶城的节庆日,所以夜间仍是十分热闹,而千叶城内的王族也日日设宴款待臣民贵宾。 据说今晚洛进会在别府外的南花渠游船赏灯,大宴宾客。 她猜测,赵离应该也会去的,实在忍不住想见见他,又不想让雷问他们知道,所以就独自一个人溜出来。 快到南花渠的时候,身后有人喊她:“阿珑。” 她转回头去看,原来司徒靖。 她顿时象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脸上微微发热,却装出很正经的样子虚张声势地斥责他:“你怎么跟着我?”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就知道,她肯定会忍不住要出来见那个人,只能跟着她,保护她,又怕她觉得尴尬,“你别担心,我也是偷偷出来的,没让人发现。” “虽然我武功也只是平平,但紧急的时候,说不定也派得上用场。” 傅玉珑心中一暖,轻声道:“小靖,多谢。” “谢什么啊,你我之间哪还用得着说这个,你这样说,我心里不舒服。”司徒靖道,“你想上船去吗?我带着名贴,若是想上船去很容易。” “是吗?”傅玉珑眼睛一亮,若是能上船,那见到赵离的机会就更大了。 司徒靖脱下身上的披风,抬手想给她披上,叹了口气:“你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这晚上这么冷,也不多穿些。” 他刚一伸手,傅玉珑的肩上“嗖”的一声现出一只雪白的小兽,停在傅玉珑的肩头,弓了小小的身子,一身毛炸起,对着他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司徒靖吓了一跳,一下子缩回了手,懊恼地道:“这小东西,还是这么凶!” 傅玉珑抬手摸了摸阿朦的头,轻轻一笑:“带着它会有些用。没事,我不觉着冷。” 司徒靖把披风塞到她手里,皱眉道:“披上!” 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肩上的小兽,真是可恶,这东西象防贼一样的防他,一双碧眼死盯着他不放:“讨厌的小东西!” 阿朦对着他又吼了两声,傅玉珑抬手给小东西顺毛:“好了,阿朦,这是小靖啊,是我的朋友。” 阿朦这才安静了一些,一纵身从傅玉珑的肩上跳下,落在旁边的石栏杆上,蹲在栏杆上看着两个人。 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看样子便是龙舟停泊的地方,沿街一排摆着许多的摊铺,铺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各种各样。 傅玉珑突然想起当初在大都锦渠边放花灯的事,不由走到摊前去看摊上各式各样的花灯。 司徒靖走到她旁边道:“阿珑想买花灯?” 她笑着摇摇头,摊铺的老板赶紧道:“娘子是外地来的吧,买一个吧,在咱这南花渠里放个花灯许个愿,很灵验的。” 司徒靖也道:“反正也来了,不如买一个,我还没放过花灯呢。” 他低着头去挑,傅玉珑也没拦他,那老板继续絮叨:“公子选好花灯,在花灯上写上心愿,然后再放进渠水里,这样就可以啦。” “你喜欢哪一个?”司徒靖转头问傅玉珑。 傅玉珑摇摇头:“你挑吧。” 司徒靖见她兴致缺缺地样子,有些无奈,仍是执着地道:“你挑一个吧,我也挑一个,既然来了,就入乡随俗。” 傅玉珑听了,也不想太扫他的兴,随手指了一个莲花形的花灯:“就这个吧。” “好。”司徒靖对那个老板道,“给我那个莲花,我再挑一个。” 这时候原本一直蹲在摊沿处的一动没动的阿朦突然纵身一窜,跳纵着往前跑。 “阿朦。”傅玉珑喊了一声,转身去追它,可是它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通常跟着她出来,即使跑远,它也会随时回来,让她看得见它,然后再跑开,可是这一次,却一直没往回跑。 傅玉珑着了急,在人群中往前挤,一边挤一边喊:“阿朦。” 司徒靖刚挑好了个花灯,赶紧扔了钱在摊上也没等找钱,便去追赶她。 追出没几步,阿朦就不见了踪影,傅玉珑急得在原地转来转去,嘴里喊它:“阿朦,阿朦!” “这位姑娘,你是在找它吗?” 如同千钧的巨锤在她心上重重一击,让人无法呼吸。 她猛然停下了身形,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转身,眼睛不争气地湿了。 身后的人又问了一声:“姑娘?” 只是短短地一瞬间,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一世,一想着转头就会看见他,她竟然心生怯意。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去,和他四目相对。 错落的灯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暗影勾勒得脸部的线条更加分明,眸中如同有星光闪动,熠熠生辉。 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仿佛下一刻他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突然之间,他出征前的那一幕从脑中闪过,他低头亲吻她的脸,说,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他回来了,却已经忘记了她…… 他脸上的笑容浅淡从容,其实应该算是彬彬有礼,可是这对她而言是令人难过的疏远。 阿朦站在他弯起的臂上,他手臂伸向她,笑容未改:“你是在找它吗?” 见傅玉珑象傻了一样看着他,他不以为忤,又温言道:“你的小宠物很可爱。” 阿朦识得他的气味,对他没有半分的敌意,所以,更不会有错,是真的,他的的确确是赵离。 “你不知道它叫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她突兀的问,眼里控制不住地泛起泪光。 赵离怔了一下,摇了摇头,笑道:“我只认得它是一只难得一见的鬼川雪狐,至于名字,在下就猜不到了,更别说姑娘的名字……” 他似是看见她眼中的泪水,稍怔了一下,轻声道:“若是姑娘不怪罪,请姑娘赐教。” 第五百五十一章 救命恩人 “我叫……”傅玉珑话未说出口,被人打断,赵离身后有人出声道,“岩初,你看这盏灯好不好看?” 赵离回过头,对身后把花灯举得高高地给他看的人笑道:“不错。” 明眸皓齿衣着华彩的年轻女子撅起嘴道:“你又敷衍我,我挑了这么多,哪一盏你都只会说‘不错’。” 说罢女子这才看到傅玉珑,有些惊奇地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赵离摇摇头道:“不是,刚刚认识,这位姑娘叫……” 他望了望傅玉珑,傅玉珑已经静下心来,对女子行了个礼:“我叫傅玉珑,见过郡主。” 既然和赵离同行,说话又这么随意,而又不是紫萱,那么想必是那位安乐郡主了。 “咦,你看样子不是我们明疆的女子,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安乐郡主很惊讶。 “郡主气质不同常人,出行又有人伴护,民女看周围应该有好几位王家的侍卫在保护郡主,所以民女这才猜到郡主的身份。” “你很厉害。”安乐郡主上前来,挽住赵离的胳膊看着她,赞叹地说,又转头看看赵离调皮地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岩初目光锐利见微知著,没想到还有能和岩初匹敌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子。” 赵离只是一笑,没有回答,不露痕迹地从安乐手中把胳膊抽离了出来:“郡主,龙舟快要开船了,我们上船去吧。” 说着又将手中的小狐递到傅玉珑面前:“姑娘,你的爱宠。” 傅玉珑伸出手,阿朦跃到她的小臂上,赵离这才道:“那我们告辞了。” 他转身和安乐郡主并肩离开,傅玉珑呆站在原地,神思恍惚。 他真的记不得她了,自始至终,看她的眼神几乎没有一点波动,她抬手攥紧衣襟,胸口闷闷的痛。 虽然听到雷问他们带回来的确实的消息,她仍是奢望那是雷问他们弄错了讯息,或者也许两个人一见面,他突然之间又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她…… 可是,他却完全记不得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就象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毫无印象,没有感觉,即使偶然相逢终会擦身而过。 她不要这样! “阿珑,阿珑。”司徒靖追上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失魂落魄地站着发呆,不禁皱眉,摇摇她,“阿珑。” 他的声音不小,赵离二人也没走出多远,听到他喊的时候,赵离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司徒靖拉着她的手摇晃着。 赵离的眉头不自觉地一挑,安乐郡主在旁边道:“怎么啦?” “没什么,”赵离回转头道:“走吧。” “阿珑,你怎么了?”司徒靖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傅玉珑没有瞒他,低声道:“我看见赵离了。” “在哪儿呢?”司徒靖四下张望,“人呢?” “走了……”傅玉珑泪水夺眶而出,“小靖……他真的认不得我了。” 司徒靖心中一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道:“阿珑,别担心,他会想起来的,一定有办法。” 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柔弱的表现,他很心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怪自己嘴笨。 傅玉珑一时情绪波动流了眼泪,回过神来立刻便恢复了平静,她转头看看赵离远去的方向,回过头来对司徒靖笑笑,拭去腮边的泪水:“走吧,小靖,你不是说没放过花灯吗?我陪你去。” “好。” 两个人一人提了一个莲花灯,走到一处能下到渠边的堤岸处,岸边人群熙熙攘攘,河中早已放了许多的灯。 傅玉珑和司徒靖各自把手中的花灯放进水中,她拿手推了推让河灯往渠中走得更远。 “小靖,你在花灯里写了什么?”傅玉珑突然问道。 “啊?”司徒靖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时着急去追她,竟然忘了往花灯里写心愿了,“我忘记了。” 说罢又道:“算了,这原本就不是大男人玩的,写不写都一样。如果放个花灯就能实现,那什么事儿都不用费力去做,想想也没什么意思。” 傅玉珑转过头看着他笑道:“小靖,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越来越有城主的架势啦。” 水光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她的话意中带着欣赏肯定,脸上的笑容素雅干净,不再象之前总是含着浅浅的哀愁,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 司徒靖看得发了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道:“阿珑你总是这样,当我是个小孩子一样……你这话我不爱听。” “呵,”傅玉珑被他的话逗乐,歪头看了看他一脸赌气的样子,又笑道,“好啦,司徒城主,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是小孩子。我刚才的话说得不妥当,请司徒城主见谅。” “算了,不跟你计较。”司徒靖板着脸说完,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艘龙舟渐渐向岸边驶来,赵离站在船头一眼便看见了立在岸边的台阶上笑着说话的两个人。 岸边的人其实并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看见了她。 方才她还泪水泫然地望着他,伤心无限地问他,是不是认得她。 转头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和另一个男人说得这么开心,笑靥如花。 他勾了勾唇。 “岩初,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赵离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身后走来的华服女子,淡妆轻扫,眉目如画,美得惊人,“安平郡主。” 洛紫萱一如往日的温婉淑雅,对赵离宛然一笑,眼中带上些哀怨之色,“岩初,我早说过,你我不应该这样生分,你为什么不能叫我的名字?” “赵离只是一介教习,哪敢如此僭越。”赵离不动声色地拒绝。 “可是你又为什么可以叫韶华的名字。”洛紫萱又气又急,柔媚双眼中闪过一抹凶戾之色。 “安乐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她的话赵离总不好拒绝。”赵离的答复看似合情合理。 “明明是我救了你,救你的人是我!”洛紫萱按捺不住心中的嫉妒,脱口而出,“韶华根本是乘虚而入!” “哦?”赵离的眼中的神情幽深莫测,“若是真的如安平郡主所说,那想必安平郡主更清楚赵离的身份,也知道赵离的来历?” “不,”洛紫萱慌乱地道,“不,我只是碰巧救了你……我也不太清楚……” “二姐,岩初,你们在这里?”紫萱的话未说完,安乐郡主出现在两个人身旁边,她毫不顾忌地拉起赵离的手,又一手挽住紫萱,“里面的歌舞伎开始跳舞了,一起去看看。” 赵离随着她往船舱里走,转过头下意识地往河岸边看的时候,傅玉珑正好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交汇。 一瞬间,她的眸中仿佛又带了点点晶亮,象是泪光。 或者只是渠水倒映在她眼中的星光。 第五百五十二章 异地风俗 河岸边,司徒靖问道:“你要不要上船去,这船等会就会靠岸,我拿名帖去一定可以上船去看歌舞,你要去吗?” 傅玉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回去吧。” 司徒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改了主意,不过自然事事听她的,隔着水岸远远看了一会船上的歌舞,两个人便回了客栈。 第二天晚上,雷问和陆桓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一些讯息,傅玉珑整理了一下,理出来此时尚留在千叶的几位王亲和赵离每日的行程,突然有了些发现。 “赵离现在在沈进的太学府的教习?”傅玉珑挑了挑眉,抿唇又接着往下看,“他的喜好……钓鱼?” 她抬头看了看雷问,雷问对她点了点头,干笑了一下:“对,还有喜欢看戏,有时去听佛,其他的,暂时还没查到……” “他通常会去哪里钓鱼?”傅玉珑又问。 “一般会去千叶城的南湖,或者出城去城外的运河垂钓。” “看戏呢?都看什么戏?” “千城多的是傀儡戏,面具戏,还有就是皮影戏了。” “皮影?”傅玉珑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然后便没再说话。 “夫人,现在我们怎么办?”云拂问道。 “总要找个机会单独跟他见一面,告诉他所有事,看能不能让他想起来。”傅玉珑道,“学府,他钓鱼的地方和看戏的地方,进的禅院,都有机会,看一看时间和地点,再安排。” “好。”雷问道,“那我们明天就行动吗?” 傅玉珑点头:“明天去学府院外看看,云拂你再去查一下近来他会去哪里钓鱼或是看戏,到时候再做商量。” “是。” “昨天晚上,我见到他了。”傅玉珑幽幽地道。 雷问等人大吃了一惊:“夫人,你昨天晚上独自出去了?” 云拂看了雷问一眼,雷问一脸惭愧,他居然让夫人一个人离开了客栈,要是出了事,可怎么交代? “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傅玉珑稍顿了一下,又轻声道,“他的确记不得我了。” 几个人都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玉珑并没有消沉多久,坚决地道:“总之,不管怎么说,人是一定要带走的,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就把人强行带走。” “是,属下明白。”几个人的回答也同样坚定。 傅玉珑又把手头上的纸接着往下看,上面雷问他们顺便又记录了一下千叶的风俗,她轻声念出来:“处子与孀妇出入不禁,少年子弟暮夜游行闾巷,吹壶卢笛,皆寄情言。嫁娶之夕,旧时相好俱来相送。” 意思就是说,女子在出嫁前或者孀居后都可以随意和男子交往。 她抿唇一笑:“这里的女子的日子过得倒不错。” 雷问脸上一红道:“这是属下和老陆打听到的此地的风俗,主要是……” 他欲言又止,傅玉珑挑眉看他:“主要是什么?” “千叶城里认识几位郡主的人,都说爷是两位郡主的……相好。” 他说完又马上大声否定:“那肯定是胡说八道,爷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他患了失心症,已经不是你们以前的爷了……”傅玉珑若无其事地笑看着雷问,“他什么也记不得了,而且你不是也说,就连性情也变了许多了吗?” “那爷也不会变成那样……”雷问涨红着脸坚持道。 傅玉珑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拿着纸接着往下看:“这个斗武夺标倒有点意思……” “是啊,我们今天经过几家大富人家的府地,好几个人把我们往家里拉呢。”陆桓在边上道。 “哦?” “据说千叶的这个斗武夺标,是一年一次的竞技,所有的达官贵人家都可以派出人来争夺优胜,彩头很大,由明疆王廷颁发,若是哪一家得了第一,就可以得到彩头,有的时候可以免除整整一年的课税,要不就是千亩良田,还有丹书铁券,皇赐金甲。所以,很多达官贵人家到这个时候就四处募招人手,参加比赛。” “共赛三场,箭术,骑术,拳法……”傅玉珑突然问,“洛进府上也在找人吗?” “应该在吧,也不一定,比赛半个月后就要举行,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准备吧?”雷问道。 傅玉珑转头看了看云拂,微笑道:“是人么,难免总会生个小病什么的,几天之内难以恢复不是很正常的么?” 云拂淡淡一笑:“夫人说的极是。” 雷问挠了挠头问:“夫人,你们在说什么?” 云拂懒得多跟他解释,陆桓先明白了过来,眼睛一亮:“没错,没错,若是洛进和那个安乐郡主府上参加斗武夺标的人突然得了急症,那不就等于没人了吗?” “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进郡王府上了!”雷问也回过味来,对云拂挑起大拇指,“到时候就看你的了,阿云。” “是不是一定要进洛进的府上也不一定,看情况再说吧。”傅玉珑把手上的纸折起来,道,“大家先各自去休息,明天我和司徒靖先去太学府看看,雷问,陆桓先打探好你们爷这几日的行程,看他有没有预先安排去钓鱼听戏的时间,若是有,我们再走下一步。” “好。” 几个人各自散去,傅玉珑洗漱好却未马上休息,在桌边坐下来,重新把那几页纸拿出来看了看,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熄了灯睡下。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想起雷问刚才说的,明疆的女子都有无数的情人,不由得想,他住在安乐郡主府上,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假如真的,他和那位安乐郡主发生了什么,自己该怎么办? 转身离开? 若是以往也许可以断然决断,可是现在……还有琰儿…… 她下不了决心。 她越想心里越发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放弃。 这些事都只是自己的意测和旁人的流言蜚语,是不是真的,还未一定。 事实上,有时候,一件事是真是假,到最后,也许不过是取决于自己相信什么罢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示范箭技 突然又想起当初在大都的时候与他分别,曾经让风巡告诉他的话。 爱惜春华,相知不疑。 也许自己应该相信他……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赵离了,他忘了过去,也忘了自己。 和他相知不疑的,又会是谁呢? 她思绪纷杂,心事重重,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睡着的,又做了无数的梦,睡得极不安稳,第二日,云拂来敲门,她才从梦中惊醒。 雷问和陆桓一早就出门去打探消息了。 在去太学府之前,她和云拂又将太学府的讯息核对了一下。 千叶城原本是明疆的第二大城,不过近来明疆王频频亲临千叶城,以至于很多传言说千叶城将取代永昌城成为明疆的首府。 原本明疆王有意将王位传给大儿子洛辰和五子洛原中的一个,可是近年来似乎又属意于自己的孙子洛进,不只封洛进为郡王,将千叶也封给了他,大有立洛进为王世子的趋势。 因此千叶也越来越成为热闹的地方。 “云拂,你调查关于四相阵的事有没有进展?” “夫人,属下一直在想当初爷一进四相阵,紫萱便带了自己的人马离开,说去查看情况以防敌人有增援偷袭。当时属下并未特别起疑,现在想来,她会不会早就安排好,将爷从四相阵中劫走了?” “劫走?”傅玉珑沉吟道,“我也有这样想过,不过劫走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她和留王的人暗中有勾结,把假的四味木送到了北靖的大营,但是她的目的最终是要带走武王殿下,所以大概这件事,她也是瞒着她的盟友进行的。” “不过我怀疑她的计划出现了变化,所以现在赵离才住在永乐郡主府上,而不是跟她在一起。”傅玉珑手轻轻抚唇边,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云拂没有打扰她思考,坐在边上静静等待。 “算了,这个并不太重要。”傅玉珑没有多浪费时间,只是稍加思考便转移了方向,“我怀疑的是,在北靖有内贼。” “夫人为什么这样说?”云拂惊讶地道。 “攻打留国的时候,西戎兵同时突然对衮州大肆进攻,衮州是武王的封地,这等于是想让他腹背受敌,很有可能有人与西戎沟通消息,这是其一,其二,紫萱来得太及时,四味木并非明疆独有,南岭也有这种树木,主要还有四相阵其实并不绝对会有瘴气,紫萱如果在得到陌径摆下了四相阵后再出发,按理不可能在大军到达的时候同时也到达,除非……” “除非她一早知道大军到了陌径就会需要四味木,她知道大军的行程,所以来得十分及时。”云拂接过了她的话。 傅玉珑点头肯定,又说道:“武王是北靖开国之臣,还曾经是靖部的少主,功高盖主,为人妒恨是难免的事……” “夫人怀疑是北靖王?”云拂睁大了双眼,“不会吧?” “不,我其实更怀疑那些想依俯北靖王,利用现在的时局一飞冲天的人……比如说,沈家,还有萧煊新宠卢氏一族。” “对了,夫人这么说我倒想起,原本孟州州牧一职是由沈锡担任的,过没多久便又换了卢家人,沈锡被调去了别处。”云拂道,“这样看起来,卢氏也很有企图。” “这些事情和眼前的事有没有联系很难揣测,不过也需要尽量考虑得周全,省得临时出乱子。” 两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傅玉珑起身道,“走吧,我们先去太学府看看。” 准备出门的时候司徒靖进屋来,傅玉珑见了对司徒靖道:“我听小雷说昨天有人找你,是不是灞城有什么事?” 司徒靖道:“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随后拿出两把连驽来,一把交给傅玉珑:“这是我之前命人改装的连驽,当初你给我留下千仞机和连驽的图纸的时候,曾说连驽能改小改巧会有更大的用途,你看看这个如何?” 傅玉珑接过来看驽不到半个手臂长,外观乍一看仿若一般的匣子,将折叠部分打开,立刻成了一支小型的强驽。 云拂也不禁赞了一声:“好巧的手工。” 司徒靖颇有些得意:“我灞城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器库,手艺精绝的工匠不下千人,可不是浪得虚名。” “好,”傅玉珑把连驽收起来斜背在肩头,“走,去太学府看看。” 太学府前比傅玉珑和云拂两个人想象中的热闹,因为斗武竞技会将开,太学府也大开了府门,不只年轻的贵族男女,包括一些平民都可以入内观看教习教学。 云拂转头对傅玉珑道:“我们来的倒是时候。” 今天傅玉珑是男装打扮,穿了一身明疆男子的猎装,看上去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过去看看。” 进门的时候,门前的守卫盘查了一下,也只是登记了姓名,并未十分认真的检查,也没有强行要人取下武器。 太学府的院子分为文院武院两边,此时相较而言,武院远比文院热闹了许多。 云拂上去问了一下,回来对傅玉珑道:“武院在教习各种武术。” “去看看。”司徒靖来了兴趣,走过去扒开人群挤到了前面。 云拂看了看司徒靖的背影道:“爷现在是太学院武院的教习。” 傅玉珑点点头:“好,我们也去看看。” 人群里传来阵阵的喝彩,傅玉珑和云拂挤到前面的时候,场地里的一套刀法已经表演完了。 司徒靖走到傅玉珑身边对她努了努嘴示意:“好象那个安乐郡主也在。” 傅玉珑早已经看到场地高出一步的台阶上坐着几位华装的年轻女子,中间的正是安乐郡主洛韶华。 再前面一些站着几个男子,看打扮想必是武院的教习,其中站在头前,靠近暗影中,却是赵离。 他身着褐色常服,负着双手,看着场中,神情淡然。 她咬了咬唇,此时已经没有多大心思去想难过的事,难过没用,于事无补,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他跟自己回去,不管他是不是安东郡主的入幕之宾。 他警觉机敏,要想靠近他,就得想法子让他熟悉自己,不对自己产生疑心和排斥。 “现在请赵教习展示箭法的练习。”主持演练的人大声地说道。 场里立刻响起了热烈地掌声,几个人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看见了吗?就是他啊,上一次在街上拦马救人的就是他。” “听说他不是千叶城的人……长得这么英俊,怪不得安乐郡主会喜欢,可惜他是郡主的人了……” “怕什么,郡主喜欢他,他也不一定喜欢郡主,等到了花会节,说不定可以跟他说上话,把他带回家呢。” 几个女子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司徒靖低声道:“这儿的女的怎么都这么不怕害臊的么?” “是啊。”云拂也很同意。 他们两个人的话不小心被人听了一去,立刻有人说:“什么害臊不害臊的,我们明疆的女子就是这样的,一看你这样子就不是咱们明疆的人吧,哼,装模作样的中原人!” 司徒靖不服气怼回去:“这个赵教习不也是中原人么。” “你能和赵教习比吗,你也不看看你那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啦,难道不比赵离帅气?这些女人都是什么眼光? 事实上司徒靖长得的确好看,光说样貌比起赵离倒还更俊逸几分。 司徒靖闷得眼睛发黑,傅玉珑强忍住笑,拉住他的手压了一压,示意他别和人争吵。 司徒靖憋着气嘟囔了一句:“瞎了。” 这时,赵离已经挑选了弓箭,当场做了一些说明,正要开始演示,耳中听到这边的声音,转过头来一眼看见满脸黑气瞪视着他的司徒靖,还有旁边正拉着司徒靖的手安慰他的傅玉珑。 他抿唇一笑,接着对众人道:“弓箭经中原改良后,射程射距和准确度都大大提高,中原也因此出了很多有名的神射手。” 突然,他对着傅玉珑那边召了召手:“我请这位小哥来做个示范。” 傅玉珑那边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司徒靖愣了一下,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我? 赵离摇了摇头。 司徒靖手指犹犹豫豫的指向傅玉珑,赵离含笑点了点头:“请这位傅小哥来做个示范。” 只是昨晚匆匆一见,当时她着的还是女装,他居然认出她来了,记得她的名字…… 傅玉珑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也许在他的下意识中对她还有一些不同于其他人的感觉,所以他才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记住了她。 此时此刻,他轻招的手指间如同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着她不由自主地迈步走了过去。 司徒靖抓了一把没抓住,看着她的背影和场中男人的笑容,越发觉得那笑容可厌,突然对云拂道:“他真的失心症了?我怎么觉得这小子装的?” 云拂道:“不会吧,爷耍我们也没胆子耍夫人啊,不可能。” “那可难说,这小子最是阴险奸诈,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想起当初白霜华那件事,司徒靖就牙根痒痒,这事儿到现在还没完! 第五百五十四章 似真似假 云拂也知道白霜华那件事,知道自家爷做的事儿是有点不太地道,所以也没好意思反驳。 傅玉珑已经走到了场中,赵离把手中的弓交到左手,然后递到她面前,傅玉珑不假思索地接过了弓。 赵离笑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会一些射技的,这样更好。” 他转头又对眼前的几个似是官家的少年说道:“第一等的射手需要的是力量,能射重箭,箭出又平又远且准,一旦射中必然深入目标。若不是天生神力,那便要完全靠技巧,准确非常重要,所以射箭务必全神贯注,心神合一。” “凡是射箭,身要直,动作要放开,”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傅玉珑的动作,“弓步,腿上前。” 傅玉珑蓦然才清醒过来,自己走进场来,便是来做一个模子给别人当示范的。 这些初级的动作,她在十来岁就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在鬼谷教习弟子练箭也是她的日常功课之一。 每日午后练箭,所有人都得到谷中的射场练习,而她则负责在旁边监督,虽然她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是没有人敢放肆,都老老实实地听她号令。 只有赵离,常常偷懒,被一起督导的长老打过好多次手心,然后便被罚从黄昏练到半夜。 曾经有一次,被练功长老罚练马步开弓,在两只手臂各放一碗水,水若洒出来一滴便重练一个时辰,等到天明,好不容易过了关,他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 想到往事,不由得抿唇轻笑了一下。 “搭箭要快,前手主定,后手加力,” 她如同本能,按着他的话搭上了箭,这时一只手把在了她执着弓背的手上,另一只手又把在了她执箭的后手。 他这样的动作,一下子就如同将她整个人抱住一样,两个人贴得很近,她甚至感受得到他灼热的体温,烘烤着她,令她双颊发热。 明知道这只是他在给别人做示范,她却仍是羞红了脸。 “前手把弓如月出,”赵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虽然是个男子装扮,可是和他比起来,她的身材显得十分娇小,从旁人的眼中看去,她整个人都被他裹在了怀里。 “手要稳,箭要准。”他微微俯头贴在她的脸边,“瞄准目标,心神合一……”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她心神俱乱早已经忘了身在何处,更别说什么箭法的要点了。 他似乎注意到她的神不守舍,手指搭上了她的手指,微微抬了一点,低声道:“放箭。” 她手指一颤,箭如流星般射出,正中前方数十步以外的箭靶。 围观的人立刻拍手大声喝彩,赞不绝口。 在司徒靖看来这一次所谓的示范,赵离揩尽了油,占尽了傅玉珑的便宜,他咬着牙,大声道:“这位教习,可以了吗?阿珑,回来!” 傅玉珑猛然清醒,从赵离怀中挣脱出来,赵离对她微微一笑:“多谢小哥。” 她低下头匆匆回到了司徒靖旁边,司徒靖道:“这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先回去吧。” 傅玉珑也有些心绪不定,点头道:“好。” 三个人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就听见安乐郡主正在央求赵离:“岩初,我也想学,你教我吧?” “射箭虽然看去简单,学习来大费体力,郡主金枝玉叶,还是学舞剑更好。”赵离婉言道。 “那好,我就学舞剑,也要你教我。” “郡主,我还有别的安排,舞剑的事让尤杰教您吧。” 傅玉珑和云拂对望了一眼,云拂微微点头。 看样子赵离要去别处,不知道是去钓鱼还是去看戏…… 出了太学府,傅玉珑对云拂道:“你去通知小雷一声,我和小靖等在这里,看看情况。” 云拂答应了一声离开,傅玉珑和司徒靖站在离太学府不远的地方,关注着太学府的动静。 司徒靖突然对傅玉珑道:“阿珑,我觉得赵离怪怪的,我怎么感觉他不象真的失心症,倒象是装的。” “嗯?”傅玉珑微怔了一下,想了想又摇头道,“应该不会。” “你看,他别的人不找就偏看上了你,说是做什么示范,分明就是在占你的便宜,那小子天生做事就猥琐,什么招想不出来……”司徒靖憋了半天,终于可以一泄心头忿气了。 傅玉珑想到刚才的情形,立刻感觉他的呼吸仿佛仍在耳边,扰得人心乱,一下子又红了脸,但是仍是摇头道:“应该不会,他手稳得很,动作没错,教习的步骤也是对的,的确是教习箭法的方式。” “呵,”司徒靖大为不满,“他明知道你是女子,偏要找你去做示范,难道没有问题吗?阿珑,你一向心思缜密冷静,你自己好好想想,有没有问题!” “有,”被他这么一说,傅玉珑冷静下来,很认真地道,“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在故意装出失心症,很有可能,他在提防我们,试探我们。” “他原本就是十分机敏的人,对危险有天生的警觉,很有可能,他感觉我们对他产生了威胁。” “你要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司徒靖听了她的话,觉得似乎也可以成立,只是仍是心中不爽,“不过赵离这家伙,实在心思太多,搞不好就被他坑了还不知道。” “若是他真的是装的,那至少证明他没事……”傅玉珑低声道,“我倒情愿他是假装的。” “阿珑,你别想太多,也别太在意我刚才说的话,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尽力去做就好。”司徒靖把自己心头的不爽快放到一边,安慰她,“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小靖……”傅玉珑刚想说点感激的话,司徒靖突然碰了碰她的手道,“出来了。” 傅玉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赵离走了出来,他换上一件普通的长衫,手里提了一个细长的布包,傅玉珑猜测大概是钓竿。 看样子,他是准备去钓鱼? “他还真的悠闲呢。”司徒靖“呵”了一声。 傅玉珑没吭声,只是远远地跟了上去。 第五百五十五章 相见不识 傅玉珑没吭声,只是远远地跟了上去。 赵离没有骑马,只是步行,穿过了好几条热闹的街道,大约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了南郊。 “他为什么不骑马?”司徒靖跟在后面,实在有些不理解,“这样走有意思么?” 傅玉珑没吭声,她不太好判断赵离这样悠哉游哉地步行去南湖到底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只是想了解是不是有人象他们一样在跟踪他。 不过,即使他知道她们在跟踪他也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南湖的水与流经千叶城的古诺江相通,湖水随江水涨落,平常时风景秀丽,湖面如镜,群山怀抱,如黛的青山倒影在湖面上,如同一幅活动的水墨画一样。 湖边垂钓的人不多,赵离仿佛和他们都相识,走过的时候互相打招呼,有时候他还停下来跟人聊会儿天。 但是他并没有和那些人在一起垂钓,一直走到一处稍有些偏僻的地方,他才停下来。 傅玉珑转头对司徒靖道:“小靖,你在这里等我。” 司徒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小心点,他毕竟不是以前的赵离了。” “嗯,我知道。”傅玉珑答应了一声,往湖边走去。 和赵离一样,她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迹,径直走到了赵离的身边。 赵离已架好了钓竿,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湖面,似是在出神。 傅玉珑到了他身边,他仿佛没有感觉一样,并没有反应,仍是注视着水面。 傅玉珑也不作声,默默地打量他。 昨晚匆匆一见,她心情激动,并没特别看清他的样子,现在仔细地看时才发现,他似乎消瘦了许多,侧面的轮廓越发如刀削爷凿般分明。 他在四相阵中既中了瘴气,又中了幻术,按铁面人所说他落入了寒冰潭,如此重的伤势,他定然吃了很多的苦吧? 心里微微的抽搐,这些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 “姑娘,你一直跟着赵某,意欲何为?”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说话时转过头来,冲着她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认识在下?” “认识。”傅玉珑看着他,轻声道,“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我的相公,我儿子的父亲,我认识你十年有余……怎么可能不认识。” 赵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蹙了眉头看她,半晌脸上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姑娘是在开玩笑吗?赵某的确有些事记不得了,但若是我与姑娘你认识十年有余,又和你成亲生子,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忘记吧?” “你说的没错,这种事是很离奇,可是我说的也不是谎话,我的确是你的妻子。” 赵离愣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又是一笑:“姑娘是不是生气我刚才让姑娘示范箭术的事,觉得赵某在轻薄你,所以才故意来消遣我……” 他微微抿唇又道:“实在抱歉,我当时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突然看见姑娘,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怀疑姑娘的身份和企图而已……” 所以,他的确是故意的,故意来试探她的虚实。 “姑娘你也许真的认错了人,在下对姑娘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傅玉珑打断了他的话,“我可证明,我说的是实话。” “哦?”赵离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证明?” “你胸口有一处箭伤,箭伤极深,几乎要致命,因为当初箭头上有毒,所以一直不能彻底结疤痊愈,后来我找了暂时能替用的药,现在可以维持大半年时间,如果你一直没有用药,应该已经又开始渗血了。” 赵离神情淡然,表情丝毫未变,半晌只是微微一笑:“我胸口的确有伤,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你的话就一定是实话,毕竟看过我伤口的人很多。” “姑娘,在下原本是来这里消磨时间的,实在没有闲暇陪姑娘说话,姑娘请便吧。” 说罢他转过头去望着水面,发现有些不对,提起鱼竿来,鱼钩上的鱼食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刚才有鱼脱钩逃掉了。 他把鱼竿亮给傅玉珑看了看,无奈地道:“你瞧,鱼逃掉了。” 听他的语气中带了责备之意,傅玉珑咬唇看着他,心里酸涩,眼中盈起了雾气。 赵离也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泪光,神情一顿,往所坐的石头旁边点了点语气委婉了一些:“姑娘若是站累了就坐一下吧。” 他重新往鱼钩上上了鱼饵,把鱼钩抛向了水中。 然后他就坐下来,他象是接受了她肯定不会就此放弃走开,所以不再跟她说话,也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的动静。 傅玉珑站了一会,真的走到他旁边坐下,安静地不再说话。 水面平静无波,阳光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象金色的鱼鳞在闪闪发亮。 坐得久了,四周仿佛都沉静下来,静得听得见水中鱼儿游来游去的声音,想象得出它们在水底如何的自由自在。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她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忘了自己要让他想起过去,要把他带回去的决心,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如此宁静美好。 有一个人陪坐在身边,不言不语却如同可以一生一世。 这样也好。 “有了。”赵离的声音如同敲碎湖面的石子,将她从梦幻中惊醒。 随即一尾尺长的鱼被钓竿拉出了水面,曲起的身体象一弯月牙,甩出一串水珠飞落在傅玉珑的脸上。 凉凉的。 她连忙用手去拭,赵离哈哈大笑,收回鱼竿来,把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放进身边的鱼篓里,满意地道:“不错,总算钓到一条。” 他转头对傅玉珑道:“傅姑娘,如果不急着走,我请你吃鱼。” “就当是……为刚才的事向姑娘赔罪。”他莞尔一笑,又从袖中取出手帕来递给她:“擦擦脸。” 傅玉珑微怔了一下,接过帕子来道:“谢谢。” 之前她想过,让他重新认识她记住她,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他还是否记得以往的事呢? 第五百五十六章 闲话家常 “就在湖边不远,有一处酒家,可以自己下厨做菜,傅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一起去。” 傅玉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赵离挑了挑眉:“爽快,我喜欢姑娘的性子。” 傅玉珑鬼使神差地又问:“那你给多少人下过厨?” 赵离笑道:“你是第一个。” 捧月楼后的小厨房内,赵离一边处理手头上的鱼一边跟坐在旁边的傅玉珑聊天。 “鲫鱼就比较适合红绕,若是鳊鱼还是清蒸的好。”他熟练的去鳞去鱼鳍再清洗内脏。 “我吃过你做的烤鱼。”傅玉珑轻声道。 赵离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真的?” 他明显是不相信的,傅玉珑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犯了花痴的女人吧?无缘无故地就缠着你。” 赵离把鱼放进一个大盘子里,清洗了一下手,走到她面前,微微在她面前屈了膝,双眸注视着她,表情认真地仔细观察,直到她眼神躲闪,他忽的一笑,直起身来又走回去,开始切放在一边已经清洗好的配料葱姜。 “无缘无故?应该不会。我不太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缠着你?”傅玉珑问道。 “象你说的,我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他随口道,手上没有丝毫停顿。 “那你相信我的话?”傅玉珑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赵离停下手,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或许你说的是真的。” 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她猛间明白他话中之意,或许她说的是真的,而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对他而言,失去的不只是记忆,还是那些记忆伴随着的情感。 以往他在意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此时对他已经全然没有影响,他不再会情为之牵,心为之动。 她想起每一次,她一生气,无论天大的事,无论谁对谁错,他都会先来哄她……那时候,她习以为常,竟然不知道这原来并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愿意哄她,不过是他在意而已。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赵离一哆嗦,差点把手剁着,刀剁在菜板上的声音一停下来,她的声音就更加清清楚楚,她又问了一遍。 很认真的,一字一句地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僵直着背站了许久,才再次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来是喜是惊,淡淡地对她道:“等吃完饭再说。” “好。”她乖乖地答应了。 接下来两个人再没有交谈。 赵离手脚麻利地准备好食材,然后去灶上开火。 傅玉珑想要帮忙,他便让她帮忙加柴,然后开始做鱼。 隔着油烟水汽,看着他忙碌的样子,突然忘记了此时两个人已然是刚相识的陌生人,就仿佛一直以来他们就是这样,象普通的夫妇,没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一宿,平平淡淡,却温馨恬静。 做好鱼,赵离又炒了两个小菜,菜是从厨房边上的菜圃里摘的,很新鲜。 “把碗筷摆上,可以吃了。”他把菜盛起来的时候对傅玉珑说。 傅玉珑心里一动,这时候,他的口气随意,就象是老夫老妻之间的对话一样。 有一刻,她觉得下一句,他会喊她一声,师姐。 “傅姑娘?”他把菜摆上桌,却见她动也不动地望着这边出神,又挑了挑眉,然后自己去拿碗筷,“过来坐,吃饭了。” 傅姑娘……并没有突然之间的奇迹出现,他仍未想起来。 她压抑住心里的失落,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坐下,这时赵离已经把饭盛好放在她面前,笑道:“吃吧,尝尝我做的菜怎么样。” 傅玉珑点了点头,刚拿起筷子,他已经挟了一箸鱼肉放在她碗里。 她抬头讶然地看着他,他眼中带着些期待:“以前都是我自己做给自己吃,你是头一个吃我做的菜的人,试试看,怎么样?” 傅玉珑抿唇一笑,挟起来那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咽下去,点头道:“还不错。” “呵,看样子是不怎么样了。”赵离朗然笑道,“你这分明就是敷衍嘛。” “是真的不错。”傅玉珑肯定地道,“你做的鱼很好吃,阿朦都很喜欢。” “阿朦?”赵离眼光一闪,“是那天你带着的那只鬼川雪狐?挺可爱。” “它可凶着呢,除了你和我,其他的人它都很警惕,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爱。”傅玉珑道。 “听起来,似乎我和你真的认识。”赵离又给她挟了一箸鱼,“再吃点。” 傅玉珑吃了一口饭,又问:“你既然记不得以前的事,又明知道自己不是明疆的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去找人问一问,查一查,比如去明疆以外的地方。” “赵离这个名字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事实上也许有很多人知道你的名字,你一问便知道。” “我这么有名?”赵离不为所动,仍是淡笑着看她。 “是的,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去中原查清楚这些呢?”一步一步地将话题引向自己的目标。 她期盼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点一点头,让她的心能有一刻的安定,若是他肯跟她回去,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不,”赵离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行。” 他不愿意。 傅玉珑心里一阵黯然。 “也许以后可以,现在不行。”他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傅玉珑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一个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办,还有一个,我出不了千叶城。” “出不了千叶城?”傅玉珑有些没太明白。 “吃饭吧。”赵离微微一笑,没有多解释,又道,“吃过饭后,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送姑娘回去了。”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傅玉珑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你。” 赵离笑道:“我只是要去寺里听经而已,不会有什么麻烦。” 第五百五十七章 林中遇险 “我初到千叶,也正想看看千叶的名胜古刹,可以和你同路吗?”傅玉珑立刻换了个理由。 赵离看了她好一会儿,无奈地笑着摇头:“我不太习惯和人同路,而且晚了光华寺是不招待女宾的。若是姑娘你真的想去,等白天去寺里比较方便。” 傅玉珑见他执意不肯带自己同行,也不能再坚持,默默地继续吃饭。 赵离其实没怎么吃,除了跟她说话,大部分时间就手撑了下颌打量她。 傅玉珑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吃?” “钓鱼,煮鱼我很有兴趣,吃就没多大兴趣了,以前我一个人来,做好的鱼都送去楼里卖给客人了……不过看你这么赏脸,吃了这么多,我心情也挺不错。”说着他又夹了筷子鱼给她,“吃这块,没鱼刺。” 傅玉珑吃得慢,赵离也没催她,等到傅玉珑吃完,已经快过未时了。 赵离也没让傅玉珑洗碗,自己收拾了把碗洗了。 他洗碗的时候,傅玉珑就在边上看着,突然想起当初自己怀着身孕的时候,他大概也是这样侍候自己来着。 可是那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洗好碗,赵离带着她出来,给了一角银子给捧月楼的老板,算是借用厨房的用度。 出了捧月楼,赵离对她拱了拱手道:“姑娘,就此别过了。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可以看到南湖的湖堤,到了湖堤姑娘就应该识得路了吧?” “嗯。”傅玉珑回了一礼,“多谢你今天的招待,下一次我请你喝酒。” “好啊。”赵离笑着答应,然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她挥了挥手,这才真的走了。 傅玉珑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转回了捧月楼,问店老板换了一身衣服,又匆匆出来跟着他走的方向走下去。 她不想放弃个机会,而且赵离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出不了千叶城”让她心里难免疑虑重重,他有什么不能说的隐密? 她来不及跟司徒靖通气,独自一个人顺着赵离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早出来的时候因为想着是白天,还要去太学府,又是三人同行,便没有带着阿朦,结果现在追踪起赵离的行踪来就要费些力气。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赵离走的山路,留下的脚印还算清晰,所以不消多久她便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身影。 随着他走了一路,她发现他走的方向虽然是上山,但是却并不象是去寺院的路。 按理说,不管怎么样,既然有寺院,那必然会有给香客修建的路,可是赵离走的路却几乎是偏僻的野径,她有些不解,更加肯定他是有别的事情要办。 她悄悄的尾随他在山里转了个大弯,然后翻过了一道山岭,岭下是一片青翠竹林,山风一吹,竹叶声响如同密密细雨,很象鬼谷里她住的地方……她稍稍晃了下神,赵离便从眼前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下呆,然后按着本能往前走了一段,可是这一次赵离明显十分小心,无论是地面和岩石上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有些不能相信,这一片的环境比刚才山岭的另一端更加潮湿,他怎么可能反而没留下脚印? 或者,是被他发现了? 她刚这样想,耳中一阵风声,胳膊被人紧紧扣住,然后又是重重地一拉,她身体不能自主地随着这股力倒退到一丛灌木之中,随即那只手环住她的肩,把她微微往下压了压。 她一惊之后,却没有挣扎,身边人的气息太过熟悉,怀抱热得灼人,是赵离。 “你怎么跟来了?”赵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但是却没有再接着质问她,又道,“别出声。” 她听话地紧紧闭上嘴,屏住呼吸,动也不动,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完全的心静下来,她才感觉到周围的异样,凝神去听,听见似乎有隐约的人声。 “在这里呆着不要动,我去前面看看。”赵离说完,起身钻出灌木丛,走了几步,闪身穿过一排竹林,随即消失在另一端的密林中。 渐渐的,原本不太清晰的人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刀剑铁器的碰撞声和人的惨叫声。 傅玉珑心里着急赵离的安危,刚要起身,听见一阵大声的呼喝,从刚才赵离离开的方向冲过来了一群人, 傅玉珑又立刻伏下身来,从树丛中看过去,看样子是四五个黑衣人在追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而在这群人身后,厮杀声还没有停止。 刀光一闪,那四五个黑衣人落后的人又被从后面赶来的人杀死一个。 有人大声高呼:“保护大王。” 竹林中视线阴暗,但是隐约间可以看清楚向自己这边跑的那个人的样子,行动虽然狼狈,但衣着华丽高贵,看样子就是那些人嘴里所说的大王。 傅玉珑取下了身上的连驽,瞄准了跑过来的人,却没有动手,沉着地观察眼前的一切。 看来人的打扮,很有可能这个华服男人是明疆王,只是明疆王怎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追杀他的黑衣人看上去也训练有素,前进后退分围合击都配合得十分默契。 华服男人应该也会武功,但是受了伤,在被追上的时候,他回身和追上的人拼斗,不过很快就被打倒在了地上。 一个黑衣人上前一刀向华服男人劈了下去。 傅玉珑没有再犹豫,手扣机环,劲驽连发,铁羽带着冷风一箭射穿了黑衣人的喉咙。 那个黑衣人张大着嘴砰的一声倒了下去,一刀斫在了华服男人头边的泥地里。 随后赶上的黑衣人顿时有点乱了章法,但只是稍一停顿,其中两人直向傅玉珑藏身的树丛扑过来,另一个再次追上了华服男人,扬刀斫下。 傅玉珑一扣机环,又是两发驽箭,射中了挥刀的黑衣人。 这时候另两个人已经扑到了树丛前,她回手想再扣动扳机,这才发现这两人的速度太过迅疾,眨眼就已经逼到了树丛边,而距离太近,驽箭不好发射,已经失去效力了。 傅玉珑勉强发了一箭,想逼退对方,可是其中一人的刀已经疾风一般斩了过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明疆之王 她来不及换手取出飞景,身体往后一退闪开攻击,却一下子抵在了的岩壁上,身后再没有退路! 心里一惊,对方的第二招已经砍了下来,她把眼一闭抬手用连驽招架,一边侧头闭上了双眼,心知这一下只怕躲不过去了,索性拼着受伤,等对方招式用老,再作反击。 她咬牙只等刀落下来,耳边却听到噗的一声闷响,然后一蓬液体喷到了眼皮上,粘稠烫人带着浓烈腥气,她还没来得及睁眼,面前的树枝又被人的躯体压得四下伸展,戳在了脸上,痛得她吸了一口气…… 脸上应该受伤了。 “你没事吧?” 她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赵离及时赶到,救了急。 傅玉珑拿衣袖擦眼睛,一边回答:“没事。” “脸上有伤……”感觉他的手指在她脸上的伤处挨了一下,傅玉珑睁开眼来看他。 赵离手里提了把刀,站在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的树丛边上,皱着眉看她。 “没事,树枝擦了一下。”她没多在意赵离的表情,探身往树丛外看,似乎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几个人围着那个华服男子,象是护驾的侍卫,而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了几具尸体,看样子黑衣人已经全部伏诛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那群人中的一个年纪走到树丛边上问道。 他年纪大约四十岁,肤色褐沉,鹰隼一样的目光审视着二人。 赵离先伸手把傅玉珑从树丛中扶出来,这才转身对那个人道:“我们只是上山来游玩,走错了路,正好碰上了。” 那个人不太相信地上下打量他们:“你们不象千叶城的人。” 赵离笑了笑。 “好了,阿布罗,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是本王的救命恩人。”那名华服男子在那人身后说道,“不得无礼。” 那个名叫阿布罗的男人躬身退了下去。 华服男子走上前来,特意地看了看傅玉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是个女子?” 刚才一番打斗,傅玉珑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虽然身着男装,但是模样一目了然。 傅玉珑对他一笑。 面前这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浓眉深目,双眼有神,虽然衣服沾了泥土鲜血,看上去仍是很有气度。 十有八九就是明疆王了。 “两位救了我一命,”华服男子对赵离和傅玉珑拱手行了一礼,“感激不尽。”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赵离还礼,客气地道。 “我叫洛康,不知两位尊姓大名?”洛康又道。 “原来是明疆王,”赵离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又施了一礼,“草民姓赵,这位是傅姑娘,我们不是明疆的子民。原本是因为我这位朋友才到千叶不久,想游览一下各处,我便带着她上山来看看,结果迷了路,这才凑巧碰上了。” 明疆王听他叫破自己的身份也没否认,对他点点头,随后又似是随口问:“你们去过山下的宁古岛?” “没有,上山之前,有听说宁古岛上虽然风景不错,但瘴气四布又有流沙陷井,不好进入,我们虽然会些武功,可也不敢随便进,原本是准备就此回去的。” 赵离说的话,傅玉珑似懂非懂,不过听上去这个叫宁古岛的地方一定不太简单,很有可能这个明疆王此来也是与宁古岛有关。 “既然两位救了我的性命,那就是我明疆的贵客,没有哪里去不得。我正好要前往宁古岛,两位可以和我一同上去,到时候我再送两位下山?” “大王……”听到洛康邀请二人上岛,旁边站在阿布罗突然出声,似乎是想阻止他这一决定。 洛康没有理他,只是笑着问赵离二人:“二位觉得如何?” 赵离看了看傅玉珑,轻声道:“你受了伤,我看我们还是先下山吧。” 洛康接过话头道:“我这里有太医,也可以帮这位姑娘看看伤势。” “多谢。”傅玉珑立刻回答。 她心里对他们话中所说的宁古岛充满了莫明的好奇,帝王突然悄然出现在这么偏僻隐蔽的地方,实在是耐人寻味。 她其实知道,好奇心不应该太盛,很容易就惹祸上身,可是有赵离在身边,她不由自主的就很有些小女人的心性,总觉得不管什么事都有个人兜着,即使现在赵离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时刻维护她的人了,她却已经成了习惯。 况且看洛康这样子,虽然说话客气,但是却有种不容人反对的强硬,似乎若是不答应他,他也并不会轻易放走他们。 赵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转眼含笑对洛康道:“大王,实在是天气也晚了,还有朋友在山下等着我们,所以,恐怕不能随大王同行了。” 洛康朗声笑道:“好,既然这样,孤王也不勉强,两位请便。” 赵离对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拉着傅玉珑顺着来路往山岭上走。 洛康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眼中阴霾沉沉。 阿布罗上前一步低声道:“大王,我看这两个中原人的话不可全信,要不要属下追上去……” 他言辞中带着杀意,洛康摇摇头道:“算了,无论如何他们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再说,恐怕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此人有些眼熟。”阿布罗又道。 “本王也这样觉得。”洛康眯着眼睛看着赵离的背影,若有所思,“似乎是当年萧绎手下的那个年轻人,很是骁勇善战。” “赵离!”阿布罗脱口而出,随即又摇摇头,“可是又不太象……” 洛康转身道:“走,先去岛上。” 阿布罗跟上去又道:“大王,还是换身常服吧。” 洛康看了看身上满是血迹,污渍斑斑的衣裳,点头道:“好。” 上到山岭的高处,傅玉珑回头望去,这才发现顺着山路往下,竹林不远,果然有一片平湖的一角,湖中似乎有一个小岛,大约便是明疆王嘴里的宁古岛了。 说是岛,其实和陆地大部分相连,看上去,若是浅水季节,无须行舟,便可以上岛去。 “这个宁古岛上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明疆王会偷偷地到这里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疑窦重生 她虽然在问倒也没奢望他能回答,看他在明疆王面前的表现,他定然并不想谈论这个。 “是明疆富贵人家和达官贵人所弃人妇的流放之地。”赵离脚步未停,随口便答了她。 “弃妇?怎么会!”傅玉珑实在有些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宁古岛居然会是这样的地方。 记得雷问记录的讯息中,明疆女子在情爱上是极度自由的,只要看中了哪个男人,而对方也和自己情投意合,便可以在一起,如果感觉不适合了随时也可以分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哪来弃妇这一说? 傅玉珑有些不解,难道是雷问他们打探错了消息。 赵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道:“明疆的女子婚前百行不禁,婚后却绝不允许有越轨之举,一旦发现,男子必死,而女子也通常一样,有些富贵人家舍不得女儿妻子死的,会用钱赎命,但是也只能迁徒到无人之地,孤苦终老。”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雷问他们的讯息还不够多,漏掉了这一点。 “那就更奇怪了,明疆王这是想上岛见谁?”傅玉珑自言自语道。 “这与我没多大关系,与姑娘你也没有关系,”赵离密林边缘处停下了脚步,神情很是严肃:“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没有好处。” 他的语气似有些不耐烦,傅玉珑在心里吐槽,他自己大概早就已经暗中去宁古岛探过究竟,这时候倒指摘起她好管闲事来了。 她原本想回敬几句,却发现他脸色有异,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心里一跳,急忙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想去抚他的额头,赵离拿手轻轻拨开她的手道:“没有,只是走太急了。” “我们就此分手吧,你沿此下山,路上小心些。我要去光华寺,就不陪你了。” 赵离说话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傅玉珑心生疑窦,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赵离对她笑笑,又拱了拱手,“我先走了。”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又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光华寺寺规森严,这种时候,若是女子是绝对不允许进寺院里的,到时候不要误伤了你。” 他的神情极为肃穆,说完话后也没立刻转身走,似乎在等她承诺。 傅玉珑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听她答应了,他才点了一下头,匆匆往小径的另一边走了。 这时,天已黄昏,山中隐隐有钟声悠悠传来,想必那边就是他嘴里所说的光华寺了。 她知道这一次是肯定不能跟着他了,他已经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让她能追踪得到。 不过光华寺既然是寺院,那必然有山路可以直通,若是真的要察问他的行踪,自己只需要找到上光华寺的正道便好了,也无需跟着他。 他方才的样子的确有些异常,似乎有些着急,说话的语气也不稳,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下山回到南湖边的时候,司徒靖还在原处等她,急得都要跳脚了,对着她脸红脖子粗地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去哪儿了?你要去哪儿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他自然知道,她应该是跟着赵离走了,可是现在的赵离和以往不一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象以前那样顾着她,若是把她带在哪里,随便一扔…… 虽然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可是他实在是担心,各种各样的不好的结果在脑子里乱窜,又是着急又是自责,直到看到她平安回来,吊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所以,一见面就吼上了…… 傅玉珑心里有些小愧,所以也没太计较他的态度,只是道:“我跟着赵离上山去了。” “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司徒靖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沾了污渍,似乎还有血迹,不由得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 傅玉珑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山岭,又对司徒靖道:“先回去,和云拂他们会合,我有些事要安排一下。” 司徒靖见她似是心事重重的,原本想追问,又知道她肯定不会答他,也就只好作罢。 因为两个人步行而来的,只能步行回去,好不容易路上遇到一辆商户送货返回城里的驴车,司徒靖给了车夫一两银子,两个人坐了上去。 傅玉珑看着司徒靖跟车夫打商量的时候,心里有几分感动,初见时那么张扬骄傲的少年,此时为了帮她,也学着耐着性子跟人说话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小声对司徒靖道:“小靖,谢谢。” “你说什么啊,我不爱听。我又不是为了你……你知道我最怕辛苦,谁愿意这样走回去啊,我又不是赵离那个傻小子。”司徒靖一脸不耐烦。 傅玉珑噗的一笑,也没再说。 两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进了客栈,云拂和雷问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 傅玉珑没有说二话,只是问雷问:“你和陆桓之前有没有去探查过光华寺?” 雷问道:“老陆之前去过一趟。” “进寺的路可好走?”傅玉珑转头问陆桓。 “千叶信佛的人很多,寺院不少,光华寺的香火也很盛,所以进寺的路修的也不错。”陆桓答道。 “好,收拾一下,带上趁手的暗器匕首,不要带刀剑,我们连夜上光华寺。”傅玉珑道。 司徒靖大惑不解:“阿珑,那个光华寺就在南湖附近吧,我们不是刚从南湖回来吗?为什么又要去?” 傅玉珑道:“据说光华寺寺规森严,晚上不会让女子进入。但是我很想去看一看,赵离他上光华寺听的是什么经。” “我觉得他不太对劲。”象是一种直觉,她总觉得在山道上分别时的赵离怪怪的,心里沉沉的不舒服,所以最终决定深夜进寺一探究竟。 “也许我们去的时候,赵离已经不在寺中了呢?”司徒靖道。 “不会。”云拂说道,“我今天听到一点消息,听说爷上光华寺常是通夜,而且是从这几天开始的。” 第五百六十章 其中有诈 “不会。”云拂说道,“我今天听到一点消息,听说爷上光华寺常是通夜,而且是从这几天开始的。” “对吧,小雷?”云拂转脸问雷问。 雷问象是在出神,半天没应他。 “小雷?”云拂又道,“难道你们没打听到这个消息?” 雷问猛然惊醒似的,连忙摇头:“没,我们没听说。对吧,老陆?” 陆桓也说,没听说。 “不管怎么样,上山再说。”傅玉珑一锤定音。 几个人回房间各自准备。 雷问正在收拾东西,云拂站在他身后,阴测测地问:“小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声音不高,雷问却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窜到了一边,一脸警惕地看他:“你说什么?” 云拂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和老陆到底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雷问和他对望了半天,最后终于妥协,走到他面前,又小心地望了望紧闭的门口,低声对他道:“阿云,跟你说,其实吧,爷没失心症……” “什么?!”云拂吃了一惊,他虽然感觉到雷问有些异样,但雷问的回答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唉,你小声点。”雷问一下子捂住他的嘴,飞快地看了看门边的动静,回转头咬牙切齿地道,“别让夫人听见了。” 云拂一下子把他的手扒下来,咬着牙也压低着声音道:“好哇,你小子,欠收拾了吧?居然敢耍我,我就说你这几天怎么怪怪的。你小子耍我也就算了,你敢耍夫人!” “我又不想,是爷逼我这么干的,有本事你去收拾爷去!”雷问冲了一句,又一脸苦相道,“我也不想啊。” “爷为什么要这样做?”云拂又道。 “爷之前说,他跟夫人开个玩笑……”雷问挠了挠头,皱着眉说。 开玩笑?云拂呵地冷笑了一声,这种话也只有雷问这个愣头青会相信! “可是后来我也觉得光华寺的事儿不对劲,我和老陆去看过,也没查到什么。” “那就是说老陆也知道实情?”云拂又问。 “是,那天我和老陆第一次见爷,就知道了。” “行。”云拂看了看他,对他挑了挑大拇指,“干得不错。要不是刚才你那样子实在不对劲,我还真没想到你小子也能骗人。”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哥。”雷问眉眼都挤在了一起,连连向云拂陪罪。 “既然你和老陆没查出什么来,那为什么夫人说要去光华寺,你又那么反常?”云拂又问。 “就是因为没查出什么来才奇怪呢,我和老陆当时也没呆多久,爷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你说,要是没什么事儿,爷天天上光华寺做什么?” 云拂正要再说话,就听门外傅玉珑的声音传来:“小雷,你们准备好了吗?出发。” 云拂看了一眼雷问,轻声道:“你也别故意帮爷瞒了,事情都到这儿了,顺其自然,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想瞒她,也难。” 雷问点点头:“我知道。” 又低声自言自语道:“反正爷自己挖的坑让他自己跳去。” “别废话。走。” 深山夜静,处于半山腰的光华寺寺门已闭。 傅玉珑等人赶到的时候,僧人们晚课已毕都已休息,寺里灯光零落。 雷问上前去用力敲门,过了许久,门打开来,一个小沙弥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从门缝里伸出头来,一边抬手揉眼睛,一边问:“谁啊?” “小师父,我们是外地来的,原本是上山来游玩,结果下山晚了,又迷了路,我家公子旧疾犯了,这四周实在没地方去,请师父大发慈悲收留我们一晚。” 雷问的身后,傅玉珑披着斗篷,在云拂和司徒靖的扶持下勉强站着,手掩着唇,不停地咳嗽。 小沙弥看了看傅玉珑虚弱的样子,好心地道:“你们站进来些吧,风小些,我去向师兄回禀一下,请稍等。” 他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来者是缘,让施主们进来吧。” “是。”小沙弥连忙双手用力把大门往两边推开,然后对几个人道,“施主,请进。” 雷问连忙侧身对傅玉珑道:“公子。” 傅玉珑手撑在云拂的手上,一步一喘地上了台阶,迈进了寺门。 雷问随后跟上。 寺门内站着一名青年僧人,双掌合什对傅玉珑道:“施主,鄙寺现晚已大静,施主们既是借宿,就随我到厢房休息吧。” 傅玉珑一边咳一边压低了嗓音说:“多谢。” “这位公子的寒症似有些重?”青年僧人将众人带至厢房,在灯下见傅玉珑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心地问道。 “是自小的顽疾。”傅玉珑回答。 “哦,山里比外面更冷,公子要小心些,小僧等会儿也再送一床被褥过来。”僧人叮嘱了几句,又道,“小僧法号智明,负责寺里接引的杂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至前面去找小僧。” 出门前那僧人又道:“寺里丑时便会开始晨课,不过应该不会打扰到施主,也请施主们不要随意走动,施主请早些休息吧。” 等僧人离去,雷问出门去看了看,然后进屋来关上了门,站在门边。 傅玉珑掀下斗篷帽子,对云拂道:“你和小雷去找一下人,确定了地方,再来通知我们。” “好。”云拂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对雷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了出去。 出到门外,云拂这才悄声问雷问:“你来过么?” “来过,我之前怕夫人多问就不敢说,其实我和老陆来过两次,不过没这么晚,一到和尚们晚修结束,爷就赶我们走了。”雷问回答的声音也尽量放轻。 “那是真的有问题了……”云拂轻声道。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若有所思地道:“其实这里我跟着爷来过一次,我刚刚才想起来,应该是很早以前来过。” “既然你和老陆在这里和爷碰过面,那就应该是知道爷一般会住在哪里了?” ===== 不出意外,今天更六千字,晚些再更四千。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一探究竟 “嗯,在最西端,最靠后的厢房里,据说那里原本是挂单僧侣的住处。” “看样子爷是真的有事不想让夫人知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雷问又道。 云拂给他一记眼刀:“你不是很厉害吗?敢诓我敢骗夫人吗?你说现在怎么办?” “那要不……”雷问苦想了一下,道,“我们就告诉夫人实情?” “你现在倒是挺爽快了?”云拂嘲笑了一句。 “你都说瞒不过夫人了,要是她知道我帮着爷骗她……” 雷问突然间想起傅玉珑怀着身孕时的香瓜事件,顿时有些后怕,虽说是爷的意思,他不过是照做,可是事到临头被自家爷卖了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哇。 “我只是猜夫人大概觉察到了,你也别刻意去说,反正夫人今晚肯定是想尽办法要见到爷的,若是闹起来,被光华寺的僧人发现她的身份,那就事大了。” “对啊,”雷问十分同意,“那怎么办?” “我们先在外面呆一会儿,然后再回去跟夫人说,就说地方找到了,然后带夫人去。”云拂说完稍想了想,又道,“现在去周围转一转,看看情况。之前夫人说光华寺晚上守卫森严,是真的吗?” “我们离寺的时间都在晚课结束的时候不会超过酉时,至少那时候还看不出来。而且寺里也没什么特别要守卫的,只是夫人是个女子,这时候进寺,总是不方便,若是被发现,寺里一定会驱赶我们。” “好,那就是爷所在的厢房周围多转转,然后再回去。” 两人商量好以后,各自行动,约定好时间再回到原处碰头。 等两个人回到房里,还未等傅玉珑说话,司徒靖就急着问:“怎么样?” 云拂道:“我们已经找到爷的住处了,在西侧最后面的厢房。” 傅玉珑有些疑惑:“他不是要听经吗?住到那么偏僻的地方?” “也许觉得那边幽静吧。”云拂说道。 “那厢房里什么情况?”傅玉珑又问。 云拂看了一眼雷问,雷问道:“我没敢近前看,不过我确定爷在里面,似乎在休息。” “嗯,”傅玉珑点了点头,道,“据刚才的僧人说,丑时寺里会开始晨课,那我们就等晨课开始的时候,去那边看看,现在还有两个时辰,暂且休息一下。” 司徒靖有些意外,对傅玉珑道:“我们难道不立刻去看看?” 傅玉珑摇头道:“如果说光华寺防守得严,那么寺僧休息的时候应该是防守最严的时候,到了听经的时候,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面,想必反而会放松后面的防备。” “反正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赵离肯定不会离开,既然是说来听经,那在晨课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他的行动。”傅玉珑说着话沉思不语,半晌又自言自语道,“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说罢她又抬头对雷问道:“为防万一,雷问还是去监视情况,不用太靠近,小心被人察觉,有什么异样,即刻来通知。” “是!”雷问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云拂看了他一眼,他心领神会,又回了一句,“放心。” 傅玉珑在榻上坐下,然后对司徒靖和云拂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她先自行和衣躺下,扯了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双眼。 司徒靖反倒有些不自在了,看了看云拂,两个人略有些尴尬地互望着。 “小靖你和云拂也在旁边榻上休息一下,不然今晚可能就没得睡了。”傅玉珑又说道。 “好。”司徒靖走到旁边的榻上,心想,多亏这里还有两张榻,不然哪睡得着。 “司徒城主,休息吧。”云拂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房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四周过于安静,司徒靖的心更加定不下来,闭着眼睛半天也没睡着,耳中听着傅玉珑倒似十分放松,很快就呼吸沉静绵长,象是睡熟了。 快至丑时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响,三个人几乎同时翻身坐起,雷问推门进来,在黑暗中,轻声道:“夫人,那个智明和尚进了爷的房间,似乎真的要给爷诵经。” 傅玉珑起身,说话声音轻而浅:“走,去看看。” 一行人悄悄离开厢房,雷问在前面带路,云拂压后。 到了西边最尽头的一排房子边上,雷问指了指前面对傅玉珑示意:“在那里。” 黑暗中,唯有一处亮着,灯光从窗户纸中漏出来,白而清冷。 想着那人便在里面,也许立刻自己就能参破他的秘密,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些怯意,傅玉珑停下了脚步,半晌没再往前走。 “夫人?”雷问在边上轻声道。 傅玉珑一下子醒转,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走。” 雷问和云拂先散到两边去察看情况,傅玉珑和司徒靖悄然靠近了窗前。 走近了,才听到房中似乎真的有低低的诵经声,傅玉珑和司徒靖对望了一眼,躬身移步到窗下,两个人没有挤在一处,各占了一个窗户。 傅玉珑准备动手的时候,司徒靖已经先一步在手指上沾了口水,点开了窗纸。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身体一僵,象是被人敲了一棍一样。 傅玉珑看他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悸,又不敢说话,索性也学他在窗纸上点开一个小洞,贴上去往里看。 从她这边看过去,屋里空荡荡的,连桌椅也没有一张,就见智明和尚盘膝坐在靠墙的榻上,正在低声诵经,看不到赵离,想必是在另一张榻上。 她转过头去再看了一眼司徒靖,司徒靖也正转头看她,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她悄悄地移动到司徒靖一边,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看清司徒靖脸上的表情,象是极为怪异,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司徒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表情才这么奇怪,她不由得更是担惊害怕,甚至有些不敢往里面看。 她正在犹豫,屋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象是有重物落在了地上,随后智明的诵经声陡然增大,屋里又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什么在地上摩擦着。 第五百六十二章 忘忧成瘾 她正在犹豫,屋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象是有重物落在了地上,随后智明的诵经声陡然增大,屋里又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什么在地上摩擦着。 此时,寺院里钟声传来,正是丑时,晨课开始了。 傅玉珑终是忍不住把脸贴上窗户看进去,乍一看,她顿时惊得张大了双眼,随即眼前一阵模糊,泪水倾盆如雨。 司徒靖及时地握住了她撑在墙角的手,用了几分力拽住她。 她脑子里一闪念,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想不太明确,终究还是意识尚存,抑制住了要冲进去的冲动,只是抬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从这个窗口的角度正好看到室内的另一个角落,床上的人滚到了地上,手脚被缚着,在地上翻滚摩擦,他表情狰狞丑恶,嘴里勒着块布条,剧烈地喘着气,吼声被压在咽喉里,嘴角翻出白沫,然后他躬起身头抵在地上连磕了几下,又扭曲着倒下去,看上去如同一只在污泥里垂死挣扎的困兽。 傅玉珑的心象是被一只手攥住狠命地往下扯,一阵阵的抽痛,如同剥骨抽筋一样地痛,她整个人无力地顺着墙滑坐下来,软在地上。 她缩在窗台边,捂着嘴无声地抽搐,房中的声音持续着,没有间断。 雷问和云拂转过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大吃了一惊,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里面爷的情况肯定不好,不然夫人不会这样的反应。 良久,云拂咬了咬牙,终于走上前去准备拍门,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来,智明和尚站在门口,皱着眉,神情不善:“几位施主,怎么在这里?” 没等云拂回答,傅玉珑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对智明和尚道:“请让我进去,我是他的夫人。” 智明和尚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这才知道这个弱病公子原来是个女人。 “请让我进去。” “女施主,按寺规此时不应该出现在寺里……” “佛法慈悲,普渡众生,难道会因为玉珑是个女人,便不怜悯玉珑想见夫婿的心意吗?”她脸上泪痕未干,神情冷静,话说得客气有理,让人很难拒绝。 智明和尚怔了半晌,轻叹了一声,让开来:“夫人,请吧。” 云拂和雷问赶紧一起进了屋,一眼看见赵离被缚了手脚,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了。 傅玉珑走到他身边,把他的头扶起来,用手解开他嘴上的布带,用衣袖细细地擦干净他脸上的口水涕泪和额头上的血污,然后转头对两个人道:“来,把绳子解开,帮我把他抬到床上。” 云拂忍着泪点头,见雷问还红着眼睛发愣,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小雷!” 雷问这才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走过去和云拂一起,解开绳子,抬了赵离的手脚,三个人一起把人抬到了床上。 傅玉珑把已经翻在地上的竹枕捡起来,拍干净,然后托着赵离的头给他把枕头枕上。 这才在床边坐下来,呆呆地看着他出神。 云拂蹲在榻前给赵离搭脉,眉头越锁越紧。 雷问紧张之极,忍不住在边上问:“怎么样了?爷到底怎么了?” 云拂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爷的身体很正常,只是刚才耗了气力,所以昏过去了。” “正常?”雷问根本不相信,“都成这样了,你还说正常,你到底有没有诊断清楚?” 这时智明和尚走到面前,对众人道:“公子的伤已经好了,体内瘴气的毒也已经清除,他这样只是食了忘忧,成了瘾症,是以如此。” “忘忧?”云拂恍然大悟,“听说明疆的忘忧能令人神明开朗,飘然欲仙,如登极乐……其实是最能致人上瘾,沉沦丧失之物。” 智明点头道:“是,公子来寺里近十日,已经好了许多,之前一夜会发作两次,现在已减少到一次,今晚稍微加重了一些,是因为原本每天公子会带一枝天符草来,发作时一边燃上天符,小僧一边诵经,效果会好一些。” “天符草?”傅玉珑稍微怔了一下,轻声道,“请问师父,天符草是在宁古岛上吗?” “没错,因为天符清神怡气,常生在蓄有瘴气沼气之处,这里的确只有宁古岛上才有。” 原来,他去宁古岛是要取天符草来的,可是却被自己耽误了,他大概是真的并不太关心明疆王的死活,他只是担心自己…… 她心里又添一层难过,怪不得他要故意装作认不得自己,自己的确也是只会添乱的那个吧,只会害他受更多的苦。 “夫人,”雷问突然出声道,“属下有错。” 傅玉珑抬眼看他,带泪轻笑:“我就应该想到,一开始,他就让你来说谎骗我,对吧?” “是,”雷问低头道,“当时,爷说要跟夫人开个玩笑,逗个乐,属下没想到原来爷是因为这个……” 他若是知道,爷是因为中了无忧,不想让夫人看见他狼狈出丑的样子,早就告诉夫人真情了,他当然相信,无论爷样子多难看,夫人绝对不会在意的。 “不要说了,这不怪你。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里等他醒过来。等他醒了,”傅玉珑转头看了一眼智明,抱歉地道,“等他醒了,我们就带他下山,多谢师父恩德。” 智明和尚微笑道:“我和公子年少相交,相知也可谓深。这一回与其说是他需要我诵经解困,莫如说,他需要一个地方更确切。他想从忘忧中解脱,不想被无忧所操控,若是在光华寺外,恐怕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安心。至于解除忘忧,最大之力,还是全凭公子自己的意志坚决,小僧也不得不敬佩。” “多谢。”傅玉珑仍是起身行礼。 智明又道:“不过,夫人进了光华寺,的确与寺规有违,所以若是公子醒了,不得请各位还是即刻下山吧。” “是,师父请放心。” 等众人离开,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傅玉珑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尚在沉睡中的人。 他眉头紧锁,额头磕破了皮,还有些未擦干净的血污泥渍,怎么看都显得有些狼狈,她心疼不已,抬手轻轻去擦那一点污渍,刚碰到,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紧紧地握住,力气极大捏得她发痛,仿佛担心一松手她就逃走一样。 她惊了一下,他眼睛未睁,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懊丧:“你总是不听话。” “这下子,最丑的样子都被你看见了。” 她又哭又笑,伏下身去脸贴着他的胸口道:“有什么关系,我最丑的样子,你不是也早就看见过了。” 赵离“呵”的一笑,捏了捏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静静地这样呆了一会儿,傅玉珑转过头看他:“你既然醒了,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先别急着走,再呆一会儿。”赵离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渍,“再说一会儿话。” 傅玉珑道:“可是我跟智明师父说了,你醒了我们立刻就走。” 赵离轻轻一笑:“他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醒的,我们说话小声些就成了。” “你……”傅玉珑十分无语,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有些无赖厚脸皮,半点信用也没。 “他既然都让你进来了,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离开,有什么区别。”赵离可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又道,“我才刚醒,头还晕着呢,再躺躺。” “你就成天蒙人坑人,居然还骗我!”傅玉珑想起来就不免生气,看着他道,“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进光华寺,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赵离没答话,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嘴角轻轻勾起:“我原本是就不想让你看见我太难看的样子,想着等我这几日熬过去,然后再回衮州去,没想到你却来了……后来,小雷他们来找我,我听他们说的事,就想,一直以来都是我将就着师姐,哄着师姐,我就想试试师姐将就我是什么样的……” 傅玉珑一下子想起这几天自己一直跟着他,一直对他的那些话,顿时羞得脸通红,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把头转到了一边。 赵离看她娇羞的样子,不由得心猿意马,神思飘荡,嘴里又说:“可是我总是不忍心看师姐你难过,所以难免就露了马脚,师姐这才起疑了吧?” 傅玉珑点了点头,的确,若不是他偶尔奇怪的表现和说的让人生疑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坚持要到光华寺来看个究竟,也自然不会看到他这样落魄的样子。 “一看见你要哭的样子,我就心疼……想骗你都不忍心,真是没用。”他自嘲了一句,又心满意足地道,“不过虽然只有这么两天也足够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傅玉珑红着脸瞪他。 “那天,师姐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赵离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把我吓得差点都切到手了。” “呸!”他这一句话更让傅玉珑大羞,原本就已经通红的脸几欲滴血,又羞又急,一下子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就要起身。 赵离自然不会让她走掉,一翻手又拉住她,稍一用力,她脚步未稳,一下子就倒在了他身上。 傅玉珑低低惊呼了一声,想要起身却被他双手搂得紧紧的,抬头的时候,他的脸近咫尺,眼中笑意盎然:“师姐现在不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么?” 她咬着唇不答,挣了几下根本无济于事,赵离笑笑地看着她:“师姐不想听么?” 她想明白他就是故意在逗弄自己,自己越窘他就越得乐子,这么一想,心倒平了下来,挑着眉看他:“你说啊,我听听。” 赵离愣了一下,自己哪里真想过要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不过是逗着她玩,她这么大方地表示洗耳恭听,让他一时竟答不出来。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反客为主,占了上风…… “说不出来?”傅玉珑得寸进尺地逼问,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 赵离忽的笑了一声,低下头来唇角触在了她的脸侧,热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师姐英明,我是真的说不出来。” 他声音低低的,如同呢喃:“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只喜欢师姐一个人。” 傅玉珑心猛地一跳,瞬间停滞立刻又狂跳着象要冲破胸膛。 果然,这样的对话,她永远都是一败涂地的那一个。 赵离看着她连露出衣领外的雪白颈项都泛起绯色,心中一荡,低头就想要亲下去。 傅玉珑猛然把他一推,坐直了身体,红着脸正色道:“你不要胡来,这里佛门净地。” 赵离有些无奈:“亲一下也不行么?” “你庄重些。”傅玉珑又道。 “那我们这就走吧。”赵离翻身坐了起来。 傅玉珑故作惊讶:“你不是头晕吗?” “已经好了,走吧。”赵离面不改色地抬脚下床,“现在就走。” “小雷。” 雷问应声进来:“爷?” “准备一下,我们这就下山。” “爷,现在天还未亮,不如我们等到卯时再走?” “不用,既然夫人已显露了身份,我们也不要让智明师父为难,还是即刻离开吧。”赵离一脸郑重其事,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傅玉珑站在赵离身后微微抿唇,说得比唱得好听。 但是她并没有反对,毕竟自己女子的身份已明,也应该早些离开。 一行人告别智明和尚,离开了光华寺下山。 因为赵离是步行上山的,所以下山时与傅玉珑同乘一骑。 绝影看见赵离分外亲热,赵离拍拍马背,先将傅玉珑扶上去,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然后转头对雷问几人道:“走吧。” 他话音刚落,司徒靖一马当先冲到了最前面。 赵离看着司徒靖的背影,轻声嘀咕:“今天被这小子也看到了吧,真是丢人丢大了。” 傅玉珑抿唇:“云拂和小雷也看到了呢。” “他们我才不担心,我更惨的时候他们都看到过。”他又叹了口气,“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天还未明,云边一弯新月,照在山间,由光华寺下山的山道还算通畅易行,赵离也未急着赶路,几匹马慢悠悠地行进在山道上。 绝影走在前面,云拂和雷问远远地骑马跟在后面,一路上赵离和傅玉珑悄悄地说话。 “你是误服了无忧还是……因为伤重?”也许是因为伤势太重,疼痛难忍,所以才服了无忧。 赵离说道:“我从寒冰潭出来的时候,伤势很重,被安乐郡主救起后,她给我服用的药中有无忧。明疆的许多贵族常用服用无忧,她应该也是无心之举吧。” “为什么是安乐郡主救的你?我还以为是……紫萱。” 第五百六十三章 来龙去脉 “为什么是安乐郡主救的你?我还以为是……紫萱。”傅玉珑道。 “师姐为什么会怀疑紫萱?”赵离问。 “这其实很明显,她出现的太巧,就象是早有准备,明疆离留国十日能到,况且还要途经萧绎的封地……而且她给了你假的四味木……” “师姐说的都对,是我太心急,原本若是仔细想想就能发现不妥……” 傅玉珑调侃:“难道不是因为见色失魂?” 赵离的手蓦的勒紧,低声在她耳边道:“师姐,说什么?” 呼吸烘在耳边,意味暧昧,她心里一颤,赶紧又道:“她既然给你了假的四相木,那一定是有所图谋,既然她有准备,那必是对你势在必得,怎么会到最后竟又出现一个安乐郡主来。” 赵离听她说到这里,不禁呵的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傅玉珑侧回头去看他,“哪里错了?” “师姐是到现在才觉得你相公我这么抢手么?”赵离一下子把话题又扯歪了。 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半点没有自己中了无忧的瘾被人坑了的觉悟,傅玉珑恨不得扬手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你很得意么?” 赵离十分识相,立刻正了色道:“这事儿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紫萱带人来的时候,这位安乐郡主也混在中间跟着到中原来了,碰巧便遇上了。” “原来是这样。”傅玉珑恍然道。 “我到时没想到沐白羽的人会出现在阵里,事出突然,没有别的办法,我才冒险潜入了寒冰潭。” “寒冰潭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沉到潭底有水道有与旁边的冰川相连,我潜出了寒冰潭,顺着冰川往下游回到了岸上。”赵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傅玉珑。 傅玉珑道,“我后来也曾查过许多图志,曾有提过这个寒冰潭与冰川相通,不过寒冰潭原本就水深寒凉,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到达潭底,所以这说法一直只是个传说。” “的确很难。”赵离道。 他语调很轻松,但傅玉珑可以想象得出,雷问还未潜到大半就已经坚持不住了,他若是潜到潭底,只怕身体由此受了极大冲击。 “在阵里的时候,我已经明白紫萱有问题,不过我当时伤重,便假装失忆,想借机观察她,查出和她勾结的内贼。” “紫萱也认为你失忆了?”傅玉珑讶然道。 “是,在别人面前装样子可比在师姐面前容易多了。”赵离笑道。 不用担心对方难过,也不会看见她流眼泪就心疼,所以要装模作样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也觉得是有内奸?那你查到是谁了吗?”傅玉珑又问。 “陌陉的事,紫萱不只与萧绎有联络,肯定在北靖这边的人也参与了其中,我原本想借机试探紫萱查出来,现在看起来以后都不太有机会了,不过查不查我心里都有谱,不过是求个证而已,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为什么以后没有机会再查?”傅玉珑有些奇怪。 “我怕你生气。” 他回答得简洁直白,傅玉珑红着脸没敢再追问。 “那以后怎么办?你的无忧还没完全解……”她难免担心,今晚的情况肯定还会再出现,到时候难道还是让他一个人去光华寺,受那样的折磨? “那有什么,我之前是不想让你看见我瘾发时候的样子,现在反正你也看见了,那以后也不必去光华寺了,师姐不是也抄过佛经么,有师姐陪着我,一定比智明和尚好多了。”赵离涎着脸,探头去看她,星眸中笑意盎然,“师姐,好吗?” “等解了无忧我们就回衮州去,我听小雷说,琰儿长得特别可爱,我做梦都想抱抱他。”他深深叹气,脸贴在她的颊边,话中歉疚不已,“师姐,辛苦你了,我欠你太多。”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是我没用,害你身怀六甲还要长途跋涉,以身犯险……你生产时那样危险,我却不在你身边,我……” 他话未说完,傅玉珑抬手按在他揽在她腰间的手中,与他手指相扣,低声道:“你不是说过要一生一世么,还有很多时间……” 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快到她的极限,她羞红着脸,声音低到不能闻听:“下一次你再补给我……还有琰儿就好。” 赵离用力把她揽紧在怀里,在她耳边道:“师姐,下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微明。 赵离随傅玉珑进了房间,等洗漱好,赵离道:“师姐,一夜未睡,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傅玉珑把床铺了,准备脱了外衣休息,赵离正好把水送到楼下回来,回身把门关上。 傅玉珑有些意外:“你要留下来?” 赵离挑眉:“不然师姐要我去哪儿?” “我刚从光华寺出来,总不能去安乐郡主府上吧。”他边走到床边,脱下外衣挂在衣架子上,又道,“以后,我就住在这里陪着你。” 傅玉珑虽然觉得他留在这里不妥,但是又觉得他说的对,若是他真的去安乐郡主府上,自己心里只怕又要不舒服了。 “可是,这样之后要如何处置呢?”傅玉珑一时脑子里有些乱,愣愣地问道。 “很简单,就说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要陪着你。”赵离倒想得简单直接,往床边一坐,把人往怀里一揽,道,“你别想那么多,我伤已经全好了,除了无忧,其他都无大碍。” “再坚持几天等无忧彻底戒除,我们就回去。” “那这几天……”傅玉珑躺在他怀里,忧心忡忡,“毕竟这里是明疆,最邻近的反而是萧绎的封地,总之不太安全。” “我想好了,既然萧绎借西戎让衮州不安生,那我也借明疆让他不安生。”赵离抱紧她,闭着双眸,漫不经心地道,“明疆王年纪大了,据说过段时间就要宣布谁来继承王位,我们先看看情形,总之不能让萧绎过得太舒服。” “你的意思是不能让与洛源坐上王位?” ------ 今天忙了一天,第二更可能会很晚,亲们可以等明天再刷。明天的更新也会晚,周末再恢复正常,抱歉~ 第五百六十四章 邀请入府 “你的意思是不能让与洛源坐上王位?”据以前赵离所说,洛源应该与萧劲的关系不错,那就意味着他与萧绎更加亲近,如果说要让明疆令萧绎不安生,自然就不能让洛源坐上明疆王的位置。 “那倒不见得,上一次的王世子之争,最终萧绎偏向了洛辰,这件事令洛源很恼火,所以洛源当明疆王说不定反倒比洛辰更好。”赵离说道。 “师姐,休息一会儿,我还要去太学府。”他一边说着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傅玉珑一把按住他的手,嗔道:“你不是说休息吗?” “这么久没见,我很想你。”赵离哑声在她耳边道,“难道师姐就不想么?” 傅玉珑把脸别到一边,脸红红地,嘴里却道:“谁象你,就想着这件事。” 她说话的时候松了手,赵离仿佛得了暗示,手就更加放肆,一边亲着她的耳垂,一边低低轻笑:“只有看到师姐,我才老想着这件事。” 两个人亲热了好一会儿,傅玉珑累极很快便睡着了,等她醒来,身侧已经无人,赵离大概早已起身去太学府去了。 很快到了午时,在客栈用过午饭,司徒靖便向傅玉珑告辞。 他离开灞城已经很久,现在既然赵离已经找到,他自觉也没必要留下来,索性早些离开。 傅玉珑也没有理由留他,一直送他出了客栈很远。 “回去吧。”司徒靖停下来,对她笑道,“再送就要出城了。” “小靖,你路上要小心。”傅玉珑心中有些不舍,又道,“谢谢你。” 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他陪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帮助自己,无怨无求,一句谢谢又怎么足够? “都说过,你我之间哪有什么谢字,要说谢,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司徒靖道,“你老是说谢谢,是要跟我生分了吗?” 傅玉珑哂然一笑,又道:“是我错了。小靖,你一个人要小心。” “离开千城没多远就有我的人,你不要担心。反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放心。” 司徒靖和她挥手告别,策马离开。傅玉珑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伤感,怔怔地出了半天神这才转身往回走。 回到客栈的时候,赵离正在客栈里等着,见她回来迎上来道:“司徒靖走了?” 傅玉珑点了点头,赵离略有些遗憾:“我还有些事想跟他商量,没想到他竟然就跑掉了。” “什么事?”傅玉珑问。 “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既然他已经走了,等下次我去灞城再跟他说。”赵离拉着她回到房间,“外面风大,回屋里说话。” “你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么?”傅玉珑边跟着他往屋里走,边问,“难道你又要去钓鱼?” “哪能天天都去,”赵离呵呵一笑,“我跟洛进说,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我的夫人也来千叶找我了,所以过不多久,我准备离开。” “洛进说,让我们一起住到他府上去……” “洛进府上?是那个安乐郡主的别府吗?我不去。”傅玉珑摔了赵离的手,走进房间。 赵离跟着她进去,笑着搂住她道:“洛进知道我夫人来了,怎么可能让我们住在安乐郡主府上,他是让我们去他的王府住一阵子。若是师姐真的不愿意,那我们就不去。” 傅玉珑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那位安乐郡主仍算是救了你,去洛进府上道个谢也是应该的。不过现在明疆的形势不明,而且那位明疆王似乎也来了千叶城,我们住在洛进那里,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赵离没有答她的问题,随口道:“说到明疆王,师姐那天不是问我明疆王上岛去做什么吗?” “你知道?”傅玉珑顿时来了兴趣,“明疆王上岛是去见什么人吗?” 据赵离说宁古岛是那些弃妇所居之处,又有谁值得一国之君上岛去探望呢。 赵离并未立刻答她,慢条斯理地在桌边坐下来,给傅玉珑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上,端起来喝了一口。 傅玉珑蹙眉催促他:“你快说啊。” 赵离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也不知道。” 傅玉珑差点一巴掌挥到他脸上:“你说什么?!” 看他刚才神神秘秘的样子,她还以为他真知道了什么隐密,结果居然又在逗她! “师姐别发火啊,”赵离见她横眉立目,连忙道,“我只是上岛采天符草,而且宁古岛上有瘴气沼泽,若是不熟悉路,很容易陷在里面的。我也只是上去过几次,这是第二次遇上明疆王。” “不过十几日就去了两次,果然有些问题。”傅玉珑忘了刚才还在生他的气,沉吟着道,“岛上到底住了什么人?若是知道住了什么人,也许容易查到些线索。” “而且,你既然说明疆王在选择王位继承者,我总觉得这个宁古岛上的人,一定会对这件事大有影响。” 赵离点头道:“我想得也和师姐想的一样。原本这件事我并不想插手,不过既然萧绎要在明疆得利,我也不能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就成功。洛进年轻有为,对于明疆年年向吴地纳贡也颇有微词,我觉得他是个极好的人选,只是在威望上就不及洛源和洛辰,我想明疆王应该也有意将他和洛源,洛辰放在一起对比挑选。” “你想保洛进做明疆王?”傅玉珑道。 “看看情形再说,主要是宁古岛上的人,究竟会对明疆王有多大影响,是不是会影响到明疆王择嫡的结果,这些都还未知。” 赵离伸出手去拉着傅玉珑的手道:“既然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才离开明疆,不如就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消遣,成了很好,不成我们就撤手回去,师姐说呢?” “你现在已经表明自己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在这种时候,若是还住在洛进府上,洛辰会不会怀疑?以前你不是说,你和他私交不错?” 第五百六十四章 岛中隐秘 “师姐说的有理,不过,洛辰大儿子洛翊素来很有野心,自从上次进燕都被萧沐擒获之后,就和萧绎关系越来越密切,之后萧绎之所以肯帮助洛辰,也是因为洛翊在中间搭了线。不管洛辰和我私交如何,他现在毕竟与萧绎已经近乎同盟了。” “这么说的话,你现在摆明已恢复记忆,洛辰和洛源会不会对付你?”傅玉珑有些担心。 “也许会,不过大约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动吧,毕竟明疆王和萧绎的关系就相对紧张,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与萧绎关系密切。”赵离道,“我们小心些,就无妨。” “萧沐帮助洛翊,洛源背后的支持是萧劲,这两个人中的争夺和燕都的东宫之争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目前坐山观虎斗其实也不错。” 这时,门被叩响,雷问在门外道:“爷,外面有几个小孩子说要找你。” “让他们进来。” 不久,雷问带着三个小男孩进了房间。 几个孩子大概八九岁的年纪,都是明疆小男孩的穿着,也不怕生,见了傅玉珑就上下打量她。 傅玉珑对着几个小孩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领头的一个男孩子拿出一张纸来,对赵离道:“师父,你要的东西我们都查好了,写下来了。” 赵离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伸手拍拍男孩子的头道:“诸平,你们做的不错,明天到太学府南角门原处等着,我看看你们最近拳法练得怎么样了。” “是。”三个孩子齐声拱手说道。 原来这是赵离教的小徒弟,傅玉珑觉得挺有意思,手撑着下颌看着几个人。 “那好,你们回家去吧,路上不准贪玩。” “是,师父。”然后几个小孩子转身要走,领头的那个叫诸平的男孩子,又对着傅玉珑道,“师娘,再见。” 眼睛就一直在桌子上摆的些果子瓜子上打转。 傅玉珑被他喊得一愣神,半天没反应过来。 三个孩子一溜烟的就往外跑,傅玉珑招手道:“都回来。” 那个叫诸平的率先停下脚步,回头问:“师娘有事?” 傅玉珑转头看了看赵离,赵离笑呵呵的,脸上开了花似的。 她也忍不住笑,站起来从桌上抓了瓜子和果子一人一把塞在手里,又拿了点零钱给诸平:“给,师娘给的见面礼。” 几个小孩子欢喜地捧着东西,诸平年长懂事些,对傅玉珑又鞠了一躬:“谢谢师娘。” 另外两个赶紧跟着说:“谢谢师娘。” “去吧。”傅玉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越看越喜欢。 几个孩子捧着东西蹦蹦跳跳地跑了。 赵离关了门回来,傅玉珑还站在桌边一直看着门口出神,脸上笑意盈盈。 她脸上的笑容很是温柔,赵离走过去从背后揽住她,低声道:“是不是想琰儿了?” “嗯,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傅玉珑柔柔地一笑,“我在想,以后他喊我娘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过段时间我们就回衮州,到时候就可以看见他了。”赵离轻声道,“我也很想他,我还没见过我儿子呢。” 傅玉珑抿唇一笑:“他们都说长得象我。” “是吗?那也很不错。” “什么叫也不错?这么勉强?”傅玉珑转头白了他一眼。 “男孩子,总要长得阳刚气一些……”赵离话说到一半,看看傅玉珑的脸色,口风一转又道,“不过,象你,肯定就更好了。孩子性子肯定随我,对吧?” 傅玉珑嗤了一声:“那是随你,一不如意就哭得昏天黑地,跟个混世小魔王一样。” 赵离哑然失笑:“我哪有这么混?” 傅玉珑也是一笑,又道:“你叫这几个孩子找什么东西?纸上写了什么?” “是宁古岛上的事。”赵离松开手,在桌边坐下来,摊开那张纸,纸上的字迹稚嫩,歪歪扭扭的,不过还算认得出来。 “小孩子难免调皮,所以到哪儿去,问什么,看什么,打听什么,都很方便,也没人会起疑。”赵离说道。 “你让他们打探宁古岛上住的是什么人?”傅玉珑移了张椅子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没错。”赵离看着纸上写的字,“这些孩子熟悉宁古岛,常常偷偷上去,岛上有天符草,长在何处,我也是从他们那里知道的。” 傅玉珑看着那张纸,叹息了一声:“其实,这些女人也很可怜。” “嗯。”赵离应了一声,继续仔细研究纸上写的东西。 傅玉珑凑过去和他一起看,原来纸上不只写了人名,还写了这些人在上宁古岛上的身份,她看了一眼,惊讶地道:“就住了三个人?” “好象岛上活着的人不多,有好些上了岛没过多久便自尽了。”赵离抬头看看她道,“就象师姐说的一样,也许真的可怜。” “这三个人都是谁?”纸上的字有些潦草,傅玉珑看着稍有点吃力,便懒得再用力去看。 “一个是大将军宇文腾的夫人,千叶城里的大富商饶清的如夫人,还有一个……是洛冰的如夫人!” 傅玉珑见赵离锁紧了眉头,不由得问:“洛冰是什么人?” “洛进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这几位的身份都算是贵妇人了。”傅玉珑道,“没想到居然还有郡王的如夫人……” “的确有些意外。” “这样看起来,明疆王上岛去探望的人,最有可能的大概是这位洛冰的如夫人了,毕竟都是王室的人。”傅玉珑手指轻着桌面,自言自语道,“可是他去找这位如夫人,以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洛进不是洛冰的儿子,明疆王怕若是选了洛进做王位继承人,等于王国旁落了他人之手?” “师姐,你真是能想。”赵离对她比个赞扬的手势,女人对于这种事的想象力总是更丰富,师姐也不例外。 “你这样想,也不无道理,毕竟既然被送上岛,那必然是与人私,通,这样的话,这位如夫人所出的洛进,的确也有可能真的不是郡王洛冰的亲生骨肉。” 第五百六十六章 洛府赴宴 “你这样想,也不无道理,毕竟既然被送上岛,那必然是与人私,通,这样的话,这位如夫人所出的洛进,的确也有可能真的不是郡王洛冰的亲生骨肉。” “不过若是这件事是真的,洛进已年过弱冠,以这位夫人上岛的时间来看,洛进当时年纪已经五六岁,若是洛进不是洛冰的儿子,那这位夫人与人私通好几年才被人发觉……”赵离道,“若是这样,洛进也应该会知道。” “这个洛冰和明疆王的关系如何呢?”傅玉珑随口问道。 “洛冰虽然是明疆王的侄子,明疆王对他比对沈辰和沈源反而更优厚,只是命短,十年前就死在疆场上了,洛冰一死,洛进就世袭了南郡王的爵位。” “你上一次说,若是有私情,男方必死,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物,居然不怕死地去惹郡王的夫人。”傅玉珑有些好奇,“这位大将军夫人也是一样……” 她突然想起:“对了,听说紫萱将要下嫁也是一位大将军,难道和这位大将军有关系?” 赵离翻了翻手头的纸道:“紫萱要嫁的大将军是护国将军夏侯冲和宇文腾没有关系,这几日就要大婚了吧。” 他看到一处,停了下来忽然道:“这两位夫人居然是堂姐妹,都姓王。” “这么巧?”傅玉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怎么说?”赵离知道她一向直觉敏锐,既然她感觉事情蹊跷,那这件事一定很有隐情。 “你看,”傅玉珑抓了一把瓜子,一个一个摆下去,“这三个是三位夫人,其中有两个的夫君是一个是洛冰,明疆王最喜欢的侄儿,一个是位高权重的护国大将军,这个是明疆王,接下来是洛冰,宇文腾,洛进,宇文述,按照纸上所写,两位夫人是堂姐妹,而且上岛的时间几乎接近……” 傅玉珑对着摆了一桌子的瓜子发呆,突然道:“我突然觉得查出这两姐妹的情夫是谁,大概会更有意思。” 赵离笑道:“听师姐这么一说,这件事真的大有隐密,我这几日就着人去查个究竟。” “说到宇文家,我倒想起来,既然洛进那里不合适,我们可以去宇文述府上小住,我和宇文述的关系不错,住个几天应该没有问题,一直住在客栈里也不方便。” 两个人说着话,天已暗下来,傅玉珑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地在赵离脸上溜。 赵离心里明了她在担心什么,伸手拉了她的手道:“别担心。” 他一说破,傅玉珑立刻脱口道:“那天符草怎么办?” 她眼看着时辰将晚,想着赵离的瘾症将要发作心里难免担忧。 “云拂帮我配了几剂药草,也有辅助的功效,不必一定要天符草,主要是发作的时候太过剧烈,不好用针,不然,按云拂说若是在大穴用针,效果会更好。不过,有师姐在旁边,一定不会觉得难熬。” 傅玉珑抿唇看着他,认真地道:“我一定会陪着你。” “我知道。”赵离笑容缱绻,“师姐当然会陪着我。” 到了时辰,赵离仍是让雷问云拂帮忙把自己捆上,傅玉珑就在他身边,握了他的手,等着他瘾症发作。 之前,她让云拂把用针的穴位及下针的深度顺序都写下来,准备若是有机会,就用针替赵离疗治。 这一晚,大概是因为她在旁边,赵离发作得比前一晚在光华寺的情况好了许多,最后傅玉珑找着了机会下了针,他很快就稳定下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等恢复正常,赵离满头大汗,却笑呵呵地道:“看样子,我们若是现在想离开也并非不行了。” 傅玉珑道:“还是再等几天,这样上路总是没那么稳妥,若是萧绎派人在路上劫杀,我们会很被动。” “我想见琰儿,真希望能早一些回去。” 第二天,赵离正仍是准备去太学府的时候,洛冰派人来送贴,说是明疆王指明要在南郡王府宴请他及夫人,接人的车马就停在客栈门口。 赵离和傅玉珑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赴约。 两个人到了南郡王府门前,洛进亲自带人在府门前迎接,一见赵离连忙上前道:“赵兄。” 赵离下了马,对他拱了拱手,又转身从马车上将傅玉珑扶下来,对洛进介绍:“这位是拙荆,傅氏玉珑。” 傅玉珑对洛进福了福身。 “嫂子,洛进有礼了。”洛冰对傅玉珑态度也很尊重。 他边说边往旁边让了一下:“赵兄,嫂子请进。” 傅玉珑刚上了台阶,就见门后走出一位女子来,乌发如云,粉面桃腮,两泓秋水中暗带幽怨。 “岩初。” 傅玉珑听这声音想起来,这个女子就是那位安乐郡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天色有些晚,没看得太清楚,现在看来的确长得好看,虽不及紫萱绝色,但也称得上是花容月貌,风姿绰约。 赵离对她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郡主。” “这位是舍妹,洛韶华。”洛进对傅玉珑介绍。 傅玉珑也对洛韶华行了一礼,洛韶华的目光全落在赵离身上,半天没有反应。 洛进皱眉轻咳了一声:“韶华!” 洛韶华这才回过神,看见了傅玉珑,脸上笑容勉强:“夫人。” 洛进连忙又对赵离二人道:“赵兄我们进去吧,大王等了很久了。” 转头又对洛韶华道:“韶华,你脸色不太好,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去休息一下吧,开宴的时候我再让人去接你过来。” 洛韶华白着一张脸道:“是。” 洛进领着两个人进了内堂,进门的时候,明疆王洛康已经站起来,哈哈大笑道:“我就说怎么会眼熟,原来你果然是吴国的赵离,五年前我应该见过你。” 赵离向他行礼道:“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大王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 “少年英雄,一战成名,虽然只是匆匆一面,本王印象极为深刻。”洛康道,“赵将军这一次又救了本王一次,本王一定要好好答谢将军。” 第五百六十七章 园中论情 洛康转头看着傅玉珑道:“夫人也是女中豪杰,难得难得。” 傅玉珑对他行了一礼:“大王过奖了。” 洛康转头对洛进说:“让人陪夫人在你府中转转,韶华呢?紫萱不是也来了千叶城吗?我听说她和赵将军是相识的,那定然也是认得夫人,正好也可以相陪。” 洛进道:“韶华好象有些不舒服,臣让她回房间休息一会儿,臣这就让人去叫她,顺便送夫人去花园里转转吧。” “好,好生照顾夫人。”洛康转头对赵离道,“孤王跟赵将军聊聊。” 傅玉珑看了一眼赵离,赵离对她笑了笑,她对明疆王行了个礼,然后跟着两名侍女出了内堂。 到了后花园的时候,见亭子里子坐着一个美人正在对着满园子的花发呆,正是洛韶华。 两名侍女引着傅玉珑上前,洛韶华还是有礼的,见了傅玉珑起身行礼:“夫人。” 她的一声夫人喊得十分艰涩,傅玉珑心里也有数,还了个礼:“郡主。” 洛韶华对两名侍女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陪夫人转转。” 洛韶华兴致不高,傅玉珑也很理解,两个人一路在园中闲逛,洛韶华话不多,傅玉珑也不主动开口。 已然入春,花园中的桃花已开,还有早樱开得茂盛,红粉白紫,灿烂得胜过云霞。 洛韶华在一株樱花下停下脚步,转头问傅玉珑:“夫人,韶华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何时与岩初相识的呢?” 傅玉珑微微一笑:“我和他少年相识,已经很久了。” “人说相识久了,感情就会淡了,是这样的吗?” 洛韶华这一句说得极为无礼,傅玉珑笑容未改:“那要看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感情了。” 洛韶华十分不解,微蹙娥眉:“我不太懂夫人的话。”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有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也有朝为知己暮为陌路,有倾盖如故,也有白首如新,所以玉珑说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情义。” 洛韶华怔怔地看着她。 “郡主想必也是喜欢樱花吧,”傅玉珑拾起一瓣樱花花瓣低声道,“的确很美。玉珑以前也很喜欢,可是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喜欢一个人,便想要和他天长地久,如果这样的话,又怎么会有感情变淡的说法呢?”傅玉珑转头看看洛韶华道。 洛韶华出了一会神,又问:“夫人只是说你自己,那若是对方对你冷淡了,又该如何呢?” “如果是真的,玉珑会放手。”傅玉珑笑道,“不过,玉珑不会遇上这样的人。” “为什么?”洛韶华有些不服,“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因为玉珑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傅玉珑见洛韶华一脸茫然,又道,“郡主,也许等你遇到一个真正情意相投的人,就能明白玉珑的话了。这种事,其实原本就很难说得清楚,也许事到临头也只凭个人的心了。” 洛韶华似还是未明白,还再要说,身后有人笑道:“妹妹,傅夫人,原来在这里。” 转过头去,紫萱一身华服站在两个人身后,身边还站了两名俊美少年,看打扮应该是位贵家子弟。 紫萱对傅玉珑点了点头,转头对两个男子道:“这位就是岩初的夫人。” 又转头对傅玉珑道:“这两位,一位是护国将军的公子夏侯冲,一位是右卫将军之子宇文述。” “傅夫人。”两个人对傅玉珑拱了拱手。 傅玉珑也见了礼,冷眼看去,两个少年对紫萱似乎都青眼有加,互相之间颇有争斗之意。不过按说紫萱应该已经许配这位夏侯冲,宇文述已经没有机会了,竟然还可以跟到内宅里来,看起来明疆的风俗的确不同。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内堂,若是大王知道你们来了不先去拜见,一定会生气的。”紫萱笑微微地赶二人走,二人对望了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等园中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紫萱这才对傅玉珑道:“姐姐,好久不见了。” 傅玉珑挑了挑眉抿唇道:“郡主说哪里话,玉珑不敢高攀,郡主还是叫玉珑名字吧。” 紫萱笑容微滞了一下,又道:“夫人,这么生分,倒叫紫萱不敢说话了。” 为了一己了私欲便用毒计陷害赵离,若不是因为现在身在明疆,赵离无忧未解,哪里还可能让她站在这里跟自己说话! 傅玉珑并不想和她多说话,勾了勾唇,对韶华郡主道:“郡主,玉珑身体畏寒,在园子里不能呆太久,所以就不陪两位郡主了。” 洛韶华道:“那我让侍女带你回内堂。” 傅玉珑道了谢转身离开。 看着傅玉珑的背影,紫萱咬牙冷哼了一声:“恶妇!” 洛韶华回过头来道:“姐姐为什么说这位傅夫人是恶妇,我听她说话,倒也是讲理的人。” “哼,讲理?她不过是装模作样,初次见面的人最容易被她欺瞒。”紫萱冷笑地道,“韶华也上当了吗?” 洛韶华情绪并不高,只是轻声道:“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岩初喜欢她。” “我就说你被她骗了,”紫萱蹙眉道,“以前我也被她骗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洛韶华惊讶地道:“姐姐说什么?” “韶华,”紫萱拉起她的手,神情哀婉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嫁给夏侯冲?” “是因为姐姐喜欢的是宇文述?姐姐以前不是曾经说过么?”洛韶华道。 “那是骗你的。”紫萱道,“我知道妹妹也喜欢赵离,这才不敢跟妹妹说。其实我一直喜欢赵离……” “啊?”洛韶华吃了一惊,“那姐姐不是跟我说并不喜欢他?!” “那是我骗你的,你跟我说你喜欢上了他,我只好说谎骗你了。” “我并不需要姐姐让我。”洛韶华有些不高兴,“就算我们喜欢上同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姐姐又何必骗我?” “况且,他也并不喜欢我。”洛韶华脸色黯然道,“姐姐想得太多了。” ------ 先发一更,后一更大概要三点左右。 第五百六十八章 心如蛇蝎 “妹妹千万别这么想,我原也是这样以为,所以才上了这恶妇的当,被赵离厌弃,将我送回了明疆。”紫萱一脸难过地道,“妹妹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有这样的事?我从来没听姐姐你说过。”洛韶华大惊失色,“她居然这么狠毒?” 紫萱眼中泛红,声音听上去有些凄切:“原本在大都,我已经嫁入赵离府上,成了他的如夫人,可是却被身为正妻的傅夫人嫉恨,她想方设法挑拨我和岩初的关系,让岩初对我心生误会,这才送我回了明疆。” “原来是这样……”洛韶华一脸恍然,反手握住紫萱的手,很是同情,“姐姐,原来你在大都吃了这样的苦。” “就是因为他对我心生厌弃,父亲又一定要我嫁给夏侯冲,我才决定把他放下,不再去想以前的事。所以,也就没告诉妹妹,那些大都的往事。”紫萱叹息道,“没想到,反倒令妹妹猜疑我……与我生隙……” “姐姐,是我错怪了你,你别生我的气。”洛韶华自责不已,“是我错了,你别难过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是担心你,我怕你和我一样,中了那恶妇的计,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紫萱很认真地道,“你看,她只是跟你说了几句话,就让你全相信她了。” 洛韶华摇摇头道:“她并没有跟我说多少话,也只是说,若是喜欢一个人,而他却对我冷淡,也许应该放弃。” 紫萱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立刻愤然道:“这毒妇又来蛊惑你了!” “可是姐姐对岩初仍然还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千里赶去陌陉帮他了。”洛韶华尚在想着之前傅玉珑对她说的话,一时对紫萱的话并没有多少反应,反而问到他留国的事情。 “那是当然,毕竟他是我真心喜欢的第一个男人,”说了一堆的谎话之后,唯有这一句话令她的心仍是微微一悸,紫萱轻嘲地勾勾唇角,“可是这件事,却也成了我的罪状。” “怎么会这样?”洛韶华眉头轻挑,“为什么说成了姐姐的罪状?” “不知道为什么,前两日我遇见赵离,他说他已经想起了过去的事,硬说我给他的四相木是假的,说我要陷害他……” 紫萱泪水潸然而下,“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怎么可能会害他?不知道是谁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谄言诋毁我,可是他根本不听我解释,甚至连你为了帮他给他服用无忧镇痛这件事,也说是我故意唆使你这样做,让他瘾症难解,想要害他。” “胡说!岩初当初受那么重的伤,痛得死去活来,我才给他服的无忧,哪有要害他!”洛韶华愤然道,“那一定是这个傅玉珑说的了。她来了以后,岩初才恢复了记忆,一定是她说的。想不到,她居然这么阴险下作。” 紫萱心里暗暗冷笑,脸上却仍是一副哀哀的表情:“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当初在大都害我,现在又想来害你,从你身边把赵离抢走,韶华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象我一样……” 紫萱拉着她的手,咬着牙道,“你若是真的喜欢赵离,一定要把赵离留在身边。我们明疆的女子,绝没有把男人拱手让给别人的。” “可是,岩初对她很好,也跟我说过他心里只有他夫人一个人……”洛韶华犹豫不决。 “妹妹,我说过这个毒妇手段极为阴险,据说她原本是鬼谷的人,会一种和蛮族幻心术一样的操控人的邪术,赵离一定是被她所惑才如此对你。 “韶华,赵离虽然厌弃我,对你却是极好的,以他的为人,若不是喜欢你对你有情,又怎么可能对你有求必应,现在这样冷淡也是近几日的事吧?”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经不得人说的,旁人在边上越说,自己心里多想一下,便觉得越象,洛韶华想来想去的确是这几日的事,心里对紫萱的话又肯定了几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洛韶华心里担忧,向紫萱求助,“那岩初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岂不是十分危险?” “所以,我们得想个法子,让这个女人离开赵离,等她离开,赵离一定会回心转意,恢复到以前样子,到时候,我便去神女殿给妹妹祀个福,祝妹妹和赵离结成连理,比翼双飞。” 洛韶华脸一红,害羞地道:“姐姐,你这样说太早啦。” “怎么会早,只要不受那个毒妇操控,赵离一定马上会明白他喜欢的人是谁,到时候大王一指婚,你和他就可以成就美满姻缘,不过朝夕的事。”紫萱笑吟吟地道。 “姐姐,若是也喜欢岩初,不如告诉大王,让大王帮忙撤了与夏侯家的亲事,也许以后,姐姐也可以和我一起……”洛韶华脸上红晕深浓,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紫萱心里阵阵冷笑,她极看不上自己这个妹妹,弱到什么都可以跟别人分享,她才不稀罕。 和那个女人一样,是她的就只能属于她一个人,否则,要不就毁掉他,要不就谁也别想得到! “妹妹先别想这些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怎么将赵离解救出来。”紫萱忍着心中的轻蔑,和颜悦色地对洛韶华说。 “要不,我去跟那个夫人明白的说,问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手?”洛韶华道,“不管是钱财帛物,还是田粮土地,我都可以给她。” 紫萱几乎想破口骂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优雅:“妹妹,你啊,就太过良善了。” 简直是愚不可及! “若是几句话,一点钱粮就能说服她,我又何至于被害到如此地步?这个女人,不只毒辣,而且贪婪,恐怕整个明疆都填不够她呢。”紫萱冷笑道,“不然,她之后又怎么会舍弃赵离,从了萧绎,做了萧绎的宠妃?” “她居然还做过萧绎的妃子?”洛韶华大惊,随后又羞恨地骂道:“果然不知廉耻,居然还缠着岩初不放!” 第五百六十九章 无心江山 “所以,我担心韶华你被她巧言令色地欺瞒,到时候会象我一样……”洛紫萱又道,“她害我也就罢了,我绝不能让她害了你。” “姐姐……”洛韶华很是感动,“姐姐对我实在太好了。” “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紫萱拉着她的手道,“只要你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姐姐做什么都值得。” “姐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现在赵离被她迷惑,是不可能劝得动他了,还是得从这个毒妇身上下手,先下手为强。”紫萱冷冷道。 她的眼神中的狠戾让洛韶华打了个冷战,声音有些发颤:“姐姐不会是想杀……我,我不敢……” “也不用杀她,”紫萱安抚着她,“只是想个法子让她没法呆在赵离身边,让人找不到她罢了,你放心,虽然她是个毒妇,我们却不会象她一样狠毒无情。” “是啊,姐姐,大不了想个法子让她永远没法出现就行了。”洛韶华说。 洛紫萱心里又是一阵冷笑,假仁假义。 “先不说她了,我今天原本是给你送熏香来的,你不是近来睡得一直不好,我这里正好得了些上好的怡神香,你点上一些,晚上就能睡得好了。”洛紫萱拉着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到你的住处去再聊。” 傅玉珑回到内堂的时候,明疆王和赵离的谈话似乎刚刚结束,见傅玉珑进来,赵离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握了握低声道:“冷么?外面风有些大。” 傅玉珑摇摇头对他一笑:“没事。” 赵离给她介绍对面的夏侯冲和宇文腾、宇文述父子,傅玉珑对几个人点了点头,又对赵离道:“两位公子刚才已经见过了。” 明疆王笑着道:“不如今天就把宴席摆在花园里好了,那里开阔,还可以赏花。” 洛进立刻下去传宴,摆至花园。 开宴的时候,人比之前在内堂多了许多,千叶的其他一些品级稍低的官员也带着家眷应召赴宴。 傅玉珑和赵离坐在一起,傅玉珑轻声问他:“明疆王跟你说什么?” 赵离一边给她挟菜,一边道:“他让我们就住在洛进府上,说是过几日是安平郡主大婚,希望我们也留下来观礼。” “还有呢?”傅玉珑又问,她断定明疆王把她支开,想和赵离说的肯定不只这一件事。 “他说既然我已不在吴王身边,在北靖也已被北靖王和其他的权势派系孤立冷落,不如留在明疆,他与我平分江山。”赵离剥了块鱼肉给他,嘴角轻勾了一下。 “那咱们岂不是危险了?”傅玉珑沉吟道。 若是明疆王这样说,那必然把赵离看得很重,如果赵离拒绝,是不是能顺利从千叶离开,就可能会有很大问题。 “你怕我不会说话?”赵离微微一笑,头靠得她近了些道,“我当然不会立刻拒绝他,只说现在孩子,还有一大堆家当在衮州,要收拾一下,而且我若是在北靖也可以帮到他,至少有机会牵制萧绎,他的压力也会小一些。你放心,我会小心。” “平分江山,你都不要么?”傅玉珑取笑了一句,把鱼肉放在嘴里,嚼了一下,皱皱眉,“没你做的好吃。” “等回衮州天天给你做来吃。”赵离低声调笑道,“江山算什么,我不要那东西,我就是一混人闲人,扛不动那么重的物事,我背着你背着琰儿背着咱一家子就够啦。” 傅玉珑瞪了他一眼,目光从对面的席上扫过,落在洛韶华的身上时,微微蹙了蹙眉,洛韶华的表现仿佛和之前大不相同,偶尔抬头和自己视线相触,眼神没有丝毫的友善,似是多了一丝厌恶。 她有些疑惑,收回目光来,低下头。 赵离立刻感觉到她有些异样,不由地道:“怎么了?” “我觉得那位安乐郡主和之前的感觉不同。”傅玉珑道。 “不同?怎么不同?”赵离追问道。 “我也说不出来,不过还是小心些好。”傅玉珑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席末端的座位上,眼睛一亮,脸上笑容浮现,稍稍碰了一下赵离:“那个不是你的徒弟诸平?” 赵离望了一眼,点头道:“嗯,他是宇文腾手下副将诸柯家的小儿子,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傅玉珑抬手在脸边对着诸平的方向轻轻摆了摆,诸平也看见她了,呲牙对她一笑。 开宴时天还亮着,席到中途天暗下来,洛进命人来把园中的灯点上,一盏盏灯笼在花园中次第亮起,更添了些热闹的气氛。 傅玉珑已经吃好了,坐在座上有些无聊,赵离被宇文述等人围着敬酒,一直没有停下来。 这时洛韶华走到傅玉珑面前,轻声对她道:“看夫人似乎也已经觉得无趣了,正好韶华有些话想私下里跟夫人说,不如夫人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傅玉珑想了想,看看不远处被围在人群中的赵离,赵离不时的关注她这边,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两个人目光相触,她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起身对洛韶华道:“好,我也的确是有些无聊了。” 洛韶华让侍女们不必陪着,只和傅玉珑两个人慢慢走到旁边的小园中。 天色已经渐晚,走了稍阴暗处,洛韶华突然哎哟一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傅玉珑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道:“郡主还好吗?” “我的脚大概扭伤了,我在府里的房间就在前面不远,夫人扶我去那边,也许坐一会儿就好了。”洛韶华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傅玉珑的身上。 “不用叫大夫么?”傅玉珑问。 “不用,不用,坐一会儿就好了。”洛韶华连忙道,“不需要叫大夫来。” “那好,我扶郡主过去吧。”傅玉珑柔柔地一笑,伸手扶着洛韶华,又问,“往哪边走,郡主?” “哦,就一直往前走,就在前面。” 傅玉珑微微勾唇,这位安乐郡主的表现实在有些异常,看样子,自己要特别小心。 第五百七十章 一箭双雕 走不多远,就见前面果然有一座小院,灯光从房间里透出来,傅玉珑一边扶着洛韶华往门口走,一边似是无意地说:“看起来,郡主今晚是准备歇在这里了?” “嗯?”洛韶华愣了一下,虽然洛进的郡王府中有她的住处,通常她晚上都回别府休息,傅玉珑突然一问,她倒有些没反应过来。 傅玉珑微微一笑:“不然,怎么会把灯都提前准备上了。” “哦,是,今晚我担心宴席会到很晚结束,所以哥哥就让人给我准备了房间。我喜欢熏香,侍婢们会先把香燃好。” “哦。”傅玉珑打量着四周,小院幽静,没有其他人,那些服侍的侍婢呢? “我喜欢安静,所以院子里人很少。”洛韶华似是解释。 傅玉珑点点头,一手推开了门,一手扶她跨过门槛:“小心,抬脚,你没事吧?” “没事。”洛韶华答应得又急又快。 屋里果然传来阵阵香气,傅玉珑转头看了一下,屋中东西两角各摆了两个楠木镂空熏香笼,笼中香烟袅袅,仿佛香刚刚点燃不久。 两个人坐下来,傅玉珑突然问:“安乐郡主常用这香?” “哦,这是安平郡主专程送来给我的怡神香。”洛韶华答道。 跟傅玉珑说话的时候,她显得心不在焉,傅玉珑顺着她目光看了看门口,抿唇笑笑又道:“郡主说有话跟我说,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 洛韶华收回目光来看看她,似是想了想,才道:“夫人,我希望夫人从岩初身边自动离开,夫人有什么条件尽管跟我提。” 傅玉珑似笑非笑地看她并未答话。 “夫人,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跟你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明白?”洛韶华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傅玉珑微微蹙眉,事情很不对劲,这屋里燃的香不是迷香,应该是暖情香。 而且,这香的药效又猛又快! 没有时间再跟洛韶华浪费时间,必须立刻离开。 傅玉珑站起身来往门口走,洛韶华嘴里还在说:“你别走,你有什么条件?你说啊。岩初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缠着他……” 她起身想跟着傅玉珑出去,却身子一软又坐了回去,不耐地道:“怎么这么热?” 傅玉珑伸手一下子拉开门,一股凉风吹过来,她脑中清醒了不少,心里暗暗后怕,差一点点,自己真是大意了。 这时候诸平和另一个比他年纪稍小的男孩子,出现在门口,他又兴奋又紧张地跟她讲:“师娘,我们刚才看见有个人在院子里偷看,后来她还准备锁门,我跟上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孟良一害怕,就把她打晕了!” “哦?在哪儿?”傅玉珑反手掩上了门,没有让两个少年看见房中的情形。 诸平和孟良指了指走廊一头的窗下:“在那儿。” 傅玉珑走过去一看,等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有些意外,但随即立刻心里了然。 怪不得洛韶华也中了招,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地上的人赫然是洛紫萱。 她用脚尖拨了一下洛紫萱的手,果然手上掉出一把铜锁来,傅玉珑冷笑了一下。 她对诸平和孟良道:“你们帮我把她抬进去,快点。” “好。”诸平和孟良跑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孟良缩了缩身子,怪叫了一声:“这个好象是什么郡主啊,妈啊,我把郡主给打了。” “别慌,”傅玉珑拿出手巾来蒙在脸上束紧,“赶紧,拿东西把鼻口先捂上,别吸了屋里面的香。” “你们抬她的脚。” 诸平和孟良连连点头,取了腰上的束带把口鼻掩了,两个人一人抬了紫萱的一只脚,和傅玉珑一起把紫萱半拖半抬地拉进了屋子。 房门一打开来,两个少年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和傅玉珑一起进屋的安乐郡主正坐在椅子上,她扭动着身子,喃喃地喊热,一边把衣服的衣领拉开,露出雪白的肌肤。 少年的心被这勾人的绮丽场景引得怦怦直跳。 “抬上床,赶快,别乱看,这香有毒。”傅玉珑压低声音严厉地道,“快点。” “哦!”诸平和孟良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傅玉珑把紫萱抬上了床。 “走。”傅玉珑一手扇灭了烛光,拉着诸平,快步出了门,回身把铜锁挂上,这才取下面巾,深吸了一口气。 想来这件事是洛紫萱一箭双雕的计策,既对付了自己又顺便毁了洛韶华,洛韶华定然是被她说服,跟她一起来对付自己,然后傻乎乎地上了当。 初时只以为她们可能用迷香,没想到竟然用的是这种下三滥的暖情香,自己虽然吃了返生草百毒不浸,可对于暖情香却不太能抵御,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也着了道。 不过,这件事应该还没完,洛紫萱既然用这一招,想必接下来还准备了“好戏”,傅玉珑脸上泛起一抹冷笑,既然是这样,那就把戏继续唱下去,不过是换个女主角而已。 屋里的灯一灭,整个院子都黑下来,只有天上的星光照映,可以隐约让人稍稍模糊地看清院中一景一物。 傅玉珑示意两个少年隐藏行迹,她把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站在院门口等着,不久果然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听到男人的说话声,听起来象是三四个人。 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迎着声音走上去。 迎面走来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提了个灯笼,灯光映出三个人的面容,一看就是在宴上喝了酒的官宦子弟,大概也有人向她介绍过,但是完全不记得名字了。 见她迎上来,拿灯笼的男人把灯笼提高了些,照了照她的样子,醉熏熏地道:“你是谁?是安平郡主让你来的?她人呢?” “她不是说,让我们看好戏,不只看戏,还可以好好的玩吗?”旁边的人笑得邪肆。 傅玉珑垂着头,头发掩去了半侧的脸,低声道:“郡主说,各位来了直接进屋去,就能看到好戏了。” 傅玉珑伸手去顺过男人手中的灯笼,低眉垂头:“几位公子请。” “呵,安平郡主调教的人果然不错,很乖巧。”男人们放肆地笑着,推推搡搡,醉步蹒跚,跟着傅玉珑进了院子。 傅玉珑又道:“郡主说,这里不能点灯,请各位就这样进屋。” “这黑灯瞎火的,那有什么好看的?”其中一个男人道。 “平兄,你就是不识情趣,朦胧中看美人,岂不更有味道?”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上前,推了推门,发现有铜锁,奇怪地道:“上了锁?” 没等多想,屋子里已经传来出阵阵女子的低吟,顿时挑起了几个人的兴味,迫不及待地拉下铜锁,扔在地上,推门争先恐后地挤了进去。 傅玉珑上前去把门拉上,想了想,把铜锁捡起来,放起了腰封里,她走到院中,顺手把灯笼柄插在了院中的一株桃树树杈间。 “走吧,诸平。”傅玉珑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屋里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男人的笑声,女人的哼吟,高高低低,吟哦喘息不断,诸平和孟良一脸惊恐地看着门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问:“师娘,他们……他们……” 第五百七十一章 自食其果 “别管,我们走。”傅玉珑脸色平静,一手拉了一个出了院门。 傅玉珑摸摸诸平的头道:“今天你们做得很好,师娘要多谢你们。” “是师父让我跟着师娘的,说有事情就大声喊!” 傅玉珑呵的一笑:“你做得比大声喊更漂亮,你师父一定会好好夸奖你的。” 三个人正边走边说话,诸平突然道:“师娘,前面有人。” 傅玉珑停下来,那人已经匆匆走到面前,借着那人手中的灯笼看去,原来是宇文述,傅玉珑微微一笑:“宇文公子。” “啊,是傅夫人,夫人这一路走过来,可看见安平郡主?”宇文述问。 傅玉珑摇了摇头,转头又问诸平和孟良:“你看见了吗?” 孟良聪明得很,一看傅玉珑的眼神,心领神会,大声道:“我刚才看见安平公主好象去后面的院子了。”他指了指安乐郡主的闺阁方向,“朝那边去了。” 宇文述连忙往孟良指的方向追了过去,连谢谢都没说一声。 傅玉珑停下了脚步。 诸平见她半晌不语,拉拉她的衣袖问:“师娘,我们不走了么?” 傅玉珑沉吟了一下,道:“诸平,你到前面去跟你师父说,好象看见我出事了,不用说出了什么事,要大声地说。” “哦。”诸平从第一次见到傅玉珑就很亲近,今晚看到她处事利落干脆,临乱不惊,更添崇拜,觉得这个师娘和师父一样英明神武,无所不能,对她说的话自然言听计从。 “然后带人到刚才的小院去。” 孟良兴奋地道:“好,我们去。” 他一拉诸平:“走。” 诸平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刚才屋里的事他也是一知半解,有些明白,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真的领了一大帮人去看见,那…… 他平时也很调皮,但是心地纯净,这种事近乎陷害,他有些犹豫。 “走啊,阿平。”孟良又拉了他一下,“不然来不及了。” 傅玉珑笑着摸摸诸平的头道:“有时候,纵容恶行恶意,会害人害己。你再大些就会明白了。” “诸平,你相信师娘吗?” “信。”诸平肯定地点头。 “那你觉得师娘会做恶,会无缘无故地害人吗?” “师娘不会。”诸平坚决地摇头。 傅玉珑笑容和熙:“那就去吧,照师娘的话做。” “是。”诸平的眼神坚定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反手拉着孟良的手道,“走。” 赵离正在一帮人敬酒寒喧,听到诸平和孟良带回来的消息时,紧张万分,立刻要抽身离席。 明疆王洛康看见座下乱哄哄地,喊住他:“赵将军,出什么事了?” 赵离回身拱手道:“我夫人在郡王府后园里出事了,请大王准赵某去后园看一下。” “哦,夫人出事了?怎么会?”洛康起身对洛进道,“叫人掌灯,孤王陪赵将军一起去。” 洛进赶紧叫人准备好灯笼,照着亮,洛康几步出了亭子,挽住赵离的手道:“走吧,赵将军。” 洛进也很紧张,洛康对赵离另眼相看,他心里有数,若是赵离夫人在自己府上真出什么事,自己肯定无法交待。 可是,能出什么事?这几日明疆王驾到,府上守卫更加不敢有半点放松,绝不可能有闲杂人等进入王府。 