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 1、001 姐妹相争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外头艳阳高照,门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将暑气隔绝在外。里屋放着两块冰冒着凉气,倒是不觉得热。 谢明珠歪在躺椅上,身下铺着凉爽的冰薄绫,惬意地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般。透□□嫩的脸,被光线一照,隐隐能瞧见上面细小的绒毛。挺直的鼻梁,睫毛卷翘浓密。她躺着的姿势随意,略显宽大的袖口垂落,露出一截藕臂,臂弯绑着一香囊,上面绣着金鱼吐泡泡,异常的活泼生趣。 白皙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金镶玉长命锁,精巧的祥云状,锁面上是个抱着大鱼的年画娃娃,娇憨可爱。长命锁的形状总让人想起小馄饨,喜庆而又富贵。 “姑娘,七姑娘来了。”白薇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她脸色不大好,在外间等着呢。” 谢明珠睁开眼,眉头轻蹙,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六姐,你知不知道三婶把园子里的一处堂阁除去了门窗,放置凉床,变成了五姐姐的闺房?那里基本上连冰都不需要用,前面还有湖水环绕着,要多凉爽就多凉爽。只是可怜我们其他姑娘,什么都没捞着!” 谢明颜一走进来,先吸了一口气,但是仍然止不住身上的热气。六七岁大的小姑娘,脸上倒是露出一片愁容来。她直接坐到了放置冰的地方,脸上通红一片,额头上也冒着汗珠,梳起来的双丫髻似乎都被汗水打湿了。 “知道。三婶心疼亲生闺女,让人做出了那堂阁,可是羡煞不少人。”她抬头瞧了一眼,对于谢明颜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好笑:“怎么,你这晌午不休息,顶着个大太阳就去瞧热闹了?” 白薇用凉水兑了一碗玫瑰香露,谢明颜接过就大口灌下,也顾不上礼仪。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不满来:“六姐,你既知晓,怎么还如此淡然?我们才刚从临安回京,就要遭这样的罪,不说那特地弄出来的堂阁了,就连冰都不够用。” 谢明珠看着她气得快要暴跳如雷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你那里不缺冰就行了。稍安勿躁,母亲那边还没忙出头绪来,迟早三婶这管家的权利是要交过来的,到时候让母亲给我们姐妹也弄一个堂阁,保管比她的好。” “你又哄我。三婶分明就是不想交出来,我们都回来两个月了,她尽找事情拖住母亲,推三阻四的。什么好东西都是他们三房的,五姐成日显摆她那些东西比我们精贵,眼皮子浅的!” 谢明颜皱着脸,撅起的嘴巴几乎能挂上油壶了。 “你让她得意好了,到时候必定是怎么吃得怎么吐出来。”谢明珠继续哄她,不过越哄越糟糕。 “我才气不过呢!大家都一般大,凭什么就她得了好,我一定要想法子治治她。六姐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谢明颜又喝了一碗香露,拿帕子一抹嘴,就片刻都坐不住离开了。 看着她快速跑远的小身影,谢明珠轻轻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神色。伸手弹了一下瓷碗的边沿,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站在一旁的白薇瞧着她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由得低声问了一句:“姑娘,七姑娘这样与五姑娘对上,恐怕不太好,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 谢明珠摆了摆手,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懵懂小姑娘的模样:“说什么?母亲就等着有人发难呢!小七若是不行,我也得上。” 白薇再不敢多说一句,站到一旁继续当背景。心里暗自嘀咕:姑娘从小就精怪,明明只比七姑娘大一个月,但是看起来却像个长辈一般,丝毫不乱,难怪薛妈妈常说姑娘有一副玲珑心肝儿。 “姑娘,夫人刚吩咐厨房做了糖酪浇樱桃,这会子正是最热的时候,吃下去凉爽些。”薛妈妈端了两碗樱桃来,递了一碗给白薇,端着另一碗就要往外面走。 “妈妈慢走,若是那碗给小七的话,就先放在这儿吧。她去找五姐了。”谢明珠接过琉璃盘,慢条斯理地捏了一个樱桃塞进嘴里。 薛妈妈的脸色一变,转而立刻收回了脚步,了然地点头道:“姑娘慢些吃,若是太猛容易凉了胃。” 谢侯府分为三房,大老爷和二老爷是前任侯夫人所生,三老爷和嫁出去的大姑奶奶则是有现任侯夫人所生。谢侯爷有先见之明,知晓府中恐怕不会安宁,因此早早分了家让庶子们单独出去过,只是三位嫡子依然留在府中。 大老爷之前一直在临安外放做官,最近才举家回京。不过这不是从同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人心不齐。大房刚回来,就遇到刁难了。 谢明珠这一盘樱桃没吃完,事情就已经闹开了。 “姑娘,七姑娘跑去堂阁里,也要住那里,还让人把她的东西搬过去,说是太热遭不住罪,要跟五姑娘同吃同睡。五姑娘自是不肯,两个人推搡起来,七姑娘差点落了水,幸好身边的丫头忠心护主,不过最后那丫头落水了。” 白薇在外头刚打听来消息,就急急忙忙地告知了她。 谢明珠听到谢明颜差点落水了,立刻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一僵。听到后面才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低喝了一句:“笨丫头!” 再次见到谢明颜,她是被方氏半拖半拉进来的,整个人恨不得黏在方氏的腿上,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 “让你姐姐瞧瞧你这点出息!一路从堂阁哭到这里来,那些下人可都瞧了去。”方氏轻声呵斥着她,手上替她擦眼泪的动作倒是不慢。 谢明珠瞧着谢明颜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心酸样儿,几乎是哭笑不得。见方氏额发上都是汗珠子,显然亲自去接谢明颜,少不得又要和三夫人扯皮,不知道晒了多久,脸色都有些发红了。 “娘,你别管她,让她哭个够。眼泪哭干了就好了,吃几个樱桃降降火。” 方氏撩开了手不管她,谢明珠拿着樱桃往她嘴边送,谢明颜还在气头上,撅着嘴巴就是不肯吃。 “今儿厨房里就只做这两盘,都在这儿了,你不吃没了可别再要。” 方氏这话一出,谢明颜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丢到一边了,吃樱桃事儿最大。眼泪就这么止住了,一个个樱桃塞进嘴里,倒像是松鼠似的。 “出息!明珠,看着点儿她。你舅舅派人送了东西来,我得回去看着。这丫头又哭又嫌丢人,一步路都不愿意多走了。” 方氏站起身,走到谢明珠的身边,抬手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手背,又试了试脖颈,发现体温正常也没有出汗,显然是怕她用冰不当生病了。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叮嘱:“姑娘用冰都警醒着些,分量不要太多,也不能太热。” 方氏离开之后,谢明颜的情绪才逐渐恢复过来。她用勺子舀着樱桃大口塞进嘴里,又不停地吐出核来,像是对着仇敌吐口水一般。 “六姐,五姐太可恶了。她一点儿都没有姐妹相亲的念头,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那堂阁太凉快了,我进去了就不想出来!” “娘从库房里给我拿出来的美人扇,都被跌坏了。她分明就是嫉妒,因为她没有这么好的!” 谢明颜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因为嘴里含着樱桃,完全就是口齿不清的模样。 “吃你的吧,樱桃都堵不住你的嘴!”谢明珠冲着她翻了个白眼,原本不热的,被她这么念叨了两句,忽然都觉得周身燥热起来。 “六姐,你都不哄我,我受欺负了。” 谢明珠无法,只得道:“舅舅每次送东西来,必定会有你我的礼物,待会子让你先挑。” 等谢明颜抱着一个精巧的桃粉色琉璃娃娃离开时,谢明珠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薛妈妈将另一个鹅黄色的琉璃娃娃收起来,轻声道:“姑娘也太宠七姑娘了,她是庶女,您是嫡女,哪有要您哄着她的。” 谢明珠摆了摆手,脸上轻轻一笑:“小孩子嘛,就是要哄的。况且她挑的那个娃娃也不是最好的。” 她冲着薛妈妈眨了眨眼睛,眼神里闪过几分狡黠,像是心里藏着什么小秘密一样。 薛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叹息:姑娘你也是小孩子啊,偏偏要搞得那样精怪,有时候都让她不把谢明珠当孩子看。 谢明珠还真不是个小孩子,她是走过一遭人世的人了,上一辈子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当了一辈子的掌上明珠。 谢家家大业大,谢明珠作为长房嫡女,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方氏又是个凡事清楚强势的主母,有这个亲娘在,谢明珠闭着眼睛都能过一辈子好日子。 她定亲的时候,方氏给她挑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是个嫡幼子。方氏曾跟她说,谢家不需要谢明珠高嫁去维系荣华富贵,也不需要她低嫁去笼络得力下属,她只需要自己活得好,谢家作为娘家,能当她一辈子强硬的后台。 作为嫡房幼媳,她果然过的不错,丈夫虽然顽劣了些,但是不妨碍他们一起玩儿。只可惜当初那句谢家当她一辈子的后台却食言了。 她重新回来了,或许就是为了让她改变谢家的命运。当然这一辈子,她掌上明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久而已。 2、002 挑选礼物 “祖母,我那堂阁可好了,晚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湖水里头波光粼粼的,月亮也映在里面。甭提多漂亮了,母亲说了是让我住着试试看,也要给您和祖父建一个呢!” 还没进屋,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娇脆的炫耀声。谢明珠微微止住了脚步,身旁的谢明颜挎着一张脸,分明就是不高兴。直到谢明珠瞪了一眼过来,才稍微有所收敛。 “六姑娘,七姑娘到了。”帘子被撩了起来,里头自有丫鬟通传。 二人一起行完礼,谢明珠准备站到一旁装背景。毕竟这老夫人不是亲祖母,她爹和二叔那么能干,三叔则是纨绔,相比之下老夫人心里苦,就越发忌惮他们两房。带得这两房的姑娘都不讨喜,所以她也没准备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偏偏有人不让她高兴,五姑娘作为三房唯一的嫡姑娘,老夫人的嫡亲孙女,自然是早早地就来膝下承欢了。她与谢明颜早已结下了梁子,此刻立刻发难。 “两位妹妹当真是起得晚,这早起请安就等你们二人了。三姐和四姐的院子比你们离得要远多了,都到好一会儿了。难不成这从临安来的远途跋涉,休养了两个月还没缓过来?” 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庶女,分到的院子有些远。谢明娇的意思就是,人家路途远的都早到了,倒是她们两个距离近的,磨蹭半天,恐怕大不敬。 谢明颜轻笑了一声,捂着嘴倒是显得娇憨:“五姐姐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老夫人前几日还叮嘱不用起早,免得长不高。况且我们也不像五姐姐,住在那样凉快的地方。我那屋子里连用冰都要扒着手指头算清楚,哪里睡得安稳!” 这话总结起来就是,老夫人都没说话,你说个屁。你娘那么抠,不给冰如何睡。 方氏和三夫人何氏作为儿媳,早就站在一旁替老夫人端茶送水立规矩了,二夫人则因为身子不好,常年在床,无需晨昏定省。听了此话,这两人的表现倒都十分平静,甚至何氏还扯着嘴角笑了笑,颇显得大度,好像是谢明颜说错了话一般。 “老大家的啊,我当初就说,你们哪个姨娘生了孩子没人带的,就送到望京来,我来找人给你们带。你瞧瞧这规矩学的,不成样子啊。”老夫人眼皮一抬,撩了一眼谢明颜,直接冲着方氏发难。 谢明珠眉头一皱,这么多年不见了,老夫人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护短和偏爱。 对于老夫人,谢明颜害怕,谢明珠可不会害怕。她扯着嘴角甜甜一笑:“祖母,其实也不怪七妹妹,莫说她就连我也艳羡五姐姐呢!能住那么好的地方,不知道三婶何时再弄一个给祖母?我们这些没福气的也好进去沾沾光,五姐那个堂阁,我们可不敢进去。昨儿都有人落水了,不知道三婶弄之前有没有看过风水?” 她故意把声音捏得细细脆脆的,听起来就像是撒娇一样。实际上这话更加不好听,讲什么规矩道理,若真是有规矩,先给每个姑娘来个一模一样的堂阁啊。连祖父母都没有的东西,倒是给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也不怕折福折寿。 “珠姐儿啊,这不是公中出的,是你五姐苦夏得厉害,我心疼她自己找人给她造的。没花府里的一个子儿,大嫂也是疼孩子的,你若是跟你娘张口,你娘绝对不会有二话的。”何氏终于还是站不住了,轻声地开口辩解。 谢明珠也不反驳,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何氏,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就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差点让何氏绷不住脸。 老夫人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方氏,两个小丫头如此难缠,定是她教的。但是这大儿媳自始至终都规矩地伺候她,丝毫没什么异样,倒显得紧迫盯人的她有些神经兮兮的。 “好了,五丫头啊,你也是。多带妹妹们去瞧瞧新鲜玩意儿,独自护着有什么意思,旁人又抢不走!”最终她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一句谢明娇,便不再提此事,好像昨日两位姑娘争执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谢明珠两人刚回去用过早膳,五姑娘那边就派人来请了。为了炫耀她的堂阁,简直一刻都不能延缓。 “七妹妹,你上回差点让我摔进湖里去,就为了在这堂阁多待一会儿。之前是姐姐我误会你了,认为你是个爱掐尖的。方才祖母和母亲都说了我一通,这回特地请你和六妹妹来坐坐。这堂阁建起来之后,就只有六妹妹没来瞧过了。其实没什么稀罕的,就看着新鲜,上次七妹妹为了这,差点要打我呢!” 五姑娘谢明娇显然十分的伶牙俐齿,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这话颠倒黑白了。明明就是她差点把谢明颜推下去,偏偏变成了小七把她推下去了。 谢明颜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却被谢明珠按住了手腕。 “五姐姐说得对,的确没什么稀罕的。这八面透风的,大晚上睡在这里定是心里不踏实,若不是有个房顶还没拆,估摸着就要以地为席以天为盖呢。正好还靠着湖边,蛇应该挺多的。” 谢明珠自是不稀罕这么个地方儿,这晚上蚊虫甚多,还要把蚊帐弄得严严实实,稍微漏出点缝儿,一晚上都睡不好。而且守夜的丫鬟要好几个,缩在这里连个躺着的地方都没有,白白糟蹋人。 谢明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她勾着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湖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六姐姐说得对,的确就是个新鲜玩意儿。我这里也得了个有趣的小东西,特地拿来给五姐姐瞧瞧。” 看着五姑娘吃瘪,谢明颜的脸色就好看了不少,差点就要当场鼓掌了。她招了招手,旁边的丫鬟立刻奉上一个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匣子一打开,里面是月锦白的布绒垫在下面,包裹着一个精致的琉璃娃娃。正是昨日让她先挑的那个桃粉色,琉璃一向珍贵,被制成这样精致的娃娃,还梳着双丫髻,好像就是另一个谢明颜一样,晶莹剔透。 “这是舅舅送的礼物,六姐姐也有一个,我最先选的,这个是最漂亮的!”谢明颜轻轻抬起下巴,满脸都是欣喜的神色。难得有东西炫耀,她自是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晓。 对面的谢明娇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着那木匣子里的琉璃娃娃,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你这个是不是最漂亮的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最先选的。” 她冲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神,立刻就有人同样捧了个匣子上来,这匣子看起来比谢明颜的那个还要精致。打开一瞧,里面同样铺着绒布,差不多造型的琉璃娃娃,只不过这次的颜色是正红色,红翠欲滴,显然比桃粉色更加冲击人的视线。 “我娘说了,红色代表正室,只有妾或者通房穿不了红的,才只能拿粉的替代。哈哈哈,七妹妹,你真不知害臊!” 谢明娇直接开始拍手了,她满脸嘲讽的模样,几乎让谢明颜咬碎了牙。 “够了,五姐姐,你都跟谁学的?祖母真该看看你的规矩如何,连妾侍通房这些都说得出口,也不知是谁不害臊!况且这是我舅舅送来的!”谢明珠拉住了谢明颜,生怕她一个冲动,就上去把那红色琉璃娃娃给扔河里了。 谢明娇脸色一沉,怒瞪着谢明珠,似乎想反驳什么,最终也只有咽下去了。对着谢明颜,她还敢胡搅蛮缠,但是换成谢明珠,她就心里隐隐底气不足,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年纪都比她小。 “就是!五姐姐,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这又不是你舅舅给的,我们舅舅送来了,母亲让你先挑,那是礼貌。你在这儿,拿着我们舅舅给的东西来嘲笑我,究竟从哪儿来的底气!来而不往非礼也,五姐姐,我可等着你舅舅给什么好东西让我来挑呢!”谢明颜也反应了过来,她听到谢明珠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茅塞顿开,找到了谢明娇致命的弱点。 这东西肯定是方氏让谢明娇挑的,那是方氏娘家人送来的,跟谢明娇可没什么关系。 方氏的娘家人是武将出生,守得是东南海域附近,有人出海行商,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方家驻守一方,这种新奇的玩意儿自然能轻易拿到。方氏随便拿出来给她们小姑娘挑的,自不是那种特别稀罕的玩意儿,但就算这在闺阁姑娘的眼中,也绝对是少见。 而三房的夫人何氏与老夫人乃是同族,老夫人能在侯爷中年时期嫁过来,并且前任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十岁了,基本上没有继室发展的太大余地。何家的门第不算太高,顶多是清贵,既然能与清流搭上边,那么最显著的要求就是家资不厚。 这样家资不厚的何家,如何能跟在东南海域几乎雄霸一方的方家比。 谢明娇气得红了眼,她手一扬,自己把盒子摔在地上,气急败坏道:“谁稀罕!谢明颜,你等着,我舅舅一定会拿出更好的!” 3、003 所谓母女 回去的路上,谢明颜十分不高兴,一直噘着嘴,一路都在嘀嘀咕咕。 “六姐姐,你为何让我带上那个琉璃娃娃?若是不带过去,还不会助长她的威风!” “而且昨日你让我先挑也是白让了,夫人分明是把机会给了谢明娇。为何偏偏先让她挑,长他人志气!她还骂我!” 谢明珠一路上也不搭理她,想起方才那个赤红色的琉璃娃娃,最后摔成了一地的碎片,她的脸色就越发阴沉难看。 “六姐姐,你今日是故意让我带琉璃娃娃过去的,说起谢明娇舅家是个破落户也不是偶然的。你陷害我啊?” 谢明颜临进院子之前,终于想通了今天这一切。谢明珠当时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导致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成了必然,想必即使当时她没用那个方法激将谢明娇,谢明珠也有别的法子。 看着她一脸受到了无数惊讶和伤害的表情,谢明珠不由得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还不算太笨,这叫我帮你报仇!要么何家送来的礼物上不得台面,到时候有三婶的苦头;要么她真的送来了新鲜的,我也定能让谢明娇主动闹起来。” 谢明颜撅了撅嘴巴,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她还没开口,谢明珠就堵住了她的话:“等这事儿完了之后,我让母亲开了库房,帮你挑好东西。只要不离谱的,能摆出来见人的,你要哪个就选哪个。” “说话算数。”她这才满脸欢喜地作罢。 谢明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谢明颜不是傻子,她还真怕小七纠缠于这个,毕竟她真的使了些小手段,故意让小七激将谢明娇说出那样的话来。 辞别了谢明颜,她就直接往方氏的暖风院去。外头守门的瞧见是六姑娘来了,连忙冲着她行礼,因为是亲生母女,谢明珠也没让人通传,直接走了进去。 方氏听见动静,内屋里险些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谢明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仔细一瞧,不由得轻笑出声。 内屋里摆着冰,方氏穿着家常的宽松衣裳,头上装饰用的发簪步摇都拆了,只剩下两根固定用的玉簪子,无比清爽。一旁的小桌上还有一小堆没来得及收拾的荔枝壳,显然吃了不少,分明就是在躲懒。 她抬头一瞧是谢明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娇嗔道:“也不让外头人通传一声,我还以为是谁来了。” “娘在这里好生舒坦,我和七妹妹还要应付五姐的事儿。刚刚还演了一场戏,祖父不在府中,老夫人真是越发偏心眼儿了。”她说着话,抬腿就要往方氏面前走,却被她阻止了。 “你刚从外头进来,暑气正浓的时候,不能离冰太近,以免冷热交替在你身体里打架,可就要病了。赶紧的,拉着你们姑娘在那边站一站。”方氏焦急地说了几句。 直到谢明珠站了片刻,才允许她凑近。 “侯爷快要回了,你父亲也跟我说好了,和你二叔选在同一日休沐,就为了方便我们打一场翻身仗。我倒要瞧瞧,你三婶精打细算最会过日子了,如何能抹平那账面。你的三个哥哥都被我撵出去,灭了三房威风之前不许常进后院,只是苦了你,少不得要与那些人争对。”方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感觉不是那么热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都瘦了。”方氏左右看看她,就觉得自家闺女受苦受累了。 谢明珠噗嗤一笑,她爹谢贤还在临安上任的时候,老夫人手再长也甚少能伸到后院之中,方氏手段了得,把姨娘庶女管得井井有条。她这唯一的嫡女,真成了府中的眼珠子,一丝一毫的委屈都没受,更没有谁敢不长眼地往她跟前凑。谁都知道府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掌上明珠的六姑娘了。 但是回到望京,老夫人毕竟还掌管着后院,那些小姑娘家家的争斗拌嘴,就像是过家家一般,总不能让方氏出手,其他庶女又不顶用,就只能让谢明珠出手了。可是让方氏心疼了好一阵子。 “娘,您又哄我,我这脸上肉最多,每日照镜子都觉得比七妹还圆润。在临安的时候,我被人戏言‘胖丫头’、‘圆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这个,谢明珠就比较郁闷。她四肢偏瘦,唯独脸蛋看起来肉嘟嘟的,从小就这样。回京这些日子,虽说是比临安劳心了些,但是方氏怕她水土不服,小厨房里一日三顿变着法儿折腾膳食,她不仅没瘦,还变胖了些许。 “胡说八道,我们珠珠最好看。”方氏把她搂在怀里,好一通揉搓,似乎这样她就真的变成了尖下巴似的。 *** 不过两日,何家舅舅还真送了东西进府,应该是谢明娇让何氏催促置办的。并且为了体现所谓的礼貌,直接送到了如意院让谢明珠先选。 碧玉盘子里一连摆了七朵绢花,是用最好绒布做得,看起来跟真的似的。盛放的花瓣上还镶嵌了几颗大小不一的珍珠,仿佛是清晨新摘下的花朵,上面还带着露珠一般。何家选这礼物来,显然也是费了心思的。 七朵绢花颜色不一,刚好够他们侯府中“七仙女”一人一朵的。 “就要那朵大红的吧,我瞧着颜色最正。”谢明珠抬眼随意一瞥,连手指都没动,自有丫鬟替她取了来。 送花过来的丫鬟是何氏屋中伺候的大丫鬟巧儿,她瞧着谢明珠这样轻慢的派头,心中略有恼怒,但是脸上却丝毫不露。略微抬眼一瞧,心里那阵恼火又灭了,转而有些尴尬。 难怪六姑娘不稀罕这东西,她手里此刻正把玩着一件小玩意儿,也是花朵的造型。只是下面嵌着一个圆球,整体都是鎏金打造,稍微一晃动,就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声,竟是个铃铛。 “看见这些东西就想起小时候,这铃铛还有鱼骨头都是当时我最喜欢的,现在听着有些吵人了,收起来吧,以后也用不上了。”谢明珠将花朵铃铛往桌上一丢,冲着一旁的白薇说道。 巧儿这才瞧见桌子上还摆着不少这样的小玩意儿,分明是小孩子玩儿的,其中有一个鱼骨手柄的拨浪鼓,不知道什么材质,看起来像是透着光亮一般。那一堆东西无论挑出哪一个,都是精致无比,也不知道当初找这些小玩意儿的人,废了多少功夫。此刻在谢明珠的口中,竟只是一堆弃之不用的旧物。 等巧儿灰溜溜地离开了,谢明珠才轻笑了一声。她扭头问向一旁的白薇:“前几日看见那个机灵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儿来着?” 白薇立刻站出来,轻声道:“那丫头叫绿芍,姑娘抬举她,已经是二等丫头了。” “把这朵绢花赏她了,就当是赏她差事办得好,稍后让她过来,我有话跟她说。”谢明珠轻笑了一声,眼眸里带着几分嘲讽的神色。 巧儿捧着碧玉盘回到何氏屋中的时候,玉盘子里只剩下两朵绢花了,唯有三房的两位姑娘没选。谢明娇和四姑娘恰好都在,看着那盘子里两朵绢花的颜色,当场谢明娇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娘,我就说了,你先把那朵正红的绢花留下。你偏不,瞧瞧这里面就剩下粉的和绿的,那日我嘲笑谢明颜选个粉的琉璃娃娃,是当妾的颜色,今日她们那几个就都报复回来了!没一个好颜色!” 妾被抬进府的时候,乘的就是绿衣小轿,穿用想要俏,一般都只能用粉红色。谢明娇嘲笑的那句话,当然传到了其他姑娘的耳朵里,谁都不想当妾,所以最后就剩下这两种颜色了。 何氏瞪了她一眼,问了几句其他姑娘都选了什么颜色。巧儿一一作答,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其他姑娘至少面子情做出来了,但是六姑娘和七姑娘两位,对这绢花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别添乱,粉色的正是小姑娘用的。我最近忙得很,你好好待在堂阁里,不要再招惹她们姐妹。六丫头养尊处优长大的,不会因为这点子东西就急眼的,我就怕她要替她娘闹出些事端来。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憋住气,等娘把这点子账本盘出来给了你大伯娘,到时候你受了什么委屈,娘腾出手来替你出气!” 何氏瞧见那两种颜色,倒是轻舒了一口气。不过是几个小姑娘斗气,吃点亏不算什么。她就怕谢明珠使出别的手段来,大房回来之后,明显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方氏能沉得住气,谢明珠个小丫头也能沉得住气。 方氏身为长媳,心里有盘算,何氏一清二楚。但是那七岁大的小姑娘,也瞧不出深浅来,她就有些没底了,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谢明娇闹出什么来,让大房借机发难。 谢明娇嘴巴一撅,十分不满地道:“娘,你为何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原本谢明珠没回来的时候,就连大姐姐都要让我三分,凭什么她一回来,我就得给她让位置,她比我高贵了什么吗?况且中馈在娘您手中握着,那些下人都巴结着我们,才不要让给伯娘!” 大姑娘是二房的嫡长女,已经接近出嫁的年纪,被二夫人教养得性子温婉,十足的大家闺秀,寻常并不爱争什么,所以也助长了谢明娇的气焰。 “我不跟你闲扯,总之你听话,只要我们三房和老夫人不被落脸面,那些下人都是我们的人,即使中馈交给你大伯娘,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局势!” 何氏话音刚落,谢明娇就气得跺了跺脚,连绢花都没要,直接气呼呼地冲了出来,心里直道要给谢明珠好看。 4、004 发难开端 “今儿祖父和父亲都休沐在家吗?”谢明珠歪在躺椅上,轻闭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模样,倒显得可爱。 白薇立刻上前来,低声道:“姑娘放心吧,奴婢早就打探过了。今日侯爷、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休沐,此刻皆在府中午休。绿芍也按照您的指示,去堂阁那边转悠了,不会出差错的。”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想起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希望五姐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她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神色,终是放下心事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 “五姑娘,您请在外面稍待,我们姑娘还在午睡。” “呸,你们休想糊弄我!她谢明珠真是好大的本事儿,刚回府就明目张胆地抢走了我的东西,她睡得倒是心安理得……” 外头传来尖声的吵闹,夹杂着丫鬟们恳求的声音,但是来人显然十分嚣张,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 谢明珠的美梦就这么散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仁有些疼。 “五姐姐这又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就大喊大叫,比外头蝉鸣的声音还高亢。惊扰了府中长辈们的午休,到时候责罚下来,姐姐可又要哭了。” 她穿好了绣鞋出来的时候,就见谢明娇已经冲进来了。姐妹俩来了个对视,谢明珠止住了脚步,却见对面的谢明娇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冲过来往她的脸上抓挠似的。 “谢明珠,你欺人太甚!我舅家送来的绢花,因着礼貌让你先挑。你明知道我最喜欢戴红色,把唯一一朵红花挑走就罢了,你挑了就好好戴啊!竟然扔给了丫鬟算怎么回事儿,那些贱婢也配?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要侮辱我舅家,侮辱我祖母,还侮辱我祖母的娘家!” 谢明娇见到她的面儿,当场就炸了,当真是失去了理智,双眼通红地胡乱挥舞着手臂。 虽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但是猛地冲过来力气也不小。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真真是气到了伤心处,想要跟谢明珠拼命的。 不过这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下就拦住了。两位姑娘之间隔了好一段距离,自是不会让她们真的冲撞到一起。 谢明珠就冷眼瞧着她撒泼,跟看猴戏似的:“五姐姐,这午休的时候,你就为了一朵绢花扰了清静?我当是什么金山银山,也值当你惦记一回的。” “谢明珠!”谢明娇怒吼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像是要吐出一口血一般。 “你们这些婆子都给我放手!胆敢抓住我,活得不耐烦了!”她也发现自己怒火攻心想要打人,但是一切都是无用功,两个婆子几乎是架住了她,她摇头蹬腿也近不了谢明珠的身,而跟着她一起来的丫鬟们,则都被堵在了院外,连院子大门都没进来。 那些守门的人不敢硬拦她五姑娘,但是丫鬟们却不同,所以就造成她孤立无援,强弩之末的尴尬局面。 “来人啊,娘亲,救我!呜呜——”谢明娇骑虎难下,她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对面的谢明珠还一脸好整以暇地看她笑话,整张脸臊得通红,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几乎是扯着嗓子嚎哭。 外面再次传来更加嘈杂的喧哗声,隐隐可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谢明珠眼神一肃,来得倒是够快,她嗤笑了一声道:“五姐姐,你这是还没断奶不成,整日就知道找娘亲?” 话音刚落,她就冲着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谢明娇受束缚的双手就被松开,只是她还没往这边冲,双腿就被一个丫头死死抱住了。 “谢明珠,你太可恨了,我要让我娘把你和这些婆子都发卖出去!”她手指着谢明珠,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喊道。 “明娇,住口!”何氏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听到谢明娇这句话,当场吓得背后发凉。 