宴上的众人见明疆王陪着赵离去了后院,当然也不可能仍呆在宴上饮酒,赶紧也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园方向走。 “人呢,在哪里?诸平,孟良,你们在哪里看见夫人出事的?”一边往后园走,赵离一边问。 孟良指着洛韶华闺房院子的方向:“就在那边,我和诸平在这里玩,看见夫人进去了,后来我们从院子那里经过,听见有人在喊,是女人声音,好象受了伤,我和诸平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赵离加快脚步飞快地往孟良所指的方向走去,明疆王沉着脸跟上,狠狠地瞪了洛进一眼:“南郡王,若是夫人真在你府上出事,拿你试问。” 洛进不敢说话,令旁边的侍卫:“快点,跟上赵将军。” 赵离到了院门口,不用进屋,屋中的声音大得在院门口就可以听见。 看诸平和孟良来报信的样子,他有所准备,知道她应该没事,仍是心里一沉。 虽然担心,但是面上仍是按戏码表演下去,他一脸惊惧地站在院门口,那样子似乎又是愤怒又是羞惭。 明疆王也已然听到院子里传出的****,又看见赵离握拳怒睁着双目看着里面,连忙走了过去。 侍卫手中的灯笼把院中照出个大概,房门已经打开,房间外的台阶上一动不动趴着一个男子,赤着身体不着一缕,满头是血。 屋里没有光,但是男女之声却不断传来。 明疆王气得混身发抖,大喊了一声:“洛进,滚过来!” 房门前是这样的情形,屋里可想而知了。 几乎整个宴上的人都跟了过来,济济汤汤站满了后园,宴上的人可算是整个千叶的官宦门第,半个明疆的朝堂,此时全都听到了这满院子的艳声绮音,靠前点的还有幸看见了院中昏倒的赤体男子。 见明疆王暴怒,全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可是屋里的浪声不绝,一些随着夫君过来的妇人赶紧把身边的孩子耳朵捂上。 有很多人在心里后悔,早知道会碰上这么一桩丑事,怎么着也不会跟着来了,可是现在来已经来了,明疆王没发话,谁也不敢走,只能在这里听着受着。 明疆虽然风俗开放,可是象这样的一群人**的场面也实在是太过挑战底线,而且是在王家的宴会上,明疆王在场,不管怎么说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侍卫们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洛进原本想让侍卫进去捉人,可是想想如果傅玉珑真的在里面,赵离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而且里面还有谁?洛进隐隐有所感觉,心里十分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人群之外传来女子犹疑的声音。 第五百七十二章 自作自受 赵离一下子心落在了实处,分开人群,走到傅玉珑面前,一下子揽她进怀里:“你没事吧?” 他虽然在演戏,但是担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没事啊,我只是去了一下更衣间而已,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傅玉珑一脸茫然。 “没事,你没事就好。”赵离说罢又皱眉道,“你不是跟安乐郡主一起出来的吗?” “郡主在房间里啊,她伤了脚,我把她扶回来的。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去了更衣间了。”傅玉珑惊讶地道,“郡主不见了吗?” 她说得无意,众人听到耳中,却都明白肯定里面的人有一个是安乐郡主。 这时屋里似乎更乱了起来,传出了打斗的声音,明疆王见傅玉珑安全,好歹情况没那么严重,立刻对洛进吼道:“还不把人弄出来。” 话刚说完,一个男人砰的一声被人从房间里扔了出来落在院子当中,明疆王的脚下,这个人也是赤着身体。 围观的人中有些女人站在前面看见,顿时尖叫着往后退。 “所有人全部回花园等着,滚出去!”明疆王洛康这才反应过来,怒吼了一声。 那些官员家眷们如蒙大赦,赶紧往花园跑。 又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啊,是平家的公子和段家的公子。” 原来因为侍卫打着灯笼进了院子,原先被发现昏倒在地上的男人和之后被从屋里扔出来的人的脸都被灯笼照得一清二楚,让人认出来是户部平侍郎的儿子和太常寺段少卿家的公子。 原本正在往花园走的平家人和段家人停下了脚步。段家的夫人立刻转身冲进了院子,一看倒在地上的正是自家儿子,赶紧上前去抱住大哭:“我的儿啊,怎么啦?” 段少卿混身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往明疆王面前跪倒叩头:“大王恕罪。” 平家的人没敢进去,也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其他人回过味来,有人赶紧清查自己家少了人没有,提心吊胆,只怕屋子里和郡主苟合的是自己家的儿子。 其他人数齐整的人家无不庆幸,赶紧脚上抹油飞快地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明疆王铁青着脸,胸膛起伏不定,显然已怒到极点,却连吼也不吼了。 洛进一边叫侍卫进去拿人,一边让侍女拿着衣服进门,他现在大约已经肯定屋里的女人是谁了。 这时候就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媚叫声:“别走啊,给我,我还要啊。” “我还要,过来……”女子的声音令人抓狂。 声音原本媚得入骨勾人,让人心尖都发颤,外面的人全都打了个哆嗦……实在太没脸了。 侍卫们从屋里又押出来三名男子,出来时已经给人把衣物披上,虽然衣衫不整,好歹能遮个羞,其中一个奋力挣扎,大声喊:“放开我!” 明疆王见了这个人脸色更加阴沉,咬着牙道:“宇文腾!” 右卫将军宇文腾因为还担着护卫责任,所以也未随着众人离开,此时一看出来的居然有自己儿子宇文述,气得几乎要吐血,上去一巴掌狠狠甩在宇文述脸上,一脚把人踹翻:“孽障!” 原本因为洛韶华和洛紫萱先进屋子,吸入的暖情香最多,后面几个男个进屋的之后香没燃多久就熄了,所以中毒较浅,但是几个男人欲望一起,女子娇柔的身体可比情毒更猛,也就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了。 反正在黑暗处也看不到样子,其实有猜到可能是两位郡主,但兴头上来了,又中了暖情香,哪管得了这些,就算是郡主也就顺水推舟就上了,毕竟往日这样的玩乐也并非没有过,只是这些纨绔们没想到,这一次真的会闹得几乎要出了人命。 等到宇文述进屋的时候,两个郡主已经和三个男人滚作一团了。宇文述是习武的人,夜间视力强于常人,一眼看见其中一个是洛紫萱,顿时大怒,把当时压在她身上的平家公子扔了出去。 他原是想把洛紫萱带出去,结果洛紫萱反而一把抱住他,心啊肉地乱喊乱摸,他脑子一热,控制不住就从了,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更管不了洛韶华的事儿了。他进来的时候,暖情香虽然熄了,但是还没全散,他是中了一些暖情香,但是更多的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就借着中了暖情香的缘由自我放纵。 毕竟,他对洛紫萱爱慕许久,能有机会一亲芳泽又怎么能放弃? 后来段公子趁乱又想染指洛紫萱,被他扔了出来。这时候他才清醒一些,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难免害怕,更不敢出去,直到洛进让侍卫进来抓人。 这边闹得乌烟瘴气,房间里侍女们好不容易给两位郡主穿戴好,洛韶华已经昏过去了,洛紫萱药力还未过,挣开侍女们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外跑,边跑边道:“别走啊,快来,给我。” 站在屋边上守卫的侍卫吓得躲闪不及,一眨眼,就让她冲到了门外,一下子扑倒在地,又爬起来,正好扑到跪在地上的宇文述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襟:“来嘛,好哥哥,快来,我还要。” 夏侯冲原本站在明疆王身边看宇文述被宇文腾打得这么惨,正在幸灾乐祸,此时见洛紫萱出现,这才想明白里面不只洛韶华,居然还有洛紫萱,立刻气疯了,上前去对着宇文述拳打脚踢。 “别打啊,来来嘛,来我这儿。”洛紫萱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拉着宇文述,一边自己扯着侍婢刚刚给她穿上的中衣,她眼中只有眼前给她快乐的男人,根本看不到周围的人,借着灯光她看清了宇文述的脸,咯咯地一笑,往宇文述身上扑,“宇文述啊,你真不错,我很喜欢。” 夏侯冲拳脚无眼,眼看就落在了洛紫萱身上,宇文述原本心里有些愧疚,任他打,这时见拳脚要落在洛紫萱身上,赶紧用身体遮住洛紫萱,大叫:“别伤着她!” 洛康几乎同时咆哮:“来人!把安平郡主带走!” 第五百七十三章 因果循环 侍女们赶紧找了根绳子把人捆上终于把人弄走了。 洛进看这样子,只庆幸幸亏洛韶华晕了过去,好歹还不至于如此难看。若是洛辰今晚在这里,只怕要气得吐血昏厥了。 夏侯冲疯了一样对着宇文述又一阵踢打,大声狂喊:“我要退亲!” 明疆王阴沉沉地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宇文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道:“臣子愿娶安平郡主!” 宇文腾气得猛踢了他一脚:“轮不到你这个孽障说话。” 说完往地上一跪,重重叩头,声音颤抖:“大王,臣管教不严,罪不可赦。” 安平郡主与安乐郡主不同,是大王子洛辰的女儿,而且明疆王已将她指婚给夏侯冲,自己儿子这一出,不只打了明疆王和洛辰的脸,还让原本就与自己明争暗斗关系不睦的夏家更加怨恨自己,以后只怕两家势成水火,在朝堂上难以两立了。 眼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求能保住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条性命。 这时原本在旁边抱着儿子哭的段家夫人发出一声尖厉的哭嚎:“天啊,我儿子被人打死了啊,快来人啊。” 刚才一乱起来,早就忘记了还有人满头血躺在一边,洛进连忙让人去叫太医:“快,让人立刻过来!” 赵离一手把傅玉珑搂得紧紧地,一脸冷然地看着院中的情形,傅玉珑低声道:“我们走吧。” 这场戏不用再看下去了。 赵离点头:“嗯。” 赵离放开她,转身对明疆王拱手道,“大王,我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先告辞了。” 出了这么让人难堪的事,洛康自然不可能再提让他们住在洛进府上,只是道:“真是太失礼了,让赵将军笑话。既然夫人身体不适,将军就赶紧先送夫人回去吧,孤王再让太医同行,给夫人诊断一下。” “多谢大王,不用了,她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休息就好了。”赵离婉言谢绝。 洛康也没强求,让人送赵离夫妇二人出府。 到了门口,雷问牵了马过来,赵离和傅玉珑同乘了一骑,雷问带着傅玉珑来时骑的马跟在后面。 “师姐,你是不是有心事?”走了一段路,赵离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傅玉珑目睹了自己一手促成的一场“好戏”,原本心里很是痛快,到后来却没什么感觉了。 她轻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也不明白,原本她们两个想害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借她们的计惩治她们,而她们也是自作自受,可是现在我却并没有多少快意的感觉。” “师姐是可怜她们?”赵离又问。 傅玉珑摇了摇头,把身体往他怀里靠得紧紧地,轻叹了一声:“我只觉得无趣而已,想想紫萱原本高贵如天上的云彩,今晚之后大概与地上的泥也无二了,人生无常,若是心里不存善念,或者真的会有报应。” 说到这里她蓦的一笑:“我竟然也相信因果报应这说法了。” 赵离没有作声,把她搂得紧紧的,道:“要说杀人伤人就是作恶,我杀的人作的恶比师姐多太多,可是因何杀人,因何作恶,这大概才是最重要的吧?师姐,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便好。” “你是说问心无愧么?”傅玉珑道,“那也要看这颗心是什么样的心了。” “那是当然。”赵离气息萦绕在她耳边,暖意溶溶,“师姐的心是最软的。”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说:“师姐,你知道我刚才站在那个院子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是不是也会觉得我做的过了?” 赵离把脸偎在她如墨泉般的发间,低低道:“我想,幸亏你没中她的毒计,若是你被她害了,我一定会杀了她和刚才院子里所有的人。” “你疯了么?”傅玉珑道,“那些人是无关的人。” “是……所以我才觉得庆幸。”赵离紧紧搂着她,象是怕她突然消失一样,“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自作主张,随便冒险,万事都要跟我商量。” 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是真的害怕了……傅玉珑怔了一会,轻轻一笑,抬手放在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好,我以后不这样自作主张了。” 赵离只是紧了紧手臂,没再说话。 又走了一段以后,他才道,“我知道师姐是在意洛韶华的事,该还的人情我已经还了,师姐并不欠她什么。” “你这明明是护短。”傅玉珑噗嗤一笑。 “难道我还护别人么?”赵离半点不觉得惭愧。 “我觉得那个宇文述对洛紫萱倒是真心的,至少到这种时候还肯护着她,想娶她。”傅玉珑想起之前的宇文述被夏侯冲打得浑身是伤,还执意保护洛紫萱的样子,“我倒觉得他比那个夏侯冲强。” “不过洛康大概不会同意,而且他必须得给夏侯家一个交待,估计这一次宇文家得脱一层皮吧……而且若是那个姓段的公子真的死了,宇文述的事儿就大了。别说娶洛紫萱,能不能保住命还得看明疆王会怎么处置呢。” “小石,”傅玉珑长长叹了一口气,偎在他怀里道,“我想琰儿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好。”赵离低声应道,“过两天就回去。” 第二天一早,洛进又差人来请赵离到南郡王府。 赵离与傅玉珑商议了一下,猜测大概是明疆王的意思,为的还是昨天晚上的事。 赵离道:“我先去看一看情况,如果实在不妥,我们就立刻回去,两弊相较取其轻,明疆若是乱起来,呆在这里并不比外面安全。” 傅玉珑点头赞同:“嗯,这件事明疆王若是处置不当,大概真的是会惹出大事来。” 赵离又道:“我独自一个人去,留下云拂小雷他们保护你,若是有事让陆桓立刻来找我。” “嗯,你也要小心。”傅玉珑说道。 赵离走后,雷问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跟傅玉珑报信说,现在满千叶城都在传昨天晚上的事,虽然男女之事在明疆或许真不算个大事儿,但是主角的身份,发事的时间和地点不对,这件事儿就成了大事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恶计诛心 在王府之中几男几女,还是在明疆王宴请千叶城官员的宴上,公然做出这种事,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尤其是安平郡主已经指婚给了夏侯家,这对于夏侯家而言不吝一记重重的耳光,颜面尽失。 再加上段公子现在还在昏迷中,尚未醒转,宇文述被押在大牢中,这件事很可能发展成人命官司,就更加严重了。 在街巷中流转的更多的段子还是夏侯冲要退婚,宇文述被打得遍体鳞伤还对明疆王说要求娶洛紫萱的事,啧啧啧,真是一对痴男怨偶。 雷问很是遗憾,边说边叹气:“我没想到紫萱会变成这样。” 云拂却道:“她性格一贯要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当初害了爷,现在又想害夫人,这样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我倒是担心她这一次没有成功,又再用什么更恶毒的手段来对付夫人。” “这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听说她和那个安乐郡主一起被禁足在洛进的府上,即使想要耍什么诡计,也没办法实施了。”雷问道。 “不管怎么说,要加倍小心,等爷的情况一好转,我们就立刻离开,这样比较妥当。”云拂说道。 “云拂说得有理,这几天小心些,对付过这几天,我们就立刻回去。”傅玉珑手指轻敲着桌面,沉吟着道,“麻烦的并不是紫萱,是明疆王……” 若是明疆王突然一定要强行留下赵离,这件事就比较麻烦,难免要动武了。 “明疆王?”雷问有些意外,“难道明疆王也想对付爷?” “是他想留住你们爷。”傅玉珑道,“不过你们爷已经婉言推辞了,我只是担心意外。” “如果他想强留,大不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雷问道。 “拼什么拼,小公子还在衮州等着呢。”云拂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用用脑子。” “也不用太担心,说起来若是王爷回到衮州对明疆王也没有多大威胁,反而有利无害,毕竟明疆和北靖之间还有个萧绎的封地吴国在。明疆王也许只是爱惜人才而已。” 陆桓在边上说道:“也不知道明疆王会不会答应把那个安平郡主许给宇文述……” “这件事情怎么做对明疆王都是件难事,最大的可能还是解除洛紫萱和夏侯冲的婚事,至于会不会再许配给宇文述就难说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昨晚的事是件大伤颜面的事,安平郡主已经没有名声可言,就算宇文述想,宇文腾也不会想要一个声名狼藉的媳妇吧。” “不过也许对明疆王而言将洛紫萱下嫁给宇文家应该是唯一能挽回点王室颜面的办法了……而宇文腾要保住儿子也应该会接纳洛紫萱……” 傅玉珑想了一会儿,半晌才又道:“若是处置不当,只怕会大乱……” 晚些时候,赵离回到客栈,进了屋便关上房门,雷问和陆桓明白爷和夫人有要事商量,便在门外守着。 傅玉珑见赵离神情凝重,不由得有些担心:“怎么了?明疆王跟你说什么了吗?” “开始他跟我只是聊家常,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去岐山城游玩。” “怎么突然又邀请我们去岐山城?明疆王准备不处理千叶的事?”傅玉珑问。 “只怕岐山城要出事了。”赵离轻声道,“千叶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明疆王急着回去,是担心他不在,王城会失控?” “明疆王已下旨禁了洛紫萱的足,大概也决定解除洛紫萱和夏侯冲的婚约了。洛紫萱虽然未过门,但是从名义上说已经是夏侯冲的未婚妻,所以昨晚那件事,按照明疆的律规,她和宇文述,包括昨晚洛韶华房内和她有关系的男子,都逃不过一死。” 傅玉珑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倒忘了明疆还有这么一条规矩。明疆王若是只解除婚约,不处置宇文述等人,只怕夏家不会心服。” 赵离赞同她的说法:“现在洛辰和夏侯冲的父亲护国将军夏侯明都在岐山城,洛辰若担心受洛紫萱的事情牵连被明疆王迁怒,而夏侯明也可能会认为明疆王处置不公心怀怨恨,这些都是极不稳定的情况,稍不留神就会引会朝堂动乱乃至逼宫夺位……所以,我才说,明疆会大乱。” 两个人虽然考虑的角度不同,却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你为什么认为明疆王不会处置宇文述?”傅玉珑问。 “是我建议明疆王不要处置宇文述。”赵离淡然地说。 “我建议他放了宇文述,将洛紫萱下嫁宇文述,在千叶大造声势,而不是返回岐山城。”赵离的眸光如冷凝的刀锋般锐利,“这样至少能暂时稳住宇文家和千叶城的局势,岐山城有洛辰和宇文家的势力牵制洛源,短时间内王位不可能易主,只要行动够快……” “然后呢?”傅玉珑又问。 “然后再悄悄潜回岐山,扑灭洛原和夏侯一族的叛乱。在此之前,我会先执明疆王的密旨召集岐山城的戍卫,联系可靠的大臣,做好妥善准备。” 先逼反再平叛……傅玉珑抬眸看他,这是一条诛心的恶计。 赵离勾了勾唇:“师姐,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是真的了,若论恶,我比师姐恶太多。” 傅玉珑却只是一笑:“你是恶人,我也不是良善之辈,大概就因为这样才能有缘做夫妻吧?” 赵离星眸带笑,伸手握住在摆在桌上的手:“师姐说得对。” “你是想帮洛辰和宇文家?”傅玉珑又道。 “师姐为什么会这么想?”赵离不答反问,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洛源与洛辰毕竟还是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打击洛源不就是帮了洛辰吗?”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可是赵离的样子却似乎别有深意。 “那也不见得。因为明疆王大概不会把洛紫萱嫁给宇文述。” “为什么?”傅玉珑蹙眉道,“洛紫萱下嫁宇文述对王室和宇文家都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吗?对明疆王而言至少能稳住宇文家。” “因为宁古岛上的人和明疆王今天话语中表现出来的态度。”赵离说。 第五百七十五章 抽薪之计 “宁古岛?”傅玉珑惊讶地道,“你查到什么了?” “你那天不是说要查两位同住在岛上的王夫人的情夫是谁吗?”赵离道,“这两天,我让云拂小雷他们去查,也让诸平他们打听了。” “然后呢?”傅玉珑催促他说下去。 “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傅玉珑有些意外,“怎么说?” 赵离的神情有些莫测:“就是打听不到她们的情夫是谁。我还借机去查过千叶宗人府的记录,什么都没有。也有可能是时间太匆忙,我没查清楚,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件事内有玄机。” “就是说,有可能,原本应该死的人没有死?”傅玉珑若有所思,“所以没有记录?” “很大可能。一个可能是人逃出了明疆,另一个可能就是……” 赵离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傅玉珑道:“可能这个人是个大人物?” 赵离点了点头:“而且,我今天跟明疆王说话的时候,感觉他并没有真的想要处置宇文述的想法,师姐会怎么想?” 傅玉珑沉吟了一会儿,恍然道:“所以,那个人是……明疆王!” “这样说来,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明疆王会上宁古岛,原本岛上没有一个人跟他有多大关系,他却一再上岛去,也许就是去看两位王夫人。” “所以虽然宇文述所作所为定为死罪也不为过,他却没有断然处置宇文述,因为宇文述是王夫人所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傅玉珑推测到这儿,吸了一口凉气,摇摇头道,“不会这么巧吧……” 赵离不动声色地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这样算来宇文述就是洛紫萱的叔辈,所以他既不想处置宇文述,又不能把洛紫萱指给宇文述……虽然这样的推断有些太过不可思议,可是目前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明疆王处置不了宇文述,解决不了洛紫萱,这件事不能给夏侯家交待,也同样稳不了宇文家的心,处境必会如鼎鱼幕燕,进退两难。” “还有那些在山上刺杀他的人……”傅玉珑道,“不知道是岐山还是千叶的人,那些人既然已经开始刺杀行动,那必然也会担心事发后暴露,如果明疆王心里有数,的确应该火速返回岐山城。” “嗯。”赵离应了一声,沉思不语。 傅玉珑看他的样子,忽然道:“所以,你不是想帮洛辰,只是想帮明疆王?你用这种抽薪之计,会很险……明疆王若是想深一些,就会知道,一旦岐山稳定下来,他就必须要对付宇文家了。” 赵离抬眸看着她,点头道:“是,但是他别无选择,与其两头受制,不如先解决掉一边。洛源和洛辰都与萧绎暗有交通,若是这一次成功,就几乎可以斩断萧绎与明疆的勾连,削弱他对明疆的影响。于洛康,于北靖,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宇文家的事,就看宇文述会怎么表现了。毕间对明疆王而言,王位不保就等于将自己的生死交到别人手里,舍弃了宇文述和洛辰,他至少还有洛进可以选。” 他沉沉地道:“还有洛紫萱,心思狠毒,不能让她有一丝能翻身的机会。” 南郡王府上的意外,让他心有余悸,以往因为和洛辰相交不错,所以才帮了洛紫萱,却埋下了隐患,所以这一次因为洛紫萱的原因,他决意舍弃洛辰。 “我已经答应了明疆王助他一臂之力,作为交换,他给我明疆王的玉符调用明疆兵力,并且承诺但凡我在北靖一日,永不与萧绎结盟。”赵离道,“北靖刚刚建立,需要安定,若是有明疆牵制萧绎,对阿煊和北靖会有很大好处。” “师姐,你不会怪我没跟你商量就做了决定吧?”他紧紧地握了一下傅玉珑的手。 “那准备何时动身去岐山呢?”傅玉珑并没有回答,只是问他。 她这样问就是已经默认了他的决定,赵离释然一笑:“今晚就动身,若是连夜兼程,两天后就能到岐山。” “师姐和我同行,在岐山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城里的事我会处置。” “那你身上的毒……”傅玉珑担心无忧的毒未完全解,而他若是进了岐山城,会更加危险。 “若是再过三天,应该无大碍了,你放心。” 当晚,赵离带着傅玉珑一行人悄然出了千叶城,往岐山城进发。 至距岐山城尚有百里的一座小城,傅玉珑和陆桓留在城里寻了个客栈住下,赵离带着云拂和雷问进了岐山城。 傅玉珑在城中等了四日,第五日的中午,雷问回到客栈报告消息,赵离依计行事,联合洛辰,兵不血刃将正洛源府中集会想要谋反的洛源及其同党抓获,其中就包括护国将军夏侯明。 当晚明疆王突然出现在千叶城,将所有叛乱的人全羁押,叛乱主谋洛源及夏侯明被枭首,将首级挂于午门之外示众。 未等明疆王处理完岐山叛乱的事,赵离已经离开,到小城的客栈里接了傅玉珑,悄然离开出了岐山,返回衮州。 他们并没有再从千叶通过,而是从城边绕过,唯有云拂得了赵离的指令进了千叶城。 离开了明疆的地界,傅玉珑才问:“你留下云拂是要做什么?” “去查看一下千叶的情形,还有些的事还未处理完毕,我已经把宁古岛上的事透露一些给洛辰,还得再在千叶城里制造些动静。”赵离笑道,“说不定,等我们到了衮州就有消息了。” 傅玉珑见他不想跟自己说透,也没再问,只是道:“诸平他们,不要受牵连才好。” “你放心,我已经想到了,云拂会处理好的。” 此时夕阳西斜,云霞如练染红了天边,微风中带着阵阵的花香,令人心神一振。 两个人并骑而立的身影被拉得长长延伸到来路的尽头,傅玉珑转过头来,抬头迎着阳光看了看,回头对赵离嫣然一笑:“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回到涪城 四月中,换凉帽。 傅玉珑和赵离马到门口的时候,府门大打开着,还没下马就听见门里传来撕声裂肺的哭声,傅玉珑翻身下了马,飞快地往门里跑。 赵离在身后也跳下马来,边追赶她边道:“别急,你小心,既然这么大声,那肯定是好好的,没事。” 原本府里人不多,除了小蛮,就一个管事的婆子胡妈,一个奶娘张嫂,一个厨房的师傅带一个帮厨,两个打杂,风巡和炎暮平时去涪城的县衙应差不在府里。 现在所有的人全都站在进门的庭院里,围成一堆,议论纷纷。 正对门摆着一张椅子,椅子和一般其他的不同,更象个背篓的样子,把小赵琰正正好好地卡在里面,小家伙脖子上围了个口水搭子,在椅子里又哭又闹,拼命地折腾。 傅玉珑刚下台阶,他硬是把椅子给折腾翻了,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一下子全冲上去,没一个人注意到主人已经回来了。 旁边放了个桌子,桌子上摆着水盆,皂角,毛巾,一个剃头师傅拿着把剃刀十分发愁地看着面前一团乱的情况。 “初一不哭,不哭,”小蛮抱着赵琰哄他,“没摔痛,不痛啦。” 两个多月不见,小蛮抱孩子的架势已经有模有样了。 傅玉珑笑着喊她:“小蛮。” 小蛮随意地回过头来,这才看见了傅玉珑和站在傅玉珑身边的赵离,惊讶地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眼中涌出泪来:“夫人,爷,你们回来了?” 她抱着赵琰跑到两个人面前,一边对赵琰说:“初一乖,你看看谁回来啦,爹爹和娘亲回来啦。” 两个多月不见,赵琰已经长大了许多,眉眼也长开来,脸庞越来越象傅玉珑。 小孩子不记事,两个月差不多已经忘了母亲的长相,可是傅玉珑伸手抱过他,他的哭声立刻停了下来,然后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赵离好奇地看着。 赵离兴奋地伸出手:“我来抱。” “爷,你小心。”小蛮在边上提醒道。 赵离哈哈笑道:“我以前抱过阿煊,这点事,难不倒我。” 说完从傅玉珑手中抱过赵琰来,一边抱一边道:“琰儿,是爹爹回来了,爹爹抱抱。” 他刚一把赵琰抱到手中,赵琰蓦然又放声大哭,声音大得可以震聋人的耳朵。 小蛮在边上着急:“我说嘛,你看,又把他惹哭了。” 雷问从旁边走过来,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在这儿瞎操心干嘛呢,小孩子嘛,认个生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初一都哭了一整天了,哭得上了火,嗓子会哑的。” “走吧,走吧。”雷问拉着她往一边走,“不是还有夫人在吗?” “你干什么?”小蛮拿手拍他的手。 雷问嘿嘿一笑道:“我给你带了些明疆的特产,送给你。” 小蛮一门心思全在赵琰身上,道:“你别烦我。”然后挣脱了他的手。 雷问有些受打击,手里拿着包东西发怔,傅玉珑见了抿唇一笑,对小蛮道:“小蛮,你跟小雷去吧,这里有我呢,老爷是第一次见到初一,让他们父子多亲热一下,熟悉了就好了。” 小蛮听了她的话,注意力这才转到了雷问身上,见雷问傻乎乎地站着,一脸受伤的样子,脸上一红,道:“你的东西呢?在哪儿呢?” 见她终于注意到了自己,雷问恢复了些活力,把手中的包往她眼前举了举:“在这儿,我给你送屋里去?” 傅玉珑见两个人走远,又回过头看了看还站桌子边上发呆,一脸茫然的剃头师傅,笑着问:“这是做什么呢?” 府里管事的胡妈上前来说:“夫人,这不是四月中,换凉帽嘛,我们这儿的风俗啊要给奶娃儿剃个头,所以是准备给小爷剃个头来着,可是折腾了这半天也没成……这小爷啊……” 胡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傅玉珑看得明白,那意思,总之这位小爷太难搞了。 赵离在她身后手忙脚乱的哄孩子,听到胡妈的话,随口道:“那就不剃了,等再大些剃,没的为了这让他不开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剃倒是对的。” 傅玉珑对胡妈道:“就按爷的意思吧,今天爷回来了,麻烦您多做几个菜,到时候府里的人都一起吃个饭,庆祝庆祝。” 她转头对陆桓道:“给张妈几两银子,买几个好菜。再给师傅一两银子喜钱。” 陆桓拿出银子给胡妈,另外一两傅玉珑拿了交给剃头师傅,客气地道:“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等下一回再去请你。” 那师傅接了银子笑逐颜开:“哪里哪里,下一次小公子若要剃头,我再来。” 他话刚说到“剃头”两个字,原本已经被赵离好不容易哄好的赵琰又哇哇大哭起来,赵离立刻慌了手脚,又拍又摇,嘴里连连说:“不剃不剃,咱不剃。” 他边说边对着傅玉珑挤眉弄眼示意她赶紧把人弄走,傅玉珑抿着唇笑,送师傅出了门。 等人都散了,赵离问傅玉珑:“我儿子的小名叫初一?” “是啊,这不是大年初一生的么,所以就取了这名。胡妈他们说,贱名好养活。”傅玉珑道,“你觉得呢?” “嗯,也不错,挺好。”赵离捏了捏赵琰软乎乎的小脸,笑呵呵地说,“初一,儿子。” 说着,他抱着赵琰突然高高地扔起来,扔到半空中。 傅玉珑惊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赵琰飞快地落下来,赵离伸手稳稳地抱住他,然后又往上扔,又接住。 第一下赵琰还没什么反应,他扔第二下的时候,小娃儿似乎找到了乐子,飞在半空中时咯咯地大笑,赵离接他在手中,他就伸出手,要他抱,好象是在鼓励他再来一次。 赵离转头对余悸未了的傅玉珑嘿嘿一笑:“看到没,他喜欢,我儿子,就是不一样,有胆。” 一整天,除了要吃奶的时候赵琰易了手,其他时候赵离都一直抱着他,不管是拉屎拉尿全是他一手经办。 胡妈和张婶都偷偷地跟小蛮说:“老爷真的是很喜欢小公子,这些都是咱们做的事啊,爷全都自己来。” 小蛮把胡妈和张婶的话告诉雷问,雷问说:“夫人生的时候,九死一生,爷不在旁边,心里肯定很在意。” “我到现在都没机会抱一下初一。”雷问看着赵离抱着赵琰在院子里晒太阳,得意洋洋地走来走去,羡慕得很,心有不甘,“以前都是我抱着他,初一可粘我了……” “你一抱他就大哭,还粘你呢,吹牛。”小蛮没给他半点面子。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居家养病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聊天。 赵离抱着赵琰听风巡和炎暮给他说衮州的情况。因为傅玉珑从孟州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托常绣在涪城买了宅子,所以涪城的人大多数并不知道赵家的来历,只当他们是从外地迁来的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家。 而涪城的县令也已得了常绣的嘱咐,对赵家十分客气,尽量不来打扰赵家。 炎暮在涪城县衙谋了份差事,白天在县衙当差,风巡偶尔会去一趟,大部分时间呆在府里。 风巡问道:“爷,你回来这件事,大概不久云州那边也会知道了。属下以为大王大概会召爷进朝堂为官……” “不去!”雷问立刻道,“咱们就在涪陵呆得好好的,才不要去那里受气。” 赵离哄着赵琰睡觉,听雷问的话抬起头来看他,勾勾唇:“哦?什么人给你气受了?” “爷下落不明,夫人还大着肚子,就赶着派人来抢孟州的兵权,三城的大营大半是爷一手经营起来的,结果就白白拱手给他们了,太气人了。”雷问说起来就一肚子气。 “夫人不是留了一半,还有孟州的八千府兵吗?”赵离转眸看看傅玉珑,微微一笑,“若换作我,就算是泣血求拜,怕是一兵半卒都别想留下来。” 傅玉珑向北靖朝廷示以孤儿寡母的弱势,当时人尽皆知赵离已在四相阵中身亡,萧煊若是不答应她的这一点要求,难免被人非议,说他不近人情,不顾手足之谊,鸟尽弓藏,令人寒心。 “哪里有一半,最后只带着了孟州的一点人。”雷问又道。 傅玉珑宛然一笑,给众人倒上茶,却并不说话。 赵离见她不语,呵呵一笑,转头看风巡道:“阿风怎么想?” 风巡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点点头:“好茶。” 雷问摸不着头脑,心里发急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玄机?倒是说清楚啊?” 小蛮在边上撇了撇嘴:“愣头青。” 雷问没好气地道:“那你说,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小蛮理直气壮地回答,随后又扬起头睨视他,“但是我知道咱们夫人一定不会白白吃大亏。” 陆桓在边上道:“属下也不是特别明白。” 风巡道:“我猜夫人想要的,大概是还那八千府兵吧,夫人故意狮子大开口,要拿走孟州一半的兵力,沈家肯定是不会愿意的,不给孟州的兵马,若是连其他的也不给就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八千府兵是稳稳的可以带走了。” “我孟州州府的府兵战斗力比各大营的兵力强上数倍,人数少也易于安置,府兵中的千户素养极高,可以训练衮州的士兵,假以时日,衮州的战力绝不会输给孟州。” 雷问恍然大悟:“没错啊,我明白了。” “孟州,兰城,许都三城的士兵大多只服咱们爷,三城的兵力交给他们,能不能调动还要看他们的本事呢。”雷问“哼”了一声说。 “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赵离微微一笑:“将是北靖的将,兵是北靖的兵,需要服从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北靖王。如果是小雷你说的这种情况,若是换作我是阿煊,大概也会对赵离有所防范吧。” 雷问愣了一下,有些明白过来,功高盖主,是最危险的事。 “那爷怎么想?”风巡问道。 赵离抱起怀里的赵琰,在他红扑扑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转头对风巡道:“我掉进寒冰潭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不宜远行,也无法出仕为官,得经常卧床休息……” 他转头看看一直没说话的傅玉珑,嘴角轻扬:“做不了别的事,只能陪陪老婆孩子。” 傅玉珑起身对赵离道:“你和风巡他们这么久没见,多聊一会儿,初一睡着了,把他放回屋里去吧。” 赵离一边把手中的赵琰递给她,一边说道:“他不是晚上不用吃奶了吗?就放我们屋里把。” 傅玉珑按他说的把赵琰放在两个人的房间。风巡他们专门给赵琰做了个小床,晚上睡的时候,就把赵琰放在小床上。 结果睡在半夜,赵离爬起来,把赵琰抱出来放在大床上,傅玉珑迷迷糊糊地看他折腾,问:“你干嘛呢?” “晚上还是有点凉,我怕他踢被子,睡在旁边,好给他盖被子。” 傅玉珑有些无语,也懒得去管他,自顾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床上早没了人,起床来出门,就见赵离带着赵琰在院子里,把他抱着放在院子里桂枝的枝杈上,任他去抓树上的树叶子,父子俩一起傻笑。 傅玉珑出来的时候,赵离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对她说:“咱儿子的手劲还真大,你看。” 他炫耀地让傅玉珑看一地的树叶。 傅玉珑无奈地道:“你昨晚到底有没有睡?” “睡了,早上儿子醒了,我就带他出来玩玩。”赵离笑道,“这几天得抓紧时间带他多玩玩,若是云州来人了,就不能这么自由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他抱着赵琰走到傅玉珑面前,把人交到她手上道:“你先抱会儿,我去做早饭去。” “你做早饭?”傅玉珑接过赵琰,反问了一句。 “对啊,胡妈说初一可以吃点面条这些软的东西,我去做去,顺便也给你下碗面条。”赵离边往外走边换袖子,“家里的厨子说要回趟乡下,过几天再回来,正好,我来做,也不用新请了。” 没多久,赵离便拿个托盛装了三碗面条端进了院子里。 他把面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满意地看了看,搓搓手,抬头对屋里道:“师姐,初一,吃饭了。” 傅玉珑抱着赵琰出来,他立刻接过去:“师姐,吃饭吧。” 他抱着赵琰坐下来,开始喂孩子吃面条。 傅玉珑一边吃一边看他兴致勃勃的喂孩子,大概真的是父子连心,虽然第一天见到赵离,赵琰大哭不让他抱,现在却对他很是亲近,一边吃还一边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第五百七十八章 萧煊来访 “你的面快坨了,赶紧吃吧。”她忍不住提醒赵离。 “知道了,你先吃。”赵离头也没抬,逗着赵琰,“儿子,来,再吃一口。” 傅玉珑两口三口把自己碗里的吃了,伸手强行从他手里把赵琰“抢”过来,皱着眉道:“你快吃饭,我来喂他。你这样,等云州人来,你都不用装,就可以卧床不起了。” 赵离呵呵一笑,乖乖地松了手。 傅玉珑抱着赵琰慢慢地喂他,间隙时,转头看着赵离埋头吃着面,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小院中,给小院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一切显得那么宁静安祥,安祥得如同不真实一样。 她出了神,直到赵琰发出的咿呀声大起来,她才蓦然回过神。 赵离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傅玉珑对他道:“我觉得好象做梦一样。” 有一刻,她那么害怕,怕自己一睁眼,他突然就消失了,象两个月之前的每一个清晨。 赵离愣了一下,脸上泛起笑容,抬手把她和赵琰一起搂在怀里,他笑着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在这儿呢,以后我会陪着你和琰儿……还有琰儿的弟弟妹妹,我们一家,再也不会分开了。” 傅玉珑一下子红了脸,嗔道:“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琰儿一个多孤单啊,我们努力再多生几个,琰儿也有伴啊。”赵离对着赵琰道,“是不是啊,初一?” 赵琰仿佛听懂他的话,立刻回应一样发出咿呀的声音。 赵离哈哈大笑,从傅玉珑手中抱过儿子来,狠狠亲了一口道:“乖儿子,还是你最懂爹爹,哈哈。” 傅玉珑红着脸,咬牙道:“好歹也是做爹的人了,你在琰儿面前收敛一些!” “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赵离把赵琰抱到傅玉珑面前,正对着傅玉珑的脸,嘴里道,“儿子,你娘亲是不是天下最美的美人?” 傅玉珑脸皮没他厚,红着脸呸了他一句,收拾了碗筷,起身往院子外面走。 赵离还在打趣:“娘亲害羞了。” 十日后,云州来的人到了涪城。 雷问收到讯息,赶紧奔进来报信。 此时,正是涪城的雨季,淋淋沥沥的雨绵绵下了几日,赵离卧床看书,傅玉珑陪坐在旁边抱着赵琰,偶尔跟他说话。 赵离看看雷问的表情,微微一笑:“是大王亲自来了么?” “是,”虽然早有准备云州会派使者来,但没想来的人居然是萧煊,雷问难免有些不安,“爷……” “想必,大王也是微服而来的吧,白龙鱼服是件危险的事,他能冒险来,不管怎么样,都是一片情意。”赵离转头看了看傅玉珑,傅玉珑点头。 “我去迎接吧。”傅玉珑起身,又对雷问道,“你们只作不知,各自做自己的事去吧。” 傅玉珑抱着赵琰出了门,在院子屋檐下里溜达,不久就听见院门口,胡妈在说:“夫人,有客人说是爷的故旧,来看望爷。” “啊?有客人来?请在正堂吧。”傅玉珑抬手正了正发髻,把孩子交给胡妈,撑了把伞,往前面走。 走到正堂的时候,就见一男两女站在堂中,紫衣男子正负手抬头看着堂中挂的画,似乎在细细欣赏。 傅玉珑收了伞进屋,连忙行礼:“见过……” 她还未拜下去,男子转过身来扶住她,制止了她喊出“陛下”两个字来:“三嫂,别来无恙?” 傅玉珑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初见时的少年轻狂已经淡去,眼眸中的淡定沉着与赵离有几分神似,她蓦地一笑:“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三哥呢?”萧煊说道。 “没想到是公子……夫君因为被寒冰潭水所伤,五脏六腑受损,大夫要他多卧床休息,所以很少出来会客,没想到是公子前来,请公子恕罪。” “三嫂请带我去看看他。”萧煊神情关切,“我是专程来看他的。” “好,公子,请。” 萧煊回头叫两个女子上前,对她们介绍:“这是三嫂。” 又对傅玉珑道:“秀君你认识了,这一个是卢燕眉,三嫂是第一次见。” 沈秀君和卢燕眉上前来拜见:“三嫂。” 傅玉珑稍有些意外,看样子,萧煊对这个卢燕眉也是宠爱有加,居然带着她和沈秀君一起来。 看卢燕眉的模样柳眉杏目,娇艳俏丽,的确也是出挑的美女,和端庄秀美的沈秀君比起来虽然稍逊些,却胜在娇俏灵动,别有一番韵味。 细看沈秀君的神情,如以往一样端庄恬淡,似乎没一半点失落的痕迹。 “公子请随我来。”傅玉珑引着萧煊往内走。 萧煊站了一站,对卢燕眉道:“你留在这里吧。” 又转头对沈秀君道:“秀君,跟我进去。” 卢燕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和忌恨,傅玉珑看在眼中,低头勾唇,侧身让萧煊过去。 萧煊又道:“秀君与三哥相识在我之前,助三哥平定靖部之乱,征战七城,和三哥关系不同。” 他的话令三个女人听起来各是不同的滋味,卢燕眉当他是在对自己解释不带自己去见赵离的原因,心里舒服了许多福了一礼道:“妾身在此等候。” 傅玉珑挑了眉,转头看看萧煊,又看看沈秀君,沈秀君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可总让人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太寻常。 她引着萧煊进了后院,一进院门,见房门开着,赵离手扶着门框,勉强站在门口,一手握拳抵着唇,轻轻咳嗽。 未等傅玉珑说话,萧煊急步走上前,扶着赵离道:“三哥,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去。” 赵离轻咳了一声道:“臣未能远迎大王,实在失礼。” “三哥,你现在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萧煊的样子是真的有些着急了,说话中带着一丝伤感。 赵离笑笑:“先论君臣,再论手足,这是规矩,阿煊你不必太过在意。” 傅玉珑上前和萧煊一人扶了一边,低声嗔道:“都说了,不能受风,你又不听。” 赵离笑道:“只是偶尔,不碍事。阿煊来了,我当然要迎他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王相不和 萧煊在旁边说道:“我的侄儿呢,我这一次可是专程要来看他的。” 傅玉珑叫胡妈把赵琰抱过来,萧煊见了象看见什么宝贝一样,喜欢得不行,伸手就来抱,可是赵琰刚到他手里就哇哇大哭了起来,他急着额上出汗:“琰儿,别哭,别哭哇,我是你叔叔,亲的啊。” 赵琰才不管他说什么,手抓脚蹬的折腾。 赵离看着儿子哭,心疼得咳嗽了几声说:“这小子就是脾气太坏,随你嫂子,你快让你嫂子抱走吧。” 傅玉珑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接:“给我吧,我抱他出去,你们慢慢说话。” 她伸手去抱赵琰的时候,看见沈秀君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琰,眼中十分倾羡之色。 “秀君你不是说有话要跟三嫂说吗?”萧煊把赵琰交给傅玉珑时,转头对沈秀君道。 沈秀君似是想起来,转头对傅玉珑道:“三嫂,我正有些话想跟你聊聊,我们出去说话吧。” 傅玉珑笑道:“好啊,走吧。” 沈秀君上前来挽着她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出了门。 等两个人离开,门掩上,萧煊才回过头来,看着赵离,似是有话要说,顿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赵离唇角微扬,明显萧煊还是希望他先说话。 他轻咳了两声,萧煊立刻抬头,神情紧张:“三哥,你没事吧?” “没事。比起以前好很多了。”赵离微微一笑。 “三哥,还在生我的气吗?”萧煊终于说出了方才一直想说的话。 “生气?”赵离怔了一下,微微摇头道,“陛下,这样说折杀臣下了。” “三哥,你一口一个陛下喊我,是真的在生我的气吧?”萧煊难过地道,“因为孟州三城的事……还有我没有照顾好嫂子……” “阿煊,为君者自然是考虑大局,不会拘泥于小情小义,你所说的孟州三城的事,若是阿煊的处置都是从大局出发,便没有任何错,说到底,你为君我为臣,君王能从大局考虑问题,是臣民之福,赵离若是因为这个怨恨您,就太过自私了。” “至于照顾玉珑,这件事原本是我做为夫君应尽的责任,是我没照顾好她,更没有理由怪在阿煊的身上,你不必自责。”赵离说着话又咳了一声,才接着道,“不管你我愿不愿意,君臣身份已定,言行上该守的礼遵的制,还是需要的。君上肯俯就是臣的荣幸,但并非臣恃宠而骄的理由。” 萧煊听了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沈竺也象三哥这样肯跟我推心置腹的说话就好了。” “沈竺?”赵离愣了一下道,“沈大人是靖部的老臣,对靖王乃至陛下都是忠心耿耿,虽然性格过于刚直,说话不会变通,但志在忠益,尽职尽责,可算是良臣。” “我也知道,可是他老是在朝堂上跟我唱反调,动不动就当我是个小孩子一样教训,我看他以前对三哥可不敢这个样子。”萧煊说话的样子象是在赌气一样。 赵离心里微微一动,稍想了想,这才问:“是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前阵子,我不过就是出去狩猎,他就在廷上当众指我不对,说我是一国之君,应该驾御群臣,而不是骑着马去跑到野外去和野兽畜牲们比试,还说要是出了事,让人耻笑。”萧煊气乎乎地道。 “沈大人也是为陛下的安全着想。”赵离笑道,“陛下择其言之善者而从之就是了。” “我也不过是想多练习骑射,不要废了武艺,毕竟北靖未稳,说不定总有一天,我要御驾亲征,此时不多练习,到时候岂不是更危险。” “陛下说的也有理,所以臣才说,陛下就选沈大人说得有道理的话听就够了。” “那三哥也是支持我练习骑射的了?”萧煊兴致勃勃地道。 “陛下以后出去狩猎的时候,想一点安全一些的法子,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这样就是了。”赵离道,“毕竟陛下是一国之主,绝不能出半点差池,至于沈大人,提醒陛下,保护陛下是做臣子的本份,陛下不必把这件事太过当真。” “嗯,我听三哥的,回去就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安全些。”萧煊点点头,然后又接着道,“前阵子沧南的皇甫渊派使者来示好,我想给皇甫渊封个藩王,沈竺硬是不同意,说皇甫渊是害怕萧绎所以才远来求援,如果他改了心意,说不定连我派去的使者都杀了,到时候只怕我和北靖都被人耻笑。我在朝堂上反复跟他说,太傅,司马都支持我,他就不是让步,结果……”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赵离,把头转了一边。 “结果如何?”赵离追问道。 “结果,我气得拔出佩刀来,差点杀了他。” 赵离皱起了眉:“阿煊……”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他,可是我真的气得不行,在朝堂上他总是不给我一点面子,那些大臣朝堂上拜我,下了朝就拜他,我从来没说过什么。结果,他就越来越倚老卖老……” “沈相现在怎么样?” “他称病不朝,在家里躺着,我让人去请了几回,他也不理,我也懒得理他了。” “那皇甫渊的事呢?”赵离淡然地问。 “我派了使者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赵离沉吟了一会儿,抬眸看着萧煊道:“我看沈相说的可能性很大,皇甫渊素来不讲诚信,处事软弱,反复无常,只怕这一次,你派去的人真的会有去无还。” 萧煊坐直的身体,神情一下子肃穆了许多:“三哥也这样觉得?” “嗯,大有可能。不过战场上没有真正的常胜之将,判断错误的事谁都会犯,若真的情况如此糟糕,大不了你去向沈相认个错,毕竟他不只是丞相,于私他还是你的岳父,不管是情还是理,你向他赔礼道歉都不为过。” “阿煊,我现在身体不好,没法多帮你。你聪明机智,仁德兼爱,只要善用朝上的大臣,多用心去辨别是非,一定会是一代明君。” 第五百八十章 旧疾复发 “我知道了,三哥,我会听你的,若是真的事情如沈相和你所说,我一定亲自登门去向沈相道歉。”萧煊正色说道。 “三哥,我有时候真的想能回到以前,我记得我们一起在邺城治水的事,真痛快。”萧煊感伤地道,“可惜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离心里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微微一笑:“阿煊,这段时间我养病在床,也会想想过去的事,不过,我倒不觉得可惜。” “很多时候,也许是我们对于自己所得的往往都不知珍惜,所以才总觉得过去的最美好。其实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和事,改变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们自己往往也在改变,遇事多反省自身,必有所得。”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或坏的事,万事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萧煊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窗外的雨一直未停,落在密密的树叶间,沙沙作响,绵绵不绝。 沈秀君坐在小床边看着床中睡得香沉的赵琰,脸上泛起笑容:“真可爱。” 傅玉珑给赵琰掖了掖被角,笑道:“哭起来的时候可是个小魔王呢。” 沈秀君抿唇道:“他跟谁亲一些,夫人还是……公子?” “现在倒是跟他爹爹亲一些了。”傅玉珑道。 她有所耳闻,沈秀君一直未怀上身孕,所以北靖王后宫选了好些秀女入宫,留在前堂的那位卢燕眉大约就是其中一位。 “我很羡慕夫人。”沈秀君突然幽幽地道。 傅玉珑挑眉看了她一眼,而后只是一笑:“夫人说哪里话,夫人地位尊贵,玉珑只是一介民妇,有哪里值得夫人羡慕的。” “夫人何必取笑秀君呢?”沈秀君轻嘲地道,“夫人是这么聪明的人,即使对沈秀君没有多大好感,也不必非要让秀君雪上加霜吧?” 傅玉珑愣了一会,勾唇道:“倒是我小肚鸡肠了。我的确和夫人有些龃龉,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也并非什么深仇大恨,我刚才说的也不过是客气的话,并没有想取笑夫人的意思。” “其实夫人和阿煊也算是情投意和,贵为北靖王,后宫三妃六嫔也是难免的事,”傅玉珑道,“我觉得夫人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心情郁郁吧?” “夫人说得很对,初始秀君也是觉得自己会坦然接受这些,可是现在……我真的很羡慕夫人,也许有的事真的事到临头才明白,就如我一样。” 沈秀君低头看看赵琰,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道,“‘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我记得当初夫人曾入燕宫为妃,公子他却从未怀疑过夫人,那时我想,公子也许是对夫人并没有那么用心,否则又怎么会容忍夫人侍奉别的男人。” “现在才明白,我错了,公子从不怀疑夫人,只是因为对夫人用情至深,用情至深,才能相知不疑。” 傅玉珑只是笑而不语。 说完这一句,沈秀君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连忙拿出一个金锁来,对傅玉珑道:“我都差点忘了,这是我送给琰儿的见面礼。” 傅玉珑也没推辞,爽快地接过来道:“那我就替琰儿多谢婶娘了。” 沈秀君宛然一笑,伸手执了傅玉珑的手道:“玉珑,在南沂多有得罪,希望你能原谅,我一直早想跟你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也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傅玉珑笑道:“我说了那些事不过是些小事,过往云烟,你我都不必介怀,若是真的投缘自然可以做朋友。” 沈秀君是聪明人,听出她言语中的推辞之意,也不再勉强,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赵琰的脸又道:“我觉得琰儿更象你。” 傅玉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说话的时候,突然间心血一涌,仿佛有东西猛然间在心尖在啃咬了一口,血一瞬间凝滞,整个人有一刻没了意识,头晕目眩,手脚冰凉,她死死地抓着赵琰小床的床栏,才没有倒在地上。 沈秀君没有看出她的不妥,仍在道:“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公子,说不定比他父亲更招人喜欢。” 傅玉珑勉强笑了笑,赵琰猛然间大哭起来,沈秀君吓了一跳,连忙去哄,又惊叫了一声:“啊,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傅玉珑心里一紧,伸手抱起赵琰来,摸摸他的小手,赵琰的手比她的要暖和许多,她稍稍放心,对沈秀君道:“大概是手放在外面受了点凉,没事。他应该是饿了。” 因为卢燕眉不太习惯涪城的水土,当天就上吐下泄,萧煊只在涪城住了一日便回去了。 萧煊走后,赵离立刻又开始抱着儿子不松手,晚上把赵琰放在床上的时候,还跟傅玉珑说:“我怎么觉得天暖和了,儿子的手脚倒比以前冷些了。” 傅玉珑背对着他躺在旁边,心里一悸,强作镇静地道:“手放在外面自然会凉一些,你别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 赵离把赵琰放好,也躺下来,伸臂把她环在怀里,头埋在她发间,低声道:“终于可以好好抱抱你了。” “你又胡说什么,不过是一天。”因为萧煊要和赵离说话,所以前一晚,两兄弟睡了一屋,傅玉珑带着赵琰睡在另外一间。 “我不习惯。”赵离头轻轻蹭了蹭她,“一晚上没睡好,原本是装病,这一夜真要睡出病来了。” 傅玉珑抿着唇笑:“你就会胡说八道……” “我看阿煊对沈家是有些不满,我替沈竺说了不少好话。沈竺是个忠臣,希望阿煊能明白。”赵离道。 “阿煊也很聪明,你担心什么?你不在,也许他做得更好也未可知。”傅玉珑说道。 赵离“呵”的一笑:“你说的也对,这一两年,让阿煊亲自去收拾一些事情,也可以树立威望,免得一帮老臣都欺负他年少。我跟阿煊推举任风巡为右卫将军,风巡是个将才,索性让他自己出去建功立业,强过跟着我在这里混日子。” “几个人都年纪不小了,还没有娶妻生子,你好歹也多操心些。” “他们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是应该你多操心么?为什么是我?”傅玉珑转头睨他一眼。 “你身为主母,这种嫁娶的事儿,不都是应该你操心吗?小雷我倒不担心了,我看他和小蛮象是有些意思,就是风巡云拂和炎暮,这么些年一直跟随我,东征西讨,终身大事没个真正着落,既然现在已经在涪城定下来了,索性给他们张罗张罗……” “想想以后,院子里有一大堆猴崽子翻天覆地,也挺有意思。”赵离边说边呵呵地笑。 他紧了紧手臂又随口道:“怎么你的身体也这么凉,前段时间倒好了许多……” 傅玉珑心里一紧,涩涩一笑道:“没有,可能刚才洗漱的时候水凉了些,所以冷了。” “秀君跟你说什么了?”赵离看不到她的表情,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又问到别的事,“我看她似乎精神很不济的样子。” “她心高气傲,听说阿煊新选了不少秀女入宫,这一次又带着那个卢氏一起来的,”赵离说着打了个呵欠,“她大概心里会不舒服吧。不过阿煊也有他的难处。” “哼,你倒蛮能体谅他。”傅玉珑轻哼了一声,“是不是还有些羡慕?” “呵,”赵离手上用了些力,凑到她耳边,调笑道,“我哪敢,我的命都攥在师姐手里呢,那里精力去应付别人。” “呸!”傅玉珑脸上一红,挣了一下身子,头离他的唇远了些,“我原也是象你这样想的,不过,似乎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听沈秀君的话,阿煊似乎对她有什么芥蒂,总之没那么简单。” 其实她猜到萧煊跟沈秀君之间的芥蒂还与赵离有关,但是没有说出来。 “哦?”赵离的心思早不在这事儿上,随口应了一声,唇覆上她的耳垂,轻轻吻吮,低声道,“那是别人夫妻的事儿,师姐,还是先办好咱俩的事儿才是正事儿呢。” “琰儿还在旁边呢。” “他睡着了。” 只是隔了一日,赵离就好象当时隔了数月在千叶相见时第一次一样,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才终于餍足。 傅玉珑偎在他怀里,身体终于有了些热度,她头一次没有在两个人欢爱时倦得睡着,低声对赵离道:“过两天,我们带着琰儿去清州城吧,我想去看看双儿。” 第五百八十一章 清州抢亲 赵离应了一声:“好,等天放晴就去。” 赵离准备带着傅玉珑出发去清州城的时候,云拂送了消息回来,其中有关于洛家两位郡主的讯息。 明疆王做主,洛韶华下嫁给了段少卿家的公子,那位公子重伤后痊愈后落了点后遗症,洛韶华原本是不嫁的,可是明疆王不允。 洛韶华和洛紫萱大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姐妹情断,成了仇人。 赵离推测得很对,虽然夏侯家因谋反被诛,明疆王也并没有把洛紫萱下嫁宇文述,反而将其远嫁临近附属小国的一位王族,不日便要起程。 傅玉珑正在给赵琰准备带走的衣物,听到消息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看赵离,赵离逗着赵琰,笑眯眯的,说的话却带着些冷意:“这样看来,事情还没完。” 他转头看看傅玉珑道:“不如等几天再看吧,我看就这几日云拂就应该会再有消息来了。” 傅玉珑也没反对,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大概是要等心里想要的结果。 又过了几日,果然如赵离所料,云拂又送来了消息,宇文述私自带了人抢了送亲的车队,带着洛紫萱私奔,结果被洛进派出的护亲军队追杀,等队伍追上两个人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死一间破草房中。 按目击的士兵说,洛紫萱应该是被宇文述杀死的,她颈上的剑痕和宇文述的剑吻合,而宇文述的胸口插了一柄匕首,刀鞘掉落在洛紫萱的手边。 赵离听了云拂传来的讯息,这才对傅玉珑道:“师姐,我们动身吧。” 夫妻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带着赵琰上了路。 进到清州城的时候,城里十分的热闹,看上去有特别喜庆的事。 傅玉珑在马车了撩了车帘看着车外,对车边上的赵离道:“有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这时雷问上前来跟赵离说了几句,赵离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笑容,傅玉珑见了忍不住又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赵离笑着道:“好事儿,据说凤家在抢亲呢。” “啊?抢亲?是谁?” 若不是抱着赵琰,傅玉珑恨不得跳下马车抓着赵离问个究竟。 “看看去不就知道啦,据说现在闹到城主府去了,你好好抱着咱儿子,别把儿子摔了。”赵离嘱咐道。 到了城主府前,门口早围上了一大堆人,虽然城主府是威严之地,可是抢亲这种十分八卦的事,是个人就有好奇心,不来看个热闹都难啊。 不过现在门是虚掩着的,看不到门内的情形,所以看热闹的也只能等个消息,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 地上倒了几个箱笼,散了一地的红纸,和一些已被人踩得看不出样子来的东西,看样子是送来的礼被扔了出来? 傅玉珑看了一眼赵离,赵离对他挑了挑眉。 赵琰正好醒了,睁着个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嘴里咿咿呀呀,十分开心。 雷问在前面开路,分开众人:“让一让哈,有客人来。”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见一帮府兵站在门口守着,不让人进门去。 “今天不许人进去,走开哈。”守门的府兵很不耐烦。 雷问道:“大哥,我家爷和夫人可是你们城主的至交好友,特意来看望你们城主的,你要真不让进,你家城主怪罪下来,可就不好说了。” 那个护卫看了赵离和傅玉珑两眼,想了想道:“等着。”然后匆匆进去报信了。 府兵进门去的时候,门被推得半开,赵离两手护着傅玉珑和赵琰,往门里看,就听见门里有人在喊:“双儿,双儿,你出来见我一面。” 傅玉珑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是谁,吴靖南吗? 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飞出来,落在了门槛处。 那人一脸乌青血渍,看样子被打得挺惨,哆哆嗦嗦地双手撑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又往里走。 傅玉珑吃了一惊:“是陆桧!” 用凤连双的话说,陆桧就是个闷嘴葫芦,脾气又怪又硬,整天就知道伺弄他那几亩药园子,迟早会傻掉。 这个要傻掉的闷嘴葫芦今天是疯了么? 陆桧往里走的时候,门又被关上了,傅玉珑站在门外着急。赵离转头问边上看热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到城主府上来了?” “听说是凤家的十三娘订亲,对方来下订亲贴子呢,结果就不知道为什么,送贴子的人吉时没赶上,等到了吧,贴子又被调了包,这不下聘的人急了就来了,结果正好遇上,然后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傅玉珑蹙眉道,“若是吴靖南在里面,陆桧不得被打死?” 赵离笑道:“你别操这个心,难道凤集梧会由着吴靖南在他府里打死人,我倒是觉得陆桧有意思,这个闭嘴葫芦竟然干得出这种事,不错,带种!” 这时候门口的守卫已经报了信进去,不久凤府的管家匆匆赶到,他认得傅玉珑,上前行礼:“夫人,请进吧,城主他老人家现在有事,没法来迎夫人,请夫人不要见怪。” 几个人随着管家进了门,一眼就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 除了刚才看着一脸乌青血肿的陆桧,果然还有吴靖南,只是吴靖南的样子也不太正常,一脸青白之色。 一袭绯衣的凤集梧站在两人中间,转头见赵离和傅玉珑带着雷问和小蛮进来,对两人点了点头。 吴靖南怒不可遏地正要扑上去再动手,凤集梧道:“够了,吴将军,陆桧只是一介书生,不是你的对手,他再是有错,你已经把他打成这样了,够了。” 吴靖南刚站了一会儿,又飞快地往后后院跑,样子很是狼狈。 傅玉珑有些奇怪:“他跑去哪儿?” 赵离嘴角微扬道:“我看大概是中了陆桧的招。” 傅玉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看样子陆桧给吴靖南吃的是泄药一类的东西,她不由地噗嗤一笑:“陆桧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凤集梧走过来看了看傅玉珑的脸色,这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一刀两断 未等赵离答话,傅玉珑道:“我是来看双儿的,这么久不见,我有些想她了。她现在你府上?” “嗯,原本是准备等吴靖南下了贴了,在府里备嫁,结果……”凤集梧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他说完又去摸摸赵琰:“小初一,长这么大了。” 他的样子好象对院子里发生的事并不以为然,毫不在意。 “双儿呢?她不管么?”傅玉珑问道。 傅玉珑话音刚落,就听见陆桧又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声喊:“双儿,双儿,你出来啊,我错了,我……我是想娶你的!” 傅玉珑听了抿着唇一笑,把赵琰递给赵离,走到陆桧身边,看着陆桧望着的方向,那里是迎客的花厅,大门紧闭,静悄悄的,外面闹得这么凶,里面却无声无息。 傅玉珑对陆桧道:“陆公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把脸擦一擦洗一洗,伤口也处置一下。” “不行,我要见双儿一面,跟她说明白。”陆桧十分坚持。 “双儿现在气头上,一时半会消不了气,你总得休息一下,等会才有精神接着等她啊。”傅玉珑道。 陆桧想了想,走到了一边,凤集梧命人打来水,让陆桧擦洗一下。 这时候,吴靖南已经回来了,他大概已经跑了许多次,脸色青白的吓人,傅玉珑暗暗想,这陆桧平时不吭声,害起人来也挺狠。 也不知道陆桧用了什么药,看样子凤集梧一时都没能对付,所以吴靖南的样子才这么惨。 吴靖南一见陆桧气不打一处来,又想上去打他,赵离抱着孩子在旁边招呼他:“吴将军,好久不见了。” 吴靖南这才看清楚是赵离,连忙拱手道:“武王殿下。” “吴将军,我已经不是什么武王殿下了,你叫我名字就好。”赵离笑着说,看看吴靖南的脸色又转头看看陆桧,又道,“陆桧已经被将军打成这样了,天大的事,我来当个和事佬,就此罢手吧。” “赵兄,你有所不知,他不只是害我,他坏了我的大事。”吴靖南愤然道,“我今天原本是来下贴的,他居然用他的八字贴换了我的礼贴,想要混水摸鱼,败坏双儿的名声。” 赵离呵了一笑道:“将军不必如此着急,不如稍稍平息下怒气,先坐下来,毕竟凤城主还在这里,这件事如何处置,有凤城主作主,不会出什么乱子。” 傅玉珑看了看几个男人,转头问凤集梧:“双儿在屋里吗?” 凤集梧看着她,却似在出神,傅玉珑说了第二遍他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嗯。” “我进去看看。” 傅玉珑走到花厅门口,轻轻拍门:“双儿,是我,开门吧。” 她说了一句,就站在门口等着,半晌,门栓一响,门打开来,凤连双开了门就直接转身走回到桌边坐下,也没跟傅玉珑打招呼。 傅玉珑微微一笑,走过去,在她边上站了会儿,低头瞧她的脸色,突然噗嗤一笑。 凤连双抬眸看她,冷着脸:“你笑什么?” “我笑真是一物降一物,陆桧那样的人,也能被你活活逼得开了戒,居然用那样的手段对付人,你没看见吴靖南的可怜样子。”傅玉珑完全不在意她的冷脸,笑盈盈地说。 凤连双也有些忍俊不住,只好把脸转到一边道:“谁有逼他,是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冲到清州城来,丢人!” “折腾一会儿就够了,陆桧被打得够惨了,你若再不发句话,我看他肯定还得乱来,还得受罪,差不多就行了,啊?”傅玉珑在桌边坐下来,随手端了茶壶,翻了桌上的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大老远来,这么半天茶都没喝上一杯,要说你们清州城的待客之道真是越来越上不了台面了。” 她端起茶杯来想了想,又放下,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别喝,我可不想象吴靖南那样惨。” 凤连双终于绷不住,笑着扑过来打她:“你说什么呢,瞧不起我,瞧不起清州城么?” “我是说,让你赶紧出去把事情解决了,不然外面可真的要出人命了。”傅玉珑一边躲一边道。 “有七哥在,能出什么事。我不想出去,让他们闹去。”凤连双停了手,拿起傅玉珑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我才不管。” “好歹也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别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还想着你早些结了婚,咱们还可以结个儿女亲家呢。”傅玉珑笑道。 “你把琰儿也带来了吗?”凤连双站起身来,高兴地道,“我去看看我干儿子去。” “等等,你别急。”傅玉珑拉了她一把,道:“你先想想出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去看琰儿。”凤连双道。 “外面这事儿闹这么大,你若是不想嫁给吴靖南,就跟他说清楚,至于陆桧,我就不说了,以他的性子能豁出来做这样的事,我看他是真心待你的,你若是真喜欢他就不要这样端着。”傅玉珑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双儿,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矫情的性子,出去给个痛快话,快刀斩乱麻,这才是我认识的凤家十三娘啊。” “好了,我知道了。”凤连双起身道,“我这就去把事儿了了。”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出去,站在廊下远远看了一下院子中的人,这才慢慢下了台阶,走到院子中间。 陆桧没见到她的时候,话说得毫不顾忌,此时一看见她,涨红着脸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吴靖南上前道:“双儿。” 凤连双没等他多说话盈盈下拜:“吴将军,请回吧。胭脂与将军的缘份早在数年前便已经断了,是连双一直未跟吴将军说得清楚明白,反倒让将军误会至今,连双给将军赔礼了。” 吴靖南呆呆地看着她道:“双儿,你仍是不肯原谅我吗?” 凤连双微微一笑:“将军负的是胭脂,而不是连双,又何来原谅不原谅一说。将军请回吧,恕连双不能远送。” 第五百八十三章 进退两难 这是第一次凤连双承认了胭脂的身份,肯定地拒绝了他,吴靖南呆站了一会儿,脸色变幻不定,终于猛地一转身往府门外走,凤集梧在后面道:“将军慢行,我送你出去。” 等送走吴靖南,凤连双这才走到陆桧面前,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双儿……”陆桧一听她开口说话,刚才那股豁出去的气势一下子没了,心虚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问你来干什么?”凤连双见他傻呆呆地不说话,恨得咬牙,又问,“你刚才在外面叫什么?” “我……我……”陆桧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说是吗?那就是没事了?没事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来人,送客。”凤连双气不打一处来,连说了几句,转身对旁边的管家道,“听见没,我说送客!” “双儿!”陆桧一见管家真的要上前来请他出去,一下子说话流利起来了,“双儿……你上次留给我的信,我之前没有看到……所以我才没有……” “所以,你并不想来的,你是看到我留给你的信才来的,对吧?”凤连双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生气,“好,信呢,拿给我。” 陆桧傻乎乎地掏出信来,那信折得好好的,贴身放着:“在这儿……” 凤连双抓过来,三下两下扯得粉碎:“好了,信没了,我什么也没说过,也没给你留过什么信,你走吧。” 说到后面,阵阵委屈涌上来,她的声音里不免带了些哭腔:“你走,陆十一,赶紧出去。” 一看她居然哭了,陆桧吓到了,傻了半天,嚅嚅地道:“你撕了也没用啊,你上面写的话我全记得,你说我要是喜欢你,就到清州城来提亲。” 傅玉珑站在廊下,听得真真的,“噗”的一声笑出来。 凤连双原本伤心,一听陆桧居然把自己信上的话说出来,一下子脸臊得通红,转头又看见周围的人都掩着嘴笑,气得指着陆桧道:“陆十一,你……你混帐!” “我是混帐,要是早一点看到你的信,早一点知道原来不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你,我早就到清州城来提亲了。”陆桧眼着一双乌青的眼睛,认真地道,“双儿,我带了我家的传家宝玉来向凤城主提亲……求娶凤家十三娘为妻。” 傅玉珑慢慢走到赵离身边,看着凤连双先是呆站着,然后喜极而泣,凤集梧走上前去,请陆桧进花厅说话。 她把身子倚靠在赵离肩头,眼中也是泪光莹莹,赵离取笑道:“人家提亲,你哭什么?” “我替双儿开心,总算她也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晚上,凤集梧将陆桧送到凤家别院,而傅玉珑和赵离一行人就留在了他的府上。 因为傅玉珑和赵离刚到,吃过晚饭凤集梧没留着说话,让他们可以早点休息。 凤集梧亲自送赵离和傅玉珑回了住处,跟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 傅玉珑见赵离在逗着赵琰玩,说道:“我想起来点事儿,去跟集梧说几句话。” 赵离并没在意,答应了一声:“嗯,说几句就回来,反正我们会在这里住段时间,有的是时间说话。” 傅玉珑走出院门没多远,就见凤集梧站在廓外的树下,他似是知道她想见他,一直等着一样,见她走过来,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只是微皱了眉,脸色在灯光的阴影看不清是喜是忧。 “集梧……”傅玉珑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便说不下去了。 “珑儿,你是不是寒症又发作了?”凤集梧说话的时候,抬手又搭上了她的脉。 白天见她的时候,他便觉得她有些异样,现在几乎确定,事情大概和自己想的一样,她之前看上去的好转不过是因为生了孩子的一段缓冲时段而已,时间过去,她的寒症反而越发加重了。 “你有服我给你的药吗?”他按照杏仁酥酪的成份做了药丸给她,便于她服用。 “有。”之前因为给赵琰喂奶,她断了两个月,然后便又接着服药没断,可是自己也感觉症状似乎在加重,之前和沈秀君说话时,发作的突然而猛烈,让她心生惧怕。 “我担心琰儿,他也和我一样,手脚发凉……”傅玉珑难过地道,“你不是说过,琰儿他没有问题吗?” “等我找个机会给琰儿把了脉再看,珑儿,你不要担心,没事的。”凤集梧安慰着她。 “集梧,沐白羽还会再来,他说给我半年的时间。”傅玉珑低声道,“我当时没想太多,现在有些明白了……我想,这一次,我的毒是不会好的了。” “沐白羽?” 她脸上的笑容凄凉无奈,凤集梧心中一紧,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珑儿,会没事的。” “算起来没多少时间了,也许正好可以捱到双儿成亲之后,能看着双儿成亲,我也放心了。” “别胡说!”凤集梧心扯得难受,轻斥道,“不准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 “我担心琰儿,我猜是沐白羽上次动了手脚,他一定会用琰儿要挟我,集梧,你要答应我,照顾好琰儿。”傅玉珑紧紧握着凤集梧的手,殷切地看着他。 “你别胡思乱想,你和琰儿都不会有事。” “集梧,你记得毒经上写的话吗,一旦蜮目一开,人会肌骨腐烂,却不能痛快地死,直到被蜮食尽五脏……”傅玉珑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很害怕。” “我怕他看到我丑恶的样子,怕他伤心,集梧……”她终于忍不住扑进凤集梧怀里,低声抽泣,“我想离开他,可是我又舍不得他,舍不得琰儿,集梧,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珑儿……”凤集梧长叹了一口气,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安抚她,“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琰儿有事。” 让她哭了一会儿,凤集梧便扶着她的肩,把她推开一些,仔细看着她的脸,轻声道:“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净,不要让赵离看出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相信我。” 第五百八十四章 早做安排 “你和琰儿还有赵离这段时间就留在清州,多玩一段时间,等双儿的婚事办了再说。”凤集梧又道。 “我跟你说笑的,哪有刚下贴子,就立刻成亲的。”傅玉珑一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一边道,“能和你还有双儿多呆几天,就够了。” “我们凤家没这么多讲究,双儿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喜欢,早几日晚几日成亲没什么区别。不然,你在这里住得久了,赵离反而会疑心。好了,你先回去吧,别让赵离怀疑。” 其实更担心的是她会突然发作,按她的说法,已经开始心头绞痛,那就是说她体内的域真的已经开目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想到也许不过数日,自己就不得不看着她离去而再没有机会相见,却无能为力,凤集梧心里一阵寒凉,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绝对不行! 回到房里的时候,赵离已经把赵琰哄睡了,见她进门,笑道:“师姐,我们也休息吧。” 歇下的时候,他象是随意地又问:“你跟凤集梧说什么了?” “你不是说琰儿手凉吗?我也担心,所以问问他,他说今天他给琰儿把过脉,没事,过两天他再看看。”半真半假的谎话最能骗人,在他面前撒谎,要十分小心。 “琰儿倒没事,我有点担心你,我觉得你身体比以前更凉,应该让凤集梧帮你看看。”赵离说道。 “他以前给我做了药丸,说让我们在这里多等几日,反正双儿也要成亲,索性等双儿婚事办了再走,正好他也可以多帮我再配些药。” “嗯,那我们就多住些日子。”赵离心中的一点点疑惑消散,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凤连双的婚期定在六月十六,原本置办嫁妆并不需要她操持,她仍是兴致很高地拉着傅玉珑上街买东西。 有时候一上街,买回来一大堆全是给赵琰的。 不过赵琰近来有了新的朋友,对这些花啊绸啊手环拨浪鼓都没有兴趣,因为他又长大了些,赵离有时候就把阿朦放出来陪他玩,赵琰学会了爬,在花园里阿朦在前面跑,他就在后面吭哧吭哧地爬着追。 傅玉珑好不容易抓住他,把新买的手铃给他戴上,手一松,他就急不可耐地往地上一趴,四“脚”飞蹬去追阿朦去了,爬着爬着手一软,“扑”,整个人以狗吃屎的姿势平躺在草地上,啃了一嘴的泥。他也不哭,就那样趴着装死,赵离远远看见了,也不管他。 隔一会儿,阿朦看人没来,就跑回来在离他小脑袋不远的地方等他,他猛地抬头,一下子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飞快地探出小胖爪子去抓,阿朦灵巧地一跳,落在离小手就远那么一点点的地方,蹲踞在那里,扬着尖尖下颌“蔑视”他,象是在说“小样儿,多大点东西,就想偷袭我”。 赵琰小胳膊砸在地上,脸再次朝下扑在草丛里。 保持着这种失败的姿势趴了一会儿,他愤然爬起来,继续四脚飞蹬再次去追。 凤连双看得咯咯直笑:“琰儿厉害了,多大丁点儿啊,还会耍诈了,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凤连双说话时声音很大,赵离坐在亭子里跟凤集梧下棋,转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傅玉珑抿着唇,似是无意地对凤连双道:“双儿,以后若是我不在的话,你可得帮我多照顾琰儿。” “那是当然,我干儿子啊,我不疼他谁疼他啊。”凤连双不转眼地看着赵琰,边笑边回答。 傅玉珑低头喝了一口茶,低低地道:“谢谢。” “啊?珑儿,你说什么?”凤连双没听清她说的话,眼睛看着正在狂追阿朦的赵琰,头稍稍往傅玉珑这边倾了倾,“你说什么?” “没事。”傅玉珑笑了笑道。 到了晚上,赵离弄了一大桶水给赵琰洗澡,他给赵琰洗,赵琰就把阿朦按在水里揉,幸亏赵离抢救得快,不然阿朦得喝一肚子水。 傅玉珑坐在榻边理衣服,看着两父子外带一只小狐狸折腾得人仰马翻,水花四溅,忍不住笑。 等赵离好不容易把人洗好,抱到床上擦水,还没擦到一半,赵琰就呼呼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搂着阿朦,阿朦也乖巧地闭着眼,似乎也睡了。 赵离把一人一狐伺弄好,摆在床上靠里边,这才走到榻边,挨着傅玉珑坐下,问她:“你和双儿出去给她办嫁妆,怎么自己倒买了一大堆东西?” “清州的布料真的是很不错的,又软又舒服,我给琰儿买了些成衣,你看,可以从一岁穿到十岁了,再大些就做成人的衣服了,还有鞋子,你看,”傅玉珑把十来双鞋子一双一双摆在案上,满意地看着,又有些担心,“就是不知道儿子到时候长得快不快,不知道能穿多久。” 赵离微蹙了眉,伸手拥她入怀,头挨着她的脸侧,轻声道:“你这样我心里有些发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无缘无故买这么一大堆东西,倒象是你会离开很久一样。” 傅玉珑微微一怔,侧过脸去看他:“你傻啊,清州的东西这么好,当然要多带点回去啦,我又不太会做鞋子,当然要买多点。我啊,一看见好东西,就想给你和儿子买。” 赵离微微一笑:“你买这么一大堆,再租辆马车都装不下,运回去都可以开个成衣铺子了。” “咦,你说的倒是不错,真的可以好好算计算计,开个成衣铺子,到时候还可以补贴家用。”傅玉珑对他挑了挑眉,“挺好的主意。” 她拿出一个绣囊来,提着绣囊上的五色绣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别吃儿子的醋了,我也有给你买啊,好看吗?我想我喜欢的,你一定也会喜欢。” 赵离笑笑:“挺好,不过,我有更好的。” 他空出一只手,从腰间的衣服内侧解下来一件,也提在手里给她看:“呶,这个还在。” 傅玉珑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初他离开燕都远征时,自己做给他的绣囊,她第一次亲手做绣囊,样子实在有些不好看,也不太会选材料,这么久了,有些丝线磨损了颜色,泛出灰白色,更显得陈旧。 “我以为你早丢了呢。”傅玉珑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轻声道。 “怎么会,这是你给我做的护身符啊,比性命还重要。”赵离的笑容里没有半点敷衍玩笑的意思,“在寒冰潭里,我怕丢了,就一直攥在手里。” 傅玉珑心里一涩,强笑道:“你给我吧,我把磨坏了的地方再弄一下,看能不能好看些。” 第五百八十五章 莫失莫忘 “就这样就好了。”赵离挨近她,轻声道,“我之前没跟你说,偷偷地剪了你的头发放在里面,现在又加了琰儿的头发,你们娘儿俩无论什么时候,都陪着我呢。” 傅玉珑难受得眼泪差一点流出来,低下头收拾东西,嘴里埋汰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傻成这样。” “师姐现在才知道?”赵离呵呵一笑。 “是啊,你挨了我那一箭,我就该知道,你是天底下最笨的笨人。”她手里攥了件小衣服,偎在他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泪光莹莹,“可是我比你更笨,那时候什么都想不到。” 经历了这么多,她从不曾后悔,因为后悔最是无用,于事无补。可是现在,她多希望能重新开始,让她早一点看清楚,看明白,那样就能多一点时间陪着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还有很多时间,师姐可以对我好一些。”赵离还在开着玩笑,“师姐若是真笨就好了……” 那就可以随他欺负了,想想就让人蠢蠢欲动…… “嗯。”她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低声应答。 “我就是手脚太笨了,一直想给你还有琰儿亲手做件衣裳,可是到了时候,又想,太难啦,不如下一次再学着做,然后时间就一点一点的没有了……” 他在身边的时候,总以为会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为他做很多很多的事,迟一点,晚一些也没有关系,现在却猛然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也并没有很多机会,每一时每一刻都应该好好珍惜,因为也许突然某一天你会发现,时间如流水一样飞快地流逝,而机会在某一天瞬间就消失了。 后悔莫及…… 看起来,这一辈子是没有机会做一件衣裳给他了。 她侧过脸去,唇轻轻地在他微微上弯的双唇上碰了碰,低声道:“胡妈她们说,妇人总是要学着给自己男人做一身衣裳,男人穿了才天天记得家里的娘子,要是我永远不能给你做一件衣裳,你会嫌弃我么?会忘记我吗?” 她难得的主动,让赵离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回应她,边吻边气息沉重地喃喃:“我有师姐做的绣囊了……衣裳么,慢慢做,不得量好了才能做么,师姐要好好给我量量才行……“ ”师姐……咱们现在就量,好不好?” 他一动念头就满嘴的荦话,让她羞得瞬间把刚才的伤心抛到了九宵云外,口齿不清的骂他:“你……混蛋。” 之后两天,夫妻俩有时间就带着赵琰到清州城的各处名胜游览,山间寻幽,湖中泛舟,过得很惬意。 六月十五日,按清州城的习俗在新娘的娘家要先办酒宴,凡是与凤家沾亲带故的人都来参加,酒宴就办在城主府中。 傅玉珑陪着凤连双在房间里换衣服,准备晚些时候出来敬酒。 赵离带着赵琰还有雷问和小蛮在前面吃酒。 宴席摆在中庭,门口有人专门负责迎客的人,每一位宾客到来,便大声喊来宾的名字和身份。 酒宴开宴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喊“贵客,沐公子白羽到。” 赵离等人都吃了一惊,雷问和小蛮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院门口。 随着声音落下,男子翩然走了进来,一身素白直裰,玉树临风,皎如秋月,脸上笑意溶溶。 即使座上的宾客都已入座,谈笑得热络,还是有大部分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除了凤集梧,再没有见过象这么俊美的男人。 凤集梧也吃了一惊,迎上前去,脸上带着笑,声音里却有些不善:“你怎么来了?” 沐白羽道:“凤城主,令妹大喜之日,我怎么能不来祝贺,反正也只是顺便,凤城主不必在意。” 他远远看见赵离,越过众人径直走到赵离面前,微微一笑:“武王殿下,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赵离抱着赵琰站起身来,勾了勾唇角:“沐公子,好久不见,我抱着孩子,不太方便,请恕罪。” “呵,小公子长大了,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未满月,沐某还抱过他呢。”沐白羽对着赵琰笑了笑,赵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赵离心里一紧,雷问曾经向他提过沐白羽到过府里进了傅玉珑房间,但是因为房门关着,房中发生什么事,雷问并不特别清楚,后来他问过,傅玉珑也未多说,只说沐白羽拿赵琰要挟她,想要她交出飞景,但是飞景反噬,沐白羽受了伤,就离开了。 他虽然觉得傅玉珑并未告诉自己全部的事情,但见母子俩都没事,也没太起疑,此时此刻见到沐白羽,心里没来由地很不安定。 沐白羽见赵琰大哭,探手似是想去摸他,突然从赵琰怀里窜出一道白光,猛地向他扑过来,沐白羽反手一挥,那一团白光被拍飞出去,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沐白羽转头看了一眼,冷冷地道:“孽畜!” 阿朦在草地上拱起身子,一双碧血般的狭长眸子,死死盯着沐白羽,发出威胁的嘶叫声。 赵琰哭得更厉害,咿呀着在赵离怀里拱,象是要挣脱出去。 赵离还没来得及安抚他,后院又一阵骚乱,随后就看见一身新娘嫁衣的凤连双从后面冲了出来,她神情紧张,边跑边喊:“七哥,珑儿晕倒了,珑儿……被人带走了。” 没等凤集梧反应,赵离几步就到了凤连双面前一把拉住她,厉声道:“你说什么?!珑儿怎么啦?” 凤连双的手被他捏得生痛,忍着疼道:“我换衣服的时候,她突然晕倒,我就和喜娘把她放在床上,准备出来叫人的时候,她被人劫走了。” 凤集梧比赵离清楚,转头看向沐白羽,沉声道:“你的人把珑儿带到哪儿去了?这里清州,你不太放肆。” 沐白羽微笑:“凤城主不要急,城主有心请我来,是我的荣幸,我怎么会在城主府乱来,岂不是太不知好歹。我的人不过是看看珑儿的情况到底如何,还有没有希望救治,若是沉疴太重,恐怕我也无力回天啊。” 第五百八十六章 折膝求人 此刻院子里参加宴席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全都停下杯筷,看着中间对峙着的三男一女,人心惶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沐白羽,我们到后堂去说吧。”凤集梧看一下周围的情形,不想让好好的喜宴就这样被沐白羽的到来破坏了。 “不必,”沐白羽回答他时,目光却紧紧盯着赵离,“既然珑儿已经昏迷了,事情就很紧急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喊了一声:“来人。” 他声音甫落,铁面人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庭院中,又引发一阵骚动。 铁面人手上抱着一个人,桃色锦衣,裙带委地,头往后仰着,乌云般的长发也如瀑一般直垂在地面上,赫然正是傅玉珑。 他走到沐白羽身边低声道:“已经昏迷了。” 沐白羽微微蹙了蹙眉。 赵离已经将赵琰交给小蛮,身形一闪到了沐白羽面前,一掌向铁面人劈下,铁面人刚刚一动,沐白羽冷声道:“把人交给他。” 铁面人立刻停下,没有还手,赵离轻而易举地把人夺了回来。 借着灯光打量怀里的人,她今天原本是为了喜庆,穿了一件桃红色锦衣,可是此刻更衬出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仿佛没有一丝活力,赵离的心如同一下子沉到了黑暗之中,低声喊她:“师姐。” 傅玉珑没有半点反应。 凤集梧立刻上前来给傅玉珑搭脉,脸色也阴霾沉沉。 赵离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问:“她怎么样?” 凤集梧摇了摇头。 “所以你才请他来清州城,是吗?”赵离的声音冷如冰霜,“你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对吗?” 凤集梧点头道:“是。”随后又回了一句,“珑儿也知道。” 赵离心里一悸,盯着凤集梧,冰冷尖锐的目光如同要将人脸上剜出坑一样。 他知道凤集梧一定没有撒谎,傅玉珑最近的表现实在异常,她为什么要来清州,为什么要买一大堆孩子用的东西……自己实在太蠢,只顾享受和她形影不离,游山玩水的惬意,竟然完全没有发现端倪! 那天晚上,她说,胡妈她们说妇人都应该给自己的男人做一件衣裳,男人穿上衣裳才记得自己的女人…… 她问他,如果她永远不能给他做一件衣裳,他会不会因此嫌弃她,忘记她…… 他低下头看她的脸,苍白脆弱,眉心紧蹙,他真是混帐,竟然丝毫没发现…… 彼时,她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如同一把尖刀,一下再一下,毫不留情地凌迟着他的心,每一下都鲜血淋淋,剥筋抽骨般的痛。 而他却象是自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她当时看他的眼神和唇边的笑意。 那时候,她的心该有多痛,明明伤心欲绝,却仍是对他笑着…… 她说的没错,他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小蛮抱着赵琰想上前来,一眼看见赵离眼色血红,神情近乎癫狂的样子,不由退了半步,雷问在她身后扶住她,低声道:“当心。” “夫人……”小蛮埋头在他肩上,泪水夺眶而出,成串地落在怀中赵琰的脸上。 “只是珑儿她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凤集梧道,“我没办法,但是又不能眼看着她这样,所以……” 所以才只能求助沐白羽。 赵离木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想,你也不想眼看着她不治身亡吧?”凤集梧看着他,涩涩地一笑道,“赵离,你舍得吗?” “可是决定在你,”站在两人不远处的沐白羽突然开口,“凤城主大概还没有告诉你,贵府小公子和珑儿一样,也得了一样的病症。” 沐白羽的话如同一记重锤,赵离整个人一震,眼神恢复了些清明,而后目光落在凤集梧脸上,凤集梧的神情黯然,微微点头,俄尔又轻轻摇头,轻声自责:“是,我也没有想到……” 他明白凤集梧的意思,看样子沐白羽说的是真的,赵琰的确也中了毒。 小蛮惊得抱紧了赵琰,不知所措地对雷问道:“他说什么,他说初一怎么了?” “而我现在只会救一个人。要救贵公子,还是救贵夫人,武王殿下,你可以选。”沐白羽说的云淡风清,仿佛他说的并不件残忍的事。 凤集梧怒道:“沐白羽,你说什么?你不救珑儿?” “呵,我平生最恨背叛我的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她却不识好歹,这一次我不过是为了飞景而来,至于她,可有可无之人罢了,病入膏肓,救活大概也是个废人了……”沐白羽冷漠地道。 “武王殿下,要不要救人,要救哪一个,全在你一念之间了,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若是武王殿下不肯要,那我也无能为力。”沐白羽的笑容灿如春花,却冰冷彻骨。 赵离抱着傅玉珑站了许久,才道:“若是两个都要救,你要我怎么做?” 他明白沐白羽之前所说的不过是些铺陈,逼他选择的真正目的,还在后面。 沐白羽呵的一笑:“武王殿下真是太过贪心了,不过,殿下爱子心切,我也能理解。既然这样,我可以给殿下一个机会。” 沐白羽脸上的笑容渐显莫测,停了一停,才又缓声道:“殿下若是肯当场向我下跪求请,我便答应殿下,救治殿下的夫人和公子。” 他此言一出,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还交头接耳议论着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四周蓦然静下来,如同陷入了黑暗中的牢狱,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见声音。 沐白羽此举根本就是想折辱他,他应该放弃救人还是下跪? 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赵离的身上,他身体站得笔直,怀里抱着自己的妻子,动也不动,象困在了牢笼中鹰鹫,令人心生不忍。 没有等太久,赵离冷静地道:“好。” 雷问忍不住出声:“爷!” 若是可以,他宁愿上去和沐白羽拼命也不想看着爷真的屈膝求人,可是他也知道拼命没用,救不了夫人和初一。 赵离将手中的人倚靠在旁边的坐椅上,她身体虽然冷,却仍是软的,证明她还有一丝生气。 他看着她的脸,将她的垂落在脸颊的碎发仔细地理在耳后,俯在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没事的,你会好好的。” 他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小蛮手中的赵琰,赵琰哭闹了一阵子,累得睡着了。 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脸,赵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随后他理了理衣衫,转身走到沐白羽面前,对沐白羽拱了拱手道:“恳请沐公子仁心为怀,救我妻子小儿,赵某拜谢。”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撩起衣角,单膝着地跪在了沐白羽面前。 第五百八十七章 玩笑而矣 周围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沐白羽抿唇俯视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笑道:“武王殿下这样的求人,似乎诚意不够啊,明明是跪拜,跪则跪矣,拜在何处?” 凤集梧在边上实在看不过去,冷声道:“沐白羽,这是我清州城地界,你不要太过分!” “哈哈哈,”沐白羽放声大笑,低头又看了看赵离,道,“既然武王殿下这样恳求,沐某又怎么能推辞呢。” 他转身对凤集梧道:“凤城主,我可以把救冶小公子的方法告诉你,你请过来。” 凤集梧走到他面前,他俯近凤集梧说了几句话,然后道:“不过珑儿,我得带走。” 他转头对铁面人道:“去,把人带上。” 铁面人往前了一步,赵离攸地起身,挡在他面前,沐白羽在铁面人身后冷冷道:“武王殿下若是不想救人,大可以拦着。” 赵离转头看了一下身后昏迷不醒的傅玉珑,对沐白羽道:“我会让你把人带走。” 他走到傅玉珑身边,俯身抱她起来,看着她的脸,良久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抱着她走到铁面人面前,铁面人刚想伸手来接,沐白羽抢先一步,把人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看了看,抬眸对赵离道:“要我医治她,还有一个条件。” 赵离不作声,雷问愤然骂道:“无耻,你刚才不是说我们爷跪下,你就肯医治吗?现在又说条件,若是你让我们爷自戗,我们爷也要答应你吗?” 沐白羽神色自若,看着赵离:“武王殿下怎么说?” “你说。”赵离淡淡地道。 “好。”沐白羽道,“我对你的命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只要你答应,永远不再见她。” 赵离很痛快地道:“我答应。” 沐白羽明显有些意外,随即勾唇一笑:“痛快。那武王殿下能否立下毒誓?这样我会更放心。” 赵离看了他一眼,嘴角轻勾了一下,扬声道:“我赵离立下毒誓,永不再见傅玉珑,否则天地共诛。” “好!果然不愧是武王战神。”沐白羽扬声大笑,笑了一会儿,又对赵离道,“其实,不管怎么样,珑儿我是一定会救的,不过,我猜武王殿下即使知道,也不敢赌,所以刚才让殿下选救谁,我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跟殿下开个玩笑而已……” “小人!”雷问在赵离身后气得青筋暴露,想要冲上来,被赵离伸手拦住。 沐白羽说话时又低头看了看傅玉珑,抬头对赵离笑道,“殿下还记得当初在显应寺从我这里把人带走的事吧,那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拱手把她再还给我……” 他脸上的笑容张扬不羁:“果不其然。” 他说完抱着人转身而去,赵离默然看着,手紧紧攥成了拳,手指的指甲几乎嵌进了掌中。 “珑儿。”凤连双不明缘由,一直没有出声,此时见沐白羽把人带走,忍不住追上去,追了几步,又停下来,抹着眼泪,恨恨地骂凤集梧,“凤七,都是你没用!” 凤集梧没有反驳他,只是走到小蛮身边低声道:“把初一抱进屋,我来给他解毒。” 经沐白羽这一闹,喜宴也没法再继续,凤集梧安排人将宾客们送走,回到院中的时候,赵离在站在原处发呆,脚下一片残羹碎屑,打扫的家仆在他旁边来来去去,偷偷地看他,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懵然不觉,目光落在院门处,仿佛真的能看见什么一样。 凤集梧蹙眉叫管家过来:“都在干什么?!在客人背后议论,当清州府没规矩了吗?!” 管家赶忙去小声教训那些家仆。 凤集梧站了一会儿,暗暗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走到赵离身边说道:“琰儿应该没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赵离象是猛然惊醒,转过头来,对他点点头:“是,我得去看看。” 转身的时候,风正好迎着面吹过来,他单手握拳在唇咳了一声,凤集梧骇然看见他手背上沾满了鲜血,呆了半晌,见赵离要走,脱口问道:“你没事吧?” 赵离漠然看了看手背上的血,用手指在唇上拭了拭道:“没事,大概是刚才太着急了。” 凤集梧也猜他应该是急火攻心,所以吐了血,又道:“还是要小心,毕竟你还要照顾琰儿。等一会儿,我开一副药给你,吃三天。” 赵离对他礼貌地一笑:“多谢。” 他进屋的时候,赵琰已经睡得很沉了,阿朦趴在小家伙枕边,闭着眼。 赵琰睡的小床靠在坐榻边,榻边坐着一个女子,手里捧着一件衣裳,他心里一狂喜,差点要喊她的名字,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原来是小蛮。 整个心沉了一沉,从来没想到失望的感觉竟然也可以这么痛。 他吸了一口气,强作镇静地道:“小蛮,你休息去吧。” 小蛮抬起头,把手中捧着的衣服放在桌上,猛然间抽泣声大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对赵离说:“这是夫人给爷做的衣服……还差衣袖没有来得及……” 赵离的心猛然一抽,手攥得紧紧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没关系,等她回来再接着做就是了。” 小蛮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他,随即捂着嘴,快步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就飞跑起来,跑出了门外。 赵离走到她方才坐的位置,坐下来,看着摆在案上的衣服,样式很简单,只一件短衫,也许她觉得短一点,会做得快一点。 他抬手摸了摸,布料真的不错,象她说的挺软,很舒服。 他望着榻边摆得高高的小孩的衣服鞋子,呆呆地出了神。 不久前,她坐在案边把衣服鞋子全摆开来跟他絮叨,担心儿子长得太快,买的衣服和鞋来不及穿,而现在…… 他晃了一下神,仿佛中,似是她仍在,侧着脸,抬眸问他:“你会嫌弃我,会忘了我吗?” 她的眸光那么清澈,眼神中带着期盼,还有些许的不安和忧虑。 他不自觉地凄然一笑,真傻,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第五百八十八章 终归来处 即使是当初独在明疆时也不曾象现在这种感觉,孤单无望,心如刀绞……因为那时候,即使她不在身边,却知道她还在,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家里等着他。 现在却不一样,她不在了,即使回到家,也不可能再看见她的笑容,听不到她的声音。 就好象一直在心里的某个东西轰然崩塌了一样,再坚定的心,也失去了方向。 凤集梧端着药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迈步进来,走到他面前,把药递给他:“喝了。” 赵离接过药碗来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把碗放在了案上。 凤集梧松了一口气,哑然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会一败涂地,自暴自弃了呢。” 赵离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她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有什么大事?” “你准备去找她?”凤集梧问。 “看样子你这里有她讯息?”赵离神情仍然淡定得让人难以捉摸。 “我当然会派人去跟踪,不过,沐白羽这个人深不可测,除非他想让人找到,否则要找到他真的很难。”凤集梧回答。 “他是乌蛮的祭师,应该很容易找到。”赵离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只是,若是逼他太急,对珑儿不利,等他替珑儿解了毒再说。” 凤集梧道:“琰儿的毒虽然解了,但是两三年中是离不得人的,你必须得随时在他身边。” 赵离抬眸看他,凤集梧这样说,意味着他不能随时离开去找她。 “到底是什么毒,连你都没有办法?”赵离问。 “是蜮,虽然沐白羽没有明确地说,但是应该是蜮,和普通的毒不一样,它更象是一种蛊,珑儿的蛊大概是娘胎带来的,琰儿中的蛊应该是上一次沐白羽到孟州的事,他为了之后拿来要挟珑儿,在接触到琰儿的时候,下了蛊。” “所以琰儿的毒易解,珑儿的毒却很难……是这样吗?”赵离道。 “是,琰儿的盅是沐白羽操纵的,所以他能解。可是珑儿身上的盅却并非沐白羽所控制,所以一直以来,他能用的方式也只是压制蜮的生长。” “你说什么?”赵离对沐白羽的事知道的并不多,有些不太明白凤集梧的话。 “我说出来,你定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沐白羽就是是傅荻,珑儿一直很喜欢吃的杏仁酥酪,就是压制蜮生长的药。”凤集梧耐心地把所知道的事一一告诉他,“蜮目一开……” “食尽心脏,神不能救……”赵离喃喃地接道,他听过关于蜮的说法,当时傅玉珑跟他说,《毒经》上有一种胭脂蜮,名字好听,却凶残致命,奇毒无比。 她说,名字这么美,却这么毒…… 突然发现,他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清清楚楚,似乎还可以看见她说话时的样子,或笑,或嗔,或怒……或悲。 “那就是说,蜮目一开,也许连沐白羽都没办法?你却引他来清州带走她!”赵离咬着牙,恶狠狠地注视着凤集梧。 “是,有可能,便是也有可能他能解,但是我和你却一定没办法。”凤集梧坦然的道,“我只能相信他。” 赵离盯了他半晌,终于颓然地道:“是,你做得没错。” “我派人在跟着他们,不过要跟踪沐白羽很难,而且珑儿还在她手上,琰儿也需要照顾,你要好好思量。”凤集梧道。 “我明白。”赵离应了一声,低头去看小床中睡着的赵琰。 凤集梧忽然一笑:“我听你答应说不再见珑儿,答应得那么痛快,还以为你真准备放弃了。” 赵离看着赵琰的脸,淡淡地道:“我是答应了,又不是不能反悔,即使是发下毒誓,那算什么?就算真的天地共诛,又有什么好怕的?我那样做不过是让沐白羽放心,好好地帮她解毒而已。” “沐白羽不是什么善类,我也算不上是个好人,反复无常不是很正常的事?” 说到此,他的声音低到如同自言自语:“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青州城外,一辆宽大的马车正沿着大道疾驰,马车的两边各有四名黑衣的护卫策马跟随。 坐在驾车座位左边的铁面人低声对马车里的人说:“太官,有人在跟着我们。” 马车里,沐白羽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冷冷地道:“让他们跟着吧。” 说罢,他睁开双眸,看着旁边的软榻上悄然无声睡着的人,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铁面人在车帘外微微转过头,道:“太官,她不会有事吧?” “呵,你这么关心吗?”沐白羽勾了勾唇,“她有没有事,你不清楚?” 铁面人默了半晌,才又说:“她体内的蜮目已开,会不会来不及?” “不可能。”沐白羽冷然道,“我绝不会让她死。” “太官真的要去取天音为她驱盅?”铁面人半信半疑地道。 “你都已经知道她体内蜮目已开,还有别的办法吗?”沐白羽突然显得十分烦燥,“我千辛万苦带她回来,难道是为了看着她死?” “天音是镇宗之宝,”铁面人犹豫地道,“若是真的动用了天音解盅,宗家一定会大怒的,到时候我们怎么交待?” “哼,随他。”沐白羽注视着面前那张苍白的面容,神情柔和了许多。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中又闪过一抹冷戾之色,“他要真敢动她,我不在乎掀了整个宗家府。” “那我们是去乌蛮还是……”铁面人又问道。 沐白羽手抚上榻上女子白得透明的柔荑,手冷得浸人,他皱起了眉低声道:“先进拨罗森林再说。” “珑儿,你放心,不会有事。”他俯身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什么也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他握着她的手,额抵在她发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回去,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把这里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忘记,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第五百八十九章 纨绔公主 四年后。 磨弥国,文思殿外。 未时刚过,一群女子从文思殿中走出来,边走边互相说笑打闹着。 已经入春许久,少女们春衫轻薄,打扮得花枝招展,再加上个个容颜俏丽,笑靥如花,在午后的阳光下,成了静寂的文思殿外最活泼亮丽的风景。 看见女子们出来,守在殿门前的一群侍女们各自向自己的主子迎了上去,送上披纱风帽,接过少女们手中的笏牌。 女子们互相告别,有一个侍女上前向其中一个女子行礼:“大公主,可知道我家公主今天怎么又没出来?” 被称作大公主的女子还未答话,旁边一个圆脸杏眼,长得俏丽明艳的女子抢先答道:“你们等着吧,女王陛下给你们主子派了一件大差事,你们主子今天可抢了眼了,连大公主都被她抢了风头了。” “玉婷,你别胡闹。”大公主玉娴嗔了玉姝一眼,对那个侍女和言悦色地道,“女王陛下有话交待玉珑公主,你们稍稍等一下,她就会出来了。” “玉珑公主怎么了?”殿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子的声音,随着声音一名身着浅青色常服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宫门口。 几个女子连忙行礼:“梁少傅。” 磨弥与蛮地其他部落不同,历来承袭中原风俗,不只衣着在生活习惯,文化教养上都更接近中原地区,王室几位公主从小由几名少傅负责教授文治武功,琴棋书画这些未来王储必修的课程,梁少青是两年前进入太学院的。 “见过各位公主。玉珑公主怎么了?”梁少青又问道。 玉娴答道:“女王陛下今日问中州受灾的事,要我们以此为题,写下对策……玉珑她……” 玉娴稍稍迟疑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梁少青蹙眉道:“她又没答么?” 站在玉婷旁边的一名紫衫女子掩唇笑道:“老师错了,玉珑这次答了而且十分精彩呢。” “玉珑公主如何答的?”梁少青有些意外,又问。 殿上对策,是女王玉华的喜好,她喜欢通过这个来考察公主们的反应和能力,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笏牌,女王提问的时候就把回答写在笏牌后,然后由内侍宣布答案,如果在场有太傅或者少傅在,那么就先由太傅和少傅等人评定答案的优劣,最后由女王定夺。 看几位公主的表情,想必玉珑公主这次捅了篓子了。 梁少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玉珑的笏牌上的回答是……”玉娴道,“玉珑写的是,请大司空捐钱。” 原本梁少青一脑门子烦恼,听到这一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玉婷道:“少傅也觉得很好笑吧?赈灾历来是国库拨钱,然后派发各处,女王问的是如何赈灾,自然应该对答赈灾的程序,如何保证物资到位,有效分派才对。玉珑居然这样答……可不好笑么?” 梁少青勾了勾唇道:“三公主说得有理。” 玉娴问:“少青,你跟我们一起出宫去吗?” 梁少青道:“不了,我等玉珑公主出来问问情况,下次好好给她补一补课,这位殿下,真让人操心啊。” 玉娴听了微微一笑,福了一福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几个人出了宫门,之前说话的紫衣少**阴地笑:“玉珑真是天生的狐媚呢,我看梁少青定然是被她给拢络了,说不好又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大姐,可要小心呢。” 玉娴看了她一眼道:“玉妶,玉珑是未来的储君,你们说话都尊重一些。” “哼,储君,几年前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要不是沐家死护着她,别说她身份可疑,就她这样又呆又笨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鹰走狗的,有什么资格做储君。”玉妶轻蔑地道。 “对啊,她突然冒出来就说是女王的亲生女儿,沐家也奇怪了,原本是保着大姐的,现在居然明着支持她,我也替大姐不平!”走在玉娴侧后边的一个年纪比玉妶小一些的碧衣女子说道,“若说才华能力,她连我都比不过,别说跟大姐比了。咱们磨弥是有能者上位,到真的立嫡的时候,陛下也得考虑众臣的想法吧?” “其实,我觉得玉珑挺不错啊,和她一起玩很有意思。”旁边最年少的一个穿桃色衫子的女孩说。 “玉姝,你成天就知道吃吃玩玩,什么都不懂,和她那叫臭味相投,哼,不争气。”碧衣女子道。 玉姝正想还嘴,玉娴道:“好了,玉娜别说了,谨言慎行,恭敬有礼,都忘了吗?这是在宫里,若是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们姐妹家相处得如此龌龊,再传到陛下耳中,到时候我可顾不到你们。” 几个人被玉娴一训斥,老老实实低头不再说话,玉婷在边上一笑道:“还是大姐,说话就是有威风,不然这两个丫头可得翻天了。” 玉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道:“二妹说哪里话,不过是姐妹关系亲密,说话也就没有了那些有的没有的小心思,我只是担心她们这样说原本是没有别的意思,被有心的人听去了,做了文章就成了大事了。” “大姐说的有理。”玉婷抿唇一笑。 “今天天色还早,若是都没别的事,就去我那里喝杯茶,赏赏花,那里是自己的地方,说话也方便。”玉娴又道。 “呵,大姐,我有些事,今天就不去了。”玉婷笑道。 玉姝也道:“我也有事,我也不去了。” 玉娜鄙视地扯了扯嘴角:“你有什么事,还不是就是去看戏找清倌吃花酒,没一件正经的。” 玉姝对她撇嘴:“关你什么事。” “随她去吧。”玉娴笑着招呼玉娜和玉妶,“我们走。” 等几位公主走后,梁少青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女子从殿门口走出来。 她身着浅白锦衣,肤白如玉,眉目如画,是个标致的美人,可是却和前面几位公主都不一样,一点也没有华贵的气势,一副懒闲的样子。 梁少青越过几名侍女上前道:“公主,你怎么样?” 第五百九十章 出宫看戏 “少青?”玉珑公主一眼看见他,原本没精打采的眉眼顿时神采飞扬,上前来笑道,“你在这里等我吗?” 梁少青大概是站在日头下久了,脸色有些微微泛红,又道:“我有些担心殿下,女王跟你说什么了?” “唉……”玉珑叹了一口气道,“她要我抄书。” “抄什么书?”梁少青随着她边走边问。 “州城志。”玉珑一脸无聊的表情,“我看陛下定然对我十分失望,已经不想挽救我了。” “若是陛下真的不想挽救殿下,也不会让殿下抄书了。“梁少青笑了笑道,“我看倒是殿下,一心希望陛下不要再关注殿下了吧?” 玉珑“噗哧”一声掩唇一笑,转头看梁少青,调皮地道:“少青,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只是殿下为什么要写‘让大司空捐钱’?”梁少青忍不住问道。 “大司空家里钱多啊,这还不简单吗?”她澄澈双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波水敛艳,让人不能转眸。 梁少青失笑,这两年他负责教授几位公主诗词歌赋和策论,这位公主最是懒惰,从未认真听过一次课,可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她并不象表现出来那么纨绔不肖,游手好闲,反而十分有趣。 两个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口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来:“玉珑!” “玉姝?你也还没走?”玉珑惊讶地道,“你等我?有事?” 玉姝跳到她面前,看了看她旁边的梁少青,把嘴贴到她耳边道:“我听说曲云轩来了个很标致的清倌,听说可好看了,声音唱得人酥死了,我把位置都订好了,就等你一起去呢。” 玉珑犹豫了一下道:“今天可能不行。” “为什么啊?陛下罚你抄书吗?别怕,我帮你抄。”玉姝道,“你一半我一半,很快就抄完的,反正是清华姑姑检查,她不会为难我们的。” 她越说声音越大,梁少青听在耳朵里,忍不住故意咳嗽了几声。 玉姝这才想起少傅还在边上,偷偷伸了伸舌头,对玉珑眨了眨眼睛。 “那倒不是这个。”玉珑欲言又止。 “你要知道,这可是这个清倌的最后一场戏呢,我好不容易才订到了座,宁府家的小姐还跟我抢,我当场砸了她的轿子。我这么难才订到的,你怎么能这样辜负我?” “我今天真的有事,不能去。”玉珑抱歉地对她笑笑。 玉姝很是不开心:“有什么事会比看戏更重要啊,玉珑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子的。” 她还在唠叨,玉珑笑道:“不如让梁少傅陪你去。” “吓,我才不要。”玉姝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梁少傅不去陛下那里告我状我就千恩万谢了。” 说着她又对梁少青道:“喂,梁师傅,你不会真去告我吧?” “呵,适当的玩乐并没有坏处,下官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告殿下的状?”梁少青有些无语。 “反正我今天不能去了。”玉珑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我真没时间。” 玉姝还待要去拉住她,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殿下。” 两个人齐齐转过头去,身后站着的人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只是脸上罩了铁面,看不清样子。 “燕项,是你?”玉珑惊喜地走过去,眼神又不由地往他身后望去,“白羽呢?他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露在铁面外双眸中微微有一丝失意,随即又恢复了沉静:“太官临时有事,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让我跟殿下说一声。” “可是他和我约好了……”原本满眼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玉珑咬了咬唇,转头对玉姝笑笑道:“好了,玉姝,我可以陪你去看戏了。” 燕项听了上前道:“殿下要出去看戏?” 玉珑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是啊,玉姝说曲云苑有个新来的清倌,唱戏唱得好得不得了,长得也好看,我们去捧他的场。” “那我陪殿下去吧。”燕项说道,一想到玉珑要去捧个清倌的场,就算是太官回来不迁怒他,他心里自己也不太舒服。 “你刚回来,旅途劳累还是先休息吧,我和玉姝常去的地方,再说还有侍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再说,还有梁师傅跟着我们呢。”玉姝在旁边道,“我们什么也不会干。” 梁少青看了她一眼,刚才还很嫌弃地不想和他同路,现在燕项插一杠子,立刻改弦易辙把他捎带上了,这脸变得还真快。 玉珑也有些意外,玉姝在她耳边道:“这个燕项戴着个铁面,多吓人啊,人都被他吓跑了,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去后台看那个清倌啊,我宁愿带着梁师傅。” “他一直这个样子啊,我都没见过他真面目。”玉珑想想玉姝说的也对,转头对铁面人道,“燕项,我们和梁师傅一起去,还有千牛卫跟着,你不用担心的,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燕项看着她,好一会儿道:“等一下。” 说着他抬手去摘脸上的面具,玉珑等人吃了一惊,但是却如同有默契一样都没出声,然后全都屏足了气等着看那么铁面下的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就在他摘下铁面的一瞬间,他另一只手在脸上一抹,等他抬起头来,竟然又换上了另一张面具,只是这一张只遮了小半部分脸,下面一半脸都露在外面,而且面具也十分漂亮,在眼睛部分尾翼上翘,象一只紫色蝴蝶。 “啊?”三个人集体失望出声。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跟你去了?” 他彻底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看去轮廓分明,薄唇唇型完美如弓,嘴角上扬,配着紫色的面具,显出一丝浅浅的邪气。 玉姝吸了一口气,这一定是个美男子啊。 玉珑却有些发傻,若不是她知道他不是沐白羽,只看那一半的脸,真的要误会是沐白羽戴上了面具…… 想不到燕项的样子和沐白羽竟然这么相似。 “这样,我可以去了吗?”燕项又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玉姝连声道,“绝对可以。” 第五百九十一章 石中之玉 王城西街十分繁华,集市横跨数条街,蛮族部的各路和其他与磨弥有生意往来的客商常年四季集中在这里,热闹非常。 更加热闹的是西街的夜市,在夜幕的遮盖下,这里勾栏酒肆,灯红酒绿,各色各样的人聚集在这里,只要有钱,在这里,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曲云苑明着是戏场子,实际上就是声色之所,楼中有高大的厅堂,一层层观戏台摆好了座位,前面就是舞台。 舞台的装饰因时而异,因为春季,所以前面装饰了桃李杏花,摇曳多彩。 玉姝虽然订座订得辛苦,但是的确是极好的座位,正好四个位置,燕项开始不愿意坐,但玉珑和玉姝都不要让他站着,嫌他站着太碍眼。 玉珑在台上的坐了一会儿,独自下楼去更衣间,燕项原本想跟着,结果被两位公主抢白了一顿,只好乖乖坐在位置上,看着玉珑一个人往楼下走。 下了楼梯才没多远,身后传出一阵喧闹声,玉珑随意转头看了一眼,就见两个男人一人抓了一个不太丁点的孩子,正在叫骂,两人的身后夹着腰横眉竖目站着的锦衣女子正是宁国府的小姐宁静。 大概她订座的时候没抢过玉姝,所以只能坐在楼下不太好的位置,还真是寸,这位置正正在玉珑他们座位的正下方。 玉珑站了站,然后走了过去 两个小男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被人拎在手上脚蹬手抓着。大些的那个倒还好,老实些只顾哭,小一点的那个涨红着脸大喊:“快放我下来!” “还不老实,看样子是欠揍了。”宁雅叉着腰在边上说。 大一些的男孩子缩着不敢出声,呜呜地哭,那个小一点的又喊:“他就是撞了一下桌子,都赔了礼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怎么样?你们把本小姐的衣服弄脏了,怎么赔?就这样完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些小混混也敢进来,不教训教训,你们不知道规矩。” 两个小孩子的衣着打扮的确不象王城里的少年。 宁雅对两个侍从道,“给我好好收拾他们。” 玉珑看了看那个喊叫的小男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满眼的倔强和不服输,面对着几个大男人一点也不畏惧,用力地挣扎。 他力气也不小,居然挣脱了男人的手,一下子跑过来,躲在了玉珑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玉珑自然而然地往前站了站挡住了男孩子,对追过来的几个宁府的侍从道:“住手!” 虽然穿的便装,可是她说话时自有一种尊贵威严的气势,几个侍从不知道她的来头,不由地停下脚步,都转头去看身后的宁府小姐。 “哟,原来是玉珑公主,公主这是想管我家的闲事?公主你虽然身份尊贵,但也没有权利来管这种事吧?”宁雅自然认得玉珑,却仗着宁家的权势并不卖帐,更别说为了曲云轩这一场戏,玉姝还砸了她的轿子,折了她的颜面,她一看见玉珑就想起楼上的座位原本是自己的,生生的被玉姝那个不讲理的女人给抢了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过就是小孩子玩闹冲撞了宁小姐,宁小姐又何必跟小孩斤斤计较,还是放了他们吧。”玉珑微笑道。 这时候楼上的玉姝听到动静,从栏杆处探出头来,一看底下的情况,笑着跟宁雅打招呼:“宁小姐,这是怎么啦?心情不好吗?不会是因为楼上这座位的事拿无关的人撒气吧?” 宁雅被她一句话说得气炸了,大声道:“给我打死这两个小混蛋。” 那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还在一个男人手里,听见真要挨打,吓得大哭大喊:“石中玉,救命!” 玉珑身后的小男孩一下子冲了出去,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然后就见一道白光直飞向那个正要扬手打人的男人,男人惨叫了一声,那道白光又飞到宁雅身上,宁雅吓得哇哇大叫:“救命。” 原本要来抓男孩的人赶紧回去保护宁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玉珑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小男孩一把拉起摔坐在地上的男孩乘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扯着玉珑一起逃,玉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两个男孩带着她熟门熟路地从侧门出去,转到了厅堂后面人少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小男孩松开了玉珑的手,转头对同伴道:“好了,安全了,别哭了。等会儿就去找邱叔。” 他说完又抬头对玉珑道:“谢谢你啊,小姐姐。” 玉珑道:“不用谢。” 小男孩眼都不眨一下地又道:“姐姐,你真好看。” 好看? 玉珑呵的一笑:“你嘴可真甜。” 小男孩的同伴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说:“石中玉他叫谁都是好看的小姐姐。” 玉珑噗的一声笑出来。 小男孩狠狠地推了一下同伴:“你闭嘴!” “你叫石中玉?”玉珑笑着问他。 “嗯。” 刚说了两句,就看见后台转出来一个身着短衫男人,褐色脸庞,鼻梁上画了一点白,戏服穿了一半,看样子似乎是个丑角。 男人一眼看见石中玉两个,赶紧上来神情紧张地道:“你们在这里,吓死我了。” 然后指着那个稍大点的男孩子道:“小兔崽子,你们再这样乱跑,下次我不再带你们出来了。” 两个男孩子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不说话。 玉珑猜想这个短衫男人大概是两个人的父亲,只是男人的样子普通,可是那个叫石中玉的男孩虽然年纪还小,样子却很可爱,和男人不太一样。 “小姐,他们……没有惹什么事儿吧?”男子陪着一脸笑弯腰看着玉珑,他刚才虽然在骂两个孩子,但大约也是看见玉珑在边上,担心是两个孩子惹了事,所以先骂两句做个样子给玉珑看。 不过两个孩子不太明白大人的心态,一听见男子问话,都抬起头来看着玉珑,担心她把刚才两个人闯的祸事说了出来。 玉珑看了一眼两个男孩子,两双眼睛中都满是期待,她微微一笑,对男人摇头道:“没有,没事。” “哦哦,那我们就走了。” “走走,跟我进去。”男人一手拉着稍大点的男孩子,另一手拉着石中玉,“走!一会儿不看着你们,就给我惹事儿。” 石中玉走了两步,挣脱男人的手转身跑回来,跑到玉珑面前,招手示意她低下头来,玉珑弯下腰,他俯在玉珑耳边道:“姐姐,你不要信阿牛的话,我只觉得你好看。” 玉珑抿唇一笑。 第五百九十二章 被人追打 “我叫石中玉,我家住在牛头村,我们那里特别特别好玩,姐姐你一定要来玩啊。” 看着那一双澄澈大眼睛中的期待样子,玉珑鬼使神差地点头:“好。我一定去。” “那我们拉勾啊。” 小男孩抓起她的手,拿自己的小指勾在她的小指上用力拉了拉,道,“拉了勾了,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然后他开心地松了手,飞快地往等着他的男人那里跑过去,跑到时,又转过头来对玉珑挥了挥手,“小姐姐,再见啦,要记得来玩啊。” 玉珑回到厅里的时候,那一场闹剧刚刚平定下来,她看看宁雅似乎并不在座位上,想必是刚才被吓到丢了魂了。 想起那个小男孩方才的样子,她忍不住又抿唇笑了笑。 她上了楼,回到座位上,左右不见燕项,她问玉姝:“燕项呢?” 玉姝嗑着瓜子,眼望着台子上,随口道:“找你去了吧,我说他就是穷紧张,在曲云轩里还能出什么事?” 玉珑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玉板声响,玉姝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说:“来了,来了,开始了。” 这一本唱的是《签中缘》,讲的是一个落泊的秀才和一位官家小姐的情缘故事。 不过对座上的大多数女人来说,大概都如玉姝一样,对这本看过无数次的戏本倒没多大兴趣,最大的兴趣还是那个据说唱戏声音酥到死的清倌。 那名清倌扮演的秀才出场的时候,下面一阵阵惊呼,然后就是无数的花啊手帕绣巾赏银什么的往台上扔,玉姝一边看道:“太好看了,声音这么好听,真是没白来呢。” 那名清倌的确长得十分俊美,仪态风雅,美目流盼中勾魂摄魄。 玉珑也不转眼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燕项已经回到座位上,见了两位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清倌看,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正好目光与梁少青对上,梁少青呵地一笑:“好象我们真的是来错了。” 他也是第一次跟着公主出来看戏,这才发现,原来女人们看戏根本就不太在意戏本的内容和伶人们表演的怎么样,她们就只看一个点,脸。 燕项默不作声,低头喝水。 好容易熬到半场结束,玉姝赶紧起身拉了玉珑的手道:“走,我们去后台看看去。” 玉珑跟着她到了二层台子的最后,有一个角门,角门边站了一个侍应,一见玉姝连忙行礼:“公主殿下。” “我们要去后台看看。” 那个侍应开了门,玉姝拉着玉珑进了门,然后又下了楼梯,前面的行廊转角都有人接应着,三转两转就到了后台。 后台挂着落地的帘子,内外隔断。 玉姝撩帘子看着,只见那个清倌正在后台补妆,兰花指执了一只眉笔细细描眉。 玉珑下意识地四下里看了看,想看看刚才那个叫石中玉的孩子是不是也在这里。 今天这台戏唱戏的并非曲云苑人的,是从别处来的戏班,当时那个男人从后台方向出来,想必也是戏班里的人,带着孩子一起进的曲云苑。 不过,这里大概是主角专用的地方,所以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心里微微失望。 玉姝站在帘子边看了半天也没进去,玉珑在后面道:“怎么了?不过去啊?” 玉姝摇摇头,闷声闷气的道:“算了,我们走吧。” “咦,这么辛苦地来了,不说话就走?”玉珑又问,玉姝从来都是胡天胡地,行为大胆的,若是换作以往,早就应该冲上去说话勾弄了。 不管怎么说,用玉姝的话说,再好看的清倌也不过是唱戏的而已,以我公主身份之尊要不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玉珑轻轻勾唇,低声道:“动心啦?” 玉姝白了她一眼:“没兴趣了而已。” 玉珑其实今天也并没有多大兴致,听她这样说便道:“那不如回去吧,我还得回去抄书呢。” 玉姝也没有反对,两个人出了后台,回到座位上跟梁少青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出了西市没多久,燕项在轿边低声对玉珑道:“殿下,小心些有人跟着我们。” 玉珑挑了挑眉,掀开帘子问他:“是什么人?” 胆子大了啊,居然敢在王城撒野。 “暂时不太清楚。”燕项说完又道,“西市人太杂了,这么晚,本来就不安全,您就不该这么晚出来。” 玉珑不以为然地道:“我和玉姝隔三差五的就会出来啊,再说今天才酉时不到,哪里晚了?” 燕项不说话,玉珑又道:“跟玉姝也说一声,我们就带了两三个人,是得小心着,而且还有梁少傅,他还是个不能打的。” 说得好象您很能打似的……燕项“嗯”了一声。 轿子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方,跟踪他们的人立刻现了身,拦住了轿子。 大约有十几个人,身着黑衣手里拿了棍棒。 玉姝吓得从轿子子跌出来,玉珑跑过去扶着她,几个人被对方包围了起来。 梁少傅受了惊吓,但是还是颤着声音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王城之内,竟然敢行刺公主,是不要命了吗?” 那群人只是慢慢逼近,并不回答。 玉珑扶着玉姝,对站在前面的一个人道:“宁府给了你们多少钱?” 梁少青惊讶地转头看她,她居然一口说是宁府派来的人。 黑衣人中领头的人明显也愣了一下,然后闷声道:“上。” 燕项拔出佩刀来,迎上去,嘴里对三名千牛卫道:“保护殿下和大人离开。” 燕项在前面迎敌,三名千牛卫保护着玉珑玉姝和梁少青冲出包围,黑衣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对付燕项,一拨紧紧追赶玉珑等人。 不过很快燕项就清理了对手,追上来又把另一拨人打散,这时候已经快到磨弥宫城门口了。 玉姝心有余悸,玉珑却很淡定的样子,梁少青缓过气来,问玉珑:“殿下为什么说他们是宁府派来的人?” 玉珑道:“他们只拿了棍棒没用刀剑,想必是不想致命的,看样子只是想打我们一顿出气,又不敢真的伤了我们。这两天和玉姝冲突最大的就是宁小姐了,我想她是今天晚上又受了气,所以才想法子在西市雇了人来攻击我们。” 她对梁少青调皮地笑笑:“其实我就是唬一唬他们,不过好象我猜对了。” 梁少青愣了一下,哂然道:“这么乱的情况下,殿下居然反应如此冷静迅速,让下臣佩服。” 他的确觉得她不象表面上那样无用,可是她今晚临险不乱,镇静自若的表现,仍然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疑惑,这位殿下聪明过人,为什么却总是不愿意在女王面前努力表现,就好象她对王位毫无半点兴趣……不,其实她对所有的事,都显得有些无所谓。 “发生什么事?”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话音里带着几分不快。 燕项原本正要跟玉珑说话,听见这个声音,立刻退了半步,整个人隐入了阴影之中。 玉珑闻声还未回头,脸上便露出笑容来:“白羽?” 男子从暗处走了到明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明暗交互的光影令他脸部的线条更加明晰,如雕如琢,他微蹙了眉,凤眸中带了一丝冷洌:“出什么事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冷漠太官 梁少青不太喜欢沐家的这位太官。 太官在磨弥国一直是个奇异的存在,这个职位在朝堂上独立于所有职官的职位之外,象是其他部族的祭祀又象是国师,看似是无权无欲的布衣又隐隐操控着磨弥乃至整个蛮族的命运。 更令许多仕族权贵暗中忌惮的是,太官这个称谓一直独属于沐家,在数十年前出现,随着磨弥国女王的命运沉沉浮浮,一直绵延至今。 梁少青年少时曾听说过沐氏一族就因为垄断朝野被朝堂上几家权贵家族联合绞杀,几致灭族。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过境迁,因着女王权利的交替,沐家又一朝成了磨弥国的显贵,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沐家不再能一手遮天,操纵整个朝堂了而已。 梁少青对沐白羽敬而远之,一个是因为沐白羽原本就冷漠高傲,而他作为一个自幼读圣贤书研习数理文人,对神鬼怪力颇不以为然,另一个就是因为玉珑。 当初进入太学院初见玉珑的时候,他并没对这个每天上课打瞌睡,不求上进的殿下有什么好感,可是越到后来,他却越觉得这位殿下的不同,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澄澈得不染尘埃,如同峰顶的冰泉。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纯净的一个人会跟沐白羽这样一个看上去不通人情,冷漠自私的人那么亲近。 “没事啊,我们刚出去玩了一会儿。” 玉珑的说话声打断了梁少青的思绪,梁少青转头看了一眼,见玉珑眼中满是欢喜的样子,心里轻叹。 沐白羽目光在几个人面上扫了一眼,随即道:“燕项,送梁少傅回府,剩下的人送玉姝殿下回去,玉珑公主由我来送回去。” 因为沐白羽性格清冷,不苟言笑,玉姝在沐白羽面前也不由自主地收敛,对玉珑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今天晚上不行了,记得留一半,我明天帮你抄。” 玉珑偷偷对她笑:“嗯。” 梁少青虽然对沐白羽自作主张地安排自己不以为然,却也没反对沐白羽,只是对沐白羽拱了拱手:“下官自己能回去,不用燕侍卫相送了。” 沐白羽只是勾了勾唇,笑容却并不暖。 “两位殿下,下官告退。” 梁少青转身走的时候,燕项仍是跟了上去。 梁少青背对着两人站了一站,似乎忍了忍气,又继续往前走了。 玉姝在几名千牛卫的护送下乘轿离开。 等只剩下两个人,沐白羽这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玉珑点了点头,又道:“我们走回去吗?” 沐白羽看了她一眼,一直没有温度的笑容中终究带了一丝柔和:“我明天一早还要去乌蛮,送你到明心苑就得离开,走一段吧。” “啊?”玉珑只是惊讶地出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了。 沐白羽一直很忙,近几年磨弥国渐渐复兴,蛮族部落一一重新朝拜,身为太官的他需要不断在各部落间走动,巡视各部的祭祀事宜。 她不太问他的事,除非他主动跟她提及。 沐白羽人的确冷漠,但是对她却总是千依百顺,照顾有加。 她知道有很大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对于沐家是有价值的,可是在心里还是愿意相信,她对他而言和别人不同。 “出去看戏了么?”沐白羽突然问道。 玉珑心里一虚,仍是点了点头:“嗯。” 又不由地抬眸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这才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前面,并没有看她。 “你和玉姝公主出去,除了吃酒看戏还能做什么?”沐白羽说得似是随意。 “我听说,你今天对策又惹陛下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 才不过几句话她就说了两遍“你怎么知道”,沐白羽勾起了唇,转过头来看她:“我在宫门等你的时候,遇见了玉娴公主和玉婷公主,听她们说的。” 她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我原本就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玉珑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我看你是对所有的事都没有兴趣。”沐白羽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看得玉珑低下头去。 仿佛错觉,她听见沐白羽似乎叹息了一声。 她看不明白他,明明有时候她觉得他对她有着与和别人不同的情愫,可是真的去感觉的时候,却发现他仍然如看上去的感觉一样,冷漠疏远,难以接近。 就如现在,她听到这一声叹息,却宁愿相信那不过是种错觉。 “你等了很久吗?”她轻声问了一句。 “还好,不算很久。”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默默走在通往宫苑深处的石路上。 已经过了酉时,宫苑里几乎没有了来往的人,偶尔有值夜的宫人经过,连忙闪到路边行礼。 沐白羽身为太宫,出入宫苑是常事,稍许晚一些,也没有人觉得异常。 “突然看见我都没有一点开心?”沐白羽突然问道。 玉珑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的确是惊喜的,因为听到燕项说他不会回来,她很有些失望,以为他没有把和她约好的事放在心上,却没想他到仍是回来了。 应该是开心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来。 “我没有忘记跟你约好陪你去桃林渡看桃花,不过……突然有事。”沐白羽道,“下一次,陪你去好吗?” 她点了点头:“嗯。” 虽然她回答得很乖巧,但是他却有些失落,她几乎从不反对他的决定,对他言听计从,也从不发脾气耍小性子,可是他并不希望这样。 他想让她象从前一样,和当初在傅府时一样,对他撒娇发脾气,要他替她做这做那,隔着千里,也要他给她做好点心送到她面前…… 可是,似乎很难,他等了四年,他们之间一切仍在原地,没有进展。 他原本是不准备回来的,可是想着跟她约好,不想让她太过失望,所以还是临时决定赶了回来,然而……她的反应却让他难免失意……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眼前已经是明心苑的院门了。 进了院子,站在阶下,玉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他。 从她住进明心苑,他送过她几次,都是只到明心苑门前的桃树下就止步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室内侍人 “到了。”她微笑着对他说,朦胧的灯光背景下,她玉一样洁白的面容仿佛带着暖暖的光。 他突然明白,其实他决定回来不只是怕她失望,还因为他很想见到她。 “太官?”玉珑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忐忑,轻轻唤了一声。 沐白羽蓦然回过神来,也停下来,对她笑道:“你进去吧。” 然后他冷了脸道:“你叫我什么?” 玉珑抿了抿唇,又道:“白羽。” “进去吧。”他这才放过,又道,“不用抄得太晚,早些歇息。” 玉珑对他福了一礼,转身走到大门处,立在门侧等待的侍女开了门,她迈步进去。 沐白羽看着门掩上,门里的光被隔断,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恍了一下神,又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一道黑影悄悄地掠过院墙,推开窗,进了明心苑的偏间。 玉珑正在偏间的房间准备抄书,黑影穿进来的时候,她象是习惯了一样并没有慌乱。 那人一身玄衣,蒙着脸,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轻笑道:“殿下,怎么我每次来,你都在抄书?” 玉珑白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就听门口的侍女说道:“公主,陛下之前令人来传话,让公主早些休息,明日到文思殿前,陛下会亲自监督公主抄写。” 玉珑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洗漱。” 说罢她转头看了一眼叉着腿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又说:“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今天没空听你讲故事了。” “我这么久才来,公主也不关心关心我么?”男人说话邪里邪气,“怎么说,我和公主的关系终究不比寻常。” 玉珑和他说话远比在沐白羽面前放松,“呸”了他一声:“去,谁跟你关系不同寻常,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这男人从一年前就隔个十天半月地出现在她房间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她想起来仍是满心的羞恼,都不敢轻易回想。 不过除了那一次,他之后都规矩了许多,虽然言语上有时候说得轻佻,却从未对她再动过手脚。 他和她聊天的时候,会给她讲故事,有时候还会跟她说些磨弥国的事情,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偶也听了些到耳朵里,比如大司空特别有钱,这也是他跟她说的。 “你到底是谁?是不是陛下的亲卫?”她肘撑着桌子,支着下巴,看着露在黑巾外的那双星眸,他在宫苑里来去自如,总是有点原因的。 她曾经试图从宫中的每张脸上找出他来,但是却并没有成功。 眸光轻闪,她仿佛看见到一丝难过,瞬间又消失了。 男人似乎在笑:“殿下,你可以再接着猜。” “我说我是你相公,你又不相信。”男人的眸中的笑意中带着些许哀伤。 她想起,初见的那一晚,他一直抱着她喊她“珑儿”,眼神里的表情也是这样伤痛欲绝。 “不猜了,我去睡了。”玉珑站起身来,对他道:“喂,你可以走啦,我今晚要早点休息,你明天再来吧。” 她顺口一说,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什么叫明天再来? 男人也已经觉察到这一点,眸中的笑容更深。 玉珑脸一红,哼了一声,扬起下颌,拉开门出了房间。 男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眼神沉了下来,手抚在额间,叹了一口气。 他坐了一会儿,决定如她所说,明晚再来。 刚一起身就听见卧房的方向传出一声尖叫。 他心里一惊,飞身掠到门口,也不管侍女们的惊叫阻拦,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玉珑站在屋中,一手掩着嘴,一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发抖。 另一边的床边,跪着一个男人,伏身在地,嘴里道:“殿下,是陛下遣奴才来服侍殿下的。” 男人只穿了件雪白的中衣,乌发垂顺,眉清目秀,身体抬起来的时候,衣襟半敞,露出一截莹白的胸膛,在灯光映照下,极为诱人。 这个人他见过,是内宫的一名寺人,因为长得俊俏,见过他的人都会很有印象,他是女王的近侍,常常出入女王的寝宫。 男人眼神一暗,心里明白了些什么,原本的担心顿时化为了熊熊的怒火,他上前把玉珑挡在身后,对那名内侍道:“滚出去。” “殿下,陛下有旨,下臣今晚得歇在殿下房间,不然下臣无法交差,死罪难逃啊。”侍人对着玉珑拜道。 “滚。”男人咬着牙,冷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人稍一犹豫,他手一动,银光一闪,那人痛叫了一声,露在衣服外面的白莹莹肌肤上顿时多了一条深深的剑痕,血立刻涌了出来。 侍人痛得跌坐在地上,大声嚎叫。 玉珑回过神来,拼命拉住男人执剑的手,大喊:“来人……快出去!” 前一句是叫侍女进屋救人,后一句是让屋里的侍人赶紧逃命。 几个侍女冲进来,把屋子里的侍人连拉带扯地拖了出去。 混乱之中,玉珑还记得嘱咐侍女们:“不准声张!” 等这一阵纷乱过去,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因为旁边的烛混乱中灭了几支,原本明亮的室内阴暗了许多。 从侍女们进屋来把人拉走,男人就一动未动,站了许久,他这才转头看着玉珑,眼神幽暗,声音沉沉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玉珑心里紧张,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王是什么时候送人到你这里来的?”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是,是半个月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害怕起来,她居然小心翼翼地跟他解释,“陛下说,玉娴她们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侍伴了,所以……” “所以,从我上次离开的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都有个男人在你的床上?”男人正正地注视着她的眼中仿佛有两簇火焰,灼得人脸上发痛。 玉珑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在床上,所以我才吓到了,之前他们都只是在屋子里坐着……” 他眸中的神情并没有半点缓和,俯下头离她的脸更近了一些,逼视着她:“所以,的确是每天都有个男人在你房间里,是吗?” 他原本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她身为磨弥的公主,未来的王储,甚至有可能真的成为女王,后宫里有多少男人,都是正常的。 他只要她能想起他,接受他,然后再带她离开,不管中间发生什么,都不必在意。 可是事到临头,他仍然没法容忍…… 玉珑手撑着桌面,身体不由地往后倾,想要低头,却被他挟住了下颌,抬起来,不得不与他对视。 “我问你,是不是!”他的声音里隐隐压抑着狂风暴雨,令人心里发悚。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这一年来,每次见面,除了初见那一次,他一直很是淡定温和,可现在,他目光阴戾如同在审讯逼供一样,执拗得近乎疯狂,手指掐得她下巴,痛得她直吸气 “是……可是,我们只是聊聊天,说说话,是陛下让他们来的,我若是赶他们出去……他们就会……” 每一个人都同样对她说,如果不在她这里呆上一整夜,第二天便很难在女王面前交代,所以她也就没把人赶出去,有时候她若是被罚或者少傅留了作业,还有个人帮她抄抄书,写写作业,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她话未说完,唇已经被封牢再也说不出半句,他的唇落下来,吻在她的樱唇上,辗转反侧,又凶又狠。 她手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直往后倒,男人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揽住她的腰,让她不会倒下去。 玉珑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唇上的痛觉让她清醒了一些,本能地抬起一只手去推拒他。 男人皱起眉,停下来,抬起眸看着她,目光更加暗沉。 玉珑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低声道:“我,我还要抄书。” 他蓦地一笑,神情渐渐柔和,低笑道:“你不是说明天抄么?女王把侍伴都送到你床上来了,还会在意你有没有抄书?” 玉珑脸一红,心乱如麻。少女怀春,偶尔绮梦,她也会梦见有一个人象这样拥抱她,亲吻她,高热的身体如同火一样可以将她融化。 可是她一直以为那个人应该是出尘绝世的沐白羽…… 今晚,颠覆了以往所有的想象。 与梦中不同,他真的吻上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却不仅仅是甜蜜,她的心莫名地抽痛。 她心思纠结的时候,男人的唇重新落下来,这一次不再象刚才那样凶狠,很轻柔,象羽毛划过肌肤,温柔缱绻。 玉珑的手还想推他,被他抓住,十指相扣,反过去撑在了桌面上。 吻渐渐加深,他的气息也越发的沉重,玉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说不出来的感受,整个人身体发软,根本没法反抗。 “珑儿……”她还在不知所措的慌乱中,他突然停了下来,低低地在她耳边喘息。 他咬着牙,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呼在她耳畔,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第五百九十五章 择定侍伴 她意识发昏,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想看清楚我的脸么?”他喑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笑,恢复了清明。 她这才想起来,直到现在自己居然真的仍是没看清楚他的脸,猛然睁开双眼来,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黑巾又戴在了脸上。 看着她满眼的失望,他“呵”的一笑。 玉珑脸一红,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应不对,沉着脸道:“放肆。” 她装模作样的威风当然不可能真的震慑到他,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从腰间摸出一把漆黑的皮匣来,递给到她面,低声道:“拿着,若是再有人敢随便上你的床,就杀了他。” 玉珑脑子里仍有些懵懂,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多想,傻乎乎地接过来,有把刀防身也好,不过她并不准备真如他说的那样做。 “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你自己小心。”他说完没等她回答,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门口的侍女吓了一跳,小声尖叫了一声,他停也没停,出了院门,扬长而去。 玉珑想想,他让自己小心些是个什么意思?这原本是王宫内苑,该小心的是他这个不速之客才对吧? 他还走得大摇大摆的,完全没有自己很有可能被内卫捉住问罪的觉悟…… 令人无语…… 外面的侍女秋月,春花战战兢兢地进来,玉珑看了她们两眼道:“都不准把这事往外说哈。” 其实秋月和春花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了,不过磨弥的宫苑豢养男宠面首都是正常的事,两个人觉得这大概是自己主子在外头的相好,所以即使看见了,也没当多大个事儿,而且玉珑也曾经嘱咐过他们,不要外传。 两个丫头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自然就把嘴闭得牢牢的。 不过男人今天实在太凶悍了,动不动就血溅了公主的卧房,怪不得公主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位侍伴近得了身,原来是因为这个醋性大还凶恶的男人,谁惹得起这样凶狠的祖宗啊,搞不好就连小命都丢了。 玉珑不清楚在自己的两个侍女的心理活动中,已经把男人想成了她的固定侍伴,只顾想着还有什么要交代两人的,想了想又道:“特别是不能让太官知道了。” 折腾了一晚上,玉珑也乏得很,收拾了一下,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一睁眼她又吓了一跳,床侧处无声无息坐着一个男人,她差点要叫出声来,这才认出竟然是沐白羽。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出声,实在是太意外了,这么久以来,沐白羽第一次进了明心苑,还是她的卧房,而且还这么一大早。 沐白羽并不在意她傻乎乎的样子,微笑地道:“吓了一跳?”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 “我一早就听说昨天晚上你这里闹出事来了,听说陛下送到你这里的侍人受了伤……”沐白羽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若非这样,我都不知道陛下每天都送一名侍人到明心苑来。”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沐白羽这样的笑容,玉珑觉得背上有些发冷,只能干干地对他笑笑:“是,晚上有个人聊聊天,其实也挺不错。” “公主只是聊天吗?”沐白羽的笑容莫测幽深,“那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隆恩厚意。” 玉珑使劲地点头:“是,就是聊天。” 她说的其实基本是事实,可是在沐白羽眼中却慌乱得不成样子。 “既然这样……”沐白羽轻笑了一下,“方才我去过膺福殿,已经向陛下提议,为公主定一门亲事索性选一个合适的人为内中侍伴,也省得陛下一直为公主操持。” 内中侍伴其实就是固定的伴侣,也就是事实上的驸马。 他的话如同重锤击中的了玉珑,她定定地看着他,有些不能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出乎了沐白羽的意料,沐白羽稍稍迟疑方道:“陛下已经答应了,尽快给公主定一门亲事。” “是吗?”她其实知道作为太官通常是独善其身,可以有侍妾但不会有妻室的,所以沐白羽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下嫁给他,可是却万万没想到,他这样急于把她推开。 虽然也许对他并没有特别大的幻想,但是这么几年来,他将她带入磨弥,送进明心苑,而她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权利的高位,互相的依傍仿佛成了习惯,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感觉。 被他狠狠地推开。 她的心冷得无力跳动,失望透顶,涩涩地一笑:“那我应该多谢太官了。” 听她这么生疏的说话,沐白羽微怔了一下,仍接着道:“沐氏一族中的适龄男子任由公主挑选,通常会由陛下遴选三人,然后再由公主从中选定一位。” 玉珑抿唇一笑:“为什么只能在沐氏一族里选,又为什么只能选一个人呢?不是说内中侍伴并非只能有一人么?” 沐白羽皱起了眉,他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就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往她房里塞人,谁也不行! 若是定下来沐家的人作为内中侍伴,那么他就很容易控制,无论之后怎么做都很方便。 他看了她一会儿,她眼中带着些许自嘲之色,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伸手盖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低声道:“你又胡思乱想了。” 他俯下身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声音低到如同自语:“如果可以,我情愿自己做你的侍伴。” 她心上一跳,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她傻乎乎地看着他发呆,沐白羽轻笑了一下,俯下头唇将要压在她柔嫩唇瓣上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人声。 “太官,陛下有请太官去清霁堂。”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沐白羽身体微微一僵,眉头拧紧,没有回答。 “太官,陛下有紧急事务请太官速速前去。”外面的人又说道。 沐白羽坐正了身体,转头对玉珑道:“我先走了,回来再跟你细说。” 说罢他这才起身离开。 第五百九十六章 是否亲生 待沐白羽走后,玉珑起身梳洗好,带上书具,去了文思殿。 她先进文思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自己挽袖子把墨研好,然后就静坐着等女王到来。 她知道大约沐白羽见过女王以后应该就会直接出发去乌蛮了,所以再见面也要一两个月之后。 沐白羽那句话,让她直到现在一颗心仍怦然跳个不停,但是却知道,那不过是一句好听的情话而已。 好听,是不是却毫无用处? 她有些烦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纠结什么,一直以来沐白羽在她心里或者说在所有的年轻女子心里都如同一个神祗,想多了似乎便是在亵渎神明…… 她当然也幻想过,毕竟他对她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亲近她,有时候甚至很是动情,可是却止于亲吻,从不多进一步。 完全不象昨天晚上那个男人,想起他蛮横霸道的样子,她的脸顿时又红了。 文思殿的大门在此时被推开,宫女们簇拥着身着华彩锦袍的女王玉安缓步走了进来。 玉珑连忙跪地迎驾。 女王容貌端庄秀美,姿态优雅,走到玉珑面前的时候,挥了挥身,宫女们都退了下去,掩上了宫门。 等宫门一闭,女王玉安的端庄就有些走样,她动作不太贤淑地在玉珑边上坐下来,衣服随意地被坐在身下,她抬起手顺了顺鬓边的碎发,问道:“昨天朕送去给你的侍人,你不满意么?” 玉珑低头道:“不是。” “哦?那为什么他被砍了一剑?……细皮嫩肉地被割了一道,真是可惜。”女王叹气道,“幸亏太医院有消疤去痕的良药,不然,就毁了。” “以往你不都是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么,怎么昨天晚上动了手了?是什么人做的?”女王又问。 玉珑抿着唇不说话,原来女王陛下并不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只是一直没挑明而已。 “算啦,是什么人我也不追究了,今天太官说要给你择一个内中侍伴,我答应了,”女王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道,“他大概是见不得我往你的明心苑送人吧,可是玉珑,你年纪已经大了,也该明白一些事。” “情爱这种事,有时候最能伤人,多一些经历,早一些经历,你就看得开舍得下,这样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帝王。”女王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玉珑直直地看着她,问:“若是我原本就不想做帝王呢?” 女王看了她一会,秀美的脸上泛现出淡淡的笑容,喟叹道:“玉珑,有些事是没法选择的。” “陛下,大司马有事求见,现在等在文德殿外。”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 女王微微一笑,对玉珑道:“你看,连我也没得选择。” 她转过头去对宫门口方向道:“让大司马等一下,朕稍后就去。” “珑儿,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已经这么大了,突然要接受一个不一样的身份和一个陌生的母亲很困难,若是可以……”她欲言又止,静坐了一会儿,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玉珑的头顶,半晌又笑道,“好好抄写,抄好了去散散心吧,我想你今天心情应该并不好。” 女王离开了文思殿,来到文德殿中,大司马宁照正在殿中等候。 玉安坐上御座,这才看向宁照,微笑道:“大司马有什么事要单独来见朕?” 宁照鼻直口方,身材魁梧,虽然年过不惑,仍算得上模样英武,听女王发问,他躬身下拜道:“臣听到一个消息,十分惶恐,特地来向陛下禀报。” 玉安看着他,面上笑容浅淡:“哦,居然有什么事能吓倒宁卿?真让朕意外。卿家请说吧。” 宁照抬起头来,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玉安:“臣听说,玉珑公主并非陛下骨血,是假冒的,如果是真的,这可是欺君大罪。” 玉安眼神冷如冰霜:“是不是朕亲生,难道朕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么?是什么人胆敢传这样的谣言,大司马听到了,竟然不立刻将这些造谣生事,不敬上尊的人当场处置,还拿到朕这里来宣扬,是何用意?” 宁照紧紧盯着她,目光复杂,此时殿中只有几名侍女,并没有其他人。宁照转头对侍女们道:“你们都退下,我和陛下有要事商量。” 侍女们见宁照眼神凶恶,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看女王,见女王没有阻止的意思,低着头退了出。 等人一出去,殿门掩上,宁照上前了几步,走到御座前,沉声道:“我再请问陛下,玉珑是不是你亲生的……?” 女王抬头看他,淡然道:“是。” “我不相信!”宁照的说话时里压抑着怒气,以至于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玉安勾唇一笑:“卿家为何不信?” “是谁?”宁照手一下子捶在御案上,咬着牙又问,“不可能……玉珑的年纪……那时候,你和我……不可能有其他人!” 玉安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垂下眸,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漆金的扶手,悠悠地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就如我,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公主,也被你们宁家推上了这御座,与这一班权贵重臣们厮杀纠缠了这么久,竟然还好生生地活着……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是吗,宁照?” 宁照低头看着她,伸手想去抚她的发鬓,她却微微侧头避开,又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的笑容有些冷:“你是在害怕吗?是担心我这个傀儡失去了控制吗?” 宁照伸出的手指蓦然捏紧成拳,牙齿交错的声音清晰可闻:“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凶狠的样子仿佛她若是敢再说一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扼死她。 玉安蓦的一笑,抬起手来抚在宁照的手上,一手攀上了他的颈项,把他的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下子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笑容妩媚妖娆:“你这么凶,我哪里敢说。” 宁照浑身发抖,怒火与欲望在她的笑容里交织蒸腾,声音喑哑:“你真是犯贱。” 第五百九十七章 没有娘亲 玉珑抄完书,把东西叠好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出了文思殿,她想去跟女王禀告一下自己的功课做完了,门外的宫女说女王在文德殿。 她走到文德殿外,见殿门是紧闭着的,几名宫女低着头站在殿门外。 玉珑上前问:“陛下在殿里吗?” 宫女们说话都颤颤巍巍的,好象很害怕的样子。 玉珑想起刚才大司马宁照求见女王的事,又问:“大司马还没离开?” 宫女们轻轻地点头。 算起来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大司马竟然还没有离开文德殿。 玉珑站在殿门前,望着高大的殿门,心里怪怪的,她隐隐猜得到文德殿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可是却又不太敢相信,毕竟这里是女王的内书房与大臣议政的场所。 想起女王离开的时候说的话,莫名的难受。 她又站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人出来,便对门前的宫女道:“若是陛下问起来,你们就替我跟陛下说,我已经抄完书了,按她的旨意回去了。” “是。”宫女们齐声答应。 回到明心苑,玉珑让秋月给她准备一匹马,秋月问她是准备去哪儿。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道:“陛下说让我出去散散心。” 她换了一身普通的骑装,然后出了宫门。 她找了个由头偷偷出了宫,没惊动其他人,因为带着女王给的鱼符,所以出入宫门十分方便。 等出了宫门,她突然茫然了。 她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当时在文德殿前心里堵得慌,这才想出来透透气。 秋月和春花跟着她,她转过头去问他们:“知不知道牛头村在哪儿?” 她突然想起那个叫石中玉的孩子,想起他说,他家住在牛头村。 两个人都说不知道,秋月很体贴地道:“听起来应该是在乡下,如果是在王城周围,我们去户部打听打听,也许能知道。” 春花道:“城门戍卫署应该也能查一下。” 玉珑道:“再去问问曲云轩的人,昨晚的戏班子离开了吗?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春花和秋月各自去查问,不久便有了消息,王城周围的小县中有三个叫牛头村的,两个在王城的北边,一个在王城的西边。 秋月很无奈地道:“公主,这怎么办呢?而且您还不确定这个牛头村是不是王城边上的牛头村呢。” 玉珑道:“等从曲云轩那边的消息吧。” 不久,去曲云轩的春花带回了消息,说戏班天不亮就离开了,曲云轩的人说这个戏班是从沙县方向过来的。 “沙县是在西边,那就先去西边的牛头村。” 秋月看看天色说:“公主,已经快到午时了,如果再到牛头村只怕回到会很晚了。” 玉珑毫不在意:“没关系,晚就晚些吧。” 反正是出来散心,时间早晚根本就不是问题。 三个人顺着官道往西走,在路上向路人打听,居然真的打听到了牛头村的位置。 春花有些不解:“公主,其实出来散心,可以去湖边山上游玩,为什么要来牛头村?” 玉珑道:“我有个新认识的朋友住在牛头村,我想去看望他。” 到了沙县往西行了一段,就快到牛头村了,村庄依山而建,道路难行,马是不能骑了,三个人把马寄放在离村不远的小镇上,步行往村子里走。 还未走到村口,在一片竹林边的空地上,就看见一群小孩子围成了圈,大声喊叫着。 三个人走近了些看,原来是几个孩子在打架,其中就是石中玉。 他被三个明显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的男孩子围着打,两下子被打倒在地上,然后又爬起来接着再打,那个叫阿牛的在旁喊:“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没人理他,有人反手一推把他推坐在地上。 秋月走过去喊了一声:“干什么呢?” 小孩子们转过头一看见几个大人,一下子一哄而散,只剩下阿牛坐在地上,石中玉站着拿衣袖擦自己的脸上的血,边擦边呲牙。 “石中玉,你干嘛非要跟他们打啊,你让他们说几句不就完了吗。”阿牛爬起来,哭丧着脸,“你哪打得过他们啊。” 石中玉不耐烦地跟他说:“你先回去吧,等会儿你娘又得找你了。” 玉珑在边上道:“你娘不找你吗?” 石中玉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先是愣了一下,立刻笑起来,已经被打得乌青的眼睛眯成了线,露出一口白牙:“姐姐,你来啦。” 他飞快地向玉珑这边跑过来,边跑还边回头跟阿牛说:“你快点回去哈。” 等他跑到玉珑面前,大大方方地拉着玉珑的手,开心地说:“姐姐,你真的来了。” 玉珑看着他一眼的乌青血迹,有些心疼,轻声道:“你疼不疼,为什么打架啊,他们都是大孩子了,你才多大点啊。” “他们骂人。”石中玉说,又抬手擦了一下脸,“所以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你看看你这样子,要是你娘看见多心痛。”玉珑蹲下身子,拿出手帕给他擦脸。 石中玉眼晴里顿时水莹莹的,抽了抽鼻子道:“我没娘亲。” 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不对,我有娘亲,我娘亲出远门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们说我是野孩子,娘亲不要我了,我就打他们。” 石中玉飞快地抹了眼泪,很认真地对玉珑说:“我娘亲出远门了,很快就会回来,我爹爹跟我说的。” 看着男孩子虔诚的眼神,玉珑一阵心酸,点头勉强笑道:“嗯,你这么乖,你娘亲肯定很想你,一定会很快就回来了。” 石中玉犹豫了一下,担心地说:“爹爹说我不听话,要是我老是打架不听话,娘亲就不会回来。” “怎么会呢,”玉珑笑着说,“人家要欺负你,就要狠狠地打回去,不能被别人随便欺负,这样子娘亲在外面才会放心啊。” 石中玉眼睛顿时亮起来,高兴地说:“姐姐,你见过我娘亲吗?” “没有。” 石中玉眼睛的光彩黯淡下去,失望地低下了头。 第五百九十八章 帮忙寻亲 玉珑心里一动,又道,“我认识很多人,你告诉我你娘亲的名字,长得什么样子,我帮你去找。” 石中玉立刻抬起头,黑黑的眸子星光熠熠,他想了想说:“我爹爹说,爹爹是石娘亲是玉,所以我就叫石中玉。” “玉?”玉珑摇摇头,“这样很难找,比如我也姓玉啊,也可以说是玉,有很多姓玉,或者名字里有玉的人,太多了。” 石中玉又想了一下,一下子想到什么,开心的一把拉住玉珑:“姐姐,我家有娘亲的画像,我记得爹爹会拿出来看,我带你去。” 玉珑随着他起身,跟着他往村子里走。 她突然想起在曲云轩里,石中玉对付几个大男人都绰绰有余,今天只是三个大男孩不管怎么说比起成年男人攻击力要弱得多,石中玉却被打得很惨,觉得有些奇怪,边跟着他走边说:“我记得昨天晚上你很厉害啊,今天怎么被他们打成这样?” “那个是阿朦,我的小狐狸。”石中玉回答,“阿朦很厉害,爹爹说不到紧急的时候,不准把阿朦放出来。昨天晚上,他们要打阿牛,所以我才把阿朦放出来了。” “所以阿牛挨打了是紧急时候,你自己被打就不紧急了?”玉珑说。 “嗯。”石中玉很认真地点头,“阿朦咬人很厉害,很难好的,要是真的好不了,他们的娘亲会很伤心的。” 玉珑的心软得不象话,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 秋月在边上小声说:“这么乖,他娘亲怎么舍得扔下不管。” 玉珑转头横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 石中玉拉着玉珑进村子的一路上,很多人看见,有人小声议论,还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看。 经过村中的大槐树下,有几个小孩子看见了,站在石碾上大声问:“石中玉,这是你娘亲吗?” 石中玉转头看了玉珑一眼,眼神亮闪闪的,随后又黯下去,回过头去对着那几个小孩,摇了摇头,默不作声拉着玉珑继续走。 “那是她是谁啊?”又有人问。 “她是……她是……”石中玉不知道怎么的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玉珑心里微微一悸,抬头笑着对那群小孩子说:“我是石中玉的娘亲。” 春花和秋月在她身后打了个战,低声说:“小姐。” 出来时玉珑就说了,不准再叫殿下,叫公主,只能称小姐。 玉珑不以为意,就是个称呼,有什么关系?她心疼石中玉,让其他的小孩子知道他也是有娘亲的,也许以后他就不会因为这个跟其他的孩子打架了。 “哇,石中玉的娘亲来啦。”那几个孩子立刻炸了一样,大喊起来,“石中玉的娘亲真的来啦。” 石中玉吃惊地转回头看了一眼玉珑,随后用力拉着她的手,飞快地跑起来,玉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路小跑。 从身侧后看过去,石中玉的脸上泪光闪闪。 石中玉带着她一直跑到一家农舍旁才停了下来。 进了小院子,他从旁边围着的一个棚子里的一角,摸出一把钥匙来。 玉珑问:“你家没别人吗?” 小小年纪做派就跟个当家的人一样。 石中玉一边开门上的锁一边回过头说:“我爹出门去了,一两天就回来,有时候跟周叔他们进山要好几天呢。” “那谁来照顾你,你吃饭怎么办呢?”秋月插嘴问。 “我在胡婶子家吃饭,吃完自己在家睡。” 石中玉边说边开了门,推门进屋,然后搬出矮凳子来,放在院里,让玉珑三人坐下:“姐姐,你们坐,我去找我娘亲的画像。” 然后他又钻进屋去了。 玉珑起身来走到门边,就看见他在不太大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在哪儿呢?” 房子上只有一扇小窗,再加上顶上的一个不大的天窗,即使是白天,光线也不是特别明亮。 屋里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张竹床,一张木桌子,没什么长物,有两个箱子摆在墙角靠窗的位置,墙上挂了麻绳,簸箕之类的东西。 小家伙着急地快步走来走去,屋里扬起些许灰尘,在天窗漏下的光线中浮动。 他先爬上床在枕头被子里翻了一通,然后又跑到墙角的箩筐里摸了半天,最后站在了木箱子边上,木箱子放在一个离地半尺来高的木架子上,比石中玉还高出半截来。 箱子是向上翻盖的,他年纪还小,个子不够,就去搬了个凳子踩着,爬上去站好,手抠开箱子上的锁扣绊,两只手用力把箱子盖撑开,一只手撑着,一只手去箱子里捞来捞去。 玉珑倚着门看了一会儿,听着石中玉边咕哝边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看他象是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箱子里去的样子。 大概是屋里灰尘太重了,她眼睛有点涩涩的。 她走过去,用手帮他扶着箱盖,往箱子里看了一眼,东西不多,就是些衣服什么的。 等他翻了一会儿,估摸着他是找不到了,开口道:“你不要急,慢慢找。等我下次来的时候给我也行,或者你找到了送到王城里去给我也行啊。” 石中玉原本有些沮丧,听她这么一说又多了些信心:“好啊,好啊。” 他跳下凳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玉珑,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又说:“真的,真的有一张画像,我睡着的时候爹爹会拿出来看。” 秋月站在门口听见了,笑着说:“你睡着了还知道啊?” 石中玉脸一红,立刻分辩说:“我……我醒了偷偷看见的,我没说谎。”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玉珑。 “嗯。”玉珑蹲下身子,拿手帕给他擦汗,“等你找到了拿给我。” 石中玉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面前的玉珑,眼神一亮:“画上的娘亲跟姐姐好像。” 玉珑一愣,秋月又笑:“鬼精灵,想诓我们小姐当你娘亲么?” 石中玉被人戳穿了小心思,咬着唇,脸涨得通红,不说话了,一只手拽着玉珑的衣袖,神情又是担心又是期待。 玉珑看了心里满满地有什么晃来晃去,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顺口说:“没关系,我做你干娘。” “真的?”石中玉开心地傻笑,立刻就象怕她反悔一样喊,“娘。” 秋月在门口张大了嘴:“小姐……” 只是一个半天,自家公主就多了一个儿子…… 玉珑笑眯眯地对石中玉说:“乖,等你找到你娘的画像,送到王城来,我帮你找人去寻,很快就会找到的。” “可是王城里,不好进去。我昨天是跟着戏班子进去的。守城的卫兵很坏,说爹爹和我是外乡人,不让我们进王城。”石中玉很委屈地说。 “怎么会?王城没有这个规矩。”秋月听见了,立刻道。 春花道:“好象就这一年开始,是有这样的规矩,若是中原人,要有玉符才能进城。” 玉珑蹲下身,取出自己身上的玉佩交给石中玉:“这个,你拿着,若是有人查,你就拿出来给他看,告诉他你要见玉珑公主。这样,就不会有人拦你了。” “谢谢干娘。”石中玉接过玉佩,开心得要飞起来,倒还没忘了礼貌。他拿着玉佩在眼前翻来翻去地看。 秋月笑:“不是假的,很贵重的,说不好能买下你们整个村子。” 玉珑转头瞪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从门口闪走,躲进了院子里。 石中玉想了想又跑到床边,从床上稍小的枕头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铃来,拿给玉珑:“这个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可以用来找我娘亲吗?” 玉珑看了看,收下来道:“我试试,应该有用。” 石中玉兴奋地在屋子里转着圈找看还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玉珑就蹲着看他。 转了一会儿,他又转回到玉珑面前:“对了,我小名叫初一,爹爹他们都这样喊我,干娘你也喊我初一吧。” 第五百九十九章 留在牛村 “好。”玉珑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吃晚饭呢?” 石中玉说:“太阳下山了再过一会儿就吃了。” 玉珑看了看屋外,现在大概快过申时,按石中玉说的时间就应该是酉时了。 石中玉拉拉她的衣袖说:“娘娘,你在我家吃饭吧。” 秋月在边上对玉珑摇摇头,如果真的呆到酉时,那就别想回王城了。 玉珑转过头看看石中玉,他抬着小脸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又小声说:“我去跟胡婶子说,让她多煮些饭,等爹爹回来多给胡婶子家米面。”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帮她明天多打些猪草,多割些兔草,帮她收柴。” “小姐……”秋月在边上有点着急,虽然白天出宫容易,但是晚上不回宫是绝少有的事,而且这里离王城很远,很难说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玉珑只是稍想了想,就对石中玉说:“好,我在这里吃饭。” 石中玉一下子蹦得老高,往门外跑:“我去跟胡婶子说,我娘要在家里吃饭,让她多煮些饭。” 等石中玉冲出去跑远,秋月有些担心地说:“小姐,太晚了就没法回王城了,奴婢担心会不安全。” 这时候,院子外面有不少人来来去去,还有些站在远处的土梗或是果树下,三三两两地往这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大概见村里来了生人,而且还说是石中玉的娘亲,不少人来看热闹。 玉珑安之若素,在院子里坐下,顺手把阶前放着的一个竹编的象个小竹兜一样的东西拿过来,饶有兴趣地看来看去,嘴里对秋月道:“你们两个要是担心等一会儿就四下里看看吧。” 秋月看了春花一眼,示意她到周围去看看,春花明了,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院子,四下里晃荡去了。 在院子里坐了没一会儿,石中玉蹬蹬蹬地跑回来,一看见玉珑两个眼睛笑得象弯弯月牙:“我跟胡婶子说好了,胡婶子说等会就去她家吃饭。” 他看见玉珑手上拿的竹兜子,又道:“对,晚上我要和阿牛,东子去下壕子捉泥鳅,娘娘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下壕子?”玉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拿起手中的竹兜问,“用这个?” “嗯,这个叫竹壕子。”石中玉从旁边又拿了一个来,把尾部一绑说,“这样子绑上,放在田里去,可以抓泥鳅。” “东子说,他婶婶肚子里有宝宝了,特别想吃泥鳅,我和阿牛帮他一起去抓去。” 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玉珑想想若是吃过饭想必是走不了了,索性答应:“好,我和你一起去。” “娘娘,我们来下棋吧?”石中玉今天特别高兴,就想让这位干娘多陪他玩一会儿。 “下棋?”玉珑很意外,想不到石中玉还会下棋,按说乡下的孩子别说五六岁大概就是十一二岁,会下棋的也不多吧。 可是,刚才也并没有看到房中有棋具。 石中玉走到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从石板边上拿了一块白灰,在青石板上画起来。 玉珑走过去看他画的象是棋盘,但却不是象棋,竟然是双陆。 双陆这种棋也是近来才在磨弥风行,想不到石中玉竟然会。 然后石中玉又从边上的两个石头做的盒子里拿出棋子来,棋子都是用石头磨好的,因为没法用颜色区分,所以上面刻了字来分开黑白,一盒里的石头上刻的石,一盒里刻的是玉字。 石中玉说:“这是爹爹给我做的。” 玉珑原本想,这个做爹爹的隔三差五的不在家对石中玉大概并不是特别关注,没想到居然还给儿子做这样的玩具。 “娘娘,你会玩吗?不会的话,我来教你。” 玉珑说:“我会一点。” “那我们就来比赛好不好?”石中玉道。 玉珑抿唇笑道:“那彩头呢?” “彩头?”石中玉没太明白她说的意思。 “就是赌注啊,输了的人要怎么办呢?” 赌注这个词石中玉听懂了:“哦,我和爹爹下的时候,输的人就要答应赢家一个要求。” “那好,我们也这样办吧。”玉珑很爽快地说,走到石板的一边,往铺在地上的草垫子上一坐,“来。” 石中玉把一盒子棋拖到自己面前:“我要玉。” “那我就拿这盒石啦。”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在石板上把棋摆好。 旁边的竹篓里还放着六个竹编的色子,上面用炭墨写着数字。 第一次这样玩双陆,玉珑觉得挺有意思。 两个人玩了五局天就暗了,算了算结果,玉珑倒输了几分。 石中玉兴奋地不行,玉珑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这时候,胡家婶子来喊吃饭,玉珑带着秋月春花一起跟着石中玉去了胡婶子家。 胡婶子家里有五口人,胡婶子两口子,还有三个小的,都是女孩子,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比石中玉大三岁。 胡婶子做事风风火火,是个爽快性格,她男人张四五就是个老实男人,不怎么出声,看见玉珑的时候,笑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大小小,八个人正好凑了一桌,玉珑和石中玉坐在一边,对面是胡家两个小女儿。 吃饭的时候,最小的姑娘小声小气地问玉珑:“你是石中玉的娘吗?” 玉珑还没回答,石中玉很大声地说:“是。” 那姑娘又问:“那你要住下来,还是要带石中玉走啊?” 这个问题好象有些难回答,石中玉也犯了难,看了看玉珑,不知道该怎么说。 胡婶子自然看得明白,对小姑娘说:“快吃饭,少说话!” 然后又笑着给玉珑夹菜:“多吃点,乡下没什么好吃的,您担待着些。” 她从玉珑的穿着带着的两个女伴也看得出来,玉珑的身份不一样,说是石中玉的娘亲,她有些半信半疑。 “中玉这孩子很乖,很听话的……” 胡婶子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悄悄地说:“他天天打架……” 然后就哎哟一声,大喊:“石中玉,你干嘛踢我!” 胡婶子拿筷子一敲小姑娘的碗:“吃饭!” 第六百章 夜袭山村 好不容易把一顿饭吃完,离开胡婶子家,石中玉这才又活泼起来。 走到自家院门前的时候,就看见阿牛和另一个比阿牛稍高些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正趴在木栅栏上,东张西望地看,一看见石中玉就高兴地喊:“石中玉,你回来了,快走啊,下壕子去。” 石中玉答应了一声,跑进院子里把一堆已经串好的竹壕子挂在肩膀上,然后又走出来,对玉珑说:“走吧,娘娘。” 阿牛转过头看看玉珑,又对石中玉说:“你娘也去吗?” “嗯,我娘陪我一起去。”石中玉拉着玉珑的手,对阿牛说。 “我娘才不会陪我去下壕子呢。”阿牛嘟哝了一句,有些羡慕,“你娘对你真好。” “那是当然啦。”石中玉扬扬得意地说。 几个人点了油灯,走在田埂间,又窄又不太好走,天又黑,看不清楚,石中玉走在玉珑前面,不断地回头:“娘,你小心点。” 玉珑暗暗惭愧,这哪儿是自己陪他啊,根本就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 到了田头,几个男孩子麻利地脱了鞋,取下身上的竹壕子,下到田里,开始下壕子。 玉珑和春花秋月蹲在田埂上看,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玩得很热闹。 看了一会儿,玉珑对石中玉说:“我来帮你。” “好。”石中玉欢喜地说。 然后她把鞋一脱,挽起裤脚也下到了田里,秋月和春花都没来得及阻止。 她学着石中玉他们的样子往下埋竹壕,石中玉在边上说:“这样不行,要踩到泥里去,埋深一点。” 玉珑就抬脚学着他把竹壕子往下踩了踩,然后石中玉拿了一截竹筒在竹壕子的位置插下去:“做个记号。” 第一回光着脚踩在泥里,脚下凉凉的滑滑的,玉珑觉得很有意思,埋完一个又开始埋第二个。 阿牛远远地喊:“不要埋太近啦,要隔远一些。” “哦,”玉珑把竹壕拎起来,摆得远了些,重新再埋下去。 一大三小几个人在田里玩得不亦乐乎,等把所有的竹壕都埋好,月亮已经爬上中天。 秋月看着公主在田埂边和几个小男孩边洗脚边说话,低声问春花:“没事吧?” 春花摇摇头:“没什么情况。” 秋月松了一口气又道:“小心点,撑过今晚就没事了。” 玉珑坐在田埂上指指天上的月亮说:“月亮好大啊。” 阿牛说:“我娘说指了月亮会被割耳朵的。” “啊?”玉珑转头着他,故作一脸惊恐,“真的吗?” 石中玉在边上说:“才不会。只有弯弯的月亮指了才会割耳朵。” “哈哈。原来是这样。”玉珑笑着说,“那圆圆的月亮会怎么样呢?” 石中玉还没说话,阿牛说:“这么晚了,我娘又该找我了,石中玉,我们回去吧。” “好。”石中玉答应道。 于是,一大三小起来,拎着鞋光着脚走了回去。 在村中分了手,约好明天一早去取壕子,然后玉珑和石中玉回到了小屋。 一回到家,石中玉就跑到旁边的厨房,准备烧水,他自己睡的时候从来说睡就睡了,可是现在有干娘在,晚上睡觉得洗漱,他还是知道的。 玉珑也去帮忙,春月和秋花当然不能让主子做事,争着去起火添水。 等烧好水,两个人坐在门口,拿个大脚盆洗脚,石中玉望着天说:“看到圆圆的月亮,爹爹说会梦见想梦见的人,我想梦见娘亲的时候,就等圆月亮出来,等看到圆月亮,再去睡。” 玉珑看了小男孩一眼,手撑在门槛上也抬起头看天上的月亮,月儿悬在半空如同玉盘一样圆满,她想起此刻的王宫里,女王陛下又在做什么呢? 银色的月光象一层薄雾洒满小院,也笼罩着整个牛头村。 绿竹是牛头村的特产,村外环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竹林,密密深深如同层层的屏障。 一群黑衣人埋伏在岭上竹林的暗影中,密切注意着牛头村的动静。 隔了一会,等到村里最后一盏灯熄灭,站在最前面的人低声道:“差不多了,全部去换上水真蜡的兵服,快,分头进村,各自行动。” 这些人训练有素,头领一声令下,立刻分成几队,散到竹林深处去换衣服。 他们计划得非常周密,水真蜡是出了名的匪兵,以匪兵的名义屠杀整个村子,顺便再杀掉微服出宫的公主,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留下后患。 头领身边带了五六个人,他站在岭上的最高处,观察着村子里的动向和分队的行动轨迹。 可是等了一阵子也没看到一支分队从村口潜入,他微微皱眉,对手下的行动速度很不满意。 他没有回头,低声对身后的人说:“去看看,他们行动怎么这么慢。” 说话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吃了一惊,刚要回头,嗖的一声,耳边又传来金器破空的声音,接着他惊讶地看着一支箭头从自己的胸口直穿出来,被血染红的锐利尖端反射着诡异的光芒。 然后他连一声也来不及出,就被一柄匕首割断了喉咙。 他睁大着双眼,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在背后无声无袭地偷袭他,死不瞑目。 随着他倒下,他身后出现一个人影,身形笔直挺拔,露在黑巾外的双眸亮如寒星。 男人上前站在方才死去的人站的地方,一脚踩在高处,肘置于膝上,低头俯视下方的牛头村。 林中传来鸟鸣声,他身后上来一个人在他耳边道:“爷,已经清理完了。” “还有漏网的吗?”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村子的方向,轻声道。 “确定没有,小公子安全。不过……属下觉得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是小公子。” 男人回过头来,挑眉看着说话的人。 他担心儿子,一得到讯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心里也曾有疑虑,是哪里出了漏洞,被人发现了踪迹,竟然追踪到了牛头村。 但是,不管这些人的目标是谁,他们明显是要装扮成水真蜡匪兵屠村,所以必须解决。 说话的人低头道:“刚才二十一说,下午有人进了村子,是三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 “嗯,小公子把她们带回家了。据说,小公子喊其中一个……”说话的人看了看男人的脸色。 “说。”男人淡淡地道。 “喊她娘。” 男人站了好一会儿,抬手道:“没事了,留下三个人,在周围巡查一遍,其他的人检查一下这些人,看能不能找出些有用的讯息,把这里清理干净。” “不要留下活口。”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弓箭,跃身跳下了土坎,熟门熟路地往村口方向走去。 第六百零一章 乍然再见 月光之下,小院中安静无声。 房中,四个人分睡在两处。玉珑和石中玉睡在床上,胡婶子让张四五搬了一张凉竹板临时搭了一张床,春花和秋月睡了竹凉板。 刚刚睡下的时候,石中玉很兴奋,一直睡不着,他把床头的藤笼拿给玉珑看:“娘娘,这就是我的阿朦。” 藤笼中一只碧眼小兽,尖耳长吻,一身雪白,四足血红,碧绿的眸子在暗色中闪闪发光。 玉珑惊奇地道:“这就是你的小狐狸?”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小狐狸脑中象是有什么在浮动一样,她微微蹙了蹙眉,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小狐狸。 “娘娘,小心点,会被它咬的。”石中玉吓得抓住她的手,不过已经来不及,玉珑的手指伸进了笼子的缝隙中,触到了阿朦。 “阿朦。”她喊这个名字的时候,如同在梦呓。 阿朦抬起尖吻在她手上触了一触。 石中玉本来吓得要命,这时候又愣住了,随后咧嘴笑着:“阿朦没有咬娘娘呢,哈哈,阿朦和初一一样喜欢娘娘,对吧?” 他打开笼子,把阿朦放出来,阿朦一跃跃到了玉珑的掌中,用长吻拱着玉珑的手腕。 “娘娘,阿朦也喜欢娘娘。”石中玉笑逐颜开,“除了我和爹爹,阿朦从来不理其他人的。” “阿朦真乖。”玉珑也有些高兴,用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摸阿朦的头。 随后两个人面对面躺着,玉珑一边逗着阿朦一边听石中玉说小狐狸的事。 两个人讲了一会儿话,玉珑说:“天都这么晚了,快睡了,明天再讲。” 石中玉听话地把阿朦放回到笼子里,然后又躺下来,眨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娘娘,阿牛说他娘亲会唱歌哄他睡。” 秋月和春花偷偷的乐,这小猴精又想诓公主给他唱歌。 虽然公主在这孩子面前脾气好得很,可是唱歌这事儿,自从她们跟着公主就没听她正经唱过一句,这种事怕是太难了。 果然玉珑很诚实地说:“我不会唱。” “我教你啊,娘娘学会了再唱。”石中玉兴致扬扬。 玉珑说:“不唱了,这么晚了,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哦。” 石中玉扫兴地“哦”了一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他仰面朝天躺了一会儿,把身子转成侧着睡,过一会儿又仰面朝天,然后又转向另一边侧着。 等他这样转了好几次以后,玉珑忍无可忍,说:“唱什么歌?太难的我可学不会。” 石中玉一下子睁开眼睛,眉开眼笑:“不难,很好学的,以前爹爹教我,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来。 “陌上春风初到,杨柳青青,杏花儿俏……” 石中玉教一句,玉珑学一句,春花和秋月躺在边上偷乐,这孩子唱的这明明是会情郎的小曲。 时辰的确太晚了,石中玉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教着教着,自己就睡着了。 玉珑也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秋月和春花对望了一眼,悄悄起身,出了房门,她们两个肩负着保护公主的责任,在这种陌生的地方,随时得保持警惕。 两个人分了工,秋月在门口站着,春花又到周围去绕了一圈。 等春花转好一圈回来,两个人商量好轮流在门口值守,秋月准备推门进去。 她手刚触在门板上,只听弓弦声响,“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正正插在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指上方。 她低声惊叫了一声,出了一声冷汗。 春花手一翻,一柄短剑出现掌中,手一扬,短剑如电一般飞射出去,然后只听“叮”的一声,短剑在空中被击中,掉在了地上。 接着第二支箭又射了过来,春花和秋月闪身躲开,又分别拔出武器直向箭飞来的方向扑过去。 同时从院外也飞身跃进一个黑影,三个人立刻打在了一处。 短兵相接,互相试探之后,瞬间又分开来,三个人各站一边,春花和秋月厉声问:“你是谁?” “你们是谁?”站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短衫,手上拿着弓箭,一脸的络腮胡,乍一看去,显得人野性粗犷。 他沉声问:“你们在我家干什么?” “你家?”秋月和春花对望了一眼。 “这是你家?”秋月问。 “我儿子呢?”男人又问道,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你是石中玉的爹爹?”秋月赶忙道,“我家小姐是石中玉的朋友,特地来看他,不过天太晚了,不方便回去,所以只能在这里借宿一宿。” “你们小姐?”男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前,冷冷地道,“闪开。” 春花见他态度这么恶劣也没了好脾气,一剑刺过去道:“不准进去。” 男人拿弓背一下挡开她的剑,当的一声,春花的剑差点被震得脱手,秋月也上前道:“我们小姐在里面,请不要乱闯。” 房间里的人听到声音已经醒了,玉珑拥被坐起身来,石中玉也醒了,揉着眼睛问:“娘娘,怎么啦?” 玉珑回头轻声对他说:“大概是你爹回来了。” 感觉十分尴尬,如果来的人真的是石中玉的爹爹……男主人就在门口,她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呆在他床上,这种情形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对劲吧? “我爹?”石中玉一下子来了劲头,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在床上大声喊,“爹,你回来了?” “爹,爹,”石中玉从床上往下跳,鞋也没穿就往门口跑。 玉珑一把抓住他,也抬脚下床,给他把鞋子穿上:“别跑,把鞋穿好。” 她手稍稍一松,石中玉又急吼吼地往门口冲过去,去拉门。 玉珑也起身来,披了衣服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已经被石中玉拉开,月光照进门里来,石中玉在门口停了一下,大喊了一声:“爹。” 朝着被春花和秋月拦在门外的男人怀里扑了过去。 玉珑看着一下子近在眼前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第六百零二章 重新开始 男人身材笔直挺拔,穿着一身农家寻常的短装,精神利落,看上去大约年近不惑,一脸的络腮胡子,硬朗粗犷,那双眼睛……她有点晃神,明亮灼热,似曾相识。 男人抱起石中玉,也打量着她。 昨天晚上她说“你明晚再来”,他原本以为今晚要赶回来是不可能见到她了,可是就这样猛然见了面,他都难免有些感觉猝不及防。 月光下,她和往日的样子不太一样,白玉般的面容显得异常的温柔沉静,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候的她是他的妻子,琰儿还未满岁,结发相伴,恩爱缱绻。 四年过去,她终于回来了? 原本他有些心理准备,可是这一瞬间看见她,却几乎失去了控制,冲去之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抱她一下。 “娘娘,这是我爹。”怀里儿子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停下了脚步。 石中玉坐在男人臂弯里,双手搂着男人的脖子,转过头又对男人介绍玉珑:“爹,这是我娘。” 虽然情形有些尴尬,可是秋月和春花在门口仍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玉珑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算是什么介绍。 男人星眸里也是隐隐的笑容,心里却忧伤不已。 他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对玉珑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他的话让玉珑有些窘迫,明明是自己跑到他家来,占了他的床……还说什么被他吵到了。 “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她反应还算快,立刻客气地回了一句。 明明应该亲密得水乳交融,却不得不得这样跟她说话,他心里扯得慌,涩涩地一笑:“原本是不准备回来的,我出去找地方住,你们还是住我家吧,天晚了,你们先休息。” 玉珑有些犹豫:“这……” 石中玉从男人怀里跳下来,跑到门前拉住玉珑的手摇了摇:“娘娘不要走,就在这里陪着初一。” 刚刚睡醒的小娃娃,说话的声音糯糯软软的挠得人心发软。 “你留在这里吧。”男人的话不容置疑,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停下来又回头道:“我叫石青,你可以叫我小石。” 他转身出了门,对秋月和春花点头示意,然后便离开了小院。 离开小院后,他并没有走远,站在离小院不远处的树下看着院子的方向。 心潮起伏,无法平静。 他想,大概是老天也可怜自己,所以让她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所谓天意吧? 既然老天都这么眷顾他,那她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原本第一次见面,他想直接带她离开,可是却发现她似乎根本不认得他,忘记了他的名字,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 他试探过好几次,这才死心地认命,她的的确确不记得他了,也包括他们的琰儿。 那一刻,他心里溃败不已,所有的聪明机智全都没了用处,若是她还是原来的她,不过是想办法如何离开磨弥,可是现在,这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带她离开也失去了意义。 他试图让她回忆起过去,给她讲曾经的往事,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她听得兴致勃勃,他却看得出来她从未被这些原本是他们之间的经历真的触动过。 如果不是琰儿,他有时候都会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是今晚,蓦然又燃起了希望。 也许应该换一种策略。 他想起竹林中那一群假扮水真蜡匪兵的刺客,眸光又暗沉了下来。 屋子里的玉珑也同样有些心乱,没想到男主人会突然出现,情况有些混乱。 自己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占了别人的住处,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她侧着身子,看着躺在身边的石中玉,石中玉睡着了还死死抱着她的胳膊,好象担心她跑掉一样。 她哂然一笑,心里安稳了一些,她留在这里,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实在太让人怜惜了,并没有其他的原因,而且她原本就是个女人还是客人,他一个大男人主人家不去自己找住处,难道还让一个女人半夜无处留宿? 这样象话吗? 所以,现在的情形才是顺理成章的,她安安心心地在床上睡,而作为男人的石青自己去善后处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在心里建设了一番,然后终于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一大早起来,秋月开了门,院子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里冒出水汽,一大锅水也已经烧好了。 春花坐在院角的竹凳子上,看见秋月出来,对她挤了挤眼,往厨房那边挑了挑下颌:“他一大早就来了,大约昨晚上一夜都没睡。” 玉珑牵着石中玉走出房间,石中玉一出门就挣脱玉珑的手,跑进厨房里,一下子扑进正坐在灶前烧火的石青怀里:“爹爹。” 石青摸了摸他的头,笑笑:“起来了?去洗脸……” 然后又道:“先让你娘洗。” 玉珑站在厨房门口听得真真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答应石中玉做他干娘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听石青这样说的时候,怎么样都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石中玉答应了一声,把水端出来放在院子角落里的石台子上,转头对玉珑说:“娘,洗脸。” 男人站在厨房门口说:“没有新的面巾,将就一下吧。” 玉珑洗脸的时候,秋月在边上问:“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一夜不回,府上只怕要急死了。” 玉珑还没应声,就听见石中玉在身边说:“娘,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收壕子,肯定能抓好多泥鳅。” 玉珑低头看看石中玉大眼睛里期盼的神情,心里一软说:“好,跟你一起去。” 石青在屋子里听见了,勾了勾唇,她还是没变,心肠软得很。 秋月和春花很无奈,春花悄悄跟秋月说:“这个石青不太象一般的猎户,武功很好。” 秋月道:“石中玉不是说他们是中原来的吗?也许从中原来隐姓埋名住在这里的人,只要他不伤害主子……小心看着他就好。” 早饭是菜粥,熬得又稠又软,味道很好。 玉珑吃的时候忍不住又打量石青,这个男人一脸胡子看上去应该是粗枝大叶的人,居然会熬这么好吃的粥。 吃过早饭,阿牛和东子来了,石中玉便拉着玉珑一起去田里收壕子。 石青收拾完东西,说没有其他事,也跟着她们一起同行。 白天村里在外面走动的人自然很多,看见一行人出来就打招呼。 “石大哥,回来啦?和嫂子一起下田去啊?” 然后旁边的人就怼说话的人:“下什么田,一看石嫂子就是大家闺秀吧,石青这是陪媳妇出来转转吧,有空去我家坐坐啊。” 石中玉紧紧拉着玉珑,昂首挺胸地走着,玉珑脸上发红,却又没法跟人解释。 石青走在边上,象没事儿人似的,还跟人家点头,嘴里笼统的应付:“是啊,早啊。” 等于默认了旁人所说的两人的关系。 第六百零三章 募人行刺 玉珑心情有点郁闷,莫明其妙地好象被人抓住了短处,又不能辩驳,她看看石中玉,无奈地在心里叹气,为了这孩子,自己的损失可也不小。 不过这一点点不快,等到了田边立刻便烟消云散了。 昨天晚上下的壕子收获很大,满满地装了几篓子的泥鳅和黄鳝。 玉珑捧着篓子,笑得开心得很,感觉比吃更有意思。 秋月找了个机会凑到她耳边道:“小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晚了,会乱了。” 玉珑犹豫了一下,石青在边上说:“你们要回去吗?我送你们。” 春花立刻道:“不必了。” 石中玉听见了,转头对玉珑说:“娘娘,你要走了吗?” 玉珑点头:“嗯。” 秋月说得没错,虽然以往她常有晚归,但几乎没有夜不归宿,宫里的侍女当然会帮她遮掩,不过也撑不了多久的。 石中玉立刻放下手中的竹篓子,抓住她的衣袖说:“那娘娘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玉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并没有仔细地想过,她毕竟不同一般人,虽然贵为公主,却层层约束,来去却并未见得比别人自由,一时间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娘娘……”石中玉的眼神渐渐失望,嘴角瘪了瘪,却坚持着没有流眼泪,“那你有空就会来看我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摸鱼。” 他越是表现得这么善解人意,就越让人心疼,玉珑不忍心让他失望,一咬牙,对他说:“过两天我就来。” “小姐……”秋月和春花齐齐出声。 石中玉顿时高兴起来:“好,娘娘到时候再和我下棋。” “好啊,我还欠你个要求呢,你好好想想,下一次告诉我。”玉珑也没管秋月和春花,笑着对石中玉说。 石青在边上道:“若是要走,还是早一点走,最近有京郊常有流匪,路上不太平,白天人多的时候比较安全。” 石青把石中玉托给胡婶子,然后送玉珑一行出村。 一路上石青并没有多话,四个人行至镇上的时候,秋月和春花去取马,玉珑和石青在镇口等候。 等了一会儿,玉珑忍不住问石青:“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 石青一脸惊讶:“怎么会,我们应该从来没见过。” 玉珑总觉得他的表情有种夸张的虚假,但是也没想去揭穿,既然他不想说就算了。 不过,感觉中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不久秋月和春花牵着马到了镇口,玉珑上了马,对石青拱了拱手道:“我们告辞了,石大哥就不用送了。” 她很自然地就跟着村子里的人叫了石青一声“石大哥”,石青微微一笑,站在马下看着她,也拱了拱手:“路上小心。” 等三个人离开,石青走进镇上的一家商铺,里面立刻有伙计牵了一匹马出来,他翻身上了马,跟着玉珑三个人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远远地跟着,小心地不让她们发现,直到王城的门口停了下来,看着玉珑进了王城,这才勒马转身离去。 回到之前的小镇上,他把马还到商铺,然后进了一家店里叫了一碗面。 不久,有一个身材高瘦的年青人走到他旁边坐下,也叫了一碗面,坐着喝茶。 “爷,和你预料的一样,刚才路上的确有人跟着,不过他们没动手,我们就按你说的放他们离开了。”年青人喝了一口茶,低声对石青说。 “好,让十六,十七查清楚是谁的人。”石青说完吃了一口面,又道,“最近楼里有几单生意?” “四单,”年青人道,“一红两黑,黑的是魏府的,红的是宁府和远府的……。” “宁府的?”石青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目标是谁?” “梁少吉。” 石青微怔:“梁少吉?梁少青的哥哥?……他们要死还是要活?” “死活不论。”年轻人回答。 “推了,就说人手不够,而且梁少吉太警觉,说不定会赔本。”石青道,“现在还不急,看看情形再说。” 年轻人点头,又道:“他们应该会去找流云阁,属下看他们很急的样子,爷,若是我们不接,宁家会不会对我们……” 石青不以为意地轻笑:“那也要宁照有这个本事,而且这件事是不是宁照的本意,还未可知。” “让流云阁去做,跟着,必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不用插手。” “魏家的那一件放手去做,越混乱越好。”石青又问,“还有一单呢?” “是今天中午来的,紫的。” 石青这一次实在地吃了一惊,随即眼神渐渐暗下来,喝了碗中的面汤,抹了抹嘴,沉声道:“接了。” 他起身出了小镇,沿路往回走,在路上的时候买了些油盐酱醋,准备回去给儿子做一顿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他。 石青预料得不错,因为刺杀玉珑的行动失败,大司马府中的书房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宁照气得直接将案上的玉镇纸扔到宁家的老三宁旭的身上,镇纸的一角划破了额头,鲜血直流。 “你身为卫尉居然募人行刺公主,你是嫌宁家在御史台近来被人弹劾得不够,再送些把柄去给刑部戍卫署吗?”宁照勃然大怒。 宁旭眼中很是愤恨,却不敢多说一句。 宁家二子宁煦看了一眼宁旭,上前道:“太哥别生气了,三弟虽然这一次鲁莽了一些,但是说到底也是为了宁家着想,毕竟,玉珑公主和沐家是一气的,陛下对她甚为纵容喜爱,若是真的成为皇储,对我们宁家是很大威胁。” 宁照道:“昨天我去文德殿见过陛下,她从未说过要立玉珑为皇储,玉珑虽然是她亲生,她对玉珑的才能并不赞赏,所以你们都是杞人忧天。因为这个原因就不顾后果去刺杀玉珑公主,若是被她知道,只会适得其反!” 宁旭见宁煦帮自己说话,站在宁煦身后嘴里不满地道:“大哥还说我们杞人忧天,放在几年前,大哥会担心那个女人不高兴吗?她不过是我们宁家的傀儡,大哥难道不觉得她这几年已经有些自说自话,我行我素了吗?大哥怕是已经被这个女人……” 第六百零四章 临阵磨枪 他话音未落,一个砚台只飞过来,幸亏宁煦推了他一把,不然又砸在了身上。 “滚!”宁照吼了一声。 宁煦对宁旭使了个眼色,宁旭捂着头咬牙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宁煦等了一会儿,见宁照似乎缓和了一些,这才道:“大哥,其实三弟的话不无道理。” 宁照猛然转过身来看着他,眼中戾气四伏。 宁煦吸了一口气:“帝王之心不可测,这十来年,女王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不管怎么说,宁氏一族的生死荣华全在大哥肩上,大哥还是要瞻前顾后,多加筹谋……” 宁照在桌案前坐下来,手抚着额头,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道:“二弟说的很对,等明天的文议会之后,我会逼着她做一个决定。” 玉珑回到明心苑的时候,在她房间里装病躺着的夏荷已经急得快真的病倒了,一见主子回来,立刻跳了起来,把玉珑往床上按:“公主,你快躺下,过一会明太医就来了,吓死我了,你要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玉珑一边往床上躺一边说:“怕什么,你就把帐帘子一放,他还敢掀帘子看人么?你瞧你这手比我的还白,明太医老眼昏花,肯定看不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咳嗽,赶紧躺好装病。 明太医提了医匣子进了门,把匣子往桌上一放,问站在床边一脸沉重的春花秋月夏荷:“公主怎么啦?” 夏荷道:“公主昨天抄了书回来,原本说出去散心,结果没多远又回来了,然后就一直说心里闷气,结果就躺下了,我们开始以为是天气闷的缘故,后来就觉着有些不对,不过公主说没事,奴婢们也就没向上禀报。” “今天陛下派人来问,我进来看公主的时候,样子就更吓人了,所以陛下就差人请您过来了。” 明太医看了三个人一眼,摇摇头:“指望着你们照顾公主,也真是……” 然后坐下来,给玉珑搭了脉,又开了方子,之后便去向女王交差去了。 等明太医走出门,夏荷对着他的背影挤了挤眉,耸耸鼻子,然后看了一眼方子,龙飞凤舞的看不明白。 玉珑在床上躺着说:“我都背得下来明太医的方子了,肯定是甘草四两、桂枝三两、人参、阿胶蛤粉炒二两,不信拿上个月给我开的益气方子来对对。” 夏荷不信,去旁边八宝格上的匣子里取了上个月的药方子来看,一对字,简直一模一样。 夏荷哈了一声:“他老人家这是一剂治百病呢。” 秋月在旁边一边扶玉珑起身,一边笑:“明太医根本就是知道咱们主子就没病,他是帮着咱们主子好交差呢。” 夏荷出去把方子交给小宫女令去照方抓药煎药,然后又走回来对玉珑说:“公主,中午的时候梁少傅命人把今天的功课送来了,说等公主好一些就看一下,明天的文议会上陛下可能会问。” “啊?”玉珑一听头有些大,声音一下子就抬高了许多,“我是病人啊,少傅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我?”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说:“不是臣不体谅公主,是陛下的要求,公主总要做些准备才好。” 玉珑一听这声音,立马躺回到床上,继续装病。 秋月春花有些措手不及,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是夏荷机灵,赶紧去堵在门口,把梁少青拦住:“少傅,这可是公主的卧房,您,您不能进。” “我是受陛下之托来看望殿下的,顺便再问问殿下功课准备得如何了。”梁少青不以为忤,站在门口对夏荷解释。 玉珑一听,立刻在床上哼哼:“少傅,我病得很厉害,明天肯定去不了文议会了,你帮我去跟陛下禀报一下吧。” “可是刚刚臣碰到明太医,他说公主没有大碍,想必此刻他已经到了文德殿把公主的情况禀告给陛下了。”梁少青“惊讶”地道,“难道明太医诊断错了?” 这位公主殿下的套路他见太多了,见招拆招简直信手拈来。 他说完就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秋月出来,把夏荷往边上拉了拉,堆着一脸笑对梁少青说:“少傅,请进。” 梁少青进门来,看了看屋里的情况,走到桌边坐下,然后翻了翻桌上摆着的一叠纸,摇了摇头说:“看样子公主还没有看过吧?” 玉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人不舒服,哪有时间看。” 梁少青心里有数,她这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抿了抿唇又道:“明天的文议会大约除了陛下,大司徒、大司空、大司马都会参加……所以臣依着几位大人的喜好准备了一些文卷,公主看一看应该会有好处。” 玉珑听了舒了一口气,对梁少青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反正文议会上有玉娴,玉婷她们在,以玉娴玉婷她们的能力,应付几位大人应该是绰绰有余吧,哪轮得到我呢,少傅你太多虑啦。” 梁少青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道:“这一次文议会记入礼部的御册,以后各部三司会依此对评判各位公主的能力,殿下,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么?” 玉珑摇了摇头,又道:“少傅,我头痛真的看不了,明天我就去走个过场就好了。” 梁少青叹了口气,这位殿下实在是太过不同,看样子自己的努力只能白费了。 玉珑偷眼看了看梁少青的表情,又道:“少傅,你放心吧,我要是感觉好些了,一定认认真真地把你给的功课看完。” 梁少青微微一笑:“公主的身体要紧,实在是身体有恙还是不要勉强,其实公主说的对,没必要太过当真。” 既然她真的不想要这个储君的位置,自己又何必着急,自己不过是教她功课的少傅…… 其实她这样混吃等死的过日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也许反而过得快活些。 他之所以专程给她准备这一堆功课,也不过是希望她表现得好一些,可是表现得好一些,又为了什么呢? 梁少青象是想明白了一些,便不再催促玉珑看书的事,又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去文德宫交旨。 玉珑躺了一阵子,爬起来坐在桌边把梁少青给的那一叠纸拿着看,夏荷在边上说:“公主,你不是说不看的吗?” 玉珑说:“少傅好歹花了心思,我要是真不看,多少有点对不起他的心意,以后若是课上有些小事情再让他帮我遮掩就不好开口了,所以还是看一看,反正文议会上通常不会抽到我答题,我就随便看看就好。” “其实也没那么枯燥,少傅写得挺有趣。”玉珑一边看,一边拿了把桌上的瓜子嗑。 第六百零五章 刮目相看 当晚玉珑看书看到很晚才睡,第二天差点错过了文议会的时辰,她到的时候文思殿里已经济济一堂坐满了人,最上边的位置坐着女王陛下,两侧是女王的胞妹长公主玉柔,玉静,下面两排座位是大司空魏书,大司马宁照,大司徒童光,还有六部的几位尚书大人,以及三位司记主簿。 几位公主面对着这一群人坐着,侧面的三个位置是三位少傅梁少青和焦文跃,远柏亭。 玉珑进门一见这阵势,这才感觉这一次的文议会的确不同寻常。 她偷偷靠边溜到最后的座位上,却听梁少青轻声在边上说:“公主,请坐在玉娴公主边上。” 座次都是排好的,依嫡庶长幼排序,依次是玉珑,玉娴,玉婷,玉妶,玉娜,玉姝。 玉珑只好低着头走到前边坐下。 宁照冷冷地道:“玉珑公主,这么重要的廷会迟到有失礼节吧。” 玉珑垂眸不语,大司空魏书打了声哈哈:“时辰刚刚好,殿下来得准时。” 宁照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不久,女王宣布廷会开始,由几位大人随意出题,请公主们回答,当场评定答案优劣。 一般来说,太学院的文议会其实就是个讨论的会,回答不好也没有关系,在评点和讨论中沟通,也是种学习办法。 可是一经搬到文思殿来意味就不太一样,而且多了几个面目严肃的考官,少不得让人紧张心浮。 可是这也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在朝上重臣前展示自己的能力,从而羸取大臣的赞许和好感,在决定未来的储君的时候,无疑是很重的一枚筹码。 所谓挑战就是机会。 在几位公主中公认才华最为出众的玉娴和玉婷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坐直了身体,微微仰起脸,露出最得体的笑容,恨不得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所有的问题都抽中自己来回答,她们都相信自己肯定能答得如天花乱坠,令人叫绝。 玉妶和玉娜也不甘人后,同样坐得端端正正地,她们虽然才华不及玉娴和玉婷,但自认也还是有些见识的,说不定碰到了自己擅长的问题,也许可以得个高分也不一定。 玉珑很老实地低眉垂眸,全不象她们四个那么主动积极,梁少青在旁边看着,心里无奈地叹气。 不过玉珑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坐在她身后的玉姝也和她差不多想法,完全不希望自己被抽到答题,缩在玉珑背后,无聊地拿手在坐垫上划来划去。 焦文跃看着几位公主各自的状态,微微一笑,轻声对梁少青道:“少青,玉娴公主应该不会令少青失望。” 虽然三位少傅都同时教授六人,但是又分别各自专门辅导两位公主,梁少青是负责玉珑和玉娴,焦文跃负责玉婷和玉娜,而远柏亭则是负责玉妶和玉姝。 他这话的意思是,玉珑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好歹还有个玉娴不至于让梁少青这个出了名的才子少傅丢了脸。 梁少青没有说话。 远柏亭摇头道:“我还不及少青,少青好歹还有玉娴公主这个学生,我的两个学生……” “请魏大人先出题。”一名司记主簿大声说道。 这一场测试会终于正式开始。 果然因为玉娴和玉婷两个如同注了鸡血般的激昂表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几乎连续几位大人的提问都抽了两位公主回答,两个人回答的都中规中矩,水平不相上下,几位提问的大人也很满意。 玉珑低着头越听越觉得有趣,令她觉得有趣的不是这些来往问答,而是她发现,这几位大人所提的问题,几乎都在昨天梁少青给她的文卷上,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早就要对梁少青膜拜一番了。 原来梁少青说按几位大人的喜好做的文卷,并不是瞎吹,他是真的对这几位大人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 眼看时辰过去,玉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马上就要到尾声,不出意外,今天安全度过了。 可是,事情总是这样不如人意,正当她暗暗窃喜的时候,就听见宁照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臣提的问是,治道何先?请玉珑公主殿下回答吧。” 玉珑以为自己听错,半天没反应过来,玉娴在她旁边轻声道:“玉珑,大司马请你作答。” 玉珑抬起头,宁照锐利目光落在她身上:“治道何先?殿下有何看法?” 梁少青心中一怔,按理宁照为大司马,一般提的也是理乱治下的具体事件,却问了一个这么宽泛的问题,这个问题若是要答也容易,要答得漂亮却不太容易,而且……以玉珑殿下目前的状态……实在堪忧啊。 梁少青低下头认命地想,接下来这位殿下张嘴就会弃答,这是铁定的。 “《大学》足矣。” 听到这一个回答,梁少青心里一惊,抬头看向玉珑所在的方向,玉珑微笑着对他轻轻眨了眨眼。 他释然,她一定是昨天晚上恶补过了。 不过恶补是恶补,要活用就完全是考验各人的水准了。 玉珑的回答令宁照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回应。 童光却极为感兴趣地追问:“公主为何这样说?” 玉珑坐正了身子说:“大学中说,修身齐家治天下。为帝王之道,自修身齐家以至于治国平天下,都必须上下四旁都整齐方正,有据有依,使所有的人和事各得其所,然后才可以说天下得治。武定祸乱,文致太平,都是这个道理。所以说,若说治道以何为先,不外乎《大学》。” 她一番话说得座上的几位大臣连连点头,女王原本一直看着这一场答辩,没有说话,突然也笑道:“玉珑说得很好。” 魏书笑道:“公主见解令人耳目一新,也十分独到。臣想请问殿下,为人君者,何为明,何为公?” 玉珑想了想回答:“做为人君能够以天下人的好恶为自己的好恶,可以称得上公;以天下的贤能智识为自己的贤能智识,可以称得上是明。” 这个回答是直接从梁少青的文卷上抄来的,她回答得很顺畅,顿都没顿一下。 第六百零六章 利弊权衡 虽然答案是自己准备好的,可是自己给她准备的是足足上百页的文卷,她能够一问即答,明显是真的记住了,足以证明她的记忆力实在是异于常人 梁少青不得不感叹,这位殿下总是出奇不意地给他个惊喜,近乎惊吓…… 焦文跃的脸色略有些发暗,强笑着对梁少青道:“想不到少青还留着这一张牌,玉珑公主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梁少青笑了笑,在心里想,就连他都吃了一惊,可想而知在座的其他人的感觉了。 “哇,玉珑,你好厉害。”玉姝坐在玉珑身后啪啪鼓掌。 一直以来在太学院,她和玉珑两个就是学渣级的难姐难妹,今天玉珑技惊四座,让她深感与有荣焉。 她拍了两下掌,发现玉婷和玉妶对她怒目而视,默默地放下手。 室内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了掌声,玉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今天的文议会很好,朕很满意,来人,将朕准备的赏赐予各位殿下及大人,另赠梁少青金书一册御砚一封。” 从文思殿出来的时候,焦跃文对梁少青道:“恭喜少青啊,今天拔了头筹。” 梁少青应付地对他笑笑,目光一直落在殿门口,几位公主正从那里走出来,他转头对焦跃文道:“多谢焦大人,我想去跟两位公主说几句话,就不陪了。” 就罢他迎着玉珑的方向走上前去,玉珑刚跟玉姝说完话,走下殿门口的台阶,梁少青上前道:“殿下。” 玉珑对他行了个礼,笑容如往常一样不拘无束:“少傅。” 梁少青被她的笑容眩了一下,顿了顿才轻声道:“臣以为殿下今天会放弃。” 他深知她对储君之位是真的毫无兴趣,所以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一次的文议会中表现得如此抢眼,按理说,她应该掩藏自己的光芒才对。 玉珑笑嘻嘻地道:“原本是想的,可是我看焦少傅跟少傅你说话的样子,便想,我总不能给梁师傅你丢脸啊。” 梁少青愣怔了一下,轻声道:“可是,少青还是希望殿下真的能过得快活,殿下原本不必为了这样的原因就改变初衷……” “哈,少青你知道我是随性惯了的,怎么做更开心些,我就怎么做,你根本不用太在意这个了。”玉珑笑道,“不过你真是太厉害啦,几位大人的问题,全在里面,要是春试的时候,你去帮人猜题,一定百发百中。” 她说得随便,梁少青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又蹙眉道:“公主不要随意说,臣那一份文卷只是给公主看的。春试是很重要的国家大事,漏题是极严重的罪责,公主要慎言。” “好啦,我错了。”玉珑抿着唇笑道,“我昨天看了一夜的文卷,现在好困,我要回去补眠。” 殿门外,玉婷远远地看着正在和梁少青说话的玉珑,嘴角勾起,对玉娴道:“大姐,这次玉珑可是让人刮目相看呢,原以为她和玉姝一样心无诚府,只知道吃喝玩乐,想不到虽然如此精明,连大姐都被她欺瞒了呢。” 玉娴只是一笑道:“玉婷说什么呢,玉珑能在文议会上出彩,我们不是都应该为她高兴吗?玉珑有这样的能力,是磨弥的大幸啊。” 玉婷冷笑了一声:“大姐果然是大姐,心胸非我们几个能比拟呢。” 玉珑告别了梁少青,回到明心苑,倒头便睡,她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又过了一日,清晨,她悄悄带了秋月和春花再次去了牛头村。 这一次她的到来并没有村里引发特别太的动静,村民们都已经将她认定为石青的媳妇,石中玉的娘亲。 石中玉看见玉珑欢喜得很,拉着她去村子后的河沟里捕鱼。 石中玉在河中捕鱼的时候,玉珑没有陪他一起,只是坐在岸边看着他在水中嬉戏。 石青去林中顺便收了些柴,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坐在水边发呆,水光映在她的脸上,光影交互,令她的样子显得有几分伤感。 走到她旁边坐下来,他随口道:“你好象不太开心?” 玉珑叹了一口气。 虽然和石青不过第二次见面,她却觉得象认识他许久一样,心里觉得烦的时候,很自然而言地就对他说出来。 “前两天家里的文议会,我表现得不错,得了母亲的嘉赏。”玉珑道。 石青惊讶地说:“文议会?赏?” 玉珑白了他一眼:“你别装了,我才不相信你真不知道我的身份,秋月说你上次跟着我们到了王城。” 石青蓦的一笑,也不再装了,问道:“得了赏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不开心?” 她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可是却并没有变笨,只是性情和以前有一点不同,更象是回到了当初的鬼谷。 “因为我不想得这个赏,可是……我又不想让教我的师傅被人小看,我师傅辛苦给我做了文卷,不想总是让他白废了苦心……我一时冲动,做事太欠考虑……到了现在才觉得有些后悔。” 石青意味不明地道:“你师傅对你真是照顾。” 他早就看出来梁少青对她别有心思了,可是一时却没想出办法来怎么解决这个事。 玉珑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又说:“我原本只想过混吃等死的日子,可是很多事似乎是由不得我的。” 她想起沐白羽走之前给她安排内中伴侍的事,勾了勾唇,轻嘲地道:“就连我要和谁一起过日子,也是由不得我的。” 她转头望了望村子的方向又道:“有时候觉得我倒不如这里的女子自由……” “你何必纠结太多,你大可以想,若是你没有得到嘉赏,或者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如果文议会三司六部都有参加,那就是说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测试,对于身为嫡公主的玉珑来说,如果不表现得优秀,那么包括宁府在内反对立嫡的人,就更有了逼压女王的借口。 尤其是这一次牛头村行刺失败,宁府肯定会多方揣测,加快步伐,逼女王立储,以便打压沐氏这一方。 所以,相较而言,目前文议会上的结果,反而是有利的。 她床上的侍伴,沐白羽的安排,宁府的刺杀,一系列紧密发生的事,让他在这几天迅速地下了决心,既然他无法带她摆脱现在的处境,那就跟她一起陷进去,就好了。 第六百零七章 后羿嫦娥 她床上的侍伴,沐白羽的安排,宁府的刺杀,一系列紧密发生的事,让他在这几天迅速地下了决心,既然他无法带她摆脱现在的处境,那就跟她一起陷进去,就好了。 “你说的好象很有道理。”玉珑笑起来,“这么一说,好象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石青说:“原本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没人能真的未卜先知。” “你究竟是什么人?”玉珑突然问道,“秋月说你不是个普通的猎户,我也这样觉得。” 石青微微一笑:“总之我不是你的敌人。” “也是。”玉珑看着在溪水中玩得不亦乐乎的石中玉,点点头,“这一点我倒相信。” “可是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 石青挑眉道:“解释什么?” “我并不是你的妻子。”玉珑皱着眉,“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你的妻子。” 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石青心里无奈,脸上只是笑笑道:“你何必计较这个,原本你来的次数就有限,他们再说又能说到哪里去?解释多了反而多出事来,若说你不是我妻子,那你又一再地来牛头村做什么呢?” 玉珑愣了一下,觉得他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这些话也不过在村子里传传,你大可不必担心,总之你和我知道实情不就行了吗?” 他说的头头是道,玉珑觉得自己若是不同意他的说法都似乎不合情理,所以默认了他说的,不必担心。 “我认识一个人,我总觉得你和他有些象。”她想起之前第一眼看见石青的感觉,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后来想明白,是因为和常常来明心苑跟她说话的那个蒙面男人很相似。 “是吗?”石青问,“那他是怎样一个人?” 想起那天晚上那人怒气冲天的反应,玉珑抿了抿唇,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个怪人。” “怪人?你既然说我和他很象,看样子对我的评价也不过尔尔了,”石青眼中笑意溶溶。 “我没见过他的样子,但是总觉得他不可能长了你这样一大把胡子。”玉珑也笑起来,“看起来老了许多。” 石青正要说话,就听石中玉站在水中大喊:“我抓到鱼了,娘娘,我抓到鱼啦。” 玉珑立刻站起身来说:“是吗?初一真是太厉害了。” 石中玉捧着鱼往岸上跑,刚到岸边,鱼从他的小手中跳出来落在草地上,弹了一下,然后又滑进了水里。 “啊!”他大叫了一声,差点要哭出来,“我的鱼跑啦。” 玉珑也很是遗憾,一边劝慰他:“没事,没事,再去抓就好啦。” “可是我抓了很久才抓到的。”石中玉有点丧气,撅着嘴,站着生气。 石青走过来道:“哭丧着脸干什么?跑了就再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下一次记得抓牢就好了。来,爹爹陪你一起。” “好!”石中玉听说他要陪自己抓鱼,立刻又高兴起来,重新挽袖子裤脚,一边往水里走一边说,“看我去把它再抓回来。” 石青也挽起裤脚走到了水里。 两父子在溪水里抓鱼,其实抓鱼倒在其次,就是打闹着玩,石青开始还正儿八经地教儿子抓鱼的技巧,之后就把阿朦放出来,两人一狐,只管玩水了。 玉珑站在岸边看着父子俩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后来又在浅水处用石头搭成小的水池,把鱼放进水池里。 她往水边走了一步,去看他们围在水池里的鱼。 她刚刚走近看了一眼,原本正在弯腰往水池上摆石块的石青突然手一扬,一捧水扑到了她的脸上,她小声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已被水打湿,连颊侧的头发都湿了。 她咬着牙瞪着石青:“你干什么?” 石青笑着刚要说话,也被人扑了一脸水,石中玉在边上边拿手往他身上泼水,边大声说:“不准爹爹欺负娘娘!” 石青一边用手挡,一边说:“爹跟你娘开玩笑呢。” 玉珑见了,脱了鞋,一脚踩进水里,弯腰也伸手到水里,手重重一拨,一大捧水飞到了正在跟石中玉说理的人身上,她手翻起的高度不高,水全泼在了石青的颈上,顿时水顺着衣领把衣服打湿一大片。 石青往后退了一步,石中玉和玉珑各站一方,成了夹击的局面,石中玉还在说:“娘娘,我帮你。” “好。” 还没石青反应过来,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把水使劲往石青身上泼去。 石青双手难敌四拳,只能拿手挡,没有还手之力,一边笑一边喊:“我投降了,降兵不杀,懂吗?” 玉珑和石中玉同时大声说:“不懂!” 然后,水又泼了过来。 石青一边躲一边偷空看那张笑脸,这一回她的笑容毫无杂质,如阳光下的溪水般明澈灿烂。 最终这一场泼水大战,以石青惨败告终。 之后,石青作为败军又被罚在岸边搭起石灶给两位得胜的“将军”烤鱼,他烤鱼的时候,玉珑就坐在一边抱着石中玉给石中玉讲故事。 石青的衣服打得透湿,烤鱼的时候就把上衣脱了在火上烤干。 玉珑刻意把身体侧在一边,不去看他,可是难免有意无意地目光扫过去。 说实在的,脱了衣服她才真的发现,石青的身材实在是不错,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古铜色的肌肉结实有力,肩宽腰细,匀称而不瘦弱,比她和玉姝偷偷去南庭院看的那些男优更好。 不过,他身上有许多颜色较深的痕迹,她猜,应该是刀剑留下的伤痕。 尤其是他胸口处的伤口特别明显,而且颜色比其他的地方更鲜艳,就象是一直没有恢复的伤口一样。 石青注意到她的眼神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留连,心里又是自得又有些生气。 现在的玉珑和以前的师姐真的大不一样,他知道她常常和玉姝一起去南庭院类似男优馆消遣,看她此时的眼神大概正拿自己跟她看过的男优做比较吧? 他觉得自己做的决定很对,若是再不快一些想办法管住她,她真的要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玉珑并没注意到石青复杂暗沉的表情,看美色看得有些神思游荡,石中玉听故事听到半截,扯扯她问:“娘娘,你快说啊,后羿后来有没有去找嫦娥呢?” 第六百零八章 甘为面首 玉珑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又发现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好象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啊,后羿后来有没有去找过嫦娥? 这孩子,想得可真远…… 以前听这故事的时候,只顾着为嫦娥叹息,可怜夫妻不得不分离,至于后羿有没有去找过嫦娥,故事里好象没这内容…… “好象……没有去吧。”玉珑有些犹豫地道。 “那后羿太没用了。”石中玉说,“他为什么不去找嫦娥呢?” 这孩子还真执着……玉珑愣了半天,想了个理由:“嫦娥去月亮上了啊,后羿不会飞,也去不了啊。” “嗯,好吧……”石中玉又问,“那嫦娥为什么不可以飞回来?” …… “我听胡婶子说,牛郎都可以飞上天去找织女,为什么后羿飞不上去呢?” …… 玉珑觉得这比文议会上的考题难多了,而且很实在,对啊,后羿,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老婆跑了你为什么不去追一下呢? 嫦娥,你相公不能飞,你能飞啊,你为什么不飞回来呢? 因为这个毫无心思的孩子,头一次,玉珑对嫦娥奔月这个故事有了不同的理解。 她实在无法回答石中玉的问题,幸亏石青给她解了围:“鱼烤好了,吃鱼吧。” 玉珑接过石青递过来的鱼,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 石青笑笑:“小心刺。” “谢谢。”玉珑抬眼看他,已经把衣服披上,身体大部分被遮盖,胸口处的那道伤痕就更加突显,她脑子一热,象魔怔一样看着那处伤痕发呆,心里怪怪的,有些难过。 石青咳嗽了一声,把衣襟掩了掩。 玉珑猛然醒转,终究还是红了脸,装模作样地把脸转到了一边,猛啃了一口鱼,然后就被鱼刺卡住了。 看她手捂住喉咙,石青连忙道:“别咽,往外吐。” 她还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被鱼刺卡到。 好不容易把刺弄了出来,石青把她手上的拿过去,用小刀把鱼剥下来,用树叶盛着,削尖树枝帮她把刺挑掉,然后又递给她,揶揄道:“幸亏鱼刺不多。” 玉珑很不好意思,却说:“我只是吃得快了。” 等到秋月和春花实在忍不住来提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了,玉珑看着石中玉眼巴巴的表情,再一次妥协留在了牛头村。 晚上睡的时候仍和上一次一样,玉珑和石中玉睡在屋子里,秋月和春花睡凉竹床,石青去旁边的小棚子里就着柴草搭了一个铺。 准备睡的时候,石青坐在门口洗脚,玉珑在哄石中玉睡觉,石中玉突然说:“娘娘,你给我讲后羿去找嫦娥的故事吧,我觉得后羿一定会去找嫦娥的吧?” 这孩子这是跟后羿较上劲了,玉珑愣怔了半天,说:“好。” 然后她就开始胡编乱造地说故事,石中玉听得很用心,偶尔插句话,到后面咕哝了几句,终于坚持不住睡着了。 玉珑长舒了一口气,无意间转过头,看见石青坐在门口,低头看着脚下,象是在出神,轻声地问了声:“石大哥?” 石青猛然惊醒,转头对她笑道:“初一睡着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他起身拉上门,然后玉珑听见外面泼水的声音,接着就安静下一,想必石青已经去睡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睡意全无,起身来走到门口悄悄地准备开了门出去,秋月轻声问:“小姐,你要出去?” “我就到门口站站,我有点睡不着。”玉珑说完把门开了一半。 刚把门打开一点,一眼看见石青站在院子里,他原本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听见门响回过头来,看见玉珑站在门口,掩饰地一笑:“我在想初一问的也有意思,以前我听这故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 “也许你想过也问过,后来忘记了呢?”玉珑笑道,“小孩子可没大人那么多想法,自然会直接的多,我觉得初一问的很对啊。” 石青望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嗯,我想也是。” 说罢他又道:“早些睡吧,已经很晚了。” 然后对她点点头,先转进了旁边的小棚子里去了。 第二天清晨,石青送玉珑三人出村。 这一次他直接把人送到了王城,玉珑也没有拒绝。 在王城分了手,石青并没有回去,他在城外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到了城门口,城门守卫盘查的时候,他拿出玉珑送给石中玉的玉佩轻松进了城。 这个玉佩的确好用,至少不用他费心去易容装扮应付盘查。 而且,还可以凭着这玉佩,进入王城里的宫城,他正好需要进宫城去找人谈谈。 夜色渐深,云层掩映中,月色晦暗不明,女王寝宫外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朦胧的灯光忽远忽近,照着阶下。 女王在榻上拥被而坐,乌发如瀑般披散在两肩,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羽林卫装束的蒙面男人,正懒懒地叉着腿靠在椅子上,半点没有很庄重的样子。 不过,不需要庄重,在她面前假模假样的庄重她每天都在观看,很无味,所以她并没有恼怒,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吃惊,因为若是这个男人能随意进入她的寝殿,那就意味着自己不需要挣扎,他若是想要她的性命,就不会只是这样坐着了。 “阁下找朕有事?”玉安冷静地问道。 “陛下这么爽快,实在太好了。”男人星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这样我们就很好谈了。” “你要和朕谈什么?” “谈生意。” “生意?”玉安皱起了眉,“什么生意?” “陛下大概也知道在朝堂之外,有一些专替人解决麻烦的人,有时候朝堂内也有人会交托一些事情给这些人去办……”男人说道。 的确,玉安自然知道在磨弥及至整个蛮地,有不少的暗杀组织,其中出名的是流云阁,还有就是近年来迅速发展的七重楼。 据说七重楼来自中原,根基深厚,也远比流云阁更加神秘。 面前的男人,是流云阁的人还是七重楼的人呢? “陛下不用猜了,是七重楼。”男人坐得正了些,又对玉安说,“前两天楼里接了一单生意,我觉得需要和陛下谈一谈。” “我听说杀手都是有信誉和操守的,不会泄漏雇主的信息,更不可能拿这种事作为筹码来谋利,你似乎不是这样的……”玉安微微一笑,“很有意思。” “陛下也说只是听说而已,”男人笑道,“陛下,我们谈正事吧。” 他起身把椅子挪得离龙床近了些,又坐下来,这才道:“我接到的生意是刺杀陛下。” 玉安挑了挑眉,勾唇道:“听起来对朕很不利,以阁下这样的身手,似乎现在就能完成。” “我知道陛下的龙床周围设有机关,不等我靠近陛下,陛下就已经不在我掌控之中了。”男人不以为然地笑,“我不会拿这种事冒险,对我而言要在野外刺杀王驾,反而更加保险。” 玉安只是一笑,枕下手紧了紧。 “我之所以拿来跟陛下谈,是因为我需要陛下帮助。”男人的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也没有半点求人的恳切。 “陛下,我知道陛下这么些年也经历过几次暗杀,所以才能够这么冷静处置,不过我七重楼做生意恐怕与其他人不同。” “除非不接,否则,倾尽全力也会达成。”男人冷冷地说,“我接了。” 玉安看着男人的双眸,神情渐渐肃穆:“你想跟我谈什么,说吧?” “生意既然接了,我当然会照办,只是一定会失败。行动失败的代价,两个,一,我要进入内宫侍奉陛下。二,我有些生意铺子,希望陛下御笔特批,允我进入王城和磨弥所有的城市。”男人话说得简洁明晰。 王城和整个磨弥及部族的商业和山海地泽收入都在少府的掌控中,少府正是宁家的二子宁煦。 若是真的强行御笔批签等于越过宁家的权限,只怕宁照不会轻易罢休。 而且,这个男人主要的目的居然是入宫侍驾。 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玉安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当作玩笑,虽然看不到男人的脸,但他眸中的神情令人即使对他所说的再是觉得不可思议,也无法质疑。 她略微想了想说:“很难。” “不难。”男人说得很笃定,“陛下,我会以救驾人的身份进入皇宫,陛下后宫众多,因怜生爱,所以便大肆封赏纵容也是人之常情。这件事在旁人眼中,即使是稍有过头,也会认为只是陛下一时贪新而已,不会象陛下想象得那么困难。” 女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说的话实在大出她的意料,可是的确,按他说的,比她想象中的更容易混淆视听……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想法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了,她不得不考虑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她稳了稳心神,唇角微扬,道:“你宁愿损失七重楼那么大的利益,不惜做朕的面首,也要进入王宫,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谁?” 男人沉默了一会,轻笑一声:“陛下很快就会知道的。” 玉安注视着他,许久沉声道:“好,朕接受。” “那就一言为定。”男人起身道,“我先告辞了。” “不过,朕得看看你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即使是作戏,那也得有作戏的资本,要做朕的面首,可没那么简单容易。”玉安的笑容渐深,她的确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男人怔了一下,呵的一笑,极为自信地道“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他并没有摘下黑巾,悄悄地潜出了玉安的寝宫。 寝宫的戒备其实并非不够森严,只是他有玉牌,又着了羽林卫的装束,所以才轻易混了进来。 离开女王寝宫,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往明心苑的方向去了,想看看她晚上会在做什么。 应该已经歇下了吧? 第六百零九章 越来越野 能和玉安达成协议在他的意料之中,玉安虽然一直受宁家挟制,但是近几年也暗中在收拢王权,试图摆脱被人摆布的境遇。 相较而言,和他达成协议更加有利,可以多一个对付宁家的帮手,何乐不为? 所以,他很肯定,她会接受他的条件。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明心苑,看见小书房还有灯光,便悄悄走了过去,可是小书房里却没有人。 他原本想从小书房溜到她卧室去看看,却突然发现书桌上摆着一大叠画像,走近了一看,心情顿时有些不好。 那一叠画像都是各世家适龄的男子画像,风流倜傥的,儒雅清俊的,搔首弄姿的,故作矜持的,各种都有,个个都画得栩栩如生。 看样子是送来给她挑选内中侍伴的,他黑着脸翻了一遍,冷哼了一声。 不久,他从小书房的窗口出来,原路离开了明心苑。 第二天大早,玉珑起床到小书房一看,目瞪口呆,桌上的十几张画像全被人用墨画得一团糟,什么都看不见了。 秋月和春花进来也看见了,惊叫出声:“天,这怎么回事啊?” 秋月问春花:“你昨天晚上来小书房熄灯的时候,没发现吗?” 春花摇摇头:“我没注意,就进来把灯熄了就走了。” “是什么人啊,干这样的事?”春花又心惊胆战地说,“不会是鬼吧?” 秋月横她一眼:“你才象鬼呢。肯定是人!” 她转头对玉珑说:“公主,你看是不是那个人?” 肯定那个不断出现在明心苑,上一次还大闹了公主卧房的男人,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 玉珑对秋月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苦着脸看着一堆乱糟糟的画道:“这可怎么办,陛下晚些会差人来问了,我拿什么交差呢?” “要不就说昨天奴婢们不小心,把画像弄坏了,也许尚宫局那边可以再重画一批来。”秋月说道。 春花道:“若是要重画,大概又要十来天时间了。” 玉珑不以为意地道:“十来天就十来天吧,就按秋月说的办。” 不久女王派了内侍前来,玉珑把一大把被墨涂得乱七八糟的画还给内侍,只说是自己看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打翻了,所以没办法挑选。 内侍没办法只能把画像带回去,玉安也没追问,果然着内宫局再重画。 接下来几天,玉珑又去了两次牛头村,第二次去的时候,石青没有送她回王城,说是有急事,一清早她还未起床,他就离开了。 玉珑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王宫,春花偷偷跟秋月说:“公主对这个石青好象不一样。” 秋月说:“才不过见了几次,应该不会有别的吧?” “可是公主和那个石青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在王城里,我可从来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过。” “嗯,也是。”秋月点头道。 刚回到王城,玉姝就来找她了。 玉姝近来迷上了学戏,一有空就往司乐局去,要再有时间就溜出去曲云轩和南庭院,说是跟人学唱戏。 今天是休沐日,几位少傅都不在,所以她早就计划着和玉珑一起出宫玩。 玉珑反正无事,自然没拒绝,两个人携手出了王宫。 她们先去了曲云轩,玉姝跟着曲云轩里的清倌学了一个时辰的戏。 那清倌就是上次那个玉姝说声音酥死人的那位,玉姝似乎和他已经很熟识了,跟他说话时态度很是随意。 玉珑坐在旁边看着那清倌指点玉姝手眼身法,两个人身子贴身子,摸来摸去,怎么看怎么象在借机在光天化日之下亲热,玉珑看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才知道这名清倌的名字叫易莲生。 好不容易等到玉姝和易莲生腻歪完了,两个人出了曲云轩又去了南庭院。 这一次就是坐着喝茶,看人跳舞搏戏。 不过,两个人各怀心事,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如花美男,都不如以往热情高涨,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玉姝一边看一边挑剔:“啧啧,长得跟头熊似的五大三粗,也能叫美男子吗?” 旁边立刻有人冷哼着道:“有些人的眼界就是低到没有底了,最好笑的是,原本就眼界低竟然还不自知。” 非常不巧,居然再次遇上了宁府的大小姐宁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玉姝被她一怼气呼呼地抬手就想拍桌子骂人,玉珑死死按住她的手:“记住少傅的话,咱们是有身份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于是玉姝和宁雅隔着桌子互相轻蔑冷视,为了点个曲子不断地你来我往上加码加钱,搞得台上的人也没法唱,台下的人怨声道载。 最后还是玉珑强行拉着玉姝走了,她毫不怀疑,玉姝发起疯来为了点个曲会把她人都押出去。 回到王宫,她先把玉姝送到了住处,这才返回明心苑。 一进小书房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许久不见的蒙面男人很轻佻地一把揽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又去哪儿野去了?” 玉珑脸上一热,低声斥道:“放肆。”然后用手使劲掰他围在她腰上的手。 她连抓带扯也没把他的手扯开,就差没上嘴了,那厮就象没痛觉一样,手背上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也不在意。 “几天没见,越来越野。”他评了一句。 “我有事,马上就走。”他死死搂住她的腰,又问,“我前几天看见你桌上的画像了……” 玉珑一下子忘了挣扎,回过头看他,皱眉道:“画像真的是你弄坏的?” “嗯。”他也不否认,追问道,“那些画像呢?” “还给内宫局了啊,全都被你毁了,内宫局要重画。大概还有两三天。”玉珑随口说,边说边继续扒他的手。 “那桌上的这些呢?”他又问。 玉珑这才看见自己的书桌上又摆了几张画,一时也没明白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又送来了,看样子尚宫局的效率很高哇。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把那几张画一张一张地拿起来,看。 “太瘦了。”扔掉。 “太矮了。”扔掉。 “太傻了。”扔掉。 “太蠢了。”扔掉。 第六百一十章 有色无胆 玉珑看着一张张画又落在地上,气得咬牙,这个混帐,在自说自话什么啊? 可是气也没用,她整个人被他牢牢扣住,还不了手,还不能大声骂他,让其他人听见。 他信口胡说,随手扔了三四张,手突然停了一下。 玉珑好奇地去看他没有立刻扔掉的画像上的人,也吓了一跳,乍一看画的竟然是沐白羽,她仔细看看又象不是,画上的人英气十足,和沐白羽的气质大有出入。 男人半天没说话,然后还是随手一扔,扔在地上:“太丑了。” 放屁,玉珑没好气地说:“这也算丑,那就是眼瞎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让人听着心颤:“你真的要选侍伴?” 玉珑不由地打了个抖,但是嘴上却不输:“当然,我也没办法,既然陛下也觉得我应该要选一个,那我就选一个。” 过了许久,他蓦的一笑:“一个怎么够,不是可以选三个么?你这么容易喜新厌旧,还是选三个最好。” 被他这样诋毁,玉珑一下子怒了,抬起头来瞪着他:“你说什么?谁准你……” 话还未说完,眼前一暗,被他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唇上一热,她脑子一懵…… 又被他强吻了。 只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他轻轻地喟叹,很是惋惜:“我要马上走,真可惜。” 随后腰上一松,她一下子睁开眼,窗口黑影一闪,他人已经消失了。 玉珑呆呆地看着空空的屋子,一丝痕迹也没有,刚才发生的事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一样。 可是,他说的话还在耳边,他说,她喜新厌旧,所以应该挑选三个内中侍伴才够。 可恶!!! 第二天,内侍来传旨说,女王三日后要出发去行宫,在行宫小住几日,由玉娴暂代监国,其他几位公主随行。 玉珑自己整理行装的时候,玉姝一脸丧气地来找她。 玉珑看她脸色不佳,让秋月等人先出去,一边收拾一边问她:“你没有收拾东西吗?过几天要去行宫,行宫天气比这里凉,而且又潮湿,要叫你的侍女给你多备点衣服和去湿的香丸。” 玉姝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没心思。” 玉珑看了她一眼:“是因为易莲生吧?” 玉姝不说话,等于默认了。 玉珑拿了叠好的衣服走到她面前,瞅了瞅她的脸色,噗嗤一笑:“我说,你可是出了名的欺男霸女小霸王,怎么就愁成这样了?要我说,你就直接把人抢回来不就完了么?” “玉珑!”玉姝瞪着她,很不满地道,“别人那样说我也就算了,你也这样说,难道我真的很粗鲁吗?” “不,”玉珑很正经地摇了摇头,“你这不是粗鲁,你这是真性情,是直爽,是不矫情,真的。” “呸。”玉姝伸手就去把她手上叠得整齐的衣服一扒全扒下来,散了一地,然后继续趴着,脸放在手背上,伤感。 “你……”玉珑也不知道该怎么骂她,只好蹲下去捡衣服。 “玉姝,你难道不觉得易莲生有点怪吗?”她边捡衣服边说。 “不觉得。”玉姝道,“我今天原本去找他,结果看见玉妶了。” 玉珑站起身来,诧异地看着她。 “其实,他长得那么好看,有多少女人喜欢都不奇怪,可是,我还是心里不舒服,不开心。”玉姝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身子抬了些起来,反手用手指指了指胸口,对玉珑说,“这里,真的有点痛痛的感觉。” “第一次。” 玉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来,就听见她又说:“我大概真的喜欢他。” 然后就把头埋在手背上,再也不出声了。 玉珑轻轻地拍拍她的背,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今天去琅嬛院吧,说不定来了新的男优,都挺俊俏的。” 玉姝埋着头,忽然一笑,声音哑哑地说:“玉珑,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不然呢?叫我陪你哭啊?”玉珑不屑地道,“有时间哭,不如多找点乐子,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吗?” “按理说,陛下也应该往你那里送几个人了吧?你都没……”玉珑悄悄地问。 玉姝头摇摇:“没,我不喜欢那些侍人,阴阳怪气的,太会奉承人,看着都不舒服。 玉珑点点头,一样的感觉。 玉姝突然坐起来说:“算了,我们出去逛逛吧,若是去了行宫好些天不能去了。” 两个人这一次没去南庭院而是去了琅嬛院,琅嬛院与南庭院,曲云轩稍有不同,这里不只有男优还是艺伎,所以不只女人去得多,也有不少男人,也更加混杂。 通常,两位公主是不会去琅嬛院的,所以去的时候特意换了身普通的衣服。 进了琅嬛院,两个人找了个雅间,叫了一大桌子酒菜,吃了几杯酒下去,玉姝有些微醉:“今天不醉不归,我还要找两个小倌,据说这里的小倌很不错,又大胆,又风,流,玉珑,给你也找一个,别担心,我花钱。” 玉珑摇头:“我就算了。” 这不是花不花钱的事…… “呀,梁少傅不是说,食色性也,好吃和好色是人之天性,你看,连梁少傅都这样说了,你就别违背天性了。”玉姝喝醉了说话倒更加能说善辩了。 “这里的男人,要什么样的都有,不象宫里的侍人,都软塌塌的。”玉姝又道。 玉珑也有了几分醉意,摇着头说:“我不要。” “啊,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了?”玉姝立刻来了劲,趴到她面前问,“是谁,是那个沐家的太官吧?” 她贴得太近,酒气扑面而来,玉珑伸手把她的脸推到一边说:“说什么呢……你别胡说。” “嘁,那就是你有色心没色胆啦?”玉姝不屑地说,“看你,连想都不敢想的样子,没用。” 玉珑摆手说:“不是……我不知道……” 她的确有些昏然,若是说喜欢,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沐白羽的,可是他在她心中更象一尊神祗,不可侵犯,也很难接近。 第六百一十一章 你情我愿 从她一醒来,陪在她身边的就是沐白羽,她记不得过去的事,很多事都是沐白羽告诉她的,包括她的身世,她的来历,和她经历的过去。 他予她,与其说是朋友,更象是亲人,象生死相系的同伴,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玉姝说到喜欢的时候,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石青来,牛头村里温暖的快乐,他身上的伤痕,胸前的伤口……更可怕的是同时,她脑海中居然还泛现出那张蒙着黑巾的脸,星眸中不屑的眼神。 难道她真的是喜新厌旧,水性扬花,居然同时想两个男人? 她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心里又有些莫名的委屈,明明就算是陛下送来的侍人,自己也不过只是聊聊天,调笑一下,那些实质的事从来没做过,凭什么说她喜新厌旧?! 她一赌气,大力拍桌子,说了句粗话:“放屁,我才不是!” 玉姝被她吼得愣了半晌,小心的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玉姝,去给我找个小倌来!”玉珑豪气冲天地说。 她好歹是一国的公主,按磨弥的习俗有多少男人都不为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玉姝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说:“等着啊,我去叫人找两个小倌来。” 她走出门到处望了望,门口并没有侍者,她又往楼梯口走去,听见楼下热闹得很,很多男人女人的声音从那一处传过来,喧哗吵闹,玉姝随口问楼梯口的侍者:“楼下什么人啊?” “宁府的小将军从白蛮打了胜仗回来,在这里和朋友喝酒呢。” “宁府?”玉姝撇了撇嘴,一想起宁府,就想起宁雅,姓宁的绝对跟她八字不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说话的时候,旁边几个人经过,其中一个听到她说话皱起眉,转头问她:“你和宁府有仇么?” 玉姝拿眼瞪他:“有啊,仇深似海呢,关你什么事?!” 男人长得玉面粉唇,十分俊俏,身着石青色常服,一脸书生气。 玉姝看清了他的样子,啧啧了两声:“长得倒不错,难道你是去侍候那个宁小将军的吗,不如跟我走好了,宁府的人长得都跟猪头似的,看了你都会恶心。” 他身边同行的还有两三个男人,听到玉姝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被书生一瞪,马上住了嘴偷着乐。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粗鲁?”书生冷笑着,一脸鄙夷地看她,“看你这样子,跟个母老虎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吃得消你。” 玉姝大怒,挽起袖子就要打人:“有眼无珠的,本姑娘看你小模样长得还凑合,对你客气,你还真不识抬举。信不信我揍你?!” 她一拳挥过去,被那书生一把执住,一用力,玉姝顿时痛叫了一声,那书生把她往外一推,嘁了一声:“呵,没用,本公子从不打女人……不过,你也算不上是个女人……” 玉姝气得又想冲过去打他,旁边的侍者吓得赶紧拉住:“客人,客人,有话好说,别打啦。” 玉姝其实是会点功夫的,不过这书生明显手段更高,玉姝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玉珑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连拉带拽地把玉姝拉回来,那群人也没追究,几个人下楼去了。 玉姝被玉珑拖着,还不忘回头挑衅:“小子,姑奶奶今天喝多了,以后再收拾你!” “你算了吧,你还收拾人家呢……人家两根手指就掐得你没法动了。”玉珑很无语,这玉姝一吃了酒就完全不受控,也就是常说的没有酒品的人。 “谁说的?我今儿喝多了,不然,两拳就打死他。”玉姝自然不肯承认,大声地道。 “额不,打死了不好玩,”她忽然想起什么来,抬手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邪里邪气的笑容,“小模样长得不错,打他个半死,然后弄上床……” 这哪是公主说的话,要是少傅们听见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幸亏房间里就两个人,不然玉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用力捂住她的嘴巴说:“你脑子清醒点好不好!” 玉姝还在挣扎,玉珑拿起一大杯酒灌她:“来,多喝点。” 干脆醉死她好了! “玉珑,你也喝。”一杯酒灌下去,玉姝终于忘了把人打得半死弄上床这个事儿,开始和玉珑互灌。 两个人很快就喝得半醉,中途玉姝挣扎着说要去小解,玉珑没法起身送她,就叫外面的侍者来送。 然后她自己在桌边趴了一会儿,见玉姝还没回来,她就起身摇摇晃晃地坚持走到旁边的榻上躺下来,眯着眼睛休息,昏昏沉沉。 听到门响,似是有人进来,她以为是玉姝,就说:“我躺一会儿,你自己喝吧。” “我是来侍候客人的。”是男人的声音。 玉珑脑中昏昏的,想起之前玉姝说要找两个小倌,想必是玉姝叫来的。 “你会唱曲吗?就唱一段来听听吧。” 静了一会儿,就听见人说:“小人不会唱曲,只会……侍候人。” 下一刻,温热的呼吸喷在了颈间,声音喑哑得让人心尖发颤:“一定会让客人满意的。” 她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烛灯已经熄灭,屋子里全暗了。 她想转过身,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抱着,宽大厚实地手掌把她的手压在了腹上。 这小倌好大的胆子! 酒意一阵阵涌上来,她强撑着,道:“你是什么人?” 就算是玉姝说琅嬛院里的男优胆子大,和别处不一样,可是她绝没想到可以这么胆大妄为到要反客为主的。 “殿下不是要找人服侍吗?我是来服侍殿下的。”一呼一吸间的气息撩着耳边,麻麻痒痒的,让玉珑的意志渐渐涣散,身体一阵阵的发软,却还是发现了话里称呼的改变。 这个人张口喊殿下,应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两个人明明是换了装出宫的,玉姝竟然把身份都透露了出去?真是不靠谱的家伙! 搂在腰间压住她双手的手,解开她衣间的丝绦,探了进去。 凉凉的手触到皮肤,她打了一个颤,混身被激起的了一层鸡皮疙瘩,翻手一下子按住他的手。 “殿下,”身后的人蓦然一笑,“别这么紧张。” 这么近的距离,她听出了这个声音,那个总是在她书房里不时出现的人:“是你?你不是……” 她心慌意乱又被撩得心猿意马,竟然忘了第一要务是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反倒在想,他不是说有事要离开吗? “我舍不得殿下。”他的唇在她颈边逡巡,“殿下来这里不也是要找些乐子吗?殿下不妨当我是你想要的小倌。” “你情我愿,快活一下,”他在她耳边呼气低喃,象是蛊惑一般,“殿下,放松些就好,会很舒服的。” 第六百一十二章 落荒而逃 玉珑被他喑哑的声音激得身体一缩,本能地想蜷起来,却被他长腿压住,他高热的体温透过衣衫熨在肌肤上,她立刻又微微发抖。 男人突然低声道:“怎么还这么冷?” 她没听明白他的话,觉得他的禁锢稍稍放松,不由得挣扎了一下,立刻又被牢牢地按住了。 他的手不顾她拒绝,继续往深处探去,慢慢游走,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轻抚,如同缠住柔枝的藤蔓,悄然包拢缚紧,最终让人沉沦。 她整个人无法抗拒地软下去。 他手指每碰到一处,她都会轻颤一下,反应青涩得可爱,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贴在她耳边道:“这次我真的相信,你只是和那些侍人说话而已了。” 玉珑的脑子里瞬间清明了一下,立刻又猛地挣扎了起来,她想起他说,她喜新厌旧,得找三个侍伴才够。 “别闹。”他差点箍不住她,加大了力气好容易才压制住她,然后唇覆上来,用力地亲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立刻又没了半点力道。 他又轻声哄她:“殿下,别怕,我会很轻的。” 她惴惴不安,一边觉得羞惭一边又食髓知味一般渴望他的触摸,明知道应该拒绝,可是意识和身体却不受理智控制,只想就这样沉溺下去。 这样心理上的矛盾,让她的身体异常敏感。 “放松些。”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又道。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苍白,失去了所有意识,唯一能感觉的只有他唇齿指尖所触的地方,身体的深处仿佛有什么被打开来,象粉色花瓣在夜幕中层层绽放。 似在水中,又如同在火里。 “珑儿,你真美。”他的赞美让她羞到极致又难言的满足。 他发现她许久未曾经历,不想吓到她,所以原本真的很轻,小心翼翼怕伤到她,可是到了后来却完全控制不住,力道大的象要把她揉碎揉进身体里一样,凶猛异常,就连她后来嘤嘤地哭着求饶也不管不理,一遍又一遍,不肯停下来。 到了最后,玉珑实在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上盖了被子,桌上的烛灯不知道何时又点亮了,她茫然地望了一头顶上的屋檐,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她低头看自己的中衣穿得好好的,一时愣怔。 怎么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显得模糊不清,温暖的怀抱也已消失不再,难道自己做了一个梦? 心情复杂,并没有释然的开心,竟然有些失落。 然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玉姝居然还没回来! 一定是出事了!她伸手去抓榻边的外衣,刚一触到,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来,她赶紧一把抓起被子护住自己。 然后就见玉姝脸色仓惶地奔进来,她在屋里转了个圈才看见玉珑在榻上,赶紧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玉珑,快,快走。” 玉珑被她从榻上拉起来,一手去抓自己的外衣,一边道:“你别拉,我衣服还没穿好。” 脚一触到地面,她身子一软差点摔下去,然后酸痛阵阵,赶紧又坐了回去。 她撑在床侧,又羞又恼,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子,原来,果然不是梦? 那家伙不知节制的折腾,把她弄成了这副样子。 “你怎么啦?”玉姝狐疑地看着她,“快起来啊。” “我有点头晕,酒还没散,没事,坐一下就好,马上。”玉珑怕她看出来不妥,边说边勉强站起来。 “那你快穿,快点,穿好了我们快走。”玉姝放开手让她穿衣服,然后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感觉就象只昏了头到处乱撞的小兽一样。 玉珑一边穿衣服,一边打量她。 原本还担心被玉姝发现端倪,现在看她这个样子,比自己还要惊惶,根本没心思注意自己的事。 “玉姝,你的衣服也没穿好。”她提醒玉姝,“你的衣带束反了。” “啊?”玉姝慌忙把身上的衣带解下来,又重新束,她原本衣食起居中都有人照顾,自己穿衣的时间不多,人又紧张,半天也没束好。 玉珑把头发束起来,走到她面前去帮她。 玉姝站在桌边,低头时半截颈露出来,烛光照得明明的,雪白的肌肤上艳红的印迹如花瓣一样,清清楚楚。 玉珑刚刚经历过,立刻便知道那个什么印迹,又羞又疑。 从后面看,玉姝的颈上就有不少红印,前面恐怕更是…… “好了吗?”玉姝着急地问。 “好了。” “那我们快走,走,赶紧。”玉姝拉着她匆匆地出房门,下楼,两个人出门的时候,玉姝的侍女和秋月还候在门口。 玉珑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过了。” 玉珑蹙眉道:“宫门已经关了。” 秋月道:“奴婢让春花守着呢,留着门,两位主子悄悄回去就好。” 玉珑拉着玉姝道:“你去我那儿吧,上我的轿子。” 玉姝有些不解:“为什么?” 玉珑二话没说把她拉上了自己的轿子,等上了轿子,没等玉姝开口,她指了指玉姝的脖子:“你刚才去哪儿了?” 她自欺欺人地想,若不是玉姝一直没回来,她也不会被人给……所以审起玉姝来理直气壮。 玉姝大概也憋得实在难受,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她道:“我上楼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走错了房间……后来,然后,我就出来了,出来后我又进了个房间……我看见有个人躺在床上,我以为你不舒服了,我走过去看……结果……我醒过来一看不对劲,我就赶紧跑回来了,原来是我之前走错了楼梯,玉珑,我吓死啦。” 她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说着,玉珑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样子,玉姝走错了房间,然后和房间里的小倌欢好,后来醒了,发现错了就赶紧跑回来了。 怪不得她一直没回来。 玉珑又道:“你别担心,是不是哪个屋的小倌?没关系。” 如果是小倌,错了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第六百一十三章 乱点鸳鸯 “我不知道……玉珑,”玉姝扑过来抱住她,“我……我流血了。” “什么?!”玉珑惊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安慰她,“嬷嬷不是说过吗?第一次会有落红,别担心。” 她突然惊觉,自己似乎……没有落红? 玉姝不再说话,抱着玉珑把身体紧紧偎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开始那么痛。” 玉珑抿着唇没说话。 “还好后来……后来没那么痛了。”玉姝又道,“琅嬛院的小倌真的很凶……” 凶? “你不知道那个小倌是谁?”玉珑又问道,“你没看清他的样子?” “开始房间很暗……我吓到了,醒过来就赶紧往回跑……”玉姝脸红得发烫,她之前以为对方是来服侍自己的,会很温柔,结果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直接晕过去了,醒来发现不对,赶紧往外跑。 幸亏那个小倌也睡着了……天也晚了,外面没几个人…… “好了,别多想了。不过你这儿,”玉珑伸手又指了指她的脖子,“小心明天别给少傅他们看到了。” 她自己也得好生注意才行。 “嗯。我知道。”玉姝趴在她膝上闷闷地答应,隔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留了打赏给他的。” 她睡了别人的小倌,该给的赏钱总是不能少的,而且她也受了不少罪,也并没有多占多少便宜,不是吗? 玉珑在心里喟叹,真是失败啊,原本两个人意兴满满地是去找小倌消遣的,结果一个被人吃得渣都不剩,另一个更惨,吓得落荒而逃,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吃了别人还是被人吃了…… 气宇轩昂的进去,灰头土脸的出来…… 实在有些丢人…… “玉姝,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去琅嬛院了。” “嗯嗯。”玉姝感同身受,连连点头。 “玉珑,我想洗一洗。”玉姝闷闷地道,“身上不舒服。” “嗯,等会儿去我那儿。”她也一样得洗洗。 等她们到了王宫,玉姝就留在明心苑小睡了一觉,然后一早和玉珑一起去了太学院。 两个人都没想到此时琅嬛院正翻了天的在找她们两个人。 院后的密室中,琅嬛院的管事一脸愁容地跟男人汇报前面的情形:“爷,那个宁重在楼里大闹,说要把昨天晚上的女人找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男人坐在桌后,一脸惬意,手中轻轻地转着绣囊,嘴角轻扬,半天没回话。 “爷?”管事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 “哦?”男人回过神来,把绣囊放好,这才道,“宁重?他闹什么?也不怕丢人?这事儿说来说去,是他占了大便宜了,他还有什么好闹的?” “他硬说是楼里做事不干净,给他下药。”管事苦着脸道,“他功夫不错,好几个护卫都被他打伤了,爷,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行,我有重要的事,现在不能跟他碰面。”男人想了想道,“多加人手,然后派人去金吾将军那儿送个信,就说有人寻衅滋事,妨碍咱们做生意。告诉宁重,就说琅嬛院是敞开门做生事的,来的都是客,宁府的公子更是我们的贵客,至于他为什么被人下了药,让他问问自己的朋友。” 不用管事去说,大闹琅嬛院的小将军宁重已经明白自己打错了人。 和他一起来的发小董立、孙宾死死拉住他,不让他再动手,董立说:“阿重,这事儿怨我,我想着你出去这几年,在军队里也没机会那啥,所以才……” 宁重气得俏脸发红,一拳挥在他脸上:“老子的事要你操心吗?!” “阿重,阿重……”孙宾赶紧抱住他,“董立不也是为你好吗。男欢女爱,正常得很,你这年纪换别人早娶妻生子了……就你……” “就是,还有人说你不近女色,又长得女里女气,其实是喜好龙阳呢……”董立摸着脸说。 “滚!”宁重吼了一声。 孙宾在他耳边低声说:“你闹也闹了,人也没找到,我估摸着,不是琅嬛院的人。而且,你衣服上的血不是你的吧?” 宁重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果然有一滩血,心里一惊。 “我和董立早上去看你的时候,床上也有……”孙宾说,“搞不好,她是个雏,会不会是你乱了性把人家给……” 宁重有些发懵,呆站着也不闹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走吧走吧。”孙宾把他往外拉,“回去再说。” 宁重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由他把自己往门口拖。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摇摇头说:“不会……我不可能那么做……” “什么不可能啊,那是我珍藏的极品猛药,吃了什么都能做……我自己都没舍得用。”董立咕哝了一句。 宁重抬脚又想去踹他,被孙宾拉开了。 几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一名侍者追出来,手里拿着一枚形如弯月的水晶佩环:“公子,这是您的东西吧?” 宁重看了一眼道:“不是。” 那名侍者又道:“这是在您房间里找到的,不是我们楼里的东西。” “哦,哦,是我的,我的。”孙宾立刻把东西接了过来。 等下了台阶,孙宾把佩环往宁重手里塞:“拿着。” 宁重皱眉道:“我要这个干什么?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就是别人的啊,”孙宾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是要找人吗?” 宁重蓦然明白过来,接过佩环,摊在手中凝眉看着,佩环很是精巧,上好的整块白玉雕成,雕工精巧,中间一朵桃花栩栩如生。 “佩环都是一对,而且这么上好的佩环,若是丢了一只……”孙宾笑着说,“你觉得呢?” “把另一只扔掉的可能性不高,很有可能会再去配一个,所以找玉器店就好。” 宁重的脸上露出了这一清晨来的第一个笑容,孙宾看着心里有些发怵,不由为佩环的主人的担忧,惹了这个太岁,只能自求多福了。 “守株待兔,总会找到她!”宁重收了佩环往怀里一揣,“走。” 太学院内,玉姝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边,悄悄地凑到玉珑耳边说:“玉珑,我的佩环怎么只剩一个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说门亲事 琅嬛院门外,宁重几个人刚要抬腿走人,侍者又追出来道:“客人,这还有一枚金叶子,也是您的吧?” 宁重没明白:“什么金叶子?” “在床边的柜上放着的,昨晚楼里的人并没有服侍公子,如果这是打赏,我们不敢收的,而且也实在太贵重了。” 宁重怔怔地看着侍者手里的金叶子,董立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在旁边很没眼色地说:“哟,这可是十足十足金的,看那叶子上的花纹,不是王城里大富人家花不起。” 宁重渐渐想明白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青。 “这打赏得可真是大手笔呢。”董立还在边上不知死活地说,“啧啧……” 孙宾踩了他一脚:“你闭嘴行不行?” 宁重怒极反笑,俊脸上杀气腾腾:“好,很好……我越来越想看看这个大手笔的人是谁了……” 别让我找到,找到我一定整死她! 太学院里的玉姝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她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玉珑身上说:“我觉得我病了,病得挺重的。” 临去行宫前的一天,玉珑装病请了假,溜出王城又去了牛头村。 到了村口的时候,正碰到石中玉和一群小伙伴在村口玩,围着看人割树上的蜂蜜,一看见她,欢天喜地地跑上来,拉着她往家里去。 远远看见了石家的屋子,玉珑问他:“你爹爹在吗?” 石中玉说:“爹爹今天刚刚回来,在家里呢。” 两个人正在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头上别了一朵大红花,拿了张手帕,走路一扭一扭的,妖娆得令人尴尬,还隔着丈把远就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直往鼻子里扑。 秋月鼻子不好,连连直打喷嚏,赶紧把鼻子捂得牢牢的。 妇人一见玉珑和石中玉,打了声招呼:“哟,中玉,中玉干娘来啦?” 走到面前又问石中玉:“你爹在家吗?” 石中玉满脸不高兴,说话也没什么礼貌:“不在!” “怎么会呢?刚才有人看见他从山上下来,中玉啊,骗人可不好。”中年妇人没生气,笑眯眯地弯下腰对石中玉说,“你看,你这衣服也脏了,脸也花了,也没有娘心疼,没人管,你爹也一样,没人洗衣服做饭怎么行呢,得找个人照顾才行啊。” 石中玉紧紧握住玉珑的手大声地说:“我有娘,这是我娘!” “哎哟,小孩子不懂事,干娘就是干娘啊,怎么会和娘一样呢?”中年妇人又说。 “照你这么说,后娘也是后娘,和娘也不一样了。”玉珑冷冷地在边上说了一句。 “哟,这孩子不明白,姑娘肯定是明白的啊,那可不一样啊,后娘再是后娘也是娘啊,可以和中玉爹一起过日子,同屋住同桌吃同床……啊~”妇人话没说完,拿手帕掩了嘴,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吧?……呵呵,干娘总不能吧?” 没想到这妇人说话这么露骨,玉珑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她。 “刘媒婆,我不准你去我家,你快走!”石中玉大声喊着,用手推搡她。 “哎哟,中玉啊,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懂,这可是你爹爹请我来的。我办正事去了,不跟你们说了,中玉干娘,你们慢点来啊。”刘媒婆也不跟石中玉纠缠转身往石中玉家的方向走去。 石中玉还要去追她,玉珑拉住他道:“初一,别追了。” “我讨厌她去我家!”石中玉大声说。 秋月在边上说:“你没听见她说是你爹爹请她去的吗?” “不可能,爹爹也不喜欢她去我家。”石中玉越来越大声。 玉珑抿了抿唇,弯腰附在石中玉耳边说了几句,石中玉眼睛闪闪发光,连连点头:“好。” 然后飞快地跑了。 玉珑和秋月就在路边找了个荫凉地地方坐下来,一会儿就见石中玉和阿牛提了个小篮子又跑回来,一直往家里跑去。 坐了快半个时辰,就看见那个姓刘的媒婆走出来了,腰肢一扭一扭地,一脸的笑容,象是得了满意的答复。 她看见玉珑两个人,得意地扬了扬下颌,也没打招呼就继续往前走了。 秋月撇了撇嘴:“看样子是谈成了?” 玉珑没做声,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等到刘媒婆走到往村口去的那条路上的时候,突然就开始用手帕不停的挥着,腰也不扭了,手左挥右挥,象是在赶什么东西,但是似乎又一直赶不走。 然后她身边慢慢地一点黑点越积越多越厚,她先还只是快步走,到最后尖叫一声,抱着头不要命地往村口跑去,一不小心摔倒地上,又哭嚎着爬起来继续跑。 秋月虽然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但是刘媒婆抱头仓惶逃跑的样子太好笑了,她用手指着边笑边对玉珑说:“小姐你看,这媒婆可真惨了,这下腰可扭不起来了。” 这时候,石中玉跑到了两个人面前,叉着腰看着刘媒婆逃走的方向哈哈大笑:“看你还敢来!” 他抬起头对玉珑说:“娘娘,我偷偷往她身上抹了好多蜂蜜,这下子她大概要跑出十里地才有用了,哈哈。” 玉珑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嗯,做得好。” 她说完又蹲下身对石中玉道:“初一,娘娘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先走了。” 琅嬛院的事之后,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忍不住想来牛头村见一见石青,跟他说说话。 可是,到了面前,却突然有些心怯,犹豫不决,再一遇上刘媒婆说亲这一事,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虽然她教石中玉小治了那媒婆一下,可是心里却并没有觉得特别舒畅。 “啊?”石中玉失望地道,“娘娘要走?” “嗯,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就逃走一样匆匆离开了牛头村。 石中玉跑回家,对石青说:“娘娘来了,又走了。” 石青正在院子里磨棋子,听到石中玉说,站起身来看着村口的方向,微微蹙眉:“走了?” “嗯,她就走到前面的橘子树下面,就说,突然想起有事要办,就走了。”石中玉不开心地坐在门槛上,撅着嘴,“可是,我觉得娘娘不开心……” 石青安慰他:“你娘不开心也不会是生你的气。” “那就是生爹爹的气?”石中玉睁着大眼睛看着石青,“是爹爹惹娘娘生气了吗?”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不会凑合 石青无奈地笑:“我怎么可能惹她生气。” “那娘娘为什么要走?”石中玉更加不开心了,“娘娘不喜欢我了。” “好了,爹这就去帮你问清楚,你娘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石青给儿子许了诺就赶紧出来追玉珑。 等他追上玉珑的时候,已经到了镇上了。 玉珑没想到他会来追自己,有些意外又有些莫明的开心。 “怎么来了也没进屋坐坐?”石青微笑地问她。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可能要出趟远门,有段时间不能来牛头村了,所以来跟初一说一声。” 总不能跟他说,因为她和一个男人有了那样的关系,心里有些莫名的纠结,所以就想来见见他,然后又发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对他说得出口,因为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特别的关系…… “哦,我也正好要出趟远门。”石青并没注意她纠结的表现,仍是笑道。 “啊?那初一怎么办?”玉珑担心地问。 “原本想,若是方便可以托给你照顾,不过既然你也要出门,那我就把他托给村子里的人,以前也是这样的,你别担心。” 玉珑放下心来,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给初一找一个后娘?” 石青随口道:“没有。”然后又象是恍然道,“你是说刘媒婆吗?她不请自来的,是这是第三次来我家了,要给我说门亲事……” 玉珑不作声,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我没答应。” 她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没答应?” 石青的双眸中笑意盎然:“为什么要答应?” 玉珑脸上一红,把头扭到了一边。 “初一我还能照顾,我不在的时候,托给胡婶子,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纰漏,所以我没有答应。”石青笑着道,“我虽然只是个猎户,但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可绝不会找个女人凑合过日子。” 玉珑不屑地撇了撇嘴:“自吹自擂。” “初一还很担心,以为你是生他的气了,又硬说是我惹你生了气,所以你才不愿意进家门。”石青转开了话题,“我可太冤枉了。” 玉珑噗的一笑,心情突然好了不少,挑眉道:“所以,你以后就不要惹我生气。” 石青看着她笑意盈盈地样子,心神一荡,稳了稳神才说:“我送你回去吧。” “你要出去多久?”走在路上的时候,玉珑问道。 石青看了她一眼,玉珑脸一红道:“我是担心初一,虽然托给胡大婶,总归不是自己的亲人。” “不会多久,大概十来天吧。”石青道,“有笔生意要做。” “生意?”玉珑有些意外,虽然知道石青不是个普通的猎户,但是也没想到,他虽然还做生意。 “就是平时打的山货收的山货转卖到别处,这笔生意就是远了点,不过赚得不少,所以我就接了,若是做成了,以后就不愁了。”石青说道。 “哦,”玉珑点点头,“听起来很不错。” “是啊,”石青意味深长地道,“是很不错。” “出门在外,要小心些。”分手的时候石青叮嘱了一句。 回到明心苑的时候,玉姝正在等着她,一见她回来,连忙拉着她说:“你去哪儿了啦?这么晚才回来。” “出去逛逛。”玉珑随口答了一句,又问她,“找我有事?” “我不是跟你说我的佩环掉了一个嘛,想让你陪我去锦鑫阁去看看,能不能订做一个一样的。” “明天就要去行宫了,现在哪还来得及?”玉珑说,“不如回来再去吧。” “我听玉妶说,锦鑫阁新来了一批上好的白玉,正好我的佩环也是白玉的,我怕等我们从行宫回来,就没有货了。”玉姝又道,“这佩环是娘亲留给我的,每一次陛下都会问到,我怕她这一次又会问,我要拿不出来,事情可就大了。” 玉珑听了突然想起来,脸色凝重地道:“对哦,说不定掉在琅嬛院里了。” “倒不如,去琅嬛院找。琅嬛院是户部录了册的闾馆,你的佩环又不是常见的东西,若是真在琅嬛院,他们应该不会没掉的。” 玉姝犹豫不决,提起琅嬛院,便会想起自己惨淡的经历,以致于她对琅嬛院这三个字都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你怕什么呢,不就是进错了房间,睡错了一个小倌么?你不是打发了赏钱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的佩环重要,只要有希望,总要去找一下。” 虽然说得头头是道,玉珑比玉姝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要叫她再进一次琅嬛院,大概也难免会不舒服。 “那你陪我去。”想什么来什么,在劫难逃。 “啊?我还有东西没收拾,你还是自己去吧。”玉珑连忙推辞。 “那可不行,上次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的,我的佩环不见了你也有份,你得跟我一起去。”玉姝才不跟她讲理,瞪着眼睛说。 玉珑挑眉看着她,这是求人的态度么?居然这么凶……讹诈啊? 玉姝脸色一换,又抱着她的胳膊,大演苦情戏,泪水盈盈:“好玉珑,求求你,陪我去吧。“ 玉珑打了个冷颤,把她的手往下扒拉:“行,行,我去,我陪你去。你以后再也不用去学戏了,你已经学得很可以了。” 两个人结伴又再次去了琅嬛院。 上一次去的时候意气扬扬,这一次两个人各怀心事,忐忑不安。 玉珑一直疑心蒙面男人和琅嬛院有些关系,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巧,玉姝走错了房间,他就正好进了自己的房间,肆无忌惮地…… 思绪戛然而止,她的心怦然猛跳了一阵,咬了咬唇,不敢往下多想。 等好不容易心跳平复下来,她又接着想,如果不是巧合,那就除非是他自始至终,时时刻刻都在跟着自己,否则…… 明晃晃的日光下,她还是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四下看了一下……有人在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这种假设比巧合还令人心里发糁。 “玉珑,你冷吗?”玉姝紧紧拉着她的手,望着琅嬛院的牌子,“我也觉得有点冷。” 第六百一十六章 查问去向 不过世上的事情通常都是这样,开始的时候你预想得很痛苦艰难,而真的付诸行动也许并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当然反之亦然。 琅嬛院里并没有两个人想象中可怕的“东西”,一切如常,并没有人对两个人的到来,表现出特别的异常态度。 玉姝和玉珑都松了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侍者,终于问到了当天收拾屋子的侍者,可是对方却不在,说是出去办事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两个人等了好久,还不见人回来,于是准备打道回府。 正准备走的时候,那名侍者刚巧回来了,管事的引着他过来见玉珑和玉姝。 玉姝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佩环,侍者想了想,道:“有的,不过我还给客人了。” “什么!那明明是……”玉姝话没说完被玉珑拦住了。 玉珑和颜悦色地问侍者:“是哪位客人啊?” “就是掉佩环的客人啊,”侍者狐疑的看着两人,“两位到底想知道什么呢?我们通常不会多打听客人的事。” “那是我的……” 玉珑连忙站出来补漏,对侍者说:“是我妹妹喜欢那个佩环的样式,想买来送给长辈,这两天在所有的玉器行都没找到合意的,就想回来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佩环的主人,跟他打听一下。” “哦,”侍者暂时放下心中怀疑,说,“是宁府小公子。” “什么?!”