如果这话被方氏听到了,只怕今儿谢明娇要吃一番苦头了。她一路小跑冲了进来,见到自己是最先到的长辈,不由得轻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知晓谢明娇的脾气,让丫鬟们一旦察觉到不对,立刻向她汇报。所以当谢明娇与谢明珠身边的丫鬟起了冲突时,她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才能到的这么早,烂摊子还好收拾一些。 “三婶,五姐姐说什么话你也听到了,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侯府都能把姑娘给发卖了。五姐姐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儿啊,我这心里怕得慌,我们还是去祖父祖母那里说道说道吧!”谢明珠瞧见何氏来了,没给她们母女俩说话的机会,直接领着丫鬟婆子就要往外走。 何氏这庆幸的心思刚升起就灭了,这小丫头绝对不好对付。她立刻走上前去拉住了谢明珠的手,好声地哄着:“你五姐惯会胡说八道,她脾气冲,你就看在婶子的面儿上,不要计较这句话了。她绝对是无心之过,我让她给你赔礼……” 谢明娇心里的火气还没消,见到何氏来,以为她是替自己出气的。没想到竟然低声下气地给谢明珠赔礼,她更是气得面颊通红。 “娘,是她侮辱我在先,凭什么要我道歉!”谢明娇几乎是嘶吼出这句话来,整个人面对着何氏都要跳起来了。 “别在这里道歉,谁稀罕一样,我们去祖父祖母弄清楚,是不是我回来了就要被人欺负,赏个东西给下人怎么了?”谢明珠寸步不让,她当然没有像谢明娇那样声嘶力竭,相反声音不算高,但是那种轻挑着眉头一直在挑衅的态度,就让人浑身不舒服,更何况是一点就炸的谢明娇。 屋子里炒作一团,即使何氏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变成了不可能。谢明娇那么大的嗓门,都快把屋顶掀翻了、不仅吵闹的声音大,她不时地一蹦三尺高,似乎想越过所有人去打谢明珠一样。 谢明娇的双眼通红,心里的火气都快喷出来了,真是不抽谢明珠两巴掌,难解她心头之恨。 早在何氏进来的时候,就有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偷偷出去了,她要去报信儿。直到如意院快要打起来了,依然不见方氏派人来,何氏让婆子拉着谢明娇都没用。谢明珠始终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但是刺激挑衅的话却依据不少,所以这争斗的场面依然处于白热化。 何氏是头一次见识到,有哪位姑娘的嘴巴如此厉害,小小年纪半句脏字都没有,偏偏把谢明娇羞臊得无地自容,痛哭流涕。 “老夫人来了!”外头急急地传来一句通传声。 “这究竟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吵闹声,要翻天了吗?都已经惊扰到侯爷了。”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进来,脸色极其难看。 谢侯爷好容易在家休沐一日,并且还来了她的屋子,老两口还没联系一下感情,就知道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她还被数落了一通。 “祖母,祖母,救我!谢明珠要杀我,我不要活了!”谢明娇听到她的声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也不再要打骂谢明珠了,连滚带爬地往老夫人面前去,直接冲到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听着她那声嘶力竭的哭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这屋子里的人,都被她这求饶声给吓了一跳。 谢明珠冷笑了一声,收敛起不屑的神色,相反免得沉默起来,一改方才争锋相对的样子。 何氏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当然要偏袒些谢明娇,老夫人看自家的孙女哭成这样,早就揪心成一团了,无论何氏说什么,都觉得是谢明珠狠狠地欺负了谢明娇,要不然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怎么就开始要死要活的了。 “明珠啊,不是祖母说你,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把你五姐逼成这样。何家舅舅送你的东西,你即使不喜欢也收好了,怎么随手就丢给了丫鬟,别说是五丫头,就是我这把老骨头听了,也心里不舒坦。等改日何家人上门,你得赔个礼才是。” 何家也是老夫人的娘家,听说自家人的脸面被个小姑娘给踩了,老夫人更是心中有火。何家家世不如儿媳妇方家,也不如先头的侯夫人娘家,这原本就是她的禁忌,现在当众被人挑破了,她恨不得把谢明珠抓过来,亲自抽她两耳光教她规矩。 谢明珠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不认错也不辩驳,好像自己就是个透明人一般。 老夫人瞧她这死不悔改,又不把她这个长辈当回事儿的模样,更是被气得怒火攻心,言辞之间越发激烈,竟是逼着她当众认错。 “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动你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六姑娘还晓不晓得我是你祖母,还知不知道孝道二字?去把大夫人请来,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教导姑娘的!”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不好当面打她,只能把方氏叫来。 她的确不好管这个孙女,管不好就是苛待了,但是管教儿媳妇还是可以的。方氏再怎么心眼儿多,到了她这个婆婆面前,也得软一头,她之前为了三房还没撒开手对付方氏,现在正好借机发难。 “老夫人。”一个婆子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正是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吴嬷嬷,她的神色有些慌张,凑到老夫人身边低语了几句。 老夫人的脸色整个都变了,再顾不得训诫人,站起身就要走:“侯爷怎么忽然闹脾气了?我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他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看向谢明珠。明明才七岁多的小姑娘,被她当着众人的面儿那样训诫,却是丝毫羞臊的表情都没有,一直冷冷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又像是笃定老夫人不能把她如何的架势。 5、005 婆媳斗法 “祖母慢走。”眼瞧着老夫人要走,谢明珠轻轻福身行了一礼,语气柔和,要多规矩就多规矩。 老夫人暗暗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还是扶着吴嬷嬷的手离开了。 “祖母都走了,三婶和五姐还要闹吗?要不先歇歇吧,等祖母那边情况明朗了再说?”谢明珠一转头就对着何氏母女俩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戏谑,丝毫没有方才剑拔弩张的模样。 好像刚才差点把谢明娇逼出一口血来的不是她一样,此刻她的脸上甚至带着笑意,着实可恨。 “你有毛病吧?谢明珠,我才不是那么容易讲和的人,你必须向我赔礼!”谢明娇脸上的怒色丝毫未退,相反看着她忽然变好的脸色,谢明娇反而更加恼火。 无论如何表现,谢明娇只觉得自己变成了跳梁小丑一般,而谢明珠则始终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何氏想得比较多,她瞧着谢明珠这副样子,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依仗。况且这该来的不是方氏吗?为何老夫人来了,方氏还不见踪影,处处都透着诡异,立刻拉着谢明娇要走。 老夫人往回赶得时候,整个人都透着急匆匆的神色。吴嬷嬷跟着她的脚步,粗略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您离开之后,侯爷就在里屋来回地走着,他问了许多问题。一会儿问问您一年四季都喝什么茶,又指着屋子里的摆设,让小丫头说出处。老奴觉得奇怪,也看不出侯爷有什么恼怒的神情,但是侯爷却忽然说他丢了东西,要人去探查。老奴就立刻出来找您了,不敢再耽搁。” 老夫人眉头紧皱,她的心里隐隐涌起几分不安。猛然想起之前来通传,谢明珠和谢明娇吵起来的人也不是她身边伺候的人,然后谢侯爷就让她去瞧瞧了。难道是侯爷有意为之? 结果老夫人和吴嬷嬷还没走到院门口,远远地就瞧见方氏带人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低沉而严肃,像是在严阵以待着什么一般。 老夫人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握紧了吴嬷嬷的手。方氏最疼谢明珠了,这个眼珠子受到一点委屈,她都要立刻找补回来的,结果谢明娇在如意院大闹,方氏却始终不见踪影,原来是守在这里! “儿媳见过婆母。”方氏先规矩地冲着老夫人行了一礼,随即手一挥,立刻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直接擒住了吴嬷嬷。 老夫人色变,没等她开口质问,方氏就主动阻断了她的话:“方才侯爷让儿媳彻查下人,说是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也是赶巧,竟然在这老婆子的屋子里发现了大量精致的摆件和字画,极其贵重。” “吴嬷嬷一直跟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多赏她一些东西怎么了?你怎么可以随便抓长辈房里的人,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老夫人勉强镇定下来,冷眼瞪着那些婆子,让她们不敢上前抓人。 方氏却丝毫不乱,只是一挥手,语气有些强硬道:“那婆母还是进屋跟侯爷说吧,儿媳也是听命行事。” 方氏搬出了谢侯爷,老夫人就再找不出理由了,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吴嬷嬷被抓住。 她进屋的时候,谢侯爷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五丫头和六丫头在作甚,为何大吵起来了?” 老夫人听他语气平和,心头稍定,以为还有可转圜的余地:“没什么,只是两个小姑娘之间耍嘴皮子罢了。侯爷,吴嬷嬷跟着我陪嫁到侯府来,一应照顾我和府里的上上下下,虽说我赏了她不少东西,但是她都是带回自己家的,侯府里的小屋子也只是个睡午觉的地方,应该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吧?” 她的语气也平静了许多,在吴嬷嬷被抓住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一直想着对策。方氏刚才说搜到许多贵重的东西,分明就是吴嬷嬷在侯府里落脚的地方,吴嬷嬷在外头有男人孩子,即使真有好东西也不会放在侯府里。她这几句话分明就是指,如果真的在那间小屋子里搜到大量贵重的东西,应该就是栽赃了。 谢侯爷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冷笑了一下:“是吗?不急,你进来之前,我派了别人去她家搜了,这单子上列出来的都是金银珠宝,我还真不知道一个侯府的嬷嬷罢了,家里竟然这么多宝贝,似乎收拾好了准备拿出去卖掉。其中还有一幅拓本,是去年老大送我的寿辰礼,你可真大方啊!” 他的话音刚落,老夫人的身上就冒出了一片冷汗来。她没想到谢侯爷的动作这么快,就把她支开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把吴嬷嬷家给搜了遍,甚至这些东西都找出来了。 老夫人一抬头就瞧见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上面依稀透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想必搜出来的宝贝定是不少。她张张嘴刚想辩驳,谢侯爷就阻断了她的话。 “你也不用疑心谁栽赃她,一个老婆子罢了,不值当谁费尽心机的。为了避嫌,去搜她家的不是儿媳妇的人,是我的人。你不会连我的人都信不过吧?老夫人,解释两句给我听听吧,为何把我儿子送的东西赏给下人,我本人却不知道。”谢侯爷将那单子朝她手边一扔,语气森冷地问道。 老夫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就见到单子上面,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不菲,根本不是能赏给下人的。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特别是方才听谢侯爷说的那句“一个老婆子罢了”,好像不只是为了骂吴嬷嬷,而是代指她一般。 “公爹,儿媳方才派人盘点了一番小库房,发现有些东西不对劲儿,年节别府送来的东西依照礼单上的少了些,有可能是送给别家了。一切还要等三弟妹把账拿过来核对一遍,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方氏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也没看脸色尴尬的老夫人,只是将她记下的册子递了过去。 小库房里面是专门放那些年节收礼的物品,除了那些实用的会被拿出来用。大部分字画古玩都会被收藏起来,但是这些又不能转送给旁人家,为了区分开来,所以都会另外置一个小库房看管。 老夫人暗自咬紧了牙关,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方氏竟然是逼着三房交出账本来。看样子方氏先前得到消息了,大库房里面的账面差不多抹平了,小库房一般用不上,所以老夫人就让人搜罗出几样不常用又不显眼的东西拿出去卖,没想到吴嬷嬷动作这么慢,还把这烫手山芋收在家中,正好被抓住了。 谢侯爷没说话,眼神在她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着,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夫人。”外头伺候的人轻声呼唤了一句,谢侯爷就先让方氏出去。 “侯爷,就算我再糊涂,也不会拿着大老爷的东西赏赐出去。这张单子上面如此多的东西,岂是一次就拿得完的,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老夫人暗暗咬紧了牙关轻声说道,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总之就是死咬着不承认。 她和方氏不对付,又不是什么秘密,连亲婆媳都有矛盾,更何况还不是亲的。她只需要摆出一副别人栽赃的样子就好,无论侯爷信不信,总之心里会起疑的。这样的话,至少能扳回五分的局面。 谢侯爷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倒是方氏急匆匆地进来,面色有些焦急:“公爹,七丫头有些不舒服,这单子就放这里了,儿媳先回去瞧瞧她。” 谢侯爷点了点头,还不等他询问,方氏就脚不沾地地离开了,丝毫没有犹豫。老夫人微微一愣,神情有些僵硬和低沉。 她还以为方氏待会子进来,肯定会把三房的账本要过来亲自核查,这样方氏从中作梗的嫌疑会更大,哪里晓得她丝毫都没有留恋,竟是直接甩下这些事情就走了。那她方才暗示谢侯爷有人陷害她,还真是无中生有。 “派人去问一声,七丫头是怎么了,可有大碍?” 片刻之后就有个丫头进来了,低声道:“回侯爷的话,奴婢打探过了,七姑娘身上起了痱子,痒得都抓破了。身边的奶妈妈吓了一跳,立刻找大夫人,说是找什么偏方药膏来抹抹。” 谢侯爷的眉头一皱,忽然冷笑了一声:“老大家的刚回来,五丫头的堂阁就建起来了,结果却去找六丫头吵架。府里头稍微得脸的丫头没起痱子,这娇贵的姑娘却起了痱子,听说七丫头已经跟你说过冰不够用了,你却没给她补。老夫人,你说这不是你的孙女,你就不心疼是不是?” 老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堂阁建造起来之后,谢侯爷没过问一句。原以为他并不知晓,哪里想到他竟然什么事儿都清楚,单独留在今儿要算总账了。特别是最后那句问话,让她的心里拔凉一片。 现在就算她只有五分错,也成了十分。 *** “五姐,我这后背就起了几个红点,昨儿晚上跟着丫头玩儿太闹腾了,并不要紧。你何必去惊扰了母亲,她还忙着跟祖母和三婶斗法呢!”谢明颜皱着一张脸,明显有些不情愿。 她这后背就起了几个小红疙瘩,还不知道是不是痱子。跟谢明珠抱怨了几句,哪里晓得她就立刻派人去寻方氏了。 谢明珠手里拿着团扇摇了摇,脸上倒是几分笑意:“正因为她们在斗法,我才去添上一把火。” 6、006 见好就收 方氏进入如意院的时候,瞧见她们两姐妹正在舒畅地说笑,心里就放下了一半。她一挥手,只留了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不等谢明珠发问,就主动说起方才老夫人那边的事情。 “幸好我先躲了出来,否则估摸着还得在那边扯皮,老夫人岂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即使这回侯爷隐忍着不发难,那我也轻松很多,到时候接过账本,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都是三房惹得祸,可与我无关。” 方氏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灌下去一杯,大喘了一口气才庆幸地说道。 谢侯爷似乎真的很生气,竟然立刻派人把三个儿子都叫去训话。不过三老爷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并不在府中,谢侯爷就更加气恼了。 老夫人在后院偏心,他都有数,只是之前没闹开罢了。这次就想趁机大骂一顿三老爷,再安抚一下另外两个儿子,哪里想到最该被骂的那个不在,即使安抚其他两个老爷也没什么诚意。 最后他也只是说了几句,就再次到老夫人院子里发作了一通。并且派了信得过的婆子,在后院下人屋子里大肆搜了一通,在厨房、库房做活的人都没有逃脱掉,甚至连这两个管事儿都被搜了,搜出了不少阴私东西,谢侯爷当场发火,直接撸掉了两个管事的职位。 等谢侯府鸡飞狗跳的白天结束时,方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侯府的一应账册全部交到了她的手中,谢侯爷亲自给她这个儿媳妇撑腰,想来这侯府的后院要变天了。 谢明颜今儿晚上就赖在谢明珠的床上,要同她一起睡。两个人特地招来薛妈妈将前头的事情问仔细了,听到如此处置,谢明颜似乎有些不满意。 “六姐,你说这事儿雷声大雨点小的,祖母和三婶什么责罚都没有。三叔找不到人影儿,祖父也不问问。累死累活地闹了这么一出,不是白浪费力气吗?”她噘着嘴轻声嘀咕着。 谢明珠一摆手:“若是我们一直在侯府里,直截了当地闹倒是不怕。只是这刚回侯府,母亲是儿媳,不能当那个刺头儿,才要我们这些小晚辈出场。厨房和库房的管事儿都是祖母的人,这两处又最是重要的地方,祖父亲自撸了他们的职位,没人敢抱怨,杀鸡儆猴。又没有立刻安排新的管事儿人选,就把账册都交给了母亲,是要给母亲来施恩呢,顺便安□□们大房的人手进府。所以母亲见好就收,反正来日方长。” 她放下手中的书,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跟谢明颜说。不过七岁大的小姑娘,讲起这些内宅事情倒是头头是道。 “我说绕了好几个弯子,弄得云里雾里,都不知道你和母亲要做什么。平日里见你瞧不上五姐,那日却要跟她对上,原来是为了这么一出。先生之前讲了典故,你把祖母故意引到如意院来,可是引蛇出洞?”谢明颜先是怕麻烦地嘀嘀咕咕,忽然想起之前课上先生说的事儿,立刻一拍手,双眼冒光。 谢明珠看着她这副装着学富五车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抬手点着她的额头道:“是声东击西!” 不止她们姐妹俩一片嘻嘻哈哈,谢贤和方氏夫妻俩也是有滋有味地说着话。倒是三房传出一片吵闹,偶尔还有砸东西叫骂的声音,显然何氏与三老爷闹得很不愉快。 三老爷回来得很晚,但是他刚下轿子,就被谢侯爷派人请去了书房。他喝得醉醺醺的,谢侯爷更是看他不顺眼,一通骂是躲不掉了。 本来回三房的心情就极差,何氏看到他那醉眼迷离的模样,更是气得上蹿下跳,吵吵嚷嚷。 “人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就你不在府中,又与哪个小贱/人厮混了吧?独留我们娘俩在府中被人欺侮,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何氏凑近了的时候,甚至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道,立刻嚎啕大哭。 三老爷眉头紧皱,脑仁都开始疼。他原本是准备回来与何氏商量事情的,还没张口就听到这一通哭闹,心底烦恼更甚。 “别他娘的哭了,你怨我我怨谁?你有本事儿把公中的银子挪出来用,有本事儿抹平了,别让母亲跟在你身后擦屁股!”三老爷额头上青筋直爆,今儿谢侯爷骂他够狠,连老夫人都吃了挂落,他这心里头着实不舒坦。 何氏被他的怒吼弄得愣了一下,气势弱了不少:“我也是为了我们三房,大房回来了,还有我们好日子过嘛。趁着账册还在我手中,当然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母亲那边,我可是送去了不少银子,老夫人哪次去别人家府里做客吃酒,身上穿戴以及送的礼不是价值连城的,靠你那点子月银,够谁花的。” 老夫人好面子,每次出去必定跟个散财老妖精似的,与别的府老妖精凑一起,当真是比小姑娘还爱攀比。况且这些年纪大架子端得也极高,可不是比拼几朵绢花衣裳就作罢的。明明老夫人的娘家不硬气,嫁妆又支撑不起,还非得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个败家娘们儿,自己用得多就别往母亲身上推。出去吃酒撑门面那是必须要花费的,你给五丫头建造的堂阁算怎么回事儿?大房和二房的丫头都没有,就你姑娘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三老爷听她把这事儿往老夫人身上推,孝子之魂立刻被点燃,指着她鼻子怒吼道。双眼瞪大了,那架势好像是何氏再敢说一句老夫人的不好,那嘴巴子就要扇到脸上了。 “就我没用,捞来那些银子都给你出去喝花酒找姑娘了,我给五丫头建个堂阁怎么了?你少出去浪荡几回,银子就有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大嫂和二嫂都过得有脸面,就我里外不是人……” 何氏双手抱着帕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闹起来。 三老爷感到头更疼了,他又想起之前刚与解花语春宵一度,恩爱缠绵,再对比此刻泼妇一般的何氏,心底厌烦无比。 “我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明儿一早就让五丫头从堂阁搬出来。你挪用的那些银钱,爹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堂阁不归你了。趁早让给别人住,爹亲自让五丫头搬得,你别耍花样!否则到时候就不是客客气气地请她搬了,而是直接拖出来可不怪我!”他的语调降了下去,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何氏一下子僵住了,她捞钱好容易建造了这个东西,结果就这么吐出来,还是丝毫不带商量的。 “你好好教导五丫头,别让她有事儿没事招惹大房的。我大哥和大嫂生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浑身长满了心眼儿,你可别忘了大嫂生的好儿子,小小年纪独自留在侯府,就把你耍得团团转,别再丢人现眼了!我去西屋住了。”三老爷一甩手就转身去了小妾的屋子里。 何氏的心里更是怒火滔天,三老爷可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房当初去临安的时候,方氏生了两个儿子,嫡长子谢明镜十岁,被老夫人硬留在了望京,大房就只好带着嫡次子离开。 本以为这小孩子没了爹娘在身边,最是好拿捏的时候,哪里晓得这混账玩意儿比他娘还厉害。每次都弄得何氏没脸,最后还牢牢霸占着谢侯爷的疼爱,将嫡长孙的优势一直把握在手中。 *** 翌日清晨,谢明珠刚起身梳洗好,方氏那边就派了人来。 “六姑娘、七姑娘,老夫人病了,已经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夫人说有件事儿要交给你们来办。”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就见谢明颜捂嘴嬉笑道:“祖母的身子可真脆弱,昨儿她来给五姐出头的时候,还是气势雄浑的,今儿一早就病了,也真是世事无常。” 谢明珠瞪了她一眼,让她不会用成语就别用,说得跟老夫人已经没了似的。 听了方氏传来的吩咐,谢明颜就更加跃跃欲试:“六姐,我们赶紧走吧,要是耽搁了就不太好。” 谢明珠点了点头,姐妹俩手挽手就往堂阁走去。谢明娇正坐在堂阁里的凳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原本摆设十分考究的堂阁里,几乎被搬空了,就连那张黄花梨木锦绣拔步床,都被几个婆子合力搬走了。 她的脸上显出几分恍惚的神色,显然是舍不得这里。 “五姐既然已经搬完了,你们就别偷懒了。赶紧的进去洗洗刷刷,一丝一毫的角落都不能落下,这以后可是贵人要住进去,你们都仔细着些,若是不满意了到时候都发卖出去!” 还不等谢明娇回过神来,就传来一道娇脆的声音,她一抬头,就瞧见谢明颜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谢明珠没有说话,身旁站着撑伞的丫鬟,遮住那恼人的晨光。对于谢明颜的话,她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下巴一抬,那些待命的婆子丫鬟们立刻提着铜盆水桶就冲了进来。 “哗哗——”泼水声传来,几桶水就这么直接浇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有拖布擦来擦去。梯子也被架了起来,几个胆子大的婆子直接爬到房顶上,几桶水同样浇了下来,周围的纱幔被彻底替换掉。 不过眨眼间,谢明娇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好像她是瘟疫一样,让人避之不及,所有她触碰过的东西都要全部消失,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7、007 长兄明镜 “啊,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的?”四处喷洒的水滴溅在了她的裙角上,谢明娇这才从凳子上站起,一下子又像是要战斗的公鸡一般,高昂着头颅。 谢明珠眉头一挑,她就知道这个五姐半晌不动弹,专门等着人家不小心弄到她,才要发难。真是吃饱了撑的。 打扫堂阁的下人们,已经十分小心翼翼了,那些泼出来的水都避开她。只是偶尔几滴溅起的水珠子真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况且五姑娘待在这堂阁中央,原本就是最碍事的存在。 “五姐,祖父亲自撂下话来,让你一早就搬走。如果不走的话,就让婆子把你生拉硬拽走。你现在是要闹起来,还是让祖父那边的人把你拖走?”谢明珠不想跟她多说,所以一开始就把谢侯爷给搬出来了。 谢明娇再怎么火气冲天想要发泄,听到谢侯爷的名头,也只能乖乖地憋着。 果然就见她猛地扭过头来,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看着谢明珠,那目光仔仔细细地从她身上碾过,好像谢明珠是她杀父仇人一般,要把她的头发丝都记在心底,只等着日后回来复仇。 “哼,你把我娘最忌讳的东西给抖落了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谢明娇冷哼了一声,目光冰冷而愤怒。 她是真的非常讨厌谢明珠,这个丫头没在府中的日子,一直都是谢明娇称王称霸。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别的姑娘,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都要让着她一头,她知道自己是府中最得宠的。 没想到谢明珠刚一回来,这府里的风气就变了,原来拼命巴结着她的人,全部换了苗头,一口一个“六姑娘”。就算之前厨房的管事儿是老夫人的人,但若是五姑娘和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同时去拿餐盒,也注定是谢明珠的人先拿到手,谁让她出手阔绰呢! “五姐慢走。”谢明珠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至于谢明娇在心里辱骂了她千万遍,她就更不会在意了。 看着谢明娇气急败坏的身影消失之后,谢明颜立刻抚掌大笑:“哈哈哈,痛快。就该让她知道知道,这侯府里姓谢的姑娘,她可不是头一个!” 谢明珠瞥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只是吩咐下人赶紧布置。 “祖父说了,这儿是给贵客住的。他喜静不爱奢华,而且住在这后院里,难免被人冲撞了。四面皆搭上竹帘,一应用品,母亲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搬来归置好就成。”她三言两语就做好了规划。 谢明颜看着前面安排的头头是道的谢明珠,眼珠子一转,走上前去挽起她的手臂,凑到她面前咬耳朵:“六姐,你说这位贵客回府,若是让祖母和三房知晓,是不是又要引起轩然大波?我还真想看看她们变脸的模样呢!” 提起这位贵客,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嘴角扬起的时候,眉眼弯弯,脸颊上冒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好生可爱。 谢明颜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狡黠地嬉笑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她的梨涡:“六姐,这回府来两个多月,我可是头一回瞧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谢明珠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不过脸上高兴的神色并未减退。 “哎呀,这日头都已经升起来了,我身上都是痱子,就不陪你了。六姐,你也要小心啊,这儿可是侯府,祖母和三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呢,你绝对没有之前那么逍遥自在了,只怕这贵客也不能跟你那般亲近了。” 谢明颜抬手扇了扇风,忽而指向正在收拾的堂阁,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她拍了拍谢明珠的肩膀,提起裙摆就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谢明珠的笑意一僵,抬起头看了看堂阁的屋顶,刺眼的阳光射下,屋顶上的水珠子还没有蒸发彻底,耀眼得很,也让她的眉头紧皱。 *** “姑娘,大少爷在屋子里等着您呢,已经来了不短时间了。” 谢明珠刚回到如意院,绿芍就立刻迎了上来。她就是那个被谢明珠赏赐了红色绢花的丫头,昨儿被谢明娇甩了两个巴掌,脸上及时抹了药膏,不过还残留些痕迹,便没有去屋子里伺候。 “昨儿辛苦你了,先在屋子里休息几日再来我身边,让白薇吩咐小厨房做碗鸡汤给你补补。”谢明珠点了点头,轻声吩咐了几句,立刻脚步匆匆地往屋子里走。 谢明镜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个玉坠子,不过眼神放空,似乎在出神。 “大哥,你来了怎么不让丫头去找我?等这么久了,渴不渴?”谢明珠不好意思地小跑了进来,白芷跟在后头拿着毛巾替她擦汗。 谢明镜这才回过神来,就见谢明珠拿着毛巾随意擦了一把,直接扔到了一边,冲到他面前来,亲自替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水,脸上带着几分略微讨好的笑容。 谢明镜手撑着下巴看向她,并没有喝茶,脸上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他今年十七岁了,作为谢侯爷的嫡长孙,一直长在谢侯府,是侯爷一手培养的,少年得意。他长着一张正人君子的俊脸,浓眉大眼,而且态度温和,即使与这个幼妹分别好几年,甚至之前一直没有住在一起,但是这并不妨碍血脉亲情。 谢明珠十分亲近这个年长聪颖的大哥,因为两人相差十岁,谢明镜非常疼她,而且比较细心。她不过回来两个多月,这屋子里不少摆件都是大哥送的,甚至她幼时爱玩儿的那个花朵铃铛和鱼骨头拨浪鼓,都是谢明镜搜罗来的。 “你方才干什么去了?一身汗。母亲应该把三婶已经料理了,怎么还让你这么劳累?”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声音温和地问了一句。 “母亲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去把堂阁布置一下,顺便瞧一瞧究竟有什么新鲜的。”她实话实说,把茶盏往他的手边推了一把,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谢明镜似乎心情不太好。 “哎,方才明铭和明玉与我一起来看你的,不过他们听说你可能要许久才回来,就都先回自己院子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谢明珠立刻扩大了笑容,更加狗腿地道:“还是大哥对我最好,三哥和五哥都不疼我。” “是吗?他们俩听说一个混球今儿要回来,所以得了闲就回去给他准备礼物了,我的两个亲弟弟向着外人便罢了,我还有乖巧可爱懂事的小妹妹啊。