玉珑和玉姝同时大叫了一声,把侍者吓得退后了一步。 如果拿走佩环是宁府小公子,那么就意味着那天玉姝看到的躺在床上的人不是什么小倌,可能是这位宁府的公子! …… “不会吧?”玉姝欲哭无泪。 玉珑瞪着她:“你不是说是个小倌?” 侍者战战兢兢地在边上道:“小的没乱说,原本接佩环的是另一个人,但是后面宁府小公子收了,哦,还有那片金叶子,宁府小公子也收了。” 果然不愧是户部在录的闾馆,路不拾遗,财不私没,这风格太高尚了…… “你说的宁府小公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玉珑下意识里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坏的,一定还有更可怕的事。 “嗯,就是少府宁煦宁大人的儿子宁重,”那侍者想了想,怕他们想象不出来,又补了一句:“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在楼道上和两位姑娘争执的那位公子。” …… 玉珑心拔凉拔凉的,望着玉姝,干笑了一下:“做得好。” 这打赏给得真是“锦上添花”。 玉姝脸色惨白惨白的,轻声问玉珑:“我是不是很危险?会有生命凶险?” 玉珑想了想,点点头:“有可能……” 虽然匆匆一面,但是宁重明显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角色,玉姝真的说不定有性命之忧啊。 玉姝抱着她问:“怎么办?我怎么办?” 玉珑比她冷静,问侍者:“你们认识我俩吗?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侍者茫然的摇头:“两位客人恕罪,小的也是第二次见两位客人,实在不知道客人的身份。“ “你无罪,非常好。”玉珑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不认识我们就对了。” 幸亏两个人少有来琅嬛院,又因为琅嬛院和曲云轩不同,人太混杂,所以也没用真名,实在太明智了。 然后她把玉姝拖起来说:“走了。” 玉姝六神无主地跟着她出了琅嬛阁,玉珑带她在街上转圈,然后找了个茶楼雅间喝茶。 玉姝从琅嬛院出来就没好过,一路上紧拽着她的手,连在茶楼里坐下来也紧紧挨着她坐,硬是不去坐另一边。 她终于发现玉珑没直接带她回王宫,好不容易回过点神来,问玉珑:“我们不回宫吗?” “转几圈,好歹别让人轻易就跟上咱们了。”玉珑说。 玉姝一听,心里发毛,抓着她的袖子,扭头到处乱看:“有人在跟着我们吗?有人在跟着我们吗?” 玉珑无语地说:“你镇静点,我只是说担心而已,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玉珑,怎么办啊,我真的害怕啊,那个姓宁的两个手指头就差点把我骨头捏断了……”玉姝死死巴着她,欲哭无泪,“我害怕。” “嘁,现在怕了,那天晚上怎么不怕,还说要收拾人家呢。”玉珑用空着的一只手给她倒了杯茶,墩到她面前,“你压压惊行吗?” 玉姝双手抱着茶碗,悲伤地盯着茶碗里的水说:“玉珑,我要是被姓宁的打死了,你要给我报仇哇。” 玉珑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拿手指戳她的脑门,玉姝抬起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头,大声道:“玉珑,你干嘛呢,很痛啊。” “这就对了,”玉珑说,“这声音才象小霸王玉姝呢,看你刚才那样儿,吓得跟什么似的,你怕什么啊,你好歹是公主啊,宁重敢把你怎么样?” “还真的敢打你杀你不成?” “对啊。”玉姝想了想,脸色上的害怕渐渐消失,说话气势也壮了:“哼,我好歹也是公主,他敢把我怎么样?我还怕他?” 玉珑见她须夷之间就又趾高气扬的样子,暗暗好笑,吓唬她:“可是,就怕他来阴的,暗地里对付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玉姝的高涨气焰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又萎靡下去,差点哭出来:“啊?” 玉珑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玉姝这才反应过来,拿手拍打她:“玉珑,你干嘛也欺负我!” “好啦好啦,”玉珑一边躲一边道:“跟你说正经的了,没什么好特别担心的。琅嬛院的人不认识咱们也不知道咱们的身份,所以姓宁的在琅嬛院是查不出来线索的。” 此时,玉珑并不知道,之所以宁重在琅嬛院查不出有用的讯息,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人刻意帮她俩做了隐瞒。 “嗯嗯,”玉姝连连点头。 “他手上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佩环……” “还有我给的金叶子。”玉姝插嘴说。 玉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金叶子算什么,大门大户的小姐都可能有,宁雅也会有。” “嗯,也是。”玉姝表示同意。 “所以只有佩环是有用的线索……”玉珑看了玉姝一眼,“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玉姝望着她,玉珑对她挑了挑眉,她低下头用力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一脸肃穆地说:“所以,我们得掐断线索……” 玉珑赞扬地道:“没错,说得很对。” 看起来玉姝虽然被吓得不清,但还是有点理智和逻辑的,玉珑安心了许多,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佩环抢回来。” “噗”玉珑一口茶喷在了桌子上,茶水溅了玉姝一脸。 第六百一十七章 山间险情 “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吧?”玉珑话说得挺恶毒的。 “怎么啦?不是应该把佩环拿回来才安全吗?”玉姝不在意她恶毒的话,很正经地说,“而且,要是少一个,陛下问起来,该怎么办?那个是我娘给我的,也是陛下御赐的,丢了可是大事情。” “所以,就是拖啊,谁让你去抢回来?”玉珑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人家就等着你去呢。” “而且也不能去锦鑫阁,不只锦鑫阁,哪一个玉器行也不能去,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可我还想去配一个……”玉姝说话时看看玉珑的脸色,声音渐渐弱下去,“也不行吗?” “那个姓宁的,肯定在找你,他只有这个佩环在手上,换作你会怎么样做?”玉珑不等她回答自行道,“佩环是一对,这谁都知道,你也想着丢了要去配一个,不是吗?” “玉器行虽然多,有这样的上乘玉质,上等手工的玉器行在王城数也数得出来……”玉珑看看她,还有出手就是一张金叶子……看起来大司空家里的确太有钱…… “所以,我既然想到的,姓宁的也会想到,他只需要在那几家玉器行里等着去配佩环的人,就可以了,对吧?”玉姝声音弱弱地说,她其实只是受了惊吓脑子里一时混乱,真的静下心来,也想得出事情的轻重要点。 “对啊,而且我怀疑,他要是下狠心一定要把人找出来,肯定会想办法把稍微好一些的白玉集中起来,让你不得不去一个地方做佩环,所以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情形,就更不能去了。” 玉珑说道,“现在就先拖着,若是陛下问起来,就说一时找不到什么的,大不了怪你不用心,总比被姓宁的找到强,就这样,先找个借口先混过去。” “这个姓宁的,真是害死我啦!”玉姝悲愤地对着屋顶大喊了一声。 “你小声点。”玉珑一脑门汗,“小声点行不?姑奶奶?” “我想明白了,我和姓宁的就是八字不和,”玉姝咬牙切齿,瞪着眼睛说,“等这一次混过去,我一定要报仇!” “呵……”玉珑不置可否,拿眼看了她两眼,人都被吃都渣都不剩了,还报仇? 怎么报? 再吃回来? 其实也可以啊…… “玉珑,你这是在笑什么?”玉姝看着她,一脸莫名地问,“你怎么笑得这么怪怪的?” “啊?没事。”玉珑把杯子对着她举了举,“喝茶。” “哦。”玉姝端着茶喝了一口,又说,“对了,那天我不见了,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玉珑猛然被茶水呛住,立刻不住地咳嗽起来,玉姝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说:“你怎么啦?怎么喝口水还呛到了啊?” 玉珑咳了半天才说:“还不是怪你灌我的酒,我喝得醉得不能动了,睡着了,怎么知道你不见了?” 玉姝又说:“酒真不是好东西,我以后再也不喝了。” 玉珑毫不在意地说:“你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上次跟玉娜打完架你也这么说来着。” 她抬头看了看窗户外的光,说:“我们回去吧,不早了。” 回到明心苑里,秋月和夏花在检查要带去行宫的行李,玉珑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石青说,出门在外,要小心些。 她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那个男人”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自从收到,她还没有拔出来看过,她看了一下黑漆漆的皮鞘,找到一点突出位置,轻轻一按,“噌”的一声,匕首弹出一段来,冷辉森森,寒气侵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头微微偏了一下,好锋利的剑气。 她慢慢把匕首拔出来一半,匕首的刃身居然也是黑黝黝的,却又仿佛隐隐闪动着光芒。 就算玉珑不懂也感觉得出来,这把匕首价值不菲,她拿着匕首出了会儿神,想起男人说:“谁敢上你的床,就用这杀了他。” 忍不住抿起了唇,这个人凶横蛮道,和石青完全不同,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 “公主,”秋月在边上问,“要不要再带一件厚些的衣服,听说陛下在路上会上极乐寺上香,山上可比山下冷。” 玉珑把匕首还鞘,道:“好,能放得下的话,多带一件吧,我怕玉姝会疏忽了。” “极乐寺后山里有天然的温泉,说不定陛下会在极乐寺的小行宫多住两天日,那就给咱们主子带两件,给玉姝公主备一件。”秋月转头对夏荷说。 第二日清晨,女王玉安御驾出发去玉泉山行宫。 五位公主只去了四人,玉妶因为受了风寒着了凉,不宜出行,留在了王城。 御驾到了极乐寺所在的云苍山下,随行的三千羽林,留在山脚,女王带了公主们和百名千牛卫上山。 云苍山山势秀丽蜿蜒,群峰环峙,层叠九层,穹隆嵯峨,因为上建行宫,所以山路修整过,还算好行,只是因为山势的原因,不能修得太宽,所以车马只能一字排开,缓缓上行,绵延了数里。 因为车行缓慢,几位公主有时候就下了车跟着马车步行,欣赏山间的美景。 玉珑和玉姝挽着手走在前面,松桎夹道,旁边的山上绿树森森,白雾如烟,缭绕不绝,不远处一道石门,孤峰秀出,壁立千仞,山上有瀑布直垂而下,水如白练。 两个人都不住的惊叹。 走到石门处,因为头顶上如盖的石壁和树木,天光阴了下来,就在一瞬间,玉珑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然后一阵弓弦急响,她一把把玉姝按在地上,几支箭擦着头上飞过去,重重地插进了她们身边的车辕。 箭如雨般飞出来,瞬间就有好几个侍从宫女中箭,惨叫着倒在了路边,未死的抱着伤处在路边翻滚着,又滚下了侧边的峭壁,掉下了深谷。 玉姝吓得大声惊叫,玉珑去拉她:“趴下。” 这种时候,她出奇地冷静。 玉姝脚一滑,差点掉下去,玉珑赶紧拉住她,一手把住旁边的一棵树借力把她往上拉。 这时,身后的山壁树丛中扑出三个蒙面人,手执弓驽又是一阵急箭,其中一支直往两个人射过来。 如果要躲就得放开手,玉姝难保就会掉下去,玉珑没管身后的箭,用力拉玉姝:“快,玉姝上来。” 还没把玉姝拉起来,箭已堪堪触到玉珑的背后,冷气渗透了衣衫。 玉姝大声尖叫:“玉珑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当”的一声,箭被旁边飞来的利器击落,玉珑手上用力,一把把玉姝提了上来。 两支箭掉落在两个人眼前。 随后一道身影纵身过来,挡在了玉珑面前。 冲出来的三个蒙面人没想到有人救援,怔了一下,然后又立刻扑了过来。 玉珑看着身前的人,背上背着弓矢,手中执了短刀与三人厮杀,虽然他的脸上也用葛布蒙去一半,看不清样子,但背影似是十分熟悉。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喊了一声:“石大哥。” 男人怔了一下,微微一愣神,动作稍缓了一下,肩上立刻挂了彩。 他一受伤,三个蒙面人眼中都兴奋不已,他们三个人受伤更为严重,但是毕竟人数占优,而且对方显然很在意身边的女人,所以…… 三个人互换了一下眼神,立刻调整了战术,两个人对付男人,一个人攻击玉珑。 “到我身边来。”男人沉声道。 玉珑一咬牙,拔出佩在身上的匕首,站在了他身边,和他背靠着背,抱歉地道:“对不起,石大哥。” 她认定了他就是石青。 男人侧头看见她手上的匕首,呵的一笑,也没答她,伸出空着的手拿过她手中的匕首,只是道:“你站着别动,最好把眼睛闭上。” “血太腥了。” 话音未落,对手已经扑了过来,玉珑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 耳边听见冷冽的风声,金器碰撞声,而后是沉闷的利刃没入身体肌肉的声音,惨叫声,甚至还听见血水飞溅声。 浓腥的血气让人恶心得想吐。 “好了,呆在这里,没事了。” 她手上一重,立刻睁开眼来,眼前只剩下三具尸体和一地血污。 玉珑心里微空,手里握着匕首,早忘了害怕和恐惧,四下里张望,人早已不见了。 她有所感应似地望向前面,只见一道青影已经穿过了石门。 刚想往前走看能不能追上他,身后的千牛卫赶上来,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她没法动,只能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前面翻腾的人群中。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不同寻常 又过了一阵子,秋月这才赶上来,因为上山的时候宫女们都走在后面,所以等她到时,事情已经差不多尾声了。 她吓得脸都白了,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发抖:“殿下,你们没事吧?” 玉珑摇摇头把匕首收起来,放回到腰间。 千牛卫原本是分成了三组,前后中,前五十人,中五十人,后三十人。 明显前面也发生了事件,有一部分千牛卫没有停留一直往山上飞奔。 剩下部分留下来协助救助伤者,清理死尸。 玉姝身子无力地倚在宫女身上,看着眼前的惨状,哆哆嗦嗦地问玉珑:“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人要杀我们啊?” 玉珑摇摇头,转头看看前面,轻声道:“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按理说,上山之前会有当地的戍卫彻查行宫周围的情况,肃清周围数十里的闲杂人等,所以女王才会只带百名千牛卫上山。 这种情况下,刺客能进来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内患,一个就是他们利用各种身份进入行宫,例如行宫在这种时候一定要采买大量物品,利用这种机会伪装身份上山,不过如果用这种办法,那么他们的人数应该非常少而精。 比如说刚才的三个人……玉珑沉吟了一下,走到路边的黑衣人身边,一名千牛卫正在检查黑衣人的尸体。 玉珑问道:“查到什么了么?” 那名千牛卫对她行了个礼,摇摇头:“没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 玉珑蹲下身,把那个黑衣人的头拨到了一边看了看,又翻起他的衣袖,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她起来的时候,转头就看见玉姝用一阵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怔了一下问:“怎么啦?” 玉姝摇摇头,终究又忍不住道:“玉珑,你刚才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你。” 她蹲在尸体前翻翻捡捡,完全没有一点惧怕,镇静自若得让人惊讶。 “是吗?”玉珑又转过头看了看脚边的尸首,这才觉得那几具尸体血肉模糊得让人恶心。 “大概是刚才吓得过头了,所以不知道害怕了。” 等到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前面的千牛卫有人来传讯,队伍才又慢慢前行。 玉珑向从前面回来的一名千牛卫打听:“前面出什么事了?” 她眼看着男人往前面去了,心里担心,不知道情况如何,他到底是生是死,受伤没有。 那个千牛卫悄悄地对她说:“有人刺杀陛下。” 玉珑一惊,果然如她所料,连忙又追问:“那陛下怎么样了,有人受伤吗?” “陛下安然无恙,有一个给行宫送山货的猎户救驾的时候受了重伤,四名刺客受伤逃走了,陛下说要活口,所以现在千牛卫正在追捕。” “猎户?”玉珑心里一沉,连忙问,“那猎户人呢?” “陛下着人带回行宫医治了。” 玉珑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是能医治,那必然并非致命的伤。 一行人上了山,也没有去极乐寺,先到了行宫。 因为行刺这件事,原本准备好的晚宴也没举行,各自回安排好的住处用了膳,然后便休息。 几位公主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两两搭了伴歇息,玉姝赖在了玉珑这里。 两个人早早的歇下,说了会儿话,玉姝便睡着了,玉珑悄悄起了身,也没点灯,借着点屋外透入的光,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秋月还未休息,听见门响,马上走了过来。 玉珑问她:“我让你去陛下那里打听消息,可打听到什么?” 秋月摇摇头:“据说那名救驾的义士安置在陛下的寝宫里,陛下的寝宫防备得很严,我没敢走近,不过我看见好几个太医来来去去的,想必受的伤不轻。” “是吗?” 玉珑脸上流露出一抹担忧,秋月见了不由得问:“公主,你好象很担心?难道你知道救驾人的身份?” 原本这种话做奴婢的是不该探听的,不过秋月等人和玉珑一直相伴,论身份虽是主仆,论情份却如是姐妹,所以说话时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玉珑也不瞒她,轻声道:“我觉得,那个人一定是石大哥。” “啊?”秋月也吃了一惊,“公主你确定是他?” “我不敢完全肯定,但是十有八九是的。”玉珑心事重重地道,“若是真的是他出了事,初一可怎么办?” 秋月瞅了瞅她的脸色,小声说了一句:“只是担心初一么?” 玉珑听得清楚,脸一红,横了她一眼,把头转到一边,似是对她解释:“他今天还救了我,是我不小心害他受了伤,若因为我才让他成了现在这样,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秋月连忙附和:“是,公主说的是。” 玉珑皱眉道:“那你是说,他受伤真是我的错?我也不是有心的,我怎么知道他受了伤还要去强出头?” “啊?”秋月一听她的话,顿时觉得有点摸不清自己主子的心思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玉珑说完便也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掩饰地轻咳了一声,对秋月道:“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去打听打听。” “是。”秋月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玉珑转身回了屋,又回到床上躺下,转头看看旁边睡得沉沉的玉姝,侧转身子,望着屋角的一点微光出神。 一会想起他因为自己喊了一声那一愣神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想起在牛头村见他时他跟自己说话,笑的样子,想着秋月说有好几个太医在女王寝宫里来去,心里乱乱的,担忧不已,就这样思来想去,一直到熬不住了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她又早早地醒了,起了床,梳洗好就在屋里等消息,就连原本迟钝的玉姝也发现她不太对劲。 玉姝趴在桌子上吃东西,一边吃一边瞅她,见她对自己没半点反应,终于忍不住道:“玉珑,你是不是中邪啦?” 玉珑瞪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从昨天在路上遇到刺客以后开始,我就觉得你怪怪的。”玉姝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口齿不清的说,“你老是发呆……” “而且还不睡觉。” “而且还一大早就爬起来,象个木头一样地坐着发傻。”玉姝反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说,“你看,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说你有多不对劲?” 第六百一十九章 事有蹊跷 玉珑木了一会儿,把头扭到一边:“懒得跟你废话。” “啧啧,你看看你两个乌眼圈……”玉姝又说,“等会要去拜见陛下的时候,肯定陛下会问你。” “那有什么,这里的环境陌生,我又受了惊吓睡不着觉,不很正常吗?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到哪儿闭上眼就能打呼吗?”玉珑回了她一句。 “啊?我睡觉打呼吗?”玉姝立刻紧张了起来,抓住她的手问,“我真的睡觉打呼?打得响吗?完了,这可怎么办呢,太丢人啦?” 玉珑无语地看着她,她到底有没有点听到重点啊? “丢什么人啊,听说玉娜打呼的声音更大。”玉珑最擅长安抚她。 玉姝的特点是,只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够了,她从来不想做最好的。 “是吗?”玉姝立刻脸色放松了,满意地一笑,“我就知道玉娜睡相比我难看。” 用过早饭,所有人都去行宫延和殿谒见女王,女王只是出来匆匆见了几个人,便让她们退下,然后便回寝宫了。 几位公主同路回去,走在花园的时候,玉婷提议在花园里坐坐赏花。 内侍们设好座位,摆好果品吃食,大家边吃边聊。 说了一会儿话,玉婷突然道:“昨天的事可真是让人后怕啊,我的车出了点故障稍晚了一点,刚追上来就听说前面有人刺杀王驾,我可真担心你们出事。” “我一直躲在车底下。”玉娜在边上后怕地说,“吓死我了。” “原以为行宫应该是防卫密不透风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是谁负责的,真该拉出去砍头。” “这种事,自然是卫尉负责啊。”玉姝随口说道,“卫尉不就是宁家的人么。” 玉珑心中一动,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几个人面上扫过。 “对了,听说陛下昨天一整夜都在亲自照顾那个救驾的人,几乎一整晚没睡呢。”玉娜说道,“看样子这人若是大难不死,一定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说不定要一步登天也难说呢。” “若是得陛下的赏识,什么不可能呢?”玉婷笑道。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又让人拿壶来,玩了一会儿投壶,直到黄昏,这才散了场。 回到住处用了晚饭,差不多已经天黑了。 玉珑拿出书来,看了一会儿书,等到天彻底黑了,就叫秋月准备好衣物,去小院后面的温泉池子泡一泡。 已经盛夏,尽管山中天气偏凉,但今天下午玩投壶仍是出了一身汗,若不是因为院子后连接的这个温泉池是露天的,她早就想去洗了。 行宫的每一个起居的院落后面都有一个这样的温泉池子,温泉从山上的引下来直到池中。 因为背靠的是绝壁高岭,很难有人能攀上去,所以这些温泉池子都是露天的,不过到底晚上洗会觉得安心许多。 玉珑换了一件浴衣,直接下到了池子里,然后就靠在池壁上眯起眼睛,水的温度刚好适中,让人身心极度放松,感觉很舒适。 她一夜没睡,原本就觉得困倦,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只是一会儿就眯着了。 秋月见她睡着了,悄悄离开去给她拿换洗的衣物,就在秋月刚走开,一道黑影悄悄地潜入,到了池边。 他在池边站了一会,蹲下身来,仔细看她熟睡的脸,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玉珑猛然睁开眼,一眼看见蹲在自己边上的男人,低叫了一声,又立刻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玉珑蹙眉望了望他身后,“你怎么能进得来?” 她想起据秋月说现在女王寝宫中的石青身受重伤,那就是说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和石青是两个人? “我听说今天御驾遇刺,担心你,所以来看看。”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游动。 明明知道他应该看不见什么,玉珑仍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体,又瞪他:“头转过去。” “呵,”他很听话地把头转了一边,嘴里却道,“怕什么,哪儿我没看过?” “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又不会做什么。”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得暧昧不清,让人立刻想起琅嬛院里那晚的事,玉珑的脸被水汽蒸得飞红,把身子往水里沉了一沉,咬着牙道:“我没事,你赶紧走。” “你没受伤?”男人的头侧在一边,这一次很正经地问道。 “没有。” “你小心点。”他转过头来对她说道,“据我所知,刺杀御驾和在山道上刺杀公主的车驾的是两批人。” “什么?”玉珑大惊,随后半信半疑地道,“你怎么知道?你确定?” “不会有错,所以你要小心。”男人起身道,“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没等玉珑回答,他已经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身形轻动,上了屋顶。 秋月正好从角门进来,玉珑一下子从水池里站起身来,对秋月道:“快跟上他。” 秋月四下里转头,然后茫然地问:“跟上谁?” 玉珑再往屋面上看的时候,只有一片黑暗,早已不见人影了。 她失望地坐回了水池。 秋月走近前,紧张地问:“公主您没事吧?刚才有人来过?” “嗯。”玉珑点点头,对秋月说,“就是那个常去明心苑的蒙面男人。” “啊?”秋月吃惊不小,“怎么可能?昨晚开始行宫的守卫比以往加派了人手,巡察也很严,怎么可能还有人能进得来?” “对啊,”玉珑手撑在身体两边的池沿上,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轻声道,“所以我在想,也许他本来就是行宫里的人,才想让你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是谁。” 男人对她说的另一半话她没有告诉秋月。 若是真的,在山上刺杀皇驾和自己的人是两批人,那么会是谁? 是什么目的? 是留在京城的玉娴和玉妶吗? 想利用机会清除在立储道路上的障碍? 她闭着眼睛,似是假寐,脑中飞快地将之前遇刺地情形又重新回想了一遍,除了玉娴和玉妶,玉婷其实也大有嫌疑,就在遇刺前,她的车马就很巧地出了故障,逃脱了一劫,如不是巧合,那就是她预先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第六百二十章 女王新宠 几位公主名义上都是公主,事实上确大不一样。除去自己,都并非女王玉安的骨肉,而是玉安的姐妹,几位长公主膝下所出。 玉娴和玉娜是长公主玉柔的女儿,玉妶是长公主玉静的女儿,而玉婷和玉姝的母亲已故,玉婷一直寄居在玉妶家,而玉姝则被玉安带在宫中抚养。 因为玉安再无所出,在玉珑回到磨弥之前,为了选出未来的王储,几位公主就都进入太学院学习,以期未来从几个人中选出一名有能力者成为王储。 所以大概除了玉姝,几位公主之间明里暗里都较着劲想压对方一头,想从中脱颖而出,成为真正的王储。 而自己的回归,让这个局势变得更加微妙,竞争也似乎……越来越血腥了。 蓦然想起那个神仙一般的俊雅风流的人,心情复杂,一直以来,她都在想,自己予他的意义是什么呢? 朋友,同伴,知己……亦或只是沐家拿回在磨弥的权利的工具? 女王玉安的寝宫内。 男人脱下夜行装,换上中衣,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他没有回头,上了床躺下。 女王玉安也没有意外,走到挨着床摆放的湘妃榻边坐下来,手撑在案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床上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才道:“你去哪里了?” “以陛下的聪慧,很快就会知道的。”男人闭着眸道。 “你受了重伤还到处乱跑,也不怕被守卫捉住?”玉安笑道,“我猜,你是去看玉珑了吧?你担心她今天受了伤吧?” 男人没有回答。 “朕只是猜测,并没有派人跟着你,这是朕和你之间的生意,朕不会轻易就让任何人察觉。” “我并不怀疑陛下。”男人沉声道。 “山下袭击玉珑的人如果不是你们的人,那会是谁?”玉安沉吟着道。 “陛下以为呢?”男人终睁开眼睛,侧头看她。 “很多人……”玉安神情莫测,“看起来是朕这个羲和女王做得不够好,活得又太长,有的人等不及了。” “我准备就在这里多住几日,等你伤好后就返回王城。”玉安说着,脸上露出些怪异的笑容,“朕原来一直觉得那座宫宇是一个牢笼,现在才明白也许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休息吧。”玉安自行斜靠在榻上,手撑着头,望着床上的人,又笑道,“对了,演了这么久的戏,我都还不知道我的搭子的名字,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我姓赵,赵离。” “赵离?”玉安眯起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似是自语道,“朕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这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名字。” 玉安微微一笑:“说得也对,不过你没有欺骗朕,你的确没让朕失望。” 因为行刺事件,女王在行宫住了五日后便起程返回王城。 这五日她依旧是大部分时间呆在寝宫里,偶尔也会花些时间和几个公主在花园内小坐,聊聊天说说话。 而在女王寝宫里养伤的人一直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女王在行宫的一举一动早已经飞报到了王城,王城里的人各怀心事,揣测着女王的行为和意图,而与那个救驾后一直被女王悉心照顾的男人相关的传言,已经开始在宫苑里暗暗传播了。 回王城的路上,男人也一直呆在女王的御驾中没有露面,御驾回到王城后,众大臣在城外迎接,女王车驾上的帘子动也未动,车辇直接进了和宁门,然后又到了女王的寝殿膺福殿。 女王闭了膺福殿的殿门,直到第二日清晨上朝。 于是流言又开始四下盛传,说女王由怜生爱,喜欢上那个救驾的年轻人,当天晚上原本大司马宁照一直候在文德殿有要事须觐见女王,女王也未接见他,气得大司马甩袖而去,走之前把文德殿的熏香炉都给踹翻了。 大司马和女王之间的关系,虽然无人敢说,但是人人心里有数,这一次女王为了新欢不惜得罪旧爱,看样子真的很宠爱这个新进宫的人。 第二天,女王上朝当廷责卫尉卿宁旭,戍卫将军远周办事懈怠,玩忽职守,撤去职位,幽禁府中,责御史台严查,卫尉和戍卫大将军之职由他人暂代,又令刑部合左右卫追查行宫行刺事件,五日内回报。 宁照在廷上保持沉默,并没有反对玉安的决定。 公主们在课间背着几位少傅,也难免议论这些事,玉姝很向往地对玉珑说:“真想看看那个人是谁?陛下居然为了他和大司马翻了脸。” 玉珑看着手中的书,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没有答她。 玉姝不死心地碰了碰玉珑:“难道你不想看看能让宁家吃瘪的人吗?” “不想,”玉珑望了她一眼:“我和宁家你没那么大仇……” 玉姝耸了耸鼻子,对她做了个鬼脸,又扬头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玉珑没理她,低头看着书,脑中却在走神。 她并非不在意此时在女王宫中的那个人,相反,她比玉姝更加在意。 若是那个人真的是石青……她心里很不舒服,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涩涩的扯着有些难受,又有些微痛。 等到午休时,女王差内侍来传话说,下午在御花园赏花纳凉,请各位公主一起去说话,下午的课就不用上了。 几位公主随着内侍到了花园,花园中的桌椅都已摆好。 女王坐在亭子里,正和人说话说得开心。 几位公主走过去下拜道:“叩见陛下,万岁。” 女王摆手道:“都起身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等她们都起身,女王又道:“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位是新晋的郎卫将军,也是那天在行宫救驾之人。” “赵离。” “赵将军。” 赵离? 乍一见赵离,玉珑有些发懵,他不是石青? 赵离起身行礼:“见过几位公主。” 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英武不凡,轮廓分明的面容上一双星眸中隐隐带着的笑意,让人莫名心动。 虽然剃去了胡子,换了一身武官的常服,可是那眉眼神情,根本就是石青! 第六百二十一章 心病难医 虽然剃去了胡子,换了一身武官的常服,可是那眉眼神情,根本就是石青! 可是他叫赵离? 到底他是谁? 不管他是谁,看女王对他的态度,两个人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 她心里乱作一团,神不守舍地被玉姝拉到了座位上坐下。 玉姝用胳膊肘撞了撞她,一脸兴奋地道:“果然长得英俊,而且还很年轻,怪不得女王会喜欢他。” “他好象不太懂礼,居然不先给我们见礼。”玉妶哼了一声,“果然是乡下出来的,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长得好看不就够了吗?女王喜欢啊,刚刚进宫没几天就任命他做了近身侍卫头领,虽然现在只是个没有实职的郎卫将军,说不好以后就成了禁军大将军了呢。”玉姝说道。 “玉姝,”玉婷瞪了她一眼,“你是想让他取代五叔做禁军大将军吗?” 禁军分为金吾和羽林军,而禁军的大将军正是玉婷和玉姝的叔叔魏贤。 玉姝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他这么年轻英俊,武功又那么好,陛下又喜欢,肯定以后前途无量啊。” “是啊,郎卫将军可就是女王最贴身的侍卫了,若是侍候得好,说不定真的很快就能升到更高的职位呢。”玉妶在边上笑着说道。 “玉妶,”玉娴蹙眉看了她一眼,“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话注意着一些。” 玉妶立刻把嘴撇了撇,不作声了,玉婷微微一笑道:“还是大姐,毕竟是受女王之托承担监国重任的人,到底比我们稳重谨慎。” 玉珑并没有去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从刚才第一眼看见赵离开始,她的心情就从未有过的复杂纠结。 他到底是什么人?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和看其他人没有区别,仿佛并不认识她一样。可是,他一定就是石青,她几乎敢肯定,或者说也许赵离才是他的真名。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在骗自己? 玉珑的心情坏到了极致,不愿意再多想,不久就起身走到亭边向女王禀告,身体不适,想请离席。 女王道:“一定行宫受了惊吓,还没恢复,朕近来也没有好好关心你,你下去好好休息,请太医来看看,明日的课也不必一定要去,我替你向少傅请假。” “多谢陛下。”玉珑目不斜视,告辞离席。 走到园门处,秋月迎上来,有些奇怪地问:“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玉珑情绪低落,没有看她,慢慢往前走,低声道:“没事,我觉得不太舒服,女王准我回去休息,说请太医看看。” “那奴婢立刻差人去请明太医来。” 回到明心苑,秋月也没差人,自己去太医院请明太医过来。 过不多久,明太医来了,玉珑坐在榻上,秋月给明太医设了个座在旁边,明太医望望玉珑的脸色,搭了半天脉,起身走到桌边,边开方子边说,公主是心绪不宁,气血不畅,有点难啊。 他边摇头边开方子,夏荷在边上接话说,听起来不严重啊。 明太医抬头瞅了她一眼,夏荷马上闭上嘴不敢再多话。 等明太医开好方子,叮嘱了夏荷几句,说让公主好好休息,如果可以就出去散散心,这样会有效果。 等秋月走了,夏荷没等玉珑说,立刻去把上一次明太医开的方子拿出来看,对比着大声念:“甘草四两、桂枝三两、人参、阿胶蛤粉炒二两,啊,又一模一样。” 秋月噗嗤一笑,伸手把她手头的方子夺下来,扔在桌上:“还不去配药,罗嗦什么。” “明明是一样的方子,明太医还说有点难什么的,不是危言耸听嘛。”夏荷把方子捡起来,不服气地说。 秋月看了一眼玉珑,小声地对夏荷说:“明太医的意思,大概是心病不好医吧。” “心病?什么心病啊?”夏荷很是吃惊,声音也不小。 秋月胳膊一拐给了她一下,皱眉说:“快去抓药,别罗嗦。” 说话的时候,她转头看了一眼玉珑,玉珑心事重重的,似乎并没注意夏荷的话。 她松了一口气,走到玉珑面前问:“殿下要不要先到床上歇息一会儿?” 玉珑似是猛然惊醒,抬头看了她一眼说:“秋月,收拾一下,我们出宫一趟。” “去哪儿?”秋月问。 “去牛头村。”玉珑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拿出匕首来贴身放好,她原本很少带武器出门,但是自从行宫遇刺的那一件事之后,她也开始小心起来。 “牛头村?会不会太晚了些?”秋月跟在她身后问。 “晚了歇一夜就是了。”玉珑说得很顺口,仿佛在牛头村住下已经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秋月只好点头:“好。” 及至牛头村天色已经很暗了,玉珑轻车熟路地先去了胡婶子家,路上偶尔遇见两三个人,跟她打招呼:“中玉娘,回来啦?” 秋月小声地嘀咕:“什么啊,我家小姐只是小石头的干娘啊。” 玉珑没在意,到了胡婶子家石中玉刚吃完晚饭在和胡婶子家的三丫头玩,一看见玉珑立刻扑上来:“娘娘,你来啦。” 玉珑牵着石中玉,跟胡婶子打了声招呼,带着石中玉回了家。 进了家门,玉珑和秋月去柴房烧了水,准备洗漱休息。 水烧好,秋月把水端在门口的石台子上。石中玉站在门口对她招手,秋月走过去:“什么事?“ 石中玉走到房间靠墙右的一边,指着一张新做的凉竹床对秋月说:“秋月姐姐,你晚上就睡这里。” 秋月进门走到竹床前,惊奇地道:“是新的?” 石中玉拍拍床很骄傲地对秋月说:“我爹爹做的,说以后娘娘来家里住会更方便。” “你爹爹很厉害啊。”秋月挑起拇指。 “那当然。”石中玉扬起小脑袋,一脸得意之色,“爹爹什么都会做,我的小竹马,小蜻蜓都是爹爹做的。” 玉珑在门外喊石中玉:“初一,过来,天晚了,洗脸洗脚,早点睡了。” 石中玉跑出来,到了玉珑面前,扬起小脸:“娘娘,洗脸。” 秋月在门口笑话他:“嗬,几天不见,初一还会撒娇了呢。” 石中玉也没回头,就望着玉珑,大眼睛里忽闪着,撒娇:“我要娘娘帮我洗脸。” 玉珑笑着拿帕子给他把脸擦干净,然后又擦干净小手,再把水倒进脚盆,给他把脚洗了,把他先抱到床上,然后才又出来自己洗漱好进屋。 秋月把东西收拾好,进屋关了门,吹了油灯。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玉珑拍着石中玉的背,哄他睡觉。 “娘娘,你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吗?”石中玉突然问道。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不会怪他 “娘娘,你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吗?”石中玉突然问道。 玉珑手顿了一下,又接着轻轻地在薄被上拍:“初一,你和爹爹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嗯,让我想想。”石中玉想了一会儿说,“很久了,以前我跟爹爹在一个地方呆不了这么久,在这里很久了。” “你们还在别的地方呆过?”玉珑有些意外,“你和你爹爹去过很多地方?” “大概有三四个地方,以前的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石中玉说,“在牛头村住的时间最长了,我喜欢这里。” “可是我第一次到村里来的时候,看见有人欺负你,打你,你也喜欢这里?”玉珑说。 “我也打他们啊,不过现在不打了,自从我有娘娘了,没有人再敢说我是野孩子了。”石中玉的小手抱着玉珑的腰,整个人都窝在她怀里,“娘娘要是一直留在这里不走就好了。” 玉珑搂着他,又轻声问:“那初一有改过名字吗?是不是在别处初一有其他的名字呢?” “没有哇,我在别处也叫石中玉……” 玉珑想,也许是因为石中玉年纪太小,所以早一些的事已经记不得了,并不记得以前曾有过的别的名字。 她正在想,觉得耳朵边痒痒的,原来黑暗中石中玉把小脑袋凑到了她耳边,石中玉轻声说,“我还有个小名叫琰儿,不过只有爹爹知道,爹爹说不要告诉别人,不让别人知道。” 玉珑心里一下子软软的,也低下头去,俯在小耳朵边说:“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呢?” “因为娘娘是娘娘啊,不是别人。”石中玉说。 玉珑蓦的一笑,又道:“睡吧,乖。” “嗯。“石中玉在她怀里拱了一会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玉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突然又小声说:“我想爹爹了。” 玉珑愣了一下,又听见他说:“我一个人做恶梦了,吓醒了,家里没人,好害怕。” 玉珑心里微微一扯,把他搂得紧了些轻声道:“好好睡,娘娘在这里陪着你,睡吧。” 石中玉自己在那里小声地念:“我不生爹爹的气,爹爹出去是去找我娘的,爹爹说等找到娘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所以我不生爹爹的气,爹爹出去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的。” 玉珑听得心酸,拿手飞快地抹了眼角的泪,强笑道:“那初一的娘找到了,是不是就不要娘娘了?” 石中玉使劲地摇头,双手牢牢地巴着她:“我要娘娘,要的。” “小贪心。”玉珑笑着说,然后又道,“快睡吧,娘娘给你唱歌。” 她轻轻地哼石中玉教她唱的那首曲子哄着石中玉睡。 “要是娘娘就是初一的亲娘就好了。”石中玉迷迷糊糊地的时候念了一句,然后就呼呼睡着了。 等石中玉睡着,玉珑也迷迷糊糊地眯着了。 秋月悄悄起身,拉开了房门,门外的院中站着一个男人。 见秋月出门来,男人转头看着她,暗影处看不轻他脸上的表情。 “是谁?”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样子,秋月握牢了手中的短剑,低声问。 “是我。”男人往前走了一步,站得近了些。 秋月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样,吃了一惊:“石青?是你?你把胡子剃了?” 之前在王宫的花园里秋月没进到园中,所以并不知道石青已经改回了名字,赵离。 赵离勾了勾唇角道:“还好你还认得。” 秋月转过头去想推门喊醒屋里的人,赵离抬手阻止道:“别喊醒他们,我马上要走。” “你要走?不是才回来吗?”秋月狐疑地说。 “嗯,我回来看一眼初一,他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得马上办,不过很快就会再见了。”他对秋月点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他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屋里头她在给儿子唱歌,心里百味混杂,站在院子里发呆,没敢推门进去。 他已经近十几日没有见到儿子,心里也担心着,只是没想到玉珑居然也会来。 很想进去看她一眼,今天在御花园里,见她匆匆离去,他难免也会担心,怕她多了想法,误会了自己。 可是,现在他还得赶回王城,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不久,就可以达到目的,所以行动还是得十分小心。 他出院门不远,在外面护卫的一名影卫现了身:“爷。” 赵离点了点头问:“近来村子里没有情况吧?” “没有。”那个影卫迟疑了一下,又道,“小公子前两天好象做了恶梦,在屋里哭,连着几天没睡好,属下不敢违令进屋,只能多在外面巡视。” 赵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加派人手注意村外的情况。” 他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院子,象是自我安慰地说:“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他看着院子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一直没再说话。 那名影卫忍不住道:“爷,今晚住在村子里?” 他猛然醒转,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回王城。你们保护好公主和公子。” 说罢,他没再犹豫,径直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一清早起来,玉珑就进了厨房,让秋月起火,然后洗锅淘米。 秋月见她忙得起劲,一边生火一边问:“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嗯。”玉珑道,“我也来试试给初一熬点粥吃。” “您可从来没做过啊。”秋月原本以为她只是要烧点水,没想到居然是要煮饭,大吃了一惊。 玉珑说:“没做过所以才开始要做啊,万事总有第一次嘛。” 秋月看自己家主子信心满满地样子,也不好多说,把火起好,然后给锅里加好水,就去帮她搭把手。 玉珑把淘好的米端到锅台边,看了看锅里的水,问秋月:“这水够不够?” “半锅水了,应该够了吧。”秋月看看她手中盆里的米,总感觉米太多,“小姐,米会不会太多?” 明心苑里虽然有个小厨房,不过很少用,就算是用也是夏荷在用,秋月也没有太多经验。 第六百二十三章 确定身份 “淘都淘好了,就这样吧。” 玉珑往锅里倒米的时候,秋月道:“小石头一个人在家,水缸里的水倒还是清亮的,象是新挑的。” “大概是邻居帮着换的水吧。”玉珑低头用铲子搅着锅里的米随口答道。 “公主,昨天晚上小石头他爹回来了。”秋月又小声地说。 玉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 秋月对她点点头,肯定地说:“真的,不过他说还有事,不进门了,然后就又走了。” “连夜走?”玉珑若有所思地,无意识地搅动着手中的锅铲。 “是啊。”秋月一边往灶里添火一边又说,“不过他说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大概这几天又会回来吧。” 秋月说得无意,可是“再见面”这句话在玉珑听来却别有深意,她想了一会突然问秋月:“石青的样子有没有变?” 秋月立刻道:“有啊,他把胡子剃了,我一下子还没认出来,差点跟他动手呢。” 玉珑站了一会儿,唇角勾起,轻笑了一下道:“是吗?” 所以,确凿无疑,石青就是赵离,赵离就是石青。 他连夜赶回来,大概是担心儿子,而又要连夜赶回去,想必是不想让女王起疑,又或者说……不想这么早就失了君心,毕竟,刚刚做了女王的入幕之宾,若是懈怠疏忽了,惹女王不满,才刚蒙圣宠几日便失了宠,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并不想这么去想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拿最恶意的推测去推测他,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同寻常,却又偏偏无法控制。 原本在她心里,石青绝不会是那种趋炎附势,肯雌伏人下的人,更不用说为了目的做女王的裙下之臣这种事,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绝不会相信。 除非……除非他真的对女王陛下动了心,他们两个是真的互生了情意? 想到这一点,玉珑心里莫名地一紧,“当”的一声,手里拿着的水勺一下子落回了缸里,溅起的水花扑在脸上,冰凉的水让她蓦然惊醒,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糊了糊了。”坐在灶边的秋月跳起来,连忙去拿架在锅边的锅铲,掀开锅盖,用力地搅着锅里的粥。 玉珑一下子把心事扔到了脑后,扑了过去:“怎么样,没糊吧?” “还好,差一点。”秋月转头看着她,“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没有,没事,我只是想到些其他的事情而已。”玉珑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又搅了一下锅里,道,“火小些了,慢慢熬吧。” “柴火灶比不得宫里的小灶,可以慢慢熬,要是真能熬出石青做的那样的粥,那可得要点手艺呢。”秋月顺口说。 玉珑不说话,把锅盖上,然后把旁边的耳灶上的水加满说:“等一会儿水烧好了,我再去叫初一起床。” 等她把水端出去,放在石台子上,石中玉已经自己起来了。 玉珑就招呼他出来洗脸。 等他洗好脸,粥已经摆上了桌,玉珑笑眯眯地喊他:“来,试试娘娘给你做的粥。” 石中玉开心得很,往桌边一坐,拿起筷子,端起碗就往嘴里扒。 “小心,烫。”玉珑赶紧在一边提醒他,又呼呼地帮他吹碗里的粥。 石中玉把粥吃光才放下了碗,玉珑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吃吗?” 石中玉点点头,小脸上一脸满足说:“好吃。” “比爹爹做得还好吃。” “那我再去给你盛。”玉珑马上拿着碗准备进屋去。 旁边正在吃着的秋月呛了两口,玉珑转身的时候对她说:“你小心着,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呛着。” 等玉珑进了厨房,秋月看着石中玉,又看看门口,拿筷子暗暗指着石中玉:“小猴精,撒谎拍马屁!” 石中玉对她耸了耸小鼻子,扬起下颌:“哼,就是好吃。” 离开牛头村时,石中玉送她们到村口,又跟着长了好长一段路,玉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回去。 看着小家伙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村子,玉珑才转身和秋月接着赶路。 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等到了镇子上取了马,秋月见她仍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公主,你在担心什么吗?是不是担心小石头?” 玉珑叹了口气说:“秋月,你知道在行宫救驾的人是谁吗?” 秋月想了想道:“我记得公主当时跟我说,那个人很像小石头他爹。” “是,现在我肯定就是他。” “啊?真的么?”秋月惊诧出声,随即又迟疑着道,“可是……奴婢听说,这个救驾的人现在是陛下的……”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新宠”两个字说出来。 玉珑知道她想说的话,也并没觉得特别在意,毕竟她在意了一整天,已经很淡定了。 而且这是王宫内人所周知的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做都做得还怕人说么? “只是他现在的名字不叫石青,叫赵离。”玉珑蹙额道,“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真名。” “奴婢早猜他不是个普通的猎户,这样看起来他的身份还很是复杂,”秋月略有些担忧,“他手段很不简单……” 公主和他相熟,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他的身份的确让人怀疑,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对我们应该并没有恶意,况且他在行宫的时候还救过我……”玉珑声音低低地道,“只是他现在这么久都不回牛头村,我担心初一,我又不能带初一回宫去住,他那么小,没个人在旁边陪着,怎么能放心。” 原本她也以为石中玉应该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可是昨晚石中玉说做了恶梦,这件事让她担心不已,想想今天晚上他又要一个人呆在家里,孤零零地没有人陪伴,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公主,你就别担心了,我想小石头他爹会想办法的。”秋月安慰她,“你看,之前我们没去牛头村,小石头不是也活蹦乱跳的长得很好吗?他很机灵的,不会被人欺负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 殿下放心 秋月的话并没有让玉珑释然,她自然也知道石中玉聪敏坚强,但说到底他还是五、六岁的孩子,又能承受多大的压力呢? 初一说,她能永远不离开就好了。 其实她也舍不得离开。 她蓦然发现,自从遇见这孩子,自己整个人就似乎在慢慢改变。这几年来,在她的心里,并没有什么人会让她如此牵肠挂肚,即便是沐白羽。 一想到石中玉,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为了他甚至可以放下其他任何事,不过是来陪他一晚,让他能安然入睡。 ……或者她的确太操心了,不是还有他的爹爹石青……不,赵离在吗? 回到明心苑,夏荷和几个小宫女正在院门前拿粘竿子粘知了,两个人在粘,夏荷和另外一个在聊天。 两个人走近的时候,秋月笑着问:“聊什么呢?” 夏荷和宫女们连忙给玉珑行礼,然后夏荷对秋月说:“我们在说新来的郎卫将军呢,一下早朝,女王就让郎卫将军陪着在御花园射箭蹴鞠,传膳也传在御花园,赏了一大堆东西给郎卫将军,还赐了东城的府地,着工部翻新……对了,刚才内侍来传话说,下午女王要去东郊密林的小猎场打马球,让公主们随行。” 玉珑听了莫名的恼火,转身往御花园走,秋月跟上去道:“公主?” 玉珑道:“我去跟陛下请辞,我不去!” 她走了两步又对秋月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就是了。” 说不好到时候惹了女王发怒,连累了秋月。 御花园里果然如夏荷等人所说热闹非常,一大堆宫女内侍正分成两队蹴鞠。 赵离正好接了球,立刻被人围在当中,他足踢、膝顶、跃起、后勾,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穿花拂柳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很快突出人群,到了离门杆数尺处,脚一挑,球去如风,正正地落入门杆上部的“风流眼”中。 旁边围观的众人齐声喝采,鼓掌叫好。 女王坐在亭中笑道:“孟臣,你又输了,过来。” 从蹴鞠的人群中走出一个男子,玉珑认得是女王的侍臣朱孟臣,他是大司空魏书的外甥,大约两年前入宫为侍,玉安很宠爱他。 大概他已经输了一场,此时脸上已经被涂白了一边,让原本俊俏的脸看着有些滑稽。 他走到亭内,女王亲自从桌上的拿起画笔来,从旁边的瓷盏中蘸了白色的粉给他涂另外一边,一边涂一边笑道:“朕倒是希望能给赵离也涂一回,你却总是赢不了他。” 朱孟臣跪在地上,仰着脸,她说话的时候身子倾着,脸俯得很近,两个人的形状,就象随时会贴在一起一样。 玉珑看着也有些脸红,微微转了眸,就见赵离把皮鞠夹在胳膊下,一手叉着腰,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笑地看着女王和朱孟臣,半点也没有象她这样觉得不好意思。 突然想起女王说想给他也涂一回,微微地抿紧了唇, “咦,玉珑怎么来了?”女王转头看见了玉珑,放下笔,直起身来,召她到面前,笑着问,“大概是听了明太医的话,多出来走走?” “陛下。”玉珑上前行礼道,“玉珑是想来向陛下请假,玉珑身体还有些不适,请陛下恩准玉珑留在明心苑休息。” “哦?”女王脸上的笑容未改,又道,“朕问过明太医了,你的病不是大病,就是平时少了些活动,你还是跟着一起去,你不是最喜欢骑马的吗?也许去一趟,便好了也未可知呢?” 说罢,她转过头对朱孟臣道:“朕画好了,你们若是还要比试,就开始吧。” 玉珑看她的态度不容自己反对,只好默默行礼,转身离开。 刚走出御花园,身后有人喊她:“殿下。” 她转过头去,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赵离笑吟吟地看着她:“殿下身体不适么?” “与你无关。”玉珑看见他就一股莫名火气,转回身接着往前走。 “殿下在生我的气?”赵离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玉珑索性停下来,转过身子面对着他,讥讽地道:“原来石大哥之前所说的‘不会随便凑合’是这样解的。我实在是眼拙,当初竟然没有看出来石大哥的‘鸿鹄之志’,的确,比起万人之上,坐拥天下的帝王,什么女子不是凑合呢?” 她说到了头上,还对他行了一礼:“真是佩服,恭喜石大哥,哦不,赵离赵将军。” 她说得任性无理,赵离的脸色却变也未变:“同喜,多谢殿下。” 其实她说了这么多激烈的话,心里暗暗盼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不管怎么样,她愿意相信他有难言之瘾,相信是他还是她心目中那个磊落坦荡,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他居然说“同喜”“多谢”? 她根本不是夸他好吗?!! 骂了他一顿,不只气没消,倒还惹出又更大的气来。 可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是堂堂的公主,怎么能在这种可恶的人面前露怯! 玉珑稳了稳神,冷笑了一下又道:“赵将军不必言谢,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一下,家里幼子年少,他对你深信不疑,一心等你寻回他的娘亲,赵将军荣华富贵之时,妻子不寻也罢,若是连幼子也不管,只怕会被人诟骂无情无义,灭绝人性。” 她骂得越发的凶,赵离却仿佛没有感觉,星眸中笑意更深:“殿下说在陛下面前,所有的女子都不过是凑合,那倒未见得……不过,赵某还是要多谢殿下提点,殿下所说的话赵某谨记于心。妻子和儿子赵某都会好好照料,殿下放心,绝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他话中深意无限,看着她的眼神也和往日不同,带着不一样的热度。玉珑不明所以,原本是想骂他解气的,可是被他这样的注视着,不知怎么的,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作鸟兽散,心跳便控制不住地加速,脸上也不由得飞红,连忙一转头,袖子一拂,匆匆离去,头都不敢回一下。 赵离看着她象是逃跑一样地离开,唇角微微上挑。 第六百二十五章 赛中意外 心里有些遗憾,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更想看她喊自己石大哥时的样子,望着自己的眼神坦诚,对自己无话不说。 玉珑回到明心苑,夏荷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骑装,玉安特别喜欢游乐,不管是投壶蹴鞠赛马不只热衷,也很精通,而公主们陪着她也跟着学习了这些本事,虽然不一定精通,但好歹能拿得出手。 为了打马球,玉安还专门给几位公主各做了四套骑装,公主们和几位侍宠组成两队,就可以玩一场了。 夏荷准备的是两套骑装,一套胭脂色,一套烟玉色。 “陛下说,请公主先穿胭脂色的骑装。”夏荷把骑装给玉珑换上,换完了又给她把头发束成一个马尾,打理好以后,围着她转了个圈,啧啧称赞,“我们公主就是好看,这胭脂色真的很衬您的肤色。” 玉珑却意兴索然,随手把头发一盘,道:“走吧。” 她出门的时候,秋月把护脸的藤盔递给她,有些担忧地道:“公主要小心啊。” 马球虽然好玩,却比蹴鞠危险多了,若是不留神,很容易受伤。 内侍已经在门外等候,用软轿把公主接出宫门,然后上了马车,随着女王的车驾前往东郊密林猎场。 东郊猎场距离王城不远,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到达。 女王兴致很高,也没休息,便领人到了猎场边上的马球场,她在高台上就座,当即将公主们和随行的侍臣分组,各自抽签,签上分别书写红,白二字,抽中同样字者即为一队。 六位公主先抽,随后是女王的三个侍臣除了赵离和朱盈臣,另外一个叫徐孝文,还有一位是少傅梁少青,。 抽签结果出来,交给女王御览,女王含笑点头,随即内侍照着名单大声宣布分组结果。 玉珑,玉娜,玉妶,朱盈臣,梁少青为红组,队长为玉珑,而玉娴,玉婷,玉姝,赵离和徐孝文为白组,队长为玉娴。 女王派了自己的大宫女华音做裁判,临时抽了猎场巡营的两名小校负责记录。 女王所在的看台前有一个沙池,上面摆着旗架,专供插旗用,进一球,则在旗架中插上一面胜方颜色的旗帜。 球赛开始前,内侍掷币决定由哪一方先开球,女王亲自取了一枚铜币交给内侍,内侍扔到空中,落地花纹向上,红方开球。 双方各自上马进入场中,玉姝骑着马从玉珑身边经过,对她眨眼道:“今天我们肯定会赢,听说赵离蹴鞠特别厉害,马球肯定也不错。” 玉珑白了她一眼,话都懒得跟她多说。 走到场边的时候,她随意地一回头,看见高台上,女王身边好象又多出几个人来,不由留意地看一眼,看上去打扮好象并非磨弥的人,想必是他国来的贵人。 两对人马在场正中排成两排,各自手执着数尺长的赤藤鞠杖,杖头上裹着一层皮革,皮革上花纹精美。 鼓声一响,两队人相对拱手,然后戴上藤盔后各自调转马头归位。 自始至终玉珑都面无表情,赵离调转马头的时候,还特意跟她打了声招呼,她也当是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样。 场外鼓声连响三下,守门的玉娜开球,球传到左侧梁少青马前,梁少青身子一侧,挥杆击球,同时策马疾驰,他连连击球,东驱西突,竟然一下子就绕过了玉娴和玉婷直逼到守在中位的玉姝面前。 玉姝哇哇大叫,手忙脚乱,马都带不好了,拉了半天,马也不动,结果一下子又被梁少青冲了过去、 过了玉姝面对着的就是赵离,赵离的马快如闪电,拦截住梁少青,梁少青没法强过,便想迂回绕过,可是都被赵离拦下。 这时候,原本在左侧边的玉珑策马赶到,大声喊:“少青。” 梁少青闻声挑球,球飞过空中,划出一弧线,越过了赵离和好不容易回马来接应的玉姝,飞到了玉珑面前,玉珑仰身接球,一击球飞出几尺,又赶上,将球挑起,猛力一击,球如同流星一般带着风声直向球门飞去。 守门的徐孝文还没反应过来,球已经应声而入。 顿时场边鼓声震天响起,一名小校拿起一面红旗插在旗架上。 玉珑和梁少青两骑相接,各自举起手中的鞠杖碰了一下,会心一笑。 玉姝策马过来,不可思议地望着梁少青:“少傅,你打球竟然这么厉害。” 玉珑到现在脸上才有了些笑容,对玉姝得意地道:“你没听过,三年前有一位新晋的探花郎,马球技艺震惊王城么?那就是梁少傅啊。” “啊,怪不得。” 梁少青笑着对玉珑道:“拔得头筹的英雄,还不去台前下马称谢。” 玉珑策马到了女王台前,观众齐声叫好,玉珑下马拜谢,随即又上马回到场中。 鼓声一响,马赛接着开始。 此轮由白方发球,白方调整了队型,玉姝由中位调整到了后位,赵离则到了前位。 这一次,白方慎重了许多,赵离一马突出,击破了红队的球门。 双方打成平手。 球赛再次开始以后,玉珑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玉娜把球传到了她马前,她刚要俯身击球,马身突然受了重重一撞,然后耳听到风声阵阵,砰的一声象是什么断裂了一样,她的马受了惊,马蹄也被撞折,整匹马往前倾倒,人就被甩了出去。 就在整个人要摔落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身体被人挽住,然后两个人同时重重地坠落在了地面。 那人半侧身子垫在了她的身体下面,让她免受了更严重的冲击。 场里场外的欢呼声顿时变成了惊叫声,玉安猛然从座上站了起来,转头跟身旁的人说了几句,快步走下了看台。 玉珑胳膊磨在地面上擦破了皮,鲜血渗出了衣衫。 她稍稍稳下心神来,听见身侧的人道:“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她猛然一惊,侧转头,映入眼中的是那双熟悉的星眸。 总是带着些戏谑笑意的眸中此时满是担心惊惧,她心里一动,他是真的在害怕? “我没事。”她冲口而出,忘了自己对他心怀不满,上午才刚怒怼过他,然后给自己惹了一肚子气。 第六百二十六章 马场旧事 赵离松了口气,眸中又带上惯常的笑意:“殿下既然没事,不妨……” 玉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压在他的身上,顿时满脸飞霞,赶紧用手撑地想起来,结果胳膊处一阵钻心的痛,刚刚起来,又砸了下去倒在赵离身上。 赵离“咝”的吸了一口气,玉珑又羞又急,脑中乱成一团,直道:“抱歉。” 这时,玉姝和梁少青奔到了面前,玉姝伸手来拉玉珑,玉珑还没说话,赵离先大声道:“别动,殿下伤着胳膊了,不要拉她!” 玉姝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小脸急得发白:“那可怎么办?” 梁少青想了想,蹲下身来,对玉珑道:“公主,得罪了。” 他伸出手,想把玉珑抱起来,却听见玉珑身后冷冷的声音道:“少傅且慢一点。” 梁少青微微一怔。 赵离说:“在下也受了伤,你随便乱动,在下也跟着遭殃。” 梁少青一时不能判断赵离说的到底有多严重,犹豫了一下。 赵离自己用手扶起玉珑身体,先慢慢挪身出来。 玉姝看他身上血迹斑斑,不由地问:“赵将军你没事吗?” 赵离没答她,蹲身把玉珑扶坐起来,转头对玉姝道:“麻烦玉姝公主扶一下。” 玉姝连忙过来扶住玉珑。 赵离抬起玉珑受伤的胳膊,在肘部稍稍摸按了一下,玉珑痛得咬牙,手往后直缩。 赵离毫不犹豫地牢牢固定住她的手,一拉一推,咔嚓一声,玉珑顿时尖叫了一声,痛得眼泪真飙。 玉姝看得头皮发麻,手都在发颤。 “好了。”赵离又伸出胳膊把玉珑抱起来道,“殿下大概不能走动了,我送她去车上吧。” 玉珑原想要反对,她感觉自己脚上并没有受伤,就算是受伤大概也只是些小擦伤,根本就没他说得那么严重。 可是若是真的这样说,岂不是直接揭穿他,让他难堪吗?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似乎没有机会反对了。 这时女王玉安已经走到了场中。 她望了一眼赵离几人,问赵离:“玉珑公主怎么样?没事吧?你呢?” “公主胳膊受了伤,大概没法走了,臣还好,也只是擦伤了未伤到筋骨。” 玉安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皱眉道:“怎么回事?” 朱盈臣跪地道:“刚才臣只顾抢球,臣的马没控制住冲撞了公主马,公主的马受了惊,所以才酿成祸事,臣罪该万死。” 玉妶也猛然跪倒道:“陛下,臣也有罪,臣想拦住玉婷,没想到马跑得过了,结果失了准头,幸而没有伤到玉珑。” 玉娜听了玉妶的话,扑通一下也跪倒在地,低着头说话的时候身体直发抖:“臣,臣去追……想,想,想接应一下,结果……” “好了。”玉安蹙额抬手止住了玉娜的话。 玉安看了看旁边翻在地上哀鸣的两匹马,扫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马鞠杖和一些碎片,淡淡地道:“比赛总会拼斗追抢,难免会受伤,何罪之有?盈臣也是无意,虽然有错,也非大罪,罪魁祸首是这只大逆不道的牲畜,来人,把这两只胆敢冲撞公主的畜牲拉出去打杀了。” 她转身道:“都起来吧,朕也没有什么兴致了,起驾回宫。” 走到赵离身边的时候,她对赵离道:“你伤势无碍?你随朕来……来人,把玉珑公主送上马车,送回明心苑吧。” 两名侍女过来准备将玉珑从赵离手上接过去,玉珑心情一松,准备好了要下去,可是赵离的却一点也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陛下,公主受了伤,不好易手,只怕加重伤势。而且……”赵离看了看怀里的人,才又道,“公主有些沉,臣担心她们扶不住,若是摔了,怕会伤上加伤……” 有些沉…… 玉姝跟在旁边,原本是很着急的,一听这话,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玉安眼睛横过来,她又赶紧掩住了嘴。 玉珑头上如同响了一声炸雷,好死不死又听到玉姝笑,气得不行,可是现在在玉安面前,又不能发作,只能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抓在赵离胳膊上的手狠狠地用力,差点掐进肉里去。 赵离面不改色,象一点感觉都没有一样。 “那好,你送玉珑上马车,然后再来朕这里来。”玉安转头对内侍道,“速去太医院让太医到明心苑等候。” “玉姝,你去陪着玉珑。” “是。” 赵离把玉珑送到了马车上,妥善放好,这才离开,转身的时候,玉珑见他后肩上一大片血迹,忍不住道:“石……赵将军,你的伤?” 赵离回头对她笑笑:“大概伤口裂了,没事。” 等赵离走后,玉姝钻进马车来跟玉珑挨着坐,玉珑蹙眉看她:“你怎么不去自己车上?” “陛下说让我陪着你啊。”玉姝大大咧咧地说。 “可是不是让你来挤着我啊。”此时玉珑才觉得浑身痛,身体触到地的一侧大概蹭破了不少地方,当时紧张不觉得,现在痛起来痛得人吸气。 “幸好是皮外伤,脱臼的胳膊赵离当时就帮你接上了,”玉姝往边上坐了坐,让出点空来让玉珑坐得舒服点,又有些后怕地说,“可是真是太吓人了。” “我当时看见你们几匹马挤在一起,真害怕你掉下来会被马踩伤,要不是赵离,真出大事了。” 玉珑心里一动问玉姝:“你看见朱盈臣的马撞在我的马上了吗?” “当时很乱啊,我不知道谁的马撞了谁……” “我看到地上有断了的鞠杖,是谁的?”玉珑想起之前看到的场地除了两匹倒地的马,还有断了的鞠杖。 “好象是玉妶的,好象后来她手上没有鞠杖……不对,赵离的鞠杖也不在手上啊,后来很多人没拿,”玉姝皱着眉摇头,“我记不清了。” “真是吓人,我听说以前打马球真的死过人呢,就在这个马球场。”玉姝说,“我还以为大伯他们说笑的……原来打马球真的这么危险。”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说起来打马球的确是危险的,因为在马上进行,拼抢激烈,稍不留神就会受伤甚至致残,所以一般挑选给王族们用的马速度都不会特别快,就是为了防止受伤。 “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玉姝说,“有一天我回去大司空府,大伯和叔叔们在席上说的,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好象是说,当初一个叫杨渥的,就在马场上被马踩死了。” “后来马球便被禁止了。近年是因为有蛮族的国士来访,提出要比试马球,女王才重新开了马球。” “嗯,我也这样听说。”玉珑点了点头。 第六百二十六章 倾轧争斗 “后来马球便被禁止了。近年是因为有蛮族的国士来访,提出要比试马球,女王才重新开了马球。” “嗯,我也这样听说。”玉珑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觉得一定是这个马球场不吉……”玉姝说得自己都打了个颤,又往玉珑身边挤。 “嘶~”玉珑的手被她碰到又痛得出了声。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非要挤到我这里来?”玉珑问,玉姝这样要跟自己挤一起,肯定不只是因为自己受了伤要来照顾自己。 玉姝目的被她说破,苦着脸道:“玉珑,昨天陛下问到我的佩环了……” “然后?”玉珑扶着自己的手,等着她说下文。 “然后我一着急就去锦鑫阁了……” “什么!”玉珑吃了一惊,咬着牙说,“不是跟你说好了别去吗?” “我……我担心啊。”玉珑赶紧说,“可是我很机灵,我没有用真名。” “嘁,”玉珑以手抚额,无奈地道,“公主殿下,你用不用真名,锦鑫阁是什么地方?就算店家不认得你,来去的客人认识你的不少吧?” “说,你是不是被人发现了?”玉珑问。 玉姝连连摇头:“没有,我就问了一下有没有锦西的白玉,他们说没有,我就走了。” 玉珑恨恨地对她说:“你等着吧,你这样迟早被人弄死。” “玉珑,你别吓我啊,我真怕。”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湮,大不了就死不认帐。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宁家的人总不能拉着扯着非要你认吧?” “对啊,”玉姝定下心来,然后对玉珑深表佩服,“玉珑,还是你有办法,有你在我心安多了。” “还有什么事?你干脆一快儿说了吧。”玉珑又问。 玉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捏了半天才道:“昨天,我还去了曲云轩,莲生约我明天再去,请我喝茶。” “嗬,大喜事啊,怪不得心疼我的表情看上去那么假,原来是春风得意着呢。”玉珑鄙视她,“重色轻友,灭绝人性。” “哪里啊,我当然担心你啦,我就是专门来陪你的,是你要我说我才说的。”玉姝脸涨得红红地,努力替自己辩解。 玉珑噗嗤一笑:“你急什么啊,我替你高兴啊,你喜欢他,如果他也喜欢你,那就最好了。到时候跟陛下说,说不定可以想办法封个一官半职,然后做你的驸马呢。” 玉姝羞红着脸,没有说话,玉珑笑着去挑窗帘,嘴里道:“居然玉姝也会害羞吗?我得看看今太阳在哪边呢。” 玉姝愣了一下道:“现在太阳快落山了不是在西边吗?” 玉珑忍住笑道:“是啊,我担心今天它到跑到东边去了啊。” “怎么会……你是傻的吗?”玉姝说完才突然明白过来,气急败坏地扑上去:“你敢取笑我。” “啊,”玉珑大叫,“我可是伤患,你这是想要杀死我吗?” 马车里热闹非常,车外的内侍互相望望,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问,默默地继续前行。 这一边情绪欢快,另一边在女王玉安的御驾里气氛就相对凝重了许多。 女王掀帘看了看车外,放下帘子,对坐在她对面的赵离道:“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太医刚刚处理好他背上的伤口,他仅着了中衣,侧靠在车壁,闭目养神,听到玉安的问话,微微一笑:“不过是比赛的意外而已。” 玉安挑眉,笑容意味深长:“你真的这么觉得?” “陛下觉得臣应该怎么觉得?”赵离睁开眼来,目光炯然地看着玉安。 玉安笑道:“你既然找上朕,敢和朕谈条件,为什么现在说话又这么小心翼翼呢?” “陛下应该知道,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建立的事,我找陛下不过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相较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我深信,对陛下的而言,我的利用价值远比我的危险性高,所以才确定陛下会答应我的要求。” 赵离说得很坦白,“所以陛下现在问我的话,我还是得好好斟酌才能回应。” “其实如果陛下足够信任我,可以直接先告诉我陛下你是如何看的,这样或许你的同盟会感觉安全许多。” 玉安呵的一笑道:“不错,这些年敢在朕面前这么直言不讳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说得很对,目前,你我之间互相的利用价值大概才是你我能结盟的基础。” “那玉珑呢?你和她之间又如何?” 赵离脸色微沉,随即又淡然一笑:“我和玉珑公主现在的局面,并不象陛下想得那么乐观,大概多少更象一厢情愿吧。” “玉珑回到磨弥时,朕就发现她有些不妥,虽然太官帮她隐藏得很好,不过,朕猜测,她应该忘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难道,你就是其中之一?” 赵离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 玉安见他避而不谈,也不再追问,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你问朕是如何想的……朕在想,是不是因为朕近来的动作太大,所以激起的反应也更大了。” 她脸色冷下来,声音更低,如同自言自语,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看样子,时间并没有朕想得那么宽裕。” “如果陛下一定要我说的话,我觉得玉妶公主和朱孟臣可能合谋,玉娜也应该知情……他们三个很有可能串通一气,想利用这场马球比赛谋算玉珑公主的性命。” “孟臣?” 玉安迟疑的神情被赵离看在眼中,赵离嘴角轻扬:“我想陛下之所以想要我说,也不过是想映证你自己心里的想法吧?” “我听说数年前也是在这个东郊的马球场上,有一名年轻官员也在比赛中丧命,于是当时的女王,陛下的姐姐玉蘅立刻下令禁止了马球比赛。”赵离一边说一边注视着玉安的表情。 玉安置于膝上的手在袖中紧捏成拳,脸色苍白如纸,她微微侧头,声音轻飘飘地象是窗外不着痕迹的轻风。 “是,你说的没错,那个人叫杨渥……是我的内中侍伴……” 第六百二十七章 沐氏家主 “是,你说的没错,那个人叫杨渥……是我的内中侍伴……” “原本第二天我要下嫁杨府,若是没有这件事……” “也许就没有现在的玉安了……” 她说话的声音里听不出过多的情绪,却有种莫名的压抑,赵离没有继续追问。 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玉安出神地望着车窗窗帘上纹理繁复的花纹,象是陷入了过往的思绪里。 直到回到王宫,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因为受了伤,所以连续几日玉珑都没再去太学院,虽然不去太学院对她而言是件可喜的事,可是同样因为玉安临时调了几个宫女过来帮忙照顾她,她的行动也受了限制,没法象以前一样溜去牛头村。 她悄悄地差秋月去牛头村打听消息,秋月回来说,石中玉已经不在牛头村了,村里的人说被石青接走了。 “那就是进宫来了?”玉珑说完又道,“不可能啊,难道女王会允许赵离把儿子带进来?” 秋月道:“我听说,女王赐了赵将军府地,就在王宫边上的锦华巷子里,也许是接到那里去住了,明天我再去打听。” 夏荷在边上说:“说起来,这个赵将军现在真是炙手可热的人啊,就这几日女王一封再封已经是羽林军中郎将,车骑将军了……” 秋月说:“若是因为护驾有功,提拔做羽林军中郎将倒还说得过去,封车骑将军,又没有军功,只怕大司空他们不会同意吧?” “是啊,我听说,不只大司空反对,大司马和陛下在朝堂上也大吵了一场,最后还是陛下当廷独断,决定了下来。” 玉珑只是听着,不置一词。 越日,玉安在朝堂上称要考虑王储的人选,请各位大臣各自推举几位公主中认为合适的人,同时她也会多方考察,审慎定夺。 玉安让内书房的几位少傅汇总了大臣们的意见,在几位公主中,呼声最高的是玉娴,接着是玉婷和玉珑。 玉安降旨说年逢酷暑,国中有好几个县郡受灾,各位公主代王巡视,各去一处负责赈灾,安抚灾民,以示天恩体恤,与民同心。 秋月听说要出发去灾县赈灾的事,忧心忡忡地道:“公主,这件事对其他几位公主也许不难,对您,可就……” 这一次办差,明显就是一次评测,最终大概要以赈灾的情况和结果来考察各位公主的能力。 赈灾自然需要财力物力,国库的划拨层层下去,有多少落在灾县中并不乐观,所以若是真的要把差办好,最重要的能力,大概就是能调动财与物了。 这件事,对于玉娴,玉妶,玉姝等人都不算难事,毕竟各自身后都有依仗,玉娴有玉静公主及童氏一族的支持,玉婷和玉姝虽然母亲过世,但是毕竟还有大伯大司空魏贤在背后撑腰。 而自己的主子可谓无财无势,虽然太官沐白羽在的时候对主子多方照顾,但是从整个沐家来看,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支持自家主子,几乎可以说是沐白羽独断专行,才将玉珑推到了王座之前。 自玉珑进宫,秋月就一直跟随着玉珑,对于沐家动向也有些了解,原本在沐氏中许多有声望和影响力的族人并不属意玉珑,他们支持的是玉婷,希望通过与魏家联手,在朝堂上和权势熏天的宁家平分秋色。 如果沐家真的看重主子,这种时候早就该派人进来询问情况,商量对策了。 因为沐白羽不在,沐家对自己主子几乎不闻不问,秋月难免不平。 玉珑倒不很在意,对她道:“安啦,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太多,这些年我不是也有惊无险的过来了吗?” 主仆两个正在说话,春花快步进来道:“公主,沐家家主沐白凤求见。” 玉珑愣了一下,不由地坐正了身体,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衫,这才道:“请她进来吧。” 沐家历来以嫡长为家主,为太官者必须男子,但为家主者就不论男女,几年前沐家族长因病卧床,沐白羽的长姐沐白凤便成了沐家家主。 之前未进宫的时候玉珑在沐家的别院住过,也见过沐白凤两次,沐白凤对她不冷不热,态度平淡,也没有过多的热情,也没有表现出厌烦。 但第二次沐白凤请她去府上小坐时,摆了酒宴,她喝了不少酒。她原本不太能喝,但却因为是沐白羽的嫡姐,沐白凤的态度又比以前热情了许多,所以不能推辞,就直接喝倒了,醉睡了一场,后来怎么回到别院的都记不得了。 她记得当时她醉酒醒来时,沐白羽在她床前坐着,脸阴沉沉的,神情疲惫,对她说,以后若是他不在,她不用应付沐家任何人。 从那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沐白凤。 所以,她有些意外,没想到沐白凤竟然会来。 不多久,就听门外有女子的声音道:“沐氏白凤拜见公主。” 玉珑起身道:“白凤姐姐请进。” 随着环佩声响,沐白凤走了进来,进门后对玉珑盈盈一拜:“沐白凤见过公主。” “白凤姐姐不要多礼,请坐。”玉珑给她让座。 沐白凤身着一袭曳地白衣,样子和沐白羽有几分相象,眉目如画,眼如秋水,虽然近过而立,却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样,容颜极美,只是眼中的冷意比沐白羽更多几分。 “公主这么客气折煞白凤了,公主为主白凤为仆,还是直呼白凤的姓名吧。”沐白凤如以往一样,并没有想和玉珑多亲近的意思。 玉珑神情微有些窘迫,却只能讪讪一笑:“请坐。” “听说公主要去灾县赈灾,我特意来看一下公主准备得如何了。”沐白凤话虽然说得客气,行动却并不客套,直接在玉珑让出的上首位置坐下来,微笑道,“白羽一直没回来,不然这件事也轮不到我来过问了。” 玉珑转头对秋月道:“你们出去吧。” 待秋月等人退下去,玉珑这才道:“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明天就出发。” “那就祝公主一切顺利,公主想必也知道这一次赈灾意义重大,希望公主能倾尽全力,白羽为了你付出那么多,公主可不要让白羽……失望啊。” 玉珑抿了抿唇,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笑容:“玉珑此去是为国出力,分君分忧,自然会竭尽所能,尽力而为,不让陛下失望。” 沐白凤愣了一下,唇角轻勾,笑道:“想不到多日不见,公主的气度与以前大不一样了,看来白凤是多嘴了。” 沐白凤走后,秋月等人进来,夏荷颇有些不满,小声地道:“什么人啊,还是沐家家主呢,没有礼貌……” 玉珑只道:“接着收拾东西吧,明天出发。”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中州赈灾 第二天玉珑的车马一早就出了南门,没多远就停了下来,玉珑感觉前队停下,有些奇怪,策马上前,就看见前方不远处赵离带着一队人马停在路边。 玉珑颇有些意外:“赵将军这是要去哪?” 赵离微笑道:“和公主殿下同行。” “同行?可是陛下之前并没有圣谕说将军与我同去中州。”玉珑惊讶地说。 “是陛下临时的决定。”赵离拿出一枚金凤令箭,给玉珑看,“陛下的口谕。” 玉珑看了默不作声,赵离策马过来和她并辔,转头对身后的车马大声道:“继续出发。” “陛下想让臣也能有些可以拿出来看的业绩,所以才临时决定让臣跟公主一同前去,所以,还要请殿下多多照应。”赵离说着客套的话。 玉珑对他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但也没心思太深入地去想,点头道:“我知道了。” 想到他此时的身份,她总觉得如鲠在喉,心里不舒服,所以不想多提,简洁回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赵离看她的态度冷淡,也只好沉默。 两个人不言不语地行了一段,玉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赵离心里一宽,笑着答道:“差不多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玉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又道:“初一……你把他安置在哪里了?” “陛下赐了府地,臣就把他从牛头村接到府里了。” 玉珑这才转过头看他:“如果你去忠州,那大概又要月余时间,有人陪着他吗?” “臣有请人照顾他。”赵离说罢,微微叹了一口气,“他长这么大,臣陪他的时间的确太少……” 玉珑听到他叹气,心一软,说:“你也是不得已。” 虽然对他入宫为侍臣的举动至今也不能释怀,可是想到初一,她也没法拿冷脸对他,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自己,若是太过冷淡,似乎倒显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了。 赵离抬眸注视着她,态度诚恳地说:“初一一直说很想殿下,以后若是殿下方便的话,能不能有空去臣府上看看他。” “嗯,等这一次回去,我就去看他。”玉珑一口答应,又似是随口道,“还有你不用总是臣啊臣的,我听不习惯,你是陛下的臣下,又不是我的臣下。” 赵离哂然一笑:“好,我知道了。” 中州是距离磨弥王城几百里外附属的小城,常年春劳秋旱,每到灾季,王城便会专项派发钱帛粮食衣物等大批赈灾的物资,送往中州。 一年两次,雷打不动,中州的百姓大概都习惯了,一到了时候就等着官府里放粮送物,虽然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不过这一次的赈灾仍然让中州城的老百姓意外了一下,原本派粥的点有好几个,可是大部分人都拥去了州府衙门门口等着派粥。 原因很简单,因为派粥的是当今公主,公主亲自来派粥,那可是史上第一回,老百姓们都抱着一饱眼福的心态去看公主派粥,导致州府衙门外人满为患。 衙门里负责这个施粥点的人既要维护秩序,又要保护公主安全,工作量比往年大了不只一倍,只一个半天就累得半死,都顶着一张苦瓜脸看着在施粥棚子里,面带微笑施粥的公主大人,心里很崩溃,不知道今年是作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罪。 施粥的时间是三天,半天就累成了狗,三天岂不是要等人来收尸了? 这十几个人无比地羡慕其他几个点的人,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玉珑很淡定地抬眸看了看这一群人,放下手中斗碗大的勺子,对旁边的秋月道:“秋月,你来,我休息会儿。” “是。”秋月上前来接着勺柄继续施粥。 玉珑坐在棚子里看着人群,对春花说:“你去跟司仓参军说一下,给外面的人也搭一个棚子,年纪大的身体弱的发一张号牌,去棚子里等着,这日头太毒了。” 春花答应一声去了。 玉珑自己揉着胳膊,看着面前一张张暗褐病瘦的脸,轻轻叹气。 她刚准备眯一会儿,人群突然就开始骚乱起来。 施粥的粥棚里总共放四个大粥桶,除玉珑前面的一个外,另外三个分别由县衙的文书典史负责,原本虽然人多四队人排得还算整齐有序,这一闹立刻乱了。 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呼喝,后面的人不断涌上来,几乎要把粥棚挤倒。 玉珑皱着眉问:“怎么啦?” 旁边一个文书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有人说派发的米里发霉了掺了砂子,粥里也有砂子。” 人群里呼声不断:“太过分了,米里有砂子,竟然给我们发霉的米……” “找县太爷说理去!” “怎么会?”玉珑站起身来,走到粥桶前,刚想拿粥勺从桶里舀一碗看看,忽啦一群人拥上来,一下子把桌子挤翻,整桶粥倒在了地上。 秋月警惕地把玉珑往身后拉:“公主小心。” 她话音刚落,挤上来的人群中有几人猛然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直向玉珑扑过来。 秋月大喊了一声:“保护公主。” 然后跃身迎上前,挡住了几个刺客。 玉珑和赵离到了中州就分了工,原本赵离是想陪她一起的,但玉珑不愿意,赵离只好去了另一个粥棚,留下了二十名羽林军,协助维持秩序。 玉珑之前还觉得赵离多此一举,等赵离一走,就把羽林军遣得远远的,到街头去站着负责接引来领救济的百姓。 直到此时她才恍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赵离非要派人守在自己身边,联想起行宫和马球场的事件,自己原本就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才对。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身边的人除了秋月春花和几名县衙的府兵,就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官员了。 秋月和春花虽然武功不错,对方人手太多也有些力不从心,县衙的府兵更加根本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对手,片刻之间就被砍倒在地。 第六百三十章 陷入困境 突然之间,光天化日之下,施粥的场地变成了血肉纷飞的杀场。 杀戮突如其来的发生令原本混乱的人群更加不受控制,惊叫声惨呼声哀号声不断响起,有人被挤得跌倒在地上,后来人又接二连三地被绊倒,尘土被砸起,四下飞扬,后面的人潮涌上来,倒地的人被踩踏挤压,发出更惨烈的呼号。 玉珑看得心惊肉跳,望着场中的惨状,整个人都懵掉了。 两名杀手已经杀死了前面的府兵冲到了她的面前,她也没有发现。 秋月拼命地喊:“殿下小心。” 她充耳未闻,整个人傻呆呆地站着,如丢魂落魄了一般。 刀锋一转,在阳光在映出夺目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她这才反应过来,抬手下意识地拿手中的匕首去挡。 只听见连续两声叮当作响的金器撞击声,向她身上劈落的一把刀被手中的匕首直接斩成了两段,另一把刀几乎同时掉落在她面前,执刀的杀手手腕被一支铁羽雕翎洞穿,抱着胳膊大声嚎叫。 紧接着寒光一闪,噗噗两声,两名杀手颈上被破开两个大洞,鲜血直飞出来,玉珑胆子再大也被吓得尖叫了一声,眼前一暗被人用胳膊遮住了脸,挡住了将要喷落在她脸上的鲜血。 “殿下,你没事吧?”来人沉声道。 玉珑心有余悸地抬起头,一张紫色的半面面具映入眼中。 “燕项?”她惊喜交加。 “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燕项说话间,又挥刀斩杀了一名刺客。 玉珑还未说话,就听不远处的地方有人大声喊:“燕项,保护好殿下,往高处去!” 粥棚里施粥的台子搭得较高,有四五层台阶,在高处不容易被暗藏在人群中的杀手刺杀,有燕项在更不用担心杀手们靠近。 玉珑听到喊声,回过头,这才看见一大群官军涌入,用藤牌和长杆强行把人群分成了几股,赵离骑在马上,手搭在弓箭上还未收回,看来刚才那名被刺客的胳膊就是他射穿的。 赵离收了弓箭,大声道:“把人分开,将地上的人救起来。” 羽林军一边分流人群一边大声喊:“所有人听着,全部停下来,原地蹲下,谁再敢乱动,以乱党论处,当场格杀!” 燕项拉着玉珑往高处走:“走,殿下!” “赵离……他不会有事吧。”玉珑说了一句,再一回头,赵离已经不在马上,整个人淹没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她一下子从燕项手中挣脱出来,往台下奔去。 燕项愣了一下,飞身一跃,挡在了她面前,紧紧拉住她胳膊:“公主,你不能去!” “赵离出事了!”玉珑心急如焚,声音都带了些哭腔,“是我没听他的话,他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 她原本想说,若是他真的出了事,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初一?可是脱口出的话听上去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燕项神情一滞,手却仍是牢牢地抓着她:“他不会有事的,他若是真的那么容易就死了,也不是赵离了。” 玉珑没太注意他话不同寻常的地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寻找赵离的身影。 人群被强行分开以后,情绪更容易安抚,事态很快被控制下来,十几名冲进棚子刺杀玉珑的杀手,有的被当场格杀,有的重伤自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秋月走到玉珑身边皱着眉道:“没抓住一个活口。” 玉珑并没在意她的话,双眸瞬也不瞬地看着下面的人群。 “赵离!”她突然大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站了一会儿,又不死心的地喊,“赵离!” 原本如同破堤而出的洪水一样的人潮终于平静了下来,直到看到那一抹石青色的身影出现,玉珑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燕项在旁边看着她,眼中神情复杂。 赵离手中提了一个人扔在地上,对旁边的羽林军道:“绑了,这个人也是刚才那群人的同伙,留他活口,带回去县衙审问。” 那个人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无法动也无法出声,想必已经被赵离点了穴道。 羽林军上前来把人围在了当中,然后带走。 玉珑走下台子,赵离也正迎着她走过来,到了近前,对她安慰地一笑:“殿下无碍吧?” 看见他的笑容,心头一酸,泪水竟然涌了出来,玉珑连忙低头抬手擦眼泪,嘴里问:“你没事吧?” 半天没听到回答,她放下手,又抬起头,这才看见赵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发呆,那神情象是受了些惊吓的样子。 “你怎么了?”玉珑问。 “没事。”赵离猛然回过神,笑了笑,揶揄道,“臣没想到殿下会为了臣流眼泪,实在受宠若惊。” 玉珑脸上飞红:“谁为了你哭,我是替初一担心,你要是出了事,初一怎么办。” 赵离恍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玉珑红着脸转开头,看着周围,地上到得都是粥汤大米,早被人群踩得不象样子,仿佛洪水过后留下一片狼籍。 她无可奈何地叹气,咬着唇说:“现在怎么办?” 混乱虽然控制住了,但是后果却还是无法收拾,县衙赈灾的米粮一下子就损失了一大半,就算今天的放粮施粥勉强可以结束,明天又怎么办? 看样子,这一次,她是失败了。 “今天结束吧,明天继续。”赵离说道。 “可是明天拿什么继续?”玉珑皱着眉转头看他。 “车到山前必有路,光担心也没用。先让县里的大户人家捐一些出来,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没有一些表示,他们自己只怕心也放不到肚子里去吧。” 玉珑先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稍一想,心里明了,今天发生了刺杀公主这件事,要是自己去问那些大户人家要求捐粮捐钱,那些人若是还捂着腰包不肯答应,大概会担心被扣上与杀手勾结同谋的罪名吧。 她睨了赵离一眼,此人真是奸诈。 赵离象是知道她想什么,勾了勾唇:“总不能让殿下你白白受了惊,再说现场还有这么些人受伤,需要医治,得花不少银子。” “可是附近的县州也都灾情严重,粮食短缺,只怕募钱容易募粮很难。”燕项一直站在旁边,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玉珑觉得他说得很对,点点头,又转头问赵离:“怎么办?” 她仿佛已经开始习惯,既然赵离在旁边,有事情问他就好了。 “这种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殿下不必太过担心。”赵离答得似是而非,又道,“公主殿下请先回府衙休息吧,我带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第六百三十一章 另辟蹊径 玉珑准备要走的时候,赵离又走近她说道:“殿下受了惊,回到衙内要好生休息,若是有人来拜见……”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燕项,勾了勾唇道:“这位燕项公子应该可以代劳。” 玉珑心领神会,他是要自己装病躺着,然后让燕项替自己去敛收财物,她立刻抬手扶住额,身体倚倒在秋月身上,蹙眉道:“秋月,我心里慌得很,想吐。” 秋月扶着她连声问:“公主,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燕项虽然不愿意被赵离差遣,却又想帮玉珑渡过这次难关,因此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赵离,跟着玉珑往府门里走。 “燕项,”赵离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燕项转过头看他,赵离对他笑着拱了拱手:“好久不见。” 燕项眸中神情一丝未动,回过头去进了府门。 玉珑被侍女扶回房中躺下没多久,中州县令范末匆匆赶到,他在另一个施粥的点,一听到出事立刻赶了过来,路上摔了几跤,膝盖大概都摔青了。 他吓得魂都快没了,这要是公主在中州出了事,他可就摊上大事儿了,就算不问他个斩头之罪,这个好不容易挣来的县令是肯定保不住的。 春花把县令拦在外面,跟他说了几句话,只说公主现在很不舒服,被吓得不轻,需要休息,大夫已经请了,稍后就到,请县令不要打扰公主休息。 县令隔着门大声说:“太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在县衙门前行刺,臣一定要上书,严惩这些逆贼。” 燕项在边上冷声道:“这些人在大人地面上犯事,不只人数不少,而且带着凶器,居然能把行迹掩藏得如此好,大人,光上书就完了吗?” 范末见燕项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全面目,但整个人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一看就来头不小,说话时也陪了小心,连连点头道:“这位大人说的对,说的对,一定要严查。” “我看很有必要,城里必有同党,”燕项断然地道,“需要一家一家的查!” “是是是,本官这就派人一家一家地查!” 秋月在屋里帮玉珑换衣裳,听到外面的对话抿唇笑:“想不到燕项平时言笑不苟,看上去刻板得很,唬起人来也一套一套的。” 玉珑换了一身男装,春花说话的时候,她一边自己紧了紧袖口,一边道:“按赵离说的做,没错,就让燕项跟着一家一家的查,看他们识不识趣。” 秋月道:“这些人会不会告到朝廷上去,说公主你借机讹诈啊?” 玉珑想了想,抿唇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这么多,我想得头痛,先不管了。” “也是。”秋月笑着随口说,“让赵将军去想,反正他狡猾得很。” ? 玉珑有些惊讶地看她,怎么秋月和自己的想法居然一样,随即又噗嗤一笑,对她眨了眨眼,挑起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两个人对笑了一会儿,秋月给她把头上的发饰取下,又把头发整拢在脑后,简单一扎,然后问道“那公主你现在是要去哪儿? “我去县城边上的河边走走。”玉珑说道。 两个人从县衙的后门溜出来,一路打听到了河边。 流经中州的河水为缪水,北出大紫山,南至厉乡,流经磨弥数县。 中州处于缪水的中上游。大紫山东南西三面势高,北面势低,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沿河各地无不被淹,灾情极为严重,雨少时水量锐减,又成造成了旱灾,几乎年年如此。 玉珑沿着河走了没多远,就见侧边山岭的半山腰站着两个人,她还没看清楚是谁,秋月先认出来,对她说:“公主,好象是赵将军。” 玉珑很是惊讶,赵离竟然也到河边来了,他和身边的人正在说话,边说还边弯腰在山壁上指指点点。 “我们要上去跟赵将军打声招呼吗?”秋月问。 玉珑稍微犹豫了一下,站在高处的赵离已经看见了她们,招手道:“殿下!” 然后他往下走,很快就到了玉珑身边,笑道:“殿下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玉珑有事也不瞒他,说道:“我想来看看缪水的地形,中州在缪水中上游,若是能够想办法处理水患,应该能解决根本,这样也许以后不用这样年年需要朝廷消耗大量的人财物来救济,年年救济治标不治本,对中州百姓也并没有真正的帮助。” 赵离微笑道:“公主好象对缪水有些了解?” “每一次陛下罚我抄书,几乎都抄写的是《州城志》,我记得《州城志》上曾经说,有一位官员想过在中州兴修水利,后来却半途而废。”玉珑指指前面道,“也许就是那边对垒起的石堆那里吧。” “兴修水利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公主又知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就有人想做这件好事,却最终半途而废呢?” 玉珑转头看看他,想了想说:“大概是兴建的方法不对吧?” 看赵离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差太远,但她不太想用脑子想,就直接问他:“你说是为什么?我脑子笨想不出来。” 赵离没想到她这么说,愣怔了半天,哂然一笑:“公主的笨是因时而异的吧?” 不是笨,她就是犯懒,就和当初少时一样,一犯懒就只想吃喝玩,把事情扔给他去想…… 玉珑脸也没红一下:“是吗?大概吧。” 赵离也没再打趣她,倒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想说出来:“兴建的方法也许是一个原因,但是这种事没办实施下去往往并不只是这种单纯的因素。” “公主觉得要在缪水兴修水利,从开始到建成大约要几年?” 玉珑没有多少实际经验,随口道:“一年?” “已经很好了,我以为公主会猜一个月呢。”赵离笑道。 小看人!玉珑白了他一眼,仍是忍不住问道:“那要多久?” “少则三年多则十年。” “这么久?”玉珑道。 “象这样耗时的工程,在三五年间是看不到一点成效的,只有无尽地投入,人力,物力,财力,普通百姓以食为天,往往只会注重近在眼前的利益,在短期里若是没有明显有利可图的事,就算是再好,也很难让他们一直支持到底。” 第六百三十二章 情敌相见 “更不要说在兴建水利的时候,天灾仍在,这三五年内的对于百姓负担会更沉重,稍有不慎就会暴发更大的民怨。” 他的话很有道理,玉珑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你说的很对,如果百姓饿着肚子还是修建水利工程,这种事不只不合理,而且还可能引发民怨,埋下了后患。” “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还有暗处的因素。”赵离又道,“年年赈灾,朝廷下发赈灾物资钱粮,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玉珑问,“什么机会?” “大捞一笔的机会啊,若是水利建好,朝廷就不必再拔发赈灾物资,这对于一路下来的官员难道不是极大的损失吗?” 玉珑咬着唇,半天道:“这一帮损公肥私的贼子!” “历朝历代都会有这样的人和事,大概还为数不少。”赵离倒不很在意,“所以,兴修水利这件事为什么一直半途而废,我想大概原因,除了兴建的方法有不足,还有就是人心不济,人祸难绝吧。” 玉珑默默地望着眼前奔流的江水,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是想放弃了吗?”赵离在边上问道。玉珑转头看他,那双生机勃勃的星眸带着笑意,令人觉得无论经历多少的困境磨难,他永远不会被击垮,永远如开始一样坚定执着。 她看得出了神,突然问:“换做你会怎么做呢?” 未等赵离回答,她又轻声说:“你会帮我?对吗?”。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赵离肯定地点头。 “这件事对公主很重要,我当然希望公主不会放弃。”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明白,既然她忘了他,那就当作重新开始,而现在的她身处磨弥夺嫡之争的漩涡之中,即使她不想要,也不得不参加这场血腥的争夺,而且她必须要赢!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护她安然走过这一路的荆棘,走到那个至高的王座之上。 至于以后…… 他来不及再多想,也无法多想…… 玉珑明白他的话,这是一场测试,如果自己要在比赛中脱颖而出,必须要另辟蹊径,出其不意。 “可是,我也一样没有那么多时间。”玉珑道,“你说的,兴修水利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我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兴修水利大概需要三五年的时间,但是公主要胜人一筹却并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赵离脸上的笑容笃定,“只需要一个完善的治水之策,在返回王城的时候进献给陛下,就大功告成。” “说得有理。”玉珑恍然明白,想了想又摇头说,“很难,我记得之前看《州城志》的时候,上面说有很多人提出了很好的兴建水利的办法,可是最后都失败了,我们还能有更好的治水之策吗?”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兴修水利半途而废的原因并不是办法不好……”赵离话说了一半,却没有说尽,只是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回答。 玉珑仔细地想着他的话,猛然之间心中豁然开朗,脸上露出信心十足的笑容:“我明白了。要真的完成兴修水利的大事,不只是修建水利的方法,还要有办法稳定和激励人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离转头指了指还在山的半中腰勘察的那个人道:“他是我的朋友,是很有经验的河工,对河川水道水性了如指掌,只要再参考以前的兴修水利的文献就能很快写出一份好的治水方案,再加上公主说的治理人心的要点,这一份治水之策一定会让人叹服,令陛下赞赏。” 玉珑心事顿消,心情立刻轻松起来,对着赵离拱了拱手,调皮地一笑,“谢谢石大哥。” 她笑容灿烂,如霞光般眩目,突然觉得之前种种磨难都值得了。 他一时出了神,忘了该答她什么, “石大哥,难得清闲一日,不如就当闲庭信步,我们一起走回去吧。” 赵离已经回过神来,陪着她一路往回走,唇角轻扬:“公主不再生我的气了么?” 玉珑一怔,脸色微赧,又转头看他,挑眉道:“那是另一回事,我不想提。” “那好,就不提。”赵离赶紧打住,难得两个人之间有这么温馨和谐的时候,何必一定要追究一些无谓的事情,此时此刻她高兴就好。 回到府衙的时候,燕项已经回来了,等在门口,见两个人走进来,眼神阴沉地迎下来道:“殿下,你回来了?以后殿下出去的时候请跟属下交待一声,让属下等不必为殿下担心。” 他虽然在跟玉珑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赵离的脸上,赵离坦然对他一笑:“我自然会保护好她,你又何必担心。” 玉珑没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敌意,却象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歪头仔细打量燕项,笑眯眯地说:“咦,燕项,你今天怎么啦,居然也生气了吗?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生气呢。” “属下不敢生公主的气,属下只是……”燕项顿了一顿,才道,“很担心公主。” “我很好,我今天过得很不错,”玉珑兴致很高,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转过身,拉了拉站着身后的赵离,“走啊,石大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刚才说的事。” 赵离望着她的身后,脸上原本淡然的笑容变得有些莫测,眸中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冷戾,玉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冷意,声音不由低了下来,迟疑地道:“你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珑儿,你回来了?” 玉珑蓦然转过身去,看见站在门檐下的男人,又惊又喜:“白羽!” 他应该是刚刚赶到的,神情有些疲惫,白衣上也有点点污渍,若是在以往,绝不会这样,他一直一丝不苟,形容衣着都完美无瑕,如同神尊,不会象现在这样散漫。 可是即使这样,他依旧清朗如天上冷月,俊美出尘。 玉珑向他走了两步,又迟疑着停下来,沐白羽却对她伸出手,不容置疑地说:“过来。” 玉珑本能的觉得今天的沐白羽有些异常,迟疑着没动脚步,反而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赵离。 赵离脸上带着浅笑,定定地看她,专注到让她觉得他的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别人。 她心里莫名的一扯。 他落在她身上的的眼神和沭白羽那样不同,她几乎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得到他的伤痛,黯然失意,无可奈何。 可是他却在笑,看见她回头看他的时候,嘴角扬起,对她微微颔首。 心里突然乱成了一团,她看不懂他的表情,却又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 爱惜春华,相知不疑。 第六百三十三章 情存一念 她心情惶惑,一时想不明白自己脑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莫名的杂乱的东西,蹙眉低头苦想。 下一刻,手上一紧,被人轻轻一拉,挽进了臂弯之中。 “你饿了吗?我做了酥酪给你。”沐白羽柔声在她耳畔说道。 玉珑抬起头,对上他浅笑的眸子,心里有些茫然:“酥酪?” “嗯,我怕你在中州吃不好,所以专门带了些材料来,刚在厨房做的。”沐白羽笑道,“你回来得正好。” “哦。”玉珑还有些神不守舍,转头又看了看站在阶下的赵离。 赵离勾了勾唇对沐白羽拱了拱手:“沐公子,好久不见了。” 沐白羽目光从玉珑脸上转向他的时候,原本柔和如水的笑容冷凝成冰:“好久不见。” 玉珑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沐白羽低头看看她,笑道:“也不是太熟,走吧,我们进去吃东西。” 玉珑觉得沐白羽对待赵离不象往日他待人接物那样,平时他虽然对人疏远却还算有礼,此时的沐白羽的表现就象是要刻意忽略赵离的存在一样。 让人不由心生疑虑。 这两个人之间必然有不寻常的事。 “石大哥……”她想请他进去坐一下。 她刚喊了一声,沐白羽揽着她的手臂一紧,脸上笑容怪异:“珑儿喊他什么?你们很熟悉么?” 玉珑下意识地摇头:“不,不算熟。” “既然这样,就不用请进去了,是吧?”沐白羽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说完又转头对赵离说,“赵将军,我们就不招待你了。” 赵离淡淡地一笑,拱手对玉珑说:“殿下,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应该会很忙,方才所说的事,我这边也会着手准备,等我先拟好,再和殿下讨论。” 玉珑只好说:“也好,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赵离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也没跟沐白羽说话,如同眼中没有这个人一样。 沐白羽一路揽着玉珑往衙后的内宅走,进门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内候着的沈末赶紧迎上来:“太官大人,公主殿下。” 玉珑一见沈末居然也在,顿时有些不自在,立刻想要挣脱沐白羽的手,可是沐白羽却揽得她牢牢的,让她动不了半分。 “我和殿下有些话要说,沈大人不必陪着了。”沐白羽冷淡地对沈末说完,就带着玉珑往里走。 沈末在后面躬着身连连说:“是,是,下官明白。” 到了后院玉珑暂住的地方,春花在门口侍候着,见人来了,连忙推开了门,让两个人进去,沐白羽没让秋月和春花跟进来,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和殿下说几句话。” 秋月和春花对望了一眼,低头应道:“是。” 沐白羽抬起空着的一只手关上门,玉珑就用力挣脱他的胳膊,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来,沉着脸不说话。 她不太明白沐白羽方才为什么要那样做,按理说他是太官,而她是公主,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在赵离和沈末等人面前表现得和自己那么亲昵,毕竟除非他不再是磨弥的太官,否则他不会也不能娶妻,更不可能做她的侍伴。 他们两个除了知己同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关系。 一直以来是他的行为在不断地提醒她,让她对他敬而远之,不敢心存妄想,可是他今天的举动算是什么?!! 她摆明了在生气,她就是这样,平时看是无可无不可,很容易摆布,其实,她脾气大得很,真的生起气来,就连对他也不会假以辞色。 沐白羽不以为忤,微笑着走到桌边,把桌上的食盒打开,将一层一层的屉子拿出来,每一层都有一碟点心,做得十分精致,香气四溢。 他把碟子一个一个摆在她面前,仿佛没看见她阴沉沉的脸色,柔声道:“吃吧,刚做好的,还是热的。” 他从食盒里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扑鼻的香气让玉珑忘了赌气,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停了一下,她继续嚼了嚼,吞下去。 沐白羽感觉到她有些勉强的样子,问:“不好吃?” 他难得给人做吃的,却似乎吃的人并不太领情,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玉珑摇摇头:“挺好吃的,不过我不喜欢吃杏仁的。” 沐白羽怔了一下,轻轻一笑:“是我疏忽了,下一次给你另做。” 她忘记了过去的事,就连习惯也忘记了,以前的喜好,已经全部消失,她曾经最喜欢吃的杏仁酥酪也变成了她讨厌的东西。 可是,她对赵离,刚才在门口那样的表现,她那一刻的失神,又是为什么呢? 直到听到玉珑喊他,沐白羽才知道自己走神了,转头问她:“珑儿说什么?” “我是说,你怎么会到中州来?”玉珑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看着他,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是啊,很重要的事。”沐白玉笑笑。 “这么久没见,自然是来看你的,这很重要。”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说出的话让人心跳脸热,玉珑心里怦然跳个不停,脸上一阵发烧,低头不敢再多说话。 今天的沐白羽比起之前来邪肆得让人有些发怵。 见她低头不语,似是故意躲避的样子,沐白羽心里微微一悸,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如墨般的乌发,又说道:“我回到了王城才知道你又出发来了中州,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事,我已经命燕项各家严查,找出刺客的同盟。” 玉珑抬起头来道:“其实之前让燕项去查的目的是想利用我被刺杀这件事,敛一些钱财上来,是赵离说的……” 沐白羽脸色一沉,玉珑立刻噤声,她看得出来沐白羽跟赵离不对盘,两个人碰面杀气很重,所以她一提赵离的名字,沐白羽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上一次是你命燕项去的,这一次是我让燕项去的,既然想多要钱财,多去几次总不会错。”沐白羽淡淡地道。 玉珑这才想明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原以为只有赵离奸诈阴损,没想到沐白羽也会出这种损招。 沐白羽却并没有笑,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又有些发慌,不由得又想低头。 头刚垂下去,下颌就被人手指捻住,轻轻地抬了起来,对上那双如秋潭般深邃的双眸。 “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低头呢?”他轻叹了一声,“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眸中似喜似悲,似是脉脉含情,又似是十足的无情,如同最深沉的夜色,让人看不清楚明白却轻易就沦陷下去。 玉珑没法低头,却又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秀眉轻蹙,黑密的长睫微颤,象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可怜。 沐白羽深吸了一口气,脑中还未及想,身体已经先动了,他俯下头,唇在她细嫩的唇瓣上轻轻一触。 第六百三十四章 心有畏惧 玉珑身体猛地一震,立刻张大了双眼,惊慌失措,把脸一下别开,挣脱了他手指的钳制。 沐白羽微怔了一下,唇角轻勾,抬手扳回她的小脸来,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他低声道:“珑儿,我不做太官了可好?”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上一次是她醉酒醒来,他跟她说让她不要再应付沐家的人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说过。 他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玉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是沐家的冢宰,是磨弥的太官,一举一动维系着沐家的生死荣耀,他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后来她明白,这不过是他一时冲动的话而已,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他随口一说,她无须太当真。 她咬了咬唇。 “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他一手把她拉进怀里,头埋在她的发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可是我说的是真的,我甚至曾想如果可以,能回到当初的时候……” 当初?玉珑心里有些糊涂起来,当初是什么时候? 是她记不得的那些过往吗? 她凝神屏息,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耳边却只剩下他温热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沐白羽才松开手,放开了她,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淡然温和:“珑儿,你今天累了吧?你早些休息。” 接着他喊了秋月和春花进来服侍玉珑洗漱。 他离开的时候玉珑问他:“你住在哪儿?” 沐白羽道:“我就住在你旁边的房间里,你安心休息。” 出了县衙他转去了县衙边上宅子,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院子,暂时租借给赵离和他带来的羽林军居住。 沐白羽进去的时候并未受多大阻拦,侍卫跟他说赵离在书房里跟人议事,请他在旁边的小花园坐一下。 沐白羽进了花园,园中的桂树下搭了一张石案子,上面摆了一壶酒,两个杯子。 就好象知道他会来一样……沐白羽走近桌前,伸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在手中转了转,脸上浮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等了不久,赵离就来了,赵离在院门口呆了一会,安排好警卫的人手这才走进来。 “沐公子,久等了。”他走到桌边坐下来。 “还好。”沐白羽放下手中的空杯子。 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气氛比之前初见时要好了许多。 赵离拿起酒壶给沐白羽倒了一杯酒,笑道:“我知道沐公子一定会来,所以特意准备了一壶酒待客。” “知道我会来?若是我没来呢?”沐白羽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的后话。 赵离唇角勾起,笑容里带着些玩笑的意味:“那沐公子就不堪对手了。” “呵,”沐白羽冷笑,“赵将军自视过高了吧?” “你为什么到磨弥来?装神弄鬼地接近她,你不怕她发现你在欺骗她?” 赵离勾了勾唇,不以为然地笑:“我欺骗她什么?沐公子是指我的身份么?” 他坐直身体,手按在桌案上,目光紧紧盯着沐白羽,嘴角挂着一抹意味莫明的冷笑:“沐公子尽可以去告诉他我的身份,跟她说明白我是谁……,我绝对不会阻止沐公子。” 沐白羽眼中神情愈冷。 “我相信,沐公子不会这么做的,虽然我倒很希望你能这样做。”赵离端起酒杯,倒回去靠在椅背上,抬手喝了一口酒,又笑道:“沐公子会去说吗?” 沐白羽神情阴霾,默不作声。 “沐白羽,”赵离放在酒壶下酒杯,又坐正了身体,笑容隐没,神情肃穆,“现在珑儿忘了所有的事,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还担心什么?很公平,我和你,谁能带她走,各凭本事。” “我现在跟你谈的是另一件事,和她生死攸关的事。” “你应该知道,近来发生的事,和哪些人有关,相信你心里也有数。你准备怎么做?” 赵离注视着对面的男人,他既然来找自己,想必在心里也有了一些确定的想法。 沐白羽垂眸看着眼前的酒杯,杯中月光粼粼,只是片刻,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赵离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你今晚能来,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你不来,那我就只能把你也放在需要绞杀了那一方了。” “绞杀?”沐白羽冷笑,“你确定你做得到?” “不试怎么会知道。”赵离很是随意地说道。 沐白羽只是冷哼了一声,又道:“你想怎么做?” “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你出你的牌,我出我的牌,你看好你沐家的人,其他的,我来处理。需要联手行动的时候,我会事先通知你。” 赵离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沐白羽心里很不舒服,也有些吃惊,以赵离的话来推断,他的势力浸入磨弥已经很深,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自己之前竟然也毫无察觉,实在大意了。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他救驾负伤,应该是想藉此进入王城…… 为了接近她,他不惜犯险,所以和自己合作也不过是达成他最终目的的一环吧? 赵离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又道:“沐公子,我们只是合作,我不会让你亮出你的底来,你也不用处心积虑地要揭开我的底牌。” “既然是合作,为什么这件事要由你安排主导?”沐白羽道。 “因为我比你离她更近,也有更多的时间,沐公子身为太官,想必分身乏术,难以两全吧?”赵离手指在桌案上轻敲,笃定地看着他。 沐白羽拂袖起身,转身往院外走。 “沐白羽,你在害怕吗……” 沐白羽身体微滞,又听见赵离在身后道:“这些年我在蛮地来来去去找她,慢慢地想明白了许多事……” 赵离边说又边仰头喝了一口酒,犹如自言自语道:“比如,你为什么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为什么会害怕……” “因为一无所有才不会恐惧,就如当初一样,因为她在我身边,我才害怕,怕她真的突然消失,怕她舍我而去……现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而现在的你,大概就和当初的我一样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立牌著传 “你带她回来做什么?让她受苦吗?” 回到住处的时候,玉珑院子里的灯已经熄了。 就象赵离说的一样,自己在害怕吗?当初从清州城带走她的那一天,从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面对这一日。 他带她回来是为什么?当然不是想让她受苦,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想在每一次回来的时候,心里很笃定地知道,她在原地等着他…… 可是,事情远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 赵离狡猾多端,明显在耍弄诡计,可是若是要保护她,放眼整个磨弥,除了赵离,还有谁可以绝对相信? 害怕失去,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力不从心,又无可奈何。 沐白羽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秋月正好从边上的耳房里出来,一看见他很意外,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不该去叫醒玉珑。 沐白羽对她摆了摆手,然后转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玉珑才起身,刚梳洗好,春花就急匆匆地进来:“公主,赵将军请你出去,说是有紧急的事情。” 玉珑不明就里,稍稍收拾一下出了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门外聚了一堆的人,还有长长的一排驴车,令玉珑惊喜的是,车上装的居然全是粮和面。 沈末小步跑到玉珑面前,笑得嘴得合不拢:“公主,真是吉人天相啊,昨天虽然被那伙贼人坏了事,今天就有人送粮送米来了,这下子可不愁没有赈灾的物资了。” 赵离站在阶下正在和商队领头的人说话,听见玉珑的声音,转过头道:“公主,这位是占城的彭掌柜,闻听中州等地受灾,特地送来粮食米面,助中州赈灾的。” 因祸得福,玉珑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会发生这样幸运的事,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彭掌柜上前来给玉珑行了一礼:“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玉珑连忙伸手扶住他,感激地说:“多谢彭掌柜大义疏财,救人水火,我应该给掌柜行礼。” 说罢给彭掌柜行了一礼,彭掌柜连忙还礼:“公主殿下,折煞小民了。” 沈末让衙役杂役们过来,将车引到库房去,把粮面卸下来。 当天一早,粥棚重开,这一次赵离陪着玉珑在粥棚施粥,令玉珑意外的是,沐白羽也来了,而且和赵离相处得很平和。 她想,自己睡了一夜,好象很多事都改变了一样。 不过因为沐白羽的到来,粥棚外的人又比昨天多了一倍,更加拥挤了。 施粥的间隙,一名衙役敲响了锣,大喊:“各位父老,大家静一静,玉珑公主有话要说,大家静一静。” 玉珑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赵离,赵离示意她走到台子的高处,他也随即走上去,在玉珑所站的位置下一步台阶站好,对着场中的人大声道:“各位,公主昨天受惊,身体抱恙,由我代为传达公主钧旨。” 底下有人大声说:“玉珑公主得了重病还坚持给我们施粥放粮,真是太不容易了,菩萨心肠啊。” “是啊,玉珑公主能这么慈悲心肠,也是我们的女王宅心仁厚,一心想着百姓,为百姓着想,是我们的福分啊。” 这些话立刻引发了一片赞誉感激之声。 玉珑微微转头看了看左手边的赵离,又看了看右手边站着的沐白羽,抿唇把身子站得直直的。 底下的人群中先说话的几个人,很有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人,说这些话来引导众人的言论。 大概是赵离安排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去想也可能是沐白羽安排的,下意识里,她觉得沐白羽清高孤傲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管怎么说,既然赵离安排了,自己总不能让他失望,毕竟他做这些也是为了自己,所以也得摆出姿态来,表示他说的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 赵离又接着大声说话:“昨日公主遇刺的事,众多无辜平民受伤,公主深为自责,为保护乡民百姓,维护一方治安,公主下令严查刺客同党,感谢城中各位父老的协助,在此期间有众多仁人义士捐助钱粮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困。” 玉珑微微抿唇,果然话语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了话语权,死得能说成活的,假的能说成真的,明明是打家劫舍也能说成是对方自愿献上的。 “公主对各位的仁心仁德深表感谢,为此,公主钧旨,在县城入城最高处,设置一块仁德碑,凡捐助钱粮者的名字都会记录在仁德碑上,以供后人瞻仰。” 好策,玉珑眼睛一亮,忍不住又转眸去看赵离,嘴角扬起,他果然是老道的,做得天衣无缝。 一声石碑换一大堆钱粮,太值得了! “到时会由朝廷太官亲笔记录每一户捐献者户主之名,然后再镌刻入碑上。” 沐白羽不动声色地看了赵离一眼,赵离对他微微一笑。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群情高涨:“啊,由太官亲自记录吗?真是太难得了。” “同时,公主将再奏请圣上,在缪水河边兴修水利,造福乡民。同样若得圣谕批准,界时也会在水岸最高处设立功德碑,无论出力出资,均会按序记录在册,镌于碑上。” 赵离话音刚落,底下的人都高呼,多谢公主殿下! 这一场造势,结果十分完美。 当晚赵离在府衙内,让沈末拿出所造的灾民名册来一一核对发放人数户名数量,清查是否对应,还有哪些远处未来的人未曾领到赈灾物资。 他核查的时候,玉珑就坐在旁边,拿了一本册子,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翻,偶尔偷眼去看他。 他专心致志地核查,完全没注意她在看自己。 他的样子和以往都不一样,专注,沉静,老练,在牛头村的时候,她就算知道他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猎户,也想不到他对这些政务上的事如此熟悉精通。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混进王城呢? 为了什么? 她看着眼前忙碍的人,心里暗暗揣测。 然后发现,其实赵离长得也挺不错,沉静下来另有一种儒雅风度。 第六百三十六章 各有心思 等赵离查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就看见玉珑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知道出了多久的神了。 不禁一笑,把被她手压着的那一册卷宗抽出来,道:“殿下,累了么?” 玉珑回过神来,一下子坐正了身体,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己刚才看他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实在太怪了,有时候觉得已经看明白了他,可是突然之间他又显露出新的东西来,让人越看不透,却越想看明白,弄个究竟。 她其实并没有想其他暧昧的事,可是一直不转睛的看人,那样子一定象个花痴一样……玉珑的脸微微泛红,把头别到了一边:“没,没有。” “殿下,剩下不多了,我会让沈末着人把漏的补上,重复的删掉,以后三日一报,就不会乱了。”他看了看她,又道,“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玉珑摇摇头说:“我等着你。” 虽然心里很乐意她陪着自己,但是看她刚才神思游离的样子,应该是疲倦了,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自己? 肯定不是因为她对自己有多少的情意吧?至少现在,他还不敢奢望她留下来是因为对自己有了别的意思。 “昨天你不是说治水的奏折要跟我讨论么?”玉珑说道。 “哦,是啊,”果然如此,赵离哂然道,“那公主等我片刻,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让公主过目。” 赵离把玉珑方才看的登记册打开来,开始核对。 玉珑手撑着下颌无聊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问:“那个彭掌柜是你的人么?” 赵离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看她,无奈地一笑:“殿下,有些事,你不要太追根究底。” 玉珑几乎肯定彭掌柜是赵离的人,即使不是,也和他关系十分密切,不然不会这么巧,这边出了事急需补给,立刻天降甘霖,救星就出现了……而且昨天赵离的态度那么淡定,很可能,他知道今天会有人送粮过来。 她不由得又望着他出神,他到底是谁,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等赵离核完所有的名册,两人这才离开了官署,到了赵离住的宅子。 进了书房,赵离把拟好的折子拿出来给玉珑看,又道:“我看最好今天就拟定,然后让太官带回京城。” “若不是太官要立刻走,原本立碑的事再晚些宣布会更好。”赵离有些遗憾地道。 说到立碑,玉珑就想到沐白羽,此时想必还在房内誊抄名单吧? 她看了赵离一眼,抿唇道:“你可真厉害,只要一点点可用的人和物,就一定要用完用尽。” 赵离微微一怔,顿时想明白她说的意思,笑道:“太官的名头大,又极有影响力,把他抬出来,容易掩人之口,是最好不过的了,暴殄天物,也是罪过啊。” 其实,沐白羽肯做,这才是最重要的。 玉珑听得掩着唇笑,一个劲点头:“对,你说得很对。” “因为要兴修水利的事已经说开了,就得立刻将奏折送回王城,太官是最稳妥的人选。”赵离说道。 “嗯,你说的对,那我现在就写。” 玉珑就着书桌摊开纸来,开始书写。 先把赵离所写的治水之策抄下来,然后再加上如何分派人力,物力,如何做好宣讲,制定规程,稳定民心。 有遗漏不足和一时考虑不到的地方,赵离在边上帮她修正补足。 两个人一直到入夜还未完成,赵离原本请她回去歇下,明日再写,她不肯,坚持要写完:“若是停下来,等到明天就全忘了。” 赵离只好由她继续写完。 她写的时候,赵离出门吩咐人准备些吃的,把人叫到跟前,只说了一半,又改了主意,自己去了厨房。 玉珑把奏折写完,又仔细看一遍,一字一句地检查,鼻中闻到葱香,肚子立刻很配合地咕噜地叫了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偷眼看了一下旁边香气传来的地方。 一大碗面摆在面前,白白的面条上点缀着碧绿的青葱,闻起来很香。 她的肚子又咕噜了一声,赵离坐在她对面笑道:“殿下,吃点东西吧,非常时期,将就一下。” 玉珑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来,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她一只手拿着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一只手把手边写好的奏折推过去给赵离看:“我写好了,你再看看。” 赵离面前也摆了一碗面,他边吃边看,看完后点头说:“行了,应该没问题,就这样封了,请太官带回去吧。” “嗯,那我等会儿就送去给他。”玉珑说道。 “不用送了,给我吧。”随着话音,一只手伸过来,手指修长,轻轻一挑,把玉珑手中奏折拿了过去。 玉珑一口面没吞好差点噎到,转过头去看着来人,好不容易把面吞才去,结结巴巴地说:“白羽,你,你怎么来了?” 沐白羽冷眼看了赵离一眼,对玉珑道:“我把捐款捐物的名册抄完了,看你还没回来,就过来看看。” “你吃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好,好了。”玉珑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对赵离说,“我回去了。” 赵离抬头对她一笑:“好。” 玉珑随着沐白羽出了门,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感觉到沐白羽情绪不佳,自然不会去招惹他,自找麻烦。 回到住处,沐白羽跟着她进了院子,玉珑在门前停下来,转过头看他。 在王城里,他几乎从未进过明心苑她的卧房,除了那一次因为侍伴的事,他一清早就出现在床边之外。 她停下来就象是一种习惯,到了她的卧房门前,应该跟他告别。 沐白羽却半天没有说话,象是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我明天一早要走了。” “嗯。”玉珑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沐白羽问。 玉珑愣了一下,沐白羽此时说话的样子完全不象平日那个清冷孤高的人,倒象是有些撒娇一样……她这样一想立刻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即道:“你路上要小心。” 其实她准备一早去送他,这话到明天一早说也不迟。 “还有呢?”沐白羽又问。 玉珑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还有什么。 沐白羽叹了一口气,俯下头来,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也要小心。” “离赵离远一些。” 玉珑愣了一下,抬眸看他,沐白羽抬手在她白玉般的脸上轻抚了一下,道:“他来历不明,有什么目的还未可知,你要提防他一些,我留下燕项在这里保护你。” “珑儿,我在王城等你回来。”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跟她交待什么,赵离说的没错,他不可能告诉她实情。 “嗯。”她乖乖地应了一声。 沐白羽心里莫名纠结,她太过顺从,反而让他心里失意,可是这一切也许原本是他应该要付出的代价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被人欺负 入秋,玉珑公主返回王城。 女王陛下对各位公主所办的差事都十分满意,尤其对玉珑公主大加夸赞,关于玉珑公主之前上奏的制河之策已交由三司六部,立刻拟定细案,选定官员执行,并当廷授玉珑参政之资格,在上书房行走。 玉珑受命的时候心怀忐忑,下朝后在宫门口众人都向她祝贺,她心不在焉的,一眼看见丹陛的另一端站着的人的时候,心才仿佛落到了实处。 好不容易身边的人少了些,她往赵离的方向走了两步,立刻就被恭喜祝贺的人隔开了,一大群人又把赵离围上了。 赵离因随公主同去中州办差得力,又护驾有功,也被大肆的提拔封赏,现已是南北卫士令总都侯,千牛卫大将军,羽林军中郎将兼九门署郎中令,掌握京都护卫大权,一时风光无限。 两个人被人群隔开来,赵离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又安慰地对她笑了一笑。 她心情好了一些。 “玉珑。”玉姝在边上拉她的胳膊,“玉珑,恭喜你啦。” 玉珑转过头对她说:“别人说恭喜就算了,你就不要说了吧。” 玉姝看了看她的脸色,咕哝了一句:“我猜你也不喜欢这么麻烦的事。” 她刚说完这句话,身体就往玉珑身后躲,玉珑有些奇怪,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也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发虚。 是熟人。 玉姝扯了扯她袖子悄悄说:“他叫宁重。” 宁重并没有象其他人一样上前来恭喜玉珑,冷着脸看了一眼玉珑的身后,径直离开了。 等宁重一走,玉姝就赶紧拉着玉珑往人少的地方溜。 玉珑心里也着急,自己离开这段时间看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宁重的样子和玉姝应该是有过交集了,不过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不少,原本她以为两个人见面会你死我活呢,现在看来,至少玉姝安然无恙。 两个人找了个角落猫着,看看四周没人,玉珑很着急地问她:“你是不是和宁重碰过了?” “你怎么知道?”玉姝大惊失色。 玉珑很无语:“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吗?” 然后开始八卦:“你们怎么碰上的?该不是在锦鑫阁吗?他是怎么把你认出来的?你们两个没打起来吗?” 玉姝嘴角抽了抽:“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一点不象关心我死活,倒象是很希望我被他打死的样子。” “谁说的?我是关心你啊,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不是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了?”玉珑有些不太确定,如果说宁重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按理说以当天在琅嬛院里初见的情形来看,宁重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被人当小倌给睡了,会这么淡定,就只是瞪玉姝几眼就完了? 不敢相信…… “好吧,我跟你说,”玉姝左右看看,然后凑到她耳边说,“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我忍不住又去锦鑫阁了,锦鑫阁里的白玉全被人买光了,然后有个人说别的店里有锦西的白玉,我想了想就按那人说的去了。” 玉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不是叫你别去吗?不是跟你说过,他肯定会出这一招吗,然后你还很开心地上当了……你……” 无话可说…… 玉姝缩了缩脖子,轻声道:“我着急嘛,我娘的祭日要到了,陛下是第三回问我佩环的事了,你又不在……” “好啦,然后呢?”玉珑打断她,追问道。 “然后,然后不就碰到了吗?”玉姝一脸丧气地说。 “碰到了,然后呢?” “然后,我看他好象是要动手的样子,我吓唬他说我是玉姝公主,他根本不理。”玉姝把衣袖挽起来给她看,小臂上青紫一大块,“你看,好几天了,还是青的呢。” “他打你了?”玉珑看着她手上的淤伤,咬着牙道,“宁家的人也太嚣张了,居然敢真的动手,去陛下那里告他们去!” 她转身要走,玉姝一把拉住她说:“不要啦,算啦。” 玉珑转头皱眉看她:“为什么算了?你好歹也是公主,怎么能被他一个千牛卫郎将欺负!” “还好啦,”玉姝拉着她说,“他也没么样我啊,就是抓着我的手,用太大力啦。” 玉珑心生狐疑,不解地说:“你不是最讨厌宁家的人吗,不管他有没有动手,反正你手上的伤就是证据,正好可以告他。” “那天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嘛。”玉姝嚅嚅说道。 玉珑越发起疑:“那天你们见面到底发生什么啦?” 见玉姝犹豫不决地不说话,她板着脸又道:“你快告诉我,不然我就去告他!” 玉姝连忙说:“你别去啊,我说。“ “快说!“玉珑凶她。 “他开始抓着我,然后把金叶子塞我手里,说钱还给我……就当,就当……” “说当什么,痛快点说!”玉珑不耐烦地道。 “就当……给我的赏钱……” “岂有此理!反了他了!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领,居然敢这样羞辱你!你居然没打他?”玉珑怒气不争,恨恨地瞪着玉姝。 “我想打来着……”玉姝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我打得过嘛。” 玉珑原本在气头上,听到她这话忍不住噗得一笑,咬着牙道:“你可真出息!”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拿绳子捆我,说既然给了我赏钱,就要把我关起来,好好的对付我……”玉姝说得扭扭捏捏的,脸红红的。 “他真捆你了?”玉珑问道。 玉姝连连点头:“真捆了啊。还把我关在黑屋子里……” “再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 “什么??没了?”玉珑没听明白,也不太相信,“他什么也没做?” “谁说他什么也没做啊?”玉姝一脸气愤。 “他欺负你了?”玉珑大为紧张。 “嗯,”玉姝把手伸出来,开始挽袖子,“这不是嘛,把我手都掐青了。” …… 玉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一把拍开她的手,换了个问题:“他既然要对付你,又怎么会放了你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 玉姝心事 “我原本想坚持住的,我不想求他的,可是我害怕,一个人在那个黑屋子里,好吓人,我后悔没听你的话……”玉姝巴着她的胳膊,“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哼,少废话。”玉珑半点好脸色都不想给她。 “我知道他就在门外面,说好话他也不理我……后来,我就吓得哭了……哭了一会儿,就有个人来把我带出去,把我放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玉姝说道,“后来,我在太学院又看见他,我才知道他现在是千牛卫的郎将,负责王宫的守卫,这一阵子我多惨啊,每天都会见到他……” “怪不得。”玉珑道,“我说他看见你的样子不象是第一次见面呢。” “那既然现在也没事了,你也别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吧?好歹你也是公主,有点公主的仪态行吗?”玉珑无语地摇摇头。 “你回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不然,我真的挺怕的。”玉姝实话实说。 “别管他,下一次看见他,把腰直起来。”玉珑说完,又想起来,问她:“那他把佩环还你没有?” 玉姝摇了摇头。 “啊?你受了罪吃了苦,他居然还没把佩环还给你?你没问他要吗?”玉珑蹙眉,“佩环在他手上,那这事儿还没完。” “要不……玉珑,你替我去问他要?”玉姝说完一看玉珑的脸色,立刻改口,“不不不,你陪我去问他要?” 玉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行,他既然当时不还给你,直接问他要肯定也不好拿回来,主要是要知道他留着你的佩环到底是想做什么,如果是拿来做谈条件的筹码倒还好,大不了问他有什么条件。” “嗯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玉姝说。 “就怕他别有企图,就难说了。”玉珑沉吟了一会儿说,“先等一等,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再说。” “可是,我娘的祭日要到了,再过几天又要祭宗祠,我怕陛下又问……” 玉姝双手合什对着天拜,“老天保佑,太官降福,让陛下那天忘了我的佩环吧。” 太官降福?玉珑忍不住笑,想想沐白羽这样天天被人念着,会不会一直打喷嚏呢? “太官之前在王城,你怎么不当面去求呢?”她取笑玉姝。 “我准备去呢,”玉姝很正经地说,“想让太官帮我测测我能不能拿回佩环,后面想想你说的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儿,就不敢去了。再后来,太官就离开王城又出去了。” 之前沐白羽说在王城等她,她就知道机会不大,果然她还没回来,他已经出去了,她隐隐听说是沐氏在乌蛮的分支出了些事情。 说不上失望,其实已经习惯了,自从她进了王宫,沐家重新站在了磨弥的势力高位上开始,她和他之间相处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 “对了,”玉姝跳起来说道,“我都差点忘了,玉珑,你陪我去御马厩。” 玉珑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问道:“怎么啦?” 玉姝道:“前两天我陪陛下去骑马,陛下送我的那匹雪里青受了伤,我这两天都去看它呢,你陪我一起去吧。” “快一些,不然天晚了。”她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我不去它都不吃东西呢。” 两个人很快就赶到了御马厩,远远的就听到马的哀鸣,玉姝一下子松开玉珑的手,飞快地朝马厩方向跑去,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差点坐在地上,她晃了一下,稳住身体,也没看撞着了谁,只管往马厩里冲。 玉珑在她身后倒是看清楚了,真是冤家路窄,玉姝撞着的竟然是宁重。 宁重一脸黑气,伸手想去拉住玉姝理论,结果玉姝突然之间力大无比,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 宁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回走了两步,就看见玉姝冲到了马棚边上,扑过去抱住了被放倒在地上的一匹马,大声地喊:“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旁边的几个马夫被她吼得手足无措,其中一个说:“公主,这匹马已经不行了,也不能吃东西,受的伤又重,我们禀告过太仆,太仆说不如让它死得痛快些,不要受罪。” “胡说!胡说!”玉姝嘶声吼着,“它明明有吃东西,是你们没有照顾好它,它的伤会好的,它很快就会好的,不准你们动它!” 玉珑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很明显,雪里青已经不行了,应该是折了腿,的确伤情很重。 “我看你们谁敢动它!”玉姝指着说话的马夫道,“你们都滚开!” 宁重走过来,在旁边说:“折了腿还有什么用,太仆的决定很对。” “你滚开!”玉姝转过头对着他厉声大吼,整个脸都扭曲了,穷凶极恶的样子,却满脸的泪水。 她一惯看见他都是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今天突然象换了个人一样,宁重惊了一下,默默地把头转到一边,不再说话。 “不准你们碰它,谁也不准碰它!”玉姝抱着雪里青的脖子不松手,“不准碰它!” 她声嘶力竭地喊,涕泪纵横,样子难看极了。 玉珑走上前,对几个马夫使了眼色,低声道:“你们先出去,跟太仆说一声,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之前说话的马夫一脸为难地道:“殿下,你知道……” “我明白,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你先跟太仆说,稍微等一等,晚一些应该可以吧?” 几个马夫互相对望了一眼,对玉珑行礼退了下去。 玉珑走到玉姝身边,挨着她身边坐下来,低声道:“好了,别怕了,他们都走了。” 玉姝抱着雪里青的脖子,象傻掉了一样不说话,玉珑也坐在旁边陪着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玉姝不嚎哭了,停了下来,然后自己起身到旁边挑了一些干草拿过来,往雪里青嘴喂:“吃一点,小雪,吃一点……” 雪里青双睛无神地看着她,身体微微抽动。 玉姝一直把干草往它嘴里送,泪水吧嗒吧嗒地掉在马身上:“你吃一点啊,吃了就有力气了,就会好啦,你要乖啊。” 雪里青的声音很轻地恢恢地叫了几声,还是没吃东西。 她一直哭一直哭,最后累到不行了,靠在马肚子上睡着了。 玉珑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从马肚子上挪开,转头对站在马厩门口观望的马夫点了点头。 马夫赶紧走了进来,对玉珑道:“多谢殿下。” 宁重一直没走,看到这里皱眉道:“她醒了会大闹的吧?” 玉珑摇了摇头:“不会,她心里有数的。” 玉珑站起身来,想把玉姝抱起来,可是她坐久了,身上也有些无力,抱了一下,起不来身,又蹲回原地。 宁重从旁边走过来说:“我来。” 弯腰只是轻轻一抱就把玉姝抱起来。 玉珑道:“多谢。” 宁重转头对马夫说:“太医院有药,比用刀快,也不会见血。” “小的懂了,立刻去太医院取。” “好好埋了。”宁重又说。 “好,小的明白。” 宁重抱着玉姝,跟着玉珑到了玉姝住的澄辉苑,进了澄辉苑,他又意外了一下,玉姝的澄辉苑里全是小动物,小猫小狗小兔子,到处乱窜。 宁重左闪右闪,侍女们又上前来把小东西们赶开,他才好不容易把人抱进了屋,按玉珑的指点放在床上,放好以后,长呼一口气,出了一身汗。 玉珑坐在床边,给玉姝搭了个薄被子,一边整理被角一边说:“玉姝就是这样,捡的都是别人不要的受了伤的小东西养着,死一个要哭一回。整个王宫里就只有玉姝的院子里养这些东西,陛下也默许了。” 她站起身来道:“多谢宁将军帮忙,我送你。” 宁重象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不自然地笑笑:“不必了,我自己出去,殿下留在这里陪她吧。” 宁重走后,玉珑一直呆在澄辉苑里,晚些的时候女王有派人来询问玉姝的情况,玉珑替玉姝回了话,把人打发走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伶人莲生 入夜的时候,玉姝醒来,转头看见玉珑坐在锦杌上,头趴在她床沿上睡着了。 她看着玉珑出了半天神,伸出手去把手放在玉珑的胳膊上。 玉珑一下子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笑笑:“你醒了,饿吗?吃了可以接着睡啦。” 玉姝没说话,一直怔怔地看着她。 玉珑担心她又在想雪里青的事,翻手握住她的手说:“玉姝,小雪的事……” 玉姝摇了摇头,轻声说:“我知道……它活不了的。” “宁重让马夫给它吃的药,它不会痛的。”玉珑又说。 “宁重?”玉姝嘴角扯了扯,“他在马厩那里?” 敢情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宁重在旁边,还跟她说了话。 玉珑点了点头:“嗯,他让马夫把小雪好好埋了。“ “哦,那我有空去谢谢他。”玉姝探过身子来,胳膊把玉珑紧紧围住,低声道,“玉珑,你知道吗?小雪和我娘亲当初送给我的马很象很象……娘亲最喜欢骑马……他们有人在背地里说,我爹爹不是少傅魏明,是一个马夫,我是娘亲和马夫苟合生下的野种……” “胡说,不会有这样的事!”玉珑断然道。 玉姝抬头对她笑:“你又不知道是真是假的……” “肯定不会是真的。”玉珑又说。 “不管是不是真的,玉珑你这样说,我好高兴。”玉姝头在她身上蹭了蹭,象只小猫一样。 “不过那些人都被陛下杀了头了……我从小没有娘亲,和玉婷也不亲近,反而是陛下我倒还更亲近些……” 玉珑第一次听玉姝说起来这些往事,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在她发端轻轻地抚摸,想安慰她。 “有人说,是父亲杀了母亲后自尽的,有人又说是陛下逼死了我的父亲母亲……”玉姝紧紧地抱着玉珑的腰把头埋在她膝上,“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们走了以后,我就特别怕黑,很怕。” “我记得父亲死的那一天,他教我写字,陪我喂小兔子,带我去街上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那天晚上下着雨,打雷的时候我好害怕,就跑去找他,结果……” “我记得我哭得很厉害,我趴在他身上哭,我大声跟他说,我不要爹爹买吃的,我也不调皮了,我会好好听话,我要他回来……” 玉珑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很伤感的往事,却没有再流眼泪。 晚上玉珑留下来陪玉姝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明心苑。 因为晚间没睡得安稳,她吃了午饭便在房里补眠,直到玉姝来了才醒。 玉姝的状态比昨天好了许多,手里拿了根柳树枝,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桌上扫啊扫。 玉珑问:“你是不是又出去了?是去了御马厩吗?” 玉姝很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玉珑道:“你手上的紫柳不是在御马厩边的池塘摘的吗?” “你真厉害。”玉姝由衷地敬佩。 “你去看小雪了?” “嗯,宁重带我去了埋小雪的地方,我给小雪带了些吃的。”玉姝说。 “宁重?”玉珑有些意外,又道,“想不到他这么有心。” “嗯,”玉姝说,“冲着这个,我和他握手言和了。” 玉珑抿唇一笑,握手言和?那琅嬛院里的事真的能一笔勾销?怕是很难了吧? “玉珑,你在想什么?”玉姝看她嘴边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不由得问。 “没,没什么。”玉珑想起来又问,“你们两个既然握手言和了,那他把佩环还给你了吧?” “啊?”玉姝一下子站起来,一脸懊丧,“我竟然忘记了。” 她转身往门外走:“我这就去问他要。” “你还往哪里走啊,今天晚上陛下设宴,你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玉珑说,“过了今晚再去找他也不迟,说不定在宴上碰到,也可以问他要啊。” “嗯,那就等碰到他的时候,问他要。” 晚上,王宫的宴席设在御花园中。 除了几位公主以外,就是女王的近臣,女王还召了戏班进宫唱戏,请的正是易莲生所在的戏班。 玉姝去后台的时候看见易莲生又惊又喜,走到他身边道:“莲生,你来了?” 易莲生正在画妆描眉,听见她说话,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眉眼风情无限:“公主,好些日子没见了。” “我有些事,有点忙,原本是准备明天去找你的。”玉姝连忙说。 “是吗?”易莲生勾唇一笑,“那明天我在曲云轩等你。” “好。” “我等会儿就要上台去了,就不陪公主说话了。” “不用,不用,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里转转就好了。”玉姝说完就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他画妆。 这时,进来几名军士例行检查,带头的正好是宁重,宁重一看玉姝守在易莲生旁边一脸花痴样子,嫌弃地别开了脸。 几名军士把后面的道具服装都检查了一遍。 宁重走到易莲生的妆台前,伸手去拿他摆在台子上的扇子,易莲生说:“将军,一把扇子也需要检查吗?” 玉姝自然是站在易莲生一边的,立刻也说:“对啊,不过是一把扇子有什么好检查的。” 宁重冷冷地睨了玉姝一眼,把扇子细细检查完了,才放回到桌上,对玉姝道:“公主,请到前面去,不要在这里影响伶人上妆,妨碍本将军公务。” 易莲生描妆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轻勾了唇角,眼中浮现出一抹轻嘲的笑意,只是瞬间便消失了。 玉姝却不会忍气吞声,扬着下颌道:“我到处走走不行吗?我坐着闷得慌。” “宴席已经开始了,公主不回席上是准备让陛下着人来请你吗?”宁重的声音里带了些恼怒,“身为一国公主,总要识理知礼才是吧?” 玉姝听说宴席已经开了,赶紧往外走,嘴里却不服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易莲生说:“我先走了,明天再去找你。” 说罢这才匆匆离去。 看她对着易莲生笑得象朵花一样,宁重不知道怎么的莫名的火气更大,砰地一声,踹翻了易莲生旁边的凳子,对几名手下道:“去,再把东西检查一遍!” 第六百四十章 祸从口出 易莲生不动声色地坐着,手都没有抖一下,稳稳地把眼角上飞的眼线勾好。 宁重微微侧头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了后台。 玉姝回到前面花园的时候,宴席根本就没开始,女王还跟几位大臣在亭子里坐着说话,她气得咬牙,该死的,被那小子骗了。 玉珑坐着跟玉娜在说话,瞧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起身走到她近前低声问:“你怎么啦?” 玉姝气犹未消,恨恨地说:“宁重那个讨厌鬼,说前面宴席开了,骗我过来,我还在跟莲生说话呢。” 玉珑挑了挑眉,远远地就看见宁重带着几名侍卫进了御花园。 玉姝还在大发牢骚:“这个讨厌鬼,太可恶了,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处处跟我做对。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好好的收拾他一顿。” 宁重的脚步很快,她说话的时候,人已经离她身后很近了,把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宁重嘴角扯了扯,这个蠢女人,又笨又蠢,象这个样子总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玉姝公主,是想收拾谁呢?”他勾着唇,走上前,笑笑地说,“我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 玉姝转过头,娇躯一震,象见了鬼一样,差点就尖点出来:“宁重,你干嘛站在我身后?” 而且好死不死,她还在说他的坏话,玉姝觉得最近自己一定是犯煞了,总是遇上这么糟心的事情。 她赶紧转头向玉珑求助,玉珑用手背抵唇,干咳了两声,把头转到了一边,表示自己只是无关的围观路人。 玉姝没办法,宁重一脸笃定地等着她回答,她心一横把手一挥,很坚决地说:“我收拾澄辉苑,没错,我的澄辉苑太脏乱差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 玉珑在边上“噗”的一声笑出来,立刻又轻咳了一声,做出正经八白的样子。 宁重也差点被她逗乐,强忍着笑,点头:“哦,看来是我听差了。” 玉姝很肯定地说:“对,你听差了,当然。” 宁重刚要再说,身边有个女子软声软语地说话:“阿重,你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了。” 玉珑转眸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年纪十几岁的美貌女子手里拿了团扇站在宁重身后,女子旁边衣着华丽大约三十几岁的妇人玉珑倒是认识,是宁照的夫人,应该是宁重的伯娘。 宁重微微皱眉道:“雅君,伯娘。” 宁照的夫人态度很是傲慢,对玉珑和玉姝行礼的时候也并不很恭敬,行了礼以后,也不跟玉珑、玉姝寒喧,转头对宁重道:“重儿,你陪君雅说会儿话吧,雅君从幽州过来,你更熟悉王宫,可以的话多陪她走走。” 玉姝撇了撇嘴拉了拉玉珑:“走啦,我们去找大姐他们。” 两个人转身,玉珑才想起来,这位君雅应该就是幽州王君奉的女儿。 幽州与磨弥接邻,以往和磨弥冲突不断,五年前磨弥与幽州大战后签下了议和条约,双方之间冲突这才减少,渐渐开始互通往来。 “那个好象是幽州王君奉的女儿?”玉珑悄声跟玉姝说。 玉姝点了点头:“嗯。” 又很八卦地说:“我看她和宁重关系不一般……” 她眉毛一挑,眼睛一亮:“难道宁君两家要联姻,啧啧,可怜的宁重,要成联姻的道具啦。” 玉珑噗的一笑:“你别的不知道,这个倒清楚得很。” “不过那个君雅长得不错啊,宁重也不吃亏啦。” 她的声音不小,正好风向又顺着往后,走在两个人身后不远处的宁重听力不错,把她的话全听在耳朵里,牙齿都快咬碎了。 旁边的君雅因为对磨弥的口音不熟悉,所以没太听清楚两位公主的话,见宁重脸色黑沉沉地,关切地问:“阿重,你怎么了?” 宁重默不作声,心里莫名烦燥,却不知怎么的,明明知道玉姝的话可能会让自己更烦燥,却又忍不住想听她们还会继续怎么议论自己,不由自主的脚步就跟着两个人走了过去。 玉珑和玉姝挽着手走在花间的石径上,继续聊天。 “看那个城主千金样子虽然柔柔弱弱的,不过人不可貌相啊,我听说,幽州的女子都好习武,武功不错,性格也很泼辣凶悍,这位城主千金定然也不会是好相与的。” 玉姝自觉受多了宁重的欺压,开始越加兴奋地畅想宁重悲惨的未来,“等宁重嫁去幽州,可有的好戏看了,要是两个人一言不和打不起来,宁重有得受了……啧啧,可惜了……其实宁重虽然人凶点,小模样长得挺俊的,秀秀气气的……” 玉姝话说得惋惜,但是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语气里多么的幸灾乐祸,喜大普奔。 玉珑听着好笑,埋汰她:“你在这里瞎想什么啊?自己被人欺负的可怜样,忘记了么?我看你积得口德吧,现在说得这么嚣张,等会人到了跟前吓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玉姝可不同意,撇嘴说:“哼,他就只能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 弱女子?玉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说是被人欺负,难道就没有一点是自讨苦吃吗? “哼,幽州可不是磨弥,在这里他们宁家横行霸道,到了幽州啊,哼,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搞不好天天被捆起来打都有可能呢……哈哈哈。” 她越说越来劲,说到后面一脸向往:“啊,真希望他赶紧嫁过去……” 玉珑刚想说让她不要异想天开,突然旁边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把玉姝一拉,只听见玉姝一声尖叫,然后被拖着出了月亮门,转眼就不见了。 玉珑愣在当场,刚想大喊救人,后面追上来一个女子焦急地喊:“阿重,阿重,你去哪儿?” 玉珑转头一看,是君雅,恍然明白了刚才拉走玉姝的一定是宁重。 没想到宁重竟然就在两个人身后,果然人后不能议是非,祸从口出啊。 君雅一脸呆相,不知所措。 事发突然,一路上她说话,宁重沉着脸一语不发,她以为自己什么话说错了,得罪了他,结果突然之间宁重就冲到前面去了,然后拉着那位公主两个人又眨眼不见了。 君雅整个人都有些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知道拉走玉姝的是宁重,玉珑一下子心定了不少,也不喊人了,转过身安慰君雅:“君小姐别急,宁将军有急事要找玉姝商量一下,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说着话,她望着前面月亮门的暗外,轻轻摇了摇头,玉姝,谁叫你嘴巴大还没有真本事呢,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 偷听墙角 “发生什么事了吗?” 玉珑心里正在可怜玉姝,旁边有人问道。 转过头去看,原来是赵离,目光中带着探询看着她。 玉珑还没开口,君雅赶紧说:“是赵将军吧,阿重不见了,我在找他。” 赵离看了看玉珑,玉珑笑道:“事情有些突然,君小姐太担心了,其实是宁重将军找玉姝有话说,所以到前面说话去了。” 赵离点点头:“哦,是这样。” 玉珑想了想,赵离是个男人,这事儿他去看看应该更加方便,不管怎么说,玉姝一个人她还是有些担心。 虽然就她旁观的人来看,宁重现在对玉姝和以前不同,应该不会真对玉姝怎么样,可是毕竟宁重是宁家的人,玉姝性格又要强,若是真的觉得被宁重欺负狠了,不顾一切地闹起来,就麻烦了。 她悄悄走到赵离旁边低声对他说:“要不你去看看。” 赵离愣了一下,她大概自己也没注意,她这样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亲密。 她脸俯得很近,吹气若兰,赵离心里微微一荡,轻笑道:“真的要去?” 玉珑愣了一下,抬眸见他眼中戏谑的表情,瞪了他一眼,可是君雅在身边,又不能多说,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让你去听墙角么?我担心玉姝,到时候不好收拾。” “好,我去看看。”赵离也不再逗她,答应了一声,往前面走了。 玉珑陪君雅走了几步,想了想,对君雅说:“君小姐先回吧,我想起来还有事,不能陪了。” 她召了个侍女过来吩咐侍女送君雅回花园,看着侍女和君雅离开后,立刻转身快走往刚才赵离走的方向追下去。 走了月亮门,是西花园,平时少有人来,现在更是静寂一片。 玉珑稍稍观察了一下,想了想宁重拉着玉姝走进门后消失的方向,转身往右手边走。 走了一段以后,未见人影,没看见宁重和玉姝,也没看见赵离。 她正在踌躇,胳膊被人紧紧抓住,一下了被拖进了旁边的竹丛中,玉珑一惊,就听见赵离在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微微带着笑意:“殿下也忍不住要来听墙角吗?” 玉珑刚想还嘴,赵离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她轻声,然后拉着她弯腰穿过竹丛,到了石径的深处,转角是个假山,两个人溜到假山后,赵离蹲下身,又把她拉下来,两个人猫在假山后面,从假山的缝隙处往前看。 隔着一条窄窄的石路,墙根下的假石边上有人站着。 应该是宁重和玉姝。 不过只看得见宁重背对着这边,一时看不见玉姝。 玉珑忍不住轻声道:“玉姝呢?” 赵离转头看了她一眼,抿唇忍笑:“大概被宁重挡住了吧。” 他的语气暧昧得很,玉珑一下子明白过来,脸上顿时飞霞,却忍不住转眼去看,终于借着墙边的宫灯的亮,看见在宁重的衣角边上露出来的一角裙边,那必然是玉姝了。 原来偷窥真的是件刺,激的事,那种心情,真的很难描述啊。 不过,那边两个人的交流似乎并不愉快,听起来象是在吵架,玉姝的声音很高,而宁重的声音却听不太清楚。 赵离拉起玉珑的手:“走,近些去。” 玉珑在心里纠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是尊荣高贵的参政公主,一个是大权在握的禁军大将军,两个人居然在这里想着法子听墙角…… 而且听得还很来劲的样子……远了听不清,还往近一些……这象话吗? 这不合理…… 她脑子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随着赵离又猫着腰往前走了一段。 墙角边的两个人争执得有些激烈,完全不知道还有两个人在旁边偷听偷窥,原本回头就可能会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没在石径树丛中,可是他们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 已经靠得很近了,赵离好象还准备往前走,玉珑手上轻轻用了用力,赵离回头对她一笑,停下来,两个人就地蹲下,不再往前走。 从侧面看过去,玉珑才发现,玉姝的手被宁重死死地按在墙上,整个人被压制得动也不能动。 其实这姿势很暧昧,可是那两个人好象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在吵嘴。 “你刚才说什么呢?我会被人捆起来打,是吧?”宁重阴沉沉地说。 “……我,我只是随口说的,真的……”大概玉姝已经发现局面对自己十分不利,所以从开始的声高气壮阶段进入了认怂阶段。 玉珑很无语,真是没出息…… 宁重不出声。 玉姝挣扎了一下,仍然挣脱不了,又强自辩解,“那你也捆过我,打过我啊,我也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哼。”宁重只是冷哼了一声,还是不出声。 “是,是,你武功这么好,我就算想,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玉姝大概被宁重气场全开的狂霸帅酷拽震慑到,很狗腿地说,“我看那个君小姐肯定不可能打得过你的,我真的只是说说啦。以后你到了幽州,肯定是你把她捆起来打的,绝对的。” “你就这么希望我去幽州?”宁重问。 “这个……我说了不算啦。” 沉默了一会儿,宁重突然又问:“你还在生气?气我那天把你捆起来?” “也不是啊。”玉姝说,“我知道,我也有错啊,那天晚上……” 她一下子住了口,嚅嚅了半天说:“上午不是说,大家扯平,恩怨一笔勾销吗?再说,好歹我也是公主啊,你这样子算什么啊?” “哼,少傅他们一提起你就说你敬上礼下,谨言慎行,你是个大骗子,装得恭谦礼让的,就会骗人!你敬我了吗?你就会欺负我一个人!”玉姝说着说着觉得很委屈,又大声起来,“就算是琅嬛院的事我有错,你没有错吗?说好了一笔勾销的,你根本就是一直记恨我!嘴上说得好听,想方设法的要欺负我。” 玉姝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哭音。 宁重愣了好一会,看着她,随后竟然笑了。 “是啊,我刚才想了想,那件事要是一笔勾销太划不来了,欺负你也挺好玩的。” 第六百四十二章 色令智昏 “你果然是骗……”玉姝气得快哭了。 玉姝话还没说出口,被堵住了嘴,宁重低下头吻在她唇上,她徒劳地摇头,半点用也没有。 玉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用力捏紧了赵离的手,赵离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绯红一片,勾唇一笑。 过了一会儿,宁重抬起头来,声音愈加喑哑:“玉姝,金叶子我还给你了,这算扯平了,可那天晚上的事还没扯平呢,我记仇……这事儿没完之前,别说幽州,我哪儿都不去。” “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不记仇,你不是男人……”玉姝一边挣扎一边骂,已经口不择言了。 “我是不是男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宁重好象一点也不生气,声音里带着笑,“那天晚上的事记不得了?那好,我们再试试……” “宁……”玉姝轻叫了一声,唇齿又被堵住,没了声息。 然后宁重的动作明显大了许多,似乎在脱玉姝的衣服。 玉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出去阻止,还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她迟疑了一会儿,那边的情形已经发展的不可收拾了。 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玉姝的挣扎也弱了下去。 “玉姝……”宁重喊人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情欲。 玉珑心跳如鼓,一下子起身,站起身来,想冲出去,结果手上一紧,赵离拖着她就走:“别闹。” 他的声音很郑重其事,玉珑怔了一下了,已经被他拉出很远了。 宁重听到有声音,也没回头,扯了外衣把玉姝遮得牢牢的。 到了西花园门口,玉珑整个人都还神思飘忽的,脸热心跳,不知所措。 “走吧,殿下,回席上吧,应该要开宴了。”赵离道。 玉珑转头看他:“不管吗?宁重实在太放肆了!” 赵离笑得怪怪的:“你想怎么管?” 怎么管? 玉珑的心又怦怦乱跳,瞪他一眼:“都怪你。” “是殿下让我去看着的,怎么能怪我?”赵离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道,“是我的错,不该带殿下走得那么近。” 差点就看了一场活春,宫,其实要不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自己一个人看看倒挺不错的。 玉珑总觉得赵离的笑容有些奇怪:“你到底在笑什么?” “没什么。”要是她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只怕要骂他龌龊了。 “算了,回去了。”管不着也没法管了,现在再转回去更不可收拾了…… 两个人慢慢往御花园走,玉珑突然道:“其实宁重和玉姝,倒也不错,只是宁家……让人担心。” “你想太多了,”赵离道,“有时候,想得太多太远,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可是玉姝……”玉珑犹豫了一下道,“她喜欢一个清倌……。” 赵离笑笑道:“殿下,都说了你想太多了,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旁人是不会真的明了的。” 一听到“你情我愿”四个字,玉珑一下子想起琅嬛苑的房间里那一场情事,立刻心绪大乱,不敢看赵离一眼,抛下他,低头匆匆往园中走去。 赵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轻叹了一口气。 晚宴开始的时候,女王玉安见玉姝的位置一直空着的,很是奇怪,问玉婷:“玉姝呢?” 玉婷摇头道:“臣不知道,玉姝之前和玉珑在一起,玉珑应该会知道吧。” 玉珑连忙答道:“玉姝说有些不舒服,在西花园边上的亭子里休息,说一会儿就来。” “西花园那边有些凉,她不要睡着了着了凉。” 玉珑道:“那臣去找她。” 玉安点头:“去吧。” 玉珑走出来的时候,戏台上已经开始演,易莲生上了场,一个亮相,座中便赞叹不已,不久掌声不绝。 她往西花园走的时候,燕项从后面跟了上来:“殿下,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找玉姝。”玉珑道。 燕项轻声道:“殿下不用找了,我好象看见有人把她送出御花园了。” “送出去了?”玉珑想了一下,立刻转了方向,道,“去澄辉苑看看。” 她走了两步,又对燕项道:“你帮我去跟赵离说一声,就说,若是陛下问起来,请他跟女王说一声,玉姝不太舒服,我送她回澄辉苑了。” 燕项迟疑了一下,随即道:“是。” 等赶到澄辉苑,进门就看见几个侍女样子慌乱地站在玉姝的卧房门前探头探脑,玉珑轻咳了一声,几个人慌忙行礼:“玉珑公主。” “你们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没规矩了么?”她猜测可能是宁重还呆在玉姝房中没走,所以侍女们反应才这么不同寻常。 “你们主子呢?”玉珑问。 “在屋里……宁将军也在里……”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答道。 玉珑似是随意地说:“没事了,你们主子只是身体突然不适昏倒了,宁将军把她送回来的,你们出去吧。” 无缘无故的,宁重把玉姝送回来,若是没个说法,只怕又不知道传出什么来,虽然明知这种事是掩不住的,可是不管怎么样,总得遮掩一下。 “宁将军说要我们准备好热水,奴婢们准备好了,是来请公主沐浴的。” 准备热水? “咳,咳”玉珑忍不住掩嘴猛咳起来,这个宁重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这算是色令智昏吗?明目张胆地在公主卧房呆着,还发号施令,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在心里骂了宁重几句,又正色对侍女们说道;“好,等一下送到房中来吧。” 说着她推门进去,宁重正坐玉姝床边,玉姝似乎还未醒。 听见门响,宁重头也没回问:“水烧好了吗?” 玉珑很无语,原本以为宁重比玉姝总是要心思精明成熟些,没想到这种时候,也象是少了根筋一样。 “宁将军,你现在应该回到宴席上去才对,难道你还准备在这里看着玉姝沐浴更衣?”玉珑走过去,很不客气地说,“陛下刚刚问起玉姝,我好不容易想法子掩过去了,你赶紧走吧。” 第六百四十三章 入府询问 “宁将军,你现在应该回到宴席上去才对,难道你还准备在这里看着玉姝沐浴更衣?”玉珑走过去,很不客气地说,“陛下刚刚问起玉姝,我好不容易想法子掩过去了,你赶紧走吧。” 宁重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站起来,俊脸微红,对玉珑行了一礼道:“那我先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说:“麻烦殿下好好照顾她。” “我自然会的。”玉珑看着宁重出门,轻轻摇头,之前席上,宁照夫人有向女王提及宁重的婚事,说君雅与宁重年纪相当,才貌也相配,想请女王替两家指婚。 毕竟这与平常的婚嫁不同,牵涉两国的贵族重臣,所以才需要女王定夺。 不过玉珑离开的时候,还没听到玉安答复。 若是女王同意了这桩婚事,只怕……玉珑难免担心。 宁重走了没多久,玉姝缓缓醒了过来,一醒来就慌乱地四下张望,然后看见玉珑坐在床边,抓住玉珑问:“玉珑,我这是在哪儿?” “在你房里。”玉珑道,“热水准备好了,你洗一下,休息吧,陛下那边,我已经找人回了,就说你不舒服我送你回来了,你可别说漏了嘴。” 玉姝把被子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玉珑,闷声闷气地道:“你知道了?” 玉珑面无表情地道:“是宁重送你回来的,我要是来晚了,只怕整个王城都知道了。” “这个混蛋,又欺负我。”玉姝咬着唇,双眼水光莹莹,“我还以为他真的愿意和我讲和呢……混蛋!” 她说得气愤,一下子想要坐起来,叫了一声又软了下去:“痛!” 玉珑噗的一笑,又立刻一本正经地绷起了脸。 “这个混蛋,我饶不了他。”玉姝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床上,“我要报仇。” “你别嘴硬了,”玉珑道,“先想法把今天对付过去吧,洗一洗,然后睡觉,你的侍女那边我也已经招呼过了,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玉姝咬着唇,半天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嗯。” 第二日仍是沐休日,玉珑无须进上书房侍驾,午时,她去澄辉苑看玉姝,才得知玉姝已经偷偷出宫了。 玉珑猜测玉姝大概去了曲云轩找易莲生,不然的话,她若是出去一定会拉上自己一起的。 既然玉姝不在,她一个人就自由了许多,于是想起许久没见石中玉,正好去赵离的府上看一看。 她出门到了宫外,燕项跟上来问道:“殿下要去哪儿?” 玉珑也不瞒他:“我想去赵离的府上,看个人。” 燕项微皱了眉道:“是不是那个孩子?” 玉珑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我早该知道,太官一定会命你查清楚的。” 燕项也不否认,轻声道:“殿下,太官说过,不要太接近赵离……” “我知道,我去是看石中玉的,并不是见他。”玉珑不以为意地道,“你担心什么?” 燕项无奈,只能道:“属下陪殿下一起去。” 到了赵离的将军府门前,才发现女王驾临赵府,门前防卫森严,她站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明心苑的时候,秋月等在门口,一见她,秋月连忙走上来说:“玉姝公主出事了……不,是宁将军出事了。” 玉珑没听明白,蹙眉道:“到底什么事?” “奴婢听说,宁将军大闹曲云轩被执金吾马适抓起来了。” 玉珑很是意外:“什么?” 宁重好歹是宁家的人,又是郎将,马适居然敢抓宁重? “而且昨天陛下还钦点了曲云轩的一名清倌在祭祠后的宴会上唱曲,听说这名清倌被宁将军打了,执金吾这才抓了人。” 燕项在边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肯定一会儿就会把人放了。” “不过说起来就难听了,现在到处都在传,宁将军是为了玉姝公主,争风吃醋才去大闹的曲云轩。陛下已经下旨令人把玉姝公主带到宫里的小庵堂,让公主面壁思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玉珑手揉着眉心,想了一会儿,轻声道:“算了,面壁就面壁吧,过几天祭祠,陛下应该会放她出来的。” “宁重估计比她惨。”燕项在边上说了一句。 玉珑没有应声,等到第二天,她又离开明心苑去了赵离的府上,这一次她带了秋月,没有让燕项知道。 到赵离府上的时候,秋月上前去送了贴子,很快赵离就亲自迎了出来。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进门后,赵离轻声问。 “我有事想跟你说。” 赵离见她神情不虞,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便道:“那就请公主去书房吧。” 才走了几步,石中玉早听到消息跑了出来,一下子扑到玉珑怀里喊:“娘娘。” 玉珑对石中玉是极有耐心的,石中玉磨着她要她陪着一起玩,她只好跟着石中玉去了花园,陪着石中玉在花园里玩游戏。 赵离顺理成章地坐在亭子里看着母子俩嬉戏,她脸上的笑容美好,让人只觉得恍然如梦一样。 等石中玉玩得够了,赵离让人来把石中玉带走,玉珑趴在桌子上已经累到无力了。 赵离自然而然地拿出帕子来给她拭汗,玉珑实在没力气,由着他也没动,只是道:“带孩子可真辛苦啊。” 她说话的时候没抬起头,自然也就没看见赵离眼中一刻间宠溺的神情。 “下次不要由着他,就不会累成这样了。” “我难得来啊,自然得陪着他,让他玩得尽兴才对啊。”玉珑顺手把帕子从赵离手上拿过来自己擦汗。 赵离这才问:“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玉珑只是默默地擦着汗,赵离也不追问,静等她发问。 过了许久,玉珑才幽幽地道:“我听说一个月前宁家的家奴和魏相的家奴抢道,冲进御史府大打出手,陛下大发雷霆已经将北军和禁军里宁家的人全部调出朝廷了……” 赵离淡然地道:“是,当时我与公主都还尚在中州。” 他言下之意,这件事非他主使?可是这一向的事情联系起来,她难免多想。 第六百四十四章 送上门来 “昨天,宁重在曲云轩大闹,听说不只被宁煦打了十棍,还被陛下暂停了护卫郎将的职……”这样的话,内廷宁家的势力也在被逐渐消减,她昨晚想明白了这件事,就愈渐觉得赵离不可捉摸。 也许当时他不让她阻止宁重,也是为了让宁重最终失控? 她也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要这样去想,让她深受其烦。 “宁重这件事不是大事,他的郎将之职应该很快就能复职,殿下不必担心。”赵离的回答滴水不漏,没有破绽。 玉珑咬紧唇,半晌下定决心道:“你到底是谁?” 从赵离出现开始,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漩涡里不可自拔。 也许这一切真的不过是巧合,可是她却没法释然。 他并没有让她为难过,不管他是石青还是赵离的时候,他一直尽力在帮她,甚至在保护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样待她? 赵离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象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他蓦然一笑,俯身过来,与她四目相对:“你觉得我是谁?” 他的脸近在咫尺,面容已经放大虚化,只有那双明亮的眸子,亮如星辰,浅浅笑意里,几分邪肆,几分深情。 她大吃了一惊,猛然间象是看见了那张蒙着黑巾的脸,声音发颤:“是你?!” “是谁?”他的笑容中的邪气越盛,玉珑就越加肯定,是他! 她倒吸了一口气,想要抽身离开,他的速度却远比她快,一伸手,稍一用力就把她拉进了怀里。 “你想干什么?”她想起琅嬛阁发生的事,又羞又怕,吼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说呢?”此时的赵离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又邪气又轻佻,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低头在她耳边轻笑道,“既然被殿下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也许我应该杀了殿下灭口?” “你放我下来。”玉珑咬着牙,她手脚被赵离掐住,半点力都拿不出来,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会放殿下下来的,殿下别急。”赵离暧昧地说,然后抱着她离开亭子,往后院卧室方向走。 混帐,谁急了?! “放开!”她低声喝斥她。 “殿下,外面人多嘴杂,殿下的声音放低一些,不然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真的欺负殿下了。” “你这样做,让人看见,又该如何解释?”玉珑咬着牙问。 赵离答得很轻松:“殿下突然不适,这样算不算解释?” 此时,他已经把人抱到了卧室门前,推开了卧室的门,又用脚踢上,径直往床边走。 “你不要乱来,会被人看见的。”玉珑心慌意乱,却不敢大声。 “不怕,府里的人全是我的人,要是谁敢出去乱说,我立刻杀了他。”赵离嘴里说着,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 “赵离,你,你别乱来。” 他并没有点她的穴道,所以一松开手,她便立刻恢复了力气,坐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床的里边缩。 看上去就象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他坐在床沿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其实他开始真没想做什么,刚才说话的地方,毕竟是在外头,总不够隐密,所以他才带她进来。 既要让两个人的话不被人听到,又要让人猜测他们之间关系的暧昧,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不急。 刚才听她一点一点跟他掰扯宁家的事的时候,他突然想好了,原本是不想让她搅进来,瞒着她把事情处理好,现在看起来,根本无法办到。 她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但仍然是敏锐的,想瞒她很难……如果在这种时候,还想要隐瞒,只怕她多心,想出更得的事情来。 其实事情与她有关,她怎么可能抽身出来,根本不可能的,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了。 现在看来,与其一定要瞒她,不如真的和她坦诚相见,这样也许予她予己都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该怎么跟她说,又该跟她透露多少呢? 赵离心里盘算着,目光定在玉珑的脸上,一直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玉珑的心思就转得愈快,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想了好几种逃走的办法,最终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认怂……也许最好。 终于有点了解玉姝的心情了,对手太强大,打不过也算计不过,不认怂还能怎么样呢? 她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跑到这里来,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 原来自己比起玉姝来,并没有聪明多少…… “赵……将军……我知道了,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其实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因由,也没有什么阴谋,是我想多了。”她慢慢地往床边移,“这样,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赵离还在沉思中,似是没注意她的动作,玉珑慢慢的移到了床边上。 她两脚刚刚准备下地,突然被赵离按住了手。 他只是按住了她一只手而已,却如同有千钧重,让她动也动不了一下。 “既然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呢?”赵离笑容莫测,让玉珑的心一阵阵发悸,“我还有话没说呢。” 原本准备想要跟她坦白说明一切,可刚才她的话和举动让赵离一瞬间又改变了主意,现在毕竟还早,时机还未到,坦诚一切,也许会打乱计划。 他心意一旦改变,看她的眼神就渐渐地变了质,变得灼热炙人。 “殿下今天特意到我府里来,若是让你这么匆忙地就离开,我岂不是太失礼了。” “放开!”玉珑嘴里轻叱,听起来却没有半点威慑之力。 赵离手指嵌入她的纤细指间,和她手指相扣,虽然没说话,却明白表明了态度,他不会放手。 玉珑心里一阵慌过一阵,低声道:“你这样乱来,就不怕陛下知道?” “乱来?”赵离愣了一下,勾起唇角,笑意浅淡:“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不是明知故问么? 第六百四十五章 再来一次 他是陛下的宠臣,女王对他的恩宠甚至超过了朱孟臣,今天还亲临他的府邸…… 可他对自己,是石青的时候倒还有几分庄重,是黑衣人的时候,从来肆意妄为,说话毫不尊重,甚至还说她应该找三个侍伴。 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他这句话象鲠一样扎在她心里,一想起来她就不舒服,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委屈。 其实她原本不该在意的?就算她有多少侍伴又怎么样?与他何干? 可是偏偏就在意了,在琅嬛院里……那一晚…… 那是她记得的第一次,是面前这个人,熟悉而又陌生,即使她不明白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曾经水乳交融的亲密,早已经让她不知不觉地把他当做内心最重的隐密。 可是,他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他是不是就因为觉得她风流荒唐,所以才随便就欺负她? 玉珑心里想得难过,把头别在了一边。 赵离并没有猜到她真正的想法,只以为她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女王的入幕之宾,所以现在的情形令她心中不适,笑道:“你把宁家的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还以为这件事你也已经想明白了呢。” 他叹了一口气:“你别的事都聪明得很,就是想不明白这件事么?” 玉珑没听明白他的话,低头不语。 “陛下不会知道的。”他手抬起来拢住她的肩,唇凑到她脸侧,轻声说话,似是安慰她,又象是哄骗,声音微哑更显得极其暧昧。 仿佛他们两个背着女王在偷会一样。 略带着罪恶的感觉加重了身体的敏锐感觉,她竟然不由自主的身体发抖,心里撑着一丝清明理智,用手推他,低声叱道:“走开。” 他根本没把她这点反抗看在眼里,一手就把她的双手抓牢,把她往怀里压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道:“珑儿,已经快三个月了,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玉珑突然怒了,方才的害怕心悸一下子消失无踪,她把头偏在一边,冷笑道:“陛下送给我那么多侍伴,我忙得很,哼,那有时间想一个旧人。” 赵离怔了一下,猛然间想起方才她说的话,心里微动,抬起手把她的脸强扳到眼前,笑着看到她眼底去:“是吗?我不相信,是谁?” “你之前不是说我喜新厌旧吗,一个不够至少要三个吗?”玉珑挑衅地看着他,“太多了,我记不得名字了。” “我不信。”赵离眼神很笃定,“不可能。” 玉珑被他看得心慌,仍强自冷笑:“有什么不可能,你又不在明心苑,我房间里进了什么人,难道你比我还知道得清楚?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不过是一晚而已,我早记不得了。” “行啊。”赵离一点也不生气,手上一用力,玉珑一声惊呼,被他压倒在床上。 “没关系,记不得了就重新来,”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他渐渐猩红的眼中蒸腾的欲望仿佛能把人烧成灰烬,“那一定是我上一次做得不够好,这一次我会让殿下好好记住,永远也忘不了。” 他一手将她的手缚牢压在头顶,另一只手去扯她腰间的玉带,动作近乎粗鲁。 玉珑方才的气势早就消失无衷,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小声哀求:“赵……赵将军……” 赵离充耳不闻地样子手上不停,很快玉珑身上一凉,衣服已被散开了大半。 “赵离……”他不说话,眼神暗沉得令玉珑更加害怕,声音里带了些哭音。 赵离的手顿了一顿,突然叹了一口气,俯下身,轻轻地吻她的脸和唇,哑声道:“珑儿,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心里某处仿佛被猛然拨动,她睁大眼睛看他,面前的人原本应该只是相识数月近乎陌生的人,却象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一样,他眸中那一抹无奈伤痛,令她整个如同受了重重一击。 不由自主地心软下去,她放弃地闭上了双眸。 赵离感觉到她整个人都软下去,不再抵抗,手撑在她身体侧边,微微怔忡地看着她。 她双眉微蹙,密黑长睫微微颤动,令人心里怜意顿生。 他再次俯身下去,轻轻吻她的额头,眼帘,低声唤她:“珑儿。” 他抱着她,一直吻她,缠绵缱绻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象是干渴至极的人,而她是那一泓甘泉,润泽着他的生命,让他不能也不愿放弃。 玉珑如同上一次一样,浑身颤抖,反应清涩异常。 许久,赵离的唇从她唇上移开,在她耳侧低声笑:“我就知道,不会有其他人。” 玉珑心里一惊,咬着唇,身体颤抖着声音也在发抖:“你很得意么,你对陛下也是这样么……” 自己从开始到现在只和他有过一次,而他却完全不一样。 蓦然心里发冷。 她原本热情的身体渐渐变得有些僵硬,赵离一惊,用力吻她,嘴里道:“珑儿,我骗你的,我……” “也只有你一个人。” 玉珑惊讶地抬眸看他,他俯近她低声道:“你相信我,不会骗你。” “我说你喜新厌旧,只是嫉妒罢了。”他一边吻她一边说,“你这么聪明,我说的真话假话,难道看不出来么?” 他看她态度有所软化,心里安稳下来,手开始不老实地动作,玉珑身体一动,又被他牢牢按住,她不由地嘤咛出声。 “殿下,我会比上次服侍得更好的。”他低低地笑。 “闭嘴。”玉珑脸上泛起潮红。 赵离刚要倾身下去,门被人“砰砰”地大力拍响,石中玉的稚嫩的声音传进来,大声问:“爹爹,爹爹,娘娘在这里吗?” 赵离身体一僵,咬着牙,撑起身来,汗顺着额角往下滴落。 “娘娘,你在里面吗?”石中玉还不甘心,继续大声问。 “娘娘,爹爹有没有欺负你?” 石中玉刚才一听秋月说,赵离把玉珑从亭子带回了房间,而且好象两个人在争吵,立刻跑了过来。 “开门,快开门!爹爹,你让我进去!”小男孩大声喊。 第六百四十五章 值得信赖 赵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沉声道:“爹爹和你娘娘有事要谈,你快回去,早点睡觉。” “我不信,秋月姐姐说你刚才欺负娘娘了,你开门,让我进去!”石中玉继续擂门。 赵离整个人快要炸裂了,玉珑看他一脸强忍怒火又无可奈何的难看表情,难得一见…… 可是这样子两个人的情形也实在难堪,她抿了抿唇,侧头对着门外道:“初一,你回去吧,爹爹和娘娘有很重要的事要谈,你爹爹……” 她转过头来看了赵离一眼,赵离眼神里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她白了他一眼,又刻意放平的声音道:“他没有欺负我。” “真的吗?”敲门声停了下来,石中玉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娘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娘娘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吗?”石中玉突然又问。 玉珑愣了一下。 “娘娘,你今晚上留下来,明天再陪我玩好吗?”隔着门,石中玉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好不好?” 玉珑抬眸看着赵离,那双星眸中没有了之前的狂乱和不耐,静得让人心动,仿佛就等着听她的回答。 “娘娘,你听见了吗?”石中玉不甘心地在门外继续问。 “好,我今晚留下来……”她刚一回答,身上的人立刻整个人压了下来,轻轻地笑着,他一定快活得不行,虽然压抑着笑,胸腔却振动得厉害,惹得她的心也随着一起如急鼓一样跳动。 他象是得逞似的,嘴唇在她颈间逡巡轻吮,渐渐往下,越来越重。 她不敢骂他,强抑着身体的颤抖对门外道:“初一,你去睡吧。” “好,”石中玉欢呼了一声,“我去睡了,明天见,娘娘。” 孩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赵离探身上来,在她耳边,语气暗味:“你今晚不走了……正好,我们可以谈个通宵。” 他的吻缠绵温柔带着蚀骨的情意,身体和以往一样,如同高热的火焰,把她整个裹挟,如同要将她溶化成水一样。 玉珑意识渐渐涣散,被他拉扯着沉入了欲望的深海。 他和上一次一样,一次又一次,毫无节制地索要,不知道持续到什么时候。 等她醒来,天已微亮了。 她稍稍一动,就被人紧紧地抱住,这一次和上次不同,醒来的时候,他还在身边,怀抱温暖。 “醒了?”赵离轻声道,“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玉珑脸一下子绯红,赵离闷闷地笑:“现在还害臊?” 玉珑挣扎了一下道:“我要起来。” “等等,正事儿还没谈完呢。”赵离死死搂住她不松手。 呸,这个色胚能有什么正事可谈?她才不会相信,又挣了几下。 “真的,是正事儿。”赵离笑着在她耳边道,“自然,之前的事儿也是正事儿。” 玉珑挣扎了半天,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让他抱着,恨恨地道:“说!” “你不必同情宁家,虽然行宫的刺杀不一定与宁家有关,但是至少在牛头村,宁家曾试图要刺杀你,只是没有成功。”赵离一只手轻轻把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缓声道,“珑儿,你记住,很多时候,人做很多事都可能是迫不得已,但也会有高下之分。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这样就够了。” 玉珑不由得转过身去看他,他清朗的双眸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从容淡然,坦坦荡荡,仿佛永远不蒙尘的星辰。 “相信我吗?”他轻声问。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嗯。”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让人送水进来。”赵离说罢在她脸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拿起衣服穿上,然后起身出门。 他亲她的那一瞬间,玉珑有些错神,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而然,吻她,起身,穿衣,开门,仿佛如同习以为常的举动,没有一丝停顿和刻意,就象这个清晨只是数日中的某一天一样。 她心里莫名的疑惑,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等赵离回来的时候,她也已经起来,还未洗漱好,石中玉就已经来了。 三个人一起吃了早饭,赵离出了门,留下玉珑陪石中玉玩。 一直到中午,赵离才回来,玉珑吃过午饭,这才返回了明心苑。 她到了明心苑的时候,玉姝正坐在她的院子里发呆。 一见玉珑,她就挨上来,轻声叹气。 玉珑心里有几分窃喜,还好她心思在别的地方,不然肯定要缠着自己问自己的去向,要怎么回答? “陛下不是禁你的足,你怎么到处乱跑?”玉安一直很宠爱玉姝,很少对她重罚,所以玉珑也知道她不会把玉姝禁足很久,不过也没想到只一天就放她出来了。 “我偷溜出来的。”玉姝说,“我担心莲生,所以就偷偷溜出去看他。” …… 玉珑担心地道:“你怎么这么任性,若是被陛下知道,你只会被重罚,你还不赶紧趁着没人知道,回澄辉苑去。” “我知道,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几句话,立刻就回去。” “你怎么啦?怎么一脸丧气样子?”玉珑原本想撵她走,看着她一脸灰败的表情,不由得问道。 “玉珑,我觉得陛下大概看上莲生了。”玉姝灰心丧气地道,“陛下专程派太医去给莲生看病,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你想多了吧,也许陛下是真的喜欢易莲生唱的戏,所以希望他早一点好,说不定可以在秋末宴上表演呢。” 玉珑忍不住又说:“你难道就不关心宁重?” 一提到宁重,玉姝一下子声音就高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他,闹成这个样子,莲生受了伤,我被陛下禁足,他自己也被撤了差,都怪他!” 玉珑想替宁重说几句话,可是想来想去,的确,这件是全是宁重自己造成的,玉姝的话似是很有道理。 “可是,宁重是为了什么才那样做的?”玉珑仍是忍不住说道,“他虽然也有错,可是也是情有可原吧?” 玉姝脸上一红,把头转到了一边:“我才不管他有什么原因,反正自从遇见他,我就没有一天好过的!” 第六百四十六章 殿前争执 “玉姝……”玉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她看来宁重对玉姝的确用心,可是她毕竟是事外人,又哪里说得着呢? 况且,直到现在,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弄清楚……她和玉姝也并没有多太区别吧。 她沉默不语,玉姝发泄似的说了几句以后也没有再说话,院子里静下来,只听得到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玉珑才道:“玉姝,你先回去吧,出来太久了,小心被人发现了。” 玉姝默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问玉珑:“玉珑……宁重他……不会有事吧?” 玉珑拿赵离说的话回她:“宁重这件事不是大事,他的郎将之职应该很快就能复职,你不用担心。” 玉姝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那我回去了,你有空要来看我啊。” 玉姝走后,玉珑坐在院子里发呆,秋月在旁边站了许久,走来低声道:“公主,进屋里去吧,外面风大了。” 玉珑抬起头问她:“你觉得赵离是什么样的人?” 秋月微怔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奴婢不敢妄测,不过,在奴婢看来,赵将军对公主的确很好。只是……他是陛下的近臣……” 玉珑抿着唇,沉吟不语。 秋月走了近了些低下头,在玉珑耳边说:“奴婢刚才听夏荷说,昨天晚上,公主在赵将军府上留宿的事已经在宫里暗暗传开了。” 玉珑一怔,脱口而出:“怎么会?他明明说不会有人知道……” 说罢脸一红,咬着唇想,他不过是哄她而已,偌大的将军府,赵离不过是才迁入,手下多的是女王安排给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密不透风,她竟然真的信了! 又或许,她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给自己一个理由被他欺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玉珑一下子站起来,差撞到站在她身边的秋月。 “公主?” “进去吧,我有点累了。” 她刚要往房里走,春花慌里慌张地从院子外面冲进来,一脸惊惶地道:“殿下,刚才我去太医院的时候,听说梁少傅被打了,现在还跪在文德殿前。” “什么?出了什么事?!”玉珑猛然回过身来,转身对秋月说,“给我准备衣服。” 秋月和春花赶紧准备朱锦朝服,春花一边给她佩上玄玉一边道:“听说梁少傅一大早就闯到文德殿,状告大司马纵侄行凶谋害了他的兄长梁少吉,结果不知怎么的大司马也赶来了,当着陛下的面打了梁少傅……” “宁照居然这么放肆!那陛下如何处置的?”玉珑急冲冲地往外走,边走边问道。 “陛下说少傅没有证据,诽谤上臣,有错在先,念少傅丧兄失心,神智不清,所以赶少傅回去,可是少傅一定不走,一直跪在文德殿前。” 玉珑站了一站,想来玉安还希望在宁照手里保全梁少青的性命,可是少青脑子里一根筋,一点也没体会到女王的深意。 她匆匆走到院门口,正碰上燕项,燕项皱眉看她:“公主昨晚去了哪里?” 玉珑没空跟他说,只道:“我要去文德殿,有事之后再说吧。” “公主是想去帮梁少青?”燕项跟着她。 “我去向陛下求请,把少青带走,不然他只怕命都保不住了。”玉珑加快了脚步往文德殿方向走。 “我陪你去。”她担心梁少青,燕项却担心她。 他已经听说文德殿前的事,只怕到时候若是冲突起来,她也受了伤。 等玉珑到了文德殿,殿前已经几乎要大乱了,一大帮文臣武将在文德殿前针锋相对,文臣大部分是站在梁少青一边的,武将自然是宁照的人。 局势一目了然,若是动口文臣自然是站着上风,可是要真的动起手来就不够看了,被推得东歪西倒。 一众大臣在威严的文德殿前拉拉扯扯,简直是大失体统。 文德殿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任外头闹得天翻地覆也没有反应。 燕项当即拦着玉珑不让她过去:“殿下,你过去也没用,管不了的。” 玉珑脸都急白了:“少青呢?怎么闹成这样,这下可怎么办?” 大闹朝堂,藐视君王,这种罪名若是扣下来,可是要命的事。 “宁重去哪儿了?”她说完才想起来宁重已经被停了职,又道,“赵离呢?这种时候他去哪儿了?他不是千牛卫大将军吗?人呢!” 她又急又怒,燕项在旁边道:“来了。” 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甲胄声哗啦啦作响,几排羽林军手执盾牌快速跑了过来,队伍的中间,赵离骑在马上,举手大声喊:“各位大人,请住手!” 羽林军冲进人群中把人隔开来,有的人不服气,还在拉扯,赵离上前冷然道:“各位大人,这里是文德殿,不是诸位撒野的地方,赵离身负其责,若是有人再不听劝诫还要动手,那在下就只能得罪了。” 他神情肃然,声音不高但是却字字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原本还在拉扯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 赵离一声令下,羽林军把参与殴斗的人都带走,同时也把一直跪在殿门前的梁少青拉起来,押了出去。 梁少青已经跪着两腿无力,又被宁照打了好几下,受了伤,几乎是被人拖着走的,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仍在说:“请陛下为臣兄作主!” 玉珑远远地看着,不能上前,燕项低声道:“殿下,不要太冲动了,我们还不知道情况,若是鲁莽上前,只怕帮不了忙不算,还受了牵连。” 玉珑道:“少青性格温和,如果不是被逼到无奈不会做这么激烈的事,宁照实在太飞扬跋扈了,竟然敢在文德殿前殴打大臣,我要去见陛下!” 燕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拦她不让她近前。 最终,因为燕项的阻拦,玉珑什么也没做又回到了明心苑。 她在屋子里坐了许久,突然对秋月道:“你去请赵离过来。” 秋月愣了一下,轻声道:“公主,现在不方便吧?” 第六百四十七章 是真是假 原本昨晚的事就已经被人在暗中议论了,现在又去请赵离说话,若是被人看见,只怕更要添油加醋地说了,不管怎么说,赵离是陛下的宠臣,关系非同一般,传出来的话实在是太不堪了。 “我担心少傅,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又不能去问陛下,也只有向赵离打听了。”玉珑道,“不管他们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底都没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虚张声势而已……两个人的关系早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昨晚他说,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那他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者他就是为了那一时的贪念,想哄住她顺从而已…… 想起昨晚的情形,她的心里突然纠结着不舒服,一时把梁少青忘在了一边,低头不语。 秋月窥了窥她的脸色,轻声道:“那好,奴婢去请赵将军。” 秋月出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带了消息,赵离因为处理公务很忙,所以没法前来。 “不过,赵将军一下子就猜到了奴婢去的缘由,他让奴婢带话给公主,说他会劝解少傅,少傅已经按陛下旨意送至监牢了,赵将军说已经各方通融过,只是临时监押,之后会交御史台,御史台那边他也知会过,不会为难少傅,请公主放心。” “赵将军还说……”秋月顿了顿又道,“公主此时还是静观事态最好,不要淌进混水里去,只会乱上添乱。” “太官也是这个意思。”燕项站在门前,突然出声。 玉珑挑眉惊讶看着他:“这么快他也知道了?他回来了?” 燕项走进屋来,说道:“不是,是我刚收到太官的信息,太官说要我嘱咐公主,要安安分分的,什么事也不要理,等他回来。” 玉珑一时心里乱纷纷的,以往听到沐白羽的消息,都极单纯的开心,而现在,不同往日,她心里竟然有些发虚。 这么久以来,她对他从来是坦白的,从未有隐瞒过任何事,也从未有过想过有一天会和他疏远,更没想到自己会有现在这样的感觉,仿佛她背叛了两个人之间的盟约,不知不觉,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这一切,只是因为另一个人,一个她认识不过一年,或者说真正的相识不过数月的人。 她心里越发惭愧,果然,她是个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女人吗? 燕项看她一直垂着眸似在发呆,又接着说:“公主,你和赵离走得太近了。” 玉珑蓦然一惊,却仍是头低着,不置一词。 燕项无奈地看着她,突然又道:“公主是喜欢上赵离了吗?” 秋月在旁边叱道:“燕项,你太放肆了!” 玉珑轻轻摇了摇手,对秋月和燕项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秋月走出门,对燕项道:“燕项,你虽然是太官的人,可是说话也要分得清尊卑,殿下贵为公主,就算与赵离交好又有什么不妥呢?即使有不妥,也不是你我能过问的,你方才的话太过僭越了。” 秋月原本是玉珑初进宫时,玉安指派给玉珑的人,与玉珑相处几年,对玉珑忠心耿耿,虽然身份有别,但是感情却胜过姐妹。 玉珑和沐白羽之间的关系,她虽然没有探询过,却看在眼中心里了然,对她而言,沐白羽与朝堂上的宁家,魏家这些大家族并没有多大区别,盘根错节,庞大复杂,所以沐白羽对公主虽然是好的,却夹杂着并不纯粹的东西。 反倒是那个凭空出现的赵离,让她更加确信,至少现在看来赵离在磨弥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他对公主真的用心在维护。 不过,这也许只是表象或者是目前的情况而已,以后会怎么样,很难预测……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愿意看到燕项拿沐白羽来处处欺压公主,所以忍不住就出言叱责。 燕项唇抿成一线,看着院中的桂树一言不发。 玉珑倒没有多在意燕项的话,她坐在屋里将前前后后的事想了一遍,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脉络因由,心里更加忐忑,终于还是起身准备出门。 她担心梁少青,还是想去看一看。 刚到门口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小孩子快活的喊声:“娘娘,娘娘。” 然后就听见秋月说:“小爷,你不要乱喊啊,这可是在宫里。” “为什么?宫里就不能乱喊了,难道在宫里,我娘娘就不是娘娘了?”石中玉很不理解。 玉珑开了门,笑着看着院子中的小男孩:“初一,你怎么进宫来了?” 石中玉一下子奔上来,抱住她的腰撒娇:“我想娘娘了,爹爹说他今天会很忙,就让人带我来找娘娘,我带着娘娘给的牌牌,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石中玉说着又对玉珑招了招手,示意玉珑弯下腰来,玉珑顺从地弯下腰,石中玉把嘴凑到她耳边说:“娘娘,爹爹说让我看好你呢。” “爹爹说,”石中玉学着赵离的口吻说:“你娘娘就喜欢胡乱操心,你去陪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跑。” 原来赵离知道她还是会忍不住要去探望梁少青,才找个人来绊着她。 玉珑了抿唇,抬头看看站在院门口,象根树桩一样站着的燕项,转头柔声对石中玉说:“好,今天不出去了,陪你玩。” 既然赵离提醒她,让她不要插手,那也许自己应该按他的话来做,静观事态的发展。 她陪着石中玉看了一会儿书,石中玉就自己在院子里折腾,还去骚扰燕项,硬要燕项陪他一起玩,燕项根本不想理他,又碍着玉珑不好凶他,勉强陪他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弹弓。 玩了一会儿,他兴头上来,拿着弹弓连发,树叶应声一片片落下来。 “啊,燕项叔叔,你打得这么准,”石中玉捧着树叶子一脸崇拜地看着燕项,“好厉害啊。” 燕项原本一直板着脸,被他这么一哄神情也稍有软化。 “燕项叔叔,你收我当徒弟吧?”石中玉又说。 燕项把弹弓还给他,随口说:“你爹爹的箭法更好,他难道不教你?” “啊?燕项叔叔也说我爹爹箭法好吗?”石中玉开心地说,“原来燕项叔叔也认识我爹爹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燕项一怔,立刻冷着脸道:“我只是听说的而已。” 玉珑和秋月原本在旁边看热闹,听到这石中玉无意中的一句,心里猛然一跳,燕项认得赵离? 她记得初见赵离的时候,他对她说,她是他的妻子。 她从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认真去想过。因为她虽然忘记了过去的事,沐白羽一直跟她说,是因为她经历了一场宫难,又得了一场大病。 至于详尽的过程,他语焉不详,她也并未太多追问。 她相信沐白羽,他不会骗她。 如果燕项真的认识赵离,那么他们的确有过交集,她猛然又想起当初在中州初见,赵离也曾跟燕项打过招呼说“很久不见”,当时,她以为只是客套…… 那就意味着沐白羽也应该是认识他的,那么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白羽在欺骗自己? 她立刻在心里否定,不会,不可能。 第六百四十八章 关心则乱 当晚,石中玉留下来住在了明心苑,玉珑特意去跟女王说明了一下这件事,也想趁机试探一下玉安在梁少青这件事上的态度,玉安并没见她,只是派侍女出来回答,知道了。 回明心苑的途中,玉珑听说,宁照反告梁少吉诬告,在朝堂上跪请女王查明真相,为宁家平反。 石中玉在明心苑一住就是三天,到第三天的时候,燕项来跟玉珑说,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会审的结果出来了,梁少吉是在回王城的路上被匪寇所杀,并非梁少青所说是大司马宁照的侄子和外甥指使的人追杀的。 “结案卷宗已经呈上去了。”燕项说。 “赵离呢?他不是也奉命监审吗?他难道没有说什么?”玉珑不相信,“少青那样稳重的人,怎么会随意诬告编排人,这件事肯定有问题!赵离为什么不帮少青说话?!” 燕项沉默不语。 “我这就去见陛下!问明白这件事!”玉珑起身要往外走,秋月和燕项拦住她。 秋月着急地说:“公主,这件事三司已经会审过了,你若是只是去给梁少傅说情,陛下通情达理还能体谅公主是出于师徒之情为梁少傅求情。可是你若是去了,仍然坚持说是宁家的人谋杀了梁少吉大人,只怕不只帮不了少傅,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啊。” 玉珑猛然回过神来,秋月的话说得没错,三司会审已经定案,自己这样莽撞地跑到陛下面前去,只怕救不了梁少青,反而让女王震怒之下,更加重判处少青。 “我去找赵离!” 她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对赵离一肚子怨气,带着石中玉去了赵府。 燕项拦不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去。 到了赵府,赵离却并不在,玉珑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回了府。 玉珑坐了这一阵子,火气消磨了一些,赵离似乎并不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见到她仍是笑容满面:“殿下怎么突然来了,难道是几日不见……?” 他眼中的神情暧昧得让人心惊肉跳,玉珑原本被磨得掉了大半的火气顿时又下去了一半。 她咬着牙,这个混蛋,不用想她都知道,他那样子分明是在想些下作的事情! 她急火攻心,双颊染红,竟然一下子把原本来的目的给忘记了。 赵离往前走了一步,走近她面前,低声道:“这两天你辛苦啦。” 他伸出手去想拉她的手,手指一触到玉珑的手,玉珑一下子醒悟过来,立刻甩开了他。 自己分明是来找他的碴,结果画风居然成了卿卿我我,这算怎么回事?简直太丢脸了! 她红着脸,吸了一口气,稳稳心神,恨恨地看着赵离,开始声讨他:“少青的事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帮少青说话?” 赵离愣了一下,脸上的柔情散去,眉头微蹙:“你知道了?” “我问你,既然陛下让你监审,定然是相信你做事是清明公正的,你为什么看着他们颠倒黑白,错判少青?” 赵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背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旁边桌上轻敲,似笑非笑地道:“颠倒黑白,错判梁少青?殿下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吗?少青一向心里仁厚诚恳,绝不胡乱冤枉人,宁家向来行事嚣张跋扈,梁少吉身为巡察钦差,替天巡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在他巡察完宁家所属的州城回王城的途中被杀,难道不是他掌握了宁家的不可告人之隐秘,所以才被杀的吗?” “就在前几次梁少吉送往京都的呈报折子中,不只一次提到宁照的外甥贪赃枉法的事,若不是因为宁照,早就应该处置他了。” “宁照担心梁少吉回京揭发他的恶行,所以才劫杀了梁少青,不是吗?” 赵离深吸了一口气,呼气,嘴角勾了勾道:“殿下对梁少青真是另眼相看,为了他,遇事连想也不想就来质问我,看样子,梁少青在殿下心里的地位还真是举足轻重啊。” 玉珑被他不明喜怒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颤,仍是强硬地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殿下,你说的也许都对,可是证据呢?别说宁照是国之重臣,对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影响整个磨弥乃至整个蛮地,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要定罪也需要证据。” “你说的事也许有也许没有,判案需要的是证据。梁少青口说无凭,无凭无据,如何定大司马之罪?” “倒是梁少青,在文德殿下不只失仪,简直是胆大妄为,肆意污蔑大司马,逼迫陛下,这些行为倒是证据确凿,众人亲见,板上钉钉的事实。殿下认为,若是你监审,应该怎么判定呢?” 赵离沉着脸,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目光逼视着玉珑:“殿下,你说呢?” 他说没错,玉珑虽然并不想可是却不得不同意,自己所说的都只是猜测,到底梁少青有没有证据,她并不知道,她只是凭着对梁少青的了解,做了判定。 梁少青是个正直良善的君子,他不会随便冤枉人。 “殿下,照你所说,梁少吉之前有好几个呈折提及宁家人的恶行,那么魏相,童相的人呢?难道都很干净?呈报都先经中书省再到内书房,中书令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有弹劾宁家人的折子能通过中书省,殿下不想想吗?” 玉珑被他说得有些发呆,她虽然在王城呆这么久,也接触了不少政事,可是关于官场人际勾结,党同伐异却并不甚了解,也不屑不想了解。 此时赵离这样说,她似懂非懂,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能完全明白,只是有一点,她想,她大概真的是不应该怪他。 赵离见她呆呆站着不说话,原本因为她为了梁少青来随意指斥他的怨气消减了下去,他起身走到她跟前,抬手勾起她的下颌,与她四目相对:“珑儿,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自然知道梁少青是个襟怀正直的君子,只是这一次他的确做错了,他这样意气用事,不只没法替梁少吉申冤,也把自己陷了进去,自作自受……还坏了我的大事……”赵离的神情阴沉沉的。 第六百四十九章 寝殿求情 “坏了你的事?”玉珑不解地抬头看他,他蹙着眉,眸色阴晦不明。 赵离平了平心绪,又说:“关心则乱……我不想你也被这件事拖累,你明白吗?” 玉珑望着他的双眸,眸中满是担忧,他在替她担心。 “不用你担心,”她退后了一步,倔强地道,“可是少青的确是无辜的,就算他一时冲动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她话一说完,一转身,也不跟赵离告别,飞快地跑了出去,慌里慌张的,仿佛害怕再跟他多说一句,就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赵离来不及阻止她,只好吩咐人备马,石中玉跑进来问:“爹爹,你又要出去吗?娘娘呢?” 赵离把石中玉抱起来,放在膝上,问他:“这几天过得开心吗?在娘娘那里好玩吗?” “开心。”石中玉眼睛忽闪忽闪地,想了想又说:“可是我想爹爹。” 赵离笑了一下,搂紧了他:“你不是成天想跟你娘娘在一起吗,会想爹爹?是哄爹爹开心吗?” “是真的,我和娘娘在一起就会想爹爹了。”石中玉认真的说,“要是娘娘和我们住在一起就好了。” 赵离摸摸他的头说:“再过一阵子,咱们就和娘娘住一起,好不好?” “好!”石中玉伸出手来,另一只手把赵离的手拿过来,小手指头勾好,“爹爹不可以骗我,我们拉勾。” 赵离呵的一笑,手指拉了拉说:“好,你现在乖乖呆在家里,睡觉,爹爹出去有事要办,办好了,很快就能和你娘娘在一起了。” 赵离安顿好石中玉后,出了门。 他骑马到了宫门西巷,下了马,然后步行往膺福殿走。 他虽然不象朱孟臣等人一样住在宫苑之内,有自己的府第手握着禁军的实权,但在众人眼中他和朱孟臣等人一样都是女王的侍臣,在内宫里他也就可以更加随意地来去。 快走到膺福殿的时候,他停下来站了一会儿,果然不出他所料,玉珑跪在殿门前。 她大概跪了有段时间了,因为入了秋,天一晚还是有些凉,她抱着胳膊,微微弯了腰,姿势有些走样。 赵离走上前去,脱下身上的披风,蹲下身给她披上。 玉珑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赵离微微苦笑:“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玉珑满眼不解:“你不是说少青是自作自受吗?为什么又要帮他?” 赵离无奈地道:“我不是帮他。你真不明白吗?是陛下罚你跪的吗?” 玉珑点了点头,她原本来替梁少青求情,结果玉安大发雷霆,说她既然喜欢跪就跪到天亮。 “我去向陛下求情。”赵离起身来,转头对宫门前的宫女说,“去给公主拿一个软垫来。” 那宫女愣了一下,赵离沉着脸说:“陛下不过是一时生气,怎么会真的重罚玉珑公主,若是你们不小心侍候着,现在天气这么凉,公主真的因为跪着伤了身体,你们都逃不过罪责!” 旁边的一个宫女心思机灵,立刻道:“是,是,奴婢立刻去拿。” 随即跑到旁边偏殿取了软垫来,赵离接过来,把玉珑稍稍扶起来,然后把软垫垫在她膝盖下面,又道:“你先将就着坚持一下,我进去见陛下,一会儿就没事了。” 殿门里有宫人来传,女王召见赵将军。 赵离起身往大殿门前走,玉珑突然道:“赵离……” 赵离回头看她一眼,安慰地一笑:“放心。” 眼看着他寝殿大门关上,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玉珑心里百味混杂,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来了这里,若不是这样,也不必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女王的寝殿。 她心思忐忑,一直留心着寝殿里的动静,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声音。 不久寝殿的门打开,女王身边的大宫女华音走了出来,她对着跪在殿门旁边的玉珑施了一礼说:“玉珑公主,陛下说今日的事暂且罢了,至于梁少青,陛下已有决断。公主师徒情深,拼死替梁少傅求情,关于梁少青的事,陛下亦会酌情考虑,今日公主冲撞无礼就此饶过,公主请回吧。” 玉珑稍一犹豫,华音低声道:“公主放心请回吧,你总得给陛下一个台阶下吧。” 玉珑愣了一下,华音的意思是说,玉安也并不想严厉处罚梁少青?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又望了望打开一半的殿门,门内深深,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很想知道,赵离怎么样了…… “公主请回吧。”华音又道,见玉珑起身,上前给玉珑整理衣衫,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对玉珑道,“公主,你来给梁少傅求情是没错,不过也不要太过执着,梁少傅的事,要如何处置,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呢,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随心所欲,公主应该多体谅一下陛下的难处。” 玉珑听了心里一动,低声应道:“多谢姑姑,我明白了。” 回到明心苑,她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了,立刻差秋月悄悄去打听消息,秋月回来说,据说昨晚女王很生气,将赵离赶出了寝殿,后来又召了朱孟臣和另一名侍臣侍驾。 “有没有说会为什么赵离会被赶出来?”玉珑问。 秋月摇摇头道:“不太清楚。暖阁里只有华音姑姑在侍候着,不过听说明天晚上女王发了很大的火,打扫寝殿的宫女说的,地上都是砸碎的花瓶瓷片。” 秋月说着,稍稍迟疑了一下,玉珑看在眼里,又追问道:“还有什么?” 秋月才道:“宫女们说,是因为赵离替公主求情,陛下因为听了之前的流言,怀疑赵离和公主的关系,这才十分生气。” 玉珑心里一寒……这种事,若是瞒着遮着,女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就轻易过去了,可是也是一个隐患,若被真的被人拿出来做文章,就是欺君的大罪! 看来自己的确是太鲁莽了,只顾担心梁少青,却没有考虑周全,还连累了赵离。 第六百四十九章 何以解忧 她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犹豫了许久,仍是放弃了,见了他能说什么呢? 当日,进了上书房,她才真正明白赵离的话。 梁少青这件案子引发了极大的风波,朝堂各方因这件事将平时隐而不发的争斗由暗出翻到了明处,冲突激烈,厮杀残酷。 梁少吉、梁少青的事件牵连了一大批人,因为梁少青的“诬告”,宁家的冤情昭白,甚至之前梁少吉送回王城的呈报中所提及的有关宁照外甥劣行的内容,也被证实完全是捕风捉影的不实之词。 女王当廷斥责了中书省未尽到审慎之职,难辞其咎。 经此一事,宁照借机清除打击了一批异己,宁氏在朝堂权利之争中占据了上风,原本在之前一系列的事件中被削弱了实力的宁氏,又稳住了地位,重新回到了权利的高峰。 而膺福殿发生的事让赵离也受了处罚,千牛卫将军的职被暂停,罚了半年的俸。 因为这,玉珑更加心里有愧,她就不太敢见到赵离。两个人偶尔在朝堂上见面也只是见个礼就过去了。 因梁少青的事受处罚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玉姝,据说玉姝在禁足之时,偷偷溜出去监牢探望梁少青,陛下很生气,罚她面壁,这一次不是在澄辉苑而是在宫里的思过堂里。 玉姝悄悄派人送了信给玉珑,说她一个人在思过堂里好可怜,让玉珑有空去看看她。 过了几日,女王派内侍至明心苑宣旨,为玉珑公主指定两位内中侍伴,一个是沐家宗家三房之子沐修彦,一个是吏部侍郎张嵩的儿子张宗睿。 玉珑公主移居明华殿,两位侍伴三日后入宫,玉珑公主即日起一个月内不必至上书房值守。 玉珑接旨的时候有些发呆,原本她并不在意谁为侍伴,可现在不同以往,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秋月在旁边提醒了好几声,她才接了旨,然后就回到房里发呆。 房里的侍女们赶紧收拾,准备搬去明华殿。 玉珑坐在房中发了一会呆,悄悄起身,走出房门,也没跟秋月等人知会,偷偷一个人出了宫门。 她没走多远就被燕项拦住了,面具下燕项的眼神有些晦暗,声音比往常暗沉了许多:“殿下,你又要出去?” 玉珑抿着唇看他,半晌,才说:“是,我想出去走走。” “你要去赵府?”燕项又问。 玉珑把头转到一边,淡淡地道:“你想拦着我吗?” “属下陪你去。”燕项说。 玉珑惊讶地看着他,燕项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复杂,她看不明白。 “殿下出宫去总要有人保护,不然,陛下问罪起来,都不好交待。” 燕项说着闪在一边,道:“殿下请吧。” 玉珑走在前面,燕项在稍后一些的地方跟着她,走了一会儿,玉珑突然问道:“燕项,你认识沐修彦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燕项脚步微滞,说道:“不太认识,他是宗家的人,属下只是太官的影卫……” “不过,听说他是宗家里和太官长得最象的人。” “是么?”玉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对燕项所说的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若是以往,如果说到一个人象沐白羽,她不是应该很兴奋地打听么? 燕项有些忧虑地看着她,她变的和以前不同了……不,应该是她慢慢回到从前才对吧。 “那么张宗睿呢,你认得吗?”玉珑又问。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的声音很平淡,但是燕项心里却莫名的心疼。 “也不认识。”他如实地回答。 “嗯,”玉珑点了点头,“我猜你也不认识……我也不认识。” 虽然不认识,这两个人却要与她同一屋檐下,成为她的内中侍伴了,想想都觉得很无趣。 快走到宫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宫门的方向,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又往回走。 “殿下,你不是要出去?”燕项不解地问。 “不出去了。”玉珑说,“我乏得很,回去睡一觉。” 燕项跟着她走了一段,又道:“殿下,若是心里烦,要去找赵离说话,就去吧。” 玉珑惊讶地回头看他,蓦然一笑:“咦,燕项,你今天是怎么啦?竟然劝着我去见赵离?” 燕项目光移向一旁不与她对视,声音涩涩地道:“属下只是不想看到殿下这么烦恼罢了。” “烦恼?”玉珑抿唇一笑,“难道见了赵离就不会烦了吗?燕项,你真傻,有些烦恼可以对人说,有些却只能自己受着,忍着,其实过一阵子也许就烟消云散了。” 她作势想了想道:“书上说,能解千愁的只有一样东西,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燕项自然知道,不过他并不觉得那样真的就能解愁。 “燕项,陪我喝酒吧。”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哦。” 回到明心苑,玉珑让秋月去取了酒,拿了两个酒杯,和燕项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 秋月趁玉珑不注意,悄悄跟燕项道:“别让公主喝得太多了。” 燕项并不太说话,玉珑也说得不多,喝了一阵子,燕项见她有些微醉了,劝说她可以停了:“殿下,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啊,我这里还有好多,不够的话,让夏荷去御厨房再偷偷拿些来。”玉珑很不满,“燕项,你这不是酒搭子,怎么还没尽兴就说不喝了呢。” 燕项无奈地转头看看站在边上的秋月,秋月也只能叹气,示意他继续陪着喝。 玉珑举着酒杯,从杯口处看过去,看到燕项的脸上的面具,她嘿嘿地一笑,对燕项说:“燕项,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燕项一愣,垂眸道:“不会,以前我并不认得公主。” “你骗人。”玉珑笑着指了指他,“我不信。” “我猜你的样子一定和白羽很象,对不对?” 她换了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能答,燕项坦白地答道:“是,我原本就是太官的影卫。” “那有没有曾经,我看见的白羽不是白羽,而是燕项呢?”玉珑歪着头好奇地说。 第六百五十章 有眼无珠 有,可是那时候,在你的心里,不是燕项象白羽,而是白羽象燕项。那时候,在你心里白羽是燕项的影子。 心尖处仿佛被针尖猛扎了一下,痛得抽搐,燕项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一段时光短暂得稍纵即逝,是他内心最深的隐密。 “燕项,你什么时候能把面具拿下来呢?我很想看看你的样子。”玉珑说,“玉姝也很好奇。” 燕项唇角一抹浅浅弧度:“殿下,影卫除非死才会取下面具,而且,我的脸并没有象殿下想象的那么好看。” “我不信。”玉珑摇着头摆着手,“我才不信,我猜你比白羽还要好看,他嫉妒你,所以才逼着你一直戴着面具,哈哈,就是这样。” 燕项很无语地看着她:“并不象殿下想的那样。” “哈哈哈,我说笑啦。”玉珑大笑了几声,又喝了一大口酒,她醉了,然后说,“其实我现在想哭。” “我挺难过的,但是好象又哭不出来。”玉珑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喃喃地道,“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呢?总不会象现在这么可怜吧?我好想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燕项紧紧抿着唇,没有答话。 “燕项,你喜欢过一个人吗?”玉珑嘟嘟囔囔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做你老婆吗?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我并不想要什么侍伴……” “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 “以前,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我不想要……” 她喝醉了,一直在念念叨叨:“燕项,我很烦……” 燕项默默地陪着,给她斟酒,她边说着酒话,边一杯一杯地喝下去。 没多久她就醉得趴在桌子上不能动了。 燕项起身来走过去,借着旁边的灯光俯头看她。 她双眸微闭,密黑的睫在眼下投下一抹暗影,小巧挺直的瑶鼻,唇红如樱。 树上的花瓣落下来,落在她的发端,如同蝴蝶的翼,微微颤动,她的睡颜宁静,恍然如多年前的某一个夜晚。 燕项走过去,微蹲下身子,手臂穿过她的腿弯,轻轻一抱,就抱起她来,随后往她的卧房方向走,没去管秋月惊诧的眼神。 很久很久了,他一直想再好好抱她一次,这么多年来,再未有过那种亲近,如同一种奢望,梦里成狂。 “赵离……”他放她下来的时候,她突然轻轻呢喃了一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自己把被子拖过来裹住,翻了个身,又说,“混蛋!” 他怔怔地站在床前,心里五味混杂,良久,勾起了唇。 太官终究还是白费了心机,五年也抵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这大概是天意。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个人失算,他竟然并没有那么难过了。 给床上的人整了整被子,他转过身对跟进来的秋月说:“她睡一会儿酒劲就会过去了,先不要吵醒她。” 他出了门,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才悄然离开。 女王给玉珑公主指定内中侍伴的事,不只让玉珑烦恼,也让其他人产生了猜疑。 女王对玉珑公主的态度让人难以揣测是赏还是惩,一边指定了内中侍伴,一边又借此事停了玉珑参政的资格,虽然说一月后再恢复,但到时候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在王城里一处的雅阁中,几个人正在商量议论着这件事,几个人中有两位女子,正是公主玉婷和玉妶。 而其他几个人有宁家的人也有魏家的人,刚刚复职的宁重也在其中。 不过他是跟着宁旭来的,对他们议论的事并不感兴趣。 玉婷说道:“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陛下对玉珑的态度很是难测,我们还得得想个办法,让陛下彻底厌弃玉珑才行。” 玉妶也同意:“若是能把玉珑除掉,让沐家失势,只剩下玉娴就好办多啦,到时候若是玉婷坐上王位,我们大家都安心。” 宁重有一句没一句听着他们说话,最后站起来往外走,宁旭道:“阿重,你去哪儿?” 宁重一脸冷漠地道:“你们的办法有些下作,我听不下去,出去站会儿。” 宁旭气得脸发青:“阿重,你胡说什么!这件事需要你才容易行事,你不许出去。” 宁重看了他一眼,停下来,也没走回去,远远地靠在窗口站着,望着墙上的一幅木兰图出神,突然想,那天晚上,假石边也有一株木兰。 很久没有见到玉姝,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三日后,玉珑在明华殿见到了两位侍伴,沐修彦和张宗睿。 沐修彦身着一身白衣,不管是模样还是装扮和沐白羽的确很象,玉珑这才想起来,他的画像曾经也送到过明心苑。 当天晚上,赵离在她房间里,把她桌上的画像全扔了,把沐修彦的画像扔在地上的时候,他评了一句:“太丑。” 她目光注视着沐修彦,心里却在想着当时的情景,想起赵离说话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她目光死盯着沐修彦,脸上的笑容就显得有些诡异,在两个男子的眼中,她的笑容带着些花痴的感觉,令两个人略有些失望 原来玉珑公主果然还是如传说中的一样,端庄不及玉娴,才貌不及玉婷,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 原本在那一场文议会上,玉珑扳回了不少分数,最后还进了上书房,可是在各大家族年轻男子心目中,终不及名满京华的玉娴和玉婷。 此时一见她的形容,两个人心里难免更有了落差。 秋月在旁边轻咳了一声,玉珑猛然回过神来。 含笑对两个人道:“两位请坐。” 两个男人分别坐下,玉珑才道:“我们都是初次见面,互相也不太熟悉,这样吧,两位公子能跟玉珑说说你们的平常喜好么,这样大家互相了解一下,以后也好相处。” 燕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情景,又漠然地转过头去,这两个男子的眼神分明是嫌弃玉珑。 真是有眼无珠! 第六百五十三章 喜宴生变 屋里沉默了一段时间,张宗睿看了看沐修彦,见他垂着眸一言不发,迟疑了一下,对玉珑道:“公主,在下自小读经书典史,喜好书画琴箫,参加了两次春试未中,原本是明年还想……” 他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讪笑着闭上了嘴。 燕项站在门口想,这个张宗睿还算懂事,毕竟面对着公主,再怎么样也要尊重一些,倒是沐修彦,有些自以为是了。 玉珑喝了一口茶,低眸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道:“我听说宗睿自小就帮张大人誊抄书籍清词,颇负才名,如此谦虚,果然是出自礼仪之家,旁人比不得的。” “两位公子刚来,想必累了,先休息一下,晚些再说话。”玉珑也觉得累,并没有多少心情来跟人客套。 “公主,”沐修彦突然道,“若是我们想回原府上住,可以吗?” 玉珑愣了一下,抿唇一笑:“公子才来就想着要回府省亲了吗?” 沐修彦没有出声。 “回府上去住倒不是不可以,不过,按礼,这几日是喜日子,怕是不可以的,按宫里的规矩,三天之后吧,若是公子想要回府上去,到时候知会我一声,若是要玉珑陪着一起去,也未尝不可。” 沐修彦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淡定,愣了一下,脸上的傲气有些挂不住,表情略有些窘迫:“多谢公主。” 玉珑笑笑:“晚上还有晚筵,两位公子休息一下,好好准备吧。” 等沐修彦和张宗睿出去,秋月等人连忙进来给玉珑梳妆。 来明华殿之前,沐张二人已经至东华门,进宣乐殿,拜见了女王。 女王赐给两位公子玉带金冠,红罗百匹,银器百两,衣着百匹,聘银五万两,均送到沐、张两家府中。 又赐公主玉龙冠,绶玉环,东珠冠,七宝冠,真珠翠裳四时衣服,此时都置于殿中。 夏荷给玉珑梳装,玉珑从镜中看着秋月置放着这些东西,心里空空的,没有半点思绪。 等玉珑梳妆完毕,夏荷在边上惊叹:“公主真是好看。” 玉珑淡然一笑。 午后,玉珑和沐、张二人一起至后殿拜见女王。 及晚申时,在明华殿喜筵开始。 玉珑饮了女王赐的九盏御酒便由侍女陪着回到了卧房。 两位侍伴仍在殿上配饮,替公主待客。 玉珑刚刚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响,然后就见玉姝溜了进来,惊讶地说:“陛下放你出来了?” 玉姝摇摇头道:“哪里啊,不过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啊,我当然要来祝贺。” 她抱怨道:“陛下明知道我和你好,这种时候也不放我出来喝你的喜酒。” 玉珑微微一笑道:“又不是了不起的事,迎内中侍伴入宫而已,在别人家也许是件大事,在宫里也许只是平常的事吧。” 玉姝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好象不是特别高兴啊,不过以后你有了内中侍伴,我们要一起出去玩也不方便了呢。” 玉珑一听她想的这个事,不禁失笑:“你还想去琅嬛院吗?” 玉姝脸一红,顾左右而言其他:“玉珑,怎么你房外都没有其他人呢,秋月他们呢?” “秋月和春花都在前殿应差呢,夏荷在外面,不在吗?” 玉姝摇摇头:“我刚才进来,没看见,只看见两个宫女,你这殿里的人太少了吧。” “也许都去前殿凑热闹去了吧。” 话音未落,怦的一声,面前的玉姝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玉珑大吃了一惊,还未回过神来,颈上被人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也倒下去。 房门外,红色灯笼在檐下随风摆动,淡红的光在阶下忽远忽近,明暗不定。 不一会儿,两名宫女匆匆走过来,低声议论:“谁说前面有事唤人去的啊?哪里有啊?” “是啊,是不是传错话了?” 赵离正好走到殿门前,听到对话蹙起眉,隐在黑暗中看着两个女人离去。 他原本离席是想到后殿找玉珑,却无意间碰到这两个宫女。 等两名宫女走后,他轻轻抬手,身后闪过出一个黑影来,低声道:“爷,流云阁的人的确进来了。” “千牛卫今天谁值守?”赵离问。 “是宁重亲自值守。” “去后殿看看。” “属下去过了,没有人。” 赵离猛转过头,眼中冷光闪动:“殿下不在房里?” “不只玉珑公主,玉姝公主好象也不见了。” “燕项呢?”燕项既然是保护她的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在? “刚刚离开,是宁重将他带走的,似乎是沐氏宗家有人传唤他。” “找人!” 赵离匆匆离开后殿,没有回到热闹的筵席上,沿着后殿直往宫宇深处走。 没用多久,他就找到了正独自在内廷巡查的宁重。 宁重明显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赵离上前去,没有二话,沉声问:“宁重,玉珑公主在哪儿?” 宁重吃了一惊,原本策划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赵离发现了,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让他难免更加心虚。 他强作镇静冷笑道:“赵将军问我公主在哪儿是什么意思?公主此刻当然在明华殿里。” 赵离一把抓住他衣襟,黑沉的眸中凶光毕露,如同要吃人一样:“宁重,你不要跟我耍心机,我告诉你,玉姝和玉珑一起,两个人一起失踪了。你要是不告诉我她们在哪儿,就等死吧!” 宁重用手一把拨开他的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赵离也没再跟他动手,声音阴冷:“你若不相信我的话,去看看玉姝还在不在禁闭房里!只要你不怕时间来不及!” 宁重不敢试,咬了咬牙,立刻下了决心:“走,到寂然庵。” 寂然庵是宫里的庵堂,庵常的边上有一个小房间,玉安在特定的时间,会在庵堂里独自呆一段时间,平时庵里供着香。 在玉安入庵堂礼拜的时候,会有人负责事先打扫和安排礼拜的杂事。 “带上点心腹听话的人。”赵离对宁重道。 两个人带上侍卫和赵离带进来的几名羽林赶到到寂然庵。 到了门前的时候,侍卫上前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 可是庵堂里亮着灯。 赵离还没动手,宁重率先上去,一脚踹开了门。 旁边的小房间里传出来惊叫声,宁重首先冲了进去。 赵离转头对几名侍卫道:“等在这里。” 等赵离进房间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两个人,被宁重打昏了过去,赵离只是扫了一眼,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也大概知道宁重为什么下那样重的手了。 地上的两个人都是玉安的侍臣,其中一个正是朱孟臣。 宁重站在房间里的牙床边上,怀里抱着玉姝,整个人都傻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新婚之夜 赵离也顾不得管他,两步跨到床前,只见玉珑正躺在床上,衣服卸了一半,身体微微扭动,脸上面色如潮,眼波如水,眸光扫过来,让他心惊肉跳。 他一把扯下来自己的外衣把她整个人裹住了,然后抱起来,转身往外走。 宁重怀里的玉姝和玉珑大概是一样的情况,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细细的呻吟声音哼得人头皮发麻,宁重手足无措,忙乱中向赵离求助:“赵……赵将军,怎么办?” 赵离没心思管他,横了他一眼:“自己看着办!” 他抱着人出了门,在门口喊过随他而来的羽林中的一人来,在那人耳边叮嘱了几句,快步离去。 宁重跟着出来,赵离人已经不见了,他无法可想,转身黑着脸对身边的侍卫道:“刚才的事,谁要敢胡说半句,我要你们的命。” 说罢,他也管不了其他人在做什么,手上象抱着一块热炭,不能扔也舍不得扔,也只能想法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了。 等宁重走后,那名羽林走到宁重带来的侍卫面前,道:“我们爷说把人放回床上去,把门再销上,兄弟们就可以离开了。” 刚才宁重说得话凶狠异常,几名侍卫心里发悸,一听说可以走人当然求之不得,连忙道:“好好,就这么着。” 赵离抱着玉珑回府的时候,刚到了自己的卧房前,才想起儿子还在里面睡着,赶紧转了方向,去了旁边的厢房,平时厢房偶尔石中玉会住,所以打扫得还算干净。 府里的下人没敢多问,也没敢看他抱回来的人是谁,只是看赵离的脸色就知道这人肯定十分重要,赶紧按吩咐把送了水进来。 不过床上的人动静不小,娇媚的吟哦声听上去让人脸红心跳,赵离把人都赶出去:“院子里不准留人!” 她现在这种情形明显是中了暖情香之类的毒,宁重没办法,他其实也一时没想到办法,只好用冷水帮她擦。 他虽然今晚是准备去她那里住一晚,他当然绝不可能让什么内中侍伴进她的卧房,可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一出。 他一边绞了毛巾给她擦脸,一边在心里重新审视刚才发生的事。 如果是与宁重有关,以宁照的行事方式,这件事应该不是宁照主使,那么就是说很有可能和玉婷,玉妶有关。 目的大概就是要借着近来玉安表现出来的对玉珑的猜忌,设计让玉安更加厌恶玉珑? 那么沐氏宗家呢?刚好在这个时间把燕项支走,这只是巧合吗? 这样看起来沐家的情况也比想象中复杂,沐白羽的处境以后也不会轻松。 他正在想,一双手缠上了他的颈,她整个人贴上来,不耐地磨着,声音象猫一样哼哼:“好热……” 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娇媚,让人心跳不已,口干舌燥。 赵离把住她的手,感觉声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珑儿,你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热……好热。”玉珑一只手吊着他,一只手放在胸口扒自己的衣服。 原本赵离就是直接用他的衣服把她裹着带回来的,所以她的衣物还象刚才在寂然庵的床上时一样半褪着,再这样一拉扯,立刻露出整片如玉的肌肤来。 再加上此刻她的形容神情与往常大不相同,香腮粉红,唇色敛艳,媚眼如丝。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娇媚勾人的样子。 赵离心里惶惑不定,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送上门来给,他却不敢顺水推舟的要,头皮快炸了。 “珑儿,你别动。” 他让她忍,自己却几乎到了极限。 她偏要动,往他怀里钻,哼个不停,嘴唇在他的胸口一磨,他整个人猛地一颤。 瞬间便决定不能再忍了,扣住她的手,一把把她压回到床上, 她笑得象一只喝醉了的小狐狸,含烟带雾的眸光勾魂摄魄。 赵离控制不住吻上她的双眸,她整个人软得没了骨头一样,象羽毛又象一潭春水,让人轻易就陷落下去。 赵离心犹不甘,停下来,低声审问她:“我是谁?珑儿认得我么?珑儿告诉我,我是谁?” “嗯……”她脑子里是昏沉迷乱的,不满地哼着,紧紧抓着他,把她往下扯,嘴里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他不想折磨她,但是也不想折磨自己,坚持着问她:“珑儿,说啊,我是谁,说了我们再继续。” 被他逼得紧了,她委屈地随着脑中下意识的反应,如同本能地吐出两字来,“赵离。” 她的声音里带些委婉的尾声,仿佛无限的委屈,听的人心头猛地一颤,心里一下子仿佛被填满,这时候,她竟然认得自己,他嘴角勾起,实实在在的满足,亲她:“真乖。” 他挥手灭了烛,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耳鬓厮磨,一夜旖旎。 玉珑醒来时,天已大亮。 环顾四周,并不在明华殿的卧房,然后又发现被下的身上未着一物,她紧紧掩住被子,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只记得自己和玉姝在说话,然后突然被人打昏。 后来…… 隐约记起来一些事,甚至想起来,自己主动去勾住人的颈脖,还有缠绵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她一下子闭上眼睛,不敢再想,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许久,周围还是一样的安静,她才偷偷地探出头来,再次打量房里的陈设。 然后断定,自己应该是在赵离的府邸里。 应该是他把自己从王宫里带了出来,可是中间还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不敢去想,索性不再去想,决定还是先起床穿衣离开,刚一起身,身上一阵酸痛,又倒了下去。 她自然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而且肯定比以往都要激烈,心里又羞又气。 原本是迎两名侍伴进来的日子,她即使不与侍伴合房,也不应该在赵离这里。 这一晚,她不在明华殿,居然在赵离府过了一夜,若是女王质询,该如何回答? 而且,她望了望窗棂中透过的天色,大概已经快到午时了。 昨晚和别的时候不同,她要是昨晚一夜未回明华殿,王宫里怕是早传遍了,就算是想找个理由撒谎,似乎也来不及了。 正好,她也想不出理由来……她自暴自弃地窝在床上,眯了一会,倦意浓浓,居然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仍然没有人,玉珑勉强坐起身来,转头这才注意到在床边的锦杌上摆着一套新的衣服,由内到外,备得齐全。 她抿了抿唇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拿了往身上套。 她听得见屋子外面的声音,有人在窃窃私语,定然是有人候在门口的。 “公主还没醒么?” “没有啊,爷说不要打扰公主睡觉,再等等吧。” 可是她不想叫人进来,自己悄悄地穿衣服。 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一边穿衣服,视线一触到身上印迹,立刻转开,结果落在别处,又一处又进了眼底,深深浅浅的如雪上红梅一样的,她害羞得不行,心里喜着恼着,矛盾重重,红着脸咬着唇心里骂着某人,好不容易才穿完了衣服。 然后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呆,她想,赵离为什么还没来?之前才醒的时候她不希望他出现,现在却又有些不开心,这个时候了,他到哪儿去了?就这样把自己扔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她在心里埋怨,又莫名地有些难过。 猛然间,突然又意识到,只是一晚,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小女儿气,就象是第一天做了新嫁娘的女孩一样,娇里娇气,胡思乱想。 按理说,她的确可以算是新嫁娘,可是即使是这样,明明昨天晚上明华殿才是她的新房才对啊。 她起了身走到旁边桌边坐下来,桌椅拖动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立刻外面的声音静下去,接着有人大声道:“公主醒了么?奴婢侍候公主更衣洗漱。” 第六百五十五章 做她侍伴 玉珑稳了稳神,说:“进来吧。” 两个侍婢端了水进来,玉珑洗漱好,正在梳头的时候,突然想起直到现在也未看见石中玉,转头问:“府上的小公子呢?” 侍婢恭声答道:“小公子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玉珑很奇怪,收拾什么东西?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玉珑肚子也饿了,坐上桌的时候又问:“小公子吃了吗?” “小公子随便吃了一些又去收拾东西去了。” 玉珑一下子来了兴趣,石中玉到底收拾什么东西,要干什么?想必这件事他十分在意,竟然到现在也没来找她。 她吃好了饭,走到旁边的房间里,转进里间,就见石中玉站在个小凳子上翻箱倒柜地翻东西,脚边摆了个竹编小箱子,里面装满了东西,都是些弹弓,小驽这些玩具。 玉珑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整个人都要埋进箱子里去的石中玉,喊了他一声:“初一,你在做什么?” 石中玉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立刻跳下来,扑到她怀里:“娘娘,你醒了么?爹爹说不准我去吵你。” 玉珑笑着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收拾东西啊,爹爹说,收拾好东西,和娘娘住到一起去。” 玉珑吃了一惊:“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初一,你说要收拾东西去哪儿?” “去娘娘那里啊,爹爹说,我们要跟娘娘住在一起啦。”石中玉开心地说。 玉珑蹙眉想,这是怎么回事?赵离要住到明华殿去,怎么可能? “娘娘,你不高兴吗?你怎么好象不太高兴呢?”石中玉小心地问,“娘娘不喜欢初一住过去吗?”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撇了撇嘴,象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会?”玉珑赶紧安抚他,“娘娘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等一会儿,你就跟娘娘一起过去吧。” “好。”石中玉一下子蹦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又象是想起什么来,凑到玉珑面前说,“娘娘,我找到我娘的画像了,我拿给你看。” 他跑回去,踩着凳子,在箱里子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卷轴来,捧着跑到玉珑面前,“就是这个,这里面有我娘的画像。” 他象捧着个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把一卷画慢慢抽出来,然后交给玉珑:“娘娘,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玉珑把画展开来,画上果然是一个女子,一袭青衣,站在一株桂树之下,微微仰头,看着树上的点点金花,嘴角含笑,虽然是侧颜,但是看上去似乎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样。 赵离没有说谎,他的妻子果然和自己长得相像。 玉珑心里沉沉的,那么他之前所说的,自己就是他的妻子也是真的吗? 她把画卷起来,放回卷轴,还给石中玉:“去小心放好。” 等石中玉把画像原样放好,玉珑说:“你收拾好了吗?” 石中玉点头说:“差不多啦。娘娘,我们这就去宫里吗?” 玉珑说:“等你爹爹回来吧。” 她不能随意便答应石中玉,现在的明华殿和以前的明心苑不同,人多嘴杂,而且这件事原本就奇怪,赵离怎么会随口就说要搬去明华殿住,就算是哄石中玉开心,也不应该拿这种事骗他。 她在心里埋怨赵离,怎么能随口就跟石中玉开这样的玩笑,孩子当了真,到时候如何收场? 她心里着急,只想等赵离回来问个究竟。 直到过了未时,赵离还没回来。 玉珑在花园里陪着石中玉玩了一会儿,见赵离还未回,准备先回明华殿。 她心里也有些疑惑,自己突然从明华殿消失了,秋月和春花居然也没有来寻找自己,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她刚想着要怎么跟石中玉说自己一个先回宫里去,就听门外传来人声,听声音来的不只一两个人。 石中玉站在花园口,一眼看见了赵离,立刻奔过去喊:“爹爹。” 赵离把他抱起来,笑着问他:“娘娘还在吗?” “在啊。”石中玉指着花亭里刚刚站起身来的玉珑。 赵离抱着石中玉走过去,笑着对玉珑道:“原本内侍是要去明华殿宣旨的,陛下说既然你人在我这里,就索性在我府里宣旨,你接旨吧。” 玉珑没太听明白,愣愣地看着他。 赵离身后跟了一队人,抬了一箱箱的箱笼进来,头前一个走到玉珑面前站下,大声道:“女王口谕,大将军赵离即日入明华殿为玉珑公主侍伴,钦此。” 侍伴!!! 赵离居然也要进明华殿做自己的侍伴! 玉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乱成了一团,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赵离要进明华殿做自己的侍伴,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内中侍伴和侍臣一样,与宠臣,关系暧昧的情人是两回事。就如朱孟臣和宁照的不同一样。 侍伴和侍臣一直以来都极少有官职在身的人,多是各世家的未入仕的子弟,凡是有一官半职的,谁也不会愿意入宫为侍,一旦为侍,也许就意味着再也没有机会出仕入相,若是有官位在身,也可能会失去实权,又或者升迁无望。 赵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以一个男人正常的想法,他不是应该象宁照一样,做一个不必日日侍候在女王身边的权臣,大不了暗暗与自己来往,或者在女王和自己之间更应该舍弃的是自己么? 为什么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愣愣地转头看着赵离, 她还在发呆,手上一紧,赵离一手抱着石中玉,一手拉着她拜下去:“谢陛下隆恩。” 内侍传了旨,把嫁奁放下便离去了。 赵离将人送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玉珑还坐在亭子里发呆,石中玉跑到赵离身边,道:“爹爹,娘娘这是怎么啦?傻了一样。” 赵离拍拍他的头笑道:“傻话,娘娘不是傻了,是太高兴了。你先自己去玩一会儿,爹爹和娘娘说两句话,然后咱们一家人就进宫去。” “好。”石中玉欢呼了一声,跑到一边玩去了。 赵离看了看坐在亭中发傻的玉珑,勾了勾唇,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怎么啦?你这样子把初一都吓坏了。” 玉珑茫然地抬头看他,声音如同在梦游一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离一脸不解的表情:“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玉珑的声音明晰了一些,眼神也恢复清明,“你不可能不知道做了侍伴意味着什么。” 赵离在她面前蹲下来,双眸与她平视,手放在她扶在膝上的柔夷之上,眼中笑意温柔:“我当然知道,不过,哪一个人不是时刻都在面对着取舍二字呢,两全其美的事谁不想要?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有时候做决定不过是舍轻就重而已。” 玉珑怔怔地看着他,重复着他的话:“取舍?轻重?” “是啊,权利这东西,我若想要,就不会有石青也不会有现在的赵离了。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宫里多了两个男人,放任不管,这怎么可能?”他眼神莫测幽深,紧紧盯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你真的想要三个侍伴?” 玉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把头转到一边,咬着牙道:“这不都是你说的吗?你不是说我朝三暮四么?” 赵离忽的一笑,把她的手捏得紧紧地,脸贴近她的颊边,轻轻一啄,声音有些喑哑:“等我进了明华殿,你想朝三暮四也没有机会了,我就要霸着你,谁要敢碰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的话说得狂妄跋扈,又凶又恶,眼神阴霾,很是吓人,玉珑心里不服,是想要反对的,却心虚得没有说出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要一起睡 他说完这番话,看了她一会,神情又柔和下来,把她拥进怀里,道:“走吧,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我们应该回明华殿才对。” 玉珑放弃了抵抗,低声应道:“好。” 明华殿里早已得到了消息,秋月和春花二人带着侍女们在宫门前等候。 随从们把赵离带来的东西全放在了玉珑的寝殿和暖阁内,秋月和春花看得有些懵,但是见玉珑没有反对,也不敢置疑,叫人来把东西都安置好。 赵离进宫的时候,沐修彦和张宗睿避而不见,等到吃晚饭时候,就躲不开了。 几个人坐在一起,气氛十分诡异,玉珑食不知味,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闪人,留下几个男人在桌上冷眼相对。 玉珑自己进了书房,坐在房间里随后拿了本书来看,看了半天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就想着现在那屋子里的几个人怎么样了。 眼见着天暗下去,秋月进屋来给她掌了灯。 时辰越晚,她心里越慌乱,六神无主,只怕有人来跟她说,可以歇息了。 她心思纠结中,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坐正了身子,低头做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 来人站在了她身后,没有出声。 她整个人高度紧张,所有的感觉都凝在了背后,心里又乱又觉得疑惑,他为什么不说话? 忽然,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殿下,这么久只看这一页么?” 血一下子仿佛全冲到了头顶,她整个脸红得快要滴血,真该死,知道他在身后,她笨得根本连翻书都忘记了。 他整个人贴上来,毫不客气地伸胳膊,把她从椅子里抱出来,好笑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又取笑她:“早这么认真读书,梁少青也能少操不少心吧。” 玉珑被他突然抱起,轻叫了一声,手自然而然地就挽到了他肩膀上,乍一听到他说梁少青,一下子倒忘了害臊慌乱,正正地看着他说:“少青现在怎么样了?” 赵离脸色上的笑容隐没,眉毛微挑:“梁、少、青,以后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边说边抱着玉珑往外走,又道:“乖乖地上床去睡觉,我就告诉你梁少青的事。” 他抱着她大摇大摆出了书房,又进了卧室,秋月站在书房门口看见,立刻低了头往后站了站。 随后又吩咐身边的侍女:“赶紧把水送到房中,侍候殿下和赵将军洗漱。” 玉珑觉得自己太逊了,这是她的地盘,结果却被他这样欺负,还半点不敢反抗。 侍女们送了水进来,赵离只叫人把水放下就让人出去了。 他亲自动手,拧了面巾给玉珑擦脸擦手,玉珑有些不适,用手推开他:“我自己来。” 赵离笑得有些暧昧:“臣是殿下的侍伴,服侍殿下是臣应该做的。” 玉珑终于忍不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踹在他腿上:“你就会欺负我!” 赵离动也未动地受了她一脚,然后柔声道:“别生气了,早点休息。你乖乖躺下,想问什么我都老实答你,还不行吗?” 他摆出做小伏低的态度来,玉珑“哼”了一声把头别在了一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确很受用。 她也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可是现在,她真的很享受他哄着她的感觉,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面前都那么淡然从容甚至冷傲,他心思深沉,难以捉摸,唯独对她不一样,这种感觉,让她的确有些自得。 他给她擦好脸,又端过脚盆来放在床边,蹲下身,给她脱鞋。 她惊了一下,把脚缩回来,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己洗漱,几乎不让人侍候,擦脸也就罢了,给她洗脚,她有些不适。 “我自己来。”她低声道。 赵离也不勉强,松开手,抬头看看她,也未起身,笑道:“以前,你怀着初一的时候,我就给你洗过。” 玉珑心里一悸,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你真的把我当成了你的妻子?” 她心里有些微涩,又道:“如果你错了,我并不是她呢?你还会……” 还会这样用心待我吗? 赵离怔了一下,嘴角弯了弯,才道:“没有如果,在我心里你就是她,没有两样。” 玉珑心情复杂,赵离的话并没有让她心安,相反,她蓦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感觉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有些嫉妒那个身为他妻子的女人,只是因为这个女人,赵离才对她这样全心全意,倾心交付。 她的确在吃醋。 睡下的时候,她侧了身子对着床里,赵离收拾好,也上了床,在她旁边躺下。 她心情郁郁,一点也不想说话。 “珑儿?你怎么啦?”赵离伸手扳过她的肩,皱眉看她,“怎么突然没精打采的,你不舒服?” “我困了,想睡。”她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赵离当然不愿意,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语气暧昧地道:“不做点什么怎么睡得着?” 呸,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个大色胚一样成天想些下作的事么? 玉珑一怒倒忘了心里的不乐,呸了他一声,用手推他。 赵离手上用劲,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我进明华殿的第一晚,殿下总得赏赐我些什么吧?” “赏什么赏,走开。”玉珑用力推他,可是完全没用,赵离的唇压下来,瞬间就夺走了她的呼吸。 他边亲她,手上也没停,一直探进她中衣里去,王珑抓住他的手,却已经被他弄得没有力气了。 “别……”她徒劳地拒绝。 他根本没把她这点反抗看在眼里,手越来越放肆,玉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软。 赵离刚解了她的小衣,门被猛地撞开,石中玉只穿着中衣一下子冲了进来,大声说:“爹爹,我要和娘娘一起睡。” 赵离手一僵,玉珑原本已经软得无力,一下子恢复了力气,整好了衣服,抿唇睨了赵离一眼,对着跑到床边来的石中玉道:“好,今天娘娘陪着初一。” 石中玉开心极了,滋溜钻上了床,睡在两个人中间,很高兴地说:“我睡在爹爹和娘娘中间,爹和娘娘都陪着初一。” 赵离好不容易稳住神,冷声道:“初一,回自己房去。” “我不回去,娘娘都说我可以睡这里。爹爹说三个人一起住,骗人!” 石中玉翻了个身抱着玉珑,伤伤心心地说:“爹爹骗我,还凶我。” 赵离气绝,三个人住又不是三个人睡一张床! 这熊孩子,说的什么鬼话!简直要反了! 现在才知道,她身边的那些男人都好对付,最可恶的倒是自己养出来的这个臭小子! 看他紧紧地抱着玉珑,装可怜的样子,心里就火大!这小子哪里学来的这套! 如果不是此刻自己的样子太过难堪,非得把这小子拎起来胖揍一顿才好! 他脸色铁青,又不能真动手揍人,一肚子火出不来,人都要气炸了。 玉珑见赵离吃了憋,忍着笑,给石中玉整整被子,低声道:“我们不理他,初一,乖乖睡了。” 石中玉“嗯”了一声,果然真的睡了,直到睡着两只手还抱着玉珑没松开。 等到石中玉睡熟,玉珑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下拿下来摆好,一直没再说过话的赵离,突然恨恨地说道:“以后得把门销上才行。” 宫里为了方便服侍大部分时间是不会销上房门,所以石中玉才能随便就闯了进来。 玉珑抿唇一笑,手轻轻抚着石中玉的头顶,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不是说跟我说梁少青的事么?梁少青被贬禁闭在府中,现在怎么样了?陛下会怎么处置他?” 第六百五十七章 还没完呢 赵离仰面躺着,象是困了,声音里带着倦意:“原本梁少吉毕竟声名在外,出了名的清正廉明的人,就算是弹劾宁照的折子上有失,也并不是多大的罪,因为梁少青的冲动反而成了宁照捏在手上的把柄。不过梁少青是一介书生,宁照只是借他这件事整肃异己,陛下对梁少青也是想要保全的,宁照看得出来,所以也没逼得太过。过几日,就没事了。陛下罢了梁少青的职,等出来了,他应该是去吏部做文录装书吧。” “文录装书?不是连品级也没有的散人?”玉珑皱眉道。 “做事情要沉得住气,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我看陛下就是要让梁少青知道,他得学会这个道理。”赵离不在意地答道。 玉珑没有再问,赵离说的话没错,她这一向也大概看明白了一些,梁少青冲动之下的所作所为,的确并不明智。 沉默了一会,赵离听她不说话,问:“没有要问的了么?” 玉珑想问他前晚发生的事,又有些羞于启齿,想了好一会儿才问:“玉姝……怎么样了?” “嗯?”赵离似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半天没回话。 屋里的灯还未熄,借着灯光看去,他唇角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一脸奸笑,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玉珑鄙夷地想。 “宁重带她走了,至于会发生什么事……”赵离侧头看了看她,笑容诡秘,“我猜大概会和我们俩一样。” 玉珑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羞得一下子把头转到了一边,她明明是问他玉姝现在的情况,他偏要往昨天晚上的事上去扯,这个色胚,真是一到这种时候,就没法跟他好好说话了。 但他既然这样说,想必玉姝现在还没有出事,应该没问题。 她其实还有很多疑惑在心里,昨晚的事明显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是什么人? 如果宁重也参与其中,那么宁重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今天的事,他是怎么去跟女王说的,女王又是怎么样的反应,中间又有多少曲折,才成了现在的这样的结果。 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耳边突然一暖,他的手指在她耳后摸了一下,顺着她的头发轻轻抚了抚,低声道:“你别想太多了,你应该知道我做事很小心,不会莽撞处置……过去的别多想,有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 他的声调微微变得有些不同,又说:“或者是,现在的结果,你觉得不好吗?还是你……并不喜欢我这个侍伴?”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伤感的样子,她心里一动,转过头冲口而出:“不是!” 映入眼中的是他明朗的笑容,根本没有一点伤怀的样子,看她一脸认真着急,他挑了挑眉,有几分得意地说:“看样子,殿下对我应该很是满意了。” 玉珑脑子里轰然作响,被这混蛋耍了! 赵离探过身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珑儿,刚才还没完呢……” 玉珑又羞又怒,隔着石中玉,他居然还是一心想着这些事。 “初一还在。”她咬着牙说。 “也是……”他似是想了想,然后说,“我们去旁边的榻上。” 他边说边起身,站在床边,没等玉珑反应过来,伸出手,越过熟睡着的石中玉,把玉珑一下子抱了起来。 玉珑挣扎了一下,赵离低声道:“别闹,把初一吵醒了。这小子又要乱来了。” 你自己才是乱来好吗?玉珑瞪着他,手狠狠地掐他的胳膊。 赵离仿佛不知道痛一样,只管抱着她,绕过了屋里的屏风,把她放在了屏风后的卧榻之上。 然后他俯身上去吻她,温柔缱绻,低声在她耳边轻哄:“我会很轻的。” 第二天醒时,玉珑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床上,初一在身边睡着很香,而赵离已经不在了,大概应该是上朝去了,毕竟他现在仍是禁军的大将军,官职尚在。 等玉珑和初一都起来,洗漱好,吃早饭的时候,赵离已经下了朝回来。 他陪着两个人把饭吃了,然后在书房教初一读书写字。 玉珑站在书房门口站着看父子二人,觉得这场景难得的温馨。 赵离一转头看见她,对她微笑一下,又回头继续跟初一说话。 玉珑看了一会儿,也去书架了取了本书,然后走出门,在院子里坐着看。 她没看几页,就见秋月和春花在屋子的转角廊下窃窃私语,神情有些紧张,说了几句后,春花就匆匆走了。 突然又想起来好象自自己回到没看见夏荷,就招手喊秋月过来问她,夏荷去哪儿了。 秋月面色有些难看,玉珑放下手中的书,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秋月轻声道:“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也没见夏荷的人,原本奴婢还以为她跟着公主去了赵将军府上,现在看起来……” 玉珑心里一紧:“刚才你和春花又在议论什么事?” 秋月吸了一口气,声音更低:“刚才奴婢听说明华殿边上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捞出来一具宫女的尸体,让春花去看看……” “什么?”玉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阵发冷。 “奴婢担心……”秋月欲言又止,再也说不下去。 玉珑心里有数,那个死去的宫女十有八九是夏荷无疑了。 赵离从书房走出来,正好看见玉珑和秋月两个人在说话,看玉珑脸上的表情,定然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他走到玉珑身边问:“怎么啦?” 玉珑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夏荷不见了……荷花池里捞起来一个宫女……” 赵离微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大致因由。 荷花池里的尸体十有八九是夏荷,夏荷定然是当晚在玉珑房外被人杀了扔进荷花池的。 他看了看秋月,端下身对玉珑道:“外面有些凉,进屋去坐着吧。” 说罢拉了她的手道:“走吧。” 玉珑知道他大概是想跟自己说点什么事,默默地起身跟着他进了屋。 两个人在坐榻上坐下来,赵离将玉案放在两人中间,道:“来下棋?” 玉珑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话,他居然说下棋。 第六百五十八章 唯一优点 赵离侧身从榻后侧的八宝格上取出棋来,摆好棋盘,问她:“你选哪一个,黑还是红?要不你黑先,我红后。” 玉珑看他拿的是双陆,突然想起在牛头村里和初一下的双陆棋,不由地道:“这一回不是石和玉?” 赵离怔了一下,脸上泛起笑容,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是石和玉吗?” 玉珑摇摇头。 赵离道:“因为我只和你下过双陆,以前你叫我小石,所以牛头村的石棋上一边是石,一边是玉。” 玉珑怔忡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居然泛起酸涩的感觉。 赵离一边摆棋一边道:“双陆这种棋,很多人觉得靠的是运气,其实也不尽然,胆色和策略也很重要。” “同样,很多时候光有胆色和谋略也不够,运气也许决定了输赢。” “而有时候胆色,谋略,运气也不一定能决定一切,所谓柳暗花明,也就是这个意思。” 玉珑听得似是而非,没有完全明白他的话。 “曾经我一直自认自己很有谋略,做事缜密审慎,结果却输得很惨……”赵离说着停下了手,抬眸深深地看着她,“我想是我的运气不够好,我以为我机关算尽,结果却一败涂地。” “可是,我很庆幸,”他低下头又开始往棋盘上摆棋,“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从不放弃。” “只要认准了的目标,即使一败涂地,我也只会重新开始,绝不会放弃。”赵离笑着说,“因为这样,我才有了今天跟珑儿再下一局的机会。” “珑儿,不管你听到什么再难过的消息,我都在,你不用担心。” 他把骰子盒递给她,笑道:“掷骰子吧。” 玉珑拿起盒里的骰子,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怎么的,泪水涌出来,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微微哽咽:“夏荷跟了我这么久,一直细心照顾我,原本她可以出宫去的,却说舍不得我,要陪着我……我对不住她。” 赵离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握紧,她的眼泪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自她进宫以来,她从未真正体会过亲近的人蓦然离开的感觉,此刻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过。 她猛然想到,赵离与妻子分开的时候,也许比此刻的自己痛苦百倍吧? 她泪水泫然地看他,赵离对她笑笑:“哭吧。不哭了咱们再接着下棋。” 等她哭够了,赵离递了手帕给她,她拿过来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手中色子往盒子里一掷,十点,她开始走棋,走了两步,突然问道:“是什么人做的?” 赵离眼睛看着棋盘上,摇摇头:“我不确定,也许是流云阁的人,也许是宁,魏,童三家的人。” “宁家,嫌疑最大,不然不会有宁重牵涉在里面。” 赵离抬起眼看了看她,他也不准备瞒着他,点头道:“我也是这样估计,所以当时才去诈了他一下,果然他知情。” “不过,宁,魏,童三家包括朝堂上的其他人,关系错综复杂,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玉珑说完又轻轻声道,“少青就和我一样,想得太简单了,所以才把事情弄得更糟。” “我不是跟你说过,连名带姓地喊人。”赵离脸色不善,“你喊我都连名带姓,为什么喊其他人就这么亲热?”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计较这个,玉珑觉得完全不明白这个男人,明明很冷静精明,有时候又象个小孩子一样,在意些莫明其妙的事情。 她也不想跟他纠缠这些,继续往下说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得前天晚上算计我的人,与其说可能是宁家的人,更可能的反而是与我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那就是玉娴,玉婷,二者必居其一。” 赵离挑眉,心里不得不承认,她一旦冷静下来,敏锐得出奇。 “就象你所说一样,前晚我被他们算计,输了一局,”玉珑单手一抛,又把手中的骰子掷出去,道,“不过,现在开始也不晚……” 她低低地道:“我不能让夏荷白白死了。” “你什么也不许做。”赵离皱起了眉,他进明华殿为侍就是想好好地看着她,不让她乱来,“你要知道并非所有的人死都会有价值,这个世上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很多。你若是真的胡来,那夏荷才是白死了。” “之后的事有我在,你好好呆着,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玉珑望着他,眼神沉静无波,半点没有方才软弱伤心的样子:“你要怎么处理?” 赵离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道:“你相信我,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你在这里安心呆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 玉珑一瞬不瞬的注视他,半晌才道:“我明白,他们想要尽办法不过是想要那个位置罢了,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赵离看着她坚定决然的表情,心情复杂不已,原本他应该高兴才对,他的目的不就是要护着她登上那个至高的宝座吗? 可是此刻,他莫名的担忧,若是真的那一天到了,她会变成怎么样?他们之间又会如何呢? 玉珑又问:“你计划的事,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赵离定了定神,坦白地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现在事情的变数还很大,每一步都可能生变,我告诉你不过是多了一个人担心而已。” “珑儿,很多事就是这么无可奈何……“ “总之你放心,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和初一,我们一家生死都在一起。” 这一次? 玉珑从他的话中听出些别的东西来,那么上一次又发生过什么吗? 赵离的态度是一定不会告诉她了,她也就放弃了追问。 两个人刚下了一局棋,石中玉跑过来缠着要和玉珑下棋,赵离只好让到了一边做了看客。 这时候,秋月进来,见三个人在下棋,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没说话。 赵离转眼看见她,招手让她过来问道:“怎么样?” 秋月难过地低下头道:“是夏荷。” 玉珑手一抖,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赵离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跟你去看看。” 晚间,秋月和春花在几个人住的小院里给夏荷点了香,悄悄地烧些纸给她。 宫里是不允许做这样的事的,所以两个人不敢声张。 春花跟夏荷最要好,哭得泣不成声。 两个人正在烧的时候,玉珑进了院子,吓得两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玉珑也没说话,走到牌位面前,蹲下来,也点了一柱香插上。 夏荷呜咽着:“公主。” 玉珑拣起纸钱往火盆里放,轻声道:“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家里人,你安心走吧。”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有君相伴 玉珑回到卧房时,赵离还在等她。石中玉已经睡着了。 玉珑走到床边,给石中玉掖了掖被角,赵离走过去,拉她并排坐下,心里隐隐担忧:“珑儿,你还在想夏荷的事吗?” 玉珑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你放心,我听你的话,不会乱来。我原是想着要去向陛下揭发前晚的事,要陛下彻查当晚的情况,现在想,夏荷在其他人眼里都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一个下人,谁会在意,我这样做,大概就如梁少青所做的一样,无心的人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又或者不过是给有心的人创造了机会罢。” 她抬起头,望着他如雕刻般轮廓分明的脸庞,又道:“我信你。” 之后,玉珑在明华殿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陪石中玉习字玩耍,有时候和赵离下棋聊天。 不知道赵离与沐修彦、张宗睿中曾发生过什么,除了吃饭的时候会见面,沐修彦很少来正殿,张宗睿倒还偶尔来陪着说会儿话,有时候还弹上一曲给玉珑听。 几个人居然相处和平,只是能出入玉珑卧房的,只有赵离一个人。 祭祠过后不久,宫里的内侍来明华殿传话,说女王晚上要在宫中设宴听戏,让公主晚上也去。 等内侍走后,玉珑突然想起来,问赵离:“对了,那个被宁重打伤的曲云轩的清倌怎么样了?” 赵离勾了勾唇道:“看样子你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女王现在很宠爱这个易莲生,前晚据说还去曲云轩看了戏。” “啊?”看起来玉姝的预感到是对的,玉珑有些意外。 “如果不是这样,我这个陛下的宠臣又怎么能成了殿下的侍伴?” 玉珑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不同的意味了,看看外面无人,悄悄压低了声音问他:“难道易莲生这件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他故意将易莲生放在女王身边,让他自己失了宠,又因为那些他与自己的关系的传闻让女王震怒,于是就顺水推舟地成了自己的侍伴。 赵离抬起手,伸出食指中指并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嘴角微扬:“猜中一半。” 不过,事情远不象她想得那么简单。 玉安是他的同盟,但是也是个十分聪明睿智的女人,她并不是个无用的废物,这么多年在那个最高的王座上与各大世家缠斗,伫立不倒,有宁照支持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本事。 她的心思深沉,也许连自己也难以揣测和想象。 在易莲生这件事上,他们两个虽然有默契,但是玉安真正的想法,他还并没有摸透。 “我觉得易莲生并不简单……”玉珑轻声说道。 她又想起玉姝来,自那日明华殿一事后,许久没有见过玉姝,据说她仍被禁足。 “我以为,女王会将玉姝下嫁给宁重。”玉珑说。 “宁家不会愿意,玉姝应该也不会接受吧。”玉珑又说道,“她心里大概仍是喜欢易莲生。” 赵离不置可否,握着她的手道:“这是宁重的事,更不用管。” 玉珑随口问道:“我听说,前几日河州府的水坝被淹,死伤无数,陛下一怒之下问责了吏部户部工部,连刑部也被连累,处罚了十几名官员,还有几位重臣被降职贬出了王城?” 赵离垂着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沐白羽去河州府了,那里和乌蛮,白蛮接邻,沐白羽去能稳住人心。” 说罢,他对她微微一笑:“你是想听这个消息吧?” 玉珑抿了抿唇,也不否认:“通常一个月内白羽会回一次王城,这一次已经快三个月了吧,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赵离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对了,我今天听秋月说,朱孟臣被女王囚在离宫了,秋月她们没打听到缘由,”玉珑看了看赵离,“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她感觉这件事赵离一定知道来龙去脉。 赵离仍是一副不经意的语气:“这件事让秋月她们不要问也不要听,弄不好惹出杀身之祸来。” 听起来,赵离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明华殿出事那天晚上,朱孟臣原本是负责清理寂然堂的,结果竟然和人在寂然堂幽会,被陛下抓了个正着,陛下当场把另一名侍臣处死了,能留着朱孟臣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有这种事?”玉珑坐正了身体,惊讶地道,“我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是谁和朱孟臣幽会?” 赵离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玉婷公主。听说也被幽禁在玉静公主府上了。” “怎么会?我一点也不知道。”玉珑疑惑重重。 “这种见不得光的宫苑丑闻,谁敢往外传,怕是不要命了。” 玉珑想了想又问他:“是不是你做的?” 赵离挑眉看她:“这种下三滥的陷害人的事,我怎么会做?” 他表现的越夸张,越让人确信无疑,玉珑撇了撇嘴,瞪着双眼和他对视。 