但是我的小妹妹呢,却顶着个大太阳,在外头替那个混球布置住处。我这个长兄当得可真失败,弟弟妹妹都成了别人家的。” 谢明镜每多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悲伤了几分。甚至说到最后,他抬起头来幽幽地看了一眼谢明珠,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揉了揉,看起来甚是可怜。 就那么一闪而过的哀怨表情,之前萦绕的一身正气就都散去了。谢明珠不由得讪笑,她想起方氏曾跟她说过的话,她的三个兄长之中,数大哥最为奸猾。 “大哥,这你可真冤枉我了。我帮他布置住处,一是母亲太忙抽不开身,二是只有客人的住处,才需要主人家来布置,你是我亲兄长,是我家的主人不是客人,当然不需要我布置。若是论关系,当然我们是亲的!”她立刻放软了声音和语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撒娇哄他。 “白薇,快把我之前做的香囊拿出来。”谢明珠见他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立刻趁热打铁,从白薇手中接过香囊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手笨得很,大哥你别嫌弃。”她笑眯眯地将香囊递了过去,因为谢明镜已经领了差事,不能佩戴太香的东西,所以里面只放了薄荷叶。 香囊上面绣着一个“镜”字,最后一笔的笔画竟是一条吐着蛇信的小蛇,针脚细密,显然是耗费了不少功夫。 谢明镜有些惊诧,因为他是属相是蛇,所以这香囊当真是为了他准备的。谢明珠这么小的岁数,他还以为绣出来的东西可能也不会太好看,没想到竟是这般入得眼,就算戴在外面也能的,在那条小蛇的点缀下,这个香囊也算是独具匠心。 他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嘴角轻扬,神情之间略带得色:“还是妹妹贴心,可惜就只有你这么一个。那两个混小子着实可恶,完全成了混球的小跟班了,我再怎么样都收服不回来了。” 谢明镜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是我之前在玉器店里瞧着觉得有趣,顺手买来给你玩儿的。小姑娘戴着这个压裙角还有意思些,最近市面上新起的那些太老气了。”他直接就回了个礼给谢明珠,正是之前他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玉坠子,是个剔透的浅白色玉蝉,一丝杂质都没有。 显然他这次来,就是为了送玉蝉的,不过谢明珠恰好不在,才引起长兄心底的小脾气。 谢明珠立刻欢欢喜喜地接过,对着耍小性子的长兄又是一顿哄捧。谢明镜从拿到她送的香囊开始,就一直心情甚好,此刻更是爱不释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握紧了香囊,严肃地说道:“这香囊你只能送我,不能送别人,特别是那个混球。不许送他香囊,被我抓住了,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8、008 宁息公子 谢明镜已经走了许久,谢明珠还在想他最后威胁自己的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祖父眼中日后要继承侯府的嫡长孙,在她面前,始终是个爱拈酸吃醋,怕她不把他放在首位的长兄,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却让她欢喜不已。 好在她的三个兄长,只有谢明镜如此没有安全感。应该是他们兄妹分别了七年之久,即使见面也并不会常住在一起的原因,现在谢贤总算调任回望京,他们一家子也不会分别了。 谢明珠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待太久,方氏那边便叫人传话让她过去。 “润哥儿,不要看了,来,娘给你剥个荔枝。”还没进去,就听见方氏哄孩子的声音,若不是谢明珠心里清楚这位润哥儿是谁,兴许她还要以为方氏此时怀里抱了个孩子。 她刚走进去,就瞧见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本书册,看得津津有味。在方氏的哄劝之下,才抬起头将荔枝咬进嘴里,紧接着又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他的长相与谢明珠十分相像,只是谢明珠有的婴儿肥,他却丝毫没有。脖子上同样戴着一个金镶玉长命锁,锁面上是个抱着元宝的年画娃娃,与谢明珠那个长命锁分明就是一对,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就是与谢明珠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哥哥,谢明玉。两人的名字取自“珠圆玉润”这个词,所以相对应的小名儿就是润哥儿和圆姐儿。 “五哥,方才大哥还说你跑回屋去准备礼物了,怎么躲到娘这里来了?” 谢明玉听到她的声音,才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相比而言,他真的比谢明珠瘦多了,嘴唇也有些发白,看起来病怏怏的。 “我那里最好的东西就是书了,但是臻哥又不需要。我又不能像你似的,拿起针线绣个东西就能送人,少不得要到母亲这里讨东西。”他撩起眼皮仔细地瞧了瞧谢明珠,不由得眉头一皱,将旁边盛着荔枝的盘子朝她手边推了一把。 “我怎么瞧着你瘦了,难不成真有人给你罪受?赶紧吃些荔枝补补,我们家好容易就你一个瞧着像吉祥物的胖丫头 ,可不能瘦了。” 两人是双胞胎兄妹,但是谢明玉婴儿时期遭过罪,险些废掉一条腿,幸好发现及时,但是原本看着白胖的身体却瘦弱了下去,整个人的体质都变得很差,经常生病。 谢明珠原本满心欢喜,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不由瞪了他一眼。顺手就取过桌上的书册,还没翻几下,就被谢明玉抢走了。 “这可是臻哥送我的拓本,我得赶紧看完,免得又被爹拿去送人情。”他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让谢明珠再碰。 他这话让方氏有些尴尬,之前在吴嬷嬷家里搜出来的拓本,谢贤送给谢侯爷当寿辰礼的,其实就是谢明玉收到的礼物,被谢贤抢去了。 谢明玉口中的臻哥,就是宁息公子。 宁息公子,全国上下独一份的称呼,世家子弟一般会被称为“爷”,无论是少爷还是世子爷,都没有加“公子”称呼的。今上下旨颁布给他的荣耀,同样也是耻辱。他的身份几乎全国人民都知晓,却无人敢提起。 宁息公子的名字叫萧世臻,萧乃是国姓。他是前太子之子,当今圣上的嫡长孙,龙子龙孙,本该贵不可言。可惜他爹是前太子,加了这个“前”字,就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十几年前的一桩谋逆大案,太子服毒身亡,宁息公子是遗腹子。陛下感念父子之情,留下了这一丝血脉,让他姓了萧,却不肯让他认祖归宗。 太子府被抄没,太子身首异处,太子妃被囚禁,皇宫也没有这位宁息公子的住处。为此圣上就替他找了一户世家大族教养他,精明强干又忠君的谢侯爷就是最佳人选。 “不过分开几个月,怎么还要送礼,我可是什么都没准备。”谢明珠撇了撇嘴巴,轻声嘀咕了一句。 宁息公子之前是跟着大房住在临安的,所以萧世臻与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很好。可以这么说,他是陪着双胞胎成长的人。 谢明玉没搭理她,继续捧着书看了。谢明珠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这才七岁的功夫,哪里来的耐心去看那些东西,连字都认不全,却偏偏就喜欢看晦涩难懂的。 *** 用晚膳的时候,难得谢侯爷让人把一大家子都召集到一起,男女分桌坐,中间挡了个屏风。虽说是家宴,却比寻常要注重许多,从谢侯爷到三个老爷,没有一个人缺席。就连身子不好的二夫人都过来了。 七位姑娘按照排序围坐在圆桌旁,首位是老夫人,三位夫人则站在一旁伺候着她用膳。 女眷这桌基本上没什么声音,谢明珠和谢明娇两看相厌,彼此都不理睬。倒是男桌一直很热闹,酒肯定是要上桌的,而且气氛还十分热闹。 “宁息公子一别七年,完全变了模样。当初你去临安的时候,与明镜同岁,还是个孩子呢。”二老爷的声音传过来。 当提到“宁息公子”四个字的时候,谢明娇明显抖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女眷这边大房的人,脸色晦暗不明。老夫人和何氏的表情也颇不自在,显然他们三房与这位宁息公子,有过不太愉快的曾经。 “二老爷叫我世臻吧,我是在侯府长大的,不必如此客套。原本是要与大老爷一起回府的,只是被五王爷接去住了些时日,才拖到今日。” 清越的男声传来,温柔儒雅,落入耳中就像是绵绵细雨落在瓷器上,乍听温润无声,若是听久了才会发现,这声音早已由耳入心。 “哈哈,回来就好。四小子呢,赶紧给世臻赔礼,之前你年纪小把世臻的胳膊伤到了,现在懂事儿了,礼不可废!”三老爷干笑了两声,立刻出声。 他喊的四小子正是四少爷,乃是三房嫡长子,谢明硕。这道歉的事情要追溯到七年前,大房去了临安,并没有准备带上萧世臻。但是萧世臻的胳膊忽然折了,最后查明情况竟是被谢明硕给弄伤了,老夫人为了帮自家亲孙子兜着,让吴嬷嬷偷偷带着萧世臻去了临安,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大房。 谢侯爷后来也知晓了,但是为了谢侯府整体的利益,最终也只有帮他们瞒下来。萧世臻再怎么说,都是皇家之后,如果被他孙子伤了这种事儿传出去,恐怕谢侯府都逃脱不了罪责。老夫人为了让方氏收下萧世臻,可谓使尽了手段,此处不详述。 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冷笑,这赔礼来得可真够迟的。夏季的时候隔夜菜都会馊掉,更何况这种事儿,隔了七年才来,反而膈应人。 “老二家的,你身子不好,就坐下吃吧,不用照顾我。”老夫人看着二夫人病怏怏的样子,也不想她在跟前伺候。 恰好何氏端了一碗米饭过来,没想到老夫人没接稳,那碗饭就这么洒在了桌上。老夫人眉头一皱:“笨手笨脚的,你下去自己吃吧。” 何氏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沉默地收拾了一下就退下了,最后就只剩下方氏在伺候老夫人。老夫人的眼神不时地在餐盘间流连,方氏便将她多看几眼的菜夹到她的碗里。 久而久之,这桌子上的人都看出些门道了,老夫人是要趁机折腾方氏呢。这边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只剩下碗筷偶尔触碰的声音,倒是隔壁的男桌不时有声音传过来。 谢明珠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似乎要说话,结果方氏就使了个眼神过来,显然是不让她多嘴。一旁的谢明颜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一直是方氏养大的,跟谢明珠吃穿用度几乎一样,此刻也是心疼方氏。 “老夫人,大夫人,公子让奴婢端几道菜过来。”萧世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紫云,领着几个小丫鬟,手里端着餐盘过来。 “这道是给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的富贵锦绣,这几样是送给姑娘们尝尝的小食。暑气燥热,公子听说大夫人近来有些咳嗽,这碗雪梨银耳汤是给您的。他说上回咳嗽时,您吩咐厨房做得这一道,他喝过两回就大好了,这次让您试试。” 紫云的嘴皮子十分利索,三言两语便将这几样东西介绍完了。那些菜式摆好之后,众人眼神一扫,就知其意思。 头道菜富贵锦绣的确算是大菜,摆盘特别漂亮,但也只是充门面的。那几样小食也是顺带的,宁息公子真正想送过来的,就只有那一碗雪梨银耳汤罢了。 特别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当初谢侯府后院的老夫人和三房,对待萧世臻就像这道富贵锦绣一样,徒有其表罢了。所以才会发生三房的少爷把他弄伤了这种事儿,真正对萧世臻好的是方氏。 所有人都回过味儿了,宁息公子这是公然打老夫人和三房的脸呢! 老夫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整个人都死死地绷紧了,却不好发作。为了给宁息公子接风洗尘,连谢侯爷都为了他摆宴,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敢甩脸子不成。这位公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人揉搓的小孩子了。 “宁息公子既然送来了东西,你就坐下来吃吧,不用伺候我这个老婆子了。”她最终还是沉着脸说出了这句话,心底暗骂个不停。 这次给大房撑腰的人可真多! 9、009 护短之人 老夫人的脸色一直算不上好,但是也没再为难方氏。就连家宴散了,方氏要搀扶她回去,都被老夫人撵走了。 “大嫂,你辛苦了。”二夫人就站在原地等着她,瞧见她被老夫人撵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方氏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辛苦什么,这晚上天凉,你该多穿些。要我说,既是家宴,你若身子不爽,也不用到场。” 二夫人但笑不语,说是家宴,其实是为了给宁息公子撑面子,谁敢不到场。连老夫人都得退让三分,何况是她。她冲着谢明珠和谢明颜姐妹俩招了招手,让她们二人到跟前来,又拉着自家闺女大姑娘的手。 “你们姐妹几个总算是凑到一处了,不过你们大姐要备嫁出门了,日后多走动才是。之前我看你们穿着冰蚕丝的衣裳好,又让我家兄长带了些许来,改日让绣娘做了衣裳,这种料子就要你们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穿着才好看!”二夫人的脸上带着淡笑,兴许是久病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始终细声细气的,十分温柔。 谢明珠姐妹俩连忙道谢,这冰蚕丝的布料可是难寻,侯府里其他人就没穿出来过,但是到了二夫人的口中,不过是些寻常布料罢了。 谢明颜暗自咋舌,这皇商之女果然财大气粗。 两家母女说笑了几句,气氛十分和谐。等到分开之后,少不得要说上几句。 “母亲,我见大伯娘气度不凡,若不是被三婶逼到一定份上,想必也不会出手。大房回来之后,您三五不时地送东西过去,可是有求于她?”大姑娘心有疑问,便直接问出了口。 二夫人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笑着道:“大嫂的气性可不算小,也就是生了双胞胎之后才好些,之前在侯府的时候,与老夫人斗法,那才真叫一点亏都不肯吃。我送这些东西过去,也得你大伯娘肯收。我不是世家女,不掌公中事,就会打算盘算账,那也不成事儿。你要嫁过去的人家,可不是娶个管家娘子回去,所以趁着你大伯娘把账册拿回去,正好可以教教你如何管家。” 提起出嫁的事儿,大姑娘的面色微红。想起自己娘亲的身份,心底又有些怅惘。 “你莫要太过担忧,你自小就有先生教导,该会的都没拉下来,当得起世家女。即使管家这种事儿碰得少,大嫂也必定会诚心实意教你,只要你肯学,不要偷奸耍滑,不要触及她逆鳞。你大伯娘兴许比我还替你着想!”二夫人看出她的焦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她。 “大伯娘的逆鳞是什么?” 二夫人拢了拢衣袖,伸出三根手指来:“大嫂的逆鳞有三,头一件就是任何人不得毁坏了侯府的名声,其二不得冲着她的几个儿子姑娘下手,其三外人不得插手他们大房的事儿。对于你而言,姐妹之间拈酸吃醋乃是常事儿,但是绝对不能过火。你三婶家的明娇那样嚣张跋扈,你都不与她一般见识,你伯娘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之前才跟我透了口风,表示愿意教你。” 即使谢贤与二老爷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若方氏不愿意教大姑娘,那也绝对不能勉强,更不会有人指摘什么。大姑娘的亲娘在,如何都轮不到伯娘出马,教好了没功劳,没教好反而要落了埋怨。所以方氏能松口,完全就是大姑娘的品行得到了她的认可。 “二姑娘明明是大房的庶女,结果她那个姨娘是拎不清的,偏偏要投靠老夫人和三房。徐姨娘虽然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但是却忽然失了宠,让你大伯完全忘记了她一般。老夫人也因为插手大房的事儿,让你大伯娘记恨上了。”二夫人见大姑娘还有些迷糊,索性就把大房回来之后,侯府里这一系列的变动说给她听。 “上次吴嬷嬷偷东西被抓,原本看在伺候老夫人劳苦功高的份上,可以送到庄子上养老的,但吴嬷嬷一家子硬是被赶出了侯府,虽说还了卖身契,却没给一分银钱,只有几件衣裳。吴嬷嬷一家子这些年仗着老夫人的势,还不得罪了多少人,恐怕没几日好活头了。” 二夫人说的就是目前轰动侯府的大事儿,老夫人身边劳苦功高,任谁见了都要给三分颜面的吴嬷嬷,竟然被撵出了侯府。当然名头十分好听,说是还了一家子身契,让他们到外头做平头百姓。实际上谁都知道,没了侯府的依仗,又没有银钱傍身,那一家子算是毁了。甚至为了防止老夫人暗地帮助他们,吴嬷嬷一家子是方氏亲自安顿的。 “女儿知道大伯娘是有本事的,只是我跟着伯娘学习,只怕祖母那边又来刁难您。伯娘只不过要回账册而已,祖母就开始给她不痛快了,若是换成了您,您的身子可——”大姑娘有些担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夫人挥手阻断了:“你这孩子为何这么想,若是我要担惊受怕,那你大伯娘不更加里外不是人!你以为大嫂今儿躲不过去,她若是不想伺候老夫人,有的是计谋,只是隐忍不发肯定心里有成算。大房的人岂是那种吃亏的,就看今儿宁息公子替她解围的份儿,就该瞧出来了,那一家子都是护短的。老夫人若还是如此,日后有她好看的!” *** “母亲,你说二婶家里如此豪富,祖母会不会后悔啊?思来想去,也就三婶娘家最穷。虽说二婶是商人女,但是那礼仪气度瞧着可比三婶要高了很多。”谢明颜挽着方氏的手臂,低声凑到她面前嘀嘀咕咕。 谢侯府里谁都知晓,二夫人是老夫人帮着求娶的,当初恐怕就是存了让二老爷没脸,打压大房和二房的意思,毕竟二夫人是商人女。没想到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二夫人家资丰厚,有钱能使鬼推磨,反而是三夫人何氏瞧着最像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方氏轻瞥了她一眼,低声道:“别瞧不起商人女,你二婶可是个会享福的,她若是有心争,这后院里也不会是你祖母的一言堂了。” “至于你们祖母可绝对不是好相与的,当年我吃了不少亏。要不然你们大哥也不会独自被留在这里了,徐姨娘更是在我们要去临安那日,当着大家的面儿落了我的脸面,让二姑娘留在府中。大房庶姑娘的去留,竟然不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做主,而是要看着别人的脸色来了。还在最后一日才告知我!” 方氏提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脸色绝对算不上好,如果仔细去听的话,甚至还能从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二姑娘是大房徐姨娘所生,不过她跟谢明镜一样,是在侯府长大的,从来没有去过临安。当年徐姨娘要把她留在望京,并没有跟方氏报备过,而是直接找的三夫人,让老夫人留了下来。现在二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孝顺孙女,就比谢明娇差一头了。明明是大房的人,却和三房搞得一家亲。 当时方氏脸上那错愕的神情,恐怕让老夫人愉悦了不少。 “也就是现在你爹官位高了,你们大哥也长大了,老夫人才没原来那么硬气了。” 谢明珠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她看着有些精神不济,一直在神游太虚。方氏瞧出来了也没说话,只当她最近累到了。 “回去好好休息,脸色都不对劲儿了。你可不许再缠着你六姐睡了,让她一个人独自睡。”方氏临别之前拉着她们二人的手,各自叮嘱了几句,才放她们离开。 10、010 姑侄名分 谢明珠回到如意院的时候,白芷正带着人收拾东西,瞧见她回来,立刻捧着一个木匣子走到她跟前。 “姑娘,方才公子派人过来送东西,奴婢瞧着什么都有,连安神香都有好几种。绿云姐姐告诉奴婢,宁息公子听说您晚上睡得不好,特地派人去寻的。还给您带了珍膳阁新研制的琉璃奶糖……”白芷打开木匣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捧出来给谢明珠看。 小桌子上立刻被摆满了,大多数都是细碎的精致小物,吃喝玩乐都有。萧世臻有个小习惯,平日里碰到什么好物,他觉得谢明珠会喜欢的,都会一一搜集来。 “他在五王府住得倒是舒服,小姑娘家的东西他都摸得门儿清,也不怕别人笑话!”谢明珠噘着嘴轻声嘀咕了两句,随手翻了翻,甚至看到匣子里还放了指甲花,也不知道萧世臻是从哪儿弄到的。 几个丫鬟都站在她身边,白芷听见她这低声的嘟哝,眼神微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轻声道:“绿云姐姐方才还说,原本公子是不想住在那堂阁里的,毕竟那里靠近后院,就怕冲撞了哪位,但是那屋子是姑娘亲自盯着人布置的,他若是不住,也不知要便宜谁了。明日他将摆宴,只请了大房的少爷和姑娘们,说是要好好聚一聚。” 白芷似乎还想说什么,谢明珠就猛地将木匣子盖上了,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屋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她的脸色着实不好看。 几个丫鬟都有些错愕,白芷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她们心里都在嘀咕,之前在临安的时候,姑娘与宁息公子的关系最是亲密,就像是亲兄妹一般,老爷和夫人也像是多了个儿子一般。每次提起公子的时候,谢明珠绝对是开心的,但是现在这样烦躁的模样,还是头一回瞧见。 谢明珠的厌烦,实际上是周围人不经意间传给她的,以及前世的影响。她从小就喜欢腻着萧世臻,两世为人都是如此,前一世不明白这种感情,这一世倒有些不想明白了,只是想能与他舒服地相处。 他二人在临安时,可以亲密无间,但是伴随着年纪的增长,终究男女有别,更何况他们还回到了谢侯府。正如之前谢明颜所说的,她与萧世臻不能那般亲密了。前一世,也是这样忽然就有了距离。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一根鱼刺一般,如鲠在喉。 翌日,大房的几个少爷姑娘还真聚到了一起,当然除了有差事的谢明镜,和一直养在望京与他们不熟的二姑娘之外,其他人都到场了。 方氏从来不是一个苛待庶子庶女的人,为此他们凑在一处嘻嘻哈哈的,倒是自得其乐。 “几个月不见,圆圆长高了,好像还瘦了点儿,都有心事了。”等其他人都专注于其他事情时,萧世臻才开口。他一身墨蓝色锦袍坐在对面,声音温润,轻笑着说道。 他与谢明镜同龄,都是十七岁的俊朗青年。不同于谢明镜锋芒毕露的神采,他倒有些红尘之外的感觉,端得是清风朗月,高洁飘逸之姿。 不过如果有谁被他脸上那轻柔温润的笑容给迷惑了,认为他是人畜无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像现在,好似他只是无意间与谢明珠变成两人对话的格局,实际上都是他算计好的。 谢明玉手里捧着一本拓本,坐在角落里读着,是萧世臻刚塞给他的。谢明铭,也就是谢明珠的亲生三哥,此刻拿着一把匕首仔细翻看,至于庶姐三姑娘和庶妹谢明颜,则盯着几个新花样爱不释手,几个人都分散开坐,根本没有在意到相对而坐的谢明珠和萧世臻。 谢明珠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稍微有些不自在,坐直了自己的身体:“我能有什么心事儿,整日除了吃吃喝喝,没有旁的事情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倒是镇定十足。七岁多的小姑娘,脸上还肉嘟嘟一团,明明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她却非要用这种浑不在意的口吻,倒像是故作成熟一般,惹得人发笑。 果然对面传来男子清朗的笑声,像是阴沉的夜晚,堆叠的乌云被扒开,露出皎洁的月光一般,让人变得耳聪目明,身心舒畅。 “那你倒是说说,旁人都准备了回礼,怎么就你一人空手而来?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挎着脸,连我把你最爱吃的酒酿丸子给吃了,你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萧世臻敲了敲桌子。 谢明珠立刻抬头,就见他面前摆了一个空碗和瓷勺,隐约可见里面残留的嫩粉色汤底,显然酒酿丸子还用了玫瑰花瓣勾芡,颜色异常好看。 “你怎么吃了我的丸子?又抢我的东西吃,还要什么礼物,准备好了也不给你,都把我的丸子给吃啦!臻臻最讨厌了!”她气得直拍桌子,对着那一个空碗,心都碎了。 萧世臻看她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一般,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起来。狭长的眼眸轻轻眯起,手指拂过碗的边缘。 “圆圆。”他轻声开口想说什么,却被谢明珠撅着嘴巴制止了:“叫姑姑。” 她虎着脸,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语气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萧世臻的目光闪了闪,他的双手交叠,目光继续黏在她的身上,但是态度之间那份漫不经心完全收了起来。他终于发现了小姑娘不对劲儿的地方,不是平时耍小性子的那种,而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说起“姑姑”这个称呼,还是有些来历的。当初方氏将萧世臻带到谢明珠的身边,小姑娘才一个多月大,却偏偏很喜欢这个长得异常俊俏的少年郎,甚至还乖乖让他抱着,不哭也不闹。 当今陛下的贵妃乃是谢贤的庶妹,所以就造成谢贤与陛下同辈,谢明珠与前太子同辈,萧世臻明明比谢明珠大了十岁,但是却偏偏晚了一辈。所以当时方氏一个嘴快,就直接让他叫姑姑。 当然“姑姑”这个称呼,萧世臻从来叫过,谢明珠此刻有些着恼,却不知该如何发泄,顺嘴就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看样子圆圆是真的恼了我,那我也不用讨嫌了。绿云,去吩咐厨房,不用再做酒酿丸子了,六姑娘不爱吃这些。”他长叹了一口气,故作悲伤地说道。 谢明珠立刻抬头瞪着他,显然是让他把话收回去,却依然不愿意开口跟他说。直到绿云真的要往厨房去,她才着急地跺了跺脚。 “我没有恼你,我恼我自己。催厨房赶紧做来!” 直到那碗酒酿丸子到了手边,谢明珠的脸色才缓和过来。萧世臻没有再多提一句她方才的不对劲,只是讲一些俏皮话逗她发笑。 谢明珠最后是被他哄劝着回来的,她还没到自己院子,心里就后悔了。暗恼自己无缘无故发脾气,就像没吃到糖似的小姑娘一般,白白地惹人厌烦。 堂阁里的人很快都散了,谢明颜刚与三姑娘分道扬镳,就被人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才知道是绿云。 “七姑娘,奴婢听说您之前有一把美人扇被五姑娘弄坏了,恰好公子赏了一柄,不知道您是否喜欢?”绿云话音刚落,就从云袖里摸出一把扇子,扇面上画着一个独坐窗前的美人,竟是与她之前被弄坏的那柄一模一样。 谢明颜脸上一喜,立刻接了过来仔细瞧了瞧:“绿云姐姐就是个贴心的,难怪宁息公子离不得你。这柄美人扇我很喜欢。” 绿云听她这么说,表情不由得放松了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奴婢想向您打听个事儿,这六姑娘最近究竟是怎么了?瞧着好像有心事儿。” 谢明颜的眼神一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六姐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觉得回了侯府,受人管着难受,凡事不能像在临安那样。无论是做事,还是和人相处,只怕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以后男女大妨了,恐怕更要被看得跟寺庙里的姑子一般。” “多谢七姑娘,奴婢那里还有两柄姿态各异的美人扇,稍后让人给您送去。”绿云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立刻施施然行了一礼,慢条斯理地离开了。 眼瞧着绿云的身影消失了,谢明颜贴身伺候的丫鬟墨香倒是不大乐意了,撅着嘴巴道:“姑娘,她不过是个下人,您何必搭理她!您跟她这么客气,她恐怕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以为是半个小姐呢!” 谢明颜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七岁半的小姑娘倒是颇有威仪:“住嘴!你以为真是她咸吃萝卜淡操心要打听呢,这是宁息公子要问的!” 大房的人都知道,宁息公子十分器重这个大丫鬟,在后院绿云就相当于他的眼睛和嘴巴。 墨香缩了缩脖子,显然有些害怕,但依然不解:“那为何宁息公子不亲自来问您?他与六姑娘明明那么好,您是六姑娘的亲妹妹,府里人都知道你们最好了。而且奴婢瞧着,公子对您也挺好的。” 谢明颜的脸上闪过几分苦笑,宁息公子看起来与大房所有的子女都很好,但实际上真正让他上心的还是嫡子嫡女。谢明珠更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心尖子,有时候这个男人瞧起来比方氏还要仔细。 “他对我好,那是当着六姐姐的面儿。庶出终究是庶出。”她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叹息的模样倒像是小大人似的。 11、011 圆圆学名 绿云回到堂阁的时候,萧世臻正坐在书桌前伏案画着什么。虽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他一直心不在焉,立刻就察觉到她的到来,他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顿时眉头就紧紧蹙起。 他索性扔了手中的笔,将纸拿起来三两下就撕成了碎片。 “嘶嘶——”纸张被撕开的细微声响在屋子里蔓延开,绿云不由得浑身一颤,这样完全可以忽略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却像是电闪雷鸣一般,让她心惊。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书桌前的男子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再次拿起笔,重新铺开一张纸,认真地画起来。 一直到他收笔,一旁伺候的大丫鬟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捧到一边晾干,他才轻声开了口:“圆圆究竟怎么了?” 相比于之前在谢家子弟面前,那个温润的俊俏青年,此刻的他则更冰冷低沉,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寒意。像是在高山之上被抽出的宝剑一般,阴冷的气势直逼而来。 绿云很快将打探到的话仔细说了一遍,一句话都不敢漏。 “原来是这样,小丫头也懂得未雨绸缪了。”萧世臻轻舒了一口气,周身冰冷的气势一下子消散了,脸上还带出了几分笑意,重新又变成了那个明朗如皎月般的人物。 此刻他的气势就像是贮藏在深雪里的宝剑,尖锐的锋芒被遮掩了,唯余一片皑皑白雪,皎洁透亮。 萧世臻沉思了片刻,便立刻吩咐道:“让厨房做几道圆圆爱吃的小菜送过去,你亲自去盯着,侯府里有些厨子做不出那口味。” 他眼看着绿云往厨房去,才沉下心来继续作画。心情顺畅了之后,他几笔勾勒,一个噘着嘴的小姑娘便跃然纸上。虽说极其简单,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让人窥见几分谢明珠的神韵,惟妙惟肖。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还少些什么,提起笔刷刷几笔,就画出了一个瓷碗,里面飘着几个丸子。歪着头细看,越看越像,不由得轻笑出声来。 “去谢侯爷那边传句话,就说我有事儿找他。”萧世臻总算是结束了自娱自乐,将这张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入一旁的六角画筒之中。 *** “姑娘,侯爷那边传话来,说是给您和五少爷请了位先生。”白薇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她的脸上笑吟吟的:“其他差不多年纪的少爷和姑娘们都在学馆里,有老先生教着,只您二人单独请了先生。” 谢侯府与其他几家世家合办了个学馆,差不多年纪的少爷和姑娘们分开教导,都有先生坐镇。大房回府安顿了这些日子,原本就这几日,大房的几个少爷姑娘就要去学馆的,不过现在单独请了先生之后,双胞胎不用去了,也就只有两位庶姑娘要过去。 “祖父这是哪一出?三婶知道了还不闹翻天了。”她苦笑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 “姑娘穿上鞋吧,听说先生就要来了。”白薇走过去,蹲下来伺候她穿鞋。 谢明珠吓了一跳:“哪有这么急的,什么先生竟然直接要往我的院子来?” 屋子里忙作一团,几个丫鬟也被唬住了。谢明珠在自己屋子里懒散惯了,身上穿得还是家常衣裳,头发也睡得有些凌乱,无论如何都不是能见客的样子。 “圆姐儿,你快些出来,臻哥带了许多拓本来,他非要等你一起才教我呢!”谢明玉焦急的声音从外屋传来,显然他的人已经到外屋候着了。 谢明珠微微愣了一下,她眼珠子一转,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便扬高了声音喊道:“润哥儿,祖父说帮我们请的先生是谁?” 屋外的谢明玉怀抱着拓本,急得不得了,听见问话就想张口回复,却被萧世臻一把拽住了。 “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你赶紧出来,我这拓本上许多字都不认识,你快点!”谢明玉硬生生换了个话题,急得直跺脚。 