赵离终于败下阵来,哂然道:“原来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心狠手毒,不择手段?” “当晚我和宁重在寂然堂找到你和玉姝,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让人守在旁边,看谁之后会来,然后将其打昏扔进去而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并不算过分吧?” “所以,是玉婷?”玉珑皱眉道,“那之前我提到的时候,你还说并不确定是谁……” 赵离道:“我当时的确不希望你知道太多……而且玉婷身后是谁,我并不确定,说是宁家,也未必不是童家……” “玉婷被幽禁也许是件好事,可是嫡位的人选越少,也就意味着目标更加明确,未来的事可能更加险恶。” 玉珑说:“不是有你在吗?” 她扬眉巧笑,赵离心头一热,俯下脸去在她脸上一吻,低声道:“是,珑儿,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了。” 最终,当晚的晚宴只是玉珑去了,赵离等人都没前去。 宴上人也不多,除了几位公主以外只有女王的几名侍臣。 玉珑注意到其中并没有朱孟臣。 很意外地见到了玉姝,原来女王今日解除了对她的禁令。 第六百六十章 刺杀玉安 玉姝的形容憔悴了许多,人也有些无精打彩,玉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神思游移,心不在焉。 玉珑很想问她当日和宁重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却又没好开口。 两个人说没两句,花园里搭着的戏台上戏就开演了。 玉姝转过头,专心地看着台上的人,眼神中带着一抹忧伤。 看了没多久,玉姝便说人不太舒服,向女王请辞,女王问了她几句,让她好生歇息,又令人去传太医到澄辉苑。 玉珑有些担心她,陪着她一起回了澄辉苑。 一路上玉姝都没怎么说话,到了澄辉苑,她的气色才恢复了一些,然后说有些饿了,想要吃点东西。 玉珑吩咐侍女们去小厨房开火,煮点东西给她。 玉姝道:“我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就煮碗面吧。” 等侍女们离开,玉珑看看玉姝的样子道:“你怎么样子这么没精打彩的,是不是近来没休息好?” 玉姝摇摇头。 玉珑又道:“还是为了易莲生?” 玉姝道:“我已经不想他了,陛下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玉珑瞧了瞧她的脸色,点点头:“你想开了就好。” 玉姝扯了扯嘴角,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无力地道:“我很困。” 玉珑道:“那你睡吧,我先走了。” “不要,你陪着我吧。”玉姝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玉珑看了看她,转头对站在门外的秋月道:“你回去跟赵将军说一声,就说我今晚留在澄辉苑了。” 秋月答应一声回去禀报,玉姝抬起头看着玉珑说:“赵离还真是厉害啊,把你管得死死的嘛,我听说他在明华殿每天霸在你的卧房里呢,你那两个侍伴完全是摆设嘛。” “啧啧啧,连你在我这里住一夜也要向他禀报,你这样子哪有公主的威风啊,他哪象你侍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侍妾呢。” 玉珑白了她一眼:“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说起这个,你到是有精神了。” 玉姝精神不济,胃口也不好,煮好的面只吃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 两个人早早的就歇下,玉姝很快就睡熟了,玉珑反倒是眯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哗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玉珑翻身坐了起来,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外面侍女的声音惊慌失措:“奴婢也不知道,好象是女王的寝宫那边出了事。” 玉珑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下了床,玉姝这才醒过来,睡眼惺忪地说:“怎么了?” 玉珑转头对她说:“你躺着,我去门口看一下。” 她走到门外,反手又把门带上,刚准备出院子,就见一群千牛卫跑过来喊道:“所有人不得离开院子。” 一见玉珑,领头的连忙行礼说:“公主,请恕罪,请在院子里待着,暂时不要到处走动,现在宫里正在追查剌客。” “刺客,什么刺客?是女王遇刺了吗?陛下怎么样了?”玉珑连声追问。 那个千头卫的头领道:“是一名伶人,行刺女王陛下后逃走了。我们正在清查,陛下受了伤,太医正在诊治。” “伶人?” “是,公主,现在还未确认刺客逃到了哪里,所以请呆在屋里,以保证安全。”千头卫头领说完,对玉珑行了一个礼就匆匆离开了。 玉珑回到屋里,玉姝已经坐起身来,她坐在床上,身体僵硬,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小声地说:“是个伶人?” 玉珑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玉珑现在一定和她是同样的想法。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易莲生? 玉姝牙咬得嘴唇发白,低声对玉珑道:“陛下应该没事吧?” 玉珑道:“应该没事。” 她走到床边挨着玉姝坐下,手搂着玉姝的肩膀,玉姝立刻挨过来,两个人挤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玉姝幽幽的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绝望:“会不会是易莲生?” 玉珑没有答她。 外面的喊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嘈杂的声音也慢慢平息,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玉珑对玉姝说:“睡吧,应该没事了。” 玉姝点了点头,刚刚准备躺下去,只听到窗户一响,然后怦的一声,有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玉姝猛地坐起来,轻叫了一声。 玉珑也是一惊,但比玉姝冷静,一手护着玉姝,一边起身往旁边看,后窗的墙边趴着一个人,借着窗外的灯光看去,一身是血。 玉姝也看见了窗边的人,但是比玉珑更快地认出来来人,她立刻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叫来。 然后她起了身奔向窗口,去扶人。 玉珑这才回过神来,这人是易莲生。 这时候,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玉姝转过头惊惶地看着玉珑,玉珑沉住气,低声道:“没事,是玉姝公主做恶梦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侍女应声走了,玉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用力地拖易莲生,半天也没扶起来。 玉珑走过去,在易莲生的另一边蹲下,和玉姝一起把易莲生架起来,扶到了床上。 易莲生满身是血,脸色苍白,样子很是狼狈。 他睁眼看着床前的两个女子,居然还扯着嘴角笑了笑:“两位公主,准备把在下怎么样?” 玉珑冷冷地看着他。 玉姝坐在床边,慌张地道:“莲生,是不是你刺杀了女王?你伤得重么?” 玉珑冷声提醒玉姝:“玉姝,他是刺杀女王的犯人!” 玉姝回过头道:“可是他也受了重伤。” 易莲生淡淡地笑,俊美的脸上血渍斑斑。 玉珑觉得,大概这大多是他自己的血,玉安应该并未受多重的伤。 玉姝着急地道:“莲生,你不要太用力说话,我,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她说着就跑到旁边的箱子里拿出白布和伤药来,玉珑这才想到,她养了那么多受伤的小动物,平日也是常常亲自帮这些小东西处理伤口,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公主,想知道莲生为什么要刺杀玉安吗?”躺在床上的易莲生突然说。 第六百六十一章 金蝉脱壳 玉珑没有说话,玉姝拿着白布和伤药跑过来,坐到床边,玉珑冷冷地道:“你就这样给他包扎吗?” 玉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应该弄一点水擦洗一下,但是现在却不可能让人送水来,她咬咬牙道:“就这样先包扎吧。” 玉珑又道:“你救他有什么用,他跑不出去了,迟早被抓住,到时候把你自己也连累了。” 玉姝皱着眉,很生气地说:“玉珑,你怎么这么不通人情?” 玉珑冷哼了一声:“人情?他和你非亲非故,女王和你才是血亲,他刺杀了陛下,你倒来救他,这是什么人情?” 玉姝一时语塞,咬着唇想了一下,道:“我不管,我要救他,你要去告我就去吧。” “你……”玉珑气结,索性转过了身,不再管她。 玉姝说完话就又继续去解开易莲生的衣服,易莲生满身是血,有好几处伤口很深,虽然未严重到致命,但是若是不止血包扎也会有性命之危。 易莲生突然开口道:“玉姝,多谢。” 玉姝没说话,拿白布给他擦伤口。 “玉姝,我一直在利用你,你不生我的气吗?”易莲生轻声问道。 玉姝低着头,仍是没有作声,手上不停。 “我不姓易,也并不叫易莲生……”易莲生也没有等她的回答,缓缓的道,“我姓杨,我的父亲叫杨渥。” 原本背对二人站着的玉珑心里一悸,猛回过头,盯着易莲生。 玉姝受的惊吓自然比她更严重,手上一紧:“什么?” 易莲生伤口被碰到,痛得“嘶”了一声,脸色更加惨白,又勉强笑道:“看样子,公主也听说过我父亲的名字。” 玉珑想起来在那一次马球场受伤后,回王城的马车上,玉姝跟她提起过杨渥这个人,据说此人在马球场上发生了意外而丧命。 这件事看起来和易莲生刺杀玉安有很大的关系。 “玉安杀了我的父亲,灭了我杨氏满门,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易莲生咬着牙,声音低低地道,“只可惜没有杀得了她。” 恨意令他整个脸变得有些扭曲,看上去令人心寒。 玉姝摇摇头说:“不是的,不对,我听我大伯说,杨渥是在马球比赛里意外身亡的,这件事和陛下无关。” 易莲生冷冷一笑:“意外?我父亲虽然是文官,马球技艺却比朝中的武将都要高超。玉安看中我父亲,非要赶我母亲下堂,嫁给我父亲为妻,我父亲不愿意,她就丧心病狂,制造这场所谓的意外,杀了我的父亲。” “她和宁照都是凶手!” 玉姝不敢相信地摇头:“不会,陛下虽然有时候严厉些,可是宅心仁厚,她不会这样做。” 她转过头对玉珑说:“对不对,玉珑?” 玉珑不说话,易莲生把脸转向玉珑,脸上的神情阴戾吓人。 玉姝立刻下意识地伸臂拦住他:“不,你不能伤玉珑,她虽然是陛下的女儿,但是以前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易莲生扯了扯嘴角,轻嘲地笑道:“我现在受了伤,想杀也杀不了她吧。” 玉珑淡定地看了看易莲生,然后往房门口走,玉姝以为她要去叫人着急地道:“玉珑,不要……” 玉珑走到门边,停下来,侧耳去听着房门外的动静。 屋外传来很大的声音,果然是有人重新到了院门口,在询问侍女是否有看到人来过,看样子是来搜查的羽林或者千牛卫。 玉姝这才明白她是担心有人在外面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赶紧也闭了嘴,转头继续帮易莲生包扎。 玉珑听了一会儿,听见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心稍微定了一些。 刚想回身再走回去,外面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大吃了一惊,这个声音太熟悉,居然是赵离! “玉珑公主在吗?”赵离问道。 “公主睡下了。” 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叩门声,玉珑不由自主地往边上躲了一下,幸亏门上没花格,不然在灯光印照下人影投到门上,立刻就被人发现了不妥。 “殿下。”赵离在门外说话。 “殿下,宫里出了事,臣担心殿下,来接殿下回去。” 玉珑传头看了一下床前的玉姝,玉姝一脸惊恐地望着她,眼神中满是求祈。 玉珑轻咳了一声,故意放慢放低了声音,象是刚刚醒来的样子道:“我在,等一下。” 她想了想又道:“来人,去把软轿抬到院子里吧,我有点冷,吹不得风。” 然后她也没管外面的反应,快步走到床前,低声道:“来不及了,玉姝,给他换一件衣服,大一些的。” 玉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愣愣地问:“什么?” “赶紧,你不是要救他吗?” 玉珑低声道:“等下我留在屋里,让他上我的软轿,赵离不知道屋里的情形,不敢随便乱来的。” 玉姝这才明白过来,一把拉住玉珑的手,感激得泪光莹莹:“玉珑……” 玉珑无奈地摇头:“我不想救他,我是为了你。” 她又低声道:“你等下就说送我回去,然后跟他一起上轿。” “快点。” 玉姝赶紧从旁边的衣柜中取了一件衣服,直接套在易莲生身上,易莲生身材修长,玉姝的个子也不矮,她穿上宽松的衣衫,易莲生穿着正好。 然后又各自披了披风,用风帽把头脸遮住,头发梳下来,又将正脸挡住一部分。 打扮好,玉姝不放心地又看了看,转头问玉珑:“行吗?” 玉珑点了点头:“行。” 想了想她又道:“你们往东门方向去,逃出去的机会应该会大一些。” 玉姝现在把她的话全当圣旨听,一点也不质疑,点头道:“好。” “出去吧。” 玉姝扶着易莲生往外走,易莲生突然对玉珑说了声:“多谢。” 玉珑并不热情,淡淡地道:“我只是为了玉珑,你能不能逃出去看你的运气,只是希望杨公子到时候也能为玉姝考虑一二。” 说罢,她又催促玉姝:“走吧。” 然后她走回到床边,往床上一坐,靠在床栏板上,闭上双眸。 第六百六十二章 逃离宫门 玉姝扶着易莲生出了门,门外灯光幽暗,软轿已经抬进了院子。 玉姝和易莲生从赵离身边经过的时候道:“玉珑好象不舒服了,今天晚上出了事,我心里也害怕,我去明华殿陪她。” 赵离神情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平静:“公主请上轿。” 软轿离开了澄辉苑,往明华殿方向去,走到偏僻之处,玉姝在轿内道:“停一下。” 软轿停下来,玉姝又道:“赵将军请到近前来说话。” 赵离走到轿边,玉姝掀开轿帘,凑到赵离耳边轻声道:“玉珑还在澄辉苑……赵将军请放我们出去吧。” 赵离在原地站了一会,悄然无声。 玉姝手捏得紧紧的,手心浸出汗来,一只手搭过来搭在她的手上,手指合拢,把她的手抓得紧紧的,冰凉彻骨。 她一咬牙低声又道:“玉珑和我的生死都在将军一念之间了,请将军令人送我们去东门。” 赵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摆手对抬轿的内侍说:“转向送公主去东门。” 他话音落地,轿子转了向,往东门方向去了。 “请将军也送我们一程。”玉姝又道。 赵离一言不发,一直送软轿快到东门的时候,玉姝在轿里轻声道:“将军,你可以回去了,多谢。” 赵离似是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吩咐轿夫:“送公主到宫门,一切听公主的吩咐。” 内侍们抬着软轿继续往宫门处走,赵离站在原地,暗淡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他刀雕斧凿般的脸庞上,显得莫测幽深。 他站了一会,转身再次往澄辉苑走去。 软轿很快就到了东门,但是东门口戒备森严,比往常增加了一倍的守卫。 玉姝从轿中往外看时,心揪在了一起,看现在的样子,大概很难出去。 “停轿。”她低声叫停了轿子,坐在里面想了想又道,“我忘了东西,再回澄辉苑吧。” 手上忽然一紧,她转过头,易莲生把她的手扣得紧紧,黑暗中看不轻脸上的喜怒,他声音低得几乎不能闻听:“不行,今晚不出去,明天白天就更难了。” “可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继续往前走。” 轿子还没启步,就听到轿外有人说:“停下,是什么人?” 玉姝一听到这声音,心里面一颤,脑子有刹那间空白,随即心跳得如同擂鼓一样。 “是什么人?”那人又问了一句。 抬轿的内侍刚要说话,玉姝开口说:“是我。” 轿外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道:“玉姝……公主?” 玉姝在轿内深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掀帘对站得离轿边最近的那个人道:“宁将军,是我,我出城有事。” 火光映照出宁重俊逸的脸,他微微皱眉,看着玉姝:“现在出去?” “是。”玉姝强作镇静。 宁重的神情恢复了冷淡:“公主大概也知道今天晚上出了些事,所以凡是出入王城都要严加盘查,请公主恕罪。” 他抬起下颌示意身边的卫兵上前检查。 玉姝瞪着宁重大声道:“大胆,你们谁敢查我。” 几个卫兵回头看看宁重,犹豫着不敢上前。 宁重冷冷地看了玉姝一会儿,对卫兵道:“你们退下去,我来。” 说罢他上前一步,还没等玉姝出声,已经把软轿的轿帘掀起一角来。 软轿并不大,只是一眼,就看见了轿中坐着的另一个人。 身着女子的装束,披风的帽子把脸遮了大半,低低地咳嗽。 玉姝一下子放下窗帘,坐回座位上,睁着一双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宁重。 宁重盯着易莲生看了许久,目光转到玉姝脸上,眼神淡淡的,无波无澜。 玉姝咬着牙,身体微微发抖。 宁重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然后放下了轿帘。 “放行。” 玉姝心里一松,然后又听见旁边有人在道:“将军,刚才宫里传的旨令说任何人都不能出去啊,若是放人的话,要不要跟大将军通报一声?” “没听见我的话吗?放行!” “是。”卫兵们齐声答道。 玉姝赶忙说:“走。” 软轿走了一段距离,宁重突然快走了几步,走到轿边,轻轻敲了敲轿子:“等等。” 轿一停,玉姝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掀开轿帘,色厉内荏地冲着他低声喊:“你又要干什么?” 宁重胸口一闷,把头转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平了平气息,随手一扔,扔了一件东西在轿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玉姝愣了一下,坐回轿中,弯腰捡起宁重扔进来的那东西,那是一块白玉,雕琢精美,中间嵌着一只黄金雕成的猛虎,在夜色中荧荧发光。易莲生见了,忍不住也低声问:“是什么?” “四门通符。”隔了许久,玉姝才低低应了一声。 四门通符是王城九门可随意通行的令符,是宁家特有的令符,想不到宁重扔给她的竟然是这个。 “哦。”易莲生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妥,也不再多问。 玉姝抿着唇看着手上的符令,紧紧握住,又低声吩咐轿夫道:“快走。” 软轿重新起走,宁重站在轿后,阴沉着脸看着软轿出了宫门,剑眉越拧越紧,又等了一会,他转身走到宫门边,牵出自己的坐骑,翻身上了马,转头吩咐士兵:“你们守住宫门,严加盘查。” 说罢,他一扬鞭,马蹄飞驰,向软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澄辉苑里,大约隔了半个时辰不到,赵离又返回澄辉苑,一进澄辉苑,他一副惊慌的表情:“来人,打开公主卧房的门。” 因为玉姝走时,特意把房门带上的,所以侍女们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没有进去,等着一早再进房去打理。 侍女们一见赵离夜半返回神情慌乱,也吓得着了慌,赶紧去把公主的卧房门打开,两个人进去看了一眼,一眼看见玉珑躺在床上,无声无息,顿时尖叫出声:“玉珑公主!” 赵离闻声立刻闯了进去。 侍女们又发现了窗前的血,更加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快来人啊,出事了。” 赵离一边到床边去查看玉珑的情形一边喝止众人:“不要慌,玉姝公主应该是被刺客劫持,你们都呆在院子里不准离开,等着问询,谁也不准擅离澄辉苑,否则以刺客同党论处。” 说罢他抱起玉珑,大步走出房间,走出院门后,对跟着他一起来的羽林军道:“把澄辉苑围起来,我去向女王禀告,圣旨下之前,不得放一个人出去!” 他一路抱着玉珑到了明华殿送进卧房,放她在床上,见她仍是闭眸未醒的样子,摇了摇头,俯首在她耳边道:“我这就去见陛下,把昨晚的事向她禀报……你有没有要跟我说的事?” 第六百六十三章 事情败露 她双眸微闭,似是未醒,没有反应。 赵离有些无奈,准备起身,手臂上一紧,被她牢牢拉住。 她睁眼看他,眼底深处有一抹惶惑。 赵离怔了一下,他虽然知道今天晚上易莲生逃走必然有她一份力在里面,但是看她的样子却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易莲生是杨渥的儿子……我让他们去的东门……”她仿佛求助似地看着他,眼神象是某种情绪里挣扎。 赵离心里轻叹了一声,她到底还是心软…… 他侧身在床边坐下来,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声音低低地说:“易莲生的身份,我早有怀疑,我相信,陛下也许也早就有所察觉。” “陛下也知道?”玉珑有些意外,“那为什么陛下对他没有防范,还被他伤到?” 赵离笑笑道:“陛下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很聪明,心思深不可测,为什么易莲生会这么容易得手,我倒是真的没猜到为什么。” 玉珑默了一会儿又道:“玉姝他们出去了吧?” “宁重应该会放玉姝出去……不过,逃不逃得出王城,就看易莲生的运气了。”赵离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指点玉姝走东门也就是因为知道东门的值守由宁重负责,不过逃出宫门不等于逃出王城,如果宁重擅自放走易莲生,而且易莲生又被其他人擒拿住,宁重势必受到牵连。 她预计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在心里纠结,心怀疚歉。 算计,她虽不精通却也不输予人,可是绝对地无情,她却永远做不到。 不过,这才是她,既然忘记过去,她的本心却永远未曾改变过。 “我得去陛下那里说几句话,不然,这件事,你我也会脱不了嫌疑。”赵离帮她脱了外衫,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说,“时间不多,晚了,只怕多出事来。你睡一觉,不会有事的。” 在他的注视下,玉珑乖乖地闭上双眼,赵离这才起身出了门。 玉珑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可是折腾了一夜实在累了,很快她就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赵离已经回来了,坐在桌边看书。 玉珑一醒,他就起身走过来:“醒了?” 玉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赵离在床边坐下,道,“饿了吗?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玉珑问:“事情怎么样了?” 赵离没有立刻答她,默了一下,玉珑敏感地觉得事情不妙,立刻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玉姝的马车在城外被拦住了,是魏贤的人。”赵离一五一十地说,“听说易莲生当场伏诛,玉姝被带回来了,宁重也被拿下关进了天牢。” 易莲生死了? 玉姝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急着追问:“玉姝怎么样?宁重怎么会被拿下?他完全可以说是易莲生胁迫玉姝,他没有办法才放行的啊。” “他是可以这样说,可是一来凌晨和他一起在东门值守的守卫证实并没有发现被胁持的情况,是宁重独断专行强行放的人,还有玉姝手上有宁家的四门通符……”赵离道,“这样,对宁重而言就很不利了。至于玉姝,陛下暂时把她押起来,会不会交给宗正府审理,现在还不知道。” “我今日去觐见陛下的时候提及你和玉姝被胁迫,我也不得已用软轿送玉姝去了东门,还有,这件事确认你安全以后,我也已经跟当晚负责值守的千牛卫左郎将吕环知会过,所以陛下没有把我和你牵连进去。” 玉珑倚在床头,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上,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赵离正要再说,门外传来石中玉的喊声:“娘娘醒了吗?娘娘陪我下棋吧。” 赵离转过头,皱着眉看着一路跑进屋里来的石中玉,斥道:“自己去玩去,娘娘还没吃饭呢。” 石中玉连忙跑到床边,歪着小脑袋看玉珑,边看边问:“娘娘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吃饭啊?” 他一本正经地说:“娘娘,要吃饭病才会好呢。以前胡婶子就这么跟我说,生了病更要多吃好东西,这样子病才会好。” 玉珑噗嗤一笑,心里的忧愁放在了一边,对赵离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又转头对石中玉说:“你先自己玩,娘娘吃完饭,再陪你下棋。” 石中玉欢呼一声跑了出去,玉珑看着他跑出门,这才转眸对赵离道:“那这几天,我应该怎么做?” 赵离微微一笑:“象以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好,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你受了惊吓,应该要好好休息。” 玉珑按他说的,呆在明华殿每日只是读书下棋听琴,陪石中玉玩,一晃又过了好几日。 燕项在玉珑出事后的第二天才到明华殿来过一回,见到玉珑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多说话,之后离开,又过了一日才又回来。 玉珑知道他大概对寂然堂的事耿耿于怀,但也没法劝他,只能偶尔主动跟他说几句话,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当时失了职没保护好自己。 一晃到了磨弥三年一度的大祭的日子,整个王宫上下都开始着手准备。 赵离常常早出晚归,有时候玉珑一觉醒来他还未回来,渐渐的玉珑心里开始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里更加忐忑。 一天晚上,赵离破天荒地提前回来,陪着玉珑和石中玉吃了饭,又陪石中玉读了会儿书。 晚上歇下的时候,他似是不经意地对玉珑道:“晚上我要去文德殿值守,大概会很晚,你不要担心。” 他抱了抱她,然后就起了身,去旁边的衣架上取来准备好的锦甲衣穿上。 玉珑也从床上起来,他转眼看见,立刻道:“你快躺下,天冷了,不要着凉。” 玉珑没应他,只是走到他面前,拿过腰带来给他束上,又给他整了整衣服,抬眸看着他,轻声道:“你当心些,早一点回来。” 这一段日子,她渐渐习惯有他在身边陪伴,曾经寂寞的长夜现在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和能倾诉心事的人,这种感觉让人贪恋。 第六百六十四章 相爱相杀 她不想坦白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却知道在自己心里这个人也许已经渐渐无可取代了。 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不管他为了什么而来,他说的过去的一切是真是假,她都愿意相信他。 此时,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如以往的每一晚,即使清晨短短一刻也会回到她身边来,给她一个温暖可以依赖的拥抱。 赵离毫不犹豫地伸臂抱住了她。 这一幕恍如梦中,曾经她也这样给他整理衣甲,送他远行。 他心潮起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伏在她耳畔低声道:“放心,很快。” “嗯。”玉珑低声回应。 “那就听话去床上躺着,嗯?”赵离抱她起来,走到床边把她放下,然后又在她脸上亲了亲,“你陪着儿子,等我回来。” 他刚要起身,玉珑伸臂挽住他的颈项,低声道:“好象要下雨了,你记得带上油衣。” 赵离笑笑,点头。 玉珑伸颈在他唇上一吻,立刻缩回了被子里,背过身去。 赵离几乎被她这突如其来主动的一举吓到,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狂喜之余竟然泛起些酸涩,他盯着她的后颈愣怔了半晌,这才站起来,又弯腰给她掖好被角,转身出了门。 女王的寝殿内,此刻也是山雨欲来。 大司马宁照因为祭祀防卫的安排怒气冲冲地闯到了女王的寝殿。 他怒火中烧,玉安却笑靥如花,看着宁照冲到面前,指了指旁边摆好的桌案,妩媚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连酒都给你备好了。” 在宁照面前,她没有自称“朕”。 宁照一脸阴霾地看着她,动作却明显缓了下来,他冷冷地道:“你让童岭领了千牛卫的大将军职,让魏贤带着左右骁卫替换城门校尉,封了王城的门做什么?” “做什么?”玉安不解地道,“明日就要大祭,大祭前封闭王城城门不是常有的事嘛?而且太官凌晨会回来,也得由禁军去迎接。再说,前几日有几个大胆的刺客险些就要了我的性命。” 她肘撑在案上,手支着头,斜睨着宁照:“朕就是个孤家寡人,到了真的要命的时候,不会有人来理我的,没人管我的死活,我自己总不能不管吧。” 说罢她拿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然后仰头喝下去。 宁照站在案前一步的地方看着她一动不动。 “好吧,既然你已经忘了今晚是什么日子,只是来向朕兴师问罪的,宁卿,你问的话,朕都回答你了,若是你还觉得满意,可以走了。” 说罢,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放下酒杯,抬起朦胧醉眼,笑看着宁照:“你怎么还没走?” 宁照眉头拧在了一起,看她又往杯里倒酒,一步上去,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喝了……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玉安拿另一只手推他的手,用力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脸上毫不假以辞色:“宁卿,我是君,你是臣,你放尊重些……” 宁照手上一用力,隔着案把她拽到身前,酒壶倾倒,整壶酒都倒在了桌上,酒杯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想跟我论君臣么?好,今天晚上我们慢慢来论。”他眼晴里如同带着火,泛出一片暗红。 “宁照……”玉安微微往后缩了一下,刚才的威严瞬间消失殆尽,她委屈地咬着唇道:“你忘了今天是初九了吗?” 宁照愣了一下,神情微微缓和,随即又冷笑道:“你还怕没人陪你过?难道一定要我?你的侍臣侍候人的手段应该比臣高明得多罢?” 玉安脸色一白,空着的手一扬,“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在了宁照的脸上。 宁照脸上立刻红了一片,松了手,瞠目看着玉安,根本没想到她居然会动手打他。 “宁照,你给我滚出去,出去!”玉安声音颤抖,指着他嘶声吼,“滚!” 她站起身来,准备往后殿走,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裙角上,一下扑到在地上。 殿门边上侍候的宫女惊叫了一声,准备过来扶她,宁照早就两步到了她跟前,把她扶了起来,从来都是冷然如冰的大司马,声音里竟然也带了一丝慌乱:“安儿,你没事吧?” 他背对着几名宫女挥了挥手,冷声道:“都出去。” 几名宫女赶紧退下去,悄悄地关闭了殿门 玉安用力要挣开宁照的手,宁照不放,抱她起来,低声道:“你要喝酒,我陪你。” “我记得,初九是你娘的祭日,可是第二天又是大祭,所以你只能偷偷地拜祭你娘,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躲在王宫的后花院里,边喝酒边哭。” 他说出来这些话的时候,玉安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伏在他怀里,再也不动。 宁照抱着她坐到案前,又道:“你案上的酒都没有了,就喝我这一壶吧。” 玉安在他怀里别开头,冷声道:“你就不怕我给你喝的是毒酒么?” 宁照笑着道:“不怕,我们两个斗了这么些年,死也死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好。” 他从酒壶里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了一半,然后递到玉安嘴边,把她扶得高一些,声音有些喑哑:“安儿……我也来服侍你一回吧。” 玉安注视着他,半晌嘴角轻轻扬起,就着他的手把杯中的酒一仰而尽。 “这就算我们的交杯酒了。”宁照似是玩笑地道。 玉安自他怀里坐起身来,手撑着头斜着眼看他,白玉一般的脸上因酒意染上胭脂色,媚眼如丝,令人色授魂与:“只喝一杯吗?” 宁照的唇又俯下来落在她樱桃般诱人的嘴唇上,酒自口中度至她的嘴里,然后唇舌交缠,缠绵不绝。 寝殿之中,春色无边。 等到激情渐退,玉安俯身在宁照的身上,手指沿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的线条一直往下,落在了他的喉部,细长的指甲轻轻地点了点,宁照的喉结不由得上下动了一下。 玉安指甲尖尖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的喉节,微笑地看他,喊他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欢娱后的丝丝柔媚。 “宁照,我问你,杨渥是不是你杀的?” 第六百六十五章 女王之死 “宁照,我问你,杨渥是不是你杀的?” 宁照眸光一凝,良久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原来,你今天想跟我论的是这个。” 玉安毫不在意他眼中的凶狠,坐起身来,手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淡淡地道:“我一直以为是姐姐杀了他,也许是因为姐姐也喜欢他,也许是因为姐姐原本就想除掉杨家……” “可是后来等我夺了这个王位,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了,看得多了,我才发现,原来姐姐……很苦……”说到这里,她手顿了一下,突然沉默下来。 她衣衫半褪,露出如白玉般的肌肤,乌发披散,垂落双肩,如雪的肌肤上到处樱色点点,尽是欢爱后的痕迹,整个人还坐在宁照的腿上,可是,此时原本应该香艳无比的场景却显得分外的诡异。 “宁照,那一次的意外是你设下的陷井吧?杀了杨渥,断了我的后路,令我痛恨姐姐,心甘情愿地被宁家操控。”她微笑着转头看他,“这回,我应该没有猜错吧?” 宁照坐起身来,把她揽在怀里,脸上的阴冷之色消失不见,他一手手指轻轻绕着她一缕青丝,一边饶有兴趣地道:“继续说下去。” 玉安嫣然一笑,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宁照,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要找人陪伴么?” 未等宁照答话,她拍拍他的脸笑道:“你当然会说是因为我荒淫无道。” 宁重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其实我常常会做恶梦,我总是梦到文德殿的王座和整个王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它吃掉了姐姐,吃掉了杨渥……最后也吃掉了我……”玉安说着到最后,身体微微发抖。 宁照手上紧了紧,从旁边拿起一件衣服把她裹住,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拧在一起:“你别说了,杨渥的事……我……” 玉安打断了他的话:“你让我说完。” “宁照,”她的手在他的眉眼上流连,“我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想,我没有被怪物吃掉,是因为这么些年,我已经和这个王座一起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是你……把我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 “是我吃了姐姐,吃了杨渥……现在还吃了杨渥儿子……我救不了杨渥,也保护不了他唯一的儿子……”她的声音颤抖,眼中泪光闪动,“这一阵子,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结束了?我实在太累了,不想再吃人了……” “悄悄地告诉你,”她伸颈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玉珑,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姐姐的女儿。” 宁照身体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 “所以,你怎么能找得到所谓的女干夫?”玉安好象说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一样,笑出了声。 “之前,我原本是想再过一阵子,给她多清除一些阻碍,现在想,还是不要拖得太久,一来,你实在太难对付,时间越长,事情越发难办,二来也不需要了。”说到这里,她整个人抽动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缕血来。 宁照愕然地看着她,然后又认命地笑了,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放在眼前看,也是一滩鲜血。 “她比我幸运,在外有沐白羽,在内有赵离……足够了……”玉安喃喃自语道,“我有些羡慕她……” “我想,有赵离在……她一定不会变成一个怪物的。” “现在……”玉安笑着吻上宁照的唇,“宁照,我这个怪物,只需要吃掉你,吃掉宁家就能结束了。” “你知道吗?你的亲信里一直有我的人,我让梁少青模仿你的笔迹写了密信,给你在北军里所有的亲信,让他们在宁家祠堂集合,商议他们一直惦记着的逼宫大计,然后让赵离安排了三千羽林,把他们一网打尽,包括宁熙和宁旭。” “沐白羽迟迟没有回来,是因为在暗中集结白蛮和乌蛮的驻军,将你在蛮族部落里的势力一举剿清。” “今天晚上,我这个怪物,要吃最后的一顿大餐了。” “宁照,我做得好不好?”她似乎在期待他的赞扬。 宁照用力把她往自己身前压,猛烈地回应她,笑音在胸腔振动:“你做得很好。” 她说得没错,是他和宁家把她养成了吃人的怪物,所以终有一天会被她“吃掉”,是他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死路。 此时此刻,他没有半点愤怒,仿佛就象这是预料中的事一样,默默地引颈就戮。 只有“吃掉”他才能“吃掉”宁家,她以死换死,用自己来给他做了祭礼,他当然笑而纳之。 他吻上她鲜红的唇,她一点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激烈地相吻,鲜血沾染在彼此的脸上,样子十分吓人。 宁照饮下的酒远比玉安多,血开始一股股地从嘴角溢出来。 “安儿,杨渥的事,的确是我主使……我知道你想要跟他私逃之后,就安排了那场意外……”宁照用手去抹玉安脸上的血迹,笑容温柔,“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也不曾后悔。” “就算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你我纠缠了这么多年,足够了,即使被你吃掉,我也不后悔。” 他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体巨痛阵阵,弥留之时,终究还是不甘心地问她:“安儿,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是一时一刻?” 玉安没答他。 不知何时,他手中被塞进了一把匕首,玉安近在咫尺的脸上笑容诡异,然后他的手被拽着往前一递,刃入肌肤,插进了玉安的小腹。 “安儿!”他挣扎着甩开了手,然后重重地倒下去,最后的意识中,他想,终于可以死心了,对他,她从未真的爱过。 玉安死死按住小腹,手撑着案子嘶声喊:“来人!” 殿门大开,侍女们冲了进来,看见殿中的情形,忍不住惊呼出声,慌成了一团。 “速召大将军赵离来,传玉珑,玉娴,大司空,大司徒,礼部尚书,中书监,秘书监进宫!”玉安呼吸急促,说话时却比往日更加威严。 赵离就守在文德殿,她今天将一众大臣召进宫来彻夜准备大祭的事务,封闭了宫门,也隔断了内外的消息。 就等着这一刻。 赵离很快便赶到了寝殿,看着眼前的一切,也大吃一惊,原本以为玉安只是想法子困住宁照,等前往宁府祠堂的人被剿灭的时候,再行动…… 虽然,他也曾想过,女王会用更惨烈的办法来解决,也许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乍一看见,难免仍是震惊难受。 玉安雪白的中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无力地倚在案上,身边躺着宁照,满脸是血,已经没有了呼吸。 玉安挥手让给她包扎的侍女走开,声音虚弱地对赵离招手:“赵离,你到朕近前来。” 第六百六十六 改天换日 赵离走过去,隔案站在她面前,玉安又艰难地道:“再过来一些。” 她示意赵离头俯下来,赵离依言曲膝弯腰,玉安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不管等一下朕说什么,你,你帮朕……把宁照和朕葬在一起……其他人……不用相殉……朕想,至少死后,能安安静静地和大司马说说话……” 赵离惊讶地抬眸看她,玉安脸上的笑容清纯如水:“我知道,你一定办得到。” 赵离点头道:“臣遵旨。” “好好照顾玉珑。” 玉安说完这句话,玉珑、玉娴和一班大臣已经匆匆赶到,跪在寝殿门前。 玉安让人大开寝殿的门,在殿内亲口宣旨,令秘书监当场记录。 即刻将女王之位传位予玉珑,擢升赵离为北军大将军,并南军于北军,沐白羽为太宰,统领三司。 殿外的人虽然心思各异却不敢违抗,齐声高呼万岁。 最后,玉安道:“大司马宁照意图谋逆,刺杀逼宫,罪大恶极,将其处以车裂之刑,诛灭三族。” 女王说完,便力竭倒下,赵离连忙奔过到她面前,玉安对他微笑:“别忘了你答应朕的事。” 随即太医拥上来把女王围住,赵离被挡在了人墙之外,他转过头去看见玉珑也奔了过来,人墙闪开一条道,她冲过去,人墙立刻又合拢来,把她淹没不见。 赵离心里微微一悸,突然觉得一瞬间仿佛和她相隔了很远很远。 晏平二十三年,女王玉安驾崩,公主玉珑登基为王,年号仍沿用晏平。 大司马宁照被处以车裂之刑,宁家三族被株,三族之外无论男女均被流放蛮地。 玉珑初登王位,按玉安的旨意,朝堂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沐白羽成为太宰统令三司,沐家成为继宁氏之后最有权势的家族。 至于另一位朝堂新贵大将军赵离,较终日于朝堂上勤恳尽职地处理政务的沐白羽来说就神秘了许多。 他常常缺席早朝,借口就是练兵,廷议时与沐白羽冲突起来起身就走人,令大臣们诟病。 他是先帝玉安的宠臣之后又为公主侍伴,身份极为敏感,做事又我行我素,大臣们向沐白羽投诉过很多次,对他颇多非议。 在众人眼里,这位大将军军权在握却远不及当初的大司马宁照勤政务实,分不清轻重急缓,根本就不够资格做大将军。 大臣们请求太宰向女王说明,希望女王能管束一下大将军,让他收敛一下这种张扬不拘的行为。 沐白羽受了大臣们的委托,顺理成章地到了女王的后书房,自玉安驾崩那一晚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后,他几乎没有机会跟她好好说话,正好借着这个理由来见她。 可是他到了后书房,却发现玉珑根本没有在后书房里认真处理政事,书房门前的宫女说,大将军来过了,然后女王就不见了。 沐白羽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宫女又道:“女王曾说,若是太宰来了,就请太宰先等一等,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是吗?陛下有这样说?”沐白羽原本满心的怒意,稍稍消减了些,道,“那我在这里等陛下回来。” 其实对于赵离的行径,玉珑自然也有耳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赵离会象这样怠慢朝事,一点也不象以前她认识的那个做事周全细密的人。 完全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 就如同现在,明明早朝的时候,说他去练兵了,等她下朝的时候,他突然就闯进她的书房说带她去体察民情,硬是裹挟着她出了宫。 赵离还带着石中玉,三个人坐在马车上,看上去就象是一家人出游一样。 石中玉很开心,趴在窗户上往窗外看,一边看一边欢呼,不停地问赵离:“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去的地方会更好玩吗?” 赵离没有答他,只是勾着唇,微笑地看着一直板着脸的玉珑。 玉珑没他脸皮厚,和他对视了没多久就把头转到了一边:“你到底把我弄出来做什么?” 赵离笑道:“之前玉安女王托我办了件事,我现在去办,顺便带你出来散散心。” “陛下托你办事?什么事?”玉珑有些意外,忍不住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离故弄玄虚不告诉她。 玉珑扯了扯嘴角,又把脸转到了一边。 她看了看窗外,凑到石中玉旁边,石中玉对她说:“娘娘,树上好多鸟窝呢,你看。” “嗯,你数数看有多少呢?” “好。” 两个人就开始数树上的鸟窝,数着数着数漏掉了,嘻笑打闹一会儿,又开始数。 赵离看母子两个玩得开心,就自己闭了眸在车里假寐。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车前的侍卫道:“大将军,到了。” 赵离下了车,又扶玉珑下来,石中玉早就自己蹦下车,跑在前面了。 两个人顺着石阶拾级而上,玉珑忽然停下脚步来,蹙眉问赵离:“这里不是伏鸣山么?” 伏鸣山是玉安生前选定的墓穴安葬之处,玉安死后便安葬在此处,而不是磨弥王族的吉穴阳山。 在玉安安葬的时候,玉珑曾经来过。 赵离点头道:“嗯,是伏鸣山。” “我们是去帝墓吗?”玉珑道。 赵离仍是点头,他手里提了个大匣子,玉珑猜里面大概放的是祭拜的物品。 快到玉安的墓前时,赵离吩咐侍卫带石中玉去别处玩耍,这才和玉珑到了墓前。 走到墓前,玉珑发现就是玉安墓的边上摆了一口棺木,楠木制成,样子很简单普通。 站在一边的四个人一看见玉珑和赵离赶紧上来行礼,不过他们并不认得玉珑,只是向赵离拜道:“爷,准备好了,要进去吗?” “好。”赵离答道,“进去。” 他在墓前不知道动了哪里,墓穴露出了一道门来。 玉珑惊讶万分转头问赵离:“为什么墓穴到现在还未封?” 赵离道:“女王托我的事还没办成,所以我就嘱咐他们不要封墓。” 玉珑气急:“你胡来!竟然拿女王的墓开玩笑!” 第六百六十七章 态度迥异 “是女王交托我的事,我必须得要办成,也是迫不得已啊。”赵离嘴上说着迫不得已,表情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他拉起玉珑的手,走下墓穴的台阶,玉珑跟着他,一边咬着牙说:“你是不是故意带着我,省得到时候有人拿这个事儿弹劾你?” 赵离笑而不答。 玉安的墓修得并不华丽,墓道不长,墓道的端头静静地摆着一口棺木,两个人到的时候,几个抬棺人刚把棺木卸下,和女王的棺木并排放在一起。 玉珑这才反应过来不妥,转头问赵离:“这是谁的棺木,怎么能和陛下放在一起?” 赵离侧头在她耳边道:“是宁照的棺木。” 玉珑大惊,宁照被执行车裂之后,尸首扔至三处不同的地方,曝尸荒野,按理说早就应该不是烂掉就是被野狗吃掉了,赵离居然说棺木里是宁照的尸身。 “你疯了么?”玉珑往前了一步,宁照逼宫谋逆,刺杀女王是众人亲眼所见的事实,女王亲口判定了他的死罪,怎么能让宁照的棺木摆在女王墓里! 赵离拉着她往外走,抬棺人也跟着走了出来,赵离道:“封墓。” “不行!不准封!”宁照的棺木还摆在里面,怎么可以让这个奸贼的棺木摆在女王的身边! 抬棺的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但很明显这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她说话的态度又十分凶恶,几个不知道该听谁的。 “封!”赵离把玉珑抱在怀里,对几个人又说了一遍。 “是,是。”抬棺的人连忙答应,开始封墓。 “赵离,你放开!”玉珑挣扎着大声道,“你放开我!你大胆!” 她的口气不自觉地透出上位者的威严,赵离怔了一下,没有放手,只是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我不相信!”玉珑大声反抗,她根本不相信玉安会要求跟安照合葬,可是终究她力气不及赵离,被拖出了墓地。 后面赵离索性抱起她匆匆下了伏鸣山。 赵离原本想封墓后祭拜一下,然后就带着她小住在城外两个人好好独处一下,自从她登基做了女王,每日忙于朝务,他作为南北禁军大将军住回了大将军府,就再也没有和她好好亲近过,结果这么一闹,这计划也不得不放弃,直接返回王城。 玉珑坐在马车里仍然气得混身发抖,赵离一直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动一下。 石中玉睁着大眼睛在赵离和玉珑的脸上转过来转过去,过了许久才问赵离:“爹爹,娘娘怎么了?娘娘生病了么?” “没事,娘娘刚才不小心崴脚了,所以爹爹才抱着娘娘。”赵离说。 “哦。”石中玉懂事的点点头,又问玉珑,“娘娘,你痛吗?你是不是很痛?你忍着些啊,回到家我马上去就喊明老爹,他很厉害的,前几天我在花园里摔了跤就是他帮我治好的。” 他嘴里的明老爹就是明太医。 面对着石中玉,玉珑没法再发怒,只好勉强笑道:“好,初一真乖。” 赵离见她怒气收敛了许多,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件事,等回了宫我再跟你慢慢说罢。” 玉珑不作声,挣脱他的怀抱坐在了他旁边,然后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 赵离有些无奈,转头看了看她,想起刚才她说话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威严气势,心里沉甸甸的。 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可是自己心里也如果塞了块铁,梗着不舒服,而且儿子在面前,也不能多说什么,更不能对她用强,于是也一直沉默。 回到内苑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玉珑不让赵离进入内苑,赶了他出去,赵离万般无奈,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玉珑带着石中玉去了书房,她还有奏折没有批,有一些沐白羽特别圈过,是提醒她一下要亲自过目的,她还没有看完。 往书房走的时候,石中玉还在奇怪:“咦,娘娘,你的脚没事了吗?不痛了吗?” 玉珑点头道:“嗯,没事了。初一,等会娘娘还有事要做,已经很晚了,你自己先去睡好不好?” 石中玉摇头道:“我不要先去睡,我等着娘娘一起。” 玉珑弯下腰手指在他鼻尖上点了点道:“初一越来越娇气了呢。” 石中玉抱着她胳膊不放,玉珑看看已经到了书房,对石中玉道:“那你在这里等着娘娘。” 她准备吩咐人把奏折送到寝殿去,侍女们一见她连忙行礼,又道:“陛下,太宰已经等了您几个时辰了。” 玉珑吃了一惊,连忙快走几步进了书房,就见沐白羽站在房书案边上,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来,行礼道:“陛下。” 玉珑摇摇手:“白羽,你不用这样子,在朝上就罢了,在这里你这样子,我不太习惯。” “陛下,这样不行,你已经是一国之君,君臣之礼还是要的。”沐白羽说道。 玉珑抿唇不语,沐白羽脸上的笑容浅淡,又问:“陛下这是从哪儿回来?” “啊?”玉珑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虚,目光四下游移着,“我,我出去逛了逛……” “陛下一个人去的?”沐白羽勾了勾唇,接着道,“还是和大将军一起去的?出去了这么久,想必去得很远?” “不是,我,我一个人去的,只是随便走了走,你知道我不太识路,所以迷路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沐白羽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就小心翼翼的,就仿佛她是臣,而他才是君。 只有在赵离面前,她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给脸色看……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个样子。 伏鸣山的事她虽然生赵离的气,觉得他简直是胆大妄为,欺君犯上,死一千次都有余,可是……她不想告诉沐白羽。 “迷路了?”沐白羽蹙额,“陛下这样独自离开太凶险了,大将军居然放任陛下一个人?实在太不尽职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他是坏人 “我不想看见他。”玉珑一想起伏鸣山的事就一肚子气,脱口而出。 “哦。”沐白羽眉毛微挑,似是恍然地道,“大将军做了什么事让陛下这么生气?” 他也明白地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 她对自己大概还如以往一样仰慕,这一点让他安心。 可是,刚才她提起赵离时那种又怒又嫌的样子,让他心里涌起一些不明的情绪。 虽然她在骂赵离,可是那种态度却更象是十分亲近的人之间的赌气。 这让他心情很不好。 “白羽……”玉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沐白羽道:“陛下,想说什么?” “我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王……”玉珑走过去在案边坐下来,看着桌上的奏折,有些沮丧的道,“半点也不想。” 沐白羽见她一脸苦相,勾唇一笑,走到她面前道:“是觉得太累了么?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大半了,但是我勾过的,你都需要看,很重要。” 玉珑抬起头看他,苦着脸道:“白羽,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批掉呢?” 她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我真的觉得好累,每天只想早些睡觉。” 她象是撒娇的动作让他很是受用,忍不住低下头,可是又想起刚才的事,心里一动,弯下腰,凑到她面前,轻声道:“陛下要臣帮你批掉这些折子,那要给臣什么奖励呢? 他的脸俯得离她很近,好闻的沉香味窜入鼻中,玉珑顿时红了脸,心怦怦直跳,垂下眸不敢说话。 从上面看去,她肌肤如雪,额头光洁,瑶鼻玲珑,长睫如鸦翼般微微地发颤,令人意动心摇,他忍不住把头俯地更低了些,轻声道:“陛下……” “走开!”突然一个童稚的声音打破了暧昧的气氛,一个小身影冲过来,钻到两个人中间,挡在玉珑面前,小手用力推沐白羽,“走开,不准欺负我娘!” 沐白羽一怔,居然被石中玉推开了几步。 他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这孩子应该就是赵离的儿子。 石中玉小身子挡住玉珑,张开双臂拦着他,瞪着眼睛:“你是谁,不准你欺负我娘!” 玉珑也没想到石中玉会闯进来,又想要是他没进来,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回过神来,看着石中玉象只小狼一样凶狠地对着沐白羽喊叫,心突然落到了实处,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石中玉抱进怀里,柔声道:“初一,这个是太宰,你不能无理。” “太宰是什么啊?”石中玉转过头问她。 玉珑失笑道:“太宰是很大的官……” 想了想玉珑又说:“他是娘娘的朋友。” 石中玉摇摇头,说:“娘娘,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是个坏人!” 坏人?玉珑望了一望沐白羽,沐白羽的模样,除了冷一点,怎么看也不象个坏人罢? 石中玉说,“我看见他想亲娘娘的脸!爹爹说,除了爹爹和初一,其他人都不可以亲娘娘!他是坏人!” 玉珑脸上顿时红得如同要滴血,在心里大骂赵离,简直是太可恶了,居然跟小孩子说这些! “娘娘,我们走吧,离他远一点。”石中玉拉着玉珑起身,“娘娘快走。” 玉珑站起身来,有些抱歉地看看沐白羽,轻声道:“白羽,你也回去休息吧。你圈好的那些奏折,我会看完批完的,你不要担心。” 沐白羽心塞不已,他什么时候担心奏折批不完了?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是她的亲身骨肉,他不能打也不能骂,更不能让他消失…… 若是那样做,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是他的失策! 他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和赵离还有一个儿子,如同是血脉的呼应一样,即使她忘记了过去,却仍然与这孩子一见如故,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我走了啊。”玉珑被石中玉拉着往书房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沐白羽说。 “走啊,娘娘,我们赶快走。”石中玉拉着玉珑很快就消失在书房门外。 沐白羽看着屋外浓重的夜色,抬手揉了揉额头,转头对侍女说:“把这些奏折送到陛下的寝殿去。” 必须得想点法子,解决这个眼前的困境,沐白羽慢慢地走出书房,往宫外的方向走,边走边在心里想。 可是,解决掉赵离事情就真的完全解决了吗? 今天两个人这一场对话,让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变化,即使真的能解决掉赵离这个麻烦,她还会回到以前的样子,他和她之间还能象从前一样吗? 他猛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点信心。 不管她和赵离发生了什么,在她心里,他仍是不一样的,赵离无法取代。 他相信这一点,所以即使知道赵离成了她的侍伴独占了明华殿的卧房,他也一再对自己说,只要回到王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可是现在,他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质疑。 是他还不够了解她么? 这么多年,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夜色中,一抹暗影出现在面前,他停下脚步,脸上恢复了冷漠淡然:“查到她去哪儿了吗?” 燕项低头道:“赵离带她去伏鸣山了,不过赵离安排了很多暗卫,我们的人没敢上去。” 她对自己撒谎? 沐白羽脸色微沉。 “后来两个人好象发生了争执,然后就回宫来了,陛下把赵离赶出宫了。”燕项又道。 看样子赵离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沐白羽的心情稍好了些,又道:“那边的事查了么?是什么人在动手脚?” 燕项稍稍迟疑了一下道:“属下查到的线索与宗主有关。” 沐白羽眼神一冷:“属实?” 燕项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近来宗家的行动越来越……有些越矩了。” 沐白羽看了他一点,冷冷地道:“这轮不到你来说。” 燕项默默地退在了一边。 沐白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巍峨宫宇,对燕项道:“回沐府。” 膺福宫的暖阁里,玉珑把石中玉哄睡着以后,坐在玉案上批奏折。 因为先女王在膺福殿遇刺后身亡,所以内宫局原本是想换一个地方作为玉珑的寝殿,但是玉珑没有允准,所以就只是把膺福宫稍作了修缮,仍居住在这里。 因为伏鸣山的事,她心烦意乱,坐了半天也没有批好一本折子。 她想起当时在膺福殿中,玉安的样子,面容惨白满身的鲜血,气息微弱,冰冷的指端轻轻划过她的脸,微微牵动嘴角,低声道:“珑儿……别怪我……也别恨我。” 她不太明白玉安话里的意思,流着眼泪,眼前模糊不清,似乎看见玉安脸上露出了笑容:“恨也无所谓……你要好好的……” “你一定会好好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 她的选择 她放下笔,怔怔地看着案子侧边摞在一起的折子出神。 她想,到底当时女王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要说让自己不要怪她恨她? 又想起今天在伏鸣山墓地发生的事,她咬了咬唇,一想到宁照的棺木还在女王的墓地里,就火不打一处来。 可是墓地已经封了,已经无法挽回了……这件事也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这种亵渎先王的事,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必然是死罪。 可是赵离做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态度,就象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一样,简直太自以为是,不要命了! 难道不知道一众的大臣都对他不满么? 她想得头一点痛,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声刚落,整个人就被人从背后环住,男人轻声地问:“什么事,这么心烦?” 她惊了一下,用力挣了挣没挣开,侧回头看他,竖眉斥道:“你做什么?你以为这里是明心苑么?” 半夜三更突然出现,他把这里当成了当初明心苑的书房了吗? 赵离低低地笑:“你还记得明心苑的事?” 玉珑不想理他,可是也没象之前一样很绝然地赶他出去。 赵离坐上榻,手仍是搂着她,又道:“今天伏鸣山的事,我还没有跟你说清楚,心里闷着不舒服,你也很不高兴吧?” 听他提到伏鸣山的事,她把头别到了一边。 “这件事,真的是陛下临去时托付给我的事,陛下说,她想在死后能和大司马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赵离说道,“所以让我把大司马跟她合葬在一起,我想陛下没有选皇家吉壤,而是另选了伏鸣山做墓地所在,大概是早有这个想法了吧。” 玉珑半信半疑,稍微想了想,又摇摇头道:“宁照刺杀王驾,罪大恶极,就算不以君臣来说,他对陛下也并没有感情,若是有一分半点,又怎么会重伤了陛下?” 赵离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珑儿,你错了,杀死陛下的是陛下自己,陛下毒杀了宁照,又用宁照随身带着的匕首刺伤了自己,这才是当天寝殿发生的事情真相。” “不可能!”玉珑声调一下子拔高,猛然转过身来,又意识到此时不能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道,“你胡说!” “宁照是中毒死的,陛下其实也有中毒的迹象,不过是身上匕首刺伤太过明显,所以才没有提及。宁照中毒身亡,那么毒是谁下的,自然只能是陛下,当然也可能是王宫里的其他的人,但是若是宁照有心刺杀王驾,那就应该会有警觉,为什么还这么不小心喝下毒酒?他会毫无防备的喝下毒酒,是因为陛下和他同时喝了一壶酒。” 玉珑默不作声,也不再反驳他。 “不管怎么说,宁照是个男人,陛下是一介女流,为什么陛下中了毒还被刺了一刀,先死的却是身体健壮的男人,你真的没想过?” 赵离问她。 她当然有想过,只是却不敢深想。 半晌玉珑都未作声,赵离又说:“当晚的事,的确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也没想到,原来陛下抱了必死之心,她要以她的死换宁照的死,换宁氏在朝堂上的消失……” “陛下以死换死的选择也许是为了磨弥,也许是……想解脱自己。”赵离轻叹了一声,他不想说玉安以死换死是为了给玉珑扫除障碍,这样说,只怕玉珑的心里更加纠结。 沉默了许久,玉珑都一直没有说话,赵离摸不清她的想法,忍不住低声说:“珑儿……” 他刚一开口,玉珑就说道:“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陛下就会希望和宁照安葬在一起……宁照骄横跋扈,在陛下面前行为放肆,总是欺压陛下,我不信……” “珑儿,”赵离把她转过来和自己面对,看着她,脸色难得的认真:“爱恨这种事,旁人是说不清楚的也看不明白的,在我看来,这也许是陛下在最后的时候,作为一个女子而不是身为女王的选择吧。” 身为女人的选择? 赵离的这句话令人心里莫名地升起一抹酸涩。 一瞬间,玉珑仿佛明白了些东西,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这段日子坐于王座之上的经历的种种,让她真正有一些了解了这两个词的意义。 和他对视了半晌,她才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赵离所说:“所以,陛下才会把这种事托给你……” “呵,大概我做事总是有点离经叛道,不按常理行事吧。”赵离也道。 “反正现在墓也封了,即使想要把宁照的棺木从里面拿出来也不可能了。”玉珑低下头道,“算了吧,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 赵离长出了一口气,手上用力,把她揽得更紧。 玉珑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身子,低声道:“我还有奏折没有批呢。” “这些不是太宰都批好了的吗?”赵离不松手,目光从案上的奏折上扫过,“你只管勾过就好,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当然也需要看,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做事毫不尽力,我行我素,白吃俸禄么?”玉珑白了他一眼,用手扳他搂在她腰上的手。 “太宰的确没有白吃俸禄,可是微臣也并没有偷懒啊。” “哼,”玉珑撇了撇嘴,“大将军这都不叫偷懒,那你觉得要怎么样才算是偷懒呢?” “所谓各尽其责嘛,”赵离笑得有几分暧昧,手也收得更紧,“臣原本就是明华殿公主殿下的侍伴出身,臣的第一要务当然是服侍好陛下才是啊。” 玉珑这才猛然回转,自己又被这色胚调戏了! 她用力挣扎,低声喝斥他:“大胆!你快放手!” 赵离手一顿,但仍未松开,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声音越发低沉:“陛下越来越威严了。” “你快放开我,速速出去!”玉珑没注意他的异常,仍是边说边挣扎。 没想到这一次,赵离突然手一松,她一下子就挣脱开来,立刻往榻上又退坐了几步,警惕地看着赵离。 第六百七十章 陛下有喜 赵离却并没象她想象中一样,穷追不舍,只是背对着她,双手撑在榻沿上,低着头坐着没动。 她反而愣了,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轻而易举地脱了身令她意外,而赵离此刻的反应更令她不太适应,他不是应该恬不知耻地粘上来才对么? 可是他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赵离突然开了口,口气带着些莫名的伤感之意,“我和殿下之间,原本就是我用的强……殿下应该是不情愿的吧?想必是不是终有一天,殿下也会厌弃我,终有另一个人替代我,供奉殿下枕席,能得殿下的欢心。” 玉珑怔了半天才仿佛听明白他的话,他居然是在自艾自怨么? 她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竟然会是赵离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有哪里不对了…… 然后她突然怒了,抬脚狠狠地踹在他背上,这一踹用了十足的力,差点把赵离踹下榻去。 赵离惊讶地回过头,也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这么暴力,不管怎么说,她以前再是凶也不会象这么做,这行径哪象个帝王,和个市井泼妇没啥两样。 “你说什么鬼话?”玉珑又一脚踹过去,这一次赵离没闪没躲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朝三暮四,需要三个侍伴?”玉珑越说越气,“是不是?” “你以为我象你一样成天脑子里只想着这下作的事情么?” 赵离原本不想还口,等她骂到消气,还是忍不住道:“这是人之常情,怎么能说是下作?” “闭嘴!”玉珑另一只脚又蹬了过去。 “我每天处理朝务要到很晚才能睡,还好有太宰帮忙,不然已经累死了,能指望你么?” 玉珑恨恨地道:“你以为我每天晚上都在逍遥么?我已经有了,我就算想逍遥行吗?” 她脱口而出,发现自己话说漏了,立刻闭上嘴,把脸别到了一边。 赵离捕捉到她话中的讯息,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了一样,懵了一会儿,突然又猛醒过来,喜出望外,一下子俯过身来,凑在她面前,声音都在发抖:“珑儿……你说什么?你有了?” 玉珑别扭地仍是把脸别在一边,只是早已经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如同自暴自弃地说:“是,明太医看过了,快三个月了。” 玉珑知道的时候也是懵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明太医说三个月前胎只怕不稳,所以不要声张,她心慌意乱,自然也不想声张。 见到赵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象成了故意一样,偏不要告诉他! 明太医又说房事也要克制…… 玉珑咬着牙说:“你每一次都那样折腾……我才不让你进内苑,就是怕你不管不顾地乱来……” 结果,他居然胡思乱想竟以为她又看上了什么其他人! “是,是,都是我的错。”赵离心里欢喜之极,一连声地认错,又小心地把她的脚放好,然后就开始象没头的苍蝇一样处于混乱状态,一会去端案上的水给她:“你先喝点水。” 送到她唇边又自言自语说:“不行,凉了,换热的。” 自己一口喝了,从旁边的银瓶里给她重新倒了一杯。 一会儿又去旁边拿了软毯给她盖上:“盖着,小心点别着凉了。” 然后他就站在屋子里,搓着手,转来转去,一直挂着一脸傻笑。 玉珑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别乱转了,头都被你转晕了。” 赵离这才从混乱中清醒了些,走过来坐回榻上对她说:“你早点休息吧,这些奏折,我来帮你批了。” “可是太宰说他圈过的都很重要,我得看。”玉珑也困了,却不得不坚持着,“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管。” “那行。”赵离抬腿上了榻,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把书案拉过来横在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说,“我边帮你批,边给你读,你听着就好了。” 这样听起来好象舒服省力的多,玉珑点了点头:“嗯。” 赵离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朱笔,一边给她读奏折,一边解说,玉珑听着听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他们都说你什么都不管,每天就只管练兵和跟太宰对着干,你怎么会对这些事这么了解?” 赵离笑道:“我自然也会看,不过我看的和他们不一样罢了。我再不管事,自己媳妇的事总得管的啊。” “呸。”玉珑脸一红,呸了他一口。 这个人就是这样皮厚,你给他几分颜色,他就能开无数间染坊,自己好歹是一国之君,他居然胆大包天喊自己“媳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并不生气,反而有些甜甜的感觉。 “其实奏折上永远只是字面上的东西,这字后面有时候会藏着些东西,这些东西也许光对着这几张纸是看不出来的……你现在有了身孕,你放心,以后我会正正经经的办事,不会让他们拿这些事来烦你的,你好好养胎就成了。” 玉珑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自从怀了身孕她比以前更加容易犯困,可是却一直没真的好好睡过。 此时此刻,赵离的怀抱温暖又舒适,让她觉得之前不准他进内苑的决定可能是错了,若是每天晚上能有一个这样舒服的窝,她一定会睡得很好。 她闭着眼睛听他讲奏折,还有奏折之外的事。 后来翻到,吏部尚书华素的折子,华素说,镇守榆林关的守备将军马千山虐待士兵,殴打州官致死,应该撤其将军之职,将其押解回王城受审,请陛下圣裁。 玉珑睁开眼,蹙额说,这个马千山这么残忍,太过分了,准了。 赵离说道:“不行,马千山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他,他性格耿直,脾气是有些暴躁,但并非残暴嗜杀之人,这件事,应该会有内情,还是押下吧。” 玉珑问他:“你是不是因为马千山是个武将所以偏袒他?华素做事兢兢业业,认真尽职,他不会随意就递上这样奏折的。” 赵离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奏折上不过是些字而已,华素也许是真的也考察过,但是华素不可能真的去到千里之外的榆林关去调查……” “而且榆林关外就是水真蜡,陆真蜡和蛮仓国,位置极为重要,马千山骁勇善战,在几个边国中极有威慑力,若是随便就处置,十分不妥。” 赵离的话说得很有道理,玉珑思忖了一会儿,道:“嗯,你说的有理,就按你说的办。” 赵离在奏折上批上押后再议,又拿着折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合上。 玉珑疑惑地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对?” 赵离低头对她一笑:“没有,你放心,没事。” 第六百七十一章 小心伺候 “今天朝堂上还有人提到说,北军大营里私设牢狱,可能擅自处置兵士,所以御史台会同吏部会去营地巡察,你这几日自己收敛些罢。”玉珑说完,突然又说,“朝上都没几个人帮你说话。” “哦?”赵离唇角勾了勾,“太宰不说话,其他人哪敢多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那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事实?”玉珑又问。 赵离道:“这种事是军营中常有的事,要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自然可以算是一条罪责,不过你放心,你既然提醒了我,我更不会让他们拿到把柄。” 玉珑闭着眼睛没说话,赵离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轻声说:“我前日去看了一下玉姝,她对我很冷淡……我想,她是在埋怨我吧……因为宁重的事……” 赵离放下笔,把她的手拢在手心里,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了,她也许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再说宁家三族被诛是先女王的旨意,与你无关。” “你别胡思乱想,要放宽心,你肚子里还怀着我女儿呢。”赵离手带着她的手抚在她小腹上,笑得很开心。 “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玉珑不屑地给他一个大白眼。 “我掐指算的啊。”赵离笑嘻嘻地说,“肯定是个女儿,我们有初一了,再生一个女儿,就儿女成双了。” “你还会算?”玉珑噗的一笑,“你是不是还当过道士?” 赵离笑着道:“的确是做过道士,那时候我还跟你说,做道士赚得不少,以后我就去当个道士养你和孩子。” 玉珑怔了一下,抿唇垂了眸半晌不说话。 赵离看她神情有异,以为她身体不适,很紧张地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叫明太医来?” 他立刻就要起身去喊人,玉珑一把扣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干什么啊,想大摇大摆地从这里出去,让人看见么?我没事。” 赵离松了一口气说:“你没事就好。看见了就看见了,大不了骂我是个奸贼,欺君犯上。” “瞧你这样子,欺君犯上很得意是吗?”玉珑瞪他。 “不得意,我哪敢得意啊,我是说,别人不知道的都说我欺君犯上,其实我不是被你攥在手里攥得紧紧的吗?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撵狗我不敢捉鸡……” “够了!” 他越说越离谱,玉珑脸涨得通红,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喝止他,然后在他怀里侧过身,把脸埋在他胸口,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起,低声道,“我要睡了。” 可是刚刚一说到要睡,肚子就发出了一阵不协调的声音,赵离听见了,愣了一下,低下头问她:“饿了?” 玉珑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嗯。” “那我叫小厨房给你做点吃的。”赵离说道。 “我不想吃小厨房的东西,没胃口……昨天他们煮的面,把我都吃吐了……” “那你饿着肚子睡的?”赵离皱着眉说。 “嗯。” “你想吃什么?是不是想吃酥酪和梅花糕,我出去给你买。”依着以前,她最喜欢这两样东西,“我记得城北有家店有……我这就去给你买。” “这么晚了,有也早关门了吧。”玉珑说。 “我去看看。”他怎么舍得让她饿着,想着去把人给揪起来,现做也成。 “就吃面吧。”玉珑说。 “你不是说厨房里做的面你吃了都吐了吗?”赵离说,“要是再吐了,怎么办?对身体不好。” 玉珑的声音象蚊蝇一样说了一句,赵离没听清楚,问:“什么?” 玉珑的手扯扯他胸前的衣襟,羞答答地说:“你做的好吃。上一次在中州做的,我喜欢吃,我想吃辣。” “好,我马上去做。多给你放些辣。”赵离一下子起了劲,媳妇喜欢吃自己做的面,这比得了头功还要让他得意。 他把她放在一边,给她盖好软毯,下了榻:“你等着啊,我这就去起火给你煮面。” 还没等玉珑说话,他早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玉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他这一到厨房折腾,大将军半夜了还呆在女王寝殿的事,只怕立刻就要传出去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秋月进来换银瓶里的水,嘴角一直抿着笑,玉珑见了脸又一阵发烧,又忍不住故作正色地问:“秋月,你笑什么?” 秋月眉眼弯弯:“大将军在厨房生火呢,春花被大将军指使着在剁辣椒,‘哭’得不成样子了,奴婢一会也得去帮忙。” 玉珑喝了一口水,做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瞎折腾,朕看他一晚上连火都打不着。” 说完,她又问:“今晚殿里侍候的人不多吧?” 人多嘴杂,虽然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掩不住的,不过她难免心存侥幸。 “奴婢看见大将军吓了一跳,赶紧让春花先把人都差去偏殿了,不过,大将军下厨房的动静这么大……”秋月为难地道,“只怕好些人都看见了。” “算了,就这样吧。”玉珑认命地道,“随他去折腾。” 秋月偷偷地笑,把水换好,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赵离带着一身热气,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只是一闻味道就辣得呛人。 玉珑眼睛一亮,坐起身来,看着赵离把面摆在面前,红油汤汁,玉白的面上摆着青葱和红辣椒,一青二红,颜色诱人,看上去就让人手指大动。 “吃吧。”赵离笑着把筷子递给她。 玉珑很快把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吃饱了还很不雅观地打了个嗝,赵离拿旁边的手帕给她擦了擦鼻子上挂着的汗珠,问:“吃饱了?” “嗯。”玉珑答应一声,然后往案上一躺:“我要睡了。” 赵离失笑道:“你洗漱一下再睡吧。” 她动也不想动,装没听到。 然后听见赵离收拾桌上的东西,掀帘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听见他进来,然后是水盆里水响的声音,接着脸上一热,原来他在给她擦脸。 给她把脸擦完,他又抱起她,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掖好被角,这才转身走开。 听脚步声他似乎又回到了榻边,大概是接着看奏折去了。 这一晚,玉珑睡得很安逸,结果一早误了早朝,醒来之后早朝已经结束。 据内侍回报说,大将军破天荒地卯时就出现在了文德殿门前,然后说跟陛下议事议到很晚,陛下身体不适,就不早朝了,有事的禀奏,当廷由太宰主持议定的将廷议的结论呈上,不能议定的也记录下来,送到内苑,让陛下裁决。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严防死守 早朝就这样结束,并没有人有非议,然后大将军就陪着御史大夫和吏部侍郎去北大营了。 玉珑听了,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呆,想想赵离说是陪着御史大夫和吏部侍郎去北大营,其实就是跟着人,容易控制局面,所以北大营应该不会有事。 不过,这一次巡察北大营,沐白羽没有反对,似乎也是暗中支持这个做法的,那么是不是真的北大营里有什么秘密,所以沐白羽才想借这个机会探查呢? 她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又开始犯困了。 她正准备接着小睡,就听见秋月在门口说:“陛下,明太医来了。” “明太医?”她似乎并没有让人去传明太医来啊。 “陛下,是大将军让人来传的话,说陛下召臣。”明太医在门外应道。 玉珑一阵无语,却又不能说根本没这回事,只好道:“哦,是,朕倒是忘了,请进来吧。” 明太医进来,给玉珑把了脉后,开了几张方子,又把秋月叫进来,让她去太医院把药抓回来。 等着秋月回来的时候,明太医坐在榻边玉珑专程给他设的座位上,慢条斯理,一件一件地跟玉珑说要注意的事项。 玉珑斜在榻上,手撑着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明太医的声音又缓又慢,说着说着,她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向晚才醒来,春花早就候在门外,见她醒了赶紧进来侍候,玉珑道:“怎么样?” 春花轻声说:“御史台和吏部在北大营似乎并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私牢……” “别管御史台和吏部,朕问你查到什么了么?” 春花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福顺被大将军的人发现了,幸好大将军没把他当奸细处置,只是把他赶回来了。” “啊?”玉珑一听,心里有些发虚,这就是说赵离知道自己也在查北大营的事了,这下子可糟糕了。 这福顺真是没用,这不是连累自己吗? 她想了想,对春花说:“你去跟门外的人传朕的口谕,今晚任何人不得进入内苑,千牛卫严加巡逻,如果有外臣进入宫里,朕定会治他们渎职之罪!” “是。”春花赶紧出去传旨去了。 她心里还是没底,又把秋月叫进来:“秋月,今天晚上你要好好的检查,酉时就必须把殿里所有的门窗全部关闭,封严,该上锁的上锁,该插销的插销。” 秋月忍不住问:“全部?” “嗯。”玉珑很严肃地点头,“全部。” “这很重要?知道吗?”她认真地对秋月说,“所以你一定要督促他们办好。”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秋月被她这么异常的要求吓到,有些心慌,“是不是今天晚上会出事?要不奴婢去找大将军……” “不行!”玉珑大喝了一声。 防的就是他!找他?不是自投罗网吗? 秋月被她这一喝吓得身子一抖,更加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但是看玉珑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去找赵离了,所以她只能按玉珑的意思办:“是,奴婢马上去安排她们关窗户锁门!” 等秋月带着人按玉珑的要求把门窗都关好锁好,回来向玉珑禀报的时候,时间刚刚过了酉时。 听秋月和春花说,门窗已经锁好,千牛卫那边也已经领旨严守着内苑,玉珑松了一口气,这才对秋月说:“把今天的奏折拿到这里来吧。” 她坐在榻上批奏折,开始一直担心某人会突然闯进来,直到酉时过了,周围还很平静,她这才渐渐放宽心,整个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一堆纸上。 也许因为她用心,不久折子便批完了。 一看时辰,她又开始觉得饿了。 秋月恰是时候地送了点心进来,热气腾腾的梅花糕,虽然不象昨天的面那么讨喜,但是好歹也能凑合着吃下去。 她赞扬秋月:“你倒是细心,还知道给我准备这个,挺好吃。” 秋月不好意思领功,说:“是大将军从城北带回来的,一直在厨房里,大将军说晚上陛下饿了,蒸一蒸就可以吃了。” “哦。”玉珑听了,心里升起一些歉意,他待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可是今天自己还派人去查他的北大营,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太地道? 随即又想,他这样做也是为着自己肚子里这个,既然是他的,那他用心照顾着也是应该的,所以自己也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一想,她心里坦然了不少,心安理得地把一碟子梅花糕都吃完,然后洗漱完,爬上床倒头睡了。 一夜无事,她早上起床,神清气爽地去上朝。 沐白羽和赵离一人站了一边,她偷看赵离的表情,赵离长身而立,神情很是淡然,她心里安心了不少,自欺欺人地想,大概赵离并没有觉得福顺的事和她有关,又或者他并不觉得自己派福顺去军营也是去查御史台想查的事。 等到下了朝,她就去了文思殿,正在偏殿看折子,有内侍报太宰和大将军求见。 玉珑愣了一下,两个人素来是各行其是,一起来,想必是大事情,赶紧宣进来。 沐白羽和赵离进了殿,没等玉珑发问,沐白羽便先开口道:“陛下,今晨梁少青上朝的时候有人拦轿告状,泾邑郡守私贩盐铁,盐铁若是流入骠国,对我磨弥之后的用兵会十分不利,所以臣和大将军特意来禀明陛下,请陛下定夺。” “泾邑郡守是什么人?”玉珑也是一惊,问道。 “姓孙,叫孙文征,原是梁少吉的学生。” “那个告状的人倒是挺会找人,居然找到梁少青。”玉珑说了一句。 沐白羽有些无语地看她,她想问题的角度总是这么新颖别致。 赵离微微一笑道:“告状的人想必也是有人指点罢,梁少青以前曾外放为官,素有贤名,所以告状的人便找了梁少青。当然也有可能是要看一下梁少青是否会和孙文征串通一气,有所勾连。不过不管怎么说,梁少青这一次算是通过了考验,他的确是个忠君为国的良臣。” 第六百七十三章 少青请缨 玉珑很是赞同:“少青原本就是个心地坦荡的君子。” 赵离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她没注意,望着门外,仿佛注视着某个方向,她眼中闪动一抹光芒,若有所思地道:“孙文征,朕想起来了……是玉柔公主的小叔吧?他在泾邑很多年了吧?这种事,不可不信也不可轻信,毕竟和王室有所牵连,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调押他回王城,还是需要派人认真切实地调查清楚……小心慎重。”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庄重肃穆,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不同以往的王家气势,两个男人都注视着她,眼神各有不同。 “陛下,梁少青求见。”内侍又在门口说道。 “请进来。”玉珑也没征求沐白羽和赵离的意见,连忙说道。 梁少青进来,一见沐白羽和赵离,他大概知道沐白羽把今天自己对他说的事已经禀告玉珑了,就直接对玉珑行礼道:“有人告泾邑孙文征私贩盐铁,此事重大,臣考虑再三,特来向陛下请求,委臣至泾邑查证,若是真有此事可以拿到确实证据,到时候再押孙文征回王城,若是无有此事,也不至冤枉了孙文征牵出不必要的事来。” “少青……”玉珑看着梁少青,自因梁少吉一事,被关于牢狱,后又被贬职做了录书,梁少青比以前似乎更加沉稳干练了。 “孙文征与臣兄长梁少吉有师徒之谊,臣以前也曾至泾邑接邻的望乡等地为官,也算熟悉当地情况,所以臣自认臣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少青你是一介书生,去到泾邑,无事倒无妨,孙文征的事若是确凿,孙文征又不愿束手就缚,只怕你……”玉珑抿了抿唇转头看看旁边的二人。 赵离道:“臣亦认为梁大人是最佳的人选,臣会自禁军中挑选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随梁大人同行,一定保证梁大人安全。 梁少青转头对赵离拱了拱手:“多谢大将军。” 玉珑看梁少青的态度坚决,而考虑再三的确梁少青是不二人选,不仅因为他与孙文征的关系和他处事的能力,还因为他是值得信赖的人。 “陛下,”梁少青见玉珑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犹豫,又说,“陛下,少青以往做事的确有欠考虑的地方,不会审时度势,也未顾及大局,这一次少青一定会谨慎行事,必不负陛下所托。” 玉珑听了蓦然一笑,走到案边写了一道手谕,然后拿起御案上的金牌,走到梁少青面前,托起他的手,将手谕和金牌都放到他手里,注视着他,郑重地道:“少傅是朕最敬重和依赖的人,这件事托付给少傅,朕心里很笃定。这是大将军的金牌,少傅可以以此金牌调动当地戍卫兵马,手谕上写有见字如见君,授少傅便宜行事的圣谕。少傅此去,万事小心。” 她的话情义深重,梁少青心中感动,眼中竟泛起水光。 “是了,”玉珑又想起来,从腰间解下一把短鞘来,剑鞘黝黑,嵌着细细的花纹。 站在旁边的沐白羽和赵离都不由得挑起了眉,一个人的眼中是惊讶,一个人的眼神是无奈。 “少傅,这把匕首削铁如泥,你拿去防身。” 玉珑刚想把匕首递到梁少青手中,赵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把梁少青挡了一下,满脸笑容地说:“陛下,该怎么样防身,臣等会儿会好好跟梁大人交流,梁大人一介书生,金牌和手谕也就罢了,这匕首太过锋利,一时不慎就伤了自己也未可知,臣会替梁大人选件称手的武器的,陛下不必太担心。” 玉珑抬头看了一下他,他眉头微挑,意思表达得很明白无误,他是不想让她把匕首送给梁少青。 梁少青的面子已经够大了,就是去趟泾邑么,又不是生死之地,又是金牌又是手谕,居然还把自己送给她的匕首也要送给梁少青……他当然不能忍。 梁少青是个君子,一看匕首是玉珑带在身边的,想必是她很喜欢也很重要的东西,若是给了自己,她又拿什么防身,也没太去多想赵离真正的意思,也附和说:“陛下,金牌和手谕足够,陛下无需多为臣担忧,臣这就去准备出发。” 玉珑也不强求,收了匕首,然后转头对赵离说:“既然大将军这样说,那就请大将军替少傅挑选好侍卫,准备好行装,送少傅出王城吧。” 赵离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她是嫌自己刚才反对她把匕首送给梁少青,所以故意指使自己办事,可是此时身在大殿中,明知道她无理取闹,又不能对她不敬,只能回道:“是,臣立刻去准备。” 赵离和梁少青出去的时候,沐白羽却站着未动,赵离笑道:“太宰,同来同去,既然咱们要说的事情已经向陛下禀呈过了,就一起走吧,不要打扰陛下休息。” 沐白羽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玉珑说:“臣还有事要向陛下禀告,是有关礼部祭祀安排的事,与大将军也没多大关系,所以臣才放在最后才说。” 玉珑“哦”了一声,对赵离挥挥手:“大将军先退下吧。” 赵离脸色微沉,但沐白羽说得有理,这种事,他原本是不需要掺合的,又见玉珑很随意地挥手赶他出去,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退下。 等赵离和梁少青离开,沐白羽跟玉珑说了些礼部祭祀的事,在玉珑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着听着,她就象听明太医跟她说话一样,开始有些打瞌睡。 沐白羽停下来,走到御案边,问她:“陛下,好象近来都很困怠,是不是身体不适?有没有请御医看过?” 一听到沐白羽的话,玉珑一个激凌醒转过来,立刻把身体坐正,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笑着对沐白羽说:“没有,我很好,就是批奏折晚了点,有点困。” 关于她有身孕这件事,除了秋月春花,明太医,其他人都不知情,连赵离也是她说话说漏嘴泄露的。 第六百七十四章 玩弄心机 她瞒得死死的,尤其是对沐白羽,下意识里就不想让沐白羽知道。 “臣听说前阵子陛下身体不好,吃了小厨房的东西吐了……” 玉珑心里一惊,抬眸看着沐白羽:“你……你知道?” “陛下的龙体关系天下民生,做臣子的自然要多加关心。” 沐白羽淡淡的笑容里,总有些莫测的东西,让人心惊胆战,玉珑心虚地道:“多谢。” 沐白羽勾起了唇:“陛下近来对臣实在太客气了,臣受宠若惊。” 玉珑心里更没有着落,她想是不是自己索性向沐白羽承认,也省得跟他这样绕来绕去的打机锋,如同被吊在半空中,死不了又呼吸不畅的难受。 要死就死得痛快些。 她闭了闭眼,抱着些必死的心刚想说话,就听见沐白羽说:“昨日陛下没有上朝,大将军说在内苑议事到很晚,以至于陛下误了早朝……臣听说大将军还专程下厨给陛下做了宵夜?” “啊?”玉珑话没说出口又吞了回去,看起来似乎沐白羽只是因为赵离前晚滞留在自己的寝殿这件事不快? “大将军毕竟是外臣,不是内宫侍臣,这么晚了仍在陛下寝殿滞留有违君臣之礼,陛下不应该放任大将军这样肆意妄为。”沐白羽脸上笑容不再,神情却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他说的冠冕堂皇,玉珑心里有事瞒着更不能反驳,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 沐白羽神情一暗,她这样说话在他听来并不会觉得心里舒服些,她说“已经狠狠骂过他了”,这种不君不臣的话,听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她跟赵离之间关系已经十分亲密了。 “对了,臣听说陛下的人也去了北大营?” 玉珑惊了一下,没想到沐白羽也知道这件事,而且还拿来问她。 “陛下对北大营也不放心么?”沐白羽原本并不想说这件事,可是此时此刻仿佛只有提到这件事才会让他心里平衡一些,让他觉得她对赵离其实并非无条件的信任。 玉珑在心里盘算自己派福顺去北大营的目的自然不能让赵离知道,也不可以告诉沐白羽,还是得瞒着他。 不过对沐白羽撒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和赵离一样精明,而性格比赵离更加冷漠无情,面对着他撒谎是件压力很大的事。 在过去的几年中,她从未试图对沐白羽说谎,此时才蓦然发现,自己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只想着瞒他,而且还在心里有些怕他。 是真的怕……和以前的感觉那么不同。 可是即使怕,她仍是选择了隐瞒。 她稳住心神,回答他:“嗯,我也想知道北大营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有什么隐密不能示人的地方。” “陛下,不要再冒险了,这种事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这些事让臣下等去察查,说到底也不过是片面之词也许不过空穴来风呢?可是若是陛下也要亲自掺合进来,到时候假若真的大将军心怀二心,陛下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 沐白羽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按他所说,北大营如果真的有异,赵离就定然是怀着不臣之心了。 他在提醒自己要保持和赵离的距离,对赵离多加防备吗? 可是以前也许可以,现在,对她而言这件事已经太难。 玉珑心情复杂,干干的笑了笑:“太宰说的对,我考虑欠妥了。” “陛下,臣不是想约束陛下,只是不想让陛下以身犯险罢了,陛下,能明白吗?”沐白羽柔声道。 玉珑头点了点轻声道:“我明白。” 沐白羽离开后,玉珑也无心再看奏折,让人把奏折收拾了,回了寝宫。 刚在榻上坐下准备休息,秋月进来奉茶,等把茶给玉珑沏好,她往地上一跪,低声道:“求主子开恩。” 玉珑一怔,抬手让她起来:“你有话就说,跪什么跪,在这里,咱们不讲那么主仆规矩。” “主子,奴婢……奴婢想去泾邑。” “泾邑?”玉珑愣了,随即明白过来,微笑着说,“你是想陪梁少傅一起去?” 秋月脸上飞霞,却仍是说道:“奴婢并不是有意要偷听陛下和各位大人议事,奴婢是……” 玉珑摆手说:“哎呀,不用说了,朕不怪罪你。” “少傅自上次入了狱,身体便不如以往,听大人们说泾邑又似是险恶之地,奴婢想跟着大人,奴婢身手也还不错,比起那些侍卫也不会差,不会给大人添麻烦,还可以照顾大人起居……” 秋月还未说完,玉珑就说:“好,准了,你现在就收拾好,赶紧去找大将军,你跟着梁少青去,好好照顾他,保护他。等你们回来啊,朕给你指婚,嫁给梁少青为妻。” 秋月红着脸连连摇头:“不不,奴婢没有其他的奢望,只是想这一次能帮上梁大人的忙,待泾邑回来自然还是要在陛下身边,侍奉陛下。” “不用啦,朕这里还有春花呢,你别担心,等你从泾邑回来,就是大功一件,朕封你个郡主,还怕配不上梁少青?” 因为夏荷的事,玉珑心怀遗憾,对于秋月和春花她就一直希望能给他们安排一个好的归宿,不用再跟着自己担惊受累。 既然秋月对梁少青有意,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陛下,这种事总是要你情我愿,秋月并不想少傅为难……”秋月说着低下了头。 “反正你有心就成了一头啦,你放心,梁少青那边朕当然也不会为难他,不过你是朕身边出挑的人,他若看不上你,那也是他没福气,到时候,朕再给你寻个好的,气死他。” “陛下……”秋月很是无语,自己主子有时候说话真的不象个女王,和当初在明心苑一样,散漫随意好象没有变过。 秋月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临出门又十分不舍,一再嘱咐春花要好好照顾主子,到后来犹豫着又想放弃去找梁少青。 玉珑站在殿门口赶她走,大声道:“去吧,去吧,安心,朕这里好得很。” 第六百七十五章 使者挑衅 到了晚间,石中玉又被送进宫来,赵离没有来,听说是把人送到内苑宫门处就回去了。 石中玉近来表现得很乖,玉珑批折子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书或者是到外面去自己练一会箭法和拳法,倒没有影响玉珑。 快批完的时候,玉珑端起水来,才发现水冷了,喊了一声“秋月”,春花应声进来,她这才想起秋月已经出宫去跟着梁少青去泾邑了。 春花给她换了盏茶,玉珑喝了一口放下,说:“不知道秋月现在到哪儿了。她走的时候,朕倒没觉着什么,这会儿还真有点不习惯……” “奴婢也不太习惯,”春花听见她这么说,感同身受,“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 “早知道不要让她去了,白白便宜了梁少青。”玉珑随口调侃了一句,活动了一下手腕,靠在榻上,又问春花,“你觉得是现在好,还是咱们在明心苑的时候好?” 春花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一边收拾案上的东西一边说:“虽然那时候明心苑里,难免有人想欺负咱们,不过我还是觉得明心苑里好,至少,主子不用这么劳累,整日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 玉珑眯着眼睛,轻声说:“朕也是,现在才知道以前陛下有多辛苦。” 玉珑睡之前,按习惯春花端了点心来给她,正好石中玉也还没睡,两个就一起吃点心。 玉珑看见有酥酪,有些意外,春花说是太宰命人送来的。 春花看了看吃得起劲的石中玉,悄悄凑到玉珑耳边说:“陛下,会不会太宰知道了?” 玉珑断然摇头,不会,沐白羽若是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会这么淡定,还给自己送吃的来? 难道是试探? 玉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春花自言自语地说:“奴婢想想也不太可能啊,按理说明太医肯定是靠得住的,就算是开的药方,也只是一般养血益气的药,也没有什么特别。秋月更不可能说出去了……” “所以就别疑神疑鬼了。”玉珑顺手拿了个酥酪给石中玉,“初一。” 石中玉嘴里吃着梅花糕,摇头:“我不吃,不好吃。” 玉珑挑了挑眉,自己咬了一口,这一次不是杏仁味的,是玫瑰的香味。 不过她现在有了身孕,口味变了很多,的确觉得这酥酪不太好吃。 突然很想念前晚那一碗热气腾腾又香又辣的面。 一想到那碗面,就想,两晚赵离都没有来,是他真的很忙么? 似乎在朝堂上也没看出来他有多忙,泾邑的事梁少青去办了,三司六部除了兵部,大大小小的事操心的多的也应该是太宰沐白羽,过几天阿竿部和乌蛮的使者前来朝拜,这事儿也不是他在主持,他到底在忙啥呢? 越想玉珑的脸就越黑,他大概并不是忙,只是不想来见她吧? 难道是因为福顺的事,他明里不说,心里不舒服了,所以就故意装做很忙,不再来了? 若是因为福顺的事,他大可以直接来问她,虽然她是瞒着他,可是也并不是不可以跟他说明白的事。 明明在文思殿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也看不出来对自己有多大的不满,可是到了此时,想到那一碗面,她才觉得他大概是对她心怀不满了吧? 之前还说得好听,恨不得守在她身边照顾她的样子,一转眼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越想越生气,突然对春花说:“传我的口谕,除文德殿和文思殿的御前侍卫,其他人一律不许再进入内苑,谁敢踏进一步,立斩不赦。” 春花迟疑了一下说:“可是有时候太宰和大将军还有其他大人有急事进内苑御书房怎么办?” “那初一也不能进来了吗?”石中玉睁着大眼睛看着玉珑,又求证的问,“是不是啊,娘娘?娘娘你是不是在生气啊?谁惹你生气了,我帮娘娘去揍他!” 玉珑噗嗤一笑,心情好了不少,对石中玉说:“惹我生气的人很厉害的,初一打不过他。” “那我让阿朦咬他,我和春花姐姐一起打他。”石中玉说。 玉珑抿着唇笑,摸摸石中玉的头说:“好,等下次遇到他,我们一起打他。” 越日,阿竿部和乌蛮的使臣先后入朝朝拜。 阿竿部先至,前来的是二王子李易长,三王子李易安和公主李妙音,乌蛮后到,来的是王子思天华。 玉珑于朝上召见了两族使臣。 乌蛮王子思天华说,原本同来的有她妹妹思芳锦,但是思芳锦酷爱收集奇珍异兽,在进王城前见王城外的山上密林茂盛,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扔下使队不管,上山去了,请女王恕罪。 玉珑笑着说:“朕倒很喜欢这位公主的性格,她既然只是随王子出来游玩的,到了好玩的地方自然是去玩才是正理,何罪之有,只是山上林深树密,野兽出没,要多多注意安全。” 思天华想不到玉珑这么爽快,又平易近人,对这位女王顿时心生好感。 阿竿部的使臣态度比起思天华来就骄傲了不少,因为阿竿部和白蛮乌蛮同样在清剿宁家大军的行动中出了许多力,所以总觉得现在这位女王的天下有一半都是他们李家的功劳。 李易长说起话来趾高气扬,又说此来原本是想为胞妹结一门姻亲,现在看来,王城之中朝堂之上没有威武霸气能让人看得上眼的男人。 玉珑听了目光从座下的大臣们身上扫过,又由远及近落在近前的两个人身上。 沐白羽神情淡然脸上带着一抹笑,仿佛李易长说磨弥没有象样的男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转眸看赵离,赵离脸上没有表情,更象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众大臣反应激烈的人不少,可是朝堂上有半数人都以这二位马首是瞻,他们两个没反应,其他人也都只是交头接耳,就算面有怒色,一时也没人站出来。 李易长又对玉珑说:“陛下,我阿竿部族男儿彪悍威猛,绝不象这里的男人这么娘娘腔,我兄光日更是英雄再世,男儿中的男儿,若是女王愿意与我兄长联姻,下嫁……” 话未说完,他一声惨叫,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支剑鞘随着声音也掉在地上。 剑鞘重重击中了李易长的小腿,让他痛得倒地不起。 堂上一片惊呼,随即又沉默下来,除了李易长的嚎叫,殿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能在佩剑上朝的也就只有大将军赵离了,赵离手中的宝剑寒光闪闪,转头对高座上的玉珑道:“陛下,朝堂重地,威严之所,客人也有客人应守的礼节,此人胡言乱语冒犯天颜,陛下请允臣当廷诛之!” 第六百七十六章 自取其辱 李易长旁边的使者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三王子李易安也慌忙跪下:“陛下,大将军,我二哥所说有的并非是要冒犯陛下,二哥是没说得明白。我族对圣国忠心不二,对女王陛下奉逾神明,兄长的意思是,陛下如果赐公主下嫁我部族,与我部族联姻,实为我阿竿部族之幸事,阿竿部族上下感陛下之圣恩,必会更加尽忠竭力,效忠圣国。” “我二哥言词不当,令大将军误会,请陛下和大将军原谅。” 赵离冷笑,这个李易安比李易长心思厉害得多,也很会说话,“言词不当”,一句话就把李易长龌龊的意思全给遮掩掉了。 玉珑看了一眼殿中的诸人,目光转到沐白羽的身上。 沐白羽见她看自己,是要自己说话的意思,微微一笑,站出来道:“既然易安王子已经说了是易长王子用词不当,易长王子又已经受了罚,陛下,不如就此宽恕阿竿部使臣吧。” 玉珑道:“既然太宰也是这个意思,那联姻这件事就此打住,不用再提了。来人,速送易长王子回使馆,召大医诊治。” 原本沐白羽只是说李易长这件事打住,玉珑却故意说联姻这件事就此打住,沐白羽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 在阿竿部使臣来之前,沐白羽及三司六部就有提过公主联姻这件事,是想将玉姝公主下嫁至阿竿部,玉珑未回复,此时这样说,等于给出了否决的回答。 朝堂上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下来,等到晚间御花园内设宴的款待使臣的时候,事情又闹大了。 宴会时,李易长老实了很多,只是喝酒也不说话,而李易安则负责各处周旋敬酒。 可是光喝酒不说话也会出事。 李易长酒喝了一碗又一碗,喝得有点醉意了,想起日间的事,心里憋着一股气,抱着酒壶,一瘸一拐地走到赵离面前,醉熏熏地笑着说:“大将军……我来……给大将军陪罪” 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接着说:“听说大将军还未婚配,我妹子向来对叱咤风云的英雄十分仰慕……” 赵离自顾自己给自己倒酒,没有理他。 “我妹子说,说,要来瞻仰大将军的风采……我早就跟她说过,王城里的大将军和别的大将军不同,大将军这位置可不象别人是拿军功换来的。” 赵离这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阻止他,由他继续往下说。 沐白羽自顾饮酒,眼神都没飞过来一下。 朝中许多人对赵离原本就颇有微辞,看着太宰没动,也都抱着看戏的心看这个王子要怎么样找赵离麻烦。 “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关于大将军的传闻。” 李易长又往赵离这边走了两步,灌了一口酒接着往下说。 “听说大将军原本是先王的宠臣,后来又做过当今女王的侍伴……”李易长眯起眼睛,神情猥琐地说:“大将军肯定是在床榻之上有些手段所以才深得女王宠信吧?” 他这话一出,座上的人神情各异,有不满的,有窃笑的,有愤怒的,不少人窃窃私语,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场面十分尴尬。 这一次李易长针对的是赵离而非女王,你可以说他是挑衅也可以说他是开玩笑,但这种事比起之前在朝堂上欺辱女王来说只是一件平常事,所以无法拿国威国体来压制他。 也就是因为这样,李易长才敢说得更加放肆。 玉珑的座位隔着大臣们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听不太清李易长在说什么,但是从旁边的人反应来看也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担心。 李易长一看周围人的反应,感觉胸口憋着的恶气出了一声,越发嚣张:“哈哈哈,就凭大将军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怕是也只能在朝堂上拿着剑耍耍威风偷袭伤人,怎么能统率三军呢?上了战场只怕还没开打,就吓尿了吧?” 他一心觉得日间在朝上,若不是自己手无寸铁,赵离却兵刃在手,又是偷袭自己,自己不可能吃那么大的亏。 就听见“怦”的一声,赵离所率的一排桌案边,一名将军掀案而起:“易长王子不要太过份了,是欺我磨弥无人么?!” 李易安也看见自己兄长又在惹事,赶紧过来想劝开李易长:“二王兄,你说得过了,回座位上吧。” 李易长一把推开李易安,拿着酒壶的手,伸出一指来指着赵离说:“大将军,如果真有本事,敢跟我阿竿部的勇士较量一下吗?” 那名拍案而起的将军是赵离手下的郎将于忠,他上前一步,站在赵离身边,对李易长说:“就你们几个区区无名之辈,配跟我们大将军比试吗?老子陪你们耍耍,你们都不够看!” 赵离抬手把于忠的手按下来,让他冷静,又抬头看着李易长笑着道:“磨弥是礼仪之邦,原本是待客之宴,不要闹得太过难看。我看这样吧,既然王子这么有兴致,那我们就比试三场,三场两胜即为赢家,点到即止,权当助兴。” “不知道王子想比试什么?你是客人,由你来选。” 赵离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和熙的笑容,可是李易长和他只是对视了一眼,他冰冷的目光令李易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酒醒了一半,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既然王子这么客气,那就这样吧,”赵离站起身来走到场中对李易长说,“我来提议。” 他下颌对着对面贵宾座上李妙音坐着的位置挑了挑,说:“想必站在令妹身后的五位就是王子所说的贵部勇士了,也不用麻烦了,五位一起来,我们一场定胜负。” 李易长忽然说:“我部勇士长于摔郊不长于中原的拳脚格斗,要么就须用武器比试,刀剑无眼,只怕伤着大将军。” 玉珑听着有些心惊,忍不住站起身来道:“赵……大将军。” 赵离听到她说话,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又回过头对李易长道:“无妨,不过是比试而已,大家都是行家里手,点到即止,就算伤到也只是皮肉伤罢了。” 说罢转身对玉珑行礼道:“陛下,易长王子远来是客,既然王子有意,臣愿演武助兴,以飨天听。” 玉珑听他这样说,也不能不准,只好干笑了一下说:“好……点到即止。” “是。” 赵离脱了锦甲,往场中一站,把袍角撩起来掖在腰间,对着李易长身后的几个人勾手示意:“来。” 李易长往后退了一步,那五名壮汉一下子扑了上来,五个人手中拿的都是弯月刀,在火光映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上御座之上,玉珑又站起身来,对赵离说:“赵卿,你……不用武器吗?” 她担心他不用武器吃了亏。 赵离勾了勾唇道:“毕竟刀剑无眼,王子一行是客人,若是受了伤总是不妥,臣空手足够了。” “哦。”玉珑惴惴不安地又坐了回去。 “开始吧。” 话音未落,五把刀带着凛冽的风声直向赵离劈了过去,这五个人明显是一直在一起行动,配合攻击十分娴熟,一刀接着一刀,刀影忽忽,如同一巨大的风车把赵离整个人卷了进去。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没想到这五个人的攻击这么凶狠霸道,于忠站在边上捏了一把汗,手暗暗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准备一有不测就冲进去救人。 玉珑的手死死按住玉案,眼中只看到刀影翻飞,看不到赵离人在何处,整颗心如同被高高吊起来,差点忍不住又要喊停。 耳边听到有人说:“陛下,这么担心大将军吗?” 她惊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沐白羽对她微笑:“这五个人绝不可能是大将军的对手的,你大可放心。” 玉珑抿了抿唇,又把视线转向了场地中间。 李易长站在边上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如果今晚能把磨弥的大将军打败,以后在阿竿部与磨弥的关系中,就有了更多的筹码。 他故意挑衅赵离,也就是这个目的。 他刚刚笑一下,就听到场中砰砰砰的几声连响,五个人中的三人被拳打得直飞出来,重重摔在了地上,半天也动不得,几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男人挨了一拳就躺下起不来了,可见拳的力量有多大。 剩下的两个敏捷地躺开了拳风,这一闪,刀影一缓,赵离的身形便显露了出来。 玉珑松了一口手,一直握得紧紧的手也终于松开。 两名大汉闪开之后,也未稍停双刀合围劈过来,赵离抬手闪电般擒住一人的手腕,一拧一抬,当的一声驾住了另一柄弯刀,随手迅疾出脚,踹得对面的大汉惨叫着抱膝倒地。 他手一拧身形微闪,高大的身躯一晃到了大汉的身后,抬另一只手在他腕上一敲一拍,大汉手中的弯刀一下子脱手飞了出去,迅疾如电,直飞向李易长的面门。 李易长站在边上,根本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招,眼睁睁地看着刀直飞过来,眨眼间就已经到了眼前,他躲无可躲,只能等死。 李妙音在后面尖叫:“二哥!” 然后只听“当”的一声,弯刀在李易长的眉间一划而过,猛然跌落下去,插在了他脚前,差点就戳穿了他的脚背。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弯刀飞过来撞落了飞向李易长的刀。 李易长逃过一劫,出了一身冷汗,身体一软,差点就摔在地上,旁边有人赶紧来扶住他。 赵离远远站着,拍了拍手,笑道:“易长王子没事吧,刚才不小心手滑,王子受惊了。” 他那一刀就是想吓唬吓唬李易长,一刀飞出去后就用脚挑了另一把弯刀撞落了射向李易长的弯刀。 李易长吓得不轻,几尺高的汉子两个人拖了半天才拖他站起来。 等他站起身来,抬头四下张望,于忠突然指着他哈哈大笑,接着赵离身后的一群人也都哄然大笑起来。 李易长不知道缘由,扶他的两个人也憋着笑,低声说:“王子,你的眉毛。” 李易长抬手一摸,左边眼上光光的,原本浓黑密长的眉毛居然被刚才那把飞到他面前的弯刀剃得精光。 他眉毛原就粗密,少一边明显得不得了,看上去分外滑稽。 他心里一阵胆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座,瘫在扶他的人身上:“快,扶我回去。” 他站的位置离玉珑较近,惶恐中回头时,玉珑把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顿时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立刻端正了神色,拿出十二分的庄重说道:“刚才的比武十分精彩,朕看得很开心。” “来人,赏阿竿部勇士各黄金十两,赐酒。赐大将军……”她一时想不到要赐他什么,匆忙中只好说,“先赐大将军御酒三杯。” 第六百七十七章 习俗不同 李易安带着五名鼻青脸肿的勇士上来谢赏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等李易安退下去,思天华上前道:“我们乌蛮人喜好歌舞,小王这次特意带了几名本族能歌善舞的舞者献给陛下。” 玉珑心情不错,听他这样一说,来了兴趣:“是吗?请出来吧。” 思天华拍了拍手,鼓点响起,随着鼓声走进来十名舞者,清一色的年轻男子,模样俊美,身材挺拔,穿着半袖的衣服,露出半侧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下反射着如金属一般的光泽。 众人顿时心有灵犀地转头去看坐在高位上的女王,很明显这是乌蛮专程送给女王的大礼。 玉珑开始还颇欣赏地看着这群年轻男子,看着一群美男子起舞,也是一种享受。 后来慢慢地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酒,感觉到来自两边四道目光的注视,冷森森的,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她果断地收敛了笑容,拍了拍手说:“好,跳得好,重重有赏,先退下吧。” 又转头对思天华说:“太宰也早已命人准备好了歌舞招待各位贵客,请几位一起欣赏吧。” 随即,园外走进来一队美女,穿着薄纱衣裳,臂带银钏金环,娉娉婷婷地走动中,钏环相碰,叮叮当当悦耳动听。 这一群舞女一出现,气氛就更加热烈起来,席中杯来盏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那四道冷森森的目光也就此消失,玉珑暗暗舒了一口气。 玉珑靠着椅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中的歌舞,觉得的确不如刚才的美男跳得好看。 她随意地往边上看了一眼,就见在舞者的身后,李妙音正绕过舞者向着另一边走去,李妙音大概对歌舞也颇为擅长,绕过舞者的时候,还配合着舞者扭动腰肢,翩翩起舞,博得一片叫好声。 玉珑顺着她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心情就有些怪怪的。 李妙音很明显是冲着赵离去的。 她目光随着李妙音移动,果然,李妙音在几名舞者中袅袅穿行,最终走到了赵离的桌案前。 然后赵离站起身来,稍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敢保证他肯定是在笑的。 她心情不爽的移开了目光。 沐白羽正在边上和李易安说话,转头看看她,走到她面前道:“陛下,怎么啦?” “朕有点头晕,想先回去休息,太宰替朕侍客吧。” 沐白羽知道她不擅饮酒,所以原本让人给她准备的是葡萄汁而不是酒,没想到她居然也喝晕了,连忙招手叫人来扶她离席。 春花和几名侍女扶着玉珑离席,赵离正和李妙音说话,远远地看见了,不由得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大将军,多谢大将军不计前嫌,原谅我二哥,我敬大将军一杯。”李妙音从赵离桌案上拿起酒壶酒杯,往杯中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又倒上一杯,把杯子递给赵离。 她拿的是赵离的酒杯,喝了酒有用这酒杯敬赵离的酒,难免带着些暧昧的意味,这么豪爽的举动,立刻引发了骚动,旁边的将领们齐声起哄,声音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 玉珑转过头看了一眼,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春花道:“走吧。” 赵离将李妙音的手推开,从于忠的案上拿起酒杯满上酒,也一仰而尽,将杯底对李妙音亮了亮道:“公主,赵离原非磨弥人士,家乡习俗不同,男女有别,不是夫妻不饮同杯,请公主见谅。” 李妙音也不介意,对他嫣然一笑:“多谢大将军,既然大将军尚未婚配,不如考虑一下妙音如何?” 赵离微微一怔,于忠等人在旁边又开始起哄:“大将军,答应吧。” 赵离沉着脸瞪了几个人一眼,众人吓得都缩回去,老实坐着不敢再出声。 “公主,说笑了。”赵离对李妙音说。 “我可不是说笑,我是说真的,大将军觉得妙音如何?” 赵离勾了勾唇:“公主美貌聪明,身份尊贵,赵某自觉形秽,实在不敢高攀。” 李妙音被他断然拒绝,神情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呵,大将军果然是礼仪周到之人,连拒绝也说得这么委婉,那好吧,如果哪一天大将军回心转意,我随时恭候。” 看着李妙音窈窕的身影走远,几名将军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这个公主不错啊,可惜入不了咱大将军的眼。” “你说咱们大将军是不是真的……” “嘘!”于忠瞪了这几个人一眼,“喝酒!别胡说八道!” 夜渐深,御花园中仍是热闹非常,相比而言女王的后殿就冷清了许多。 燕项护送玉珑到了寝殿外,正准备离开,玉珑突然对他招了招手,燕项有些迟疑地走过去,低声道:“陛下,有什么事?” “燕项,这几天不是没有宵禁了吗,我想出去吃东西。” 燕项愣了一下,却又发现她竟然没有自称“朕”,心里泛起些莫名的滋味。 “陛下,刚才席上没吃饱吗?”燕项问她。 玉珑摇摇头:“那些菜看着都油腻腻的,我一个也没吃,只喝了葡萄汁。” “虽然没有宵禁,可是夜市也不会到很晚,现在已经快过戌时了……”燕项有些为难,而且这么晚出去,难免有些危险。 “我听说东城不是还有更晚的夜市吗?”玉珑说,“我肚子一饿就睡不着,我想出去吃东西。” 最终燕项自然是拗不过她的,她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然后两个人悄悄溜出了王宫。 出了王宫,玉珑的情绪一下子也似乎开朗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在东市的街道上,东张西望,就象一个难得出门游玩的少女一样活泼。 燕项走在她身边,之前的一点点担心和疑虑彻底被扔在了脑后,能这样陪着她一会儿,就算是回去被太宰责罚也是值得的。 他正在出神,突然眼前一暗,然后有东西碰到了他的嘴唇上,甜丝丝的,愣怔间眼前是她的笑脸:“给你,糖葫芦,你一串我一串。” 然后往后扬了扬下颌:“付钱。” 第六百七十八章 爱慕英雄 燕项乖乖地去付了钱,拿着根糖葫芦跟在她身旁,看她边走边吃,眼中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因为天冷了所以虽然没有宵禁,街上的开着的店铺也并不多,两个人最终找了个小面摊坐下来吃面。 燕项开始还担心她不愿意将就,后来看她一脸无所谓地在小桌边的条凳上坐下来,放了心,请小面摊的老头儿煮了两碗面,然后就在她对面坐下来等。 “燕项,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当不了女王。”玉珑手撑着下巴,说话的时候望着远远的暗处中零星的灯火,突然说道。 燕项没有作声,她会不会是个好的称职的女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她真的成为女王,他情愿她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时候,即使不认得他,却记得有个叫燕项的朋友。 “可是,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我只记得这五年发生的事,以前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以前我觉得知不知道过去的事无所谓,现在突然发现,没有过去,好可怕。”她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了燕项脸上的面具上,神情忧郁地道,“很可怜。” “别人都有记得的人,记得的事,不管是快活的事,还是伤心的事,至少,发生过,经历过,想起来会笑,也会哭……” “可是,我没有……没有可以笑的事,也记不得可以哭的事……”玉珑对他笑了笑,“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悲?” 燕项仍是沉默。 玉珑看着他,勾起唇说:“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回答我的,你怕你说多了话白羽会骂你。” “其实这样就好,不用你答我,因为也许半个时辰后,我又得回到那里做我该做的事,说我该说的话,然后把刚才我说的话当作一场梦忘记。” 玉珑说话间抬头又望了一眼刚才她看的那个巷口,突然整个人一震,一伸手紧紧抓住了燕项的手:“燕项,你快看那个人!” 燕项立刻回头去看,可是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空空的街道,零星的行人,黑暗的巷口。 “我看到一个人……”玉珑有些茫然地说,随即又起身向对面的巷口走去。 燕项连忙跟上她,低声问:“你看见谁了?” 玉珑在巷口处停下来,摇摇头说:“我不确定,我看见一个人,跟你一样,脸上带着面具……我觉得我认识他。” 她皱着眉苦想:“是谁?” 燕项道:“也许你看花眼了,别想了,我们吃了面回去吧。” “我不想吃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玉珑说。 “好。” 燕项去面摊上付了钱,两个人往回走,进了宫门的时候已经过亥时了。 “明天还要陪阿竿部和乌蛮的使者,”玉珑想了想转头跟燕项说,“要不我装病吧,让太宰帮我接待他们就好了。” 这一次燕项毫不迟疑地就回答了她:“行!” 玉珑噗的一笑,又说:“白羽可不会答应。”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燕项,你对我真好。” 回到寝殿,春花已经把石中玉哄睡了,见玉珑回来了赶紧帮她解了披风,又拿出衣服来摆在旁边,然后出去让侍女准备好洗漱用的水和香荑端进来。 玉珑洗手的时候,春花说:“主子出去一回好象心情好多了,刚才奴婢可担心了。” 玉珑笑着看她一眼说:“担心啥?下次带你一起出去就是了。” 春花抿了唇笑:“主子明鉴,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明天一早去请明太医来。”玉珑打了个哈欠,躺下之前想起来,对春花说,“就说我不太舒服,起不了床。” “是。”春花很干脆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清晨,春花请来了明太医,明太医给女王开了几付方子,然后嘱咐女王多休息。 玉珑就理所当然地窝在文思殿里歇着,她不用担心,前面有太宰,大将军,大司空,大司徒,每一个都比她精明能干,一定能招待好来的贵宾。 春花说:“听说,今天来的几位王子由太宰陪同去北大营阅兵了。” 玉珑“嗯”了一声,突然又想起来,小声问春花:“福顺后来有没有再去过北大营。” “他哪敢再去,不怕被大将军剥了皮。”春花又说,“陛下,您若是想去北大营大大方方地去,奴婢觉得,您若是真的问大将军,他应该跟您说实话。” “可是,奴婢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对北大营这么感兴趣?”春花又问。 玉珑看了看四下无人,勾了勾手指头,让她凑到面前来,低声对她说:“朕觉得大将军的北大营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不然太宰不会派人去试探的。” 春花抬眼看了看玉珑说:“我觉得主子你一定有其他想法,一定不只因为太宰的原因。” 玉珑“呵”了一声,食指在春花额头上一点:“咦,你还真成朕肚子里的虫了么?连朕想什么都知道。” 春花抿着唇笑:“陛下肚子里现在可不是虫,是条真龙呢。” 玉珑愣了一愣,又一下子笑出来,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低声道:“朕倒宁愿她是条虫罢了,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也是难得的福气。” 春花逗趣道:“主子,奴婢看有太宰和大将军在,主子以后一定也可以有这样的福气。” “是吗?”玉珑笑了笑,又戳了她一指,“你是说你主子我整天就在王座上混吃等死么?” “奴婢不敢。”春花缩了缩脖子,又捂着嘴偷笑。 玉珑身体往后斜倚在榻上,转头望着窗棂,又说起了方才的话题:“我当然可以去问他,可是我抱着希望,只怕他给我的不是我要的答案,让自己对他失望。” “主子是不想对大将军失望,所以才不去问?”春花有些不明白。 玉珑转过头看她,抿唇一笑:“你想不明白?朕也想不明白。” 她的确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就是不想对他失望,就算欺骗自己也好,在她心里,她要他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嗯,或者,她应该诚实地承认,那大概就是一种虚荣? 她喜欢上的人,当然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第六百七十九章 再见阿锦 原本想偷懒休息一整天,可是临近午时的时候,内侍来说,两位部族的公主前来求见,玉珑不好拒绝,就设宴在小花园款待。 她先行到了花园的亭子里,不久内侍引着李妙音和思芳锦进了花园。 李妙音给她行了礼,思芳锦却一直看着她发呆,一脸惊讶的表情。 玉珑笑着问:“公主,是有什么不妥么?” 思芳锦回过神来,赶紧行了个礼:“陛下。” “公主看见朕如此惊讶,朕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 思芳锦性格直爽,从自己兄长那里也听说这位女王十分平易近人,就坦白地说:“请陛下恕罪,是因为陛下实在太象我的一个朋友,几乎一模一样。” “哦?”玉珑也很惊奇,“真的一模一样吗?” 她心里一动,又问思芳锦:“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思芳锦也是满心疑惑,听她追问,便回道:“说起来我朋友的名字和女王也有很相近,她叫傅玉珑。” “傅玉珑?”玉珑听得有些心惊,她之所以问思芳锦这个问题,就是因为赵离曾经对她说,他的妻子叫傅玉珑。 李妙音在旁边道:“这么说起来,真是太巧了,样子一样,连名字也只是多了一个姓氏……不可思议。” 思芳锦看着玉珑摇了摇头:“我也觉得不可能。” 她上前了一步,对玉珑说:“陛下,如果陛下允许,我想给陛下搭一下脉,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玉珑笑笑,伸出手来道:“原来公主还会医术,当然可以。” 思芳锦道:“请陛下将左手伸出来。” 玉珑又换了左手,思芳锦以手搭在她腕上,凝神诊脉,然后又观察了许久玉珑的面容,最后收了手,退回去,这才说:“陛下应该不是我的朋友,我朋友患了重症,药石难医,而陛下……” 思芳锦说着迟疑了一下,玉珑这才想起自己犯了大错,一时想把自己的身份探个究竟,竟忘了自己身怀有孕,思芳锦若是真的精通医术,这一诊脉便能诊断出来。 她神情微变,思芳锦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陛下身体很好,只是稍许有些气血不足而已。” 女王有孕原本是件大喜事,可是她来这一路上直至现在也未听有人提到过,所以女王应该是故意隐瞒了这件事,那她自然也不会揭穿。 虽然这件事过去了,但玉珑心里仍有些不安,两位公主告辞离开时,她特意留下了思芳锦。 她把思芳锦召到近前,将其他人遣远,这才对思芳锦说:“多谢公主没有揭穿朕的秘密。” 思芳锦道:“芳锦虽然愚昧,但还是知道分寸,不敢冒犯陛下。” “阿锦不要这么说,你帮了朕守住了秘密,朕当然要谢你。 思芳锦呆了一下,笑了:“以前我的那位朋友也这样叫我。” “那好吧,以后我都叫你阿锦了,没人的时候,你也不用称我陛下,就叫我阿珑吧。”玉珑又问,“阿锦为什么搭过脉以后就知道我不是你那位朋友呢,你的朋友得了什么绝症?” 思芳锦说道:“我朋友并非生病,而是中了蛊,之前我也一直没查出来她到底中了什么盅,后来查遍了我们蛮族所有古书毒术,才知道那叫蜮。” 玉珑的心怦然跳着,试探着道:“难道你觉得你朋友的盅没法解除?真的不能医治。” “很难,等于无解。”思芳锦说,“蜮这种盅术能解的只有种域的人,但是域目一开即使是种下域的人也没法解救了。所以,域是无解的剧毒。“ 玉珑听了深吸了一口气:“这么狠毒……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思芳锦道:“其实我也有看到过解法,不过,我觉得,那种解法等于无解。” “是吗?那就是真的无解了……”玉珑很是遗憾,又有些不死心。 “也许还有。”思芳锦说。 玉珑眼睛一亮:“那是什么?” “据说酉阳陵中有解除一切盅术的天书,不过酉阳陵本身就是个传说,即使有地图,据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真正的酉阳陵所在,我也曾经试图找过,也是一无所获……所以这个办法现在我觉得也几乎等于没有。” “是吗?”玉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轻轻叹气,“那看样子,你那个朋友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域目一开,神不能救。”思芳锦也神情黯然,“等我再有机会去到中原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的去向了。我想……这么几年,她体内的域应该早已经开目了。 玉珑默然不语。 那么就是说,赵离所说的他的妻子,很可能早就已经死去了,赵离这么执着,大概也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太象她的妻子了。 “阿锦,你认识赵离吗?”她忍不住问思芳锦。 “赵离?”思芳锦挑起眉,“当然,他是阿珑的相公……” 她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说赵离是我的朋友傅玉珑的相公。” 玉珑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所以思芳锦嘴里的傅玉珑和赵离所说的是同一个人。 “那阿锦能跟我说说你朋友的事吗?” 不知不觉间,玉珑对这个叫傅玉珑的女子充满了好奇,甚至更像是一种向往,赵离对这个人念念不忘,思芳锦明显也对她很是敬慕,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啦,阿珑她是个特别好的女人,她救过我的性命,”思芳锦引以为傲地说,“她特别厉害,还能以气御剑,杀人于无形。” “这么厉害?”玉珑惊叹道。 “是啊,我先跟你讲讲我当初是怎么遇见她的……” 思芳锦说得兴起,娓娓道来,玉珑听得入了神。 等到思芳锦讲完杀天龙取返生草的经历时,天已经微暗了。 玉珑就在花园里传了膳,和思芳锦一边吃一边聊天。 思芳锦看玉珑食欲不高,还劝她多吃些:“你现在身体不同以往,要多吃些才好。” 玉珑苦笑道:“吃不了,稍稍不对胃口就吐出来了。” “吐了就接着吃啊,”思芳锦说,“不然肚子里那个会饿的。” “嗯,你说的对,我努力多吃些。” 第六百八十章 只是替身 大概因为有思芳锦陪着,菜也还素淡,春花又叫厨房里专门做了辣的菜,玉珑这一餐倒吃了不少,也没怎么想吐。 两个人刚吃好,坐在亭子里说话消食,有内侍来说:“陛下,大将军求见。” 玉珑有些心思无属,半天没说话,内侍又道:“陛下,赵离大将军求见。” “赵离?!”思芳锦惊讶出声,“原来大将军的名字也叫赵离?是一样的赵离吗?” 玉珑猛然回神,对内侍道:“让大将军在前面曲廊下等等吧。” 内侍转身去传旨了,玉珑站起来,拉着思芳锦的手道:“走,阿锦,我们去看看这个赵离,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个。” 没等思芳锦答应,她拉着思芳锦到了花园门口,穿过月亮门,绕过几丛花树,然后在一处假山后停了下来,曲廊就在不远处,廊下站着一个男人,身姿挺拔,高大英武。 “阿锦,那个人就是你认识的赵离吗?”玉珑问。 思芳锦看了看,肯定地点点头,对他说:“如果不是象你这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就肯定是我认识的那个赵离。” 玉珑点了点头,心里失意惘然。 如果阿锦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就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那么,他到底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还在误会自己是她的妻子,还是说,顺水推舟把她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呢? 他对自己的好终究是给另一个人的吧? 这么久,她已经快要慢慢相信,她大概可能就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一切又回归了原位…… 心里五味混杂,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结在一起,说不出是嫉恨是难过还是失望。 “阿锦,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陪你在王城里走走。”她强笑着对思芳锦说。 思芳锦道:“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要小心些。” 她悄悄指了指她的肚子,笑眯眯地做了个鬼脸。 玉珑忽地一笑,点点头:“我知道。” 等送走思芳锦,她对内侍说:“跟大将军说,朕今日接待贵宾累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她回到寝殿,整个人情绪郁郁的,春花担心地问:“陛下,你没事吧?” 玉珑嘴角轻轻扯出一丝笑来:“没事。” 她看看房间里没见着石中玉,转头问春花:“初一呢?” 春花答道:“刚刚大将军差人来把小公子接回去了。” 玉珑想想也好,自己也没多大精力照顾石中玉,等这几天使团回去了,再接他进宫来住。 “朕累了,春花,让人守住殿门,谁也不许进来,”玉珑说完又强调了一句,“任何人。” 春花虽然觉得玉珑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但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出去传话去了。 玉珑换了衣服,洗漱了一下,躺上床。 她翻来覆去,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又象是满荡荡的什么也想不明白,翻了无数个身以后,终于睡着。 之后,连着几日,女王事必躬亲,亲自接待使臣,几位王子仍由太宰和大将军等人轮流接待,而女王则白天陪着公主们在王城及周边的名胜之处游览,晚上与公主们宴至深夜,与两位公主,特别是乌蛮的思芳锦公主关系越来越亲密。 赵离每次求见都失望而归,而女王的寝殿一下子多了好几倍的守卫,他更没有机会象以前暗中去找她,到了后几日便也就不再来了。 等到使臣将离开王城,女王在御花园中再次举行了盛宴。 这一次她把思芳锦的座位安排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为了不让阿竿部有什么想法,李妙音的座位设在思芳锦边上。 李妙音对赵离念念不忘,不久就又去敬酒跟赵离说话去了。 思芳锦悄悄地跟玉珑说:“我听说之前李易长被赵离把眉毛剃了,真可惜,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把另一条眉毛也剃了,想想他只剩一条眉毛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 玉珑一下子想起来当时李易长的样子,噗的一笑,重重地点头:“嗯,是很有意思。” 她这几日一直是陪着两位公主的,也没有机会再多跟思芳锦单独聊天,此时忍不住又问:“阿锦,赵离对他的妻子好吗?” 思芳锦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很好。” 说着她转过头去看看李妙音,撇了撇嘴:“她再是怎么做都是白废心思吧。” 说着,她象是猛然醒悟一样转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玉珑的脸,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她。 玉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低声问:“你干什么啊,这样看着我?” “阿珑,你不会和赵离……”思芳锦目光从她的脸上又移到她的腹上,然后又落回到她的脸上,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你肚子是里的……不会是……” 玉珑脸一红本能地摇头否认:“不是。” “可是我听说以前赵离是你的侍伴,难道你们没有……?你和以前的阿珑长得一模一样,就算现在我也总是觉得你们就是一个人,虽然我知道不是……”思芳锦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认真地说,“可我宁愿相信你们就是一个人,我觉得赵离大概也是来找你的吧。” “你都说我和他的妻子不是一个人了,按你说的,他的妻子应该已经去世了吧,所以,我并不是他要找的人。”玉珑说得很淡定,心里却酸酸的,转过头去一眼又看见赵离和几位将领与李妙香正在说话,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你怎么一直纠结这些呢,如果真的阿珑死了,那就已经是过去了,难道你在和一个死人赌气?”思芳锦说。 思芳锦一句话象是一记重棰猛敲在玉珑的心上,是啊,她在想什么,她果然是一直在和一个从未见过的,也许已经死去的人争风吃醋么? 她脸上一红把头转到了一边:“我哪有赌气,你不是也说赵离喜欢的是她的妻子吗,他就算是待我好一些,大概也是因为我象她的妻子吧。” “啊,”思芳锦摇摇头说,“你和阿珑一样,脑子里想的东西我都看不明白,难道不应该是你喜不喜欢他才最重要吗?” “你是女王啊,如果他对你好,你又不讨厌他,就拿过来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吗?”思芳锦大惑不解,“想不明白。” “可是他的好并不是给我的。”玉珑坚持着说。 思芳锦一脸崩溃的表情:“我不懂。” 玉珑看她的傻傻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不懂就算了。” 思芳锦靠近她,低声问:“那你的孩子呢?不需要父亲吗?” 玉珑怔了一下,脸上笑容微涩,说话声音轻如自语,若不是思芳锦靠她很近,几乎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女王的子嗣,知道母亲是谁就够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军情紧急 玉珑说得不错,女王的子嗣的确只要知道母亲是谁就够了,若是女儿就可能是未来的王储,若是男子通常会封王赐府,做一个逍遥王。 谁是孩子的父亲并不重要。 这是磨弥一直以来的习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听到玉珑说起,思芳锦却感觉很是伤感,又不能再多说什么。 “锦公主,公主来这么久,玉娴一直身体不适,没有随陛下招待贵客,特来敬酒请公主见谅。”玉娴从旁边走过来向思芳锦敬酒,打断了两个人说话。 思芳锦举起酒杯对玉娴说:“多谢玉娴公主。” 她性格爽直,喜欢的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人都可以,不感兴趣的连话都不想多敷衍几句。 玉娴却并没有就此离开,端着酒杯找话跟思芳锦说,思芳锦有些不耐烦,思天华在不远处留意到这边的情况,赶紧走过来跟玉娴攀谈,免得思芳锦气性上来,破坏了气氛。 思芳锦兄妹和玉娴说话的时候,玉珑看着旁边玉娴走过来的方向。 除了玉婷,玉妶,玉娜都在,就连从她登基做了女王后从不在这些场合出现的玉姝也来了。 玉珑起身走过去,到了玉姝等人身边,笑道:“我们姐妹几个也很久没聚过了,今天也算难得,都到齐了,一起喝一杯。” 玉妶和玉娜连忙端起酒杯起身,玉姝却坐着眼睛望着别处,仿佛未听见她的话一样。 玉娜用脚轻轻碰了碰玉姝:“玉姝……” “到齐了吗?”玉姝轻嘲地撇了撇嘴,“那么玉婷姐姐在哪儿呢?” 玉珑脸色微霁,玉妶和玉娜交换了个眼神,都不说话。 玉姝站起身来说:“对不起,陛下,玉姝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罢,她理了理衣服,扬长而去。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玉珑难免有些尴尬,杯子举在半空也不能放下手来。 见玉珑难堪玉娜和玉妶心里虽然痛快,脸上却诚惶诚恐地道:“陛下,玉姝有些放肆了,请陛下宽恕。” 玉珑微微一笑:“她性格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朕怎么会跟她计较这个,朕和她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矛盾,何来宽恕之说,不是无稽之谈么。” 玉妶和玉娜陪笑道:“陛下说的是,是我们太过担心了。” 三个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玉珑便又回到了座位上,看看思芳锦被思天华抓着跟玉娴谈得热络,转过头又望望沐白羽和赵离,各自被一群人围着,也是谈笑风生。 唯有她,果然是孤家寡人。 她自嘲了一下,然后边看着场中的歌舞边自斟自饮,就见有内侍匆匆进来,看似是交了什么东西给赵离,赵离拿在手上走到一边看了一眼,合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袖里,又跟内侍说了几句话,那名内侍退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赵离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大事,他把内侍遣走后就又回去和一班使臣谈笑,说到最后,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区区望川小匪,怎么会是我边关雄师的对手,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这件事当然比不得招待诸位的事情重要,待会儿我再去禀报陛下,劳军倒是要的。” 望川? 出事了么? 望川与磨弥西部接邻,接壤处延至陆真蜡及蛮仓,望川人很不安分,近来一直在磨弥边境骚扰,有时候甚至深入数百里,抢劫掠夺,所以这段时间双方正在时有时无的交战之中。 听赵离的话,那就是对望川的战斗,赢了? 因为使臣们一早就要离开,所以晚宴结束地较早,在玉珑让内侍宣布晚宴结束前,赵离上前来对玉珑行礼道:“恭喜陛下,望川大捷,臣还有重要军情禀报,请陛下宴后准臣在后苑书房向陛下详细说明。” 玉珑原本想让他等明天,但赵离看着她的眼神极为坚决,她犹豫了一下抿唇道:“好。” 等到赵离来的时候,玉珑才知道赵离是真的要跟她谈正事来的,因为和赵离同来的还有沐白羽, 原本她以为,他是要找个由头进后苑来纠缠她…… 想到这,她就不由得脸红,果然是自己在自做多情吧? “陛下是不是身体不适?”赵离和沐白羽同时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又同时开了口。 沐白羽多说了一句:“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有……可能是葡萄汁喝得太多了。”玉珑赶紧摇头,“那个葡萄汁也有些酒劲。” 沐白羽道:“是吗?那下次臣让他们换一种。” “行啊,”玉珑假假地笑,又赶紧把话题扯开,“两位卿家有什么事?” 赵离道:“望川军破了娄关,已经逼进居州三关了,若是居州三关一破,之后的城镇均无战力与望川军对抗,望川军会势如破竹直抵王城。陛下,事态很严重,军报上说,幽州王也有援助望川的迹象,所以,得迅速派兵援助居三关。” “方才你不是说……”玉珑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刚才赵离所谓的望川大捷不过是稳住席上所有的人罢了。 “宴上有两部使臣和众多大臣,人心各异,有没有和望川有勾连的人都很难说,所以大将军并非欺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一次,沐白羽替赵离说了话。 “那太宰和大将军要派何人去援助?”玉珑问。 未等沐白羽说话,赵离道:“臣愿率兵前往,臣星夜准备,明日待使臣离开便火速赶往居州救援,夺回娄关,平定望川。” 沐白羽转头看了一眼赵离,没有说话。 玉珑心里一紧,看着赵离道:“大将军……要亲自前去?” 赵离神情很郑重:“是,请陛下恩准。” 玉珑看了看沐白羽问:“太宰的意思呢?” 沐白羽道:“臣也以为望川这事紧急重大,只有大将军方能胜任。” 玉珑垂下眸,低声道:“既然如此就按太宰和大将军的意思办吧。” “陛下圣明。” 随后,沐白羽和赵离便离开了书房各自去准备,房中只剩下玉珑一人。 玉珑站着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离开了书房回到寝殿。 刚才在书房里发生的事,让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她真的很废。 第六百八十二章 只想要你 她实在不象一个女王…… 在书房里两个男人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她做为一个女王很失败,她竟然会认为赵离要求见她是为了纠缠她…… 她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看着两个男人庄重严肃地跟她讨论国家大事,分析战情,她十分惭愧。 若是换作玉安女王,这种时候一定不会象她这样茫然吧? 沉重的挫败感令她心情越发有些颓败,她望着桌上的奏章,轻声叹了一口气。 “又在叹什么气?” 随着声音,赵离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方才在书房一直未出现过的笑容。 原本反省的好好的,一看见他,听见他说话,心里立刻就觉得莫名的委屈,也忘了想他怎么又进到自己寝殿里来了,把脸别到了一边。 赵离有些意外,走到她面前,侧头对看她的脸色,又问:“怎么啦?” 玉珑没理他,把身子也侧到一边去。 赵离在她边上坐下来,轻笑了一下道:“怎么你倒发脾气了?你这几天都不让我进后苑来,不高兴的不是应该是我吗?” 玉珑忍着心酸,口气硬梆梆地说:“你来干什么?不是要去准备出征么?” “我看还早,想着带你一起去。”赵离说罢,又低笑道,“你不是对北大营很感兴趣吗?我带你去逛逛,让你光明正大地进去,随便看。” 玉珑心里一动,注意力一被引开,心里的不快和怨懑忘在了一边,她回头看他,挑着眉道:“我需要你带着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吗?” 赵离笑道:“是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我说错话了,该罚。” “就算是王土,那也是大将军的地盘啊。”玉珑扯了扯嘴角说,他愿意主动带她去北大营,她心里当然是很开心,可是却并不想让他看出来。 赵离愣了一下,抬手扶住她的肩膀,玉珑挣了两下没挣开,还是被他转过了身子,面对着他。 “珑儿,你这样说话让我有些害怕……” 他的声音里透出的忧虑让她心里一悸,抬起头看他,他眉头紧蹙,星眸中满是担忧。 “你怎么了?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快了吗?” 玉珑垂下眸,抿了抿唇道:“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的君王,如果是陛下,今晚的事一定会处理得很好。” 赵离怔怔地听她说完,终于放下心来,笑道:“谁说珑儿不是个好的君王,能够任人为贤,识人辩人,这样的君王比起杀伐决断的王者来并不逊色。” 玉珑想,他总是这样能宽慰她,只是几句话,她心里纠结着自轻就似乎就化解开来。 “走吧,跟我去北大营。” 见她没有回答,赵离故意说道:“不想去么?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了。” 他边说边作势起身要走。 “不,我要去!”玉珑立刻大声喊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赵离勾唇,站在门侧掀起帘:“陛下请。” 出了门,春花捧着披风站在门口,赵离拿过来给玉珑披上,系好:“外面风大,穿暖和些。” 出了宫门,玉珑见备的是马车,一边上车一边回头问赵离:“怎么不骑马去,这样不是快些吗?” 赵离等她上了马车也穿进车来,放下帘子,坐好,这才道:“时辰也不急,而且你现在骑马也不方便。” 玉珑这才明白他是担心自己有了身孕,所以不让自己骑马。 她撇了撇嘴:“哪有这么娇气。” “那也不能乱来。”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马车猛的一颠,玉珑往前一扑,赵离正好伸手接,一下抱了个满怀,一旦抱在怀里,赵离自然就不肯松手了。 “大将军恕罪!小的一时没注意……”赶车的兵士说道。 因为玉珑穿了便衣出来,又是男装,兵士并没认出这个跟着大将军上车的人就是女王,所以出了状况只是向赵离赔罪。 “注意着点。”赵离没有责怪他,只是叮嘱了一句。 其实他对这个插曲很满意,如果可以,他不仅不会责罚这个小兵还要好好的奖励她。 他边跟赶车的兵士说话,边顺手把扑到怀里的人抱过来,搂在膝上,玉珑挣了一下挣不掉,低声道:“放开。” “这样比较安全,去军营的路更加颠簸,你要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肚子里还有一个,搞不好也伤着了,我可不想这样。”赵离说得很振振有词,冠冕堂皇。 玉珑又挣了两下,挣不脱,索性就放弃了。 赵离也只是抱着她,没有别的动作。 两个人难得这么单纯地依偎在一起,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耳中只有哒哒的马蹄声,车轮压在路面上咕咕转动的声音。 一缕月色透过车帘的缝隙照射进来,一整日浮躁思妄的心思慢慢沉静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带着湿润的水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地升起,又渐渐地弥漫开来,荡漾在银色的月华里。 “赵离,我问你,”她偎在他胸口,突兀地开口,“假如,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还会对我……” “没有假如。”她的话被打断,赵离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低声道,“珑儿,你不用去想那些费神的事。” 他终于明白这段日子她在纠结着什么,放下心来,否则恐怕在千里之外,他都会为这段日子她的冷淡烦心不已。 大概是思芳锦对她说了什么,所以她才动了心思,虽然不能完全猜测她的想法,但一定是因为过去的事让她胡思乱想了。 他没法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只能让她不要去多想。 “我不是你的妻子。”玉珑倔强地坚持,“我不喜欢这样的误会。” “什么误会?”赵离无奈地说,“难道连你肚子里的也是误会吗?” “你……”玉珑没想到他画风一下子转得这么快,从高山白雪陡然就变成了市井流氓,脸顿时红到了耳根,果然不应该觉得他真的会成为沐白羽那样儒雅高量的仙人。 “珑儿,我想要的,”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就只是你,现在的你。” “珑儿这样故意别扭,是想让我现在证明给你看么?” 玉珑庆幸马车及时的到了大营外,不然以事情的发展趋势,只怕赵离在车上就要做出欺君犯上的下作事情来,她势单力薄还不是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马车一停,赵离一愣神的时间,玉珑挣扎了他的手,自己掀帘子跳下了车。 她跳得太急,脚一崴差点跪在地上。 赵离吓了一跳,幸亏他有所准备,跟着她下车,及时扶住了她。 第六百八十三章 逆贼余孽 玉珑站稳了立刻拍开的手,径直往前走,赵离也不急,跟在她后面。 到了营门口,玉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急了。 营门的士兵认不得玉珑,根本不放她进去,她只能站着生气,等到赵离上来守卫才肯放行。 士兵拉开障碍,赵离让在一边请玉珑先行,士兵们惊讶之余难免有些后怕,没想到大将军对这个个子矮小瘦弱的书生这么恭敬,幸亏刚才除了阻拦,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然只怕有苦头吃了。 等走得离营门远了些,玉珑这才冷哼道:“果然,他们只认得大将军。” 赵离抬手揽住她的腰,微微一笑:“他们只是些士兵,根本没有机会朝见天颜,认不得你也是正常的。虽然他们只认得我,可我眼里也只认得陛下啊。” 玉珑白他一眼,懒得看他嘻皮笑脸,抬手往下扒他的手,他却箍得紧紧的,抠也抠不掉。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能放弃,看看营帐外人也不算多,心里自欺欺人地想,也没几个人看得到。 “你要带我去哪儿?”走了一段,她问赵离。 赵离说:“你不是要看我这里有没有私设牢狱嘛,我带你去看看。” 玉珑抬眸看他,他俯头对她一笑。 他带着她左绕右绕到了营地的一处,有一排依山而建的石屋。 走到石屋前,赵离让兵士开了门上的锁,带着玉珑走进去,一条狭长的通道,旁边各有几间房间,房间门上只开了个小小的窗口,不凑到窗口上去看不到房间里的情景。 玉珑站在通道的端头,转头看着赵离:“你还真的设了牢狱?” 赵离笑道:“这是拿来做禁闭室用的,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若是连一点惩罚都没有,还练什么兵?” “我的军营里要打要杀的人,都留不到第二天,哪还需要牢狱。” “那你要带我来看什么?”玉珑不解地问。 “看你想看的东西。”赵离拉着她的手,走过通道,来到尽头。他抬手在墙上的某处轻重有序地连按几次,原本整块的石壁突然就有一块陷落下去,露出一条向上的石阶。 玉珑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赵离道:“走吧,上去看看。” 他从壁上拿了根火把,沿着石阶往上走,通道中虽然暗,却并不象一般的阴冷潮湿,显得很干燥,而且空气也不并不浊闷,象是一个阁楼。 可是在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这房子里居然还可以修出一个阁楼来。 赵离看出她的疑惑,勾起唇角:“很惊讶吗?” 玉珑一下子想起来,低声道:“怪不得外面高里面确低,原来上面还有层阁楼。” 赵离赞道:“陛下真是兰心惠质,聪明过人。” 玉珑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在他腿上:“你就会取笑我。” 赵离没躲,夸张地“嘶”了一声,又说:“我是真的夸你啊。” “我才不相信!” 玉珑还想再踹他一脚,被他一把抱住按紧在怀里,玉珑用力挣扎,他就不放手:“你别乱来,伤到肚子里的了。” 两个正在闹,就听见台阶尽头,有人冷冷地说:“两位要亲热,回去亲热去,别在这里折腾。” 玉珑听到有人说话,先吓了一跳,再听清楚话里的意思,脸顿时羞得通红。 她原本把头往低处埋,可是突然又反应过来,这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 她不能置信又仿佛有所预感,心跳猛然加快,慢慢地抬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却已经不在台阶口了。 她忍不住挣开赵离的手几步上了台阶,阁楼空间不大,一眼就看见了刚才说话的人。 男人穿了一身玄衣,背对着她,正在整理桌子上的书,他虽然微微弯着腰,却仍是显得身姿挺拔修逸。 听见人走上来,他转过头来,脸上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掩去了半边脸。 她见过这个男人,就是那天和燕项一起在夜市吃面的时候,她敢肯定一定是他。 不只这样,她还认识他! 他果然没有死! 宁重…… 她眼中泛起湿气,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赵离微笑着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对着戴面具的男人说:“你在这屋里还戴着面具做什么?难道又出去了?” 男人抬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来:“出去走了走。”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从赵离搂在玉珑腰上的手上掠过,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开去。 “我不是跟你说过,近来盯着北大营的人不少吗?你怎么还到处乱招摇?” 赵离边说边把玉珑带到边上坐下,房间里就一张椅子一张床,玉珑坐下,两个男人就只能站着了。 “她现在不能久站,所以你就辛苦些吧。”赵离对宁重说道。 玉珑还没从激动的心情里恢复,一直傻傻地看着宁重,说不出话来。 当初女王下令诛灭宁氏三族的时候,宁重因为私放易莲生被下了狱,所以处决的时候也是在牢中执行的。 行刑的人就是赵离。 随后就有人说北大营里藏着叛逆,她曾经想,会不会是宁重,赵离会不会放过宁重一马,救了宁重一命。 可是,这种想法接近异想天开,赵离和宁重交往并不深,他没有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宁重。 所以,她才偷偷派福顺潜入北大营打听,想证实一下,虽然并没抱多大希望。 可是今晚,宁重活生生的就站在眼前,她震惊之余,开心不已,她没想过宁重是宁氏的叛逆,她只想,总算对玉姝有个交待了。 “陛下此来是想将诛杀宁氏余孽么?”宁重说得很不客气。 玉珑想起当初玉姝送易莲生出城的事,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愧疚,很诚恳地道:“宁重,你活着,我很高兴。” 宁重愣了一下,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旁边面带笑容的赵离,唇角抿成了一线,又把头转到了一边。 “宁重……你一定很恨……吧?”玉珑又说道。 “宁氏权倾天下,却不知道水满则溢的道理,欺君枉上,灭族也许不过是早晚的事……” 第六百八十四章 奇谋妙策 也许经历过生死,宁重的言行举止间不知不觉染上了些许沧桑感觉,“况且诛灭宁氏三族的是玉安女王的旨意,与陛下无关。宁重家族已灭,心如死灰,早已无所谓爱恨了。” 无所谓爱恨?那玉姝呢? 玉珑想问,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只是轻声说:“玉姝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 不只是开心,只怕会欢喜得疯掉吧? 宁重牵了牵嘴角:“玉姝公主会在意一个叛逆余孽的生死?陛下太高看宁重了。” “你这几天总是在外面游荡,是不是听说了大臣们提议联姻的事,心里不踏实?”赵离突然出声,脸上笑容诡秘。 玉珑一直盯着宁重的脸,确切地看到在赵离说了这句话以后,宁重脸上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然后宁重轻咳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之后又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玉珑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呢,真要把玉姝公主嫁去阿竿部么?” “啊?”玉珑怔了一下,三司六部不少人的意见都偏向将玉姝下嫁给阿竿部族联姻。 她自然不愿意将玉姝远嫁,但因为沐白羽也倾向这个意见,所以她迟迟没有回复,不过在宴请使臣的晚宴上就已经明确地否掉了这个提议,只是没有在朝堂上再议而已。 “其实,这件事,陛下也很为难,毕竟朝堂之上很多大臣都倾向公主下嫁,阿竿部现在实力不弱,水真蜡在西,陆真蜡和蛮苍在西南蠢蠢欲动,望川在东,还有幽州在东南面牵制,所以和处于三部要塞之处的阿竿部要以和为第一考虑……” 玉珑有些诧异地看着赵离,其实在玉姝下嫁的这件事上,赵离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也并不支持,而且他收拾李易长的时候,可一点不象要“以和为贵”的样子。 为什么现在在宁重面前要这么说呢? 一定有猫腻…… 她看着赵离一本正经地说谎,于是不假思索就很配合地表现了自己的无奈:“唉……我其实也很为难……” 宁重关心则乱,丝毫没看出来这两个人只是在演,冷笑着说:“哼,想当初我伯父在的时候,哪轮得到阿竿部来撒野,陛下甫一登基就如此软弱,以后岂不是要让人踩在我磨弥头上耀武扬威?若是换作我是大将军,不服气的打到服气为止,何须委屈公主下嫁和亲!” 玉珑和赵离对望了一眼,立刻达成了共识,其实就是舍不得玉姝去和亲嘛,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呢? “宁将军说得不错,可是,昨天接到军报,望川军攻占了娄关,逼近居州三关,我必须要火速赶往居州,西面的这一摊子,无睱顾及。” “望川军攻占了娄关?”宁重吃了一惊,低下头沉吟不语。 赵离抿着唇一直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玉珑猜测赵离此次来一定别有目的,但是一时也想不明白他想从宁重这里得到什么,也只能在旁边静观。 隔了好一会儿,宁重拿着桌上的笔,蘸了墨,先摊开一张纸,随后又弃了,径直走到墙边在刷灰的墙上开始涂画。 他走笔如飞,笔下墨线起伏,渐渐的一张地图的雏形在墙上浮现,然后他再往图中一一加入地名和关卡。 赵离走到他身边,专注地看着他作画,玉珑也好奇地走到了两个人边上。 不久宁重点好了地名和关卡,在其中居中的一处写上了居州二字。 一张完整的居州三关及娄关的地图出现在三个人眼前。 宁重指着地图,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图上增加内容,居州三关周围的地势,水流,林地,山谷以及居住住民的分布,全部清清楚楚。 赵离在边上偶尔补充几句,两个人就在宁重写写画画间,交流着战略和战策。 “居州三关与娄关看似相隔数百里,实际上大阳河可以直插入娄关深入望川之西。”宁重指着图上一条蜿蜒的长线说道。 赵离道:“但望川缺少制作舟船的良木,所以望川的军队反而并不善于水战。” “没错。”宁重点头,手指向偏北方,又说,“不过,娄关易守难攻,若是大将军想重新拿下娄关要费些时间。” 赵离转头看了玉珑一眼,道:“我有四个月的时间。” 宁重皱眉道:“四个月,不需要这么长。” 赵离勾唇笑道:“我要的是望川。” 他边说边拿起笔来再地图的南边勾勒,很快又加上了一小块,挥笔写上望川二字,随后又在重重画上一个大叉! 宁重眼睛一亮,眼中精光流转,象是燃起了两簇火焰:“大将军是想在四个月之内平定望川?” “没错。”赵离手敲在宁重画的地图上,道,“娄关易守难攻,所以只有引蛇出洞是最好用的计策,但是若是要拿下望川倒不必先攻娄关,留着娄关可能反而更好。” 宁重稍稍想了一想,恍然道:“大将军说得不错,望川军队占领了娄关,必然以娄关为据大量增兵,腹地反而空虚,如此若是有一支精兵,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也许四个月平定望川并非不可能的事。” “拿下望川,东面之疾便可一劳永逸,大将军胆略过人,宁重佩服。” 宁重恭维了赵离一句,又似是随口说道:“大将军,把计划合盘向我托出,难道不怕宁重泄漏了军情?” 赵离不以为意地一笑,“这个计划需要小将军帮忙,我有求于你,自然要坦白相告,如果小将军不肯帮忙,我再另寻他法。” 他曲指在地图上的大阳河位置轻轻敲着:“这个计划虽好,你所说的精兵却是个难题,毕竟这是一步险棋。” 宁重唇角勾起,忽地一笑:“我知道大将军想要什么了。” “我宁氏被诛时几万名府兵都被沐白羽坑杀,将军难道还想问宁重要兵?” 沐白羽在边关坑杀宁家府兵,这件事玉珑也听说过,此时听宁重说到,心里仍是一紧。 第六百八十四章 给个借口 可是她也知道,两军交战,再残忍的做法,也无法判定错与对。 宁重看了玉珑一眼又道:“我手上无兵无卒,现在,就算是我想帮大将军,也是力所不逮,无能无力了。” 宁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似有似无,虽然在推脱,但看上去又似乎态度并非十分坚决。 赵离笑道:“据说宁小将军你当初在居州为水军校尉的时候曾训练过的千余名精卫府兵,这些人远在居州,应该不可能在沐白羽坑杀的府兵之中吧?” “我也相信宁小将军练兵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保卫家国……” “我家既已灭,还有什么好保的?”宁重冷冷地道。 “磨弥还在。”赵离并不介意他的冷漠,很简洁地回答了四个字。 宁重沉默不语。 “宁重,你当初在边关浴血拼死才保住了居州三关和娄关的安宁,难道现在就能眼看着居州三关就此沧陷,关中百姓被望川军荼毒杀掠吗?” 赵离说话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谁都没有再开口。 玉珑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心里忐忑。 许久,宁重终于缓缓道:“我数月未联系他们,宁氏被诛,他们也许已经散了。” “即使散了,有你的话也能很快召集起来,”赵离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居州没有可用的水军,稳妥起见才想到这个法子,不然仓促练兵,至少需要数月……战机难觅,稍纵即逝,别说数月,只是一瞬胜败就会逆转,所以我才想着借你的精卫一用。” “我能随大将军一起去吗?”宁重问道。 赵离摇了摇头:“不能。” 宁重蹙眉看着他,微嘲道:“要用我的兵,却又不带我出征,大将军是作何考虑呢?” 赵离坦然地道:“宁重,有需要你出战的地方,但不是在望川。” 他抬手指了指墙上地图的边缘:“陆真蜡和蛮苍蠢蠢欲动,若是知道望川这边的形势,很有可能会乘机出兵侵犯边境,有马千山在也许可以抵挡一阵,但是我担心幽州王,阿竿部也会有所异动,只有沐白羽一个人,不够。我想,你留在王城,可以支援。” 他并不能完全地推测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只是依着长久以来的作战经验和对磨弥现状的判断,预感到迟早有一天……这样的安排,会有决定生死的意义。 宁重看了他半天,把手上的笔往笔洗中一扔,笑道:“那就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赵离转头看了一眼玉珑,走上前一步对宁重道:“赵离将妻子的身家性命都交予小将军手中,希望小将军能在这几个月内替我保护我的家人。” 宁重挑眉看看他,目光他身后的玉珑脸上扫过,勾了勾唇道:“救命之恩,当然以性命相报,大将军既然这么说,那宁重以性命担保,一定不负大将军所托,保护好陛下和将军之子,待大将军得胜归来。” 赵离和宁重又小声交谈了几句后,便带着玉珑离开。 直到离开石屋很远,玉珑才轻声说:“宁重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是因为你救了他?他肯冒险留在北大营也是这个原因?” 赵离唇角微勾,低声道:“不只,因为我还威胁他。” “威胁?”玉珑诧异的抬头看着他,“你威胁他?” 这回答太出乎意料,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热血感人…… “我威胁他说,你给玉姝下了毒,只有我有解药,他若是敢跑,玉姝就必死无疑。”赵离笑嘻嘻地说。 “呸,这样的鬼话有人相信么?” 还有,为什么说是自己给玉姝下毒?!这不是往她身上涨脏水么? “有啊,宁重信了啊。”赵离很得意地点头,“所以他不敢跑。” “我才不信,宁重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不可能,我为什么要给玉姝下毒?为什么我下毒而解药却在你这里?有这么扯的事吗?” “怎么不可能?历来王储之争不都是尔虞我乍,没有所谓亲情可言的吗?陛下担心王位危险,未雨绸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赵离的表情正儿八经的,一点也不象在开玩笑。 “至于解药为什么在我这里,自然是因为我和陛下的关系非同寻常了。”他说得头头是道。 “滚,宁重若是信了,才是真的蠢了!”玉珑完全不相信他的胡扯。 “唉。”赵离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道,“你啊,聪明是聪明,却没看清宁重的心。” “有时候,是不是谎话不重要,谎话说得真不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听的人,愿不愿意相信,对吗?” 玉珑愣怔了半晌,突然醒悟:“你是说,宁重知道你在胡扯,可是他愿意相信?” “自然。”赵离点头道,“他放心不下玉姝,当然舍不得离开,可是不管怎么说宁氏被灭族,他就算不记血海深仇,也应该和王族划清界线,现在为了个女人滞留不去,以宁重的心性大概会很自责,所以我只是帮忙给他个理由,让他想开些而已。” 玉珑很认同他的话,宁重毕竟出身大家族,虽然是战将,但是在德行礼化上接受仍是礼信忠孝的观念,所以,有些东西不可能那么快就看开或是想开来的。 虽然,她没觉得宁重为了玉姝留下来有什么不对。 不过,今晚赵离的确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惊喜,宁重还活着,对她而言仿佛心里放下了一个包袱。 她心情很好,越想越开心,走了几步,看看四周无人,突然踮脚起来,伸出手搂住赵离的颈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赵离明显吃了一惊,满脸惊愕的表情,怔怔地看着她。 她抿着唇笑:“谢谢,我很开心。” 赵离眼中的惊愕渐渐地换成了笑意,揽过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周围至少有五个岗哨?” 玉珑一惊,立刻四下张望,可是仍然没看到人在哪里,她转头瞪着赵离,挑眉,你又想骗我? 第六百八十五章 白羽之怒 赵离微微一笑,手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就听见几步外的营帐暗处传来人声:“午中在。” 玉珑顿时大羞,果然有人! 她满脸通红,立刻低下头匆匆地往前走,赵离笑着拉住她道:“走错方向了。” 玉珑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捶了一记,赵离仍是笑意溶溶:“走吧,送你回去,明天还要早起。” 两个人上了马车,玉珑又问:“想不到你的北大营藏着阁楼,还藏着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赵离坐在她对面,笑眯眯地说:“若是我说北大营有一条密道,可以随时进入到陛下的后苑寝殿,陛下可相信?” 玉珑自然不信:“哼,我的后苑寝殿有没有密道我难道还不知道么?我才不信。” 而且若是真的有密道,以他的行事方式,他不得天天从密道溜进她的寝宫来? 所以,她绝不会相信。 赵离象是清楚她心里所想,笑道:“这是救命的法子,只可用一次,我当然不会用来溜进寝宫去见你。” 玉珑又被他猜中心思,脸一红,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回到寝宫,赵离没有离去,这一次玉珑也没有赶他走。 石中玉晚间被送进宫来,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赵离合衣搂着玉珑在榻上偎着,把她的手合在掌中,轻轻在她腹上摩挲,低声道:“我会想办法在四个月内平定望川,到时候我就回来一直守着你,直到我们的孩子出生。” “珑儿,我走以后,你可以挑选宁重作为近身侍卫,让他进入后苑护卫。” “有燕项在够了,而且宁重若是进来被人发现身份怎么办?” “宁重自己会处理的,燕项虽然好,可是……”想起当初在寂然堂发生的事,赵离蹙额道,“还是不够稳妥。” “我担心陆真蜡和蛮苍那边,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相信马千山,马千山被朝堂上的人排挤,你一定要力排众议,保住他,要记住我的话。”赵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道,“这样,即使幽州王和阿竿部有异动,对付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叮嘱道:“珑儿,记住我的话,要活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这句话似曾相识,玉珑脑中有一时的迷茫,脑海中似乎听到一个少年的清朗声音:“师姐,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我给你的匕首不许再随便送给别人。”赵离随后又说道。 第二日,女王亲送两部使臣离开王城。 思芳锦走前悄悄跟玉珑说,过几个月再来看她,到时候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带上礼物。 使臣离开后,大将军赵离带着人马出王城练兵,声称这次练兵要过两个月才会回转。 赵离走后,玉珑便开始考虑怎么样按赵离说的把宁重调进后苑做侍卫,想了许久,才用了玉安女王的老办法,把宁重当作自己的宠臣先弄进宫来。 她先大摇大摆地去北大营转了一圈,然后就把宁重带回了宫,封她做了郎将。 宁重一直戴着面具,而后苑又多是宫女内侍,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 因为玉珑早在赵离离开之前就下过内苑的禁令,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连沐白羽都没有机会见到宁重一面,就更不可能想到这位玉珑的新宠竟然是宁家未死的余孽。 玉珑也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渐渐发现了赵离成为玉安宠臣的真相,赵离一直并没有跟她多说与玉安女王之间的事,但因为这一次调宁重到身边的经历,玉珑也猜测,赵离与玉安女王之间也许就是一场合谋和交易。 赵离离开王城一个月之后,军报开始传回王城,大多并无多大进展,赵离一直死守着居州三关,和望川军僵持着。 而在后苑里,玉珑也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她的肚子渐渐明显,已经掩不住了,幸亏已经入冬,衣服穿得多了些,不然也许早就被人发现了。 她思量着是不是应该跟沐白羽摊牌。 已经是深冬,腊月过半,新年将至,王宫里开始做准备过年。 沐休日,到了正午玉珑用完膳就窝寝殿的榻上休息,石中玉自己在外面玩。 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间觉得有一点清凉在脸间来回摩挲,象是有一只手在抚着她的脸,温柔缱绻,她在梦中本能地以为是赵离回来了,脱口道:“你回来了?” 脸上的手微顿了一下,耳边温热的气息萦绕,男人的声音低低的:“珑儿在等谁?” 玉珑蓦然睁大了双眼,眼前的面容如雕如琢,眉飞入鬓,凤眸如水,眸中似笑非笑,唇角微微勾起:“珑儿梦到谁了么?” “白羽……”她刚想着要跟他摊牌,他就出现了,可是,他一出现在眼前,她想好的摊牌的话似乎一下子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沐白羽眸中微暗,唇角的弧度却越大:“珑儿,今天什么也没准备么?” “准备,准备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容越深,她心里就越没底,玉珑有些结巴,“今天不是休沐日么?我想睡一会儿。” 沐白羽仿佛终于耐心用完,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蹙眉道:“你近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该记得的事都会忘记?” “我……”玉珑不由得轻轻摇头想摆脱他的手,低声道,“太宰,这是我寝宫。” “太宰?”沐白羽手指用力,不让她挣开,眼神里阴霾重重,“陛下这是想提醒臣的身份吗?” “不……不是,”玉珑被他掐得痛出声,“白羽,痛……” “陛下,突然待臣如此疏远,看样子,是因为近来得了新宠的缘故吧?”沐白羽冷冷地道。 他从未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跟他说话,以前也从未说过这种带着羞辱意味的言语,玉珑心里生起些惧意和不满,把头微微在了一边。 下颌上一紧,他把她的脸扳过去,随即吻了下来,淡薄清凉的唇一挨着她的嘴唇,就象瞬间点燃了熊熊烈火,一下子变得猛烈狂热,他一边亲吻地她,在她唇齿中疯狂掠夺,一边喃喃不清地喊她:“珑儿。” 玉珑用手推他,根本推不开一丝一毫,沐白羽一手抓住她的双手,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的手制住推到了头顶。 “珑儿……”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她亲近过,原本是挟怒罚她,可是现在,却发现,已经有些无法控制。 想要得到她,不顾一切,不计身份,也不计后果。 “我现在才知道,我遵守的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我早应该这样做……” 他做事雷厉风行,果断决绝,唯有在对待她这件事情上瞻前顾后,一再错过。 “白羽,放开……” 女子在身下挣扎,反而让身体的摩擦加重,刺激着人的感官,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血在体内奔流,带着可以焚烧一切的热度点燃身体的欲望。 更可恨的是,这样快要疯狂的时候,他还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情绪,带着惧怕,怒意和……排斥。 她在拒绝他。 从心里拒绝…… 而一直以来,他要得到的,是她的心。 真是可悲…… 他给了她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从未得到过他想要的…… 如同是宿命,以前如是,重新来过,依旧什么都未曾改变。 第六百八十七章 已经有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相依为命的日子,只有彼此,再没其他人,那样的关系象同伴亲人……爱侣。 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身为太官的无奈,她都应该知道,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只需要再等一等,他就能强大到摆脱所有的束缚…… 还是因为他退让得太久?所以她才改变了心意? 不过是数月,她竟然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不要……”玉珑还在做徒劳的挣扎。 她越是抗拒,他的愤怒就越是无法控制,随之而来的欲望就越加强烈。 沐白羽眼色越发暗沉,如同墨一般的夜,渐渐又泛出骇人的血色。 他压制住她,一只手撕开了她把身体包裹得严密的锦衣,接着是青色的襦裙。 玉珑没有大声呼叫,一边颤抖着,一边仍是压抑着声音:“白羽,放开我……” 她不能大声呼叫,不管是为了沐白羽还是为了自己。 沐白羽早已经听不进半句,手毫不犹豫地扯开了内衣,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胸前,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的红痕。 这是第二次真正的触及到她的身体,比他记忆中还要美好,细致娇嫩,温暖柔软,肌肤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清香,令人痴迷。 微凉的手指顺着光滑的肌肤往下游走,停留在雪峰之上缠绵不去。 身怀有孕令玉珑的身体比以往更加敏感,竟然不由自主地轻吟出声。 沐白羽勾了勾唇,探首在她耳边声音邪魅诱惑:“珑儿,我侍候得好么?” 她猛然惊醒,又开始挣扎,嘴里说:“不行,白羽,我……” 为什么不行? 沐白羽强硬地按住她,手继续往下沿着玲珑起伏的曲线,落入柔软的腹地。 “我怀孕了。” 她说话的同时,他的手触到了她隆起的小腹,陡然睁大了双眼,整个人如同被一盘冰水淋在头顶,原本灸如烈火的身体猛然间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不能置信地垂眸去看,突然手按住的地方,被重重地顶了一下。 他惊得一下子松开了手,目光还死死地盯着那一处。 束缚解脱,玉珑赶紧一手拢住了已经残破不堪的衣物勉强遮蔽自己,一边涩涩地笑:“他已经会动了,很爱动。” 沐白羽身体冰凉,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白羽……” 玉珑话音刚落,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下子拉开了门走出去,仓惶地如同逃走一样。 他刚离开不久,门外转来春花满是担忧的声音:“陛下?” 玉珑拢紧了衣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淡淡地道:“进来吧,给朕另找一身衣服来。” 春花应声进来,只是看了一眼房中的情景,就垂了眸,默默地去另拿了一套衣服出来,服侍玉珑穿上。 等衣服穿好,春花又站在榻边给玉珑梳头发,玉珑一直沉默着,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体,微微转头问春花:“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十五。”春花停下手,问,“主子,怎么啦?” 半晌,玉珑才轻声说:“是太宰的生辰。” 她居然忘了…… 怪不得他那样生气。 每一年他的生辰,她都会给他准备礼物,今年,她竟然半点也没想起来…… 她连忙道:“你快,准备好东西,去问问厨房有没有发好的面,朕要给太宰做寿桃。” “可是太宰也太过分了,就算是主子忘了,他也不该这样来……欺负人。”春花恨恨地说。 玉珑看了她一眼,道:“别说了,赶紧去准备。” 望了望窗外,天色尚早,应该还来得及。 她不太会做东西,厨艺和女工都差强人意,可是这几年,每一年沐白羽的生辰,她都会想法准备一份礼物给他,大多时候就是做一盘寿桃给他。 沐白羽每次收下的时候表情看上去都很无奈,希望她下一次能考虑换一个礼物,但是还是会很顺从地把寿桃吃完。 寿桃虽然简单,但是是她亲手做的,沐白羽当然不会浪费她的一番心意。 因为做过好多次,所以做起来还算顺手,不过女王亲自下厨房是件大事,她在小厨房忙碍的时候,寝宫里侍奉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站在门口。 快做好的时候,石中玉跑进来,一见有吃的,就嚷着要吃,玉珑第一次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行,这是娘娘送给别人的礼物。等一会儿,再给你做。” 石中玉也不争,点头说:“好,我要吃更大个儿的。” 等寿桃做好,天色已经晚了,玉珑叫春花去让内侍备轿,准备亲自送去太宰府。 春花道:“让内侍送去就好了,天晚了,主子真的要亲自送去?” 玉珑笑笑道:“这不是女王送给太宰的生辰礼物,是我送给太官的礼物,当然要亲自送去。” 春花还是没听明白:“主子,你把奴婢绕晕了。” “那就别问了,快去准备。”玉珑取了个食盒,亲手把做好的寿桃摆进去,然后带着东西出宫去了太宰府上。 太宰府地就是当初的太官府,修缮后扩大了面积,但是格局布置仍和以前基本一致。 玉珑微服出宫,到了太宰府门前下了轿,内侍上前叫门,太宰府的仆人来开了门,一见是女王赶紧跪倒,玉珑直接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边走一边问:“太宰人呢在哪儿?” “在后堂的清霁阁……” 玉珑听了摆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朕自己去就行了。” 清霁阁是沐白羽的居所,半是书房半是卧房,天冷的时候,沐白羽大多呆在清霁阁里。 去清霁阁的路,她是认识的。 没走多远,燕项出现在廊下,一见玉珑吃了一惊:“陛下。” 玉珑笑道:“你今天回太宰府也是来给太宰贺喜的吗?” 燕项已有千牛卫的郎将的官职在身,大多时候在住在宫里的宿卫营里。 她边说边往里走,燕项紧跟在她身后,轻声道:“陛下……” 玉珑又笑着对他道:“朕认得去清霁阁的路,不用你带路。” 燕项欲言又止,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第六百八十八章 阁中绮事 玉珑提着食盒穿廊绕榭进了后院,也没太注意院门口侍仆的表情,径直到了清霁阁前,房门虚掩着,玉珑没有停顿,推门而入,一边往里进一边道:“白羽,我给你做了……” 她话音未落,便僵在了原地,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下,发出一声脆响,盒盖摔开,寿桃滚了一地。 清霁阁地上散落着一地衣物,书案边上,倚着后窗摆设着一张花梨木榻,原本是沐白羽看书乏力后拿来休息用的,此时榻上两具雪白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正在激烈之处,浑然忘我。 下面的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玉珑时,惊了一下,低声道:“太官……太官……” 她原本是想提醒身上的人,可是话未说完,被撞得声调微微扬起,娇媚得如同在沉迷中宛转低吟。 男人衣衫半褪在腰间,如墨的长发逶迤垂落在女子素白腕上,动作未曾稍停,微微喘息着声音喑哑:“……喊我白羽。” “白羽……”女子再也管不了门口还站了个慌乱的看客,听话地喊道。 “再喊……” 玉珑震惊之后,一下子脸涨得通红,飞快地转身出去,忙乱中还特意掩上了房门。 她一路跑出了院子,燕项站在院门口,见她飞奔出来,皱了皱眉,转头往阁门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长廊转角,一名白衣女子在两名侍婢的陪伴下缓缓走过来,玉珑走得匆忙,差一点就撞上了,她也不抬头,只是道:“抱歉。” 她低着头继续往前走,那白衣女子蹙眉道:“陛下?” 随即微微福身行礼。 玉珑听见她喊出自己的身份,停下来,回过头看,这才看清白衣女子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白风宗主。” 沐白凤微微一笑:“陛下是从清霁阁来吗?” “是,”玉珑说话间已恢复了镇静,道,“今天是太宰的生辰,朕原本是想来凑个喜庆,混点吃喝,没想到太宰如此清廉,竟连个酒席也不办,朕只好空手而回了。” “陛下来晚了些,酒宴是办了,白羽早下了令不许大办,所以就是家里的几个人,白羽喝得过了,所以也就早早散了。” “哦,原来如此。” 沐白凤的目光从玉珑身上扫过,玉珑下意识地拿手遮了遮小腹,又立刻放开手,对沐白凤道:“既然这样,朕就先回宫了,让太宰好好休息,朕就不找他说话了。” 沐白凤笑笑道:“陛下,臣女想留燕项说几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玉珑转头对跟上来的燕项道,“你先留下,等宗主说完话再回内苑吧。” 燕项犹豫了一下低头道:“是。” 待玉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沐白凤这才慢慢往花园走。 燕项跟着她身后,沿着园中的石径进了花亭,沐白凤转过身来在石桌边坐下,抬手让身边的侍女退下后,转头看着亭边的一株白梅,燕项低头站在她面前。 许久,沐白凤才突然道:“女王有几个月身孕了?” 燕项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沐白凤。 沐白凤冷笑着道:“真是废物!你一直在她左右,竟然没有看出来她已经有了身孕了吗?若不是我今天看见,只怕等到她生出来,你这个住在宫城边上的近身侍卫都还懵然不知!” “这样说来,若是我问你女王腹中的龙裔是如何来的,你也必然是不知道的吧?”极似沐白羽的凤眸中眸光阴冷狠戾,让人心寒。 燕项垂眸,算是默认。 他虽然对玉珑怀孕这件事也十分惊讶,但自然猜得出来谁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却并不想说出来。 “你是白羽的影卫,也仍是我沐家的分支子孙,时时刻刻应以沐家的利益为先!既然你在她身边,竟然蠢到连这种事也没有发现,放你在她身边又有何用?!” 沐白凤说到忿处,拂袖而起,“走,带我去见白羽!” 清霁阁中,绮梦初醒。 沐白羽拢衣坐起来,揉着眉头,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女,青丝披散,粉面带春,肌肤上红梅点点,望着他的眸中既羞怯又掩不住的满足。 她的模样的确和膺福殿中的那个人有几分相像,可是神情气质却分明是两个人,他怎么会…… “白羽……” “住嘴!” 女子整个人如坠冰窖,身体一僵,咬紧了唇。 他的声音冷然如冰,刚才抵死缠绵时在耳边的柔情蜜语仿佛只是一场梦一样。 “出去。”冷得如千年的寒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沐白羽边说边起身,弯下腰从榻边捡起自己的衣物,目光落在低处,一眼看见了原本不是房中的东西。 一个寿桃滚落在椅子的一角,大概是滚落的时候碰坏了,桃尖的红色只残留了一半。 他心里一紧,整个人顿时如同被点了穴,动也动不了半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就这样看着那个并不太好看的寿桃。 他知道刚才有人进来,可是那种时候完全不想去管这种事,他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进来送茶水…… 竟然是她! 有一瞬间,沐白羽心里慌乱失措,第一次大失了方寸,脑子不断地想,怎么办,竟然让她亲眼看见了这种事! 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清雅如仙,不沾俗尘,高居神位之上的模样,他也很享受她对自己这样的倾慕之情。 可是,这一天,先是在膺福殿那样欺侮她,现在在清霁阁又被她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肆意荒唐,她会怎么想? 榻上的女子也起身来,颤抖着赤脚下了榻,跪在地上捡拾自己的衣服。 她的衣裙被沐白羽踩在了脚下,跪在他面前垂头道:“太官……” 沐白羽蓦然清醒过来,起身走梨花木椅子边,捡起了那个寿桃,然后又一个一个把滚到其他地方的寿桃捡起来,又拾起落在门边的食盒, 女子跪在榻边,低眸一件一件把物穿好,穿的时候偷偷抬眸看他把盒子拼好,又把寿桃一个一个地摆进去。 他赤着脚,衣衫半敞,长发披散,又刚刚在情事中餍足,白皙的脸上微微染红,样子原本是慵懒邪魅,却只是心无旁骛地整理着食盒,如此不和谐的场景…… 看着令人心伤,女子闭眸,泪水悄悄自眼角滑落。 第六百八十九章 居州喜报 “太官,”燕项在门外道,“宗主要见你。” 沐白羽听了,把手中的食盒在书案上摆好,走回榻边将外衣穿好,束上衣带,穿戴整齐后,又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原本穿好衣物垂手而立的女子,跟着他走了出去。 听到门打开的,沐白凤转过头来,一眼看见沐白羽身后的女子,微笑道:“原来是清儿,以后就留在清霁阁吧,要好好照顾白羽。” 沐白羽冷冷地道:“清霁阁的事不需要家姐你来操心。” 沐白凤脸色一沉,刚想再说话,沐白羽已经走下台阶,径直到了燕项面前,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反手猛的一挥,燕项受了重重一击,“啪”的一声,面具直飞出去,露出一张与沐白羽神似的脸,唯一的不同是眼角边多了一道寸长的伤痕。 燕项被打得头歪在了一边,脸立刻肿起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白羽!”沐白凤大声喝斥了一声。 沐白羽置若罔闻,目光阴沉,注视着燕项:“你是故意放她进来的吧?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燕项垂着眸,不出一声。 “白羽!”沐白凤又喊了他一声,“够了,我有话跟你说。” 她转头对燕项和清儿道:“你们两个都出去吧。” 等燕项和清儿离开,沐白凤才道:“白羽,我们进屋去说?” 沐白羽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沐白凤跟着他进了屋,走到书案边,一眼看见了桌上的食盒是宫中里的东西,笑道:“看起来女王陛下刚才是给白羽送礼来了。” 沐白羽在书案后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把食盒提到了自己手边。 沐白凤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转身走一边坐下来,随后道:“白羽,女王有了身孕,你可知道?” 沐白羽垂眸看着案上摊开的书卷,没有回答。 “看样子你也被她欺骗了?白羽,这件事很不同寻常,你要小心对待。我早就跟你说过,要注意着她,她并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沐白羽抬起头来看着沐白凤道:“谁说我被她欺骗了?她怀有身孕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 沐白凤道:“是谁?” 沐白羽复又垂眸,声音平平地道:“这个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沐白凤尖声道,“沐家之所以把修彦送进宫里去做侍臣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若是龙裔不是沐家所出,那么……” 沐白凤的声音阴沉狠毒:“就不能让他活着。” 沐白羽仿若未闻,低头看着书,没有回答。 “白羽,你不要为了一己私欲,置整个沐家于不顾!”沐白凤见他对自己的话不理不睬,终于没法再控制怒气,“若是你心慈手软,下不了决心,我就亲自命人去处理这件事!” 沐白羽重新抬起头来,眼神冷戾如刀锋一般盯着沐白凤,徐徐地道:“这是我的事,我会处理,家姐,有些事我不在意不过问,并不代表我就会任人一再踩踏我的底线。“ “家姐,请你告诉沐家上下的人,从现在开始,不管是谁,若是敢再打她的主意,我必不会轻饶。” 沐白凤气得脸涨得通红,瞪着沐白羽看了一会儿,怒极反笑,“白羽,血脉之亲在你眼中终不及一个女人,为了她你毁了你自己不算,还要毁了沐家吗?我不明白,你为了她……” 她话未说完,被沐白羽冷冷打断:“你无需明白,我做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明白。” “你!” 沐白凤把袖子一拂,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清霁阁。 等沐白凤离开,沐白羽才把食盒打开来,取出盒子里的屉子,摆在桌上。 一共是六个寿桃,有几个摔破了,样子更难看。 他抿唇一笑,伸手取了一个,拿到唇边咬了一口,似乎味道和以前还是一样。 甜过头了。 又想,膺福殿内那个人,会不会今晚也会一夜无眠…… 第二日早朝后,沐白羽特意求见了女王,多谢女王送去的礼物。 玉珑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以沐白玉的性情,昨天晚上的事,即使不以冷漠对待,也必不会先和自己提及,没想到他竟然先开了口,态度还如此温和。 她纠结反复了一整晚,一直想,以后两个人要如何面对面,却没想到沐白羽这么轻而易举就化解开来。 可是,看着沐白羽淡淡的笑容,心里却莫名的伤感,有一种曾经重要的东西终于要彻底消失了的感觉,是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 “陛下做的寿桃,实在太甜了。” 这一日过后,沐白羽与玉珑的关系依旧如常,两个人仿佛有默契一般都不再提那一晚的事,君臣之间一如以前一样,十分和睦。 不久,朝堂上喜讯传来,女王夜梦神鸟入怀,于是有孕,正值新春,举国大庆。 当晚,是石中玉的生日,玉珑给石中玉做了他要的“更大”的寿桃,吃完之后,特别准许石中玉在院外放烟花。 石中玉玩得很高兴,又有些小小的遗憾,对玉珑说:“要是爹爹在就好了,往年都是只有爹爹给我一个人过生,今年有了娘娘,爹爹又不在,要是爹爹和娘都在就好了。” 玉珑这才发现,已经许久没有居州的军报了。 当晚膺福殿旁边的小厨房走了水,幸亏扑救得及时,无人受伤,烧毁的东西也不多,不过膺福殿暂时不能住了,玉珑决定将明华殿修整一下,然后再移至明华殿。 因为时间急,又从宫外召了一批工匠进宫,准备在一个月内赶工完成。 居州的军报再来的时候,女王正高坐在朝堂上,殿中安静肃穆,塘报呈到沐白羽手上,沐白羽只翻开封面,看了第一页一眼,面无表情地转交给内侍道:“这是大将军恭喜陛下梦得龙裔的折子,请陛下过目罢。” 玉珑看看沐白羽的脸色,淡然从容,想想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定然都是些“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的老调长谈,于是随手拿起折子的打开。 她刚定睛看了一眼,一时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第六百九十章 别苑杀机 她刚定睛看了一眼,一时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沐白羽的目光扫过来,她立刻回过神来,自己还坐在御座之上,下面还站着一班大臣,这样子实在太不庄重了。 她掩住唇轻咳了一声,唇角在手掌遮掩下仍是忍不住弯起。 折子上一个字都没有,第一页是一张画,画了一只高坡上站着一头狼,仰头对着天上的月亮狂嚎。 十分传神,仿佛能想象他画这幅画的心情…… 她掩唇偷笑了一会儿,又翻到第二页,立刻睁大了双眼,脸上飞红。 第二页居然画的是一张床,画得比第一张要细致得多,连背板的画纹都细致入微,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明华殿自己卧房里的那一张,这一回,图旁边旁边还写了几句诗。 她啪的一下合上了折子,心怦怦真跳。 下作的色胚!居然写这样的折子,真是该死! 在阶下的大臣们眼中看来,今天的陛下有些不同寻常,大将军这封信令女王一会诡异地笑一会儿面红耳赤怒气盈面,看上去大有玄机。 “大将军的喜报写得不错。”玉珑红着脸面无表情地表扬了一声大将军,然后退朝。 又近三个月后,望川终于传来好消息,大将军赵离率军深入望川拿下望川西部七城,两面夹击攻陷了娄关,现在率军东进不日就能平定望川。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玉珑正窝在暖阁的榻上和石中玉下棋。 石中玉问:“是不是爹爹就要回来了?” 玉珑点点头:“嗯。” 石中玉高兴地说:“爹爹要回来了,太好啦。” 又趴在案上看玉珑的大肚子,欢喜得很:“我马上要有个小妹妹了。” 宁重在边上却并没有特别欣喜的样子,低声对玉珑道:“陛下,臣有些事想向陛下禀报。” 玉珑让春花将石中玉带走,然后问宁重:“什么事?” “大将军走前要臣注意幽州的情况,臣这几日得到幽州的讯息不太乐观……”宁重道,“臣想,是否是应该去接应一下大将军。” “你想怎么做?”玉珑问道。 宁重说:“臣不用带多少兵卒,幽州的情况我熟悉,而且,我也有办法进城,臣的目的只是随时接应大将军,所以只需要带两千人就够了。” “那行,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玉珑问道。 宁重道:“三日后吧。” 玉珑刚要说话,就听见春花在外面禀报:“陛下,玉姝公主来了。” 玉珑又惊又喜,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玉姝主动到她的寝宫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宁重,宁重把面具戴上,默默退在了角落里。 “请公主进来。” 不久春花开了门,玉姝进门来,给玉珑行了个礼,道:“见过陛下。” 玉珑连忙说:“玉姝起来吧,坐过来说话。” 玉姝起身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看看玉珑隆得高高的肚子,问道:“陛下身子怎么样了?这样子一定很辛苦吧?” 玉珑笑着说:“是很辛苦,不过也很有意思。” 她拉起玉姝的手,玉姝微微缩了一下,但仍是由她牵着自己的手放在了肚子上。 玉珑笑容灿烂:“你放在这里,他会动的,有时候象在我肚子里翻筋斗,可调皮啦。” 正说着,肚皮一下子隆起一大块,玉姝一惊,随即叫道:“真的,动了!” “是吧?好玩吧?”玉珑笑眯眯地看着她。 玉姝点点头:“嗯。” 因为玉珑这个举动,原本两个人之间还残留着的一点尴尬终于烟消云散。 玉珑转头看了看宁重,想着要不要告诉玉姝,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就在边上。 宁重微不可见地对她摇了摇头。 玉珑看他并不想立刻让玉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好忍下来,转而问道:“玉姝,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玉姝神情微怔了一下,象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扯了扯嘴角说:“玉娴姐姐说,往年这个时节,姐妹们都会相约去踏青,要不就一起赏花看戏,所以,想约陛下过几日一起去望春园看戏,让我来问一问陛下,愿不愿赏光。” 玉珑一口答应。 玉姝走前在花园里和石中玉玩了一会儿才离开。 玉姝离开后,玉珑问宁重:“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玉姝你的身份?” 宁重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觉得玉姝的表现有些异常,陛下要小心。” “大概是因为之前我和她之间一直有误会,这么就两个人没有说话,所以就显得有些生分了。” “希望是吧。”宁重又说,“大将军走之前说过要臣保护好陛下,所以……臣刚才想,幽州的事,还是缓一缓再说罢。” “不用了,战事紧急,当然以望川的战事为第一要务,你不用担心,我这里不会有事的。” 三日后,宁重悄然带着两千人出城狩猎。 第二日,玉珑应玉姝之邀至望春园赏花。 望春园是玉柔公主的别苑,位于城西君山的山腰处。 玉珑带着石中玉和玉姝同乘了马车前去,因与玉姝同行便只带了十名侍卫同去。 等到了君山时,已至正午。 玉娴等人早已等在门前,迎玉珑和玉姝进去。 几姐妹虽然以往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不过很久没有象这样聚在一起,仍是比在宫城里要亲热了许多。 席间,玉姝提到了玉婷的事,希望玉珑能将下旨解除玉婷的禁足,把她从宗正寺中放出来。 玉珑想了想道:“玉婷禁足是玉安陛下的旨令,陛下旨令上是禁闭至终老……朕考虑一下,过几日和太宰,三司议议,看怎么做比较合适,你放心,朕一定会办的。” 玉妶在旁边说道:“陛下既然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 玉珑原本是准备当天下山回宫,等到吃过晚饭,姐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已经过了酉时。 玉娴留玉珑住下,说玉珑身体不方便,天色已晚,下山路难行,只怕不小心就受了伤,不如明天一早再走。 玉珑也没有多推辞,决定住一夜再下山。 等到回到房中,石中玉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玉珑很奇怪问他:“初一,你怎么不高兴么?” 石中玉说:“娘娘,我觉得这里怪怪的,刚才我在园子里玩,想到后山去,他们就是不准我去。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娘娘,我们还是下山回去吧。” 玉珑听了拢着石中玉道:“初一,忍一忍吧,住一夜就能下山了。” 石中玉反过来安慰她:“嗯,我陪着娘娘,爹爹不在,我来保护娘娘和妹妹。” 玉珑微微一笑:“好,有初一陪着娘娘,娘娘什么都不怕。“ 她搂着石中玉,哄他睡着,随即吹了烛自己也躺下睡了。 夜深人静,薄雾笼罩,山中别苑的屋舍渐渐显得朦胧迷离。 几个黑影如幽灵一样出现在玉珑和石中玉所住的院外,两个飞身上了屋顶,两个人悄然潜至了窗边。 然后其中一人挑开了窗棂翻窗而入,在黑暗中向床所在的位置靠近。 窗外的人静听着,半晌室内没有声响,他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刚想要起身进去看个究竟,只听到寂静的室内传来一声闷叫,然后噗噗两声,仿佛血脉被割断,血水喷射的声音。 窗外的人一喜,又蹲下身来守在窗前,等着完事的同伴出来。 正在这时候,院外突然奔进来一个人,直奔到门口,低声喊:“玉珑,玉珑,快起来。” 这一突发事件令屋上和窗角的人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伏在屋顶上不动。 来人拍了半天门没有反应,用力地推门,门并没上栓,一下子就被推开来。 屋里黑漆漆地,来人声音发抖,带着哭音:“玉珑,你在吗?快起来,赶快下山,他们,他们要杀你。” 窗外和屋顶上的人一愣,瞬间起了杀心,同时扑向了闯进屋的女子。 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女子已经有些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她尖叫了一声,本能地往后躲,可是来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怎么可能让猎物逃脱,由上而下,由外而内三柄利器已经刺到了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被猛地往后一拽,撞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随即几声金器相碰之声,四处刀光剑影,男人低低的声音道:“杀。” 接着是锐器刺入身体的声音,鲜血飞溅,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大股血腥之气。 女子的身体在男人怀中瑟瑟发抖,一半是因为害怕,一半是因为刚才那一声“杀”,声音太过熟悉,偶尔午夜梦回,都会梦到他,听到他的声音,熟悉得如同她自己。 打斗声停止,屋里发出火石击打的声音,随后眼前一亮,桌上的蜡烛又重新点燃,照亮了室内。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体,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一看清楚屋里的情形,女子尖叫了一声,反手抱住单手搂着他的男人,身体抖得厉害,大声哭道:“玉珑,玉珑……” 男人安慰了一句:“玉姝,别哭,陛下没事。” 第六百九十一章 习惯生死 他边说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玉姝稳住了神,这才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男人脸上的面具一点也不妨碍她认出来他的身份。 宁重被她看得有些不适,转开头,对屋里的几名黑衣人道,“快,带陛下下山。” “玉珑!对了,玉珑她在哪?”玉姝也想起来正事,急忙问道。 她说话时,后窗打开来,两人把身体笨重的玉珑扶进来,接着石中玉也翻了进来。 “初一。”玉珑一看屋里的情形,本能地想要捂住石中玉的眼,石中玉却把她的手扒开,说:“娘娘,我不怕。” 他指着其中一个杀手的尸体说:“娘娘你看,阿朦把他咬死了。” “陛下,请快点离开这里。” 几名侍卫护着玉珑和初一出了院子,宁重拉着玉姝也往外走。 玉姝边走边说:“玉娜说,后苑门口已经封了,已经出不去了。” 宁重看了她一眼道:“封是封了,不过出不去的不是我们。” 玉姝没明白,抬头看着他:“什么?” 宁重还没回答,院子的另一头火光明亮,人声嘲杂,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 玉姝声音微颤道:“他们人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一边涌出一群人来,个个身穿皂衣,手执刀剑。 对方有几十人,而玉珑等人加上刚来的玉姝只有不到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孕妇,一个小孩,一个武功半吊子的女人…… 实力悬殊,明显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了。 玉姝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拔出宁重腰间的配剑,冲上去挡在玉珑和初一的身前,大声喊:“玉珑,你们快走!” 然后又对着那一群人身后大声喊玉娴的名字:“玉娴,你出来,你说过,只是姐妹聚一下,你为什么要杀人?你骗我!” 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那里,你说话!”玉姝哭着大喊,“我们是姐妹,是姐妹啊!” 所有的人都被玉姝这惊天动地的一出震住了,没有人想到这种时候居然会有个傻子跳出来说什么姐妹,亲情。 惊愕之下,原本杀气腾腾的人群竟然停下了脚步。 玉珑眼中泛起了泪光,转头笑着对宁重道:“她还是那个傻丫头。” 宁重笑笑,刚要开口让玉姝回来,就听见对面黑鸦鸦的人群后,有一个声音道:“动手。” 他一怔立刻喊道:“保护陛下。” 然后飞速上前,一把夺了玉姝手中的剑,将玉姝揽进怀里面,急速后撤。 几个人直往行苑边门方向飞奔,玉姝这才发现一路上倒了不少死尸。 走没多远,一群持枪荷甲的士兵迎上来,宁重一挥手,那群人闪开让出路来,随即又合拢,如一道长满荆棘的人墙挡住了追兵。 面前就是行苑的边门,宁重站在门口大声道:“弓驽准备。” 行苑的墙头一下子出现了一排披甲持弓的武士。” 玉姝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满眼惊惧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墙头以及之后的山坡上的士兵。 边门大开,玉珑在火光中转过头来,向她伸出手:“玉姝,来,跟我走。” 玉姝轻轻摇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有些不能相信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早就知道?这是你故意设下的陷井?” 玉珑走到她身边,坦然地道:“玉姝,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我并不是早就知道,只是宁重不放心,所以才自王城外回转,先行埋伏在别苑周围。” “如果,玉娴不动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假如我不来找你,是不是你也会把我……”玉姝轻声说,心情纠结万分。 “如果你知道玉娴的目的而不来找我,你就不是玉姝了。”玉珑转头看看宁重,笑着对玉姝说,“幸好,我也没有辜负你。” 玉姝看看宁重,宁重对她扯了扯嘴角,她笑了一下,转头扑到玉珑怀里,抱着玉珑泪如雨下。 “玉珑!” “走吧,我们先下山。”玉珑皱起了眉,额头出了冷汗,强忍着不适,对宁重道,“不要伤了几位公主。” “臣遵旨。”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玉姝透过车帘看着别苑的灯光,担心地道:“玉娴她们……不会有事吧?” 玉珑倚在椅背上,额上的汗大滴地淌下来,声音虚弱地道:“我已经让宁重不要伤了她们,不过她们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我就无法控制了。” 玉姝听了放下帘子,转回头来,幽幽地道:“玉珑,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呵,”玉珑呼吸有些急促,勉强笑了一声,伸出手去覆在玉姝手背上,说,“玉姝,等你有了你一定要保护的东西的时候,你也会和以前不一样,也会习惯……面对鲜血还有死亡。” 玉姝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突然发现了不对:“玉珑,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玉珑挤出一丝笑来:“可能,可能刚才动了胎气了,有点痛。” “不行,快,回去找太医,”玉姝手忙脚乱地,立刻去掀车帘,对车外喊,“快,加快点……” 车陡然一加速,猛的一颠,玉珑痛叫了一声,手捂在腹上。 “不,不,慢点,”玉姝又对着外面喊,然后伸出头到窗外喊宁重,“快点,去宫里接太医来,陛下腹痛了。” 玉珑衣服都被汗浸湿了,勾了勾唇角,喘着气,断续地夸她:“玉姝……做得不错,懂得……想办法了……” “你别说话。”玉姝仍是一脸六神无主样子,手足无措,也不敢碰玉珑,她想了想,和石中玉换了座位,挨着玉珑坐下,把玉珑扶着靠在自己身上,说,“这样会舒服一点,你放松些,太医马上就到了。” 玉珑闭着眼睛点头,又轻声道:“玉姝……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行到外城,侍卫接来了明太医,明太医给玉珑诊脉后,确定玉珑是吃了过于寒凉的食物动了胎气。 玉姝在旁边听到明太医的话,咬着唇,半晌道:“应该是晚上吃的东西里有问题。” “可是陛下吃的时候,玉娴有先试过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 如同一梦 明太医道:“陛下现在身怀有孕,和常人体质不同,有些食物并非毒物,可是却对孕妇不宜,特别是大寒大凉的食物,臣有提醒过陛下……” 玉珑满脸是汗,嘴角微微牵了牵:“朕就是……听明大医你的话,吃好东西吃得……太少了,所以才馋。” 玉姝原本在心焦难过,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玉珑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道:“玉姝,你笑了。” 玉姝咬着唇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握得紧紧地,轻声说:“谢谢你,玉珑。” 玉珑对她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去找宁重吧。” 玉姝立刻摇头:“不去,我陪着你。” 玉珑也不勉强,说:“也好,我们两个也有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服了明太医的药后,玉珑好了许多,也不再觉得腹痛,但精神仍不是很好,回到宫城时,燕项在宫门口迎接,看玉珑脸色苍白,样子很难看,吓了一跳,连忙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玉珑扶着玉姝的手,低声道:“你去跟太宰说,君山别苑出事了,让他安排人去。” 玉姝手一紧,玉珑看了一眼她,又对燕项道:“告诉太宰几位公主也在别苑,好好请回来,保护好公主。” “是。”燕项答应时也看了看玉姝,又看了看玉珑身后侍卫手里抱着的石中玉,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寝殿,玉姝扶着玉珑进了暖阁,春花迎上来,紧张地问:“主子,这是怎么啦?” 玉珑摆摆手道:“让人准备水,先带初一去洗漱,让他先睡,折腾了一晚上,他困得不行了。” 春花在床上把石中玉哄睡的时候,玉珑窝在榻上,玉姝给她在身后垫了两个垫子,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玉珑招手让她在旁边躺下来:“玉姝,我们说会儿话吧。” 玉姝也没有多推辞,也放了个垫子躺下来,两姐妹面对着面。 玉珑的肚子太大,侧着躺不舒服,又转过身仰躺。 玉姝突然说:“过得真快啊,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曲云轩的时候……” 玉珑转头看看她:“嗯。” “就好像昨天一样,那天是第一次我……碰到易莲生……”玉姝有些感伤地说,“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么多事……” “陛下走了……玉珑你成了新的女王,又怀了身孕……有时候想一想,就想是做了一场梦,一觉醒来,都不一样了。” 玉珑抿唇一笑:“你觉得自己醒了吗?” 玉姝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玉珑转过头,挑着眉说:“是不是看到宁重欢喜得觉得象做梦一样?你记得曲云轩,难道不是更应该记得琅嬛院么?” “你胡说。”玉姝满脸通红,又羞又恼,脱口说了,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一国之君而不是以前和自己一起混天混地的玉珑公主了,连忙说道,“陛下我失言了……” “不要,”玉珑伸手盖住玉姝放在身侧的手,轻声道,“玉姝,你就当我是以前的玉珑,至少今天晚上,象以前一样,我们好好说话。” “就当是你做的一个梦吧。” 半晌,玉姝低低应道:“嗯,好。” “那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宁重?”玉珑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玉姝很无语地转过身,仰面朝天,以示拒绝回答。 “这件事,真要好好感谢赵离,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样子才能和你重修旧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象今天晚上一样,能再这样和你说话。”玉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又道,“以前玉安陛下曾说,做君王,注定了是孤家寡人……可是,我不想这样,也不相信一定就是这样。” “玉珑,你放心,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玉姝说:“其实,即使宁重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会怪你,这原本就并不关你的事,我记得玉安女王常常跟我说,有些事,看是没有根缘,其实是因果使然,” 玉姝侧过身又面对着玉珑,说道,“生死荣辱,爱恨情仇,都是因果。” “我不过是需要些时间罢了。”玉姝说罢,又突兀地补了一句,“我很想玉安女王,很想很想她。” 玉珑闭着眸没有说话,她想起玉安死去时的样子,她说“玉珑,不要怪我,也不要恨我”……她要自己照顾好玉姝,她的气息渐渐微弱,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几乎要听不清了。 “她刚刚离开的那几晚,我总是做梦,梦见她在跟我说话,梦醒了,她就不在了。我就想,要是一直不醒,多好啊,就算是她在梦里骂我,也是好的。” “宁家灭族是女王下的令,所以就算我要怨也应该是怨她,可是因为她不在了,所以我就只能怨你了,”玉姝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没有错,其实一直都知道。” 若是玉姝知道宁照的棺木此时正在伏鸣山中和女王合葬在一起,又会怎么想呢? “如果不是你那天让我从东门出去,我也没想到宁重这么笨,笨到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玉姝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女王说的因果吧。我欠他的……。” 玉珑转过头,含泪笑道:“你不是和宁重一样笨么,明明自己武功差得要命,还冲到前面去逞英雄。” “你有孩子了啊,我那时候就想着,你是我的姐妹,我的朋友,你还有了孩子。” “玉姝,若是今天之后,玉娴她们……有事……,你会怪我吗?”玉珑终于还是将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 “我……”玉姝犹豫了许久,轻声道,“我明白,你也是不得已……” 玉珑转过头,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端,脸上笑意盈盈:“你没有完全明白,不过……够了,玉姝,你是我这几年在王宫里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和你生分,如果这只是做梦,我希望这个梦永远不会醒。” 第六百九十三章 病入膏肓 “玉珑……”玉姝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谁知道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只是在一场梦里呢?” 玉珑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许久她都没有再说话,玉姝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大概是睡着了,这才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玉珑没有睁眼,对着站在边上的春花招了招手,春花走到近前,俯下身。 “饿了,给朕拿点吃的来,”她睁开双眸,眼中精光流转,唇角带着诡密的笑意,悄悄对春花说:“顺便出去听听,玉姝和宁重说什么?” …… 春花无语,这种时候,自己家主子还惦记着听人的墙角。 什么“顺便听听”,就是让自己去偷听吧…… 这么说起来,和那位远在望川的大人物还真是一对儿…… 春花出去后不久就回来了,玉珑很是诧异:“这么快?” 春花把一碟糕点放在桌上,对她点点头。 “快说,他们说什么了?”玉珑很兴奋,拿了块糕,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春花,迫不及待。 春花垂眸,给她倒了一杯茶。 “快说啊。” “开始,奴婢觉得宁将军的态度很冷淡……” “怎么会?他对玉姝爱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冷淡?”玉珑大惑不解,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说。” “听上去就是冷淡啊,”听戏的人热情高涨,讲戏的也受了感染,春花一边坐下来,一边说,“我听见宁将军说,公主不欠宁某任何东西,所以完全不必委屈自己来跟宁某周旋。” 春花学着宁重的口吻,说的绘声绘色。 “糟了,宁重听到玉姝的话了。”玉珑蹙眉,又说,“可是,宁重也矫情了,明明喜欢,就直接说啊,装什么装啊。” “就是,换做大将军才不会这样呢。”春花深表赞同。 玉珑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个色胚,论脸皮厚和心黑手快,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然后呢?” “然后,玉姝公主小声说了几句,奴婢没听太清,想走近点,被宁将军发现了……” 玉珑无语的看着她,感情你什么也没听见? “主子,你别这样,后面还有呢。”春花一看听众很失望,赶紧说。 “你都被人发现了,还有什么?”玉珑一脸索然道。 “有啊,宁将军发现了我,转身就走,玉姝公主就去追他,没追两步就摔倒了……” 玉姝,干得漂亮!玉珑心里大赞了一声,连忙追问:“宁重呢?” “奴婢故意没上前去扶。”春花很得意。 “嗯嗯,做的很对。” “结果,过了一会儿,宁将军就转回来了,”春花说得脸红扑扑的,“宁将军把公主扶起来,走了两步,就把公主抱走了。” “然后呢?”同样脸红扑扑的陛下催促她赶紧往下说。 “然后?”春花说,“我就去给陛下拿点心去了啊。” 玉珑厥倒:“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还能想起来拿点心?” 春花撇了撇嘴道:“主子,宁将军已经发现我了,我要跟上去,小命说不定都没了。” “你说朕让你跟着的,他还敢把你怎么样?!” 春花扯扯嘴角,从来没见过偷听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算了。”玉珑躺下来,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宁重救驾有功,明天就可以有理由赦免他,再让他去一趟幽州,立个军功……” “就完美啦。” 君山别苑事件牵连了一大批人,女王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一直在明华殿静养,所有的事都由太宰一手处置。 随着宁重因救驾有功而被赦免死罪并受封,宁家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不久,宁重带兵前往望川接应大将军赵离。 太宰每日会将当天朝上的事务向女王禀报,有时候会在明华殿呆到很晚。 明华殿的日常,通常和此时一样,女王窝在榻上吃零食,太宰坐在一边低头批写奏章。 今天,前往望川的宁重送来了军报,太宰一一将奏章的内容讲给女王听。 “白羽,”玉珑突然说话,“宁重的事,你没生我气吧?” 沐白羽仿佛知道她会这么说一样,没有半点意外,淡淡一笑:“宁重救驾有功,陛下的处置合情合理,臣为什么要生气?” 玉珑望着他不说话。 半晌,沐白羽无奈的道:“我真的没生气。” 他刚说完,就一阵猛咳,玉珑赶紧拿了手边的帕子递给他:“我听太医说,你近来身体不太好,不如你休息几天吧。” 沐白羽帕子捂嘴咳了一会儿才停下来,拿开手时,看了一眼帕子,随手一折,就要往衣袖里塞。 玉珑觉得不对,探身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白色手帕上,一滩血红得刺目,立刻喊:“来人,传明太医来!” 沐白羽来不及阻止,摇头说:“你急什么,不过是一时咳得太厉害了,太医开过方子,无碍的。” “不,你一定是有什么瞒着我,你这样一定是有什么事!”玉珑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这么些年,别说咳至吐血这么严重,就连咳她也很少见他咳过。 “哪有什么事,”沐白羽轻描淡写的道,“就是受了凉,又熬了夜,所以咳得厉害了。” “等太医看过你就立刻回去休息,不许再来明华殿了。”玉珑坚持道。 “那臣的病只怕会更重了。”沐白羽笑看着她。 “白羽!”玉珑脸上飞红,“我在跟你说真的。” 我说的何尝不是真的呢?沐白羽笑笑,只是道:“这几天我真的过得不错,一点不觉得辛苦……” 他有些遗憾地说:“太医一来,我们又没时间好好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说啊。”玉珑道。 沐白羽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轻声问:“珑儿,你想得起小时候的事吗?” 玉珑摇了摇头,垂眸道:“怎么会想得起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沐白羽又问:“如果有机会能想起以前,你会想要吗?” 玉珑讶异地望着他,轻声道:“白羽,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别吓我……” 听上去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沐白羽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明华宫变 等到明太医应召而至,给沐白羽诊过脉后,玉珑在边上问:“太宰怎么样?为什么会咳血?” 明太医一边开方一边说:“太宰得了风寒,这几日太过辛劳,所以伤了肺气,臣开一付药,太宰连服七日,还要注意休息。” 玉珑还待要问,沐白羽道:“我会按太医说的做。” 明太医望了望玉珑的脸色,微微蹙眉道:“陛下,让臣给您也把个脉吧。” 玉珑把手伸出来道:“行。” 明太医给玉珑把了脉,沉吟了片刻道:“陛下近来是否有吃其他的药物?” 玉珑摇摇头:“没有啊。” 沐白羽在旁边问:“怎么,陛下有什么不妥?” 明太医摇摇头道:“也不是,只是陛下临近生产,之前又动过胎气,还是要小心些为好。陛下近来饮食多注意些,臣给陛下开列单子,除单子以外的食物都最好不要再吃。” 玉珑立刻反对:“朕觉得没这个必要。” 她现在嘴馋得很,若是明太医列张单子上全是青菜,那她还怎么吃啊? 沐白羽对明太医道:“明老,你开单子吧。” 玉珑不满地看他:“白羽……” 沐白羽温言道:“就是几天的事,就算是熬也很快熬过去了,到了这时候再出点事,得不偿失。” 沐白羽开了口,玉珑不好反对,只好怏怏地坐在一边生闷气。 等明太医走后,沐白羽又坐下来,把桌上的奏章整理了一下,见玉珑躺着不说话,勾了勾唇,轻咳了一声。 玉珑立马撑起身来,紧张地说:“你没事吧?” 沐白羽摇摇头,又说:“珑儿,阿竿部和乌蛮发生了冲突,我要亲自去处理一下。明天就出发。” “啊?这么突然?”玉珑很是意外,“你之前都没提到过。” “也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我快去快回,半月之内就能往返。”沐白羽道,“你临产前就可以回来。” “不行,你现在身体没好,又要长途奔波,只会让病情加重,而且你若走了,朝堂上怎么办?”玉珑不肯答应。 “我带着明太医开的药,路上会注意休息,不会有事了。朝堂上还有三司六部的大人在,这一次君山别苑的事,肃清了一批存有异心的人,这一段时间朝上都会很安定,我已经多方考虑过了,才决定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可是你不在,我……我心里没底。”玉珑垂着头,很没骨气地低声说道。 沐白羽听她这么说,眼中笑意温柔,看着她低垂的头顶,抬了抬手,又放下去,说:“你如果真的心里没底,我会让燕项替我站在朝堂上陪着你。” “燕项?”玉珑抬起头来看他。 “嗯。”沐白羽点点头说,“我悄悄地走,燕项装扮成我,仍在朝上露个面,有折子不能批决,可以押后,等我回来再处置。” “燕项和我很象,稍稍装扮一下,不会有人看出来的。”沐白羽柔声道,“你尽管安心,还有,记得按明太医说的,要听话。” 玉珑点了点头。 见她仍是闷闷不乐,沐白羽又道:“过几天梁少青应该回来了,有他在,你也能安心许多。若是不出意外,十天之内大将军……也应该能还朝,即使我来不及回来……”他顿了顿,才说,“总之你安心就是了。” 沐白羽转头叫内侍进来来把奏折拿走,然后起身道:“陛下,臣告退。” 他刚要转身走,衣袍被扯住,转头低眸,见玉珑手拉着他衣袍的一角,眼巴巴地轻声道:“白羽,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早些回来。” 沐白羽心里一悸,仍是笑着点头道:“我会小心,你也一样。” 第二日,女王破例上了早朝。 坐在御座之上,玉珑一直打量着站在几步距离外的“沐白羽”,猜测着这个是真身,还是燕项。 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所以然,朝上无事,就早早地散了朝。 玉珑临近生产,望川传来捷报,大将军平定了望川,准备启程返回王城。 玉珑收到捷报的时候,已经临近生产,掐指算算还有十天不到,心里很是不满,当初信誓旦旦说四个月就能拿下望川回来陪她,现在人影都不知道在哪儿……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她生着闷气,也不太想吃东西,初夏的天气有些闷,她让人搬了张凉床在院里纳凉。 刚躺着眯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人把她抱起来抱回了殿里。 她睁开眼来看是沐白羽,她迷迷瞪瞪的,愣了愣才想起这个“沐白羽”应该是燕项,对他笑了笑:“燕项,是你啊。” “你怎么不听话,外面会着凉的。”燕项说。 “我觉得热……我是不是很沉?”玉珑笑笑,然后又眯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躺在后殿的榻上,燕项已经不见了,明太医坐在旁边,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结,还有玉姝,春花望着她也一脸愁容。 “噫,你们怎么了?”玉珑很奇怪,“出什么事了吗?” 明太医道:“陛下,你最好躺着别乱动,你的脉象不太稳,很可能会提前生产。” 玉珑吃了一惊:“什么?怎么会?!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石中玉兴奋地爬上榻,趴在旁边的案上,问明太医:“老爹,是不是我的妹妹很快就生出来了?” 明太医没理他,转过头对春花说:“让人随时准备好吧。” 玉珑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会提前生产,原本说要回来陪着自己的人一个也没出现! 燕项也不在…… 她随口问了一句:“燕……不对,白羽呢?” “太宰回沐府了。”春花回答。 玉珑又转头问玉姝:“宁重有信来吗?” 玉姝摇摇头道:“没有。” 她心思烦燥,觉得热得难受,明太医给她服了一剂安神汤,让她躺着休息。 不久,她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殿中已经点了灯。 重重绡毂围绕着床榻,穿窗而入的夜风吹拂着纱缦,飘摇起伏,令一切显得迷朦幽深。 纱缦外人影重重,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 第六百九十五章 来生相伴 她侧耳去听,是春花的声音:“太宰?这么晚,您怎么进宫来了?” “我来给陛下送汤药,你们出去吧,我有话要和陛下说。” 明太医上次给玉珑诊过脉说要她注意饮食以后,沐白羽就定了规矩,不是他和明太医经手的汤药她不能喝。 “是。”春花带着侍婢退了出去。 随后脚步声传来,人影穿过纱缦到了面前。 “沐白羽”把手中的药壶放在一边,从里面倒了一碗药汤,送到她面前,低声道:“珑儿,醒了吗?喝药吧。” “白羽?”她有些清醒过来,惊喜地道,“你回来了?” 她本以为来的是燕项,可是听他出言喊她“珑儿”,便确定是沐白羽,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我担心你,途中返回来了。”沐白羽在榻边坐下来,把药碗端到她面前,“先喝药吧。” 玉珑还未完全从梦中醒来,迷糊地说:“明太医不是说,以后都不用喝药了么?” “是安神用的。”沐白羽温柔如水,象是能催人入眠一样。 他把药端到玉珑唇边,轻声道:“喝吧。” 玉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微微翕唇,沐白羽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就在此时,玉珑突然一抬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腕上,沐白羽反应及时,药碗没有被打翻,乌黑的药汁洒了一半在地上,只剩了半碗。 沐白羽大吃一惊。 玉珑一抬手从枕下摸出匕首来,猛刺向他的胸口,刚一出手,腹中一阵阵痛,顿时力气全失,沐白羽反手捏住了她的手,夺下匕首扔在一边,只是刚才那一下刀刃仍在胸口划开一条细细的血痕。 玉珑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男人:“你不是白羽!” 她这一击用了全部了力气,说话时不停地喘息,腹中开始阵阵绞痛,顿时倒下去,呻吟不止。 “沐白羽”见了从旁边的壶中又倒了一碗药,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头,把药往她嘴里灌。 玉珑拼命挣扎,想大声呼救,却完全喊不出来,只能象一个垂死的人一样,口齿不清地喊:“救命,来人……” “沐白羽”狞笑着道:“陛下,你要是喝了这碗药,也许还能留条命,要是不喝,只怕命都没了。” 玉珑嘴唇翕张:“沐……修彦。” 男人手顿了一顿,又笑道:“是我,陛下竟认出来了?” “陛下可不要怪修彦,这是宗主的命令,陛下肚子里的留不得,若是陛下听话,也许可以继续坐在这御座上,若是不听话,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你们不怕白羽……” 没等她说完,沐修彦道:“你说太官?他自身都难保了……” 他如同一只捕住了猎物的野兽,眼中的光芒兴奋凶残,用力掐住玉珑的下巴,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力地翕开了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另一只手端着碗塞到她唇边:“喝了它。” 玉珑睁着血红双眼怒视着他,微弱地摇头。 “没用的,快喝!”沐修彦原本俊美的容貌在灯光映射下狰狞丑恶。 “不……”玉珑声音越来越弱。 “那臣就得罪了。”沐修彦笑着把手抬起药碗倾斜,药汁往玉珑嘴里灌下去。 玉珑力气耗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陛下,以为沐白羽能护住你吗?你不知道么?沐家现在早已经不需要什么太官了……”沐修彦边往玉珑嘴里灌药,边大笑着说。 他话音未落,猛然间,头顶灯光一暗,然后噗的一声,他的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手上的药碗翻到在地下。 他低下头,不能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口突然露出的雪亮的剑尖,血从伤口处汩汩溢出来,一下子染红了胸口。 然后身后的人一脚把他踹开,提着剑冷冷地看着他。 沐修彦嘴里不断地往外吐血,身体蜷在一起,望着眼前一身鲜血的人:“沐白羽,你竟然杀我…… 沐白羽从门外杀进来,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如同一个杀神,冷笑着:“就算是沐家不需要的太官,也轮不到你来嘲笑,所以你该死。” “你屠杀同宗同族之人,你违背……族规……祖训……沐氏不会容你……” 沐白羽昂然道:“那又如何?” 他说话间,猛然咳嗽起来,手抵在唇间,也是一手鲜血。 “你不得……好死。”沐修彦说。 沐白羽转身不再看奄奄一息的沐修彦,走到榻边坐下,扶起已经昏厥的玉珑,手指掐她的仁中,推背换气,终于,玉珑身体一动,慢慢舒醒过来,沐白羽长出了一口气,却立刻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来。 起身又走到殿中,这时春花和玉姝护着石中玉以及明太医,还有几名侍卫已经被外面的人不断逼退,退到了殿中,沐白羽跃身到了门前,挥剑击退了就要冲进殿的人,大声喊:“关上殿门。” 春花等人用力将殿门关上,沐白羽在最后一刻闪身退入殿中。 宫门一关闭,侍卫们就训练有素地占据了仅有的几个窗口,明华殿修缮后,窗口明显抬高,里面靠窗的花架现在成了侍卫站立高台,窗口俨然成了城楼上的哨口,易守难攻。 沐白羽稍有些意外,也没多想,转身向榻边跑过去。 榻上的玉珑已经醒过来,抽搐般的腹痛让她一动也动不了,伏在榻上看着倒在榻边死不瞑目的沐修彦,又望向跑过来的沐白羽,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白羽,你来了?” 沐白羽坐到床边,扶着她道:“我一直都在,去阿竿部的是燕项。” 想想自己坐在御座上以为他是燕项,所以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玉珑有些臊,嚅嚅说:“你骗我……你为什么要故弄玄虚?” 沐白羽道:“这是做给沐白凤看的,我若不走,她就不会明目张胆地行动……不过今晚,我还是被她算计了。” 他抱紧她,有些后怕地道:“差一点就来不及……” 宫门口外人声鼎沸,传来阵阵刀斧砍击宫门的声音,窗口处的士兵手持弓驽,站据高处,也不轻易发射,只待有人靠近窗口一支就射杀一个人。 “他们马上就要冲进来了吧?”玉珑望着明华殿的大门。 沐白羽摇摇头:“不会,也许我们可以坚持到明天,明天宁重就会先回到王城……就会没事了。” “明天?怎么可能……”宫殿不是军事防御,不可能坚实到能承受很大攻击,也许很快就会被外面的人攻破,沐白羽的话只是在安慰她罢了。 沐白羽道:“不,明华殿和别处不同。” “怎么会?”玉珑不解。 沐白羽并非只是在安慰她,他也是刚刚才发现,明华殿不只加厚加固了殿门和墙,窗也做了加固修改,平时看不出什么不同,而一旦关上宫门完全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他意外之后,立刻想到了为什么明华殿会与其他的宫殿不同:“想必是上次膺福殿走水,明华殿修缮的时候……宁重监工……应该……是赵离的安排……” 加固明华殿是赵离预先做的安排! 腹痛地又猛然袭来,玉珑弯下腰,一下子几乎无法喘息 她没有听清楚沐白羽后面半截话,不停地痛哼,轻声道:“我快不行了,白羽,我坚持不住了。” “胡说!”沐白羽转过头叫明太医,“明太医,你快过来看看。” 明太医年纪毕竟大了,被这场混乱吓得手脚发抖,好不容易才稳住神,走到榻前给玉珑搭脉,过了一会儿颤颤微微地道:“陛下大概就今明两天就要生了,这是产前痛,只能忍着,不能大声喊,要留着力气。” 沐白羽抱着玉珑低声安慰她:“玉珑,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就如许多年前,他带着她逃出磨弥,也是这样对她说,别怕,我陪着你。, 宫门外传来巨大的声响,似乎外面的人正在用东西撞击宫门。 阵痛过后,玉珑缓过劲来,脸色惨白着微微地笑:“我不怕,白羽……宫门外面是什么人?” “是沐家和童家在内侍和羽林里安排的人,他们封了内城,因为沐修彦的行动失败,他们大概想明天之前逼宫夺位,然后再向外宣布假的消息。沐白凤府上的人被我杀了一半……” 玉珑心里一颤,忘了疼痛,抬头看他:“你杀了沐家的人?” 若是这样,沐白羽就成了沐氏整个家族的叛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不杀人,出不了沐府……”沐白羽笑得轻描淡写。 “白羽……”玉珑垂下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珑儿,我只怕……我时间不够了。”沐白羽搂着她,低声道。 “什么时间不够?”玉珑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的脸抵住了头顶,没法抬起头来。 “珑儿,你不要怪我……我不该带你回来……不,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他声音很轻,如同在自言自语。 “白羽?”玉珑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你在说什么白羽?” 沐白羽仿佛笑了一下,低声道:“我太笨,先遇到了你,却没有守住你。要是真的有下一世,我一定会改……珑儿,你要等着我。” “你在胡说什么!”虽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心却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拽着往下扯,泪水汹涌而出,玉珑拉他的手,想挣脱他的禁锢,能抬起头看他,却被他箍的紧紧的,动也不能动。 接着,有粘稠的“水”落在了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珑儿,你不要怪我……我太贪心……我想和你一起,永远……”沐白羽嘴里喃喃地念着,“我也想,永远…… 沐白羽的声音戛然而止,头垂下来,紧紧埋在她的头顶,再也不动了,束缚她的手,也骤然松开。 玉珑心里一悸,抬起头,用力扳过他的脸,只见沐白羽嘴角不断地有血溢出来,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白羽!”她吓得浑身发抖,反手抱住他,眼前血朦朦的一片,泪水滂沱如雨,“白羽!……来人,玉姝,明泰!白羽!……” 第六百九十六章 身中奇毒 “白羽!”她吓得浑身发抖,反手抱住他,眼前血朦朦的一片,泪水滂沱如雨,“白羽!……来人,玉姝,明泰!白羽!……” 听见她象发疯似的大喊,玉姝等人连忙往这边跑过来。 玉珑对明太医道:“快,快给他诊治,快!” 她脸上满是鲜血,大声嘶吼的时候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玉姝上前拉住她的手道:“玉珑,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他不会有事的。” 明太医上前来,象是准备好了似的,直接取出寸半长的银针,连连下针封住了沐白羽的穴位。 “你在做什么?”玉珑情绪平复了一些,又突然发现明太医连脉都不诊就给沐白羽下针,大声问道。 明太医不为所动,把针扎完,这才转过头对玉珑施了一礼:“陛下,不用诊脉,臣无能无力。” “你说什么?脉都未诊你就说无能为力?”若是换作其他人,玉珑只怕已经动手了。 “陛下,早在太宰第一次咳血,臣就已经给太宰详细检查过,太宰的病情十分奇怪,臣之前未有见过,并非一般的风寒伤及肺脾,但是太宰不准臣向陛下禀告,要臣向陛下隐瞒病情……”明太医说道。 “连你都没有办法?”明太医是磨弥太医院首座,号称医圣,居然说没见过这种病,玉珑无法相信。 “臣无用。”明太医躬身告罪。 玉珑摇摇头:“不可能,白羽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身患不治之症,不可能……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 明太医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臣未有见过,但是有听说过……” 玉珑眼睛一亮道:“是什么?” 知道是什么病,那么就必有医治的方子,也许明太医说没法医治只是药很难找到,只要有,她就一定能找得到! 明太医道:“臣给太宰诊过脉后,去查了一些医书,臣觉得,太宰并非是病,而是中了盅,是蛮疆一种罕见的盅,蜮。” “蜮?”玉珑似有耳闻,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了。 “对,蜮。这种盅蛰伏于身体之中,渐渐长成,书上有说,蜮目一开,神不能救……” 玉珑听得全身发冷,她想起来了,思芳锦曾说赵离的妻子,也就是和她很相像的那个女子,也身中这种无解的蛊毒…… 她转头看了一眼双目紧闭,人事不醒的沐白羽,声音有些发抖:“你是说,白羽中了一种叫蜮的盅……而且,可能蜮目已经开了?” “臣也只是猜测,不过太宰这样的病情,臣的确见所未见,臣现在只能以针封住太宰的血脉,让太宰气血缓行,也许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拖延时间? 玉珑低头看着沐白羽,泪水无声地涌出来,落在沐白羽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接着一阵抽筋剥皮一样的腹痛,令她一下子又弯下了腰,痛苦地呻吟不止。 “玉珑,你也躺下休息一下吧,不要太过伤神,你肚子里还有一个,你总得为他想想啊。”玉姝扶着她,眼中也满是泪水。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你痛吗?”石中玉从边上跑到面前,焦急地看着问,“娘娘,你没事吧?” 是啊,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将要出世的孩子,玉珑神智清醒了一些,忍痛抬手摸了摸石中玉的头,勉强笑道:“初一,别怕,娘娘没事。” 她转过头对春花和玉姝说:“帮我把白羽放在榻上去,这样会舒服一些。” 春花和玉姝依话把沐白羽抬起来,放在了榻上。 玉珑坐在榻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对玉姝道:“白羽说,宁重明天一早就会先行返回王城,所以,我们坚持到明天,就没事了。” 她往殿门看去,这才注意到明华殿果然如沐白羽所说,与其他宫殿的不同。 玉姝在旁边也说道:“明华殿这么牢固,撑到明天,应该没问题吧。” “嗯,”玉珑点头道,“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玉珑,明太医,你们赶紧休息一下,养好精神,”玉珑对春花说,“你去,让侍卫们分成两班,轮班守卫。” 说罢她又招手把石中玉叫到面前:“初一,你去暖阁里睡。” 石中玉道:“不,娘娘,我在这里陪着你。” 玉珑笑笑道:“好。” 石中玉坐在她脚边,倚着她,抬起头,一双晶亮乌黑的眼睛看着她说:“娘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妹妹。” 玉珑摸着他的头说:“初一怎么知道娘娘肚子里的一定是妹妹呢?” “我喜欢妹妹,爹爹跟我说,娘娘肚子里就是个小妹妹。” “初一,你想爹爹吗?”玉珑轻声问他。 石中玉怔了一下,眼睛里终于泛起了泪花,他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不害怕,他抱着玉珑的腿,偎着玉珑,抽抽嗒嗒地哭:“我想爹爹了,爹爹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玉珑和他同样这样想,可是现在却必须要安慰他,如同安慰自己。 “爹爹并不是不想来救我们,爹爹现在正在路上,他一定也很着急,我们要自己努力,一定要等到爹爹来,知道吗?”玉珑轻言细雨地对他说,“不然爹爹要是看不到我们,一定会很难过。” 石中玉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嗯,娘娘,我不哭了,我会努力的。” 玉珑勾了勾唇,手轻轻抚在他的头顶,倚在榻边,转头看看身边的沐白羽,闭上双眸。 她眯了一会儿,腹痛间隙发作,也没办法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眸养神。 过了许久,依稀听见玉珑在问春花,什么时辰了。 然后就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阵不同于刚才刀砍斧凿的声音,就象是有人在往门上泼水。 她猛然坐起身来,果然听见窗口守卫的一名侍卫说:“他们在往门上浇桐油。” 玉姝站起身来跑到门口,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地望着玉珑,嘴唇蠕动:“玉珑……他们……要放火。” 第六百九十七章 绝境求生 明华殿虽然坚固,但是仍是木质为主,若是真的用火,用不了多久就会烧塌,他们困在殿中,烟熏火燎,也许不待明华殿垮塌,就已经没命了。 玉珑紧紧盯着殿门,脑中想着一切可以救命的办法。 直到外面的火燃起,守卫们从花架上跳下来,也集中到了殿中。 外面的烈火烧得噼啪作响,热气一股一股涌进来,周围开始越来越热,所有的人心里却越来越冷。 “我们冲出去??”有人提议。 “外面有弓驽,还有上百人,我们出去死定了。” “反正也是死,冲出去说不定有希望。” “根本不可能!” 虽然争议不休,但是几个人都并没有退缩胆怯的表现,其中一个侍卫头领道:“别吵了!先保护好陛下!听陛下的指令!” 玉姝走过来,在玉珑身边坐下,轻声道:“玉珑,看样子我们坚持不到明天了。” 玉珑摇摇头:“让我想想,别急。” 又拍拍玉姝的手,安慰道:“别怕,玉姝。” 越到危急时刻,她反而出奇地冷静,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玉姝说话:“明华殿这么坚固,为什么?” 玉姝回道:“我也觉得奇怪,明华殿好象比别的宫殿都要坚固。” “因为上元节放烟火,膺福殿走水,所以我才决定迁到明华殿,宁重主动请缨要监造明华殿,为了赶工还从王城外请了大批工匠……”玉珑边说边想,“然后明华殿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抬眸看着玉姝,就象是在等玉姝给她一个答案,玉姝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恍然道:“是因为宁重监造的时候,特意加固了明华殿。” 玉珑摇摇头:“还不够确切,包括膺福殿走水,也是故意的……” “我明白了!”玉姝大声道,“膺福殿走水就是为了让你移至明华殿!是谁做的?” 然后她想也没多想,立刻又自问自答,肯定地说:“是赵离!” 玉珑微笑了一下,表示认可她的答案,又低头苦想:“他既然加固了明华殿,就应该会想到这一层,明华殿牢不可破,也等于成了一个出不去的牢笼,他应该不会忽略这一点,应该不会……” 她嘴里念念有辞,冥思苦想:“一定还有别的……” 突然她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玉姝的手,抓得死死的,掐得玉姝真吸气,她直直地看着玉姝说:“他曾经跟我说过,北大营有一条秘道通到我寝殿的床下面……他还说是救命的法子,只能用一次……” 当时,她以为他又在说些不着边的荦话,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我翻过膺福殿的床,迁到明华殿的时候还故意以翻修的名义让人撬开过地面,根本没有他说的密道……我以为他胡说八道!” 玉珑转过头望着自己暖阁的方向:“原来,他说的不是膺福殿……他知道我一定会迁至明华殿,所以,他说的是……” 是明华殿! 玉姝连忙转头对殿中的侍卫大喊:“来人,快去暖阁,把床移开。” 几名侍卫连忙往暖阁里跑。 石中玉跟着跑了过去。 玉珑扶着玉姝的手也往暖阁方向走。 暖阁里一名侍卫走出来道:“床下看上去没有什么东西。” 玉珑一惊,难道自己想错了。 她走到暖阁门口,看着床下的那块地方,青石整齐地铺着,看不出一点有秘道的痕迹。 所有人的心头都被泼了一盆凉水,燃起的希望被一下子浇灭。 屋外传来木头烧裂的劈劈啪啪的响声,火势越来越大,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斜塌。 “看来,只能等死了。”有人绝望地说。 “干脆往外冲吧。”又有人说。 可是此时,火势这么大,还没冲出去也许已经葬身火海了。 “别吵!”玉姝喊道,然后转头看着玉珑,此时此刻,所有的希望都落在玉珑的身上。 “不会,让我想想……”玉珑根本没注意其他人的情绪和反应,低头苦想。 秘道入口肯定在这里,赵离不会信口胡说。 她对他有种不知何处来的绝对的信心,他一定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不考虑后路,不会,一定不会…… 只是要怎么打开入口? 她目光落在墙边,突然发现,床的背板是固定在墙面上的,没有随着床移走。 床板上花纹十分精细,雕工精美,飞鸟和花草栩栩如生。 她脑中灵光一闪,转身问春花:“奏折呢?之前大将军送来的喜报,那一份奏折在哪里?” 她想起他从望川送来的那份贺喜的折子,折子的第二页就画着明华殿的这张大床,背板的花纹画得惟妙惟肖,和这块背板一模一样。 当时在大殿之上,她一眼看见这张图,只觉得他是个下作的色胚,胆大妄为,竟然在奏折上胡写,差点就想直接扔了,后来仍是带了回来。 她记得,那张画上还有几句诗,所以,他在提醒自己秘道在明华殿里,密道的入口一定和这几句诗有关! 要找到折子! “折子?”春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玉珑兴奋地道,“就是那个折子,快,拿来给我!” 春花站在原地没动,玉珑又道:“快去啊,不是就在寝殿里吗?找到折子就有救了!” 玉姝听了立刻道:“春花,你快去拿啊。” 春花犹豫了半晌道:“主子,折子全都收了送到文思殿的书房了,之前你说先放在那里,反正你也不看,等着梁少傅回来看……” “连大将军那个莫名其妙的折子也一起送去了?”玉珑不敢相信。 “奴婢不知道哪个折子是大将军的,所以一起送过去了。” 玉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玉姝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道:“是不是没希望了?” 玉珑摇摇头:“还有时间,我再看看,再想想。” 她扶着肚子走到那块背板前,手摸着背板上的花纹,努力回响着折子上的那几句诗。 她边想边轻声念:“蔓草青青,娇娇于心……” 她记忆力过人,如果看过,一定会记得。 可是她当时又羞又怒,看了这两句直接把折子合起来,对后面几句几乎没有了印象。 是什么? 如果背板上的图案是开启秘道的机关,那么,那首诗很有可能就是开启秘道的钥匙! 可是她却没法全部想起来。 她气急败坏,狠狠地拍在背板上,痛得嘶了一声,骂了一句:“混帐!” 难道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告诉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条密道吗? 虽然知道,他是担心被其他人识破,所以才故意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给她提示,可是现在,阴差阳错,这样的隐晦却弄巧成拙,成了一个死局! 外面“轰”的一声,有什么砸在了地上,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陛下,”明太医的声音传过来,“应该是偏殿的梁垮塌了……” 玉珑转头看着到门口的明太医,低声道:“抱歉,明老,让你陪着我……” “陛下,我已经是把老骨头了,什么时候丢在哪儿都一样。”明太医说道。 玉珑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陛下,”明太医看了看暖阁的情形,看明白了个大概,安慰道,“也许有别的办法。” 玉珑睁着充血的双眼看着脚下的石板,只能想办法强行破开石板……可是,拿什么来破开石板? “来,”她断然命令侍卫:“用手上的兵刃把地面撬开!” 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几个侍卫们没有怠慢,拔出刀剑开始撬地上的石板,可是地板十分紧实,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太大进展。 而且,若是地道的开口是从里面向上顶住的,撬,大概也没有用…… 所以,还是要想起来,那个机关的密匙。 看着侍卫们用力地挖凿地面,玉珑稳住的心神,回到了那首诗上:“蔓草青青,娇娇于心……” “蔓草青青,娇娇于心,有荔……”她不自觉地念出声。 “有荔……,有荔……” “有荔在南,其枝于西,其实如华,逐日而生,往来一载,枯灭成灰。”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玉珑心一凝,猛地回过头去,看着声音的来处。 站在边上的石中玉扑闪着大眼睛,抬头望着她:“娘娘,这个诗,我会背,爹爹说,要我牢牢记着,我记下来了。” “初一,真乖!”玉珑大喜过望,眼泪差点流出来,刚走到石中玉面前,腹痛又一轮发作,痛得她差点坐在地上,幸亏玉姝及时扶住了她。 这一次痛得实在厉害,她扶着门框往下,勉强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对春花说:“春花,你去,到床板边去,按我说的做。” 等春花站在床板边,她又伸手把石中玉拉到面前,说:“来,初一,一句一句,把你记得的诗背给娘娘听。” 石中玉听话地点头:“好。” 外面“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太,残破的梁木不断地落下来,火光映着人的脸庞,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门边的女人身上,眼中充满了希翼。 女人形容狼狈,脸上血迹斑驳,衣衫污浊,双眼却神采飞扬燿燿生辉,令人心生敬畏。 “蔓草青青,娇娇于心……”玉珑转头看着石中玉,石中玉朗声接道,“有荔在南,其枝于西。” 玉珑对春花说:“找到吗?” “有!”春花回应。 “朝西的分枝,看能不能转动。” 春花说:“找到了!” 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不安地道:“转不动。” 玉珑想了想:“按下去。” 春花按她的话,用全力把那处往下,突然“啪”的一声,尺方的一块微陷了下去。 “动了,主子,动了!”春花转过头来,笑得如同哭一样,“动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久别重逢 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柳暗花明,反反复复,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 石中玉继续念道:“其实如华,逐日而生,往来一载,枯灭成灰。” 玉珑道:“按住由西向北转一圈。” 春花依言转了一圈,转到位置的时候,“咔哒”的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卡进了某处。 “初一,接下来是什么?”玉珑问。 “有鸦于东,傍梧而生,绕树三匝,依依不去,洄游半程,浔影无踪。”石中玉又大声背诵。 没等玉珑说话,春花已经说道:“看到了,这旁边有喜鹊。” “和刚才一样,按下去。”玉珑道。 春花依言在那只喜鹊上一接,立刻又下陷了一层,转回头问:“主子,接下来怎么做?” “傍梧而生……傍梧而生……”玉珑沉吟着,半天没出声。 玉姝着急,道:“绕树三匝,应该是转三圈吧。” 玉珑看了她一眼道:“朝哪个方向转呢,由上往下还是由下往上?” 玉姝怔住:“是啊,从哪个方向?” “梧桐在上,”玉珑断然道,“由上往下转,然后再反转半圈。” 春花照着做完,又听见仿佛从墙内转来“咔哒”一声。 玉姝听见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对石中玉说:“初一,快念还有什么?” 石中玉也很开心地接着道:“执心于中,独坐兰阁,予慕卿卿,朝朝兮兮。” “这是什么意思啊?”玉姝想不明白了,“刚才都有数字有方向,这四句里什么也没有。” 玉珑道:“这四句只有一句是有用的……” 又对春花说:“按住中间的位置,用力推。” 春花按住中间,用力推了一下,转头道:“主子,推不动。” 旁边的侍卫头领上前来说:“我来吧。” 春花让到一边,男人上前去,手掌接在图案中间,一手压在手腕上加力,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往墙里推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眨眼地盯着他的手,恨不得再上前去加上一把力。 慢慢的,在大力的推压下,那一块图案向中心移动,动了一寸之后,猛然陷进了墙体的深处。 然后就听到地底转来了“咔咔咔“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地面微陷,五尺见方的整块地板落下去然后向旁边移开,露出一个大洞来,一股和着泥土气息的潮气扑面而来。 石中玉大声欢呼:“开了,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除了石中玉的欢呼声,屋外不断发出的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和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其他人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劫后余生,悲喜交杂。 “快,把太宰背上,从洞口出去,快。”玉珑首先发话。 一名侍卫赶紧到了后殿榻边背起沐白羽,先下了洞口。 那名侍卫头领道:“护送陛下先进去。” 一行人依序下进了洞口,找到洞内的机关,将洞口关上。 地下的巷道修得很规整,入口处相对宽敞,巷道也有两人宽,高度也不觉得逼仄, 洞口刚一关上,头顶上就传来巨大的声响,象是整个屋面垮塌了下来。 玉姝长出了一口气,后怕地说:“幸好……” 石中玉在边上说:“姨姨是不是说幸好我记得这首诗?” 玉姝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是啊,初一最厉害了,救了所有的人。” “不对,是娘娘最厉害了。” 说着石中玉转过头,看见玉珑扶着墙慢慢地往下滑,跑过去拉着玉珑,大声惊呼:“娘娘,娘娘,你怎么啦?” “我不行了,我,我……” 明太医赶紧过来,一看玉珑的样子,立刻说:“糟了,陛下要生产了。” “不行,这里怎么生产,要赶紧出去。”玉姝连忙叫过两名侍卫来帮忙,把玉珑拖起来,手架在自己肩膀上,一边往外挪她一边道,“玉珑,你可要坚持住啊,我们好不容易脱险了,你一定要坚持住,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玉珑整个人往下坠,三个人都扶不住她。 石中玉在旁边哭着喊:“娘娘,娘娘,你不要有事,我不要你有事。” 好不容易把玉珑带出了一小段路,沿着巷道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有人正迎面而来,听上去不只一个人,至少有一二十人。 玉姝紧张地道:“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过来?” 几名侍卫站在了前面,那个侍卫头领低声道:“公主,你们站后面些。” 脚步声在离着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火光绰绰,把人影印在墙上。 对面的人率先开口说话:“前面是谁?” 这边的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珑儿,是不是你?”那人突然又问道。 石中玉猛的大喊出声:“爹爹,是爹爹。” 他一下子跳起来,向那一头的火光跑过去:“爹爹,你回来了。” 玉姝立刻大喊:“是赵离吗?快,快来,玉珑要生了!” 脚步声骤然急促响起来,男人出现在巷道转弯处,只是弯腰抱了一下石中玉,就立刻放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 侍卫们看清楚了他的脸:“大将军。” 立刻就退到了后面。 玉姝架着玉珑靠着墙站着,哭着说:“赵离,你快来,玉珑不行了。” “她怎么了?”赵离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伸手把玉珑抱过来,轻声唤她:“珑儿,珑儿……” 玉珑撑着一点劲对他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别……别听玉姝的,我,我没事。” 赵离用力把她横抱起来,摸到她裙下一大片濡湿,愣了一下,明太医在边上急道:“大将军,要快一些,陛下羊水可能已破了。赶紧叫人准备好热水,干净的布巾,火盆。” 玉姝一听说道:“我去,我去叫人准备。” 她一路飞跑出去,大声喊:“快点来几个人帮忙。” 赵离抱着玉珑抿着唇,快步往前走,他走得很稳,小心地不要让怀里的人再多受罪。 玉珑手勉强搭在他颈上,痛得低声呻吟,嘴里还断续说:“我……我教人……把秘道打开的,我……很聪明吧?” 赵离点头:“嗯,聪明。” 又柔声道:“你别说话了,留着些力气。” 第六百九十九章 漂亮猴子 久别重见,他也很想跟她多说些话,可是现在不行。 “外面天亮了吗?” “嗯,亮了,别说话了。” 玉珑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出了地道口,正是北大营的大将军营帐。 赵离将玉珑抱到榻上,明太医赶紧上来检查,转头看了看赵离,有些犹豫地道:“现在没有产婆,若是老夫给陛下接生……” 男女有别,君臣有序,明太医自然有所忌讳。 “我来,可以吗?明老,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赵离说道。 “……”明太医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可以,也许现在大将军是最好的人选了。” 玉姝和春花虽然是女子身份适宜,但是毕竟柔弱,力气也不济,胆量也不够,若是真的出现紧急状况,反而更加凶险。 赵离是男人,但是曾经是陛下的侍伴,而且很可能就是孩子的父亲,既然他自己都不嫌血污,不忌讳,那让他来做这件事,反而更合适。 “那就开始吧,不然来不及了。”赵离挽起衣袖,又道,“我以前给马接生过,也许用得上。” 营外传来人声,有人在营帐门口道:“大将军。” 赵离听出是于忠的声音,大概知道他是来问自己如何处置王城的事,按之前的安排,救出玉珑来后,南北大营的禁军就直接进入王宫辅城,冲开宫门,平息宫乱。 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帐里临产的妻子才是最重要的。 “于忠,带人将王宫后苑暂时先围起来,等宁重将军回来再行动。” 天已经露出一丝光亮,很快宁重就会回到王城了。 这时候,玉姝和侍卫们已经安排好了火盆,烧好了热水,赵离让所有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明太医,玉姝、春花几个人在帐内。 不管怎么说,玉姝和春花是女子,关键时候可以帮个手。 这时候,玉珑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汗水浸透了衣衫,气息沉重急促。 赵离在她脸上亲了亲,低声说:“珑儿,别怕,我在这儿。” 石中玉被侍卫带在帐外,一直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帐门,嘴里念叨:“娘娘没事吧,我的小妹妹一定会没事的吧?” 这时候,帐里传出玉珑大声的痛叫声,石中玉听见了,立刻跳起来大声喊:“娘娘,娘娘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然后他又说:“娘娘这么痛,就不生了,我不要小妹妹了,我要娘娘。” 他想往营帐里跑,旁边的侍卫赶忙拉住他。 侍卫甲说:“小公子,这时候哪能说不生就不生啊,你还是别喊了,你喊得更让人心慌。” “娘娘都痛成这样了,受了多大的罪啊,早知道娘娘生小妹妹受这么大的罪,我早就不要小妹妹了。”石中玉看着营帐的方向,抽抽着说。 “这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小公子的娘生小公子的时候说不定比这还痛呢。”侍卫甲说,“要是痛就不生了,那也就没有小公子了啊。”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乙对他挑起大拇指,哥,你真会哄孩子。 “是吗?我娘生的我时候更痛?”石中玉嘟囔着说,“好吧,那还是生吧。” 他又原地蹲下去,手里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又抬头问侍卫甲:“那我娘娘这样痛要痛多久啊?” “一会儿就好了,小公子。” 过了一会儿,帐里的声音一直持续着,石中玉不干了,对侍卫甲说:“你骗人,这都多少个一会儿了啊,我娘娘还在喊痛呢。” “我得要进去看看。”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就站起身来要往里面走,侍卫赶紧又拦着他,“小公子,不行,这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去!” “为什么啊?我爹在里面呢,明老爹也在里面呢,我爹和明老爹不是男人吗?” 侍卫甲被梗得出不了声,敢说大将军不是男人,他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我不管,我要进去看我娘娘,让我进去。”石中玉扒拉着侍卫的胳膊,“放开,放开,让我过去。” “闭嘴!不准进来!”赵离一声吼让石中玉闭上了嘴,撅着嘴又原地蹲下来,自己跟自己别扭,“我娘生我的时候,比这还痛吗?不会吧,我这么听话,肯定乖乖地就从我娘肚子里出来了啊,肯定是骗人的。” 几个侍卫本来挺严肃紧张的,听他蹲在那里自说自话,绷不住笑。 石中玉自然不知道,他娘亲生他的时候,不只痛,几乎连命都没有了。 石中玉拿树枝在地上继续划拉,乱画,先画一个长头发的:“这个是娘娘。” 再画一个矮个子的,和长头发的手拉手,“这个是初一。” 再画一个:“这个是爹爹……” 然后想想,把“爹爹”划拉掉,画个更小的小人,和“初一”手拉手:“这个是小妹妹。” 他在这里画来画去念念有词,旁边的侍卫憋笑都快憋得要岔气了,倒把原本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天边红霞初露时,屋里发出一声婴儿啼哭,打破清晨的宁静,响彻云霄。 石中玉已经在侍卫的怀里睡着,听到这啼声,一下子醒过来,从侍卫手里跳下来,就往营帐里窜:“小妹妹,我的小妹妹出来啦!” 侍卫一个没留神,没把人拦住,他已经窜进帐里去了。 玉姝正抱了一个傻站在一边,石中玉其他啥也没看见,冲上去就问:“这个是我的小妹妹吧?” 玉姝那身体挡住他的手说:“别动,你手脏着呢。” 石中玉赶紧把手往身上擦:“擦擦就干净了。” “是小弟弟,不是小妹妹。”玉姝又说。 “啊?”石中玉探头去看,十分嫌弃地说,“真丑。” “为什么是个小弟弟?”他很伤心,“爹爹说是个小妹妹,爹爹骗人。” “你的小妹妹在明太医那边。”玉姝说,“谁说他丑,长大了一定比你俊!” 石中玉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转头往明太医身边跑,还回过头对玉姝说:“就是丑,象个猴子。” 他跑到明太医身边大声问:“明老爹,这个是我的小妹妹吗?” 明太医捊着胡子笑呵呵地说:“是,陛下生的是龙凤胎。” 石中玉跳起来说:“我的小妹妹。” 然后他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小妹妹也象个小猴子?为什么不象娘娘一样好看?” 明太医说:“小公子,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两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小丫头突然大哭起来,石中玉吓了一跳,赶紧说:“别哭啊,你好看着呢,比那边那个猴子好看多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猴子了。” 屋子里的大人们都哈哈大笑,玉珑偎在赵离怀里,实在没力气,不然大概也要笑的岔气了。 第七百章 不再生了 只有赵离没怎么笑,低下头对怀里的人说:“你先休息一下吧。” 相比一对儿女,他更担心她的身体。 玉珑轻声对赵离说:“让我看看孩子……” 玉姝和明太医把两个孩子都抱过来,并排在一起给玉珑看,她看了微微转头对赵离说:“我觉得不丑啊,挺好看。” 赵离没做声,等了一会突然说:“以后都不要再生了。” 他答非所问的话令玉珑脸一下子通红,玉姝抿着唇笑着把头转到了一边,明太医咳了一声,呵呵了两声。 石中玉在旁边说:“小弟弟和小妹妹的名字叫什么啊?” 然后指着自己说:“我叫初一,那小弟弟小妹妹是不是就叫,初二和初三呢?” 玉珑和春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赵离脸象锅底一样黑:“出去!别在这里吵你娘娘休息。” 他转头对玉姝道:“玉姝公主,明老,烦劳你们先把孩子带出去吧。” 玉姝和明太医抱着一对龙凤胎带着石中玉出去。 石中玉开始不想走,要赖在玉珑身边,赵离凶巴巴地把他赶了出去。 等石中玉撅着小嘴出去了,玉珑对赵离说:“你干嘛对他那么凶?” “你现在刚生了,哪有精神应付他。” “可是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你好好跟他讲话,凶他做什么。” “没功夫跟他磨牙。” 他星夜兼程飞驰回王城,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刚才又替她接生,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这会儿其实已经跟脱了力一样,要不是顾着玉珑,早就想找个地方倒下睡一觉了。 “你也不嫌……”她看了看他挽起的衣衫,低声道,“我以前听说,女人生孩子最是血腥,不吉利。” “我会嫌你?”赵离不以为意地道,“再说,战场上都是血水里来血水里去,还怕这点血腥。” 他边说让她躺下来,给她颈后垫得高了点,问她,“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玉珑抿着唇,声音轻轻的:“还是刚才更舒服些。” 赵离愣了一下,勾了勾唇,又把她抱起来,窝在怀里说:“是这样?” 玉珑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说:“孩子没取名字……” 听她这么说,赵离微怔了一下,女王诞下的孩子名字大多由礼部钦天监宗正寺这些相关各部提名,女王勾定,或者就直接由女王自己定名,他当然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可是却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提及这个事,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问他。 “你没有想好吗?”他半天没说话,她皱着眉看他。 赵离笑了,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道:“早就想好了,可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小名叫平安,如果是女孩子就名宁,是男孩子就名璌。” “女儿的名字很平常啊。”玉珑评了一句,又说,“不过平平常常就好。” “嗯。”这也就是他原本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玉珑道:“你把我放下来吧,你也休息一下,等会儿应该还有事要办吧?” 他应该还要进宫地善后处置,已经天亮了,群臣就要上朝,昨晚那一场大火,必然会闹得人心惶惶,该怎么做,她不想多去想,反正有他在……她没什么力气去想这件事。 赵离说:“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抬眸看着他的脸,许久不见,他似乎瘦了也黑了,脸部的线条更加硬朗分明,大概很久没有休息过,神情略显疲惫憔悴,往常神采飞扬的星眸中布满血丝,只是那眼底的温柔一如以往。 “你瘦了……”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下颌上,胡子拉碴的,“扎手。” 赵离只是笑着没说话。 “等会刮一刮再进宫去,威仪威仪,要有仪才有威呢。” “好。” “寝殿的八宝格上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有玉安陛下送给我的《州城志》,是陛下手抄的,能找的话,帮我找找。” “好。” “对了,还有你送给我的匕首,也掉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 “但是我知道大概在哪,就是后殿榻边上,你好好找找。” “好。” 她还要说话,赵离道:“你休息吧,我知道了。” “白羽……怎么样?” 赵离默了一会儿道:“在旁边的营帐里,应该还没醒。你先休息好,再去看他吧。” “哦。”玉珑“哦”了一声,没有再说,垂下眸。 隔了一会儿,赵离以为她睡着了,刚想动一下,又听她说:“要不要我陪着你去?” 她才是女王,才是那个御座之上一言九鼎的人,她再无能,也是真命的女王,她如果现身至少能镇压大部分的人。 “不需要,你现在需要休息。” “可是我担心……”她和沐白羽都不在,若是他一个人前去,有人不服,趁机再发难,难免又是一场祸事。 赵离唇角轻勾,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然:“没什么好担心,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利。” 说的也是……死人也没法开口说话了。 他既然不想让她去,那就听他的好了。 “嗯。”玉珑轻轻嗯了一声。 她其实累极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赵离还没回来,春花坐在旁边打盹,头一下一下地往下垂。 玉珑想悄悄起身,刚一动,春花醒过来,连忙道:“主子,你醒啦?” “主子你先吃点东西吧。”春花连忙把准备好的小米粥和红糖水端过来,“明太医说先吃点清淡的东西。” 也的确饿了,玉珑一边吃东西,一边问:“孩子呢?” “两位殿下在这。”春花转身让出旁边的一个用木头临时搭成的小床,垫了厚厚的棉布垫子,两个小婴儿正睡得香,小脸红扑扑的,“刚喂了一点糖水,睡着了。” “大将军让人送了些衣物过来,说要晚点才能回来。等宫里事情处置好了,再接主子回去。” “玉姝呢?” “公主随大将军进宫去了。” 想必是因为宁重要回来,所以玉姝也就跟着赵离去了。 第七百零一章 以盅换盅 “太宰呢?”玉珑又问。 春花迟疑了一下道:“太宰还没醒,明太医去看过了。” “带我去看看。”玉珑放下手中的汤匙,把碗推到一边,“我吃好了。” “主子,明太医说你刚刚生产,身体还弱,不能出去吹风。”春花劝道。 “拿东西来裹上就好了,再说都在营里也走不了多远。”玉珑自己起身来,“我觉得我好多了。” 春花无法,只好去旁边找了件大斗篷把她整个人包起来,扶着她往营帐外走。 刚走到帐门口,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玉珑听着声音耳熟,掀开帐帘看。 一个蛮族打扮的女子和同样是蛮族打扮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跟侍卫说话。 “我叫思芳锦是乌蛮的公主,是陛下的朋友。” 没等侍卫说话,玉珑笑着喊她:“阿锦。” “阿珑……啊,”思芳锦自知失言,连忙又改口道,“陛下。” 玉珑并不介意,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进王城的时候,看见王城戒备森严,后来是大将军告诉我们您在这里,让人领带我们来的。”思芳锦转头跟玉珑介绍身边的男人,“他叫达木,是我哥哥的发小,也是我们乌蛮的右卫将军。” 达木给玉珑行了礼:“参见女王陛下。” “免礼。” 达木长得高大魁梧,英武帅气,玉珑含笑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思芳锦,思芳锦抿唇羞红了脸,赶忙说:“我听说陛下生了一对龙凤胎,贺喜陛下了。幸亏我多备了一份礼,我带过来了,两位小殿下在哪儿呢?” 玉珑让他们进帐,思芳锦看到两个小婴儿,欢喜得不行:“真好看。” 玉珑笑道:“有人说丑得象猴子呢。” “我觉得挺好看。”思芳锦拿出一对银锁来,给两个小婴儿旁边一个放了一个,“这是我们乌蛮的百花锁,长命锁,能避祸驱邪,是我送给两个小殿下的礼物。” “多谢。” 思芳锦看出来玉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陛下,是有事吗?方才陛下象是准备出去?” 玉珑也不瞒她,走到她近前,对她说:“阿锦你来得正好,你陪我一起去吧。” “怎么啦?”思芳锦问道。 玉珑轻声道:“太宰昏迷不醒,明太医说,太宰所中的毒十分奇怪……大概就是你说的……蜮。” 思芳锦大吃一惊:“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她虽然听说过蜮这种盅,在遇到傅玉珑之前也从未真的见过,以为傅玉珑已经是个特例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人也中了这种盅。 “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几个人来到安置沐白羽的营帐的时候,营帐里不只沐白羽一个人。 一个女子在沐白羽的榻边,正拿帕子在给他擦脸。 玉珑愣了一下,春花上前质问:“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女子转过头来,神情一点也不慌乱,淡然地道:“我是太官的侍女,我叫沐清。” 女子容貌清丽,玉珑一下子认出她来。 这个沐清正是沐白羽生辰那天,她在沐白羽的清霁阁看到的女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她当时又慌又乱,但是女子的模样她却仍是记得很清楚,不会错。 女子也没跟玉珑行礼,只是冷漠地看了几个人一眼,继续转过头去,给沐白羽擦拭。 玉珑不以为忤,带着思芳锦走到沐白羽榻边,对思芳锦说:“阿锦,你看一看,他怎么样了?” 思芳锦蹲身下去,刚想给沐白羽搭脉,那个女子抬起头来,盯着玉珑狠狠地道:“有什么可看的,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太官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玉珑怔了一下,却无言反驳她,只是抿唇不语。 的确,沐白羽和沐白凤决裂,和整个沐氏为敌,都是为了救她。 思芳锦手停了停,仍是伸出去,搭在了沐白羽垂在身侧的手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沐清见玉珑不说话,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你根本不知道太官为了你,付出了什么!你现在这样做,有什么用?根本没有用。” 思芳锦手搭在沐白羽的腕上,微微皱起了眉,低声道:“奇怪。” 玉珑管不了沐清的反应,连忙问思芳锦:“阿锦怎么啦?” 思芳锦抬头对玉珑道:“太宰的确可能是中了蜮,可是他中的蜮和阿珑的大不一样,不可能,他中蜮的时间只是五六年,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就发作……” 沐清在旁边冷笑道:“当然不一样,因为太官身中的蜮是以盅换盅的结果!” 思芳锦失色道:“以盅换盅?!” 接着,她轻轻摇头,不能置信地道:“不可能,怎么会……” 玉珑在旁边听不明白她们所说的话,对思芳锦道:“阿锦,什么是以盅换盅?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沐清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思芳锦站起身来,看着她,定定地看她,就仿佛看的是另一个人,眼底带着一丝悲伤无奈。 玉珑心里生起阵阵寒意,拉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重重地问:“阿锦,你快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 思芳锦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道:“阿珑,你记不记得,我曾给跟你说过,蜮是无解的。” 玉珑点了点头:“记得,你说蜮是无解的剧毒,你说,书上说有解,其实那种解法是无用的。” 思芳锦咬着唇,沉默了一下,才又道:“蜮,的确是有解的,只是,那种解法,我不相信有人做得到。” 玉珑木然看着她,心里仿佛有了些预感:“是……什么办法?” “以盅换盅。”思芳锦道。 “以盅换盅?” “嗯,”思芳锦点头道,“以盅换盅,其实也就是……以命换命,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所以……,所以我才告诉你说是这种办法是无解的。”思芳锦道。 “我的确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这样做!” 第七百零二章 只能欠我 玉珑脸色苍白站在原地,轻声道:“所以……阿锦,你是说……” 思芳锦有些不忍,但话已经说到此处了,隐瞒也没有意义,她转头看了看沐清,长长呼出一口气,才说:“如果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可能太宰的确用了以盅换盅的方法替你解毒……” 思芳锦又道:“这就是说,你可能就是我以前认得的阿珑……” 玉珑抬起手,不让她再说下去,蹙眉道:“阿锦,你不要说了,你只要告诉我,白羽他还有没有救治的希望?或者用你说的以盅换盅的方式……” 她第一个想法是,既然沐白羽用命换了自己的命,那么自己也可以再换回他的命来。 “以盅换盅,一是要找到种盅的人,了解他施盅的办法。二是要有愿意以盅换盅的人,三是要有天音这种解盅的药,三个条件具备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是,以蛊换蛊只能换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思芳锦说,“所以,以盅换盅,不可能了。” 玉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酉阳陵里有解除蜮的方法……” 思芳锦说:“那只是传说,没有飞景流光,根本进不了酉阳陵。而且就算有了飞景流光,这么多年,没有人找到过酉阳陵所在。” “飞景流光?” “嗯,就是传说中的绝世利器,据说是开启酉阳陵的密匙。” 玉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阿锦。” 她转头对春花说:“把这位沐清姑娘请出去吧。” “你凭什么让我出去,我要留下来!”沐清大声拒绝。 玉珑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凭我是磨弥的女王,够吗?” “你仗势欺人吗?”沐清气得脸煞白。 玉珑没再理她,对春花说:“若是她不肯出去,让侍卫进来把她请出去。” 春花上前,神情肃穆地道:“沐清姑娘,请吧。” 沐清无可奈何,恨恨地看了玉珑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阿锦,白羽还会醒过来吗?”等沐清走后,玉珑问思芳锦。 “很难,如果真的是蜮目已开,就没有办法了。用针封闭部分血脉这种方法有用,也只是延缓血速,拖一些时间。” “能拖多久?”玉珑问。 “说不准,一个月不会超过两个月吧,我不确定。” “好,阿锦,你一路劳顿,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说话。” “阿珑,”思芳锦看着玉珑,欲言又止,转身走了两步,还是回头道,“你刚刚生产,要保重身体,还有两位小殿下,需要照顾。” 玉珑对她笑了笑道:“放心,我有轻重的。” 待思芳锦走后,玉珑在榻边坐下来,看着榻上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了许久,抬起手来,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轻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值得吗?” 泪水流下来,落在沐白羽的脸上,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越来越多的泪水沿着他脸边流下来,仿佛是他的眼泪一样。 赵离回到北大营时,已经入夜。 宫里的车辇至北大营迎接御驾回宫,赵离到了自己的营帐,才知道玉珑一直呆在沐白羽的帐中没有出来。 春花说:“主子就中间回来看了一下两个小殿下,连饭都没吃,又去了太宰那里。” 赵离到小床边看了看两个孩子,在帐中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去了沐白羽所在的营帐。 他掀帐帘进去,看见玉珑趴在沐白羽的榻边上,已经睡着了。 他走到她身边,把披风给她披上,低头看着她,她大概哭过,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赵离心里有些发堵,想了想,还是轻轻唤她:“珑儿,醒醒。” 喊了两声,玉珑醒了,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见了他,喃喃道:“你回来了?” “嗯,已经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宫里去。” 玉珑没有抬头,仍是伏在榻边,低声道:“阿锦说,白羽以盅换盅救了我的命,他拿命换了我的命……我该怎么办?” 赵离站了良久,才说:“先回宫里再想办法吧。” “没有别的办法,除非我能找到流光,找到酉阳陵。”她慢慢坐起身来,说,“我找到飞景了,在白羽这里……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不管怎么说,先回王宫去,这里毕竟条件简陋,不能呆得太久。” 玉珑点了点头:“好。” 车辇将玉珑,沐白羽和两个小婴儿一起接回了王宫。 