等谢明珠出来的时候,谢明玉整个人都如坐针毡,捧着拓本一副放不下的样子。见她出来,一个箭步就走到萧世臻的身边,摊开拓本小心翼翼地指着上面几个字问起来。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本拓本了,从明日起,你得跟旁人一样读书。现在字才认识几个。”萧世臻一一解答之后,就毫不留情地告诉了他这个噩耗。 谢明玉听到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抱着书躲在一边悲伤去了。 他不说话,这屋子里好似就只剩下谢明珠和萧世臻二人了。面对着青年那张温润带笑的俊脸,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昨日还对着人家甩脸子,现在想和好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方才玉哥儿已经拜过师了,现在该你了。”萧世臻坐在那里,挺直了腰杆,看起来有些拿腔拿调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谢明珠嘴巴一撇,心里暗自嘀咕,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儿,竟然真的让祖父松口了。也不知萧世臻使得什么法子。 “明珠见过先生。先生请喝茶。”她理了理袖口,亲自倒了一杯茶,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捧到了他的面前。 萧世臻轻咳了一声,忍住喉咙里快要迸发出来的笑声。他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小姑娘梳着双螺髻,头上扎着桃花粉的发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椅子上坐着气质不俗的青年,俊朗的面容上夹杂着些许的笑意。他的眼眸十分专注地看着她,神情专注。 两个人这样一坐一立,倒是颇有师生的状态。 “可惜了,以后我不能叫圆圆‘姑姑’了,你得做个乖孩子,这样先生才会疼你。”他好容易才守住笑意,轻咳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 他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好像他之前叫过自己“姑姑”一样。莫说旁的,这“姑姑”二字,萧世臻就没正儿八经地叫过谁。 她粲然一笑:“的确可惜,以后先生也不能叫我‘圆圆’了,得称呼我的名字‘明珠’。你得做个好先生,这样学生才会敬重你。” 小姑娘娇娇脆脆的声音传来,乍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但实际上却带着某种坚持和对抗的意思。 萧世臻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更是开怀大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圆圆这是什么话,每个人入学之时,先生都得给他取个学名。你的学名就叫圆圆,明玉的学名就是‘玉哥儿’。” 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萧世臻得了便宜,谢明珠以后再也不能用“姑姑”这样的身份去压制他了。 萧世臻显然是算计好的,还没听说哪家学馆里的先生,用这种近乎于溺爱的昵称,来给学生当学名的。这听起来究竟是来教书的,还是来宠孩子的。 对于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坐在拐角处的谢明玉,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他始终捧着拓本,翻来覆去地看。即使好多字他不认识,也不妨碍对这拓本的关注。 躲在一旁伺候的绿芍,则是惊诧连连,看这三人的辈分乱成什么样儿。姑娘是宁息公子的姑姑,那五少爷该是公子的叔叔,偏偏五少爷称呼宁息公子为臻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好了,现在我们去堂阁读书写字。”萧世臻拍了拍手,说完话就领着一对双胞胎往堂阁去。 谢明珠伸长了脖子,一看外头艳阳高照,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这样热的天,再走那么远的距离,恐怕她到了堂阁也没心思学习了。 “走吧,紫云撑伞。”萧世臻说话的同时,直接弯腰将满脸不情愿的谢明珠抱了起来。 她还在发愣之中,就已经察觉到青年那不算宽广的胸膛里传来的温度,这样的触感十分熟悉,在临安的时候,她经常是被萧世臻抱着的。可以这么说,她就是被萧世臻从小抱到大的。 “放我下来吧,这里是望京。”谢明珠一抬眼就瞧见绿芍略有惊诧的目光,不由轻轻挣扎了一下。 绿芍是她回谢侯府之后才收的丫鬟,显然对于宁息公子与自家姑娘有如此亲密的举动,略微感到不适应。 “你乖乖的不要乱动,难不成到了望京,你就长到十七八,不需要我抱了?”萧世臻手上扯了一件轻薄的披风,直接盖在她的脑袋上,温暖的手掌恰好压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的脸伴随着他的动作,彻底地埋进了他的怀抱里,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人似乎都放空了,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萧世臻的气息。 “玉哥儿要人抱吗?”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谢明玉。 谢明玉略微嫌弃地看着谢明珠,轻轻一撇嘴,连连摇头:“小姑娘才要人抱着呢,我不需要。臻哥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萧世臻轻声嘱咐了几句,让几个随行的丫鬟照顾好谢明玉,他便抱着谢明珠一马当先出了院子。 燥热的阳光洒在身上,隔着头上盖着的披风,谢明珠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两下,萧世臻立刻抬手轻拍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闹。 谢明珠消停了片刻,最终像是想开了一般,抬起一双短短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就跟之前在临安时一样。 萧世臻的眸光微闪了一下,唇边噙着一抹笑意。手掌轻轻滑了下来,在她的后背拍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12、012 安宁喜乐 “侯爷,正如之前探听到的,宁息公子与大房的关系是真好。方才宁息公子一路抱着六姑娘去了堂阁,五少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想必侯府里大半的下人都瞧见了。” 谢侯爷坐在椅子上,案桌上散发着一阵墨香。他听见丫鬟的通禀,不由得点了点头。 “大儿媳一向识得大体,她待宁息公子好,自然会有回报。宁息公子身边的先生都是今上挑选的,他的学识理应不会差,用来教双胞胎也是绰绰有余。” 此刻谢侯爷这样的对话,在侯府里不少地方都正在进行中。宁息公子十岁之前可都是养在谢侯府的,他之前是什么样子,很多人都十分清楚。 谢明娇听了之后,就直接冷笑着嘲讽:“娘,祖母说得对,谢明珠和谢明颜的规矩都被大伯娘教坏了。宁息公子再如何,也是外男,竟然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不知害臊!” 她的话音还没落,脸色就有些发红。像她这么大的,正是男女意识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小姑娘家的心思难免敏感。之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曾远远地瞧见过萧世臻,只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而且还透着成熟的气息。 一方面她觉得被宁息公子那样的人物抱在怀里,应该是紧张而甜蜜的。另一方面她又对谢明珠这样投怀送抱的举动,感到不耻。 倒是三夫人的眉头紧皱,隔了好一会儿才张口说道:“这些话你不许胡说,你既知道她做得不对,远着些便是了。宁息公子的身份敏感,他如何做轮不到别人浑说,一切有侯爷在。我们三房现在正处于特殊时期,一切都警醒着些,莫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惹你祖父生气。” 账本那件事儿,还没彻底翻篇,现在正是需要三房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所以大房现在有什么动静,她都不会出头的。 *** 堂阁里依然十分凉爽,只是周围的布置却全部变了,原本给萧世臻准备的东西好多都被搬走了。之前放得大床也不见了踪影,而是换成了小憩用的藤床,多宝阁也换成了书柜,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的黄花梨木书桌,桌角雕着蟾宫折桂的纹路。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应齐全,相比于之前用来住的地方,显然这堂阁被改成了书房。 “我住在这里,还是有些不方便。这里凉爽,正好用来当书房。以后堂阁就是你们的学馆。”萧世臻已经将薛明珠放了下来,顺便解释了一下这里变化的原因。 谢明珠二人仔细看了看,觉得这里的确比去府外的学馆要舒服多了,而且萧世臻还是他们非常熟悉的人。在谢明玉的心里,萧世臻的性子再好不过了。不过还不等他庆幸多久,手中的拓本就已经被抽走了。 “现在你们的心思恐怕还没静下来,先练两页字。”萧世臻直接指着书桌上的宣纸道。 双胞胎同时扯了扯嘴角,皆有些不满的模样,不过倒是没人说什么反对的话来。相对而坐,纷纷拿起毛笔开始练字。他们在临安的时候,也是请了先生教的。不过这二人习字的启蒙先生,还都是萧世臻。 谢明珠三岁拿起笔写得第一个字,就是被萧世臻抱在怀里教的。当时她握笔的姿势,都是萧世臻手把手教的。 “又不好好写字,这里的勾要带有力度。”萧世臻看了片刻,就察觉到谢明珠有些心不在焉,立刻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来,手掌覆盖到她的手背上,十分自然地帮她纠正笔画的错误,一如三岁启蒙时那样。 当感受到他掌心熟悉的温度时,谢明珠忽然恍惚起来。 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粘着萧世臻,学说话的时候,除了让方氏费尽心思教会了她喊娘之后。谢明珠学会的第二字就是“臻”,还是两个字连读的状态。一开始其他人都不明白,不到一周岁的谢明珠,虽然留着口水,却不停地在喊着“臻臻”,但是等到她不停地要萧世臻抱的时候,方氏就最先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臻臻,并不是真假的真,而是萧世臻的臻。从此“臻臻”就成了谢明珠对萧世臻的专有称呼。 等谢明珠慢慢成长,她学会了走路,那个时候就更加粘着萧世臻了。她也不需要指挥别人抱着她了,就迈着自己两条小短腿,四处去找他。 谢明珠从小就肉呼呼的,吃饱喝好,养得白白胖胖的,自是讨人喜欢。萧世臻那时候不过十岁出头,又有那样的身世,性子其实已经有些阴郁了。不过小孩子的喜爱,总是最单纯而专注的,所以谢明珠那时候没来由得腻着他,让萧世臻就像是在最冰冷的时刻,找到了温暖的所在。 “想什么呢!”萧世臻握住她的手,控制着毛笔写了两下,发现谢明珠的手腕还是软弱无力,根本不想练字的状态,不由得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谢明珠这才回过神来,她手捂着额头,不由得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就在想你第一次教我写字时候的场景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眼神也透着对他实施暴力的控诉。 倒是萧世臻听她这么说,略微有些尴尬,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那时候才三岁,怎么还记得啊?” 谢明珠瞧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咯咯”笑出声。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萧世臻则有些尴尬,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了。那个时候的他才十二三岁,整个人十分敏感,当时正在书房里写字的时候,谢明珠悄悄摸了进来,她站起身还不够他坐着时候的腿高,抬起双手扒住他的膝盖,伸长了脖子要看他在做什么。不过之前她刚被萧世臻的先生训斥过,所以并不敢开口说话打搅他。 他却把她抱了起来,香香软软的小孩子,触感十分温暖。甚至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奶香味,像是小太阳一样,一下子就把他有些阴郁的情绪,变得温暖了起来。 谢明珠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桌上那一张写满字的宣纸,笔锋犀利而有些凌乱。似乎萧世臻的心情又不好了。 她当时为了缓解他的心绪,索性让他教自己写字。 少年的指骨纤瘦修长,平日里被先生严格教导写字姿势,握笔要有力,写出来的字儿才会漂亮。但是当那支笔被谢明珠肉肉的手握住,他要包住这只胖乎乎的小手时,总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全部消散了一般。他不敢再加大力气了,好像手中握着白面馒头一般的小手,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她坐在他的怀里,手被他握住,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宁息”。 “这两个字念宁息,是今上给我的封号。”萧世臻不敢使力,导致纸上的两个字歪歪扭扭的,险些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字。 “宁息?”谢明珠歪着脑袋,眼神里透着懵懂。她不知道为何萧世臻要最先教她这两个字,也不知道今上给他这个封号,有什么特殊意义。 少年扯着嘴角笑了笑:“其实这两个字应该倒过来念,息宁,息事宁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前太子余党安分守己些。” “圆圆。”萧世臻唤了她一声,谢明珠还是处于失神的状态,并且紧皱着眉头,似乎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之中。他不由得扬高了声音,喊了她的全名:“谢明珠。” 谢明珠总算是回神了,她看到萧世臻眼里带着几分询问,冲着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直接提笔写下两个字:宁息。 小楷字体,端正之中又带着些许的笔锋,她的字比较娟秀,乍看上去比萧世臻的要更加柔和一些。但是如果仔细比对的话,就能发现她的写字时候许多小习惯与教导她的人一模一样。 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来,萧世臻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 谢明珠扭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提起笔在“息”那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紧接着又写下“喜”。 “宁息,息通喜。安宁喜乐。”她歪着头,一本正经地给萧世臻的封号加上新的寓意。 她的话音刚落,萧世臻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今上可没有那么好心,也没有谢明珠这样的童心童趣。 “我不管,总之你在我这里,就是安宁喜乐的。” 谢明珠倒像是认定了一般,撅着嘴巴固执地说道。立刻就偏过头去,似乎不想要再听萧世臻说出别的话来一般。 看着眼前有些任性的小姑娘,萧世臻的心情变得大好,竟是没来由得笑出声来。 13、013 心都瞎了 “姑娘,外头的天儿大亮了。”白薇站在床头,轻声唤了她一声。 谢明珠睡在帐中,脑子还在迷糊着,鼻尖充盈着清淡的甜香味儿,根本不想起身。 “小懒虫,赶紧起来。你大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别等小七到了,你还没起身。”方氏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她耍赖不起床,不由得也跟着喊了几声。 昨晚谢贤没回府,谢明珠用晚膳时得知这个消息,就正好耍赖留下了,一定要跟方氏睡。虽说她跟方氏的院子离得近,但是能多睡一点是一点。就为了省去请安跑腿的时间,所以她才厚着脸皮,逮住机会就要跟她睡,也不怕旁人念叨。 六姑娘就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莫说要一起睡,哪怕就是方氏每日把她抱在怀里,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娘,祖父给我请的先生实在是太严苛了,昨儿练了好几页字。”谢明珠还没彻底睁开眼,就开始跟方氏抱怨起来。 方氏不由得噗嗤一笑:“好啊,那待会子我就跟你先生说道说道,我们侯府的姑娘认得几个字就行了,不准备当什么才女。若是他敢再那么严苛,就把他辞了。以后再不跟他见面了,也不跟他说话了。”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知道方氏是在奚落她,立刻坐起身来,困瘾也完全散了。撅着嘴巴道:“那可不行,虽说严苛了些,但是总比那些老先生要开明。学识也还好,凑合着能教。” 她就是随口抱怨几句,要真的不让萧世臻见她,第一个闹开的恐怕就是她自己。 “赶紧起吧,今儿要教你大姐管家,你不耐烦这些,待会子吃完饭就赶紧跑吧。免得去迟了,你的先生要罚你了。”方氏说完这句话,正好头上的最后一根发簪也插好了。 等谢明珠收拾完了,想出来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姑娘,夫人让您在里屋稍待,外头有些乱。您吃了这碗粟米粥再出去吧。”白芷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方氏刚才还让她快些呢,等她穿好衣裳又不让她出去了。她接过碗舀了几口粥,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有几道轻微的说话声传来,想必并不是什么来头大的人,不敢喧哗。若是老夫人或者三婶来了,估摸着这屋子也能掀翻了。 “谁来了?”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二姑娘。” 谢明珠的眸光一闪,脸上就露出几分冷笑,几口将粥吃完了,把碗朝前一推,直接往外走:“我回府之后,甚少能见到二姐姐,还是怪想念的。正好见识见识二姑娘。” 白芷拦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出去。谢明珠这最后一句,明显嘲讽意味十足,说起来她们都是大房的姑娘,虽说嫡庶有别,但是谢明珠只见过这位二姐姐几面,而且还是来去匆匆。连一个正脸都记不太清楚,二姑娘显然是有意躲着她的,平时到方氏这边请安,更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着似的,恨不得说完一句话立刻就走。 倒是常见她腻歪在老夫人身旁,果然徐姨娘早就投靠了老夫人,这二姑娘也弄得不像个大房出来的姑娘,倒是跟老夫人亲。 “母亲,我自知罪孽深重,未能在您膝下承欢,也未能尽到孝道。但是女儿对您的孝心是不变的,还请您看在女儿是大房姑娘的份儿上,能让女儿赎罪,跟随您左右。”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恰好见到二姑娘跪在地上,情深意切地向方氏表达着自己的孝心。这几句话真是语气真挚,险些让闻者落泪。不过在场的知情者听了之后,却都是想笑,尽孝道什么时候不能来啊,偏偏等大房回来都三个月了,才来对着方氏说心里话。 这孝顺的二姑娘,来得可真够晚的。 “母亲,我方才听了个笑话。说是一个瞎子去屠夫那里买肉,指着刚杀的那头猪,说就把这个留给我,我回去拿钱。但是之后却踪迹全无,直到三个月之后,才再次过来说是要买那头猪。结果屠夫给了他几根香肠,瞎子说他欺负人。屠夫告诉他,当初的肉如果不是灌了腊肠早就馊掉了,你个瞎子不止眼瞎,心也瞎。” 谢明珠冲着她行了一礼,便挑了谢明颜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坐下了,脆生生地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跪在地上的二姑娘,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氛就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二姑娘原本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谢明珠就是在指桑骂槐,暗暗比喻二姑娘就是那瞎子,晚了三个月,连猪肉都变成了腊肠,更何况是孝心。 “你又调皮。”方氏却像是听不懂似的,拿出手帕捂着嘴,轻声地笑了起来。 气氛徒然一松,大姑娘抬头瞧瞧看了一眼方氏,见她是真的开心,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果然传言不假,方氏对待六姑娘,还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含在嘴里。如此踩二姑娘的脸面,方氏连一句责怪都没有。只怕二姑娘在方氏眼中早就不算是大房的人了,这也难怪,谁让二姑娘选了老夫人当靠山。 “六姐,以后这种笑话你得多听几个,不仅有意思还警示他人,寓意深刻。别把人都当傻子看,有些事情没有那份心思就别说谎,平白的恶心人。” 谢明颜紧跟着大笑出声,她则更大胆些,说的话也十分露骨,几乎就是在指着二姑娘的鼻子骂了。 二姑娘原本打定了心思,要死皮赖脸地求着方氏的,此刻听了这番话,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面色青白一片,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一般。 “行了,二姑娘,起来吧。你不过就是漏掉几日的请安,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一直在老夫人面前尽孝,不仅没错,还有功呢。如何就要给我下跪了?以后我这里的晨昏定省,你都不用来,就照着老规矩,直接去老夫人那里便是了。” 方氏挥了挥手,自有丫鬟上前去将二姑娘搀扶起来。二姑娘已经额头冒汗了,她一直低着头,颇有些进退两难。 谢明珠轻轻一皱眉,暗自猜测着二姑娘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何,不由得冲着谢明颜使了个眼色。谢明颜看了她一眼,偷偷地张口做了口型:管家。 她立刻了然地点了点头,方才那番指桑骂槐的话还真没说错,二姑娘来表孝心,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估摸着是看大姑娘来跟着方氏学管家,耐不住心思,也想跟着学了。 “听说最近徐姨娘身子不好,我也就不留你了,二姑娘好好照顾徐姨娘。我已经让库房取了参片、鹿茸送去,你要看着你姨娘多吃些补品。”方氏明显不想看见她,直接开口撵人了。 因为当初徐姨娘投靠老夫人,才把二姑娘留在望京谢侯府,方氏看她不顺眼已久。这仇早在八年前就结下了,徐姨娘也是个小心眼的,知道方氏是个外柔内刚的,手段了得,就怕方氏看她不顺眼,她的小命儿就丢了。所以从在临安开始,徐姨娘就不经常露面,把自己弄成了透明人,比二夫人还常卧床,三天两头病倒在屋子里,轻易不出门。 二姑娘咬了咬牙,只是稍微踌躇了一下,就再次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求夫人能够怜惜女儿。姨娘挂念我多日,在侯府中无依无靠,好容易老爷、夫人,还有诸位妹妹们回府,眼看我的好日子就到了。我在祖母身边尽孝,但是其他本事儿并没有多学,还请母亲能够教教我。我知道母亲要教大姐管家,我与大姐年岁相仿,还求母亲能带我在身边!” 她终于再次说到了管家的事儿,方氏的眉头紧皱,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厌恶。刚才谢明珠出来时候,说了那么个暗喻的嘲讽话来,及时堵住了她的嘴。方氏以为二姑娘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她竟然还没放弃,难道跟在老夫人身边久了,没脸没皮的本事儿也见长了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你大姐要嫁人了,你连亲事还没定下来,学管家着什么急。”方氏隐隐夹杂着些许的怒气,脸上也带出几分冷笑来。 提起亲事,二姑娘的脸色更是难看,就像是打翻了染缸一样。丝毫没有其他姑娘的羞意,倒是透着几分压抑的怒火。也不怪她恼怒,主要是她眼看快要及笄了,亲事的影子都没看到。 之前是大房一直在临安,方氏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向着老夫人的庶女操心,老夫人平日里千般好,但是对她的亲事也是只字不提。所以就导致她都熬成了大姑娘,亲事还无人提及。现在她想跟着方氏学管家,另一方面也是在考虑想要拉近关系,让方氏帮她说亲。 可惜好像这第一步就走错了。 14、014 字迹相同 “夫人。”二姑娘跪在地上,张口想说什么,结果只是说出这称呼的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方氏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也罢,你若是想学管家,就明日过来吧。今儿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听她松口了,二姑娘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倒是谢明珠微微愣住了,直到谢明颜和大姑娘被方氏支开了,她才忍不住问道:“娘亲,你怎么就要教二姐管家了?她分明就是吃里扒外的,对大房可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方氏瞧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我就猜若是你不问清楚,指不定吃不好睡不着。你二姐不仁,我个当嫡母的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啊。我教你大姐的东西,你二姐根本就用不上,学了也是白学。若她是个爱动歪脑筋的,说不定学了还要坏事儿。” 谢明珠细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立刻欢快地拍起手来:“那倒是,还是娘你想得周到。您若是带着大姐学管家,却把二姐拒之门外,只怕祖母还有话要念叨呢。现在您把她带在身边,既堵了那些人的嘴,又把二姐控制在身边,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您还好拿捏她。当真是一箭双雕。” 方氏见她如此夸赞的模样,不由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马屁精,就属你最机灵。你这个年纪啊,不要想太多,不然脸上还得长肉。你就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就行了。赶紧见你先生去吧,免得又在这里惹人烦。” 谢明珠冲着她撅了撅嘴,转过身就跑了。 因着方氏要教导大姑娘管家,外面已经来了不少管事儿。平日这个时候,谢明珠还在用早膳,今儿早起刚吃下一碗粥,索性就早早地去了堂阁。 原本她还想着趁萧世臻没来之前,她先练几页字,这样等他来了就可以炫耀一番。结果等她到的时候,才发现堂阁里早就坐着一个人,背影颀长挺直,今儿恰好穿着墨青色的锦衣长袍,头上戴的玉冠隐隐散发着莹白的光。 谢明珠一时之间看得怔住了,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几步,就瞧见了那人的侧面。 萧世臻手里拿着毛笔,正在挥洒泼墨。他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手腕上的力道恰到好处,眉头轻轻皱拧着。光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就能想象到此刻那张纸上的字迹,定是十分出色的。 “丫头,你又干什么呢?一大清早的,就来打扰公子写字,罪不可恕啊。” 谢明珠正出神的时候,就见一位身着蓝衫的老者走到她面前,此人面色严肃,相貌略显刻板,正是萧世臻的文先生——秦老先生。 “秦老,您来得这么早啊。您辛苦了。”谢明珠立刻扯出几分笑容来,略微有些讨好地看着他。 这老头子可不是好糊弄的,谢明珠从小到大不知道因为他,受了多少骂。因为她黏着萧世臻,偶尔他写字的时候被打断,也会把她抱在腿上,手把手教她画画写字,每每被秦老看见之后,不好骂宁息公子,就只能等谢明珠一个人的时候,拉着她骂。 以前她年纪小,不耐烦听这老头千篇一律的话,还好张嘴大哭耍赖。但是现在她眼看都八岁了,再不好意思哭了。 “之前还不觉得辛苦,看见你就辛苦了。还不到你缠着公子的时辰,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秦老先生似乎想发火,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见谢明珠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只能勉强板住脸撵她走。 谢明珠听到他这番话,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媚。 “秦老,您这话太对了,堂阁里最凉快,我得赶紧去那里待着。” 她说完这话,就立刻快步往堂阁里冲了。徒留秦老先生气急败坏地站在那里,不停地喊着:“小混蛋,越发精怪了。” 谢明珠不敢停,心里嘀咕着:母亲还经常让她向秦老学习,说人家是大儒,不过她见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大儒才不会一口一个小混蛋呢! 等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堂阁里时,萧世臻已经放下手中的毛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擦擦汗,圆圆前几日心思重,还知道男女大妨要躲着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快成大姑娘了,没想到今日这样急匆匆的样子,还是个需要人疼的小姑娘呢!” 他递上一方锦帕,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谢明珠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立刻就涨红了,将那锦帕朝他手上一扔:“你听谁胡说的!” 没想到她之前闹别扭,萧世臻竟然把原因摸得一清二楚。她也只是小姑娘的心思,他却能及时知晓,如果不是真的在乎她,恐怕根本不会如此在意到。想明白之后,她先是不好意思,然后又有些感动。想必萧世臻好好的闹了先生这一出,也是为了体恤她小姑娘弯弯曲曲的小心思,这样他们即使还腻在一起,也不用怕旁人说什么。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个谢明玉,就更不用怕了。 萧世臻瞧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怕她被自己臊得抬不起头来,主动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你可是越长越能耐了啊,小时候还会那些好吃的收买秦老,让他放你进来。现在直接硬闯了,也就欺负秦老年纪大了,不会追着你打。若是换成了我的武先生,恐怕你已经被抓着绕侯府两圈了。” 谢明珠瞪了他一眼,萧世臻有文武两位先生,武先生也是个老头,相比于秦老要好说话许多,性子还是个爱玩闹的。 “我那个时候腿短跑不快,只能拿吃的收买,但是又不管用。现在能直接跑,当然不用那么麻烦。你早就看见我被拦着了是不是,就躲在一旁看好戏,从小时候就这样!” 说起这些年来,她与秦老之间的斗智斗勇,那真是有一箩筐的话憋在心底。她从走路利索之后,每天睁眼之后,就致力于寻找萧世臻,找到了之后就黏着他。 秦老就是那种教书育人极其严格的先生,一向秉承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精神。不过谢明珠就要占用萧世臻很长一段时间,那么点儿大的小姑娘,虽说比较乖还懂事儿,也不多说废话,但多了一个小奶娃,总觉得别扭。 为此就拉开了秦老与谢明珠之间的斗争,说来也奇怪,或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是要讲缘分的。对于谢明珠没来由地黏着他,萧世臻一向甘之如饴。平时都在看戏,但如果谢明珠一旦处于弱势了,他就出手拉一把,最后总能让小丫头战胜秦老,到他的身边来。 “有什么不好,这些年训练下来,你再对上秦老,都是战无不胜的。”萧世臻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发觉她额上还有些细汗,顺手就拿起了锦帕替她擦了擦。 “臭小子,你今儿是不想吃饭了,竟然背地里念叨我,抄写翻倍。你对这丫头掏心掏肺,以后生个闺女,估计也就这样儿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萧世臻话音刚落,秦老已经站在堂阁外面的台阶上,撇着嘴看着他们。他紧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的表情,同时又有些阴阳怪气的。 萧世臻擦汗的动作猛然顿了一下,轻笑着摇了摇头。 听秦老说萧世臻对她就像养个闺女一样,谢明珠的脸色再次泛红了。她为了遮掩,立刻抢过萧世臻手边参照的书册,提起毛笔来,低声道:“我来帮你抄,反正我是你的学生,先生的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当然得由学生的学生来完成。” 秦老被她绕晕了,虽说满脸的嫌弃,但还是瞥了一眼她宣纸上的内容。看着她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开始抄写。萧世臻与她相对而坐,此刻也没有多话,直接拿起笔继续抄写了。 秦老左右看了半晌,忽而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了。 那两个人如此认真地抄写,完全不在乎外人,他站在那里也是多余的。而且看着谢明珠写出来的字迹,隐隐与萧世臻的字体有五六分相像,他的心中就略有些别扭。 若是等小姑娘长大些,手腕上有了力气,想必这五六分就能变成七八分,最后可以以假乱真了。又不是真的亲生父女,字迹一样作甚。 秦老满肚子疑问,宁息公子的字体并不是参照大书法家来练的,而是他后来独创的。甚至谢明珠现在练字,也不是找旁人的字帖来,而就是参照着萧世臻来的。他这把年纪,自然不会明白年轻人的想法。 等秦老离开之后,绿云才冲着回廊处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个小丫鬟从回廊处小跑了出来,显然是之前就躲在那里的。 “小厨房刚熬好了热粥,还有几碟小菜,想必公子和姑娘都饿了。”绿云接过食盒,将里面的碗碟一一摆放出来。 碗里是莲子百合糯米粥,香甜的气息刚冒出来,谢明珠就感到腹中空空如也。她轻轻一扫,就瞧见几碟小菜都是松脆爽口,她爱吃的东西。 “绿云姐姐来得真及时。”她欣喜地眨了眨眼睛。 绿云扯着嘴角轻轻笑开了:“这不是奴婢的功劳,公子早就叮嘱过,若是姑娘来早了,就让厨房准备吃食送过来,您肯定没用过。” 谢明珠手拿着勺子吃粥,一时之间只低着头不说话,不过那泛红的耳朵尖,还是显示出她此刻不好意思的情绪来。 萧世臻就是这样一个体贴的人,并不只是今儿一天准备了她的饭食,而是每天都准备着。 15、015 作客之后 “姑娘,前面有大蝗虫,奴婢去捉了您再过去。”前头领路的绿芍通告了一声,就快步跑了过去。 谢明珠眉头一挑,不由得踮起脚尖看她捉蝗虫。 等绿芍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的确抓了两只墨绿的大蝗虫,比她的手掌还大,远远地瞧着有些骇人。 “绿芍,你把这东西抓到姑娘面前作甚!”白薇怕虫子,立刻高声呵斥道,她现在就吓得有些腿软。 绿芍挠了挠额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白薇姐姐,这是假的,用粽叶编的。就是个小玩意儿,之前奴婢的爹还在街上买了一个呢。不过很少见到这么大个的。” 白薇的脸色好了些,伸手拍了拍胸脯。但是仍然保持着远离的状态,显然是不许那两只虫近身了。 谢明珠觉得有意思,便让绿芍走近来给她细瞧瞧。这两只蝗虫编的十分细致,虽说不是金银打造的,但是胜在有几分野趣,难怪街上卖得好。 “你确定丢在这儿了?主子送你的东西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的?” 一阵焦急的说话声传来,谢明珠一抬头,就看见两个小丫鬟在不远处东张西望,弯着腰似乎在寻找什么。 “啊——”其中一个粉衫丫鬟看见了谢明珠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这是你们的吗?”谢明珠晃了晃蝗虫,轻声问了一句。 见那两人点头,便让绿芍把这蝗虫还给了她们。 等两个丫鬟们离开了,绿芍见谢明珠的眼神还放在她们身上,不由得轻声安抚道:“姑娘不急,过几日就是奴婢休息的日子,奴婢回家后给您带几个过来,不止有蚱蜢还有蝴蝶,跟真的一样。” 谢明珠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原本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她刚回到如意院,就有人给她送东西来了。 “六妹妹,我身边的丫鬟蠢笨,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小玩意儿都是我无事时候编的,我听说妹妹喜欢,就都给你送来了。” 二姑娘提着一个小花篮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那一篮子装的都是粽叶编的东西,有之前见到的蚱蜢,还有螳螂、蝴蝶等昆虫类,也有小花篮,甚至还有简单的戒指手镯。 谢明珠看见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眸光微闪。今儿一早上,二姑娘被她暗喻地嘲讽了一顿,分明还是情绪不佳,现在竟然主动上门来,而且好像她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一般。 她也勾着嘴角笑开了,她就知道,路上那两只拦路的大蝗虫,可不是无意间丢在那里的。分明就是故意拦住她的,不愧是能以大房庶女讨好老夫人的人,还是有几分巧心思的。如果谢明珠是一般的小姑娘,兴许就真的被她这草编手艺给糊弄住了。 “二姐姐真是手巧心善,编这样一个东西,想必是废了功夫的,竟然就这么随手赏给下人了。那俩丫鬟不止不懂得好好珍惜,还弄丢在大路上。若不是我遇上了,兴许要被人用火烧了,或者拿剪刀剪碎了扔河里。这样蠢笨又不讨喜的丫鬟,二姐姐若是不喜欢直接开口,让母亲把这二人发卖出去!” 谢明珠伸手挑出了两个螳螂,一大一小,都是墨绿色的。她将两个螳螂纠缠到一起,好像是在打架一般。 她一张口,就把张扬跋扈的娇姑娘表现得十足,二姑娘有些尴尬,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样。 “都是伺候我很多年的人了,不必劳烦夫人费心了。明日是我头一次跟着夫人学习管家,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还请六妹妹告诉我。”二姑娘踌躇了片刻,才把话题带过。 谢明珠眨了眨眼睛,嬉笑着跟她闲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一样。 “多亏了这篮子小玩意儿,我才能与妹妹说这么多话,这回来就是认认门。以后还要多走动,我那里旁的不多,小玩意儿倒是挺多的。”二姑娘像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样,慢慢地起身准备离开。 谢明珠扯着嘴角,依然保持着笑容。 只是二姑娘的步子还没迈开,又猛地扭过脸来,像是刚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妹妹,我之前瞧见大姐手上带了一个羊脂白玉镯子。好似夫人也戴过一样的,你知道那镯子是在哪家店买的吗?” 谢明珠的脸色微变,她轻轻皱起眉头,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她。二姑娘瞧见她有些不对劲儿,眼眸里闪过几分欢喜,脸上却带着几分抱歉的神色,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般。 “我先回去了。” 等二姑娘的身影完全消失了,谢明珠才翻了个白眼。她踢了踢腿,似乎在放松筋骨,又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真是麻烦,脸都要笑僵了。她这一篮子虫子价值可真高,既要白打听母亲喜欢什么,又要把我当枪使。那镯子是什么东西,她能不知道,明知故问!” 方氏手上戴的羊脂白玉镯子,原先是方老夫人给的陪嫁,价值不菲。方氏把镯子送给大姑娘,也无可厚非。之前二夫人可是搬了许多贵重东西给大房,包括谢明珠今儿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比京中盛行的还要凉爽,这可是紧俏的东西,银子都买不来。方氏回个玉镯子又不是大事儿。 不过一般陪嫁的东西都是要传给亲生闺女的,大姑娘头天跟着方氏学习管家,就拿了这样的东西。二姑娘恐怕会认为谢明珠心里不舒坦,以为自己的地位被大姐抢占了,毕竟她这么个年纪,对于争宠这种事情最为敏感。 “姑娘,这东西过几日就会变黄干掉,找地方埋了?或者用火烧了,拿剪刀剪了扔河里?”绿芍见她不高兴,便出声哄她。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真的笑了出来,抬手指着她道:“你这个活宝,上回把何家人送的绢花给你戴,五姐要跟我拼命。这回我若是把二姐送的东西扔了,估摸着她也要发火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也不想让她来烦我,把这一篮子东西原封不动地送给大姐姐!让她们俩斗去!” 这个小花篮在如意院待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送到了大姑娘的闺房里。 绿芍作为送东西的人,自然体贴谢明珠的心思,仔仔细细地将这篮子交代清楚了:“大姑娘,这是方才二姑娘送给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说想必您更喜欢这东西,就让奴婢送来了。这东西不经放,若是放在外头暴晒,估摸着没几日就干黄了,您要小心。” 谢明珠这么没头没脑送来这些东西,而且还是转送的,大姑娘自然会有疑惑,少不得派人去打听。如意院的人自然不会隐瞒,就粗略地一说,等这些事情让大姑娘知道之后,往常不争不抢的人,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恼怒的表情。 “二妹妹真是贪心不足,她扒着老夫人的时候,我可从来没从中作梗。结果这会子见大伯娘疼我,她又想要破坏。今儿累了一天,好容易才让伯娘满意,本来不愿意与她一般见识,她竟然得寸进尺,打扰了六妹妹。也不瞧瞧,六妹妹是大房一家子的心头肉,她也敢动手,蠢货!” 大姑娘冷声嘀咕了几句,暗自下定了决心,要给二姑娘好看。 翌日,方氏刚醒,二姑娘就到了,比在老夫人面前还要殷勤。甚至想要亲自伺候方氏梳洗,被拒绝了。倒是大姑娘翌日按照往日的时辰到了,除了请安之后,若不是方氏询问,她也不会多开口说话。 “行了,你们两个小的不愿意走,就一道听听管事儿如何报账的。”方氏挥了挥手,身边的丫鬟就去请管事媳妇进来。 谢明珠和谢明颜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欢喜。她们二人都是故意留下的,二姑娘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结果管事进来汇报之后,方氏和大姑娘都不说话,那管事媳妇似乎先前被叮嘱过了,就一直询问二姑娘。二姑娘竟也不怕,直接开始下达命令,丝毫不像管家的生手,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两位姑娘都是心里有成算的,你们二人分开各自管着,今儿晚上来我这里汇报。”方氏挥了挥手,直接让她们退下了。 倒是谢明珠二人留了下来,谢明颜一向是藏不住事儿的,见屋子里就剩她们三人,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母亲,方才二姐姐那架势倒像是十分熟练的样子,她并不是那种爱掐尖的,理应知道刚开始说多错多,怎么这会子跳得比谁都高。” 方氏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你就没在意到,方才二姑娘吩咐的管事儿是谁?那媳妇子是徐姨娘的老相识了,之前通过气,必定想刚开始让二姑娘得脸。两个姑娘同时来跟我学管家,自然是谁先出头,谁就成为主导,你二姐姐当然怕出错,但是她更怕始终在大姑娘后头。所以才要找人走关系冲到前头去呢!” 两个人办事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想高人一头,就得拼一把。 “那大姐姐不是要吃亏?二婶从来不管家,也没见跟哪个媳妇子熟悉。”谢明颜嘟着嘴,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小孩子总是以自己的喜好为基准的,相比于吃里扒外的二姑娘,她自然更希望给她许多好处和善意的大姑娘获胜。 方氏再次笑道,冲着谢明珠使了个眼色:“圆姐儿,给小七讲讲这其中的门道。” 16、016 姐妹争斗 相比于谢明颜的晕头转向,方氏提示了那个回应二姑娘的媳妇子之后,谢明珠就了然了。 “大姐姐自然不会吃亏,徐姨娘离开望京多年,都能拿捏住一个媳妇子,更何况是一直待在侯府的二婶。二婶娘家家财万贯,没有下人是不喜欢银子的,大姐出手阔绰,性子宽和,即便明面上没有媳妇子向着她,但是实际上恐怕有大半的人都偏心她。二姐姐若是胜了,只怕会重用那个帮她的媳妇子,旁人都得靠边儿站。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局面,自然是不少人帮着大姐,到时候大姐胜了,那些人才会成为功臣。” 谢明珠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怕小七不明白,她说得比较详细。 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容易人心不齐。像二姑娘这次,恐怕以为自己胜过大姑娘,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殊不知其他剩下的管事儿们,都盼着她不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管家这种事儿,有时候像大姑娘这样,在明面儿上对谁都不特别亲近的人,反而容易让人信服。 毕竟她不会特别偏心谁,而损失别人的利益。 方氏轻笑着点了点头:“你想到这里就算不错的了。你们现在还小,但是有些事情应该学起来了。你们日后嫁人,到了夫家一开始上手管家,就跟你大姐姐这种情况有几分相似,都是外人插手,最怕的就是偏心,明面儿上的一视同仁反而好管理。当然你心里怎么想的,要偏着自己婆母房里的,还是偏着哪位长辈身边的,那就不是旁人能管得了的。最忌讳二姑娘这种,刚上手急于立功,匆匆找个同盟的,往往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方氏提起嫁人的事情,两个小姑娘都羞红了脸。她们才多大,方氏就操心这么远的事情了。 “还有,徐姨娘都已经离开望京那么多年了,这侯府的天早就变了,她自己现在的地位不尴不尬的,还敢确信有人依然会效忠她?愚蠢之极,今儿这场戏就是那媳妇子故意演的,要对我投诚表决心呢!” 方氏见她们臊得慌,也不再逗她们,只是又把其中的另一层隐秘说了出来。 谢明珠二人都有些愣神,心底对于这管家一事,又有更深的见识了。之前谢明珠爱玩儿,根本没往管家方面想,前世她嫁的是嫡幼子,管家也轮不到她,所以这弯弯绕绕还真没在乎。没想到这次只是看两位未出阁的姐姐斗法,就有如此百转千回的隐秘。 二姑娘管家一事,一开始还真是形势大好,她一上手就把大姑娘给压下去了。方氏那边隐忍没发作,大姑娘也不急不躁的模样。 倒是何氏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婆媳俩说了几句。 “二姑娘平日里在母亲这里,最会讨巧卖乖,我还以为她不会回大嫂那边去了。没成想一个学习管家的机会,就让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何氏从铜匣子里挑出一个玉簪花棒,里面贮藏着白色的细粉,往老夫人脸上轻轻一抹,有些暗黄的肤色立马变得洁白莹润了许多。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也不看看她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跟她那个姨娘一样,墙头草见风使舵。二姑娘那鼻子就是属狗的,闻见骨头的香味儿立刻就跑了。她会讨巧,恐怕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住,而且那些管事中传出话来,她去的头一日就把大姑娘给压住了。” 老夫人的话音之中,充满了对二姑娘的不屑。徐姨娘当初为了把二姑娘留下,可是狠狠地打了方氏的脸面,所以这些年除了必要的年节礼,方氏根本没有多管二姑娘,很显然是让她自生自灭了。老夫人和三房对二姑娘倒是有些照顾的意思,但是这二姑娘现如今的举动,明显是吃苦不讨好。 大房不会承认她,反而又伤了老夫人和何氏的心,里外都不是人。 “母亲消消气,这些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不过没用对地方,让人寒了心。还得您老人家好好教教她们才是!” 何氏眼神一闪,脸上就多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她实际上也是为了试探老夫人,二姑娘那么个玩意儿,是当时徐姨娘找她留在望京的,但是二姑娘会做人嘴巴会哄人,无论真假都把老夫人哄住了。相比较性子激动易怒的谢明娇,显然二姑娘更讨喜,何氏也是怕老夫人把疼爱分给二姑娘,反而冷落了谢明娇。 虽说这想法有些偏颇,二姑娘再如何讨喜,也不可能比亲生孙女还得宠,但是何氏心里总惦记着。 “我倒是想好好教她们,可是有人瞧不上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啊。看看你大嫂教的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会耍心眼使小性儿,一点儿侯府姑娘的样子都没有,日后定是个大祸害!”提起这些,老夫人就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老夫人口中的大祸害,不必指名道姓,何氏都清楚她说的是谁。除了谢明珠和谢明颜姐妹俩,也没旁人了。上回老夫人和三房在账本上栽了一个大跟头,可不就有这两位姑娘的影子,还带得谢明娇把堂阁丢了,甚至在侯爷面前都没脸。 “母亲,咱不与她们一般见识。今儿儿媳帮您输个朝天髻,家里来人了,让他们瞧瞧我们谢侯夫人的风采。”何氏立刻将话题扯开了,笑吟吟地说道。 老夫人微微一愣神,转而也呵呵笑开了,手指着她道:“又胡说,我这把老骨头了,哪里能梳那么年轻的头。” 婆媳俩有说有笑的,倒像是亲生母女一般。若让方氏看见了,必定要感叹一句,这同姓家族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比她们这些儿媳妇,可贴心多了。 “姑娘,何家来人,怎么还让您也过去?”白芷走在前头引路,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两句。 绿芍一听这话,立刻跟着打抱不平:“就是,平日里就算了,这大热的天,还专门指名道姓要见几位姑娘。何家又不是您正经舅家,理应避开才是。” 先侯夫人的娘家不在望京,去世之后也不常往来,倒是老夫人的娘家何家经常进府。不过大房回来之后,何家似乎知道大房与三房要有一战,所以一直憋到现在才过来。何家跟谢明珠的确搭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想见她一面也无可厚非。 谢明珠到的时候,总感觉里面气氛有些不对劲儿,方氏并不在场。何氏的亲嫂子来了,除了何氏之外,就只有几个姑娘了。不过何氏的面色极其难看,盯着手中的茶盏,嘴里含着一口茶愣是没咽下去。 “明珠见过夫人。”谢明珠可不管她们脸色如何,进去之后就冲着何夫人行了一礼,半低着头。 何夫人的脸上立刻就多了几分笑意,亲自拉住她的手凑到自己面前细瞧,柔声道:“早听说五姑娘是天仙般的人物,今儿总算是见到了,果然长得标致啊。跟散财童子似的!” 她边说边从手上撸了一个玉镯子下来,也不管谢明珠能不能戴,就直接往她的手腕上套。 谢明珠干笑了两声,想要推拒,奈何何夫人的力气不小,根本不容她拒绝。方氏又不在这里,她只有听着那有些怪异的夸赞,将镯子收了下来。 等她坐到位置上,旁边的谢明颜就忍不住了,不停地冲着她笑。显然这笑里面夹杂着几分调侃的意思,这何夫人也真够有意思的,夸她什么不好,偏要用天仙这种字眼儿,她才七八岁的女娃娃,可不是十七八。 “珠姐儿啊,大嫂子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三夫人明显是不高兴,却要强撑着精神跟她说话。 谢明珠立刻摇头,她早上请安之后就没见到方氏了。一旁的丫鬟奉上茶水来,她正好觉得口渴,端起来轻抿了一口,却差点喷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接触到何氏的眼神,难怪何氏发火要找方氏了。这端上来的茶水是陈茶,明显不是待客用的。 “三婶,真是对不住,前头有些忙,我来迟了。之前我听三婶说何夫人最爱吃甜的糯口糕点,特地让厨房给您做得,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还没等三夫人把火发出来,二姑娘已经走进来了,她脸上带着十足亲和的笑意,看向何夫人的时候,恭敬有礼,简直给足了何家人面子。只不过这话落在三夫人的耳朵里,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我嫂子来,这些待客的事儿都是二姑娘操劳的?”三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二姑娘立刻点头,还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原本伯娘是想交给大姐姐料理的,但是我说我更了解何夫人的喜好,所以就自告奋勇地接手了。就希望能为何夫人多尽几分心思,若是夫人吃好喝好了,我才心里踏实呢!” 17、017 先生护短 “大嫂子欺人太甚,竟然让我何家人当她折腾庶女的渠道,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况且老夫人,贺家也是您的娘家,姑母,我娘家嫂子也是您侄儿媳妇呢,这口气真是咽不下。”何氏气得不停地拍桌子,在老夫人的屋子里走来走去,面色极其难看。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脸上的神色勉强还算平静,显然她没有受到何氏情绪的传染,变得失去了理智。 “你嫂子人呢?” 何氏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送她出府了,二姑娘闹了这么一出,还巴巴地到我面前邀功呢。我也没脸多留她,不过她此次来,应该是有事情,说是回去会给我送信详说。这叫什么事儿,已经隔了好几月没来,这总算来一趟,结果还什么事儿都没说,就被这事儿给送走了。二丫头派人送来的茶水,那是待客喝得吗?稍微得脸的老嬷嬷,都不会喝那种!” 老夫人一直捧着茶,默不作声,似乎在发呆。实际上她眉头紧皱,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何氏等了片刻,依然不见老夫人出声,立刻就有些着急了:“老夫人,您说这事儿怎么办?我兄长虽说烂泥扶不上墙,但是我嫂子是个好的,她一来就舍下脸把平日里贴身戴的镯子给了六丫头。那六丫头年纪小不当回事儿,可是二丫头接客用陈茶这事儿,方氏肯定是故意让二丫头在这时候出错的。即使她不知情,但也专门等着二丫头,到时候好收拾她呢。但是凭什么要何家人陪着二丫头一起没脸啊!” 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方氏这是在借二姑娘的事情,怨我呢!二姑娘待客出错这种事儿,没发生在别处,就专挑着何家上门,可就是要我好看。可惜她算错了,她继续这样紧紧相逼,侯爷到时候恐怕就忧心她这个大儿媳,太过小心眼儿不容人了。” 当年大房离开望京之后,老夫人的手都没少伸到临安去,只是后来因为把宁息公子塞过去了,老夫人自知不能再多做什么,否则侯爷就要恼了,这才彻底罢手。 如今大房回来,在侯府里也彻底立住脚了,此刻方氏想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老夫人这么说,何氏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转而看着老夫人如此镇定的表情,又有些狐疑。平日里何家受到一丁点儿不公正的待遇,老夫人都会十分生气,今儿怎么如此冷静? “老夫人,大嫂这么嚣张跋扈,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压着打吧?”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老夫人就露出了几分笑意,扭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之前脸上沉重的表情消失不见了:“之前方氏连续出手,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可不会继续让她得势,大房可不是固若金汤,她要斗,我便教教她规矩。她以为那些管事儿向她投诚就是真的,我还没死呢,轮不到她当家做主!” 何氏有些发晕:“所以这二姑娘的事儿,是您故意让何家没脸的?”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踩自家人的脸面,结果仔细一想之后,又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老夫人那么在乎何家的脸面,所以这次何家丢脸了,只能是方氏和二姑娘从中作梗的,如何都不会查到老夫人头上来。即使侯爷不计较,但是方氏之前营造的美好形象,肯定是有落差的。 别看都是小事儿,但是这内宅争斗,一旦落下一个什么不好的印象,就很难改了。 *** “娘,二姐这事儿看样子不好收场,何夫人可是撸了手上的镯子给我,虽说这礼太过厚重了些,但是甭管她当时心里怎么想的。侯府待客之道的确有问题。” 谢明珠将那玉镯子放到了方氏的手边,眉头轻轻蹙起。 一般世家交好的长辈,会给小辈儿送贴身戴的玉镯子,何夫人与方氏没见过几面,送这东西难免让人多想。不过谢明珠现在年纪小,不至于让人想歪了。所以这么一对比之下,倒是做错事儿的二姑娘,把侯府的整个脸都丢了。 方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事儿估摸着也是被人钻了空子,我和大姑娘等着看二姑娘的笑话,也没准备让她在外府人面前丢脸。但是正是有人利用这种状态,才恰好在这事儿上动了手脚。” 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心烦地道:“婆媳、妯娌的关系就是难处理,原先我在临安潇洒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回了。这事儿暂时还乱不了,你二姐该得教训了。这背后出手的人,我也不会给她好看。你小孩子家家的,成日里关心这个事儿作甚,书都背完了?别以为世臻当你的先生,你就可以偷懒,我已经让秦老多注意你们两个小滑头了,一旦世臻舍不得下手,他就拿戒尺抽你们!” 方氏瞧见谢明珠也跟着直皱眉头,不由得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禁止她再胡思乱想。 谢明珠一听秦老要出手,立刻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走了。说起来她今儿赖在方氏这里,就是不想上学,结果现在有了秦老,那可不是她撒娇耍赖就行蒙混过关的。 果然她到了堂阁那边,立刻发现萧世臻和谢明玉已经相对而坐,这回连萧世臻都极其认真地在写字。她踮起脚匆匆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就想跑。 “上哪儿去啊?六姑娘来得可真够晚的,这都快晌午了。你来上学还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身后传来秦老的呼唤声,谢明珠不敢再跑了,唯有转过身来,就瞧见秦老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步到她跟前来。 “秦老,您怎么来了?这大热的天儿,您就该躺在藤床上休息,臻臻——”她脸上扯着一抹笑容,只是还不等她说完这句话,对面的秦老就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对她那种亲昵的称呼感到不满。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改口:“我们先生平日里最为恭顺,知道您身子承受不住这酷暑,所以他一般都上早课。我也是……” 谢明珠还想着先扯上一通,她也恭顺心疼秦老,照旧拍一番马屁再说。但是秦老将双手从身后拿了出来,谢明珠立刻就不敢多言了。 秦老的手中握着一把戒尺,他甚至还用力挥舞了两下,冷风阵阵。谢明珠甚至都听到尺子迎风传来的“呼呼”声,刮在她脸上,汗毛直竖,让她差点招架不住。 “我母亲那里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来得晚了。”她立刻变得乖巧了,轻声回答了一个理由。 秦老轻哼了一声,眼皮一抬,差点就直接翻出一个白眼,显然是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他不说话也不让她进去,就这么沉静地看着她,不时地在她面前挥动两下戒尺,显然是吓唬她。 谢明珠热得满头大汗,她又找了两个理由,甚至还连连下保证,以后肯定早来再也不会偷懒了,但是依然没让秦老松口。她撅着嘴巴,踮着脚扭头看向堂阁里面,就见原本应该认真写字的谢明玉正捂着嘴偷笑,甚至萧世臻急匆匆地转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挺直的背影,显然之前他应该也是看着她偷乐来着。 她一跺脚,顿时就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呵,你还耍脾气呢!我不管你是小姑娘还是小少爷,这戒尺打人真的疼啊!”秦老一看她这副还来劲儿的表情,这手上的戒尺就更往她的面前送了两分。 谢明珠立刻缩起了脖子,她盯着一直假装不回头的萧世臻,恨不得在他的背后瞪出一个窟窿来。 看着就要打下来的戒尺,她忽然计上心来,眼珠子一转,就捂着头喊道:“秦老,您不要打了,我头好疼啊。戒尺打人真的疼啊!” 秦老这戒尺还没落下去,就听到她的喊声,差点被她吓到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宁息公子就已经在眼前了,还轻轻地抓住了他手中的戒尺,低声求情道:“先生,圆圆的确有些顽皮,不过她毕竟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小姑娘,承受不住这戒尺的。我是她先生,她什么错就让我来受罚好了。” 听见萧世臻这样维护的话之后,秦老如何还不知道谢明珠想做什么,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冲着自己的学生喊道:“你怎么这么笨,没看出她是装的吗?我敢打这一家子都护着的掌上明珠吗?” 秦老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几句,最终还是松了手,把戒尺塞到萧世臻手里,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的。 谢明珠见戒尺不在秦老手中了,立刻就放下护住脑袋的手,露出了一张嘻嘻哈哈的笑脸来。 “秦老,您别生气,我以后真的按时到场。”她急声安抚了几句,就转过头来冲着萧世臻皱了皱鼻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救她。 萧世臻看见她这样,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最终无奈地耸了耸肩,抬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调皮,我今儿要抄写的策论肯定又要翻番了。今儿晚上写不完,你得陪着我抄。” 18、018 谁家小妹 “姑娘,今儿起得这么早,时辰还算早,若是困乏不如再睡一会儿。”白薇正替她穿衣裳,抬头一瞧,坐在床头的姑娘已经轻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像是又要睡过去一般。 谢明珠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立刻摇了摇头:“昨儿去晚了,就险些被秦老用戒尺打手。今儿他肯定还在,我不能再起晚了。” 结果她还在努力与困瘾做斗争的时候,绿芍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大少爷来了。他说您慢慢睡,等您睡足了再出来,今儿他要带您出去玩儿。” “大哥来了,还要带我出去玩儿?”谢明珠一下子就变得精神了起来,就听说玩儿了,其他什么都顾不上,立刻麻利地起身让人给她穿衣梳洗。 白薇特地给她换了一套新做的男装,甚至还给她梳了个男娃的发型。 等她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谢明镜一身灰色锦衣,异常舒适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玉扳指。看到她出来,立刻将玉扳指套在了手上,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脸上的笑意就多了几分。 “圆姐儿,今日我休沐。你回到望京来可是还没出过府去耍,正好外面天气好,不如就跟着大哥出去!”谢明镜伸手招呼她过来,态度之间十分亲昵。 等谢明珠凑近了之后,谢明镜就像发现什么神奇大陆一般,拉着她的手让她转了两圈,似乎在确定这半月不见,她究竟又有什么变化。 “就我们两人?”谢明珠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喜。 “不,还有你二哥和三哥那两个吃里扒外的。虽然我很想只跟你一起去,但是回来望京头一次出去,还是要我们兄弟妹妹四人一起行动,否则母亲知道了,肯定要骂我!” 谢明镜瞧见她喜笑颜开的模样,也瞪大了眼睛,但是提起谢明铭和谢明玉那两个弟弟的时候,脸上兴奋的神色立刻就减少了许多。甚至还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爽,给人一种好像是他要跟心仪的姑娘出去幽会,结果忽然要塞进俩电灯泡似的。 “大哥,可是我今天还要去见先生。”谢明珠低着头,脸上显出几分忐忑来:“要不我们把臻臻带上?” 结果他刚听到“臻臻”这两个字,亲近而毫无芥蒂的独有称呼,谢明镜立刻就黑脸了。他原本还准备把谢明珠抱在腿上坐着的,没办法,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对这个小妹妹欢喜得不得了,另外两个弟弟一看就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但是妹妹他却是极其喜欢的,甚至觉得她的名字取得都格外好听。 但是现在因为听到萧世臻的名字,谢明镜也不想着抱她了,就这么僵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明珠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冷汗,暗自叹息,大哥还真是小心眼儿啊。对待萧世臻跟有世仇似的,提起他就不高兴。 “我也不想带他啊,但是秦老亲自监督我,如果把他带上,等秦老找我们算账的时候,就可以让他出去当挡箭牌了!”谢明珠凑近了他几分,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表情,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完之后还冲着他坏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她要带上萧世臻,完全是因为要他来挡灾的,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并不是真心想要带他。 谢明镜的脸色好看了些,不过他还是坚决地摇头了:“圆姐儿啊,你还小。你知道跟着先生读书写字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是要趁机逃学,这些东西学了没什么大用处。而且祖父给你找的什么先生,他自己的文化还没学好呢!他学的都是阴谋算计,战争诡计,他能教你什么?你要学的是闺阁技巧,学会怎么玩儿就行了。一两日不去,完全没问题!” 很显然,谢明镜对于萧世臻当她的先生,那是意见大大的有。如果不是他有了差事儿在身,每日都要去大理寺报道,他早就每日镇守家中,拿根绳子把谢明珠拴住了,哪里都不让她去,就必须每时每刻都跟着他。除了各自解决个人问题,否则妹不离身是最好的! 谢明珠看着这样义愤填膺的他,再劝着他带上萧世臻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大哥,大哥,你快点儿啊。圆姐儿还没起吗?就等你俩呢!”屋外传来谢明玉焦急的呼喊声,显然是等不及了,直接找了过来。 “走吧,大哥抱着你。”谢明镜这回没有犹疑,甚至还隐隐有些开心,被谢明玉这么一打岔,小妹终于不再提起要带上萧世臻的话了。 谢明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谢明镜比萧世臻稍微矮些,身材其实差不多,都是宽肩窄腰,劲瘦有力。理应感觉差不多,但时此刻待在谢明镜的怀里,谢明珠却总觉得有些陌生,或许是她被萧世臻抱着习惯了,毕竟加上上辈子,她可是被抱将近二十年了。 “大哥好久没见你了,你得吃得再多些,不然都没什么重量。来,告诉哥哥,是我抱着舒服,还是那个混球抱着舒服?”谢明镜似乎是为了耍帅,只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撑着伞替她遮挡日光。 听到他这个问题,谢明珠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对于谢明镜每次做什么事儿,都要拿萧世臻当对比这件事儿,已经无言以对了。 谢明镜等了半天,都不见怀里的小姑娘说话,脸色就有些僵住了。他固执地瞪着她,忽而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悲从心里来。 “我多年不见的小妹妹啊,明明跟我从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果然圆姐儿还是恨我没有跟你一起长大是吗?都是我的错,是大哥没有陪着你……” 谢明镜脸色一变,整个人就沉静在一种无比悲伤的境界之中,甚至满脸都是心酸的表情。 看见这样的他,谢明珠颇有些哭笑不得。谢明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儿,无论在别人面前是多么的严肃正经,未来谢侯府的栋梁之才,但是一到她面前,就立刻变成了头号争宠兄长,跟个小孩子一样。 “当然是大哥好,大哥是最好的!”她不得不出声安慰。 谢明镜立刻就变得开心起来,还不死心地追加了两个字:“永远!” “圆姐儿,你怎么又让人抱着?你都多大了,还以为自己不会走路呢!等你们好久了。”谢明玉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他似乎等得真很久了,白皙的脸上都挂着汗珠子,有几滴都已经落进了衣领里。 “让你等就等——”谢明镜立刻开口维护幼妹,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停住了。 他一抬头就先看到了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世臻! “我让你们俩动作轻点儿,不许带别人的呢?”他眼睛瞪了过去,一一扫过谢明铭和谢明玉。 谢明铭的眼神停留在谢明珠的身上,似乎也在打量幼妹最近过得如何。但是察觉到谢明镜的眼神之后,就头一扭不搭理他了,显然是拒绝跟兄长交流的意思。 谢明玉见他不动弹,立刻就急了:“臻哥不是别人啊,他是自己人!赶紧走啊,多亏了他,我才能避开秦老呢!” 不管他如何催促,院中的人都没人搭理他。 萧世臻今日打扮得十分俊俏,一身红底蓝色暗纹的锦衣,玉带束腰,玉冠皎洁光滑。这身红色的锦衣更加衬得他风流倜傥,面如冠玉。若是他与穿着灰衣的谢明镜站在一起,只怕不少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更加鲜艳的红衣人身上。 谢明铭是一身黑衣,谢明玉则是宝蓝色锦衣加身,显然都不如萧世臻鲜亮。第一回合,斗衣裳配饰,谢明镜不由得暗自咬牙,他大意了,竟然输了! 其他人或许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的不妥之处,但是被谢明镜抱在怀里的谢明珠,则是尴尬得很。谢明镜和萧世臻二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都一动不动的,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都带着警惕的感觉。 萧世臻的目光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她正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虽然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但是那种笑容总让谢明珠有些}的慌的感觉,好像皮笑肉不笑一样。 “大哥,你放我下来吧。”她轻声说了一句,轻轻地拍了一下谢明镜的肩膀。 “放什么放,你能走吗?今儿我全程抱着你!”谢明镜回过神来,立刻瞪了她一眼,甚至还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转了过来,不让她与萧世臻对视。 谢明珠都快笑出声来了,听大哥这口气,她真是回到两三岁的时候了,连路都不能走了。还要全程抱着,这真是难以想象的画面。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等着!”谢明镜就这么一手抱着幺妹,一手撑着伞,走到了谢明铭三人身边的时候,瞪视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弟弟。 至于萧世臻,则被他故意忽视了。 谢明珠乖乖地趴在他的怀里,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正好可以看见后面的三个人。她立刻抬手挥了挥,还对着萧世臻做出了安抚的口型:“嗷呜——” 19、019 混账东西 五个人就只有一辆马车,原定是双胞胎坐车,其他三人骑马。不过萧世臻的到来,明显让谢明镜多了几分危机感,他竟然也挤进了马车里。 “大哥,这马车挺挤的,你骑马吧。早知道你要一起乘车,肯定是要换大马车的。”谢明玉嫌三人坐着难受,不停地扭来扭去,就像是有虫子咬他似的。 谢明珠的眼珠子四处转着,虽然她也觉得挤,但是她可不敢开口,免得再刺激到谢明镜。 结果谢明玉这句话说完之后,就踢到铁板上了,谢明镜眼睛一瞪,冷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还巴巴地跟我说,外面那混球不是别人,是自己人。他谁啊!既抢我弟弟,又抢我妹妹的!” 显然谢明镜是想起方才谢明玉那句话了,之前忙着跟萧世臻对峙,忘记提了。现在一想起来,那简直是妒火中烧。他这控诉的口吻,都快跟深闺怨妇有的一拼了。 “你要实在觉得挤,下车骑马去,就我和圆姐儿两人坐车正好。” 谢明镜这句话撂下来之后,谢明玉立刻就变得老实了。大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五少爷是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而且极其讨厌骑马射箭这一类大动作项目,特别喜欢诗书之类的。明明他现在才七八岁,正是上房揭瓦猫狗嫌的时候,但是五少爷却乖得跟只猫似的,偶尔动动嘴皮子,基本上都是捧着书看。 “就在明月楼停下,我在这里约了人。”谢明镜甩下一句话,就安心地坐在马车里,跟幺妹联系感情了。 “平日里大哥总不在府上,无法教你们学东西。今儿趁机教你们一首词,是有关我名字出处的。”他的视线十分温柔地扫过谢明珠,当然也大发慈悲地用眼角夹了一下谢明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他张口就来。 双胞胎十分给面子地跟着他念,马车里传来这首《菩提偈》,朗朗上口的童声,念起来异常好听。夹杂着青年低沉温润的领读声,让人不禁莞尔。 只不过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在前面领路的萧世臻,却是紧皱着眉头,眉毛皱拧的弧度活活像是要夹死一只苍蝇般。 谢明镜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不仅充当了先生,教双胞胎东西,就像是抢走了他的位置一般。还不停地让谢明珠念“明镜”两个字,反复吟诵。 明明《菩提偈》是诠释佛教教义的歌偈,共四首偈组成,明明是相对平和的,但是却让萧世臻听出了一股无名之火。这首歌偈到底有多长,竟然有四个“明镜”,读完一次就听到四遍谢明镜的名字。 那个厚脸的人似乎听高兴了,不停地让双胞胎念这首歌偈,导致最后萧世臻听到“明镜”这个词就想打人了。 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个诗人,为他的名字做一首诗! 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萧世臻,头一次有了虚荣心。他在名字上竟然败了,彻底地败了! 用名字刷足了存在感的谢明镜,心情甚好。直到马车停下的时候,他的脸上都带着十足的笑意。但是当他下车之后,再次掀开帘子要把谢明珠抱下车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句非常不和谐的声音。 “明镜兄,你上去谈事情,我们就不掺和了,去别处逛。等一个时辰之后,约在这里的春秋阁见面。” 萧世臻下了马,客客气气地说了这句话。当场谢明镜就笑不出来了,瞧瞧这什么话说得,还“我们”呢!就是存心要气他啊! “宁息公子不必客气,你已经许久未回望京了,不妨先四处去转转!这回我带着他们三个,来见见谢家世交的同辈好友。”谢明镜当然不会让他如意。 谢明珠夹在二人中间,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抢人,不由得身上都冒出了冷汗。明明这还是大夏天的,怎么感觉像是快要入冬了一般。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萧世臻暗暗咬紧了牙齿,谢明镜不愧是这世上第一混账龟孙子,打人不打脸。这厮专门拿了把刀往他心窝子上捅,人家谢侯府的世交晚辈好友,有他什么事儿没,没有!他又不姓谢! 他为什么不姓谢! “大哥!”谢明珠直觉要遭,立刻轻声唤了一句。 谢明镜对上幺妹的视线,只觉得糟心得很。看看这什么眼神,好像他是那十恶不赦的混账东西一般,要拆散她与萧世臻。他们才是亲生兄妹,萧世臻才是混账东西! “也是,我又不姓谢。”萧世臻脸上的神情阴冷得快要滴出水一般,忽然又像是想开了,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摇着头低声说了一句。 他主动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与谢明珠之间的距离,明明他之前只要张开双臂,就能把小女娃抱在怀里。但是现在却隔了好几个人的距离。 “你们玩儿得开心,我忽然想起秦老还留了两篇策论让我写。我多写几篇去哄他开心,等你们回去了,他就不会责怪你们了!”萧世臻最后都没有看谢明镜一眼,只是冲着谢明珠眨了眨眼睛,又拍了拍谢明铭和谢明玉的肩膀,就转身麻溜地上马走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他连头都没回,走得异常迅速而坚决。 “臻臻!”谢明珠连忙高声喊了一句,但是已经走远的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唤,只留下滚滚灰尘,和逐渐消失的背影。 “臻臻,你回来!”谢明珠忽然就急了,她连忙跳下车要去追。 谢明镜被她吓了一跳,立刻把她强抱了起来。小丫头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完全没了之前乖巧模样,甚至不停地踢打谢明镜,要从他的怀里挣扎着出来。 “大哥,你放我下来。”谢明珠抬头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谢明镜瞧着她这副样子,更加不敢松开她,只是搂紧了她,抬起手来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大哥,你对臻哥这么坏,到时候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娘,让她揍你!”站在一旁的谢明玉不忘火上浇油,小家伙也皱着眉头噘着嘴,显然是在替萧世臻打抱不平。 “个倒霉玩意儿!”谢明镜顺手就给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倒是一旁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谢明铭,也不忘开口奚落:“大哥,我们明儿打一场吧,我觉得你的确有点欠。” 谢明镜瞥了他一眼,谢明镜板着一张脸,气压低沉,但是看到他那张脸却着实有些气不起来。大房兄弟三个长得都很好,但是要数谢明铭长得最好,还有些男生女相。他一直到十三四岁变声的时候,才没人把他认成姑娘家,之前经常有人怀疑他是女扮男装。 偏偏这个长相女气的人,却偏爱武艺,继承了方氏武将世家的血统。他明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惹来轻视,所以常年板着脸憋着气不说话,似乎想摆出一副低气压的模样。只不过每每开口,必定有气死人的功效。 “你怎么说话呢!谁是你们大哥,尽给我添乱!”谢明镜想抬手给他也来一下,但是却迟迟未动。 呵呵,方氏曾经形容过他,他除了把谢家人的黑心肝和花花肠子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外,其余的本事都是平平。所以他在武艺上是真的打不过谢明铭的,而且他只要有智慧就够了! “我要回家,我要见臻臻,你把他气跑了,你不哄他我去哄。我不要见世交!”谢明珠不忘脚踢着谢明镜。 之前看着萧世臻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忽然慌得不行,就像是把她的心给挖走了一样。那样快速的离开,让她想起前世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在她小时候,他们的关系一直是非常亲密的,但是最后他们渐行渐远。 他当上了九五之尊,她嫁给了赵家好男,终究成为陌路。 “乖啦,大哥知道错了。等回去我就给他道歉,但是大哥跟人约好了,祖父和爹都知晓。你们要是不去见,到时候要是问起来,我可是要实话实说的。”谢明镜最终还是屈服了,虽然他刚刚真的是一时口快,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萧世臻给他们兄弟妹妹四人一个空间而已。 总不能自家人相处,每次都要带上萧世臻,宁息公子又不是他妹夫,凭什么每次都凑过来! 呸!刚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谢明镜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来当他弟媳妇,都不能当他妹夫。他幺妹只能是他幺妹,不能是别人的娘子! “我们说好了,你回去一定要给臻臻道歉,臻臻看起来很坚强,但是他有时候心里很敏感的。大哥,你不能欺负他!”谢明珠思考了片刻,才勉强同意了他的提议。 谢明镜点头如捣蒜:“当然,记得都乖一点,给我撑面子!” 既然萧世臻那么脆弱,以后就不叫他混账东西了,勉为其难地换成混账娘们儿好了!握拳! 20、020 前世夫君 谢明珠抱着可有可无的状态跟着进去了,自然有小二领人进了三楼包厢。不过当她见到里面的人之后,脸上那种淡然和无聊的表情就消失不见了,反而带着几分惊恐。 “明镜,你可来了。”坐在主位的是位俊朗青年,瞧见谢明镜,立刻就站起身来,对着他的肩膀轻拍了一下。 谢明镜也回拍了一下他的胸膛,直接给他们几个介绍此青年:“这位是许侯府嫡长孙许凌君这是我的两个弟弟明铭和明玉,以及我家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住了,眼神闪了一下,才接着道:“明珠。” 许侯府和谢国公府乃是世交,许凌君与谢明镜又性情相投,两人上同一个学馆,拜在同一位先生门下,曾经泡同一个姑娘,欺负同一个同窗。基本上就是形影不离,若不是这几年两人府中谋求的差事不同,否则估摸着还得干同一个职位。这交情不必说,即使谢明镜此刻未言明谢明珠的身份,许林君也心知肚明。 “许家兄长。”谢明铭三人纷纷向他行礼。 谢明珠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就再不敢抬起头了。主要这位许凌君是她前世的大伯子,不过她眼珠子转了好几圈,都只瞧见许凌君一人,想来她那前世夫君并没有过来。 这么快就见到许家人,完全就是个意外! “你家那个混世魔星没跟来?”谢明镜一挑眉头,这问题一出,差点把谢明珠的眼珠子给吓得瞪出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凌君耸了耸肩,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若光是你两个弟弟来便罢了,偏偏你每日心心念的宝贝疙瘩也跟来了,我家那混世魔星,从小就一身臭毛病,万一不长眼欺负了她。到时候这一场高高兴兴的聚会,就要变成哭哭啼啼的场合了。” 他这话音刚落,谢明珠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呵呵,那混小子过来,指不定谁哭呢! 谢明镜倒是一把将她抱起来,直接放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连声道:“既知道这是我家的宝贝疙瘩,日后就得防着你家混世魔星。” 只不过他的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还不等里面有人问话,门就被推开了。动作还极其粗鲁,光看这没规矩的动作,就知道从外面进来的这人不是什么的好的。 “大哥,你又想甩开我见谁?我岂是那么好甩脱的,娘让爹亲自把我送到门口!”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就见门外蹿进来一个年近十岁的俊俏少年。 许凌然长得十分俊俏,他跟谢明铭属于一挂子的,颇有些男生女相。他这个年纪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比多年面瘫的谢明铭要女相得多。甚至当他冲进来,盛气凌人地扬起下巴,一副睥睨自家兄长的时候,那上挑的眼角,挺直的鼻梁,甚至薄唇像是抹了胭脂一般,比小姑娘还要俏上三分。 “你找了这么多人商议如何对付我,尽管来,小爷我谁都不怕!” 他的出场太过让人意外,头几句话也十分张扬,一时让人有些发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无一不在发笑。 “这是我的弟弟许凌然,我娘捧在手心里的幺儿。家里人宠惯了,离无法无天就差杀人放火了。”许凌君走过去,一把将他提溜了过来,把门关严实。 许凌然踢着腿,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自己这个兄长正对他实施暴行一般。 “明镜,他可比你小弟还大两岁,结果却没他一半听话。我在禁卫军里,传授武艺的教头都没他难缠!”许凌然立刻摇头叹息,显然他对这弟弟是真的没辙了。 谢明珠则在观察着小孩子版前世夫君,明明应该是个可爱包子的年纪,可惜他的眼神太过凶狠。先是扫视了一圈,见到谢明珠在打量她,像是被刺激了一样,立刻往前迈了一步:“你看什么看!再看揍你!” 谢明珠冷笑了一下,却迅速往谢明铭的怀里缩,扬声喊了一句:“二哥,你看这个小姐姐好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许凌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嗷”的一嗓子就冲了过去。 如果说男生女相是谢明铭尽量避免的,但还不至于一点就炸,但是对于许凌然来说,这个特点是他极其避讳的。天知道他在幼年时期,曾经因为这张过分秀气的脸蛋,遭受了许侯夫人多少蹂/躏。许侯夫人本来一直想生个小姑娘,无奈许凌然是个男孩子,还好他的脸是小姑娘,从此他这个纯爷们儿,走上了穿纯娘们儿衣裳的路线。 之前他无论撒泼打滚,许侯夫人都不妥协,直到他武力值增强了,他娘再逼着他穿花衣裳的时候,他不敢打他娘,但是他能干的坏事儿多了。绝对是刚穿上一身姑娘衣裳,脸一转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曾经许侯夫人是当个笑话讲给谢明珠听,想让他们夫妻俩感情更亲近一些,现在这些刚好成了她抓住许凌然的把柄。 许凌然那样横冲直撞的,当然是为了能揍谢明珠一顿。不过这小丫头片子极其狡猾,她并没有窝在长兄谢明镜的怀里,而是缩在了武艺最高强的谢明铭怀里,所以许凌然就只有一个下场。 毫不费力地甩了个狗啃泥,还疼得半天起不来。 “小混蛋,你又想干什么,还想打人啊?你也就窝里横的,你谢三哥可是一身真本事儿。”许凌君再次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溜了回去,避免他再横冲直撞地过去被人揍。 “大哥,你听他说得是什么话!”许凌然冲着他吼了一声,又对着谢明珠道:“你还敢说我是小姐姐,也不瞧瞧你自己,跟我一样像个小姑娘!” 谢明珠扯了扯衣摆,很正经地道:“我本来就是小姑娘啊。许家兄长,这个人分不清男女吗?他应该就是个小姑娘吧?” 许凌君看着对面小丫头那十分无辜的表情,心里面十分无语。怎么回事儿,他刚刚说得可是标准的望京当地官话,介绍这混世魔星的时候,明明说得一清二楚,是他弟弟。怎么还可能是小姑娘! 许凌然急得满头大汗:“小姑娘又怎样,你这幅样子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爱娇小姑娘,成日黏在娘亲身边,一被欺负就躲在兄长身后,说不定还讨厌吃葱姜蒜韭菜……你、你这样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觉得自己输了,小小年纪脾气冲动,对于此刻的情形,根本顾不上多想。只是觉得一股子火气,要把他逼得快要爆炸了。他要弄哭对面那个小孩儿,让她知道他混世魔星不是白叫的! 他的声音十分尖利,语速又急又快,简直是发动了他所有的脑细胞,用来对谢明珠进行人身攻击。屋子里为之一静,完全不明白他的话从何而来,还讨厌吃葱姜蒜……这跟吵架有关系吗? 谢明珠听着他胡乱攀咬一通的话,差点笑出声来。讨厌葱姜蒜的到底是谁啊! “你是小少爷又怎样,你三岁尿床,五岁还让小姑娘帮你沐浴,七岁跟着你娘睡一张床,八岁还穿小姑娘的衣裳,就现在你打瞌睡肯定还会流口水!旁人不用打听,都知道你就是这么过来的!”谢明珠将脖子伸长了,当然她始终不肯往前迈一步,始终黏在谢明铭的怀里。 她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气势十足,足以穿透每个人的耳膜,渗进心里。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屋子里就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的地步了。 许凌君呆了半晌,忽而挑着眉头,上下撩了一眼谢明珠,叹为观止道:“全中!” “呜哇——” 许凌君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许侯府的混世魔星来了之后,的确将一场好好的交流感情聚会,变成了哭哭啼啼的喧闹场景。只不过原来大家默认哭的人必定是小姑娘谢明珠,但事实是现在张开嘴嚎啕大哭的却是许凌然。 混世魔星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当他幼时的黑历史被一桩桩一件件挑出来说的时候,他的亲哥还给人鼓励了一下,真是悲从心起。眼泪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谢明珠看着对面掉金豆子的许凌然,只觉得胸中积压的一口恶气散了。 她和许凌然有仇吗?说实话不太有,许凌然不是个好色的,只是贪玩成性,成亲之后也未见好转,索性带着她这个妻子一起玩儿。只不过许凌然是个很喜欢恶作剧的人,而且还特别不要脸,谢明珠曾经被他没轻没重地捉弄哭了无数次,今儿总算是抱了一次大仇。 嗯,趁着许凌君还没长大,脸皮没那么厚的时候,她得多努力几次,让这小混蛋能哭多少是多少! 殊不知,因为他们这对前世夫妻,今生提前相见,原定的姻缘线早早交缠。未来缘分不可尽知,不过许凌然这厚脸皮修炼的速度倒是快了许多,来日相遇,必有一场恶战! 21、021 镜镜是谁 谢明珠直到进了马车,都是心情畅爽,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过当她看到谢明铭翻身上马,唯有他带领着车队的时候,满脸笑容的脸立刻就挂了下来。 她的臻臻走了!被大哥给气走了! “圆姐儿,好容易出来一趟,现在时间还早,你要去哪里?大哥带你去,要不要吃糖葫芦,或者喝碗豆花,吃碗小馄饨?虽然这外面的东西没有家里的精致,但是我亲自找人盯着他们做,还是能入口的,就是尝个鲜……” 谢明镜从坐进马车里开始,整个人心情舒爽。 没有那混账在面前碍眼,果然他的幺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了。他今日简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哎呀,幺妹又朝他看了!眼神专注,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心神荡漾! “大哥,我们今儿就好好玩儿,但是等回去了,你一定要给臻臻道歉。还有我都已经说了许多次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大哥,不必要乱想什么嘛。” 谢明珠抬起头来,异常专注地看着他,眼神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似乎想要激起他的同情心。 谢明镜愣了一下,忽而长叹了一口气,最后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望京的十里长街,繁花似锦。今儿正是赶集的日子,听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嘈杂喧闹声,感受着一波波接踵而来的热浪,谢明珠竟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许久没想起前世的事情了,有着方氏这样手段强硬的娘亲,她从出生到成亲,方方面面都被照顾得极为妥帖。如果不是她还有一个莫大的遗憾,兴许她都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她重生回来,再走一遭掌上明珠的日子。 她前世最大的遗憾,就是她与萧世臻最后没有做成夫妻,哪怕两人的关系曾经亲密无间,但终究是错过。 “圆姐儿,那边有卖糖的,他们家的糖最好吃了。之前我派人送去临安的,都是他家做的。”谢明镜撩开车帘的一角,手指着不远处的糖果摊子,将她的神智唤了回来。 谢家兄妹四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吃吃喝喝,倒是玩儿了许久。双胞胎十分投入,他们之前都是一年回来一次,望京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谢明珠满载而归,手里怀里都抱着吃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谢明镜看着这样欢快的幺妹,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眉眼间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很满意今日的安排,幺妹还是那么可爱。 “大哥,今儿我玩儿得很开心,多谢你带我出来。”谢明珠一扭头就看到了谢明镜这样直勾勾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说实话,如果不是谢明镜是她亲哥,而且对她疼到骨子里,她真的对谢明镜这种甜腻腻的眼神有些受不了。 “你玩儿得尽兴就好,大哥再给你去买两个小玩意儿。”谢明镜不停地点头,被夸奖了之后,更是浑身充满了动力,直接跳下车去买东西了。 谢明镜对幺妹的疼宠,完全都体现在给她买东西上面了。 “大哥。”看着拦都拦不住的谢明镜,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拉着谢明玉咬耳朵:“润哥儿,你说大哥成日里围着我转,看着我跟看金子似的,是不是有点过了?我要不要让娘跟他说说。” 谢明玉手里捧着一本图册,正看得津津有味,谢明镜当然没忘记给他买东西。听到她的问话,十分不以为意地回道:“有什么过的,我还以为你都习惯了。臻哥不就是成日里围着你转,看着你跟看金子似的,他比大哥严重多了。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得了一种病,这个病的名字就叫圆圆。” 谢明玉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显然他说的这些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但是这几句话,却成功地让谢明珠闭上了嘴巴。她臊红了一张脸,圆圆病什么的,这世上真的只有萧世臻一人会得了,因为只有萧世臻会这样唤她。就算谢明镜现在把她疼到骨子里,也得了病,那也只能是“圆姐儿病”。 “哈哈哈。”她光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哼,高兴吧?都疼你一人,但是看你回去怎么办!大哥和臻哥你选谁,他俩分明就是水火不容的,还都为了抢着讨你欢喜。啧啧——”他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夫子。 谢明珠龇牙咧嘴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她的确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方才与许家兄弟见面之后,她其实就想回府看看萧世臻了。但是却只字不提,甚至面上还是没心没肺地玩儿着,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只不过这能出来玩儿,本来就是大哥心疼她才带着出来的,否则何必担着有可能被骂的名头,带她个小姑娘出来。劳心劳力不说,还得想着让她开心,最后如果她挂着一张脸,只想着旁人,那可真是不识抬举。 况且在谢明镜的心里,他和谢明珠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萧世臻与幺妹关系再怎么亲密,但是面对血缘亲情,他也得朝后站。于情于理,谢明珠都得先把长兄哄好了,才能跟谢明镜谈条件,争取缓和那两人之间的关系。 谢明镜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上车的时候,就见幺妹对着他露出了极其灿烂的微笑,当下他的眼睛就为之一亮。 “大哥,我有悄悄话要对你说。”她笑颜如花。 “润哥儿下去跟你二哥乘一匹马,快,圆姐儿有话要单独跟我说。”谢明镜立刻冲着谢明玉抬了抬下巴。 正准备看好戏的谢明玉,不由得睁大眼睛,脸上满是诧异。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就要被撵下马车了,而且还是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同样都是老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看着他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谢明镜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惹得幺弟伤心了,立刻挽救:“你先去,明铭的骑术很好,男子汉怎么可能一直不会骑马。等回府了,我那边还有几本拓本,到时候都送给你。” 最终谢明玉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跑出了马车,坐在了谢明铭的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二哥的腰,他才算是稍微冷静下来。 “二哥,你说大哥的‘圆姐儿病’还有救吗?” 谢明铭愣了一下,墨黑的眉毛轻轻皱起,深思了片刻,终于还是摇头道:“没救了,这病估计近几年是治不好了。单看未来嫂子能不能帮上忙了。” 马车里面,兄妹俩相对而坐,谢明镜睁大了眼睛,摆出一副要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 “大哥,其实原本宁息公子去临安的时候,爹娘都是措手不及的,不知道该如何待他。”谢明珠决定从事情的开端说起。 这件事情,谢明镜也十分清楚。当初宁息公子被谢明硕弄伤了,整个侯府都陷入了慌乱之中,为了瞒住这个消息,老夫人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大房是在毫不知情的时候,被迫接下了。 “爹娘瞧他年岁与你相仿,就把他当半个儿子疼了。毕竟当初你独自被留在望京,娘心里愧疚又心疼。二哥性子沉静不爱说话,平时都是宁息公子带着我们一起玩儿,我们就把他当作兄长看。我经常会想,如果我大哥陪着我成长的话,肯定跟他一样,教我读书写字,帮我打跑坏人,事事都考虑到我。” 谢明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谢明镜也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说。显然这是幺妹的心里话,甚至还把方氏的心思都给剖白了。 “大哥不用在意什么,你就是我们的大哥,谁都抢不走你的位置!”谢明珠再接再厉,终于说出了这句至关重要的总结语。 谢明镜微微一愣,转而无奈地笑开了。眼前的小姑娘还是肉嘟嘟的一团,但是已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贴心又温暖。 “圆姐儿还没过八岁生辰吧,竟然都这么懂事儿了,难怪人家常说女娃娃是贴身小棉袄了,忽然让大哥又感动又害怕。我的幺妹儿,你才不用害怕,大哥最疼你,不会让你难做的。我就当多个混账当兄弟好了,反正家里头的兄弟都是混账!” 谢明镜抬起手来,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心里更是软成了一团。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对幺妹,太过疼宠了,现在他才发现,谢明珠总有本事儿让他在下一秒更加疼宠。他真的很后悔,幺妹的没有参与到幺妹前七年的成长之中,只希望她不要长大。这么好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个混账玩意儿。 “哪里有大哥这样埋汰自家兄弟的。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臻臻他看起来十分强大,但是实际上有时候挺胆小的。他之前午睡的时候经常惊醒,我当时才四岁,还要哄他呢!这个‘臻臻’的称呼,也是哄他入睡的时候叫的。大哥,你看他都如此没用了,你这么厉害一定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对不对?” 谢明珠对大哥的依赖更深,也知道谢明镜心安了,不由得轻笑出声。十分亲昵地往前凑去,在他耳边嘀咕着。 哪里想到刚被安抚好的谢明镜再次变了脸,呵呵,混蛋玩意儿还要四岁女娃娃哄着入睡,他怎么不上天当神仙呢!自己这个大哥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 “当然不会一般见识。圆姐儿,我也经常睡不好,要不你下次试着哄哄我?先从称呼改起吧,叫一声镜镜我听听。” 22、022 陈年旧事 谢明珠回到侯府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谢明镜太难搞了,跟他说了一路的悄悄话。虽然在谢明镜看来,幺妹儿娇俏可爱懂事活泼各种好,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但是谢明珠就被折腾惨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惹起长兄的小心眼儿了,简直跟敌国将领谈判似的,随时提防各种无理要求。 “圆姐儿累了吧,大哥抱你。”谢明镜直接冲着她而来,二话不说就抱起她。 谢明珠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只能接受他的拥抱。 “大哥,我们说好的。” 谢明镜脸色丝毫没有抵触的神色,连声道:“当然,去找混账——宁息公子赔礼嘛,大哥说话一向算数。” 他已经把“混账”二字脱口而出了,最后又勉强咽了回去,甚至还冲着谢明珠轻笑了两声。 兄妹俩旁若无人地往后院走去,徒留一脸呆滞的谢明玉,他扯过漫不经心的谢明铭,低声道:“二哥,大哥这病情又严重了,还是我在做梦?大哥真要去给臻哥赔礼啊?珠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都后悔了,娘为什么没把我也生成姑娘家啊。” 他是满头雾水,真是搞不懂状况。 谢明铭看了他一眼,忽然动手在他的脸上掐了一把。 “唔,二哥你干什么,疼死了。”谢明玉嗷的一嗓子就喊了出来,疼得眼眶都红了。大房的三少爷武艺不一般,手劲儿自然大,谢明玉那张稚嫩的小白脸上,立刻就被掐出了红印子。 “知道疼,所以是真的,你也没有在做梦。” 谢明铭不理会他的上蹿下跳,秉承着掐一把就跑的精神,潇洒转身离开。 *** “宁息公子,之前一时口快,多有得罪,还请你莫放在心上。”谢明镜作揖,歉意满满。 “大少爷言重了,我只是当时有两篇文章要写,一时情急,多有失礼,还请大少爷宽心。”萧世臻回礼,笑容满面。 谢明珠的眼角抽了抽,轻声道:“大哥和臻臻都不用这么客气,这是在自家,称呼上自然要变得。” 谢明镜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幺妹儿说得是,多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她,世臻辛苦了。” 萧世臻也不甘示弱,同样地回拍了肩膀:“大哥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圆圆这么讨人喜欢,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又何来辛苦之说。” 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都如沐春风,声音轻柔,动作熟稔。任谁看了,都以为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 谢明珠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最终还是理智地选择了沉默。那两人倒是一副相见恨晚,十分自在的状态,竟然坐在一处谈天说地了,看起来和乐融融,仿佛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 “我先去母亲那里。”谢明珠没再纠结于他们两个人,提起裙摆就走了。 等小姑娘的身影离开之后,那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原本还勾肩搭背的架势,立刻就分了开来,脸上揭露出异常嫌弃的神色。甚至都往旁边跑了好几步,不停地用手扇风,似乎想要扇掉另外一个人留在周边的气息,好像会传染瘟疫一样。 “萧世臻,当年我就不该帮你这个祸害隐瞒。虽然明硕那小子被三叔抽得够狠,我心里的确很痛快,但是没想到祖母竟然会帮你送去临安。这便算了,你还把我的两个混账弟弟和幺妹都抢走了!他们成日在我面前夸你有多么温润有礼,实际上你就是个黑心的!” 谢明镜挑了个椅子坐下,姿势十分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懊恼。 经他这么一说,萧世臻也想起他去临安之前的事情。 “明硕虽然混账,性子被祖母宠得无法无天张狂十分,但是对你始终有些忌惮。他最多是在口头上欺侮你几句,若是让他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偏偏你就是激怒了他,让那个小鬼头钻进了你设好的圈子里,然后成功负伤。你算计到了老夫人会顾着亲孙子,必定要祸水东引,把你送去别处,临安就是你最好的去处。” 谢明镜脸上的神色变得低沉下来,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当时的事情。当时三房的谢明硕伤了萧世臻的时候,他恰好在不远处看到了,只不过当时他十分讨厌三房一家,所以就隐瞒了下来,哪里晓得这件事情最后倒霉的是大房。 而身为设局的萧世臻,肯定是早就想到了。明明他们二人当时都才十岁出头,但是萧世臻的心思已经深沉到如此地步,让谢明镜无法想象。 听到谢明镜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说,还是如此详细,颇有些要秋后算账的意思。萧世臻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深沉下来,他抿着薄唇扭头看过去,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 “你想干什么,不会是等现在才要去告密吧?”他的声音有点冷。 谢明镜摇了摇头,他就算有那份心,也不会真的这么干。当年谢明镜能去临安,还有他无意间的推波助澜,说出来就证明他自己承认了不如萧世臻,这种丢脸的黑历史,当然要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提最好。 “当年望京局势诡异,有人打起了前太子的旗号,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会坐以待毙,才出此下策。”萧世臻见他不会旧事重提,不由轻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跟大房的关系不好的话,他才不会理会谢明镜究竟说什么,哪怕是添油加醋把自己说成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萧世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不行,他跟大房的关系很好,不只是现在,以后还会更好。 不管他背地里有多少阴私黑暗甚至是龌龊的心思,但是他在圆圆面前,只能是谦恭有礼、值得依托的臻臻。 “当时你我年纪都小,无法深思太多。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个男人了,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无论你对大房存着什么心思,都不要再做出像八年前那样的事情来,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谢明镜没有多说废话,直奔主旨。 往事不提,如今谢侯府有谢侯爷震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是毕竟不是同一个侯夫人生出来的,大房和三房必有一战。虽说三老爷看起来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但是那些没出息的纨绔子弟,挤走了强有力的兄弟,最终夺得继承权的大有人在。初始的优势并不算什么,谢明镜不介意多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更何况这盟友还是龙子龙孙,宁息公子。 直到谢明镜离开之后,萧世臻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紫云悄悄走上前来将桌子上的茶盏收起,她的动作显得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多发出声音来,似乎很害怕萧世臻一般。 “圆圆还在大夫人那里吗?” “是的,姑娘一直待在那里,估摸着要留饭。” 萧世臻的眉头一皱,表情有些不太高兴。 紫云瞧了他一眼,看见他皱眉,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皱起来了,却还是撞着胆子问道:“公子,要摆饭吗?” “咚咚”萧世臻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并没有立刻回她,只是神色之间带着几分阴郁。 *** “你这皮猴儿,用膳的时候就翻来覆去的,椅子都快坐不下你了。心里头又藏着什么事儿?” 用完了晚膳,方氏将谢明玉撵回去了,把姑娘看在身边,轻声询问她。 谢明珠今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方氏自然是在意到了。 “我有什么事儿,娘不是都知道嘛。您不去问大哥,不去问臻臻,来问我作甚?”她嘴巴一撅。 方氏噗嗤笑出声来:“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打一耙啊。他们两个又没有大事儿,你不在里面掺和着帮倒忙,就不会出差错。男孩子长大了,总有些精力旺盛,就算是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也是有的。当年你大舅舅看你爹不顺眼,动不动给他使绊子也是常有的事儿。” 方氏轻声细语地开解她,谢明珠听到大舅舅和爹也有这么一出的时候,心里就放下了不少。娘亲是过来人了,对这些事情都有经验,既然她说没事儿,那就真的应该没事儿。 “有您这句话,我就不跟着掺和了。以后即使他俩打起来,那也与我无关。今儿晚上爹要回来,您可以跟他说说与大舅舅打架的事情,女儿就不耽误您了!” 谢明珠说完这几句话,就一溜小跑走了。 看着她赶不及似的背影,方氏轻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用错了例子。 “我这说的是什么话,老爷和兄长是郎舅,世臻和明镜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真是老糊涂了,你们也不提醒我!幸好没外人,否则还不怎么笑话呢!”方氏嗔怨了身边伺候人几句,就摇摇头丢在了一边。 谢明珠脚步匆匆地出了院子,一抬头看见天色已晚,就有些踌躇了。 她本来是想先去萧世臻那里瞧瞧的,但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否睡下了。 “绿芍,我之前让你问的事儿呢?今儿臻臻的晚膳用得如何?” 绿芍立刻往前走了几步,悄声道:“奴婢问了,宁息公子今儿叫了晚膳,食盒拿回来的时候,几道菜都动过了。不过有一道八宝兔丁没有端走,紫云姐姐去拿食盒的时候,特地把那道菜给撇下了,说是公子今儿不吃这道菜了。” 绿芍将从厨娘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全部都告诉了她。 “去瞧瞧!”谢明珠眉头紧皱,脸色有些不好,先前的犹豫统统没有了,提起裙摆就快速往萧世臻的院子走去。 23、023 臭不要脸 萧世臻只着了中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双眼有些出神,盯着书本,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本书也是半晌没有翻动过一页了。 “公子,来了。”外头的小丫鬟低声叫了一句。 萧世臻立刻回神,原本有些僵硬的脸色,竟是带出了几分笑意,显然心情变得甚好。 他将书册随手扔在床头,直接盖住被子装睡了,耳朵却是支楞着,仔细听外面的对话。 谢明珠有些着急的声音传来:“你们公子呢?” “公子已经歇下了。” “这么早,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公子他没说,只是用了晚膳就歇下了。” “你是不是糊弄我?他不会睡得这么早,说是临睡前看一会子书,容易记得住。还是说你们又没有照顾好他?” 谢明珠彻底急了,立刻就要往里面冲,外面守门的丫鬟们,没有一个敢阻拦的。甚至一个个心底都巴不得她赶紧进去,那个被推出去拦门的丫鬟,已经手心冒汗腿发软了。 这种差事儿真是不好干。 紫云守在里屋,听到谢明珠怀疑她们没伺候好宁息公子,而且还用了“又”字,不由得在心底大呼冤枉。 再给她们几个胆子,都不敢造次,明明就是公子单方面虐/待吊打她们啊!偏偏在谢明珠的眼中,萧世臻才是最该受到爱护的,时时刻刻都处于被人欺负的状态。 谢明珠冲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她是真的着急,结果一进去,才瞧见萧世臻躺在床上,还是背对着她,真的像是睡着了。 她一下子就有些进退不得了,踌躇了一下,才轻悄悄地走上前去:“臻臻,臻臻,你睡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特地放低了,显得非常柔和,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这种轻柔的声音,落入萧世臻的耳朵里,让他忽然想起谢明珠三岁生辰的时候,他曾送过小丫头一盆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开花的时候会很漂亮。 他告诉了当时还是小奶娃的谢明珠,这盆花得好好照顾。他记得谢明珠明明只有一丁点儿大,却每日用小碗盛着水,然后走到花盆前浇水,还会用细嫩的手指去触碰花的叶子,叽里咕噜地跟花盆说话。 萧世臻永远记得小奶娃触碰叶子时那种谨慎的表情,因为太过慎重,都不像是一个孩子会有的神情,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意味。当时谢明珠跟花盆说话的时候,也正是这种轻柔到骨子里的声音。 他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也变成了那朵花,被谢明珠温柔以待。 谢明珠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回,慢慢地凑近,才看见青年俊俏的侧脸。他轻闭着眼睛,睫毛又长又密,丝毫不带攻击性。也不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此刻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整张脸都带了几分笑意。 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继续停留在他的身边,而是转过头开始盘问紫云了:“你们公子今儿胃口不好吗?为何把最爱吃的八宝兔丁给撇下了?” “侯府里的厨子做得口味不对,公子说下回让奴婢抄了方子给他们,再拿这道菜回来。”紫云轻声细语地开口,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明珠给打断了。 “胡说!我上次就让绿芍把臻臻喜欢吃的菜单子都开给了厨房,还特地叮嘱厨娘那些要加辣,臻臻爱吃辣。今儿这兔丁我也派人叮嘱过了,你们公子不知道,去拿菜的人也不知晓吗?看那个颜色就是红通通的一片,臻臻回京之后胃口不大好,今儿又气到了——” 谢明珠气急败坏地开口,说到后面忽然停住了。忽而气恼地跺了跺脚,急声道:“你们怎么尽添乱!” 她去方氏院子之前,还特地去了一趟厨房,以给自己点菜打掩护,专门要了一道八宝兔丁,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要加辣,按照萧世臻的口味来。还在想用这种法子来安抚萧世臻,结果空欢喜一场。 萧世臻听到她这段话之后,立刻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能主动告诉谢明珠他生气了,得拐弯抹角地来,还不能惊动别人。如果他今儿晚膳全部都不要,那先来看他的绝对是方氏,所以单独不要一道自己最爱吃的,就把他的圆圆给钓上钩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圆圆已经这么懂事儿了,默默地为他做了这些。心里是又甜又悔,记得汗都下来了。 紫云始终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听到谢明珠如此费心思,不由得在心底啐了一口自家主子,同时又替小姑娘感到心疼。 床上躺着的那个就是祸害啊,害怕自己在小姑娘这里失宠,连这种小手段都使出来了。不要脸了都! “是不是府里有人给他气受了?你不用瞒我,那些菜他是不是一口都没动,让你们吃的?”谢明珠也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沮丧。 问起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语调都是颤抖的,像是带着哭腔。 紫云被吓了一跳,腿一软就差给她跪下了,连忙走到她身边来,一叠声劝着她:“奴婢的好姑娘,您不急啊。公子今儿只是有些胃口不好,他吃了的,奴婢看着他吃下的。您给厨房吩咐的八宝兔丁,明儿还让他们做,奴婢一准告诉公子是您想着他的。好姑娘哎……” 紫云立刻蹲下/身来,想仔细瞧瞧小姑娘有没有哭。无奈谢明珠始终低着头不让她看,导致紫云更加心慌了。 这一家子掌上明珠,紫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自家公子对她几乎用了全部的心思,爱屋及乌,紫云也很喜欢小姑娘,把她当成亲姑娘疼的。此刻瞧见谢明珠如此委屈,早把萧世臻之前的叮嘱丢到九霄云外了,就为了安抚她,不停地说公子吃了。 其实萧世臻原本的话,是要紫云跟谢明珠说没吃几口,心情抑郁,要引起谢明珠心疼呢。 当然现在的紫云,可不管躺在床上的人是不是吃了,总之要先哄好小姑娘才是。 “圆圆。” 床上的人是如何都躺不住了,听见那颤抖的哭腔,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自己就穿着中衣了。鞋都顾不上穿,就想过来。刚跑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装睡,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走到谢明珠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 他从紫云的手里把锦帕夺过来,想要让谢明珠抬起脸来给他瞧瞧。没想到小姑娘硬是不让他瞧,直接一扭脸正好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本来就凑得很近,现在正好抱了个满怀。 “你为什么不吃饭?你以前跟我说,要吃很多饭才能长大,才能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结果我每天都吃吃吃,变成了大胖妞,还被别的小姑娘笑话。我没有长大,也没有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现在你自己也不吃饭了,你是不是骗我的?” 谢明珠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单手搂住他的脖颈,委屈地控诉他。 萧世臻跟她说过很多话,哄她的夸她的教育她的,一句句或许随口说过,他自己都忘了,但是小姑娘却记得清楚。总是随时等着翻旧账。 他听了谢明珠这番气话,真是既想笑又觉得心疼。是个人就不可能想做的事情都做到,就算运筹帷幄,一切就在计算之中,也可能忽然出现无法控制的意外,最终那件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却终究还是失败了。 “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慢慢长大,有我陪着,什么都不用怕!”他抱着小姑娘,轻轻地掂了几下,就像是她小时候哭闹了,旁人那般哄着她一样。 萧世臻做这个动作极其娴熟,甚至是下意识的,很显然他经常这么哄谢明珠。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一直一直……”谢明珠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憋着气儿一般。 萧世臻以为她还在生气,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她甚至都感觉到了青年胸膛的震动。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跟着压低了嗓音,像是许下承诺一般:“会啊,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 萧世臻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猛然想起什么,拍着她后背的手停下了,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可是我就怕圆圆不要我陪了,你以后会有如意郎君的,到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只小手给捂住了,下面的几个字变得模糊不清。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谢明珠原本就是为了让萧世臻忘记今儿的不愉快,所以想着哭一哭,撒撒娇,让他心疼自己,最好和好了就行。 不过偶然提到这个陪伴的话题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像方才那么甜蜜了,反而变得阴沉了下来,她才想起今儿她见了谁,她前世的夫君啊。 一直一直有个屁用,圆圆和臻臻最后还不是分开了! “啊嗯——”她忽然发了狠,气愤地喊了一声,张开了嘴猛地咬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要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痛快一般。 24、024 如意郎君 “咝——”萧世臻吸了一口凉气,完全没想到小丫头忽然来这么一手,他怎么得罪她了? “圆圆,快松口!”他急声喊了一句。 谢明珠听他喊得这样急,以为他疼,又立刻松了嘴,终究还是舍不得。 “我看看,你之前刚换过几颗牙,还没长稳,下这么大的力气不怕弄掉了?牙齿可是小姑娘的门面,长得不好了,你以后不爱笑了怎么办?” 萧世臻立刻掰过她的脸,即使她还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 谢明珠听他这样说,轻哼了一句,还是乖乖地张开嘴巴让他查看。 “疼不疼?后面有一颗动了,估计这些日子也要换了。你大哥给你买的糖不许多吃,我稍后让紫云跟着你去,把你那些糖都数清楚究竟多少颗,每天都去检查,多吃了我就打你!” 萧世臻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她的牙齿,见新长出的几个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正处于换牙的时期,之前在临安的时候,门牙掉了,一直躲着不见他。好容易哄着见面了,她又很少说话,基本上不笑,他耗尽心思讲了几件趣事逗她,不仅不笑还要转身走人不理他呢! “不疼。”谢明珠听他威胁要打她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每次都说要打她,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却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之前在临安没人管的时候,萧世臻能抱着她决不让她坐着。 “你没见过五王爷吧,就是我五叔,他以前换牙的时候偷吃糖,结果门牙都掉了两颗,镶了金牙。你也想一张口说话就看见两颗黄牙吗?人家都记不清他的脸了,只注意他的大黄牙……” 萧世臻抱着她,轻声跟她讲皇家风云。 谢明珠撇了撇嘴巴,她这辈子的确没见过五王爷,不过对这厮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自从她换牙之后,萧世臻每次哄她,都把五王爷的两颗大金牙拿出来遛一遛,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过萧世臻编故事的能力倒是绝对一流,望京的人都知道,五王爷的门牙是被五王妃给打掉的。五王爷乃是急色之人,王府里一大堆姬妾,青楼楚馆更是不少去,不过自诩要睡遍天下美人的五王爷还是不满足,有一天他打起了有夫之妇的主意。后来差点把人偷到了小舅子的新媳妇儿身上,五王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断了他两颗门牙。 这件事儿闹得太大,今上不理会,五王妃出自名将之后,暂时没人敢动她,所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五王爷再不敢偷人了,他也成了全望京的笑话,当然那些百姓不敢直接说他什么,都是偷偷教训自家调皮的小孩子。 再不听话,门牙就掉啦! 谢明珠趴到了他的怀里,将脸埋了起来,似乎拒绝和他交流。 “要睡了吗?我送你回如意院?”萧世臻见她好久都不说话,不由轻声问了一句。 谢明珠现在这个年纪,可不能留在他屋子里睡了。她很小的时候,经常会留在萧世臻床上睡午觉,后来她不爱睡午觉了,回了望京之后,就更减少来他的院子里了。 “我不要如意郎君。”她轻声说了一句,要不是她就靠在他的怀里,估摸着萧世臻根本不会听到这句话。 “就算我们没有一直一直在一起,那肯定是你先走了。你会喜欢别的小姑娘,宠着其他人。就算你不主动找别的小姑娘,也会有人给你送!” 谢明珠的声音扬高了些,但是依然埋在他的怀里,语调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透着诸多的委屈和气恼。 她重新遇到萧世臻,再次被他那样无微不至的宠爱俘获,以至于她都忘了他们前世是如何错过的。直到今儿遇到许凌然,跟萧世臻提起陪伴这个话题,她才忽然想起被她遗忘的事情。 他们相差了整整十岁,谢明珠年幼的时候,萧世臻正是少年时期,陪着她长大,一直照顾她。她就好像打翻了蜜糖罐子一样,甜腻腻的不知今夕何夕。 但是她快要八岁了,萧世臻也十八了。即使他的身份敏感,宁息公子的称号也一直没有抹去,前太子余党也时不时抽风般的被提起,但仍然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他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他需要一个夫人了。 即使没有正室,那现在他的年纪也该有个侍妾,该通晓人事儿了。 前世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在这里开始有了隔阂,而且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导火索马上就要到了。 萧世臻猛然听到她情绪外露的控诉时,心里微微一颤,眼神微闪,带着几分冷意。但是哄她的声音依然温和如初:“没有的事儿,圆圆不要瞎想。我说好了,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你大哥今儿买了什么给你,说给我听听。前头的丫鬟说,你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跟去的人怀里都抱了一大堆送去你的屋子,是把整个望京一条街给买下来了吗?有没有喜欢的,下次我给你买。” 萧世臻抱着她,立刻就将话题扯到了别处,眼神示意一旁的绿芍递了一件披风给他。将谢明珠裹好了,才抱着她出门,显然是要把她送回如意院。 谢明珠的精神不太好,蔫蔫地待在他的怀里,回复的兴致也不高,像是快要睡过去一般。 “照顾好你们姑娘,这天儿也不太热了,把冰撤掉。她要是夜里喊热,你们就用扇子给她扇扇,如果夜里有什么动静,就派人去我院子知会一声。” 萧世臻抱着她走到了如意院,交给白薇的时候,还十分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直到看着她们一行人进了屋之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阴沉了下来,像是快要结冰一般。 “是不是最近有人在圆圆面前瞎嚼舌根子,不然她这个年纪,怎么会想起担心起我会有别的小姑娘?”萧世臻冷声问了一句,眸光暗沉。 跟在身后的绿芍,猛地一颤,小心肝儿都感觉要冻掉了。她就知道主子一离开姑娘,肯定要问这事儿,而且绝对是立马变脸。那个说话带笑,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呢?到她面前,怎么就成了这副要吃人的模样。 “奴婢明儿去问问七姑娘。”她斟酌着回答了一句。 虽然绿芍觉得去问谢明颜也没什么用处,毕竟两个姑娘虽然一起长大,也喜欢腻在一起。不过最近上学馆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分开的,相比于跟谢明颜,萧世臻与谢明珠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晓,就更别提旁人了。 萧世臻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儿,他的眉头再次皱紧,不由低声问道:“会不会是谢明镜那厮胡说的,他嫉妒我和圆圆走得更近,所以要挑拨离间?”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有些低,并且语气也带着几分不确定,表情甚是苦恼。 话音刚落,绿芍就被惊到了,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虽说大少爷疼宠大姑娘,可能的确会吃醋姑娘跟公子关系更好,但是她们家主子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谢明镜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用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手法。而且还是跟谢明珠说,萧世臻身边会有其他女人这种事儿。 估摸着如今整个谢侯府,除了主子自己心里存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其余的人都没往男女之情方面想。只会以为主子疼宠谢明珠,是因为两人在一起时间久,像是宠着妹妹那般。 “大少爷平时都是在大理寺的,况且夫人管得严,他并没有侍妾,估摸着不会想到方面。而且大少爷疼爱姑娘,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混话的。”绿芍终究还是大着胆子替谢明镜平反了,否则真不知道萧世臻要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世臻的脸色越发僵硬难看,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的状态之中,他沉吟了片刻才道:“果然回了望京之后,这些宵小之辈就多起来了。每日都有混蛋想要拆散我和圆圆,必须得查。”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几句,绿芍听了之后,心里更是无奈万分。 谁吃饱了撑的要拆散你们俩!而且你们俩是什么关系,正经意义上来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啊,人家不需要拆你们就是散的啊! 谢明珠回去之后就做了一个梦,她几乎是被吓醒的。 梦中萧世臻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个女子的相貌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那女子有一双狭长的眼睛,俗称的狐媚子。衣衫单薄,能看见玲珑的身材,不停地用丰满的胸部去蹭着萧世臻的胳膊。 谢明珠不停地想喊叫,却一声都发不出。 “姑娘,姑娘。”一旁守夜的白薇担忧地呼唤了她两声,看见她睁开眼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不等她完全放轻松,就见谢明珠猛地坐起身,鞋都顾不上穿,直接下了床没跑几步就跪在地上吐了。 “哇——”她吐得十分辛苦,晚上吃的还没消化完的东西全部吐清了,眼泪都被逼出来。,泪珠子一颗颗挂在卷翘的睫毛上,看着好不可怜。 第025章 好运连连 “姑娘,您怎么了?奴婢去叫人。”白薇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明显被她吓了一跳。 谢明珠此刻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苍白如纸,刚吐过的人状态都不会好。胃里面难受,又泪流满面,整个人乍看上去好像半死不活似的,的确十分吓人。 “不用了,可能饭后吃太多水果凉了胃。我歇歇就好了,没什么大碍,这大晚上你叫了人,就得把全府都惊动起来了。” 她摇了摇头,勉强扶着白薇的手臂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床边走,双腿都发软,像是随时要摔到一样。 “姑娘。”绿芍守在外间,听到动静立马冲了进来。 两个人又是倒水,又是打扫地面、换熏香,免得再让谢明珠身体不舒服。对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害怕惊着她。 “没事儿,我吐过就好了。你们也去睡吧。”谢明珠喝完一碗热水,说了这么一句,又倒头睡了。 她的精神似乎真的不太好。 快到起身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下床解手,刚一哼唧,就有人递上胳膊搀扶着她起身。等她再次上床的时候,才发现眼前伺候的人是薛妈妈。 “妈妈,你怎么来了?” “白薇和绿芍那两个小妮子被你吓到了,就去知会我一声。老奴放心不下,姑娘想睡先睡吧,明儿还要跟夫人说一声才是。”薛妈妈摸了摸她的额头,显然在试探她的温度是否有发热。 薛妈妈的手掌十分温暖,动作轻柔。谢明珠从小到大,被薛妈妈这个动作安抚过很多次,所以这回睡得更快了,也踏实了许多。 翌日起身去请安的时候,方氏少不得要把她搂在怀里,左看右看。见她眼睛下面有些乌青,双手也有些凉,更是连声叫唤着“乖啊肉啊”的疼不够。 一旁同来请安的几位姑娘,看着这娘儿俩腻味的,都觉得鸡皮疙瘩冒出一串来。 二姑娘忍不住道:“夫人真是疼六妹妹。” 她因着上次的事情,被方氏连番敲打,此刻脸上带满了笑容,语气也热情十足,像是要讨好她们两人一般。 不过对于她这种行为,不需要方氏和谢明珠开口,自然有人给她不痛快。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二姐姐是没见过母亲疼六姐的样子。那时候我们都还在临安,每回请安,母亲必定要先喊一遍‘我的小乖乖呢,我的小肉肉呢,我的小心肝儿呢’,而六姐也要接上一句‘娘,你再来啊’,母亲就紧接着再喊一遍。她们俩就这个对话,能重复十几遍。三姐姐和我在旁边都看得发笑!” 谢明颜娇脆地开口道,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她在几个姐妹之中,长得是最好的。即使年纪最小,但是依然能瞧出美人胚子的模样,所以名字中“明颜”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倒是再恰当不过了,明媚娇颜。 大房总共三个庶女,留在望京的二姑娘,一直不怎么掐尖儿,但是在方氏面前从没出过错的三姑娘,以及庶女之中得方氏宠爱的七姑娘。原本三姑娘与谢明颜相安无事,毕竟三姑娘不会抢风头,但是此刻二姑娘要说话争宠,谢明颜自然不会让着她。 “妹妹说得是。”二姑娘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就不敢再说话了。 没跟着去临安,这点会是二姑娘永远的黑历史。 “圆姐儿,可有哪里不舒坦的,娘给你请大夫。若是难受得厉害,让人拿了你爹的帖子,去请太医来瞧瞧。”方氏根本不理会她们几个的小心思,只一心扑在谢明珠身上,不停地摸着她的额头,又替她搓手,脸上担忧的神色甚深。 谢明珠轻笑着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儿。只是吐一下而已,现在都已经好了,这几日忌口一些就成,不用那么折腾。连小病都算不上,何必折腾人呢?” 母女俩的对话刚开始,快要陷入争吵中的二姑娘和谢明颜,就纷纷住了嘴。何必不讨喜呢,谢明珠只不过晚上吐了一下,就随口要请太医了,嫡女了不起啊! 方氏点了点头,忽而转脸对着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大姑娘道:“过几日就是圆姐儿的生辰了,虽说八岁不是什么大日子,不过毕竟是她和明玉回京的第一个生辰。我准备给他们办一次酒,就请府上的人聚一起,好孩子,这事儿就交给你张罗了。替你弟弟妹妹多费些心思!不必要大场面,就他们俩小人儿高兴就行!” 大姑娘立刻点头应承下来:“我前几日还跟娘说了,要给润哥儿和圆姐儿准备一份大礼呢!伯娘您就放心好了,这全望京都没几对双胞胎,我这个当姐姐的一定尽力让两个小寿星高兴!” 因为提起龙凤胎过生日这事儿,屋子里的气氛变得一团和气。剩下的几个人,心里都在琢磨着要送什么大礼给谢明珠了,虽说是家宴,但也是头一回聚一起送礼,可不能小气了。 谢明珠用了早膳,准备去堂阁,还没走就见萧世臻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过来,说是公子有请,今儿不用去堂阁了。 “今儿什么好日子,竟然不用上学,秦老有没有念叨你?”她进了屋子之后,就忍不住发问道。 秦老平日里对萧世臻千般好,但是在做学问方面,绝对是要求严格,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她进屋之后,都没瞧见秦老的身影,看样子老先生今儿是没来督促宁息公子做策论了。 “哪儿能啊,我好容易才把他哄走了。今儿留下来的任务,是之前的两番,估摸着今儿晚上又不用睡了。”萧世臻正伏案写作,听到她说话的声音,立刻将毛笔丢开了,轻声向她抱怨着。 谢明珠冲着他耸了耸肩,脸上倒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你又闯什么祸啦?竟然都需要把秦老给支开了,说给我听听让我笑笑。” 萧世臻的书桌侧边摆了一把椅子,谢明珠直接爬上去,双腿跪在椅面上,双手趴伏在椅背上,伸长了脖子看着他写的东西。 她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做得极其熟练,显然是经常这么干。这椅子从谢明珠会走路,并且经常往萧世臻书房里钻的时候,就已经摆放在书桌旁了,都成了标配。 那个时候,她的个子那么一点儿矮,萧世臻不能总把她抱在怀里。但是小奶娃又成日踮着脚尖,想要看到他写得东西,为此才放了一把椅子在书桌旁,一放就是五六年,再也没撤下去过。 即使现在谢明珠早就长高了,不用踩着椅子也能瞧见,但是却没人动那把椅子。 “调皮。”他顺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十分轻柔。 谢明珠冲着他皱了皱鼻子,表达不满。 不过还不等她开口,忽而青年就笑开了,笑声爽朗。盯住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像是面前的小姑娘变成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逗得他哈哈大笑。 谢明珠有些不解,仔细看了他一眼,却仍未发现不妥。 最后还是萧世臻替她解了惑:“拿面镜子圆圆。” 谢明珠瞪了他一眼,接过紫云递给她的铜镜,立刻迫不及待地看过去。只见铜镜里唇红齿白,还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切还是她从方氏院子里出来的模样。 只除了额头上多出来的眉间一点朱砂,赤红色的极其耀眼,更加显得她肤色白皙。 因为昨儿晚上吐了,今早起来脸色有些不大好,所以她特地让白薇给她找了红色上襦,蓝色下裙。甚至连头上的发带和绢花都是红色的,这样瞧着气色好些。配上眉间的朱砂,倒是刚刚好。好像财神爷的散财童子一般,万分喜庆。 只不过她眉间这点朱砂是后多出来的,显然是萧世臻刚刚碰她额头的时候,特意点的。 谢明珠挑着眉毛细看他,轻哼了一声,难怪他方才就把手背在身后,原来是不让她看见手上的红色朱砂。书桌上倒是放了一盒子朱砂,只不过她方才没在意。 “你又欺负我,我也点你。”她说着话,就要把手往朱砂盒里按。 只是手指还没碰到,就已经被萧世臻给抓住了:“不要把手弄脏了,红色去霉运,朱砂去病气。圆圆快要八岁了,我希望从今儿开始,你八岁的一整年都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好运连连。” 萧世臻一下子就说出三个吉利的词儿,把谢明珠弄得愣了一下,转而先前的小情绪又一下子散了,变得有点酸酸甜甜的。脸上那副要撒泼用朱砂抹他的表情也没了,轻轻低下头抿着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借你吉言,我希望臻臻在我八岁的一整年,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好运连连。”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又把这句吉利话送回给了他。 其实这句话也是她的生辰愿望。 “走吧,今儿是个好日子。秦老好容易被我哄好了,我们一起出去见他。”萧世臻将手洗干净,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一开始谢明珠还有些不明白,不知道他忽然提起秦老作甚。等到他们出去之后,瞧见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而秦老一身常服,手里正在磨墨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026章 红颜祸水 从谢明珠周岁生辰开始,萧世臻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小姑娘要过生辰了,他总要抱着她,请秦老替他们画上一幅画。 画第一幅画的时候,还是因为谢明珠抓着画笔,要往宣纸上胡写胡画,嘴里隐隐约约地念着:“画画。” 小奶音听起来极其稚嫩,却十分舒服。那天天气晴朗,小奶娃的双手都是墨水,白胖粉嫩的脸颊上也沾染了墨迹,逗得萧世臻哈哈大笑。 那时候,他还是个性情阴郁的少年郎,但是却和这个说话都不清楚的小娃娃亲近得很。当时秦老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儿,手里拿着毛笔在随手画些花草。 天时地利人和。 萧世臻忽地有了一个念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顺嘴说了出来:“秦老,不如您替我们画幅画吧?” 秦老当时愣了一下,正寄情于山水,快要与路边的野花产生共鸣之情了,此刻却被打断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宁息公子是不喜欢让人画肖像画的,之前今上想要瞧瞧被他遗忘多年的皇长孙长什么模样,千哄万哄才同意画一张侧脸的画像,但是现在他却主动提起要跟这个流口水的小娃娃一起入画。 “圆圆快要周岁生辰了,这可是个大日子,您是大画师,不如就当是个生辰贺礼送给她。”看着秦老这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萧世臻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若是旁人这么说,秦老肯定吹胡子瞪眼,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砸死那个混账了。敢让他纡尊降贵地画人物画,他的画在望京可是千金难求。如果不是他自荐来当萧世臻的先生,恐怕这个被今上厌弃的皇长孙,根本请不到秦老这样的先生。 但是萧世臻在他的眼里毕竟是不同的,就像是自己的孙子一般。况且平日里都不见这孩子有个笑模样,此刻却因为要替他画一幅画而笑得那样开怀。 为此那年夏末,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小小少年,坐在椅子上,怀里抱了个白白胖胖的肥娃娃,那女娃娃脸上还依稀有墨迹,嘴巴张开,衣襟上滴了几滴口水。 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变得温柔了,草叶轻动,百花盛放,依稀可见有轻柔的夏风拂过。 无论是谁看到这幅画,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软得化了。 那副画画出来之后,被萧世臻收着了,他用当时还算稚嫩的笔迹写下一句话:愿你被这世间温柔以待,愿这世间因你而愈发温柔。 “秦老。”谢明珠看见秦老站在这里,身上还是当年的灰色道袍一样的款式,依稀好像回到了儿时,不由有些恍惚。 “小珠子也八岁了,来吧,让老先生给你们画幅画。你的生辰酒我就不吃了,这个当你生辰礼了。”秦老磨好墨,又将其他颜料准备齐全,架势摆好了。 秦老心情好的时候,为了表示对谢明珠的亲昵,都会喊她“小珠子”。当然近些年,伴随着谢明珠越发腻着萧世臻,这种亲昵的称呼越来越少听到了,进京之后,更是没听到一回,这还是到了谢侯府之后,第一回秦老这么叫她。 不远处依然放着一把椅子,就像前七年一样。谢明珠站着没动,朝萧世臻看了一眼,示意他坐上去。 萧世臻似乎有些犹豫,对面的秦老也扬了声音道:“小珠子,你都八岁了,快成大姑娘了。你坐着,让公子站着吧。” 谢明珠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情愿。她记得前世的时候,秦老这么一说之后,她就同意了。但是昨儿晚上做了那个噩梦,让她想起许多不愉快的过往,那种执拗的心情上来了,她就不想妥协了。 虽说前世八岁画画的时候,萧世臻并没有给她画朱砂,许多小细节已经有些许不同了。但是那些女人还没□□来,那些将他们二人隔开的恶势力,还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男女之情,此刻她也不想再次重复一遍前世的遗憾。 “不要,臻臻要站着会很累的。”她立刻摇头,语气坚决。 秦老立刻瞪了她一眼:“公子是男人,不累。而且我画画很快,就你俩这模样,我都画了八年了,早记在心里了。快点坐下,稍后我还得找老家伙喝茶呢!” 他说的是要去和萧世臻的武先生喝茶,因为这里是后宅,那位老先生基本上是能避开就避。 “圆圆,我没事儿的,你乖乖坐着。我们配合好,让秦老画完就行了。”萧世臻立刻轻声安抚她。 虽说他也想抱着小姑娘,不过从今儿一大早,他提起要画画的时候,秦老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起来。 谢明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抬头瞧了一眼萧世臻,男人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亲和的笑意,显然要她坐着的这个主意,并不是萧世臻主动要求的。对面的秦老则是态度坚决,谢明珠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不过她对上秦老,可从来没有赢过,每次都只有迂回作战,通过萧世臻她才能胜利。所以这一次,她自然不会直接面对秦老,而是一扭头就对着萧世臻撒娇。 “臻臻,我昨儿晚上没睡好,半夜里起来都吐了。这椅子太硬啦!”她撅着嘴巴,整张俩都皱得紧紧的,好像坐上这把椅子之后,她就要受尽委屈一般。 萧世臻听她说完,脸色立刻就变了,连忙蹲下/身来,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和双手。 “你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跟她们说,你若是有什么不妥,立刻来通知我的吗?最后还是你亲自告诉我了,要她们有什么用!”他的表情充满了担忧,仔细试探了一番,察觉到她并没有发热,精神也还可以,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要不今儿就不画了,过几日——” 谢明珠立刻摇头:“不行啦,都跟秦老说好了,下回你还要做那么多功课,多不划算。我不想坐在椅子上。” 她瞪大了眼睛,这回可不是恼怒的表情,而是透着几分无辜。跟萧世臻在一起这么久,她早就知道用什么表情,最能让他心疼和妥协了。 “来吧。”萧世臻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了。 秦老站在他们的对面,听不清楚那两个人在说什么话,估摸着又是小珠子耍脾气,公子再哄她了。秦老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的神情,不过为了让谢明珠妥协,他也只有忍耐一下了。总之他们家公子,最后总是有办法哄好她。 还不等他的耐心告罄,就见萧世臻主动坐在了椅子上,一把将谢明珠抱在怀里。甚至姿势比原先更夸张,一只手握住了谢明珠的手,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后背上,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差点让秦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不是说不让特别亲近吗? 这姿势算怎么回事儿。 “公子,你怎么——”秦老立刻就焦急地开口。 不过他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萧世臻就已经轻笑着阻断了他的话:“秦老,圆圆她身子不舒服,椅子又硬又凉,她年纪小身子又弱受不住的。还是我抱着她吧,就把今年当最后一年抱她入画吧。” 萧世臻这样说之后,秦老就不好再开口反驳什么了,虽然他忍不住翻白眼,心里也不停地嘀咕着。这小姑娘都八岁了,身子得多脆弱,坐个椅子还不能坐了,又硬又凉。宁息公子这找的是什么借口,谢明珠又不是瓷娃娃,肯定是这小丫头片子又说混话骗公子,让他心软了。 下次干脆说外面的风太大,地面太硬,连路边开的小红花都颜色太过刺眼,直接待在屋子里得了。还跑出来作甚,这整个侯府都待不下她了!而且最让秦老耿耿于怀的是,宁息公子是出了名的孝敬师长,基本上没有打断过他说话,每次出什么幺蛾子,必定事关谢明珠的。 “成吧。”秦老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谢明珠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更加明媚了几分,丝毫没有之前病怏怏的模样了。 萧世臻也轻舒了一口气,抬手将谢明珠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确保露出眉间的那一点赤红色朱砂。 “秦老,圆圆她身子不舒服,还劳您费心了。”他让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谢明珠以最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怀里,最后才冲着秦老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拜托的意味。 秦老提起笔来,看着对面靠得那样近的两个人,不由得感慨万千,心里破不是滋味儿。瞧瞧,他从公子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了,竟然还不如半路遇到的小丫头来的亲近,每次这种时候的对话,秦老都有一种自己是被顺带提到的感觉。 萧世臻今儿穿得也十分喜庆,暗红色的锦衣上用金线绣制着麒麟的图案,比他自己过生辰的时候,穿得都华贵,英气逼人。两个人凑在一处,都是极其喜庆,乍瞧上去倒像是要成亲拜堂一样。 秦老再次叹气,远瞧着那两人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公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但是他怎么就特别不舒坦呢! 谢明珠明明才是八岁的年纪,什么地方都没发育的小丫头片子,但是就在刚才那个瞬间,秦老的脑子里竟然莫名地冒出了一个词:红颜祸水。 第027章 祈福圆圆 “吧嗒——”一声轻微的细响,秦老手中的毛笔都吓得掉落在地上了,沾了一地墨汁。 “秦老怎么了?”谢明珠注意到秦老那边的不寻常,不由得仰起头轻声问了一句。 萧世臻抬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乱动,以免破坏了好容易摆好的姿势。声音压低了回她:“嘘,声音小一些。秦老年纪大了,动作有些不灵活,我们要谅解他。” 谢明珠憋住气才没笑出声来,立刻小弧度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压低了嗓音道:“没关系的,秦老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大好使,我刚从那么大的声音他听不见的。” 两个人说完之后,就彼此对视了一眼,神色之间都带着几分狡黠,好像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一样。 秦老没有在意到他们那两人在编排他什么,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平复着乱七八糟的思绪。终于把“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从脑海里挤出去了,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 那小姑娘才七八岁,不是十七八,哪里来的红颜祸水。哎,或许他真的年纪大了,竟然也会有这种不着调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终于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再次提笔落在了宣纸上,几笔勾勒就已经描绘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谢明珠乖乖地坐在萧世臻的怀里,不时问问他累不累,自己是不是变重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雀跃,听着她欢快的语调,萧世臻不时地勾起唇角,显然心情也变得很好。 男人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炙热,她很小的时候就窝在他的怀里,每次被他抱住的时候,谢明珠都觉得十分安心。鼻尖充斥着熟悉的草木冷香,是萧世臻平日用的熏香,她终究还是得偿所愿,坐在了他的怀里入画。 应该是一桩心事儿了了,谢明珠没有兴奋太长时间,整个人放松下来,渐渐有了困意。再加上昨儿半夜没有睡好,此刻窝在让她安心的萧世臻怀里,更是全身放轻松,闭起眼睛就真的睡着了。 院子里有一棵枣树,现在正是长得好的时候,叶子郁郁葱葱,依稀可见青色的果实。萧世臻做得椅子就摆在枣树不远处,他抱着谢明珠,青年俊朗高雅,怀里的小姑娘则睡得安然。即使偶尔有两声蝉鸣,却并不觉得吵,周遭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让人瞧了,就觉得心里静谧。 秦老看着这一大一小的状态,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一抹淡笑,方才的火气都没了。他感觉下笔如有神,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总是给人一种很宁静很欢喜的感受,好似他们本身就是该在一起一般,原本的年纪、身世等所有的差异,在这一刻都不会让人想起。 没有人吵醒她,闭着眼睛熟睡的小姑娘,就这么跃然纸上,依稀可见她卷翘的睫毛和眉间那一点红朱砂,让人瞧见了就觉得心生欢喜。 谢明珠做了一个美梦,梦里面她及笄了,穿上了漂亮精致的裙衫,由老夫人替她插上了一根金镶玉的簪子,簪子上并不是什么大花大草之类的,而是一个雕工精致的鹿头,两根又长又蜿蜒的鹿角,则是由纯金打造,让人见了就觉得有趣。 这簪子跟她脖子上戴的金镶玉项圈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皆是萧世臻亲自画了样子,让人找来最好的金匠,慢慢雕琢出来的。 “待你及笄时,赠尔金玉簪,定吾喜娇娘。”熟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脑海里徘徊。 谢明珠羞涩地低着头,潮红爬满了面颊,连耳朵根都是绯红一片。 她的嘴角弯起,心里的欢喜满溢,脸上的表情也克制不住。 “圆圆,圆圆,起床啦!”耳边传来的呼唤声越发清晰。 谢明珠睁开眼睛,直接是笑醒的。她有些迷糊地看着眼前的萧世臻,一副呆愣的表情。 “做什么美梦呢,就见你一直笑。不能再睡了,免得晚上走了困,又睡不着了。”萧世臻帮她额前翘起的碎发按了下去,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 谢明珠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还是小小的,而且肉肉的,一点儿都没有及笄时候那种美感,顿时就泄气了。原来只是梦一场,空欢喜。 她的美梦被破坏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大高兴,情绪也带在了脸上。 萧世臻被她这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的样子,弄得一头雾水,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肉嘟嘟的脸蛋被捏的时候,就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怎么疼,而且那些肉还可以被拉长似的,都能捏出造型来。 “的确是个美梦,不过当醒过来,发现情况相反的时候,那就是个噩梦了!在梦里的时候是美梦,睁开眼变噩梦!”谢明珠拍掉了他蹂/躏自己脸的手,说起那个梦的时候,兴致不高。 萧世臻听着她说绕口令似的话,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直接把她从锦被里抱了出来,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替她穿衣。 谢明珠还有些困乏,不停地打哈欠,萧世臻等她把绣鞋之后,也没让她下地,直接抱了起来。 几个伺候的丫鬟十分自觉地退到一旁,充当背景板。对于公子这种抱孩子熟练的动作,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谢明珠一到了萧世臻面前,腿这种东西完全成了装饰,中看不中用,几乎一步路都不用走。 就比如现在,萧世臻抱着她直接坐到椅子上,顺手从书桌旁的六角画筒里抽出一个画轴。画轴展开,就见满眼的红绿搭配。 非常茁壮的枣树郁郁葱葱,嫩绿色的叶片几乎占据了大半张画,而就在枣树下坐着的人,却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男的俊朗不凡,小姑娘则圆圆润润的,而且谢明珠还闭着眼睛,显然是睡着了,秦老的画技自是不用说。就像是真的一样,光看着这幅画,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阳光洒在谢明珠的脸上,将她那张白皙稚嫩的面庞,显得更加清晰。只觉得童真童趣,似乎周边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一切显得十分静谧。 谢明珠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看着画上的内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萧世臻的怀里睡着了,而且还是那么香甜。 萧世臻也看着这幅画出神,一低头就瞧见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方才睡觉导致的,还是瞧见自己在画里的状态羞红了脸。 “我方才想起一首诗,圆圆要八岁了,就要长成大姑娘了,所以今年送一首小诗给你。” 他改成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则拿起毛笔来,润了润墨,提笔就写。 谢明珠十分有眼色地按住了画纸,瞪大了眼睛仔细瞧着他作诗。 萧世臻的态度很认真,他先写下了题目:圆圆。 荔枝樱桃枇杷果,佛手酥洛莲子糕。 脸圆手圆身儿圆,惟愿明珠好梦圆。 从萧世臻写完第一句开始,她的心里就有了几分不大好的预感。果然等这首诗写完之后,谢明珠还没表现出什么来,萧世臻倒是笑得异常开怀。 “改明儿拿给先生瞧瞧,这是我作诗以来最满意的一首。即使不写题目,把这诗拿给旁人瞧,也知道是在写你。”他放下毛笔,小心翼翼地将画纸朝旁边放了放,声音明快,似乎等着谢明珠来夸他一样。 谢明珠却是瞪大了眼睛瞧着,嘴巴撅起,脸上的表情也皱拧着。这头一句全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如果真的拿出去给旁人瞧,人家也只会以为萧世臻写得是一个吃货。还有三四两句话用了四个“圆”字,如果先前不知道是写她自己的,谢明珠只会以为这首诗是描写猪的。 “你这什么诗做得,不好不好。什么‘荔枝樱桃枇杷果’的,这都吃的串联成一句话就叫诗了,那我还‘冬瓜韭菜大萝卜,鸡心猪手乱炖汤’呢!比你这个好多了,秦老若是知晓你做这样的诗,指不定要说你不务正业。” 她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趁着萧世臻不注意,伸手想把画抢过来。 不过萧世臻早就注意她的表情了,见她虽然故意僵着身体,装出很老实的样子,但是眼神一直倾斜着看画。等她把手刚伸出来有所动作,萧世臻就按住了她,不让她乱动。 “谁说我这诗做得不好,那谁就是没有感情。平日里做得那些诗,都是为了应付课业,为了表现我的文采,为了不让旁人小瞧了去。唯独这首是发自于内心,不管它是否押韵、寓意多少,哪怕浅显直白得几岁孩子都明白,那也不能改变我对这首诗的喜爱。最好真的是路边玩耍的孩童都能明白这首诗,并且编成儿歌,那样传唱起来的话,就是全望京的人都在祝福你。祝福圆圆八岁生辰,惟愿你好梦圆!” 他一把抱起她,远离了书桌,把她放到床上,倒是一大通道理砸了过来。甚至还用了排比句,直到最后一句话,倒是语气真挚了许多,带着些许的笑意,透着几分希冀。 谢明珠心里一软,不由得双手捂脸,面色泛红。萧世臻现在这个年纪,嗓音已经带着些许的磁性,只要是态度稍微认真说出来的话,都像是极其好听的情话。 但是萧世臻把她从小疼到这么大,并不会有太多的男女之情,谁让她前平后也平,完全是个小姑娘呢。不过心理年龄已经几十的谢明珠,总忍不住多想。 当然她对萧世臻的感情,始终保持着少女心满满的状态。 第028章 庆贺生辰 谢明珠一大早就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天儿已经泛白了。今儿是她的八岁生辰,没有睡懒觉,她的心情也非常好。 她刚有了动静,青帐就被撩起,薛妈妈带头领着一众丫鬟站成两排,候在她的床边。 瞧见她睁眼,薛妈妈立刻就捧着一块热乎乎的湿帕子,轻轻贴在她的脸上。清脆的银铃声响起,白薇扬高了声音领着丫鬟们唱起了生辰曲。 “晨起睁眼贴湿帕,擦去一年污秽事。温水漱嘴一口吐,吃喝顺心牙口好。” 绿芍双手晃动着银铃,十分有节奏,跟一旁说唱的白薇,合作得相得益彰。谢明珠根本没清闲下来,薛妈妈替她擦了脸之后,就递了一碗水过来,示意她含住一口全部用力吐出,紧接着又从盘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碗,拿汤匙喂了一个汤圆给她。 白薇的歌声再起:“软糯汤圆甜心底,岁岁年年人欢喜。” “啪”的一声,白薇唱完之后,猛地拍了一巴掌。伴随着把掌声落下,那两排的丫鬟们,全部低头俯身冲着她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恭贺姑娘八岁生辰,年年岁岁平安顺遂。” 谢明珠的嘴角抽了抽,两世为人,她都过了无数个生辰了。每回到七月十二这日,就要折腾一回,虽然看过无数次,但是依然会觉得不习惯。 只不过是个小姑娘过生辰,搞得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一般。当然这才是一日的开始,今儿从早到晚,都会是这种架势。无论她和谢明玉做出什么举动来,府上那些伺候的下人都能编出无数句吉利话来,搞得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样。 “起来吧,你们一大早就吃了什么糖甜嘴,待会子妈妈可得好好赏她们。”谢明珠挥了挥手,虽说觉得她们的举动有些过,不过这么多人恭贺自己生辰,谢明珠还是十分高兴的。 “喜笑颜开说吉利,脸俏嘴甜心更美。”白芷也不甘落后,瞧见谢明珠露了笑脸,立刻跟着夸她了。 谢明珠的脸色一僵,终究还是点头表示感谢。她现在连说话都有人夸,害得她都不敢随便张口了。眼瞧着后面跟着的小丫鬟,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好似她们今儿如果不来夸夸她,就都拿不到赏钱似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明珠觉得是有些难熬的。她从穿衣穿鞋、梳洗打扮,迈步伸手,几乎一个动作一句吉利话,完全不带重样的。光夸她漂亮的词儿就一大摞,经常会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十五六了,貌若天仙、赛似嫦娥一般的人物。 从如意苑出来的时候,