因为明华殿被毁,玉珑等人暂时移到已经修缮过的膺福殿。 玉珑命人将沐白羽安置在东边暖阁里,自己和两个孩子住在西暖阁。 当晚,她一夜未眠,专程去太学院的书库查找书籍,想找出有关酉阳陵的记录,太学院的博士帮她查找,居然找到了数十本涉及到酉阳陵的书籍,她全部搬到寝殿,通宵翻阅。 她熬了两夜,春花急得快要病了,叫人去请赵离。 赵离来的时候,玉珑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 春花道:“大将军,你劝劝主子吧,明大医说她在月子里,需要静养,可是她却这么折腾,若是坏了身体,以后可怎么办?” 赵离安慰春花说:“没事,我来解决。梁少傅今晚会回王城,明天你去找梁少傅来,少傅能劝她。” 春花连连点头:“好,好,我明天去请梁少傅。” 等春花退出去,赵离这才走到榻边,在玉珑身边坐下来,看了看她手边堆成一堆的书,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然后又放下来。 他坐了一会儿,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玉珑的头发,许久,低下头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低声在她耳边道:“珑儿,我从来不信来世……你要记得,这一世,我只会让你欠我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你欠我一个人就好。” 说罢,他起身,弯腰把她抱起来,走到床边放下来。 从她枕边取出之前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走到旁边的小床边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伸手摸了摸两张娇嫩的小脸蛋。 不过两天,两个孩子已经长得有模有样,不再象之前那样皱巴巴的,象初一说的猴子样子了。 第七百零三章 赵离溺爱地看了两个孩子许久,又俯身在两张小脸上各亲了一口,这才直起身来,转身回到玉珑堆着书的案边,从上面拿了那把装着飞景的玉尺,然后走出了暖阁。 他出了宫门,直接去了辅城的近卫营地。宁重回京后,就住在那里,毕竟明华殿宫乱刚刚平息,他住在辅城可以随时调动千牛卫和羽林军,快速行动。 他到的时候,玉姝正好也来找宁重,一见赵离有些不好意思。 赵离笑了笑,对宁重道:“我在外面等你。” 宁重让玉姝在房中等着自己,然后出门来见赵离。 赵离站在院门处,抬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树冠出神,没注意到宁重已经走到身后。 月色清冷,树影疏离,他负手而立,身姿一如往日挺拔,脸在树影深处,看不清表情。 一直以来,从容沉着,临乱不惊,随机应变,大局在握,才是宁重所熟悉的那个赵离,可是此时莫名地从他身上感觉一丝的无奈和怅然。 “大将军。”宁重出声道 赵离回过头,月光照在脸上,一如既往的淡定,微笑道:“我有要事,要出去一趟,梁少青今晚就会回来,陛下已经下令梁少青一回来就暂代太宰之职,这里就拜托二位了。” 宁重微微蹙眉:“这么突然?我可以问一下大将军是要去哪儿吗?” 赵离坦白地回答:“不出意外应该要是要离开磨弥和蛮地,到中原去。” “大将军要去多久?” 赵离想了想道:“我只有最多两个月的时间,所以两个月之内应该会返回。” 宁重虽然心有疑虑,但也不好多问,点头答应:“是,宁重会遵照大将军之令,保护好陛下。” 赵离对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等赵离走后,玉姝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宁重:“赵离跟你说什么了?” 宁重道:“大将军说他要离开磨弥去中原办点事情,让我看好王城。” “咦,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孩子不管了?玉珑他也不管了?”玉姝说。 宁重看了看玉姝道:“听说陛下这两天根本就没好好休息,陛下心里大概只在担心太宰,一点也没考虑大将军和两位小殿下,也没考虑磨弥吧?” 玉姝抿唇道:“我也听说了,玉珑这样不行,我明天去劝劝她。” “我看你是得好好劝劝她。”宁重说着就抬脚往屋里走。 玉姝想了想,不满地跟上去:“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是对玉珑不满还是对我不满啊?你给我说说清楚……” 膺福殿内。 等玉珑醒来时已是清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时,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喊春花进来。 春花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玉珑问她:“昨晚是大将军来过了吗?” 她依稀觉得他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其他的便不太记得了。 春花应道:“是。” “他有事来找朕吗?”玉珑一边走到旁边的小床边,去看两个孩子,一边随口问道。 “大将军没说。”春花答,随后又说,“梁大人回来了,说是要见陛下。” 玉珑转过头来,喜上眉头:“少青回来了?秋月呢?也一起回来了吧? “秋月也回来了。” 玉珑高兴地道:“请少傅进来。” 她走到榻边坐下,随手翻了一下书案上的书,突然觉得不对,叫住了春花:“朕放在桌上的玉尺呢?” 春花摇摇头:“奴婢没看到。” 玉珑拍案大怒:“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到底谁拿走了?这膺福殿进进出出就这几个人,难不成长了翅膀飞走了?” 春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息怒,奴婢的确没有看到主子说的玉尺。昨天晚上只有大将军进来过膺福殿,可是奴婢并未注意到大将军走时有没有带着玉尺……膺福殿丢了东西是奴婢的错,奴婢有罪,请主子治罪。” 玉珑一惊,猛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有些不同寻常,自己从未对春花和秋月如此大呼小叫地发怒,今天是怎么啦? 她坐在榻边,看着跪在面前的春花发呆,半天没有说话。 梁少青进来的时候,就见主仆二人这样相对着愣神,眼神沉了沉,上前拜道:“陛下。” 玉珑这才回过些神来,对梁少青道:“少青,坐吧。” 又对春花道:“起来吧,给少傅上茶。” 梁少青没有坐,看着春花低头出去,这才道:“陛下,为了什么事发怒?” 玉珑有些不安,把头稍稍转开,目光落在别处,才说道:“是我放在桌上的东西不见了。” 梁少青笑笑没有再就这事说下去,只是道:“陛下,臣要先贺喜陛下喜得龙子龙女,是磨弥之喜,天下之幸。” 玉珑转过头看他,脸上露出笑容:“多谢少青。” “只是臣听说,陛下刚刚产后,身体还很虚弱就彻夜不眠,翻看书籍,臣很担忧。” 玉珑沉默不语。 “臣明白陛下为太宰的病情忧心,臣虽然不知道太宰是因何原因昏迷不醒,但也可猜测一二,”梁少青顿了顿,看了看玉珑的神情,又道,“只是,陛下不只是太宰一个人的朋友,还是磨弥所有人的君主,是两位小殿下的母亲……” “肆意张扬,随心所欲,谁不想呢?可是,为人君主,为人父母,陛下,不管做什么,须得慎重考虑,不得已也好,无可奈何也罢,尽职尽责这才是人之根本。” 玉珑低下头,良久方道:“少青说得很对。” “大将军离开时,让人带话给臣,要臣来劝解陛下,臣这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梁少青又说。 “离开?赵离走了?他去哪儿了?”玉珑讶异地看着梁少青,“朕怎么不知道?” 梁少青也有些意外:“陛下不知道大将军离开的事?据说是昨晚连夜走的。” “他没有告诉朕。”玉珑一下子站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喃喃地道,“他去哪儿了?” 春花说昨晚只有赵离来过,那么玉尺大概就是他带走了,他带着飞景去哪儿了? 难道是要去找酉阳陵? “臣也想不明白,但是依臣对大将军的了解,臣想大将军无论做什么,都必是想为陛下分忧吧。” 梁少青说得很委婉,但是玉珑却听出来他弦外之音,必然是赵离见自己为了沐白羽的事彻底不眠,又无心照管其他的事,所以……他替自己去寻找酉阳陵? 所以他才带走了玉尺。 不管怎么说,现在飞景在赵离手上,自己做什么都已经无用,除了等着他回来,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她猛然想起昨晚依稀听到他在耳边说的话:“这一世,我只会让你欠我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你欠我一个人就好。” 第七百零四章 师徒仇敌 她猛然想起昨晚依稀听到他在耳边说的话:“这一世,我只会让你欠我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你欠我一个人就好。” 她呆坐了许久,对梁少青道:“少傅教训的对,玉珑这几日实在太过荒谬了,多谢少傅提醒。” 梁少青离开后不久,玉姝来了,进屋的时候,正看见两个孩子摆在榻上,玉珑斜躺在榻上逗着孩子玩。 玉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玉珑回过头来看见她,笑道:“玉姝,进来吧。” 玉姝走到榻边,在另一侧坐下,两个孩子在中间,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手指头戳戳软嘟嘟的小手,笑:“好可爱。” 玉珑笑着问她:“找我有事?” 玉姝原本是来劝她的,此时看她躺在榻上哄孩子,和之前自己想的完全是两个样子,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玉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怎么?” “玉珑,你没去看太宰么?”玉姝问道。 玉珑道:“有明太医和阿锦在,不需我。倒是这两个小家伙,动不动就要哭要闹,所以离不得人。” 玉姝松了一口气,说:“玉珑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玉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抿唇一笑,“谢谢你,玉姝。” “谢我?”玉姝疑惑地道,“我什么也没做啊,有什么好谢的?” “有啊,”玉珑侧过身子,示意她看自己身后的书案,案上摆着好些奏折,“这些折子,你帮我批写一下吧。” “啊?”玉姝赶紧摇头,“这事儿我做不好,而且,我的字迹和你不同,若是被大臣们看出来怎么办?” “没关系,我跟梁少傅知会一声,他会想办法的。” 玉姝还要推脱,榻上的小女婴突然大哭了起来,玉珑连忙把女婴抱起来哄,一边哄一边拿眼看玉姝,一脸为难:“你看宁儿就是爱哭,放一会儿都不行,等会儿要是平安再哭起来,可就更麻烦了。” 玉姝见了,只能道:“好吧,我帮你批。” 玉珑让春花进来,把平安抱到院子里去和石中玉玩,然后自己抱着宁儿,坐在案边,给宁儿喂奶,偶尔指点一下玉姝,和玉姝讨论一下折子上的内容,教她如何批写。 玉姝写的时候,忍不住偷看玉珑喂奶,被玉珑发现了,脸羞红着说:“……宫里不是有乳娘吗?你为什么……?” 要这么麻烦…… 玉珑微笑道:“宁儿粘人,我有一些就喂她,她吃的不多,其他时候还是乳娘喂的。” 说着她放下衣服,把女孩抱着轻轻拍哄。 过了一会儿,石中玉进来了,对玉珑说:“娘娘,我不想跟小弟弟玩,他吵死了,我看看小妹妹。” 玉珑笑着说:“小妹妹睡着了,别吵醒她。不如你去找殿外头的侍卫,让他们教你练武。” “小妹妹长得可真好看。”石中玉凑到小女婴脸边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出门去了。 一整日玉姝都呆在膺福殿里,帮玉珑处理了一大堆奏折,晚上离开的时候,玉珑还跟她约好,第二天继续来膺福殿帮忙。 玉姝回到澄辉苑,宁重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回来一副累得要散架的样子,问她:“你怎么了?” 玉姝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趴说:“我现在才知道当女王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我今天帮玉珑批折子,快累死了,眼也酸手也麻,脑子都成浆糊了。” 宁重勾了勾唇,坐在床边帮她揉胳膊:“怎么你帮陛下批折子?” “玉珑带着两个孩子,又哭又吵,她没空,我就只好帮她批了。累死我了,明天我还得去。”玉姝翻了个身,脸对着他,很苦逼地说,“好累啊。” 宁重垂眸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道:“陛下没有再熬夜查那些书籍了么?” 玉姝摇了摇头道:“我听说梁少傅进宫劝了她,她好象不象之前那样象中了魔一样了,我去的时候,她在带孩子呢。两个孩子也够折腾了,她要管孩子,就没有时间再去管其他的事了。” “这样就好,也算没有白费大将军的一番苦心。”宁重说道。 “宁重,你说,赵离去哪儿了?现在孩子还这么小,他这样跑了,不是折腾玉珑吗?玉珑每天要上朝处理朝务,还得照顾两个孩子,那两个小的也不省心,就爱粘着她,她这么辛苦,我要是不帮她,怎么忍心?” 宁重道:“大将军离开想必也应该是为了陛下……” 他有些忧心地看着玉姝,这丫头就是这样,一心只是为别人想,就感觉不出来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么? 可是即使他觉得不对劲也不能对玉姝说出来,明知道玉姝和玉珑的感情很深,他总不能不让玉姝去帮玉珑的忙…… 就算是他不让,有用么? 他想着想着就叹出一口气,玉姝听见了,很奇怪地问:“你怎么啦?为什么叹气?” 宁重道:“没事,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他想,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她,这样就行了。 早在当初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就想,若是他有机会再活一次,一定会倾尽所有陪着她,刀山火海都好,能和她在一起,足够了。 当时当日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刀光闪过后,他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并没有人头落地,他良久才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赵离坦坦荡荡地说:“我迟早需要宁小将军帮忙,所以宁小将军活着对我而言远比死了更有意义。” 想到这里,宁重脸上不由得泛起笑容,他明知道可能会被赵离算计,可是却仍是接受了,不只因为想活下来,还因为赵离的算计里那份坦然,虽然这大概不过是赵离权衡利弊后的决定,但结果对自己而言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大将军的决定,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此刻的膺福殿里,玉珑也如宁重一样,心事重重。 床中安睡着两个孩子。 奶娘把平安抱走,只留下宁儿,可是石中玉非要和小宁儿睡在一起,玉珑没办法,只好想等他睡着了,再把宁儿抱走。 宁儿太小,石中玉睡觉又不老实,一不小心就会把宁儿伤到,那可就严重了。 她把两个孩子都哄睡,整个人都乏了力,坐在床边看着孩子出神。 不知道赵离现在到哪里了? 之前她只想找到能救沐白羽的办法,如同入了魔一样,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问,现在静下来,才发现陷入疯魔的自己大概错过了什么东西…… 她一点也没想过赵离会怎么样,他的感受…… 他匆匆离开,她连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他能找到真的酉阳陵,找到所谓的解除蜮的办法吗? 若是他找不到,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他还会回来吗? 她想不出来,更让她揪心的事,他这一趟有多险恶,若是他不能回来…… 她脑中的思绪戛然而止,立刻在心里否定,不会…… 不会,他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从遇到他到现在,每一件事他都处理的好好的,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不会让她……担心。 数百里之外,赵离已弃舟登了岸,岸边数十人垂手而立,雷问牵着绝影上前道:“爷,你回来了?” 赵离对他微微一笑:“小雷,这么久没见,你倒没怎么变……小蛮和霆儿都还好吗?” “都好。”雷问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赵离笑道:“很好,刚生了一对龙凤胎。” “是吗?!”雷问又惊又喜,“恭喜爷了。” “夫人和小公子他们也一起回来了吗?”雷问忍不住往赵离身后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赵离似是没看到他眼中的疑惑,仍是很淡定地道:“她刚刚生了,需要休养,再过段时间吧,就能回来了。” 雷问下意识里觉得事情并没有自家爷说得这么简单,但是也不能多问,只是道:“那就好。” “要是小蛮知道夫人要回来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又说了一句。 赵离只是笑笑,翻身上了绝影,又道:“走吧,出发,去南沂。” 他要找的人在南沂,数年前他就知道,但是却从未去见过他,也瞒着玉珑。 他一直在想,若是再见,应该说什么呢?论师徒之情,还是说杀父之仇? 二十多年来,他少有犹豫难断的事,而这一件事,这一个人,到今日,他似乎仍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原来恩仇两断,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南沂的君山与磨弥不同,沿路上山的时候,赵离突然这样想,不知道此刻磨弥王城里的她还有孩子们现在如何了…… 潇湘苑的香火鼎盛如初,他站在门前想起当初她初到南沂的时候的情形,不禁勾唇一笑,那时候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一直在若即若离之间,也就是在南沂,终于打破了那一层屏障,他第一次亲了她。 这样说起来,南沂应该算是他的福地才是。 他在苑里各处转了一圈,待到天色近晚,才转向了潇湘苑的后山。 后山背阴处,林木森森,绿草茵茵,他顺着小径走至山深处,又往上爬,直至到了山顶。 眼前是一片红枫,绯红的叶如同火焰,在枝头燃烧跳跃。 他站了一会儿,抬脚走进枫林中。 走不多远,眼前一片开阔,枫叶铺了一地,如同火红色的地毯,在这一片红毯的尽头,有一块石碑,青石做成,静静地伫立在红色火焰的边缘。 石碑前背对而立,站着一名青衫男子,长发披肩,衣袂随风,飘然如仙。 赵离再次停了下来。 风将地上的红叶卷起,在空中飞舞,眼前的人如在画中,青衣红叶,一如同数年前他见过的那一幅画面。 良久,画中的人转过头来,面容清矍,神情淡然,和十年前没有二致。 遥遥对他一笑:“来了?” 赵离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他从来是冷静从容气势凌人的,可是乍一见这人,也难免失常。 青衣人慢慢向他走近,脚步看似很慢,却瞬间就到了眼前。 他上下打量赵离,眼中泛起一抹笑意,似是欣慰似是赞赏,却只是问:“珑儿她还好吗?” 赵离心情复杂,他应该恨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么多年,一直以来敬重远超过了仇恨,让他曾经迷茫过,最终选择了逃避。 “师尊,别来无羔。”赵离稳住了心神,拱手行了礼,又道,“师姐很好。” 青衣人正是已游方在外,多年不见踪迹的鬼谷之主,玄机子。 玄机子点了点头,道:“好。” 又看着赵离说:“你很好。” 他转身往那块石碑走去,嘴里说:“你跟我来。” 赵离曾经来过这片枫林,却从未走到那块石碑面前,他不想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惹更多的烦恼。 可是鬼使神差一样,这一次,他随着玄机子走了过去。 走到石碑前,玄机子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擦拭了石碑上的字,随后站起身来。 他在旁边的大石上坐下,转头指着对面的一块青石对赵离说:“坐。” 赵离依言坐下来,双手扶膝,双目注视着玄机子,整个人已经从刚才的纠结心情中恢复如常,冷静,淡定。 “飞景和流光呢?”玄机子问道。 赵离取出玉尺和那把黝黑的匕首,捧在手上,玄机子看了看,并没有接,只是叹道:“可以怀远,威服四海,可以柔逊,如风霏草。” 他念的是飞景和流光上所刻的铭文,却并不像常人看到这两把神兵的惊讶痴迷,神情中带着一丝伤感。 良久,他才从飞景流光之上收回目光,落在赵离脸上:“飞景反噬……你不后悔?” 赵离怔了一下,勾唇笑笑:“为什么要后悔?” 玄机子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得不错。” 他注视着赵离,又缓缓说:“与其说你像萧傲,我倒是一直觉得你的性格更像你养父赵禹。” 赵离眸光微暗。 玄机子转过头看着旁边的青石碑,低声道:“当年,我们初见的时候就在这里”。 第七百零五章 欠你一世(结局一) “那时候赵禹的身份是一个商人,带着他的未婚妻来南沂做生意,我和他一见如故,结为好友。”玄机子转头看看身边的石碑道,“他曾说,日后要在这里留下一块石碑拓上相识的时间,以作纪念。不过,现在这一块,算是我对他和湘儿的纪念吧。” 他说着又转眼看看赵离道:“不错,你的娘亲湘儿原本是赵禹的未婚妻,最后却爱上了萧傲。赵氏是蛮族大姓,在白蛮乌蛮都势力极大,而赵氏与萧正萧衍关系密切,萧正与萧傲的父亲当时正在争夺燕国王权,所以当时赵氏与萧傲就是势同水火的关系。” “你娘亲出身原本是赵氏之奴,但是赵禹对你娘亲一直另眼相看,不计地位声名,想娶她为妻。赵禹和你娘亲是如何遇到萧傲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终你娘亲选择了萧傲……” “后来你娘亲身怀有孕,赵氏认定孩子是萧傲的,视此为大耻,原本是想以极刑处置你娘亲,可是赵禹从火刑的木架上救下你的娘亲,当众宣称你娘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赵氏家族的人才不得不放过了你娘亲。” 玄机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平淡,仿佛所说的都是很平常的事,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的赵离却听得一阵阵的心惊。 他自幼就看见母亲在赵家受尽白眼欺侮,唯有养父赵禹在家的时候,母亲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些。 他难免对赵禹怨愤不满,认为他没有照顾好母亲,而母亲每每都会说,这是自己选的,不管是刀尖还是油锅,都要自己承受。 他曾经认为娘亲那样说,只是因为软弱所以逆来顺受,此刻才明白,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是如何的坚定和决绝。 “赵禹和你的娘亲,都是我的好友……我记得初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我曾想,他们两人的确是天生的一对……”玄机子说着,微微苦笑,“那时的我还不太明白,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情’之一字,也许只有两个人才懂,旁人说不清也道不明白。” “燕国征伐蛮族,萧傲卷土重来,屠灭了赵禹全府上下数百口人……我到的时候,赵家已经是一片火海了。”玄机子看着赵离道,“我相信,你会记得那一晚……” 眼前又浮现出当时的情形,萧傲手中提着赵禹的头颅,踩着一地的血水向自己走来。 赵离微微闭上了双眼,把头侧到了一边,养父生前待他如同亲子,只要一回府中,就会陪着娘亲和他同吃同住,陪他读书识字,教他武功。 玄机子接着说道:“你也应该记得萧傲府上的那一晚,当晚我和萧衍的人一起去了萧府……为赵禹报仇。” 那一晚,如同梦魇重演,只不过噩梦中的六岁幼童长成了十岁的少年。 他记得玄机子的声音,也在仓惶中一瞥得见玄机子清俊的面容。 “我看着一个少年背着年幼的弟弟逃进了长巷,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玄机子说到此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长长地喟叹了一声,“我以为我是为友索仇,其实和萧傲当初所做的有何区别呢?并没有区别……” “对我来说,你虽然是萧傲的儿子,却也是湘儿的儿子……” “萧傲曾屠杀了赵禹满门,可是萧傲的家人又何其无辜,那一天,我才蓦然发现,很多事我并没有看清楚和明白,也并没有象自己以为的那样光明磊落,理所当然……” 玄机子没有再说下去。 长长的沉默。 许久以后,赵离冷冷地开口:“你既然认得我,也记得我,为什么……” “为什么在鬼谷的时候,没有揭穿我,反而收留了我?甚至放任我盗取奇门的至宝逃离鬼谷?”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想,也许是玄机子并没有认出自己来,现在才知道,玄机子和自己一样,早就知道了一切。 玄机子笑了,笑容温和如春:“因为,你是湘儿的儿子,还因为……” “你看珑儿的眼神。” “你看珑儿的眼神,让我相信,你的心里不会只有仇恨。” 玄机子抬起手来轻轻拍拍赵离的肩:“万事都有因果,你来到鬼谷,对你而言是算计,对我而言,是因果,也是缘份。” “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我的确知道酉阳陵的真正所在。”玄机子道,“不过从未有人进入过酉阳陵,因为开启酉阳陵必须要以飞景和流光为匙,极少有人能驾驭飞景,飞景一旦反噬……后果很难想象。” “你真的要去吗?”玄机子又问道。 “是。”赵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和玄机子告别的时候,赵离向玄机子深施了一礼:“师父,多谢。” 玄机子微微一笑:“师父也要谢你。” 目送赵离离开后,玄机子走到青石碑前盘膝而坐,低声道:“湘儿,这样,我也算没有辜负你吧。毕竟,那是阿离自己的选择。” 夏夜. 磨弥王宫。 过去了一个多月,东暖阁里的沐白羽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赵离也没有返回。 明太医和思芳锦轮流看护着沐白羽,而玉珑也会早晚来看一次,然后再回到西暖阁,依旧如常地照顾两个孩子。 不过,玉姝仍是发现了玉珑的不妥,私下里悄悄对宁重说:“我觉得玉珑总是爱发呆,我猜,她是在担心赵离吧。” 宁重不为所动:“陛下大概是担心大将军来不及回来,伤了太宰的性命,我看陛下还是替太宰担心的多一些。” 玉姝摇摇头说:“我觉得不象,她那样子,我看着也挺难过的。” 这一个多月,玉姝一直帮着玉珑处理政务,批写奏章,“业务”已经娴熟,大多不需要玉珑看着就可以独自解决了。 所以大多时候,玉姝坐在案边批奏章,玉珑便躺在旁边哄孩子。 这一天,玉珑把两个孩子哄睡着,玉姝赶紧把自己觉得有些疑虑的折子给她看,想问问她的意见。 玉珑拿过来看了看,突然道:“玉姝,我很后悔。” “诶?”玉姝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玉珑低着头,拿着奏折的手似乎在微微发抖:“若是赵离再也回不来,我该怎么办?宁儿和璌儿该怎么办呢?” 接着,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来,滴落在纸上。 玉姝吓了一跳,连忙推案,移到她身边,把她手中的奏折拿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玉珑,玉珑,你别哭啊。” 玉珑泪水不断地滑落,如同雨下,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旦破闸而出,便如同倾泄而出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我真的后悔,若不是我……他不会执意要去找酉阳陵,我听说……飞景并非任何人都能驾驭的利器,一旦反噬……我怕……” 第一次,听到玉珑在自己面前说出“怕”这个字眼,玉姝心里一悸,揽住她的肩,含着泪强笑道:“你怕什么啊?赵离是什么人啊,最奸滑狡诈的了,连宁重都说,论算计,谁也比不上他,你根本不用担心,说不定啊,他明天就回来了。” 玉珑反手抱住玉姝,低低地压抑着抽泣,不敢惊醒榻上已经睡着的孩子。 玉姝走出膺福殿时,宁重在殿门处等候,见她一脸郁郁的样子,关切地问:“又怎么啦?” 玉姝二话没说,拦腰抱住他,宁重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玉姝……你……” 玉姝把头埋在他胸口,喃喃地道:“宁重,我好开心,你能活着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从两个人再见直到现在,她第一次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玉姝……”宁重心里一热,展臂搂住她,轻声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离开你了。” 殿内,玉珑坐在榻边,轻轻推着摇篮,眼看着一对宝贝睡着了,然后自己也偎在边上打盹,她实在太累,很快也睡着了。 朦胧中,仿佛觉得有人站在身边,象是低头在看着自己。 她又惊又喜,一定是赵离。 可是她很想睁开眼来看,眼皮却象是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来。 大概是见她没有反应,那个人似乎转身要走,她拼命地想张嘴喊他的名字,叫他不要走,可是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然后,房门一响,人就那样走出去,不见了。 她心急如焚,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别走!”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大汗淋漓,衣衫全都打得透湿,人却仍在榻上,旁边的摇篮里睡着一双儿女。 又是一场梦…… 近来她的梦境越来越真,让她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这是不祥的预兆。 她坐起身来,看看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一件石青色外衣。 她紧紧抓住衣服,一下子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跑出了西暖阁的门,如同有感应一样往东暖阁方向跑去。 东暖阁里灯光明亮,明太医和思芳锦都在,围在沐白羽床边小声说话。 玉珑一下子冲进去,又停下了脚步,除了明太医和思芳锦,并没有其他人。 明太医和思芳锦闻声转过头来。 “陛下?” “阿珑。” 她失望已极,却又不肯相信,嘴唇微颤着,轻声问:“他……赵离,回来了么?” 思芳锦道:“嗯,太将军带回来了解蜮的药,太宰有救了。” “是吗?”原本已经失望之极,却没想到惊喜突然而至,短短的瞬间,如同由山顶到谷底几个来回,大悲大喜,起起落落,玉珑自觉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果然,刚才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是,臣正在协助锦公主解盅。”明太医道。 “好,阿锦,拜托你了。”玉珑稳稳神,又问,“赵离呢?他人呢?” “在偏殿休息,大将军太过疲惫了,把解药交给我们就去休息了。” “那好,阿锦,明太医你们替太宰解毒,我去看看他。” 玉珑转身要走,明太医出声道:“陛下……” 玉珑转头看他,明太医犹豫了一下,没立刻说话。 玉珑心里着急便道:“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朕先去看看大将军。” “陛下,大将军大概有些不妥……陛下,臣会尽量想办法替大将军医治。” “你说什么?”玉珑的心一下子又沉入了冰海之中,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陛下,不要太过担心,大将军只是因为被反噬,他的胳膊,大概……” 不等明泰说完,玉珑已经冲出了门,飞快地往偏殿跑,边跑泪水已经脸上滂沱而下。 她飞跑到偏殿,殿中的屏风后,灯烛未灭,透过纱绢的光影朦朦绰绰,屏风后的榻上果然躺着一个人,她推开门的声音很响,又站了许久,那人也没有动一下,似是已经睡沉了。 乍一听到他回来的时候,她欢喜极了,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他,看看朝思暮想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想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告诉他,她一直在想他,担心他……等着他。 可是此时此刻,远远地看着那个人影,竟然有一种心怯,不敢靠近,最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刚一走近,梦就醒了。 她那么想他,自从意识到他真的离开了之后,便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他。 和过去的分别都不一样,这一次,他不告而别,没有安慰也没有承诺,没有象以前一样,认真地跟她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可能,她真的要失去这个人,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个人有多么重要,才发现,自己终究要错过的是什么…… 这么久以来,只有他的付出,她接受得那样理所当然,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舍她而去,永远不再回来…… 怨,悔,伤,悲,还有此刻不能自信的欢喜,交杂在一起,原来,这才是所谓情怯。 “是谁在那里?”他刚刚惊醒,声音带着些疲惫微哑,一点疑惑。 她心里一喜,真的是他,泪水更加肆意汹涌。 “珑儿?” 她想答他,可是哭得太厉害,一张嘴,只剩下抽泣声。 他似是笑了一声,低声道:“过来。” 然后又道:“我受了重伤,真的动不了了,你不过来,我也过不去了。” 接着他发出类似不小心碰到伤口的痛嘶声音。 “呸!” 装模做样! 大骗子! 她边哭又边笑,抹了把眼泪,向着他那边奔了过去。 既然他是个大骗子,那她也不用客气,心安理得的欠他一辈子。 第七百零六章 归去归去(结局二) 这一次赵离并没有骗她。 他整只右臂被飞景反噬,臂上青筋暴突出来,整条手臂布满黑纹,看上去如同某种图腾,诡异而恐怖。 玉珑看着惊悸不已,轻声问:“这是什么?” “飞景的反噬,没多大事,我事先做了准备,过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赵离安慰她,“你别担心。” 玉珑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 她虽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是也没再多追问,这件事问他不如之后去问思芳锦和明太医更有用。 “飞景是什么样子?”玉珑问道。 “你没有打开玉尺看过?”赵离有些意外。 玉珑摇了摇头:“没有。” 赵离拿出盛着飞景的玉尺和流光来,交给她。 玉珑惊讶地看着他手里那把黝黑的匕首:“这是流光?” 原本,流光一直在她的枕边! 赵离点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玉珑拿起流光来仔细地打量,轻声道:“怪不得,你不让我送给梁少青。” 赵离没说话。 对着玉尺的微光,玉珑这才注意到流光的剑刃上刻着的铭文,轻声地读出来:“可以柔逊,如风霏草。” “我竟然没有发现,这上面有这样的铭文。”她想了想问赵离,“那么飞景之上也有铭文?” 赵离点头。 “可是为什么飞景会反噬而流光却不会?”她很是不解。 赵离说:“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飞景和流光,为雌雄双剑,飞景为雄,流光为雌,也许是飞景铸造的时候,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吧。” 玉珑打开玉尺来,飞景剑身如练,静置于匣中,如同一泓波澜不惊的秋水,竟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仿佛有种灵犀一样,她对这柄剑生起熟悉与亲近之意,不自觉地脸上浮现出笑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飞景已经到了她的手上,她吃了一惊,却又意外地发现,她并没有被反噬,飞景在她的手上,安安静静,就如一柄普通的利器。 她惊讶地转头看着赵离,赵离对她一笑:“飞景,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玉珑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玉尺,脑中如中有无数的画面闪过,她闭上双眸,她一定经历过不寻常的过去,那是她五年前所有的记忆。 她蹙眉努力地想要记其一点半点,却抓不住其中任何一帧,那些飞速而过的画面,模糊不清,却令她阵阵心悸。 手上一暖,她睁开眼,赵离看着她,眼中笑容缱绻:“别勉强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地去想。” 玉珑点点头,把飞景放回玉尺,然后有些埋怨地说:“既然我使用飞景不会反噬,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赵离坦言道:“要开启酉阳陵,需要将玉尺放入锁眼,锁眼在陵壁十丈高处,你即使能使用飞景,也不可能到达那个位置。而且,时间不多,还有……孩子需要照顾。” “可是你的手……”她仍是不能释怀。 他伸手揽住她,低笑道:“一只手也同样可以抱着你,这样就足够了。” 他并未完全说出心里的想法,在他内心深处,用一只手换她整个心,这种买卖,怎么说也是划算的。 晏平二十四年深秋,女王偶患急症,卧床不起,太宰沐白羽大病愈后便远赴阿竿部,处理阿竿部动乱。 大将军赵离自几月前离开王城再次返回后,因伤势严重,一直未能痊愈,修养在家,也无法承担繁重国事,军营和兵部的事都由宁重和兵部尚书令代行。 女王令王妹玉姝监国,梁少青及宁重协同六部共同辅政。 女王卧床休养的第三天,赵离正焦头烂额地照顾两个小的,石中玉跑进屋来说:“爹爹,娘娘不见啦!” 赵离没空理他,挥手道:“自己出去玩。” “真的,”石中玉抱着他的胳膊说,“我刚才去膺福殿,娘娘不在里面。” 赵离一边哄着小女儿一边说:“也许你娘娘只是稍微离开一下。” “不对,不对,我等了老半天,娘娘也没回来,娘娘真的不见啦。” 赵离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一手抱起一个,往膺福殿走。 因为玉珑身体不适,他怕孩子吵着她,所以就将孩子移到旁边的永清殿,大部分时间都拿来照顾两个小的,只是偶尔去看一下玉珑,所以并没发现玉珑不见了这件事。 算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五六个时辰没有时间去看她,难道她真的不见了? 赵离带着三个小的在膺福一直等到申时过,确定事情不对了,把春花叫过来询问,春花也说不出来玉珑去哪儿了,只是说,主子说要去花园走走。 可是若是真的只是去花园走走,也早该回来了。 赵离突然反应过来,到玉珑的床边去看了一下,果然放在她枕边的玉尺不见了。 她带着飞景,一定不可能只是去御花园走走那么简单。 从那天之后,又过了三天,玉珑仍没有回来。 赵离让人把消息瞒的死死的,到了第三天,去见玉姝,跟她说玉珑不见了。 玉姝一听说玉珑已经三天没有回王宫,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大声对赵离说:“你怎么现在才说?是不是你惹怒了她,她跟你赌气所以跑出去了?” 赵离苦笑,他带孩子带着头都大了,哪有空去惹她。 但是他却说:“前两天是有争执了两句,不过是为了宁儿和璌儿吃东西的小事,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出走了……” “那她到底去哪儿了了?这么几天了,她不会出事吧?”玉姝急得乱转,“你没派人去找?” 赵离说已经派出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消息,所以他决定自己亲自去找她。 “这一趟大概要出去一段日子,就有劳公主和宁将军了。” 玉姝虽然总觉得事情不对,但焦急之中也来不及多想,于是问:“那你出去了,宁儿和璌儿怎么办?” 赵离说他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去找玉珑:“如果真的她有心要出走,看见孩子也许会更容易心软,改变主意回来。” 玉姝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理,想了一会儿点头说:“好,不过你路上小心,多带些人,毕竟宁儿和璌儿还小,人多些,路上好照顾。” 赵离一口答应,然后跟玉姝告辞回到永清殿和将军府收拾了东西,带着一双儿女还有石中玉,和几名侍卫一行六七人上了路。 等赵离走后不久,宁重进了文思殿,玉姝正坐在桌案边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宁重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把玉珑出走,赵离带着娃去找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赵离带着三个孩子,初一也就罢了,还有两个都不满周岁,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可怎么办呢?玉珑也是,有多大的矛盾,要离宫出走,什么事不能好好地说呢?” 宁重听了,愣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道:“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吧,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回来,你也不知道,这一大摊子……你真得好好想想。” 搞不好被那夫妻俩一起坑了都未可知呢…… 玉姝有点回过味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宁重:“不会吧?赵离跟我说最多十来天就会回来的,他不可能会骗我吧?” 不可能才怪……宁重嘴角抽搐了一下,十来天有必要拖儿带口大动干戈地去找人吗? 就算玉珑离开王宫的事赵离不清楚,但赵离带着孩子跑路这件事就明显多了,他这是早就准备好不再回来了吧? 什么伤势严重,上次他无意间路过御花园还看见他单手把小公主抛得高高的,笑得声如洪钟…… 也只有玉姝,被这两口子卖了还在帮他们操心,宁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玉姝说:“你饿了吗?吃点东西,再接着看奏折吧。等会儿把梁少青找来,好好商量对策。” 马车远离了磨弥王城,赵离站在车辕处回望城楼,高大的城墙上露出重宇叠榭的一角,碧瓦朱檐,气势巍峨。 五年的光荫飞逝而过,这里终究不是故乡。 他勾起唇角,突然想,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回望过,她又想了些什么呢? “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石中玉的小脑袋从车帘中探出来。 “回家。” “真的吗?”石中玉一下子高兴起来,然后又问:“那娘娘呢?我舍不得娘娘。” 他从车厢里爬出来,跪在车上,望着越来越远的城楼,难过地说:“我舍不得娘娘,爹爹,我们不和娘娘在一起了吗?” 赵离笑着低头看他:“你娘娘现在不在那里了,我们回家去,娘娘在家里等着我们。” “真的?”石中玉差点蹦起来,欢呼道,“娘娘在家里等我们吗?” “是吧,”赵离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很肯定的道:“是,一定是的。” 她突然不辞而别,让他心里有一些莫名的期待,她是不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会不会因为这样她才独自离开,想去寻找,验证记忆里的那些东西…… 她终于,要回来了。 “大将军!”远处一骑如风飞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宁重“吁”的一声勒住马缰绳,大声道:“大将军,慢行!” 赵离并不意外,含笑对他拱手道:“宁将军。” “大将军要去哪儿?”宁重明知故问。 赵离也很坦然:“回家。” 宁重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玉珑和赵离的过去,关于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过是猜测,他之所以追出来也并非想阻拦赵离,更多只是相送,他以为赵离费了心机算计,被人追到会心虚隐瞒,没想到他回答的十分坦然。 宁重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轻咳一声道:“我知道大将军并非磨弥人,回家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女王是磨弥的女王,两位殿下是磨弥的王子王女,不出意外,宁殿下就是未来的王储,大将军一并带走,怕是不妥吧?” 赵离脸上仍是笑意盈盈,说:“对赵离而言,玉珑是我的妻子,宁儿、璌儿是我的儿女,我来是为她而来,去自然要带她回去。” “异乡虽美,故土难离,叶落归根,终归要回去。” “可是现在玉珑陛下是磨弥的女王!” 赵离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国不能一日无君,玉珑都失踪好几天了,再过几日,你和梁少青商量商量找个由头立玉姝为女王就好,沐白羽不会反对的。” 宁重一头汗,说得轻巧,说的女王啊,不行换一个,是这么随便的事吗? 赵离看出他的犹豫,循循善诱地说:“处理大事就是要当机立断,不拘小节,何必这么缩手缩脚,墨守成规呢?“ 这不是墨守成规的事好吗,这根本就是胡来!…… 宁重哭笑不得,咬了咬牙道:“这是女王的意思吗?将军不是磨弥人,叶落归根说的过去,陛下可是玉安陛下的骨肉,磨弥才是陛下的故国……” 赵离愣了一下,牵牵嘴角:“我们那儿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是我妻子,自然要跟我走才是。” “而且,禅位给玉姝也是玉珑自己的意思,宁将军应该有所感觉吧。” 宁重当然有感觉,玉珑当初让玉姝帮着批写奏章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大概当时玉珑就下了要带着孩子归隐的决心,无论赵离是否回来,她都想要离开王城,平静地生活。 这的确可能是她自己的决定。 “赵离和宁将军不同,在磨弥我只是一个人,我所为的也只是她一个人,宁将军根在磨弥,为国为己,好好辅佐玉姝殿下是份内之责。” 赵离说罢又对宁重拱手:“将军,后会有期。” 和宁重告别后,赵离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磨弥。 秋季,鬼谷的风景美如画卷,红枫夹道,野菊遍野,石中玉带着阿朦在草地山坡上疯跑。 赵离沿着山径独自往下走,鹤鸣溪水清澈见底,点点落红随波逐流,溪水边伫立的婷婷身影在光影中如梦如幻,如同凌波。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人在阳光中回眸,灿然一笑,喊他。 “小石。” 第七百零七章 旧识相见 燕新狩七年,燕王萧绎伐靖,同时地处北靖东边的梁国也进攻北靖。 萧绎大军势如破竹,很快接近江陵。 消息送到涪城时,赵离和傅玉珑带着赵宁和赵璌正在涪城外的河边钓鱼。 赵离和傅荛坐在岸边边垂钓边聊天,傅玉珑接了侍卫送来的旨令,远远地喊他:“小石,陛下命人传旨来了。” 傅荛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但因昏迷时日过久,所以双腿尚不能行走,赵离专程命人做了轮椅方便他行动。 在傅荛醒来的那天,傅玉珑独自在房中和他说了许久的话,之后兄妹间相处如常,不再提过去的事。 傅荛没有离开,仍住在赵府之内,每日教赵琰习文练武,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赵离听见傅玉珑的喊声,转头看了看,对傅荛道:“大哥,我们过去看看。” 傅荛笑道:“这是北靖王的令,我还是不要看了,我去陪宁儿和璌儿,省得他们打扰你。” 赵离推着傅荛往回走,然后对赵琰招手道:“初一,来。” 赵琰赶紧跑过来,接过轮椅来,对傅荛说:“大舅,我来推你。” “琰儿,你爹娘有正事,我们去宁儿,璌儿那边。”傅荛笑着对他说,“你把我昨天教你的拳法多练练,晚上考你。” 赵璌和赵宁刚学会走路,在草地上爬爬走走,欢快得很,石中玉把傅荛推到近前,赵宁摇摇晃晃地奔过来,一下子扑到傅荛怀里,奶声奶气地喊:“舅……抱。” 傅荛赶紧一把抱住,哈哈大笑:“好,大舅抱抱。“ 赵离含笑看着一大三小,这才转身走开。 他走到傅玉珑面前道:“怎么?” 傅玉珑说:“萧绎南征,三城失守,陛下想让你出征援助江陵。” 赵离低头想了想,问她:“你怎么想?” 傅玉珑道:“我觉得,与其援助江陵,不如攻打邙州,江陵据有天险,萧绎想攻下来很难,如果要解围,增兵不如打围事半功倍。” 赵离点点头:“我也正是这么想。虽然我不知道萧绎为什么突然南征,不过,以燕国目前的状况,若是江陵能坚定防守,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见赵琰惊恐万状的声音:“小璌,小璌!快回来。” 猛地转过头,就看见赵璌迈着两条小腿往河边跑去,眼看就要踩进水里了。 赵琰在旁边练武,离得老远,只有腿脚不便的傅荛抱着赵宁离得近,赵离和傅玉珑更是鞭长莫及。 两人吓得边喊赵璌的名字边去追。 “璌儿!” 傅玉珑声音都变了调。 但是明显是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赵璌一跤滑进了水里。 “璌儿!” 傅玉珑尖叫了一声,拼命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下来,死死地拉住身边赵离的衣袖,睁大眼睛看着前边,象是受了极度惊吓,又象是欢喜到了极点,泪水潸然落下来,嘴唇哆嗦着:“大哥?” 就在赵璌滑下水的瞬间,傅荛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踩进水里,一把把赵璌从水里捞出来,又连走几步,气喘吁吁地走到了自己的椅子面前,把赵璌放在上面,连声喊:“璌儿,璌儿。” 自始至终,他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了的事实。 傅玉珑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叫了一声:“大哥。” 傅荛抬起头来看她,安慰她:“没事,璌儿没事,赶紧带他回去换件衣服。” “大哥……你的腿……”傅玉珑眼中泪花闪闪,喜极而泣,“你能走了。” 傅荛这才反应过来,先是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又抬起头来,笑得如同哭一般:“是,我竟然……” 傅玉珑扑进他怀里大哭:“大哥,大哥,你没事了。” 傅荛也是热泪盈眶,却只是忍着泪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是,大哥没事了,大哥全好了,珑儿,大哥没事了。” 赵离走到两个人身边道:“这是大喜事,珑儿,应该高兴,赶紧回去,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好好庆祝庆祝。” 次日,赵离调齐孟州三城大营兵卒及府兵共两万人马,往江陵进发,傅玉珑与他同行。 赵离并未按萧煊旨令增援江陵,一路南下取道明疆攻打燕国,不到一月连下数城,竟然直突到了孟唐关百里之外。 萧绎后方告急,大军火速回援,赵离却引兵回撤,在陌径,萧绎前军与赵离狭路相遇,赵离以五千人大胜萧劲两万人,夺取渭城。 萧绎中军到的时候,赵离闭城不出,萧绎苦攻不下,将领们都建议绕过渭城,但萧绎不愿。 当晚,无数的箭矢射进渭南城,箭上绑着书信,上面写着,北靖忠义武王赵离原本是燕皇义子,赵离的王妃原为燕皇良人,赵离之姨母,赵离荒淫无耻,强占母妃,背弃人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谓忠义是天下第一大笑话,如果赵离将燕皇宠妃拱手奉还,燕皇可以考虑饶赵离小儿一命。 渭南城里谣言四起。 傅玉珑看了箭矢上的信,对赵离说:“萧绎是想逼你出城。” 赵离说:“你怎么想?” 傅玉珑抿唇笑道:“那就出城。” 赵离摇了摇头道:“不妥。” 傅玉珑说:“这是难得的机会,不能错失良机。难道你不相信我?” 赵离抱住她:“怎么会,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所以,你才要好好想个万全的办法。” 赵离想了想道:“好,那就在陌陉摆下阵来,重新决战一场吧。” 他在城外预先安排了五千人马,将令一到,战阵悄悄布好。 第二日,傅玉珑带着五千人出城,旗上大书“忠义武王妃珑”六个大字。 她指挥着人与萧绎前锋对战,丝毫不乱,几番交手下来,故意露出破绽,让人围了左翼,摆出无路可走,只能往右后撤的驾势。 萧绎听说武王妃出城,亲自带兵来到两军阵前,笑道:“赵离竟然让自己的王妃出来迎战,也不怕被人耻笑。” 傅玉珑没有骑马,而是坐于车中,掀帘露出半边俏面来,笑道:“陛下,好久不见了。” 几年未见,再见她巧笑嫣然,萧绎心里一荡,又道:“赵离这般无用,被朕那样羞辱不只不出战,还将你置于险地,你何苦还要跟着他,不如跟朕回燕国去。” “陛下,我夫君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活捉陛下呢。” 萧绎笑道:“你说赵离布下天罗地网要活捉朕,那也等先活捉了阿珑你再说罢。” 傅玉珑一点也不生气,嫣然笑说:“陛下,他人看不起玉珑一介女流,陛下难道忘了玉珑是如何离开陛下的燕宫的么?陛下若是轻视玉珑,可说不好又成了玉珑手下败将。” 萧绎哂然笑道:”朕不会忘。“ “我不过是看着陛下当日在西山喝令‘不得放箭’那一句的情面上来跟陛下说句话,劝陛下还是退兵吧,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此次南征耗时耗力,已近逾年,若是陛下在此地被擒,也不知道之后大燕的会成何人的天下呢。” 萧绎被她说到了心中所患,微微一怔,随即又道:“若是你肯跟朕回燕国,朕立刻退兵议和。” “陛下这话半点诚意也无,让我怎么相信呢?既然陛下不肯听玉珑劝说,那今日只能一战了。” 说着傅玉珑放下车帘,淡然道:“开始吧。” 她一声令下,几千人的队伍后军为前,前军断后向东撤退。 萧绎一心想活捉傅玉珑,留下部分人马防卫赵离从城中突出,带着余众追赶傅玉珑。身边的副将提醒他可能有诈,但萧绎置之惘闻,仍是对傅玉珑穷追不舍。 明知道她可能是虚虚实实,其中有诈,可是望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马车,他还是舍不得放手,想试上一试。 刚刚进了陌径的一片开阔处,半空中传来一声怒叱:“杀!” 四周一直埋伏着的北靖士兵闻声一冲而上,将萧绎的人马截成两段,萧绎的几千人被团团包围,傅玉珑的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远处号角军鼓声大作,后方的人猛然失了主帅,人心惶惶,被杀得七零八落。 赵离身先士卒,骑着绝影,带着数百精锐骑兵突入萧绎的后军之中,如同一把匕首撕裂了燕国的军队,燕军首尾不能相顾,顿时溃不成军。 萧绎好不容易突了围,带着千名残兵败将逃向陌径,想择路回逃。 刚刚过了陌陉,就见赵离一骑立在路口,傅玉珑也弃了车骑马和他并辔而立。 赵离挽弓搭箭,一箭射中萧绎的头盔,顿时头盔落地,头发披散而下,萧绎大惊失色,差点坠下马来。 傅玉珑骑在青璁马上,笑意盈盈:“陛下当日在西山,曾喝令‘不得放箭’,这个情面,我夫君替我还给陛下。只是陛下想要活捉玉珑,怕是永无机会了。” 燕新狩七年,燕王萧绎伐靖失败,几乎被北靖军活捉于陌径,北靖王听从司空卢逊的意见与燕国和谈,燕割让七城,让出河南近百里。 越年,梁国被北靖征灭。 第七百零八章 再生一个吧 燕国使者前来议和的时候,带了一份礼物,说是燕皇特意送给忠义武王妃的礼物,萧煊令人送到了赵离和傅玉珑下榻的府地。 赵离陪着傅玉珑在下棋,听说萧绎送了礼物来,勾唇笑笑说:“萧绎居然专程给珑儿你准备了礼物,他还不死心么?” 傅玉珑把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本《舆前语》,随手一翻,翻到一处压着一朵白梅,正是以前秦晚留下那一本里同样的位置。 傅玉珑把书放在一边对赵离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初一和宁儿璌儿了。” 赵离说:“等明天宴后就回去吧。就说你想孩子了,我旧伤又有复发的迹象,需要回去休养。” “嗯,你走了,也许陛下会自如一些。”傅玉珑随口道。 赵离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探手拿骰子掷了一把,才道:“现在的陛下不是以前的阿煊了,做一个帝王游刃有余,只是卢家……” 傅玉珑说:“今天秀君来过。” 赵离低头将自己棋移到后梁,没有回答。 “听说是陛下有意想立卢夫人的儿子为太子,秀君大概很担忧。据说若不是一班老臣维护,也许连皇后的位置……也是卢燕眉的了。”傅玉珑摇摇头,抬眸看了赵离一眼说,说,“幸亏你没有做这个皇帝。” 赵离抬起头来,笑着抬手在她眉间一点:“你又在想什么,这些话被人听到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虽然我并不怕这些,可是也没必要在云州惹事。我早说过,江山权利对我不过是浮云,有一个地方能养活你和孩子,养活一家人,就够了。” “不过我想,陛下大概会问你的意见,毕竟论君臣,你是北靖开国之臣,说话最有分量,你的意见可以左右一大帮人,论兄弟,你是兄长,这虽然是国事也是家事,他自然要问你的意见……” 傅玉珑有些担忧地说:“你可得想好要如何答他。” “我们没有直接救援江陵,卢燕眉的哥哥好大喜功出城迎敌,结果死在了萧绎手中,这件事,只怕卢燕眉会怀恨于心,我们也得小心。” 赵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为公为私我自然是力保秀君。” 翌日,赵离携傅玉珑进宫去,到了宫里,傅玉珑去见沈秀君,赵离去觐见北靖王。 沈秀君见傅玉珑来了,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沈秀君道:“尚宫局种了些新品的牡丹,不如一起去看看。” 两个人携手往御花园走,走到途中的时候遇上了萧煊。 傅玉珑给萧煊见了礼道:“陛下没有见到武王殿下吗?” 萧煊道:“刚才正好有些事,就让三哥在御花园等朕,朕正是要去见他。” 三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御花园的月亮门处,正看见园中的亭子中站着两个人。 男子身长颀长挺拔,正是赵离,他身边娇声莺语的美貌贵妇却是贵妃卢燕眉,两个人站得很近,看上去十分亲密。 萧煊微微蹙眉。 傅玉珑却笑道:“想不到这么巧,陛下令武王在御花园等着您,卢夫人也来了。” 她一点也不怀疑两个有什么不妥的样子,让萧煊也无话可说。 只是笑着道:“的确是,想不到三哥和燕眉也谈得这么投机。” 他话音刚落,就见卢燕眉整个人往赵离身上一歪,象要摔倒的样子,却不料赵离并没接她,她整个人就那样摔了下去。 听到卢燕眉摔在地上怦的一声,傅玉珑牙根都是一紧,这摔得可不轻哇。 原本旁边站得远远的宫女们赶紧跑过来把卢燕眉扶起来。 萧煊快步走过去,扶着卢燕眉道:“燕眉,你还好吧?” 宫女们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卢燕眉摔得颇重,脸都痛得变了形,扶在萧煊手上直哼哼:“陛下~~~武王殿下居然连扶也不扶臣妾一下……” 萧煊赶紧让人送她回去让太医诊治。 赵离一脸抱歉道:“陛下,实在是抱歉,臣手臂受了重伤,一直没有恢复,所以实在没有办法……” “三哥的手臂还没好吗?”萧煊道,“朕听说三哥一箭射落了萧绎的头盔,还以为三哥的手已经全好了。” 没等赵离开口,傅玉珑答道:“那一次只是为了威慑萧绎,其实殿下只是单臂开的弓,把着弓弦的是臣妇。” “原来是这样。”萧煊恍然大悟。 赵离这才说:“臣此来就是想跟陛下说,臣经此一战,手臂伤势又似加重,想向陛下请准,回涪城修养。” “好,既然这样,三哥要好好休养才是。这一次,三哥劳苦功高,朕将孟州三城与蜀州都赐予三哥作为三哥的封地,不必纳贡无需朝奉,之后朕会亲拟圣旨,送至孟州。” “谢陛下隆恩。” 赵离和傅玉珑离开皇宫后立刻准备好车马,返回涪城。 在路上,赵离才跟傅玉珑说,当时卢燕眉一直有意无意地引诱他接近她,甚至说她头上有蜂虫要赵离帮她驱赶,大概就是希望让萧煊看到两个人亲密的样子,让萧煊对他产生猜忌厌恶之心。 “幸亏你没有碰到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听说卢燕眉有孕了,若是你碰到她,她再倒了地,再出点事,你可有嘴都说不清了。”傅玉珑说道。 赵离抬手揽她入怀,低笑道:“我这胳膊是废了,遇到什么样的天仙都动不得,只有在师姐这儿才医得好。” 原本说得好好的,一下子又变了调调,傅玉珑脸一红,啪的一声打掉他手:“你正经一些!” 赵离笑道:“好好,说正经的,这回真的是正经事。” “什么事?”傅玉珑见他一脸正经的样子,不由得也肃穆了几分,“很重要吗?” 赵离点点头:“嗯,很重要。” 他看看车窗处,又道,“当心隔墙有耳。” 傅玉珑明了地把头挨近他,低声说道:“说吧,什么事?” 赵离凑到她耳边,勾起唇,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师姐,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第七百零九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 赵离醒过来的时候,躺在草丛里,他微微动了一下身体,整个人顿时“嘶”了一声。 大概是听到他的声音,岩后转出一个女孩子来,穿着桃色的衫子,个子不高,看上去年纪和他差不了多少,一双眼睛清澈如边上溪涧里的水。 “你醒了?”小姑娘走到面前,蹲下身来看他,脸上笑容灿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能闯进这里来?” 她的笑那样炫目,如最明亮的阳光,赵离晃了一下神,半天才说:“我叫小石,我也不知道怎么……闯进来的。” “我叫玉玲珑。”女孩子的眼睫长长的,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密长的睫毛象翻飞的蝶翼,“你受了很重的伤,是有人要杀你吗?”女孩说。 “我饿了,去偷了点东西,他们就追着我打……”赵离早有准备,随口说,说的时候声音故意发颤,象是受了很大惊吓,伤势也不轻的样子。 “偷东西是不好。”女孩子很认真地对他说,然后说,“不过,他们也不该这么打你。” 没等赵离说话,她又说:“你在这里养伤吧,没有人敢闯进鬼谷来,这里很安全的。” “珑儿,你怎么自说自话就把人留下了啊,你都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呢。”说着话又从岩石后面转出来一个少年,也大概不过十二三岁,手里抱着些干树枝,走过来,啪地扔在了地上。 “师父不在,我说了算啊。”小姑娘的口气很大。 “你说了算吗?” 小姑娘叉着腰拿眼睛瞪他:“我说了不算难道你说了算?” “师父不在,执法长老在啊,你随便留人在这里,那几个老头子会答应?”鱼戏耸了耸鼻子,“ “我去跟天和长老说一声,天和长老肯定会答应的。” 鱼戏上下打量着赵离,撇了撇嘴,“这小子,看着就不太象好人。” “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呢,还受了伤,怎么会是坏人。”玉玲珑说。 “你笨,迟早被人骗。”鱼戏不屑地说。 赵离在心里很同意鱼戏的话。 “你才笨呢!臭小鱼!”玉玲珑骂他,拿树枝抽了他一下。 “行行行,我笨。”鱼戏拿手挡着说,“别打,我在生火呢。” 玉玲珑转过头对赵离说,“你多大年纪啊?我今年十一岁,是这里的大师姐。” 大师姐?鬼谷的大师姐居然是个小姑娘…… 赵离说:“我十二岁。” “那你和鱼戏一样大呢。”玉玲珑转头对鱼戏说。 鱼戏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他蹲下来,开始打火,玉玲珑蹲下身对赵离说:“你身上的衣服全湿了,帮你烤干,鱼戏给你上了药,是我们鬼谷最好的伤药。” “等下先拿鱼戏的衣服给你穿,可能短了一点,不过可以凑合。” 短了一点? 鱼戏蹲在地上,被这一句戳了心,猛咳了几声,说:“我可没答应给他穿。” 玉玲珑转头对鱼戏说:“你刚才明明答应了。” 鱼戏咬牙切齿,玉玲珑可没注意他,又说:“等会儿把咱们捉的鱼一起烤了,给小石吃吧。” 鱼戏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赵离,怪声怪气地问:“你真想吃吗?” 赵离在心里好笑,看了看玉玲珑一眼,点点头,很可怜地说:“我饿了。” 鱼戏气得,差点想把面前的火给踹了走人,就听见玉玲珑在旁边说:“小鱼,你把鱼烤了,我就不跟执法长老说你偷懒没有早起晨练的事。” “珑儿!”鱼戏跳起来说,“你太偏心了,他不过是个刚认识的,为了他你这样对我,我才是你的师兄弟!” “咦,说得不错呢。”玉玲珑象是猛然想到,歪着头看着赵离问他,“你要留在鬼谷,做我的师弟吗?” 赵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鱼戏大叫:“收徒弟要师父说了才算数!” “对啊,他先留在这里养伤,等师父回来了,就收他当徒弟,你们都比我入门早,都不肯认真叫我师姐,如果小石做了师父的徒弟,他入门比我晚,就得叫我一声师姐,我就真的有个师弟了。” “小石,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师弟?”玉玲珑很是期待地看着赵离,又哄骗似的说,“鬼谷很好的,风景很好,师兄弟很和睦,师父特别和蔼,长老也很好说话……真的很好的。而且,你不习惯要是想回家了,也可以随时回去。你愿不愿意?” 鱼戏在旁边嘴角直抽抽。 师兄弟很和睦? 师父特别和蔼? 长老很好说话? 我怎么不觉得? “愿意。”赵离鬼使神差一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这一切出乎赵离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要混进鬼谷很难,要成为鬼谷弟子就更难了,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又准备了几套方案,结果,一个也没用上。 就这样遇上了这位小师姐,成了鬼谷的小师弟。 “好!”玉玲珑很满意,开心地说,“那就说定了哦。” 鱼戏在旁边说:“做梦!” “不用你管,你快生火!”玉玲珑凶他。 鱼戏把火升起来,烤鱼的时候,赵离倚在一边,看他烤鱼,玉玲珑说要去找点野果子,走开了。 鱼戏边烤鱼边看着赵离,看得久了,赵离拿手指指说:“鱼要烤糊了。” 鱼戏赶紧翻面,赵离说:“你这样烤不行。” “闭嘴。”鱼戏扯了扯嘴角,看看远处小姑娘的身影,对赵离说,“我告诉你,你以为她对你好,就打她主意。她是傻点,可是是咱们鬼谷的宝贝,你懂不懂?还有,你吃了趁早走。” 赵离很真诚地看着他:“我想呆在这里,我没地方可去……” “哼,你骗得了她,骗不了我,你小子肯定有问题。”鱼戏一脸戒备地看着赵离。 赵离躺下去,索性摆出无赖的样子来:“反正我不走,这里有吃有喝,我为什么要走?” 鱼戏还想再说话,玉玲珑抱着一大堆果子回来了,往火堆边一放,然后拿了一个,用衣角擦擦,递给赵离,“给,我洗过的,很好吃的。” 赵离也没客气拿过来就啃,玉玲珑说:“等一会儿,吃点东西,有力气了,咱们就回去找天和长老去。” “珑儿,你不用这么急吧,要不就让他住在山洞里,等师父回来再说。”鱼戏说道。 “不行,”玉玲珑摇头,“谷里进了生人,无论怎么样都要先禀告长老们,不然会把他当作进谷来的恶人,说不好还要打一顿,他本来就受了伤,怎么经得起打呢?” “我去找天和长老,长老很仁慈的,一定不会赶他走的。”玉玲珑唇角弯弯地说,“等师父回来,我就有一个真正的师弟了。” 第七百一十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二) 等鱼烤好,鱼戏拿了一条,看了看玉玲珑,还是转手递给赵离:“吃吧。” 玉玲珑眼巴巴地看着,赵离想想把鱼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我不吃。” 明明馋得很的样子,又说不吃,奇怪。 鱼戏说:“她不会吃鱼,总是容易卡住,这种小鱼刺多,她吃不了。” “你们吃吧,我吃果子就好了。”玉玲珑拿了个果子啃了一口,又看了看吃鱼吃得正香的两个男孩子,轻声问:“好吃吗?” 赵离看看鱼戏对她说:“烤糊了。” 玉玲珑长舒一口气,很高兴地说:“我就知道鱼戏烤的鱼一定很难吃。” 鱼戏瞪了赵离一眼,也没说什么。 玉玲珑啃了一口果子,又对鱼戏说,“那师父很快就会回来了,过阵子和卧龙庄的比试要开始了。” “那个姓宋的小子会来吗?吗?”鱼戏说,“上次来过,差点跟我们打起来的那个小子,叫什么宋史的小子也来吗?” 赵离噗的一笑:“送死?” 鱼戏呲牙:“就是这名字。” 之后玉玲珑向天和长老禀报了赵离的事,天和长老也没有反对,至于入鬼谷为徒的这件事,要等师父玄机子回来再说。 玉玲珑让赵离和鱼戏还有燕项住在一起,鱼戏虽然不情愿,不过也只能按她说的办,燕项少言寡语,不反对也不热情。 等到玄机子回到鬼谷,赵离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玉玲珑便带着赵离去见玄机子。 玄机子看着赵离许久没说话。 玉玲珑在边上说:“师父,他没有家人了,也没有去处,收下他吧,他很老实,很乖的。” 鱼戏躲在门外偷听,一个劲地翻白眼,转过头对燕项说:“她就是笨,迟早被人骗。” 真让人操心啊! 玄机子勾了勾唇,摸摸玉玲珑的头道:“好,收下他。” 赵离出来的时候,鱼戏跟在他后面说:“赵离,你记住啊,你老老实实喊师姐,不准喊她‘珑儿’……” “对了,‘阿珑’也不准喊!” 赵离点点头:“记住了。” 少年心性,即使是一开初彼此看不顺眼,也是纯粹的,没有阴谋也没有算计,并没有杂质,单纯得让人心疼。 在鬼谷的日夜里,赵离渐渐地把最初的算计放在了脑后,不去想,也不愿去想。 十一月初九,鬼谷里举行的比试大会将要开始了。 比试大会在鬼谷与卧龙山庄的弟子之间进行。 卧龙山庄一直以来是鬼谷的友邻也是竞争对手,这两大门出过许多名人俊杰,是很多想要出人头地的世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卧龙山庄与鬼谷每年的比试等于两家之间的沟通交流,场地在两家之间轮流设置。 虽然都是名门,但是第一和第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所以每年的这一场比试,其实大家都较着劲。 不过玄机子定下来,参加比试的都要十四岁以上的弟子,所以赵离和鱼戏这样年纪小些的弟子,都只是在旁边观摩,负责比试的准备和接待的杂事。 头天,赵离和鱼戏跟着玉玲珑上山去采鬼谷里特有的兰雪茶。 上山的时候,鱼戏说:“小心些,山上有蛇,已经有人被咬伤了。” 结果,在山上的时候,赵离仍是不小心被蛇咬伤,鱼戏带了药,却没有水,赶紧去找水。 玉玲珑守着赵离,看见毒势顺着腿往上跑,想也没想就伏下身去给他吸毒,鱼戏正好拿着水回来,惊得水掉在地上,只好又去找,走的时候结结巴巴地说:“珑儿,你别再给他吸毒了啊,你也会中毒的。” 因为处置得快,赵离中毒不深,除了腿暂时没法走路,其他无碍。 下山的时候鱼戏背着赵离下山,一路上都在埋怨赵离,说早知道他没用,就不该带他上山。 到了山下,到了溪边,鱼戏说要休息一下,就把赵离放下来,到溪边去洗脸,不知道怎么的就摔进去,然后大喊抽筋了,接着就沉到水里去了。 玉玲珑吓得跳下水去捞他,好不容易捞上来,摆在岸边,鱼戏闭着眼睛,象是昏迷了。 玉玲珑吓住了,转头看看赵离:“小石,这怎么办?” 赵离拖着伤腿躺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鱼戏的样子,说:“师姐,我记得宗师傅之前有教过溺水的人应该怎么救助。” “对啊。”玉玲珑反应过来,立刻开始猛按鱼戏的胸口。 按了半天,鱼戏一点反应都没有。 玲珑急了,慌张地问赵离:“小石,没用啊,小鱼没反应。” 赵离扯了扯嘴角,说:“这大概是不行了,师姐,宗师傅的图解上不是还是最后一招吗?” 玲珑想起来立刻说:“对了,用嘴。” 赵离一直注意着鱼戏的脸,清清楚楚地看到玲珑说这句话时,鱼戏的嘴角裂了。 赵离冷笑了一下,小样儿,想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玲珑立刻移身到鱼戏头面前,用手把他的头微微垫高,刚刚把脸伏下去。 被人一把拉住了肩膀,赵离在旁边说:“师姐,等下。” 玲珑愣了一下,赵离对她轻轻摆头示意她注意鱼戏的脸,从她手里悄悄接过鱼戏。 玲珑蹙眉,然后又恍然明白了些什么,抿着唇,往后退了一点。 赵离很大声地说:“师姐你是女孩子,气息不够,我来吧。” 然后他动作很大地深吸一口气,对着鱼戏俯下脸去。 鱼戏脸上的肌肉立刻开始狂抽,就在赵离的嘴唇快到触到他的嘴唇的时候,“怦”的一声,他猛地抬手把赵离掀翻在地上,鱼跃而起,大骂:“去你大爷的,赵离!” 赵离仰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鱼戏扑过去挥拳头打他:“笑你大爷。” 玲珑气得随手捡了块泥块扔过去,砸在鱼戏的背上:“你干什么装死吓我!” “你们是不是觉得捉弄我很有趣?!” 她说着话泪水流下来,抬手一抹眼泪,走到旁边,拿起背篓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少年立刻停了手,翻身坐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傻了。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笑意莫测:“原来鬼谷里真的这么有趣。” 第七百一十一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三)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笑意莫测:“原来鬼谷里真的这么有趣。” “这小丫头长得还有几分姿色。” 另外一个说:“这丫头年纪虽然小,可是鬼谷的大师姐呢。” “大师姐?那就更有意思了。” 鬼谷和卧龙庄的比试大会,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在书院里,武试在封令台下平时鬼谷弟子练习的练武场里,各为一天时间,又分上下半场,第一天是文试。 进场的时候要发放号牌对号入座,上下半场的号牌都是临时发放的。 玲珑负责下午半场的号牌发放。 她站在门外发放号牌的时候,赵离和鱼戏在她边上登记和核对入场人员的名字。 两个男孩子心里忐忑不安,互相使着眼色,都想对方先去跟她说话,缓和一下今天早上的事,但是玲珑目不斜视,一点眼色都不给他们。 每一个前来登记的人她微笑地点头,说话和风细雨,大方得体,极有大家风度,但是只要目光一转到两个人这边就冷冰冰的:“登记。” 赵离和鱼戏立刻老老实实地低头干活儿。 入场时间截止的时候,玲珑手上还剩一个号牌,皱眉道:“好象差了人吧?” 鱼戏赶紧点头说:“嗯,是卧龙庄的,应该叫郑王孙。” “时间过了,就当弃权,收拾吧。”玉玲珑说。 他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往这边走过来,说话声音很大,笑声大得整个书院都听得见。 玉玲珑皱了皱眉。 这群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衣着华丽,长身玉立,长得一表人材。 一见玲珑等人在收拾东西,有几个人喊:“哎,小子,等等,郑公子还没拿号牌呢。” 鱼戏不满地说:“叫谁小子呢?” “叫你咋了。”其中一个走上前来说,“鱼戏,你还想跟我打一架啊?” “宋史?”鱼戏认出来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今天小爷不跟你计较以前的事,我家大哥拿号牌进场去,登记。” 鱼戏看了一眼赵离,赵离象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低着头有条不紊地把笔墨纸都收起来,他也不吭气低头收拾。 宋史一把按在桌子上大声说:“小子,你们没长耳朵吗?我大哥要登记。” 鱼戏刚要发火,玲珑说道:“时间已经过了,按规矩迟到便是弃试,不能再登记入场,抱歉了。” “哟,大师姐在这儿啊。”宋史阴阳怪气转头喊身后的人,“都快过来,见过大师姐。” 后面的人一阵哄笑,鱼戏一拍桌子就要骂人,玲珑瞪了他一眼,鱼戏咬牙忍气退后了一步,玲珑勾勾唇角,对宋史说:“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师姐,那自然要有见师姐的礼节,按我们鬼谷弟子拜见本师姐的规矩,都是要三拜三叩的,卧龙山庄来此是客,三拜三叩就算了,两拜两叩就好。” 然后笑盈盈地站得稳稳得等着人来拜。 鱼戏高兴了,在旁边起哄:“快拜啊,卧龙山庄难道长幼无序,不讲尊师重道的礼仪吗?” 宋史被怼得没法反口,满脸通红。 “小师妹好厉害的口才。”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青年男子上前来笑道,“是他们不懂礼,我给小师妹陪个不是。” 鱼戏蹙眉,撇着嘴道:“谁是你小师妹?” 赵离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青年,也微微拧起了眉头。 “我是第一次来鬼谷,贵谷的风景太美,我一时迷了路,所以来晚了,请小师妹担待一下,将号牌发放给我,可以吗?”青年态度谦恭,说话也很有礼。 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双眸紧紧地盯着玉玲珑,眸中有一道精光闪过,在赵离这边看去,那眼神让人极不舒服,仿佛是猛兽看到了猎物一样,只是瞬间,青年的眼神又满是温和笑意。 玲珑正色道:“这不合规矩,玲珑不能做主。” 青年不以为意,颇有意味地道:“原来小师妹名字叫玲珑。” “这样,不如问过主持文试的长老,看是否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不知道这样玲珑小师妹觉得如何?” 这时候从院里出来两个人,正是主持本次文试的卧龙庄的一名长老和鬼谷的天敬长老,一看门口的情况,天敬长老对玉玲珑说:“下半场的文试还没正式开始,郑王孙迟到也是情有可原,玲珑,把号牌发给郑公子吧。” 玉玲珑稍稍迟疑了一下:“可是师父说,要一视同仁,按规矩办事。” 天敬长老又道:“规矩有时候也不是半点不可以通融的,玲珑,谷主那边我会去跟他解释的,文试马上要开始了,你先给郑公子登记发放号牌吧。” 玉玲珑无法,转头对赵离说:“小石,登记。” 接着她把号牌递给郑王孙,郑王孙接过号牌的时候,手有意无意地摸上她的手背,笑得有些轻浮:“多谢小师妹,鬼谷不只风景秀丽,人也极美。” 玲珑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猛地抽回手来,把手背到身后,心里又羞又恼,脸上泛起了红晕。 郑王孙呵呵一笑,往院子里走去。 鱼戏和赵离都看到了这一幕,鱼戏转头咬牙切齿地对赵离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赵离点点头:“嗯。” 玲珑收拾了东西,面无表情地对两个人说:“我要去看一下茶房里的茶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再去四周看一看,练武场和谷口的师兄们有没有要帮忙的,谷里进了这么多人,要注意别被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来了。” 两个人原本想跟着她,找机会跟她说几句好话,结果她这么一安排,不得不分开,又不能驳她,她生起气来的时候,特别公私分明,不讲情面。 两个人转身要走,玲珑又说:“鱼戏你去吧,小石受了伤,让他回屋休息一下。” “都怪你小子,那山你头次上去吗?好死不死地被蛇咬了……”鱼戏边走边说。 赵离拄着拐地走在旁边说:“你还说,不是你装死,会惹她生气吗?” 鱼戏脸上升起诡异的红色,一巴掌呼过去:“你小子还说,老子要是不动,你是不是真亲上了?” 赵离抬手架住他的手,想起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又忍不住笑,然后对鱼戏说:“现在她在气头上,肯定不会理咱们,晚上等比试完了,吃完晚饭再去哄她。” 到了晚间,吃了晚饭,没等他们两个去找,玲珑来了,喊鱼戏出去说话。 鱼戏回来的时候,脸红红的,对赵离说:“走,跟我一块儿上山去。” 赵离斜了他一眼:“上山就上山,你红个脸干什么?” 又望望天:“都要黑了,这时候上山干什么?” 燕项在边上站起身来说:“我也去。” 鱼戏说:“没叫你。” 燕项说:“这两天谷里来这么多人,你这么不靠谱,哪看得住。” 赵离没搞明白什么情况,看看两个人,问鱼戏:“什么事?” 鱼戏说:“你跟我走就好了。” 三个人往山上爬,走到半路的时候,就看见玉玲珑背了个背篓在前面走走停停,看见三个人来了,就径直往上走了。 看她走的方向,赵离有点明白了,竟然也象鱼戏一样,有些不太好意思,三个少年走了一路,却都没说一句话。 走到一个山洞口,玲珑进去了,三个人就在外面守着,山洞里是鬼谷里的一处温泉,玲珑是来这里洗浴的。 从小就是这样,她洗澡,鱼戏守门。 背对着热气氤氲的洞口,三个男孩子颇不好意思地蹲在地上,谁都不说话。 鱼戏才嚅嚅地解释说:“珑儿说今天被人不小心弄了一身泥,要洗一下,天气冷了……所以,来这儿……” 赵离看了看周围,指了指前面的转弯的大岩石处说:“光守在这里不够,那边,还有那边,也能进去,这里也看不到两边的情形,有人进去也发现不了。” “要不,分开守着?”燕项说了一句话。 “不行!”鱼戏和赵离异口同声地说。 三个人各怀心思,都不相信对方独自一个人会安分守己。 洞里传出来轻轻的弄水的声音。 少年们各自都把脸别到一边,不敢相互对视。 “这样吧,今天谷里进的外人太多了,就守在这里还是不够安全,大家各守一处,各自搭着脉数数,数到一百下扔石子到另一边,然后另一边的人再扔回去,这样就知道还在不在原处了。”赵离想了个办法。 “行!”鱼戏一口答应。 三个人分好了工,各自选了一处守住,隔一会儿扔石子,确定同伴还在位置上。 鱼戏左边,赵离在右边,燕项在中间。 过了一会儿,燕项扔了个石头到左边,没反应。 他到鱼戏的位置看了一下没人,小声地喊另一边的赵离:“赵离,在吗?” 赵离应了一声。 “鱼戏不见了。” 赵离立刻从另一边跑过来,皱着眉问:“人呢?” 两个人往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赵离抿了抿唇说:“去看看。” 燕项说:“鱼戏不会进去的。” 赵离摇摇头:“不是鱼戏,是另外的人。” 第七百一十二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四) 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到洞口,虽然光线阴暗,但是还是可以看见洞里果然有两个人影正伏在一处石堆后,一高一矮,明显不是鱼戏。 石堆的正前面,就是玲珑洗浴的温泉池,月光从岩顶的疑缝中照下来,那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赵离和燕项两个脑子一热,一下子扑了上去。 赵离脚下绊了一下,这才发现鱼戏躺在地上,象是被人点了穴。 黑暗中四个人扭打在一起,发出很大的声响,玲珑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往岸上跑,去拿自己的衣服。 正在偷窥的两个人不敢多恋战,边打往洞外跑,赵离和燕项追了出去,四个人边追边打,惊动了附近弟子房里的人。 追打中赵离早就认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宋史,这个正是郑王孙。 最终几个人都被带到了玄机子的面前。 赵离三个人说宋史和郑王孙偷看玲珑洗澡。宋史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郑王孙却很镇静,反咬一口说,自己只是和宋史上山去走走,结果发现有人在温泉处偷看,出于义愤这才出手和赵离等人打了起来。 鱼戏被点了穴,却没看到是谁出的手,他又不太擅说谎,明知道一定是郑王孙两个人,却没法指证二人。 玲珑因为慌乱并没有看清楚事情的前后,但是对玄机子说,赵离三个人绝不会偷看。 郑王孙笑道:“小师妹年纪尚小,不知道色胆包天这句话,你的三个师弟年纪虽小,也终归是男子…… 玄机子沉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够了。” “赵离、燕项自己去长老处领罚,自省室面壁思过三日。”说罢他又转头对卧龙山庄的长老说,“这件事,就此为止,我也不再追究,不过两位长老,明日还有一日比试,希望是这两天能约束好贵庄弟子,谷中地形复杂,容易迷路,若要在鬼谷中走动,谷中的接待弟子会陪同一起为贵谷弟子向导,不要擅自行动,以免又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两位卧龙山庄的长老连声答应:“是,是,这件事是一个误会,我们会按谷主说的办。” 三个人中只有鱼戏一个还可以自由活动,赵离和燕项被关在自省室里面壁思过。 下午武试快结束的时候,鱼戏到自省室外扒着窗沿,跟赵离和燕项说:“那个郑王孙武功很厉害,连胜了四场,这孙子,看样子我们现在是打不过他了。” 赵离看看他又看看燕项:“难道我们三个人一起都打不过?” 燕项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半天才说了一句:“不可能。” 赵离抿唇想了会儿对鱼戏说:“你注意着点,我总觉得郑王孙这个孙子不会就这样罢手,你看着点师姐。” “真的?”鱼戏一下子睁大双眼,然后咬着牙说,“这孙子,敢碰珑儿一下,老子宰了他。” 赵离预料得不错,郑王孙对玲珑的确仍是不死心,他得了武试的第一,晚上宴席上多喝了几杯,开始蠢蠢欲动。 宋史听了他的计划吓得有些发抖:“大哥,这里可是鬼谷,咱们真的这么做,只怕没法活着出谷了。” 郑王孙不以为意:“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鬼谷,名气再大不过乡村野地,玄机子也不过是一介草民,我才是郑国公子,就算要了他谷里的一个小丫头,也是那丫头的荣幸。” “可是那个玉玲珑年纪还小,不如等下一次他们去卧龙庄的时候,大哥再动手……不是更安全吗?”宋史说道。 郑王孙脸上笑容淫邪:“就是年纪小才更好,昨天晚上那样子,勾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丫头的小模样,若是等下次,她再大上一两岁,可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夜深的时候,赵离和燕项坐在自省室里直打瞌睡,快到二更天,窗户被拍着响。 两个人猛地醒过来。 鱼戏陪着窗说:“赵离,我觉得要出事儿,我看见宋史那小子深更半夜的,好象刚从外面回来,然后又出去了。” 赵离说:“叫你看好师姐,你看着宋史做什么?!” “我看人都睡了,觉得应该没事,就没守着了,想着去看看那个孙子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妖娥子,结果就碰上宋史了。” “肯定有事儿,你去,把宋史看住!不行就绑起来!”赵离边说边用力掰窗上的木栅栏,见鱼戏还傻站着,吼他,“快去!” 擅自离开禁闭室是要被严惩重罚的,搞不好会被逐出鬼谷,鱼戏看赵离的样子是想从窗户出来,所以才有点懵。 “快去。”燕项上来和赵离合力掰那根三指粗的栅栏。 鱼戏转身的时候,赵离又说:“去看看郑王孙在不在,等下在今天上山的山道上碰头。” 等鱼戏走了没多久,赵离和燕项掰断了窗栏,两个人钻出窗户,溜出门,一直往山上跑。 到了山道口,鱼戏已经到了,急吼吼地说:“我把宋史堵着了,他说郑王孙把珑儿带上山了,快点,去救她。” “来不及告诉师父和长老了,快点,先救人。” 燕项抓住鱼戏的领子说:“郑王孙把人带哪儿去了?” “宋史说不知道。”鱼戏差点要哭出来了。 赵离转身就往山上跑,燕项追上去问:“去哪儿?” 赵离说:“去温泉那里,郑王孙不熟悉谷里的地方,那里他昨天去过,这么晚,他不可能走不熟的路,他只会去那儿。” 三个人没命地往山上跑,原本很熟悉的路,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跤。 赶到的时候,郑王孙刚刚把玲珑放在温泉池子旁,玲珑被点了穴,昏昏沉沉的,没有醒来。 鱼戏先跑到,一看见这副情景,眼睛顿时腥红,一甩手,几根银丝飞出去,郑王孙急忙一闪,脸上仍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傀儡术。”郑王孙有些意外地看着鱼戏,嘴角轻勾,“原来不是个废物。” 赵离和燕项随后赶到,三个人围着郑王孙打在一起。 郑王孙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被三个人围攻仍然不敌,渐渐露出了破绽,被鱼戏的银丝缠住双脚一拖,立刻倒在了地上。 赵离跃身上去死死压住他,燕项毫不犹豫地拿起旁边的一块石头,啪的一声拍在他头上,顿时鲜血四溅,人就昏了过去。 燕项还要打,赵离说:“别打了,快点,趁师姐还没醒,把她带回去。” 鱼戏和赵离都伤了腿,由燕项背着玲珑下了山。 等悄悄把玲珑送回屋,赵离三人又回到山脚下,找到被鱼戏绑成粽子一样的宋史带回住的地方。 鱼戏不太明白赵离还要把宋史带回来干什么,把他扔在山脚下就行了,管他死活呢。 等到了三个人住的宿舍,赵离研好了墨,把纸笔给宋史,让宋史写清楚晚上都干了啥,和郑王孙都预谋了什么勾当,宁史本来就心虚,又挨了一顿暴打,老老实实写了,然后还按了个血手印。 赵离让燕项把宋史写的纸收起来,对他说:“这罪证在我们手里,我告诉你,这次饶了你,要是你再敢干这种事,我们绝对会打死你!” 收拾了宋史,赵离和燕项回了自省室,鱼戏守在玲珑的门外,到天微亮,有人走动的时候,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天亮的时候卧龙庄的人四处找不到郑王孙,天敬长老命鬼谷弟子帮忙寻找,在山腰的温泉边发现了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郑王孙。 三小各自揣揣不安,赵离和燕项在自省室里大眼瞪小眼,心里难免惶惶。 鱼戏悄悄地来看赵离,站在窗口一脸苦相:“你说,师父会不会打死我们?” 赵离闭着眼没理他。 这时候,一个年长的鬼谷弟子带了器具来修自省室的窗栅栏,修的时候好象半点也看不出来栅栏是被活活掰断的一样。 三个人彼此对望了一眼,赵离忍不住向他打听:“师兄,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名弟子说:“卧龙庄的郑王孙被打得废了,卧龙庄问师父要凶手,师父说之前就说过不要随意在谷中乱走,出了事不能怨人,而且谷里这几天有很多外人,又有人一清晨就下山了,是谁所为根本没法查,所以没有人交给他们。” 鱼戏和赵离对望了一眼,满眼兴奋。 “卧龙山庄的人说师父包庇,师父就说,如果卧龙庄还要闹,那就只能赶人出谷了。” 旁边的鱼戏瞪大眼睛:“师父这么霸道?” 然后一脸崇拜:“师父真厉害。” 赵离看了燕项一眼,燕项点了点头,他也如赵离想的一样,很大可能昨晚师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名弟子一边修栅栏一边说:“卧龙庄的人现在走了,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事儿呢。” 几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玲珑来了,皱着眉说:“小鱼,所有人都在打扫,你在这里偷懒!” 鱼戏一脸堆笑说:“我立刻去,立刻去。” 玉玲珑又走到窗口处对赵离和燕项说:“我跟师父求了情,晚上你们就可以出来了。” “多谢师姐。”赵离连忙说。 玉玲珑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边走边说:“鱼戏,走啦。” 鱼戏一拐一拐地跟上去,回过头来,对赵离做了个鬼脸,在脸上一抹。 赵离明白他的意思,玲珑因为一直在昏睡中,所以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一刻三个少年惊心悼胆的焦虑恐惧…… 不过这样最好…… 万事大吉。 第七百一十三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五) 当天赵离和燕项从自省堂出来,就听说师父玄机子在卧龙山庄的人离开后,也临时决定离开鬼谷,出外办事。 赵离猜测,玄机子大概是替他们善后去了,毕竟郑王孙是郑国王族,就这样在鬼谷几乎被打死,这件事,不是件小事。 在这件事上,玄机子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然不太情愿,但是在他的心里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对玄机子多了一层敬意。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可是玲珑却没有来,男孩子们不知道原因,很有些担心。 吃完饭,鱼戏和赵离悄悄地去看玲珑。 两个人在门口望了望,就见玲珑窝在床上,整个人弯成了个弓形,在低低地喊痛。 鱼戏一个箭步冲过去,问:“珑儿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玲珑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一脸的汗,声音轻得象猫叫一样:“我,我肚子痛。” 鱼戏吓得赶紧扶住她说:“痛成这样?快,我背你去找宗师叔!” “会不会是昨天受了伤……那个孙子郑……”鱼戏关心则乱,脱口而出,说了一半,赵离狠狠掐了他一把,他痛得大叫了一声:“啊!” 赵离把他拉到身后,上前说:“师姐,我们带你去找宗师叔。” “不要……”玲珑因为痛所以没太注意两个人的表现,很小声地说,“我流了好多血。” “鱼戏,你陪师姐呆在这里,我去请宗师叔。”赵离转身飞快地跑出门去。 到了宗师叔的住处,赵离把玲珑的情况给宗师叔一说,宗师叔开始也惊了一下,听赵离说完反而平静下来,对赵离说:“没关系,我等会儿过去,你去厨房那儿,给珑儿煮一碗红糖水,别慌,没事儿啊。” 宗师叔乐呵呵的。 赵离半天没回过神来,着急地说:“师叔,师姐她痛得很厉害,还流了很多血。” “跟你说了没大事儿,不要慌,咱们珑儿啊,成大姑娘了。”宗师叔说,“快去煮碗红糖水。” “哦。” 赵离半信半疑,转身要出门的时候又听见宗师叔一边准备东西说一边道:“哎呀,就是张嫂今天正好回家去了,这就有点难办了。” 赵离心里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先去厨房煮红糖水,等他煮好端到玲珑的房间,就见鱼戏站在门外,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里面说话。 赵离上前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鱼戏吓得一哆嗦,转过头看是他,呲着牙伸出手做了个要掐他脖子的样子,赵离轻声说:“你在做什么。” “宗师叔不让我呆在里面,把我赶出来了。我在听他跟珑儿说什么。” 赵离赶紧问:“说什么了,师姐怎么样,是受了重伤吗?” “不是,”鱼戏摇摇头,“宗师叔一点也不紧张,还笑呵呵的,我听见他跟珑儿说,现在没东西,让珑儿先将就一下,等张嫂子回来准备东西。” “准备什么东西?”燕项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来。 他突然出现,鱼戏又被吓了一哆嗦,回过神来,恶声恶气地对他说:“你大爷,你能不能不要阴森森的在人背后吓人啊!” 燕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又问:“宗师叔说要准备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啊,没听真,然后就听师叔说,让珑儿不要害怕,来……什么……水,是证明珑儿长大了,是大女孩了。这也是件好事。”鱼戏根本不相信,“她都痛成那样了,还好事,宗师叔肯定是骗人。” “谁敢说我骗人啊?”门一响打开来,宗师叔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看赵离手中的红糖水说,“先等等,等会儿再进去,我开一副药给她,一日两次,连服七天,等会儿你们就去药房取药。” 一大三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宗师叔才说:“应该可以了,现在把东西送进去,赶紧让珑儿趁热喝了,然后就让她好好休息,”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一拥而入,赵离急得喊:“小心,别把碗给我碰洒了。” 宗师叔站在门口看了看,笑着摇摇头,然后离开了。 玲珑坐在床上,脸红红的,看见三个男孩子进来,有些害臊地往里躲了躲,赵离先把红糖水递给她:“师姐,宗师叔说让你趁热喝。” 玲珑把碗接过来,看了看三个男孩子,小声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你伤口没事了吗?”鱼戏说,“没有流血了吗?我看看。” 他上前了一步,那样子好象真的要掀开被子来看一看。 玲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凶巴巴地吼他:“叫你们走啊,都说了我没事了。” 说着肚子一阵抽搐,她差点手一松拿不住碗,赵离连忙搭把手帮她把碗扶住。 “你们都出去,我没事!”等痛过一阵后,玲珑又开始赶人。 鱼戏小声地念:“还说没事,脸都痛白了。” “出去啦!” 三个人被赶出了门,怏怏地离开。 走到半路,赵离找了个借口转回来,玲珑房间的门没关,他在门上敲了敲说:“师姐,我来把碗收走。” 过了一会儿,听到玲珑声音细细地说:“是小石吗?你进来吧。” 赵离进了门,玲珑缩在床上躺着,他走到床边说:“师姐,我来收碗。” 玲珑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指了指床头的小凳子:“在那儿。” 赵离拿了碗也没走,反倒在床边坐下来,轻声问:“师姐,你是不是还很痛?” 玲珑从被子里露出半边脸来,闭了闭眼睛:“嗯,痛。” “那宗师父还说你没事……”赵离很担心,“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你生什么病?” “不是……”玲珑摇摇头,很小声说:“我告诉你……你不准跟鱼戏他们说。” 她哼哼了一声,声音小得象蚊蝇一样:“宗师叔说……说我这是来葵水了。” 赵离开始没听清楚:“什么水?” 玲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声音也大了许多:“小石!你和鱼戏一样笨。葵水!葵水!听清楚了吗?” 她一说话,立刻发现不对,一下子把头缩进了被子里,隔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准告诉别人!” 赵离愣了一下,又猛然明白过来,一下子脸也红了,但仍是没忘记答应她:“我不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玲珑会这么痛,但是葵水是什么,他是知道的。 原来,她来葵水了,所以宗师叔才说她长大了? “可是我还是很痛,宗师父让我躺着不要动,等张嫂回来,帮我做好能用的东西,我才好方便下床。”玲珑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不知不觉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了他。 不久,赵离拿着空碗出了门,把碗还回厨房后,他悄悄地下了山。 鬼谷外二十里有一个小的村镇,已经过了申时,家家都熄了灯,准备休息。 赵离找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屋子上前去敲门,屋主人看了门,见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门口,很诧异地问:“小哥,你有什么事?” 赵离往屋里看了看,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站在屋里看着他,赵离对屋主人说:“大叔,我有点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中年男人把他让进屋,问他:“你要我们帮什么忙啊?” 赵离红着脸,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对屋里的那个中年女人说:“大婶,我妹子来葵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所以……” 那个中年妇人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说:“哦哟,是这样啊,来,先坐下,跟我说说你妹子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赵离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大婶,就是你说的,她痛得很。” 那妇人说着话又转过头对中年男人说:“这孩子真不错,这种事一点也不避讳,真是个好哥哥。” 她转过头对赵离说:“你妹子啊成大姑娘啦。这个痛,虽然没多大关系,但是痛的时候也的确很难受的,这种时候,可不能让她碰冷水,这特别要注意。” 大婶是个热心肠的人,给赵离细细地说了半个时辰,然后又给他新做好的“能用的东西”,送他出门的时候感叹说:“真是个体贴的哥哥,你妹子啊算是真有福气呢。” 深夜,赵离又悄悄摸回到山上。 他把从山下带回来的东西悄悄放在了玲珑的床边上,然后又把一个灌了热水的羊皮水囊塞进玲珑的被子里,玲珑原本睡着了都紧蹙着眉很难受的样子,有一个暖哄哄的东西贴到了腹上,立刻无意识地抱紧,舒服地出了一口气,眉毛也稍稍舒展了开来。 赵离一看那位大婶告诉他的法子真的有些效果,终于放下了心,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走了几步,看见她摆在凳子上的衣服,想想了,捡起来裹成一团,抱在怀里一起带了出去。 那一年玲珑十二岁。 三年后,玲珑在鬼谷的樱花林里遇见了前来鬼谷做客的慕容天华,在满天的樱花飞雨中,她一眼就爱上了这个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 看着她为了慕容天华笑语嫣然又为了他哭得泪落如雨,三个少年都如同有黙契一般,把那一份懵懂而纯粹的爱意,深埋在心底,不再提起。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一年春好是初雪(一)(重姝番外) 入冬后,涪陵下了第一场雪,赵离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雪,又堆了几个雪人,中途他进屋来的时候,玉珑正歪在榻上看信。 自从知道玉珑在涪陵以后,每半月玉姝都会有信来,风雨无阻,十分准时。 而玉珑常常一两个月才想起要回她一封,玉姝却并不因此就懈怠了,仍是按时来信,比热恋中的情人还要坚持执着。 赵离拿起桌上的银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转头看看玉珑抿着唇对着信浅浅地笑,随口问:“玉姝又来信了?说什么了?” “还不是一样,可是……”玉珑抬眸看了赵离一眼,欲言又止。 玉姝终于在信上说出了这么久郁结的心事,不过,这种事告诉赵离,会不会不太合适。 她转了话头说:“玉姝说,朝臣们在操心大将军的婚事,据说幽州王的那位千金,还有白蛮和乌蛮的几位贵族女子,都对大将军芳心暗许,玉姝……” 她把信放在一边,扭唇一笑:“大概是有些烦恼吧。” “哦?”赵离来了些兴趣,看了看门外几个孩子暂时不需要照管,便走到玉珑身边,笑着说,“也是应该的,毕竟宁重现在权倾朝野,年纪也差不多了,既有权有势,又正当年,而且……”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暧昧地笑:“就算没这些,就凭他的模样,也能惹一堆桃花吧。” 玉珑白了他一眼:“玉姝说他之前还跟人去琅嬛院喝酒。” “哦,那应该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吧,不是招待乌蛮的乌蛮使者吗,这不过是公事,应酬罢了。”赵离很随意地说。 玉珑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随即眯起眼睛问道:“是琅環院给你的消息?” 赵离心里咯噔一下,琅嬛院这件事儿自己还从未认真跟她说过,其实也不是想瞒她,不过是觉得并不重要罢了。 现在被她发现了,那必须得老老实实交代才稳妥。 他挨着她坐下来,搂住她的肩说:“是,以前得想方设法收集磨弥的讯息,所以才有了琅環院,这还得感谢连双帮忙……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 玉珑没有挣脱,也没真的要跟他治气,只是低头笑:“我想起当初和玉姝去琅環院,那一次玉姝和宁重……” 玉姝把宁重误当成了小倌,结果……两个人便一直纠缠到现在……误打误撞,看似并不美好的开始,却也能有美好的结局。 那一晚,还有他和她…… 她不由抬眸睨他一眼:“那天的事,是不是都是你的算计?” 赵离很坦白地承认:“有,也没有,我那时候只想‘算计’你,宁重和玉姝么……” “他们两个,算是缘份吧?”他笑着随手拿起旁边玉姝给玉珑的信,玉珑来不及制止他,他已经看到了信上的那几句,先是愣了一下,瞬间哈哈大笑,笑声大得,几乎把屋顶都冲破了。 玉珑气得一把抢回信来,用力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 “原来你们姐妹在信上说这些……” 他边笑边说:“我倒有些喜欢玉姝这大胆直白的爽直性子,若是换作别人,哪敢在信上写这些,还不担心信丢了被别人看见,会害臊吗?” “你不准再笑了。”玉珑又推了他一把,“听见没有,你是想说玉姝不知道害臊吗?” “哪里。”赵离敛了笑容,很正经地道,“玉姝大方直爽,没有什么不好,你是她的姐姐,有心事跟你说,也很正常。” “我只是说……”赵离脸上又浮现出有些诡异的笑容,“如果按玉姝说的,从年中到现在两个人就没有过……那不是说都快近半年了?” 他感慨道:“宁重还真能忍得住啊,这是要改吃素了吗?” “滚。”玉珑骂了他一句,难得理这个色胚。 她把信收起来放好,这才转过头正色对他说:“跟你说正经的,你别往歪里扯。” “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易莲生,上次玉姝来信又说,看见一个伶人,模样象极了易莲生,身世也堪怜,让她想起易莲生来了。你知道玉姝藏不住事儿,会不会是让宁重心里不舒服了……” 赵离揽住她,毫不在意地道:“我说的也是正经话,易莲生已经过去了,若是宁重到了这时候还觉得玉姝心里先有了易莲生,所以便在意过去的事,觉得玉姝不会一心对他,又或者心生芥蒂,就此放手,那宁重也并不值得玉姝用心了。” 其实,玉姝性格单纯,心地纯良,若是宁重还瞻前顾后,顾虑重重,搞不定玉姝,就是他笨,也怨不得别人。 这话,赵离没说出来,只是又道:“你也别操这种闲心了,有时候,姻缘这东西,大概真的是天定的。” 就如他对她,她也曾心有所属,可是那有什么关系,那些都不过是过去,现在的她和他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就足够了。 如果没有过往那些的经历,又如何能做出对的选择呢? 兜兜转转,经时历年,他和她仍是在一起,这就是天意。 玉珑偎进他怀里,低声道:“你说得对。” 她抬头望着窗外又开始飘飘扬扬的白雪,嘴角轻轻勾起:“不知道,磨弥现在有没有下雪?” 十一年前,大雪。 初雪过后是打猎的好时机。 围场附近的雪地上,一只兔子中了箭艰难地逃跑,三四个少年大喊着在后面追赶。 兔子慌不择路,撞在了人身上。 穿着一身红衣宫装的小姑娘把兔子抱起来,发现兔子脚上中了箭,鲜血淋淋,心痛地皱起眉,然后听见呼喝声,抬起头看着少年追了过来,连忙抱着小兔子转过身飞跑。 “站住!”少年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追上的时候,那个小小的红影突然就不见了,他疑惑地又追了几步,厚厚的雪覆盖下,根本看不清脚下,他稍稍又迈了一步,然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面坠。 他使力用手上的匕首往壁上不断用力的猛刺,终于在中间的一个突出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取出背上的箭,搭在弓上一箭射了出去,这样连射了三箭,这才停下来等人来救援。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刚才那个红影子,低下头,看见在往下几步的地方,小姑娘抬起头,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的一根树藤,一只手还抱着那只中了箭的兔子。 她咬着牙,瞪着他,大大双眸,象黑色的水晶一样漂亮,亮亮晶晶的,又象是闪亮的星辰一样。 只是此刻这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提防。 少年心里一动,抿了抿唇,问:“要不要我拉你上来?”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一年春好是初雪(二)(重姝番外) 她咬着牙,瞪着他,大大双眸,象黑色的水晶一样漂亮,亮亮晶晶的,又象是闪亮的星辰一样。 只是此刻这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提防。 少年心里一动,抿了抿唇,问:“要不要我拉你上来?” 小姑娘虎着脸,重重地摇了摇头。 少年闷了一口气,把头转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忍着气又回过头认真对小姑娘说:“你那样撑不了多久的。” 他说话的时候,小姑娘往下坠了一下,树藤上的雪纷纷下落,小姑娘吓得尖叫了一声,立刻快哭出来了。 少年心里一惊:“快点,我拉你上来!” 然后又拿出耐心来说:“放心,我不要那只兔子了。” 他把脚往下迈出去一步,一手把着身边小树干,一边把手里的弓伸出去:“来,拉住,我拉你上来。” 小姑娘手伸了伸,又摇头,她一只手抓着树藤,一只手抱着那只受伤的兔子,没办法来抓弓。 “别管那只兔子了,快点!”少年皱着眉,果然女孩子就是很麻烦,早知道就不要一时心软要帮她了。 小姑娘抿着唇看他一眼,低下头,随后猛地一用力把手里的兔子往上面一抛,正好落在少年脚边上,雪又簌簌地直落,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手胡乱一抓抓住了弓,少年猛地一用力,把她拽了上去。 脚一沾地,小姑娘就赶紧抢先把少年脚边的兔子抱在怀里,然后退到靠坡的位置蹲着,双眼警惕地看着少年。 “在这里等会儿就有人来找我们了。”少年大大咧咧地往边上一坐,过了一会儿,又把匕首拿出来,往小姑娘那边靠过去。 “你干什么?”小姑娘尖叫了一声。 少年指指她怀里,冷冰冰地说:“箭不取出来,那只兔子要死掉了。” 小姑娘连忙把手里的兔子端在眼前看,这才发现果然如少年所说,那只兔子看上去已经十分虚弱,肚子不停抽动,已经不行了。 “不过,现在取了箭也没用,大概也快死了,活不了了。”少年看看那只兔子的样子说。 他以为小姑娘要对着他大呼小叫,可是她却只是默默地把兔子放在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然后,就看见她眼前的雪上冒出来一点深色的印迹,一点又一点,越来越多,连成了一片。 少年这才发现她在哭。 立刻有点手忙脚乱:“喂,你别哭啊。” “你帮我在这里挖个坑。”小姑娘抬起头,看着少年,脸上泪痕斑驳,说话却带着命令的语气。 少年原本不想睬她,可是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莫名地有些软。 “你要埋了它?”少年不屑地说,“小丫头,你傻不傻?还不如让我带回去烤来吃了……” 他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在小丫头的注视下,摸出匕首来,在她手指的地方默默开始刨坑。 他并不是怕她,就是不想看她哭,太麻烦了,哭得眼睛就跟个小兔子一样,少年想。 “我爹爹下雪天从来不打猎的。”小姑娘缩在一边,看着少年把死去的兔子放进挖好的坑里。 “那肯定是你爹爹箭法很差。”少年随口说。 “才不是。”小姑娘一下子声音大了许多,“爹爹说,下雪之后出来的那些野畜,都是当了爹娘的,因为有小的要吃,所以才出来觅食的,要是杀了他们,那些小的,就会饿死了。” 少年的手缓了一缓,又加快了速度,把土坑填平。 然后他说:“你爹爹骗你。” 小姑娘说:“才不会!” 两个人不再说话,过了许久,小姑娘突然怯怯地说:“我冷。” 少年看了看她,伸出手说:“你坐过来点。” 小姑娘挪到他身边,两个人挤在一起,小姑娘又问:“小哥哥,会有人来找我们吗?” 看样子她是想和自己讲和,居然叫他“小哥哥”了。 “会,很快就会来了,你别怕。”少年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 “你会讲故事吗?”小姑娘象是困了,迷迷糊糊地说,“每次爹爹和娘亲给我讲个故事,我就不怕了。” 少年很为难:“我不会。” “你这么大了,连故事都不会讲,真笨。” “你才笨呢,为了个死的兔子哭,傻不傻?”少年说。 “要不是你射了它一箭,它会死吗?你讨厌!”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我讨厌?早知道不拉你上来。” “你不拉我,我也不会掉下去!” ……吵到最后,她居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听到了孙宾他们喊他的名字…… …… “阿重,喝酒。” 宁重蓦然回转,从窗口回过头来。 “阿重你怎么啦?一整天都怪怪的。”董立举着酒杯皱着眉看着他。 原本宁重约着董立和孙宾去围城打猎,可是只是转了一圈,却突然决定回城。 董立没有尽兴,难免唠叨:“阿重,你可真是,明明是去打猎,眼看着野物从眼前跑过去也不打,白白跑一趟,刚下过雪,正好打猎啊。” 宁重默默饮酒,没有理他。 孙宾在边上说:“其实也没关系,反正是消遣,能坐在这里一起喝酒也不错,我们几个是真的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了。阿重现在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出来玩乐,我们几个想见面也难。” 孙宾转头对宁重说:“自从上次过后,阿重你就没再来过琅嬛院了吧?” 宁重微微点了点头又说:“上次和白蛮的右将军来过一次。” “上一次那个……” 董立刚想说,孙宾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道:“你还敢说!还不是你……” 董立说:“我只是问一下,人有没有找到嘛……” 宁重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董立干笑了一下:“阿重,别生气,这事儿一直记着呢,迟早找到人,交给你,好好出口气。” 他原本是想说两句话,让宁重开心,结果宁重的脸色更黑了:“谁要你去找人?我的事情你以后少掺和。” 孙宾一看场面有点僵,连忙道:“算了算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喝酒喝酒。” 喝了几杯后,气氛和缓下来,孙宾对宁重说:“说起来,阿重,你年纪也不小了,又已经贵为北军大将军,早就应该娶一房妻子了,即使不娶妻,也应该有几个妾室,我怎么听人说,你府上连个侍女都没有……这不会是真的吧?” 宁重低头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道:“不需要。” 不需要?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 孙宾转头看了看董立。 董立在边上说:“那是老孙你消息太不灵通了,我可听说不只王城里没有婚嫁的千金贵女,就连乌蛮和白蛮的郡主,还有幽州王的千金可都对阿重青眼有加,明里暗里和陛下提了许多次了呢。” 董立笑着转头又对宁重说:“阿重,听说幽州王想将千金许配给你,已经向陛下提亲了,我还听说陛下已经应了,恭喜阿重了啊。” 宁重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冷眼看他:“是谁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我立该去让人把他捉起来,严加惩治!” 董立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宁重会这样来一句,直接又把天给聊死了。 孙宾连忙在旁边打哈哈,又来缓和气氛:“说真的啊,今年这雪可真不小,我记得大概是十几年前有一次雪也和这差不多吧。” 宁重望了望窗外飘落的白雪,嘴角微扬:“是十一年前。” “阿重你记得这么清楚?”孙宾有些意外,又连连点头说,“对对,就是十一年前。” 他恍然想起又说:“对了,我还记得当时你救了一个小姑娘!那会儿你和她一起掉到坡下,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呢。” “嗯。”宁重应了一声。 “现在那个小姑娘也应该长大了吧,也不知道嫁作谁家人妇了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十一年眨眼就过去了。”孙宾感叹道。 宁重嘴角抿起笑容,想起那个一身红衣宫装的小小身影,在宫门前转过头来跟他说:“小哥哥,明天你陪我去找那些小兔子吧。” 可是,第二天他等了一整天也没有等到她来,第三天他就随着舅父离开王城回到了居州。 等到再回到王城时,她已经长大了,他嘴角轻轻弯起,笑容不由得带了些宠溺。 他从来没想到过,会跟她那样相遇,完全没有认出她来,差一点……就真的弄丢她了。 “阿重,看你这样子,不会还想着以前那小姑娘吧?”孙宾半开玩笑地说,“莫不是你一直不婚娶,守身如玉就是为了她?” “怎么可能,”董立说,“阿重又不是傻子……” 是吧? 他大概真的是个傻子。 喝到后来,他原本是想离开的,后来又鬼使神差地留下来,依旧如上一次一样睡在了琅嬛院,而且还是同一个房间。 他原本只是想稍稍醒酒以后就回去,结果酒喝得太过,一觉便睡沉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和董立孙宾喝酒的时候,王宫里发生的闹剧,所以就更想不到,许久前发生的那种事,会再一次重演。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一年春好是初雪(三)(重姝番外) 玉姝出宫的时候只带了自己贴身的宫女绿绮,见天色太晚,绿绮有些担心:“主子,要不要让千牛卫跟着。” 玉姝斜了她一眼:“跟什么跟啊,让他们跟着,朕……我还怎么办事儿?” “哦。”绿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主子要去办什么事儿啊?” 玉姝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捉奸!” “主子,你说什么?”绿绮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大着胆子求证。 “哦,不是……”玉姝立刻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说,“我是说,私访,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明白吗?” “明白,”绿绮这下明白了,连连点头,“所以主子才要扮成男装?” “对,”玉姝表扬了她一句,“聪明。” 绿绮得了表扬,开心得很,又问:“主子,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你跟着我就是了。” 路,她熟得很。 一路上,绿绮边走边说:“主子,奴婢觉得今天你做得太对了,那个君雅郡主气得都快哭了吧,主子你早就该这么对付她了。” “大将军才不会喜欢她呢,谁都看得出来,大将军只喜欢主子一个人……” 玉姝一下子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绿绮吓得吐了吐舌头道:“奴婢什么也没说。” “谁都看得出来?”玉姝皱着眉问她。 怎么可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两个人见面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一次也没进过内苑里来找她,她一气之下就直接圈了礼部提出的与幽州王联姻的提议,原本想宁重听到了消息一定会来找她理论,结果宁重半点反应也没有,反而还三天两头的称病,索性连朝都不上了。 她很生气,又放不下身段去找他,就一直僵持着。 结果今天在御花园的宴上,君雅又当面提起婚事,她当场大怒毁婚,死不承认她答应了君雅和宁重的婚事,和君雅当着一班大臣大吵一架,简直…… “绿绮,今天在御花园,我是不是很丢人?” 绿绮摇头说:“那些大人们肯定要说主子的不是了,可是奴婢不觉得啊,梁大人常说有则改之,圣人都有错就改,主子当然也可以啊,既然大将军都不喜欢那个郡主,那当然是不能娶她了。” 玉姝“噗嗤”一笑:“咦,你倒还记得梁少傅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奴婢是实话实说嘛,这一班大人说是尊敬主子,其实根本没想过主子的苦,主子也是一个姑娘啊,主子也有自己的喜好,为什么就不能偶尔随心所欲一下?”绿绮说着一下子又低头,惶惑地道,“主子,奴婢说错话了。” 玉姝笑了一下,轻声道:“无妨……也不算错。” 她慢慢地往前走,半晌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这件事,我得好好谢谢梁少傅。” 那个赐婚的折子,她虽然批了,可是却被梁少青扣下了,用梁少青的话说,他是事情忙糊涂了,忙中出错,其实……她知道少傅的心意,他就知道,她终有后悔的这一天。 若不是君雅在席上一直提及与宁重如何的青梅竹马,在幽州和居州的时候相处的如何亲密,她也不会当场就克制不住……挖苦君雅,随后就控制不住地象个吃醋的妇人一样和君雅你一句我一句地撕扯了半天,最后就说了狠话。 既丢人,又闯了祸,这种事,该如何善后呢? 可是,那个惹事的罪魁祸首居然又出去鬼混了…… 她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倒在温柔乡里享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儿,玉姝心里升起腾腾的怒火,昂首阔步,大步往前走,绿绮一看主子这气势,赶紧一路小跑跟上,心里大为崇拜,主子果然好威风啊,这样子绝对是遇神杀神,遇佛灭佛的气势呢。 等到一看到琅嬛院的大门,玉姝蓦然停下了脚步,刚才的那股气势在看到“琅嬛院”三个大字的时候,顿时作了鸟兽散。 她对琅嬛院有种天然的恐惧心理,不管刚才的气势有多盛,此刻光是看到琅嬛院的牌匾就已经要败下阵来。 她犹豫了半天,绿绮在旁边说:“主子,我们是要进这里去吗?” 玉姝半天没回答。 绿绮又说:“主子,要是不进去,我们就走吧?” 走? 那怎么行?! 想着进去就能抓到那个可恶的勾三搭四水性扬花的男人,她一咬牙,转头对绿绮说:“你在这里等我,若是我太久了没出来,你就赶紧进来……找我。” 她原本想说,“赶紧进来救命”的,要说出口的时候,猛然发现这样说着实有些丢脸,及时地换成了“找我”两个字。 上一次在琅嬛院的经历,让她相信,留一个人在外面比两个人都进去送死,保险多了。 “是,”绿绮很听话地点头,见玉姝转过身往里走,又在她背后说,“主子,你小心啊。” 玉姝心抖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迈进了琅嬛院的大门。 她进了门,立刻有侍者迎上来,她面不改色地打听:“我有朋友先来了,是一位姓宁的公子。” “姓宁的公子?”侍者犹豫了一下。 玉姝想起来,宁重不是一个人来的,听说是跟史部的郎中孙宾同来的,便又问:“同来的还有一位姓孙的公子。” “哦,是和孙公子同来的吗?孙公子他们在前面雅间里,另外有一位醉了酒,已经去休息了。” 玉姝心里一动说:“那个醉了酒的公子,是不是长得特别俊俏的一个?” 那侍者微笑着说:“应该是吧。” 宁重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模样长得是俊的,其实比起易莲生来也不输半点,不然第一次遇见,她也不会把他错看成了小倌…… “他在哪儿?是一个人吗?” 那侍者虽然对于玉姝问的问题有些疑惑,但仍是指了指楼上的一个房间道:“上楼往右手走第二间,云字甲号,一个人。” 玉姝悄悄地上了楼,又悄悄地溜进了房间。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一年春好是初雪(四)(重姝番外) 既然知道宁重一个人在房间里,又喝醉了,睡着了,她觉得胆色壮了不少,好歹这一次,她是清醒的,他是醉着的,这一点上,她占着上风不是? 然后又深恨自己不争气,怕什么怕,就算他是清醒着的,那又怎么样,自己可是堂堂的女王陛下,还会怕他? 怎么可能! 房间里静悄悄的,果然,他只是喝醉了在睡觉? 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人影,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动了一步,身后的门被敲响,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客人,素烟进来了?” 玉姝一怔,整个人靠在门上,外面推门的人,试了一试,推不开,轻轻“咦”了一声。 玉姝咬咬唇,捏着声音说:“有人。” 外面的人似是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那姐姐请吧,素烟走了。” 听着脚步声袅袅而去,玉姝胸中的气越积越多,果然,进了琅嬛院,他才不会只是睡觉这么简单。 她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垂下的烟纱帐帘,宁重正侧对着床外的方向躺着,双目微盍,呼吸缓长,象是真的睡沉了。 她看了他一眼,心里莫明的怔了一下,暂时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走得近了些,俯下头去仔细打量他。 他睡着的时候,敛了平常的锐气,就象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发如流泉散于肩上,眉如春山斜飞入鬓,黑睫又密又长如同鸦翼,唇红如樱,清秀俊雅,容色倾城。 真真就象戏本里唱的:玉面朱唇,如切如磋,仿若仙人。 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很俊,可是这么久来,只觉得他又凶又恶,似乎已经快忽略他的样子了。 此时,一眼惊艳,蓦然想起初见他时的感觉,她也曾把他当成了个小倌……原来,他的确是长得这么美。 怪不得招蜂引蝶,惹了一大堆的桃花,她咬了咬唇,低声骂他:“红颜祸水!” “长得这么美,就是来祸害人的吧。”她忍不住用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害得我丢人!”看看他睡的沉,没有反抗,她胆子大了许多,又戳了他一下,“总是欺负我!” “从一开始就欺负我!捆我关我!”再戳他一下。 “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接着戳。 “把你捆起来好好收拾一顿!”她说得开心,得意地边戳边说。“捆你三天三夜,不给你吃不给你喝,嗯,对,也不给你穿,让你想跑也不敢跑!” “哼……啊~” 她刚哼了一声,尾音就变了调,床上睡卧的人,长臂一捞,把她一把拉倒在身上,然后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脑子懵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衣裳已经被他剥了一半,她用手推他,拿出女王的威严,低声喝斥:“宁重!你放肆。” 他闷着声,手上不停,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他酒还未醒,眼睛都未睁,只是本能地在扯她的衣服,脸红得异常。 玉姝顿时慌了神。 她本来就是怕他的,他看着象个文弱书生,这种事情上凶猛得不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次都把她吃得渣都不剩才肯罢休。 这一回隔了这么久……他现在的样子,怕不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么? 可是…… 他若是真的想要她,能忍住这么久的时间? 被他突然冷落的那段时间,她悄悄地旁敲侧击地向身边的宫女甚至经验丰富的官妇们打听过,一致的结论就是,男人必定是不喜欢了,才不想要了,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他这么急不可耐,大概是把她当作了刚才那个要进屋来侍候的女子? 玉姝心里一阵难过。 她以为自己知道难过是种什么感觉,也知道什么是痛,比如说,娘亲和父亲撒手而去,比如说易莲生活活地被打死在她眼前,比如说……听到他被宁照谋逆一案牵连被杀头的时候…… 可是都不象现在,痛得伤筋动骨,钻心刺肺。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只是不去想而已,不去想,他大概已经厌倦了,不再喜欢她了…… 装傻总不可能装到最后,不是么? 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整个人一颤,衣服已经几乎被剥光了,宁重俯身压下来,一边亲她,一边扯她余下的衣服。 她脑子一热,手用力推他,抓他,可是宁重象是没感觉一样,继续动作。 她咬着牙曲膝往他身下撞过去,宁重“嘶”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倒下来压在她身上,头埋在她的颈边,一动也不动了。 玉姝吓了一跳,也停了手,僵直着身体,胆战心惊,只怕自己这一下,激起宁重更激烈的反应来。 不过,她这一击大概击中了要害,过了许久,宁重也没动一下,玉姝害怕了,轻轻地推了推身上的人,低声问:“宁重,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答,玉姝连忙伸手去搬他的头,颤着声音说:“宁重,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吓我……” 她伸手去放在他鼻端试他的气息,刚伸出手,被一只手猛的握住,然后又把她另一只手抓在一起,牢牢箍住,往前一推压在了她的头顶。 然后他身体压住她的腿,另一只手用力,只是两下,就把她余下的衣物扯了个精光,按着她的腿不容抵抗地把她打开。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进入,她挣扎了两下,在他猛烈的撞击下,这种微不足道的反抗,立刻就被“镇压”,只剩下不成调的呜咽声。 身体便如同被疾风暴雨席卷,又象是被烈火焚烧,最可怕的是,她明明是在生气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支配,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软,不断地沉沦下去。 可是,她并不愿意这样啊,为什么在这里发生的事总是这样? 泪水悄悄地落下来。 身上的人一点没有感觉,仍在肆意征伐,攻城掠地。 又过了一会儿,宁重的唇落在她眼角,仿佛停了一停,又接着继续往下,在她耳边的时候,他说了这一晚的第一句话,喊她:“姝姝……” 玉姝身体猛的一颤,眼泪流得更凶了。 宁重没再说话,用力地吻住她的嘴,动作温柔了许多,但也并没有停下来,放过她。 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玉姝已经被折腾昏昏欲睡,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管是生气难过还是伤心,全都没有力气去想,更别说她此来的捉奸的初衷…… 宁重侧身紧紧搂着她,唇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在她的肩上,借着帘外的微光,她洁白的肌肤红痕斑驳,深深浅浅,让他的欲望又慢慢升腾。 可是,他得跟她说话,欺负她不能欺负得太狠了,他其实也很心疼。 “你知道我是谁吗?”玉姝突然开口问。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一年春好是初雪(五)(重姝番外) 宁重抿唇,他明明喊过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你要的那个女侍叫素烟吧?”所以,他才喊“素素”,他从来没有这么亲热地喊过她,以往,他一直叫他玉姝,不管什么时候。 “什么素烟,我没要人来服侍。”宁重莫名其妙,又说,“我只是让人来喊醒我,我原本是……想进宫去。” 玉姝挣脱他的手,转过身面对他,想想不对,伸手把被子往下压,隔在两个人中间。 宁重看着她幼稚的举动,嘴角轻勾。 “你想进宫?”玉姝忘了那个“素素”的事,问他,“干什么?” “去见你啊。”宁重的手在被子下伸过去,抚在她腰上,提示她,她刚才那种想在两个人之间制造出隔离来的想法……很傻。 “这么久没和你……”宁重说话的样子有些色青,手在被子下蠢蠢欲动,“我想……” 玉姝一下子拨开他的说,咬着唇说:“你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么,还想什么。” 宁重愣了一下,蹙眉道:“什么?” “卢夫人钟夫人还有柳儿她们都这么说……你都不想要和我……”她实在说不出来,闭上了嘴。 卢夫人?钟夫人?柳儿? 是什么鬼? 宁重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然你也不会总是来琅嬛院吧,与其辛苦来这里,你不如正正经经地娶个妻子,再不济纳几个妾侍,放在府里不是更好?”玉姝越生气就越说得难听。 宁重的眼神渐渐冷洌:“你让我娶妻纳妾?” 他眼神一凶,玉姝就不由自主的犯怂,口齿就伶俐不起来了:“我……” 她低头,宁重伸手抬起她下颌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说真的?” 她垂下眼帘,宁重把她的头又抬了抬,沉声道:“看着我,再说一遍,陛下,你想让臣娶妻纳妾,是吗?” 两个人裸裎相对,却说着这样的话,显得十分诡异。 玉姝被他逼到无路可退,终于发作,一下子甩开他的手道:“我说不让你娶妻纳妾你就不娶了么?你就会欺负我,明明知道我对你……对你……你就欺负我!从一开始就一直欺负我!” 她说到伤心,掩着面大哭:“你勾三搭四我都没生气,都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进过一次膺福殿来找我,你欺负人!” “我勾三搭四?”宁重没反应过来,可是看她哭,立刻就乱了阵脚,伸手去揽她,“你别哭。” 玉姝拍打他的手,不让他碰:“什么臣臣臣的,你有把我当过陛下,把自己当过臣子吗?你就会欺负我!有这么欺负陛下的臣子吗?” 她发泄中说起话来任性又随意,哪有点女王陛下的样子。 宁重着急中也是忍不住一笑,道:“你别生气了,我错了,别哭。” 明明应该他生气不是吗?结果到最后还是他低头认错。 玉姝说:“你欺负人,今天的宴席你又装病不来,害得我今天和那个君雅大吵了一架。” “你和君雅吵架?”宁重有些没法想象那个场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玉姝冲他喊。 “怎么又怪到我了?”宁重苦笑了一下,“陛下不是一直想给我和君雅赐婚么?” “因为你一直不理我,我生气!”玉姝说,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冲口而出,“你都不要我了。” 宁重愣了一下,差点没觉得自己幻听,她居然说他不要她了? 虽然没有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说,可是,这句话重重地击中了他,她是一国之君,若是换作其他人,怎么可能说出这样近乎卑微的话。 “我为什么不进膺福殿,陛下真的不知道吗?”宁重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忘了六月十五那天,你做什么了吗?” 玉姝抹了抹眼泪,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又摇摇头:“我做什么了?我记不得了。” “你召了个伶人进膺福殿,你忘了吗?”宁重根本不想提这件事,说着心闷。 “你是说,那个长得和易莲生很象的清倌?” 宁重冷笑了一下:“臣不知道是不是和易莲生很象。” 说到这个,玉姝有些心虚,抬眸看了看他,刚才的泼辣气势早就烟消云散了。 “臣想,大概陛下并不希望臣再进膺福殿去了,所以臣才没有去打扰陛下。“ 她因为他烂桃花太多赌气,而他又为了膺福殿的事心里不爽,两个人各自揣着心事,都等着对方来认错妥协,结果僵持到了现在。 隔了一会儿,玉姝轻声道:“那个……我想跟你说件事……” 宁重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淡淡地应道:“什么?” “其实……易莲生……我觉得我小时候见过他……” “小时候见过?”宁重微微蹙眉,“你小时候见过他?” “嗯,小的时候,有一年,下好大的雪,爹爹带着我出去,我和爹爹赌气就自己一个人跑丢了,然后……我救了一只小兔子,哦不,那只小兔子后来还是死了……我遇到一个小哥哥,他,嗯,救了我……” 原来她也记得……宁重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后来,我看见易莲生,就觉得他就是那个帮了我的小哥哥……” 宁重越听越不对劲。 “他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这要多严重的脸盲才能把他认成了易莲生!难道这十一年,他能完全长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宁重有点想吐血的感觉。 “可是……后来我有试探过易莲生,觉得他又不象是那个我认识的小哥哥。” 当然不可能是! “之前看见那个柳春,就想是不是自己当初认错了人,这个柳春才是那个小哥哥……所以我才召他进宫,问他,”玉姝看看宁重的脸色有点难看,赶紧又说道,“不过,他应该也不是,所以我就让他回去了。” 宁重默默地注视着她。 玉姝被看得更加心虚。 突然,宁重抬手又摸上她的腰,低笑道:“如果那个柳春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位……小哥哥,那陛下又想怎么做呢?纳他进陛下的后宫?” “没有没有,”玉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连摇头,“我只是想,要是能找到那个小哥哥,要好好谢谢他。” 宁重勾了勾唇:“怎么谢呢?” 玉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怎么谢?” 她没有认真想过,就算是想过,此时在宁重的注视下,她也不敢乱说哇。 “要是陛下一时想不到,臣倒有个不错的建议,”宁重靠她近了些,又说,“臣以为,这么大的恩情,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啊。” 他说得轻飘飘的,玉姝背上冷溲溲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宁重撑起身,俯身过去,嘴角的笑意莫测,“陛下怎么在发抖,冷吗?” “不……不冷……”玉姝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手撑着宁重的胸口,彻底投降认输,老老实实地说,“以前我是……” 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又说:“是有想过……可能。” 宁重冷笑了一下,玉姝急忙道:“可是现在绝对不可能……” 宁重挑起了眉:“为什么?” 玉姝把脸别在一边,耳根都红透了,好一会儿,声音轻如蚊蝇地传过来:“因为你啊。” 宁重定定地看着她,一时竟不能呼吸。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一下子把这么久以的来失落扫荡得干干净净,整个心里被填得满满的,眼里心里仿佛都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可是一定要罚她,竟然笨到会把别人误认成他!实在不能忍! 他俯身下去,轻轻地吻她的耳垂,故意在她耳边呼气。 玉姝已经被狠狠折腾过了一回,心有余悸,连忙躲闪:“你……干什么?” 宁重低笑道:“陛下如此垂爱,臣当然要殚精竭虑,以表忠诚。”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一年春好是初雪(六)(重姝番外) “不……不用了……” 拒绝也没用,宁重深深地吻上来,唇舌交叠,肌肤相贴,缠绵多情,玉姝整个人很快就又软成了一滩水。 宁重的手往下探,一边在她身上各处游走,一边低声问:“陛下,到底你说的那个……小哥哥,是什么样子,为什么陛下会觉得是易莲生?” 玉姝整个人被他弄得昏昏沉沉地,身软骨酥,顺着他的话答:“很俊……又好心……很照顾我……” “那陛下是觉得臣不够俊?” 他说话的时候,一下子冲了进去,玉姝轻叫了一声。 “还是臣不够好心?”又是一下深撞。 “不够照顾陛下?”再一下。 “轻点,”玉姝受不住,呜咽道,“轻点,宁重。” “叫我什么?”宁重皱眉,又狠狠地罚她,又急又重。 “阿重……阿重……六郎。”玉姝低声泣道。 宁重满意了些,动作缓了些,却一下比一下更深更重。 “陛下,那臣够不够俊?”他又问。 玉姝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点头:“嗯……” “比起易莲生和那个柳春来呢?”一直以来,他都不想提易莲生的名字,此刻随口说出来,半点没有以前的郁闷感觉。 他特意停下来,让她说话。 玉姝一双美眸中泪光莹莹,他没半点心软,微微眯起凤眸又问:“陛下,说不出来?” 他轻轻动了一下,玉姝立刻轻叫道:“你……你……俊。” “可是陛下为什么……” 宁重还没问完,玉姝哭着答,“可是你凶。” 宁重动作顿了一顿,低下头去,轻轻吻上去,微微喘息:“我不凶了,好好待你。” 他心里满足至极,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深入,每一下都仿佛要撞进她的心里去,在耳边唤她的名字:“姝姝……姝姝……” 玉姝不能应他,低泣呜咽声如同醉人的低吟。 虽然不似以往一样狂热炙烈,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畅快淋漓,极情尽致。 许久以后,玉姝醒过来,稍一转头,就看见宁重侧身躺在她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她的手,象是一夜都未睡一样,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浅浅笑意。 见她醒了,他拿起她的手在嘴角亲了亲,笑笑说:“醒了?” 玉姝有些害臊,把手抽回来,缩进被子里,问他:“什么时辰了?” 宁重摇摇头:“不知道。” “不过,孙宾他们来过一次了。”他笑中带着些深意,“没空理他们,他们自己走了。” 玉姝脸象一块红布一样,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下雪了,等明天吧。” 玉姝下意识地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又问他:“你还跟他们去围猎?” “我今天只是在外面转了转,没有打猎。”宁重说,“你不是说过,下雪过后,不应该打猎吗?我记着的。” “是啊,那些雪后出来的野畜都是给小的觅食的,要是……” 玉姝顺口说到一半,猛然顿住,睁大双眼看着他,满眼疑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不记得……我说过……” 宁重手指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还说我只会欺负你,你把我忘了一干二净,还认错别人,算什么?” 玉姝不能相信地看着他:“不是……是你?” “你说你叫姝姝,只有你爹娘这样喊你,我是第三个。”宁重躺下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玉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你在马厩里抱着那马哭的时候。”宁重轻声说。 那时候,他也有些不敢相信,竟然会那样与她重逢。 “在马厩里?”玉姝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半晌,突然怒不可遏地拿手拍打他,“那你为什么还欺负我?” 他明明认出她来了,竟然还一而再再二三地欺负她! 太可恶了! 宁重用力把她抱得紧紧地,不让她动:“你当时……” 她当时心里对易莲生怀着情愫,令他十分矛盾…… “我有想过要放弃的,可是又舍不得你……我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我在宣业亭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 玉姝想了想,立刻有明白他说的意思,反驳道:“谁说的,是我等了一天,不,一个下午,是你都没来。” 宁重蹙额看她:“你去了宣业亭外?” “对啊,爹爹不准我出门,我下午好不容易求人带我出来,可是我等到很晚都没见人来。”玉姝道,“我真的有去过。” 宁重抿唇想了想,猛然明白过来,又问她:“你去的宣业亭,是哪个宣业亭?” “萱草的萱,枝叶的叶啊,萱、叶、亭。” 宁重哂然……原来如此。 她并没有失约,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幸好……”他低声道。 “幸好什么?”玉姝问他。 他俯身上去,轻笑道:“幸好,姝姝最后还是认出了我,所以我说的以身相许,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建议?” “不是……啊……天都亮了……绿绮,绿绮还在外面……”玉姝垂死挣扎。 “反正是沐休,在哪里休息都一样,绿绮么,有人会照顾她的。” “姝姝不是要捆我三天三夜吗,还早着呢……” 开始还能听见玉姝的反抗,随后就只剩下一阵阵令人耳热心跳的喘息和低咽声,一直持续了许久。 一年春好是初雪。 晏平二十五年中元,女王下嫁大将军宁重。 玉珑和赵离前往观礼,看着宁重将玉姝抱进府地,玉珑笑着落了泪。 又对赵离说:“我就知道,玉姝是天生的帝王,只有她才有这魄力冒天下之大不韪下降给宁重,宁重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吧。” 赵离笑道:“宁重只怕也难逃人的笔伐口诛了,难保以后要被冠上祸国奸臣的名头。” “那又怎么样,由他们去说吧。” 洞房之间,宁重揭了盖头,玉姝把他拉到面前捧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一下,宁重立刻搂住她回吻过去。 “你守着这江山,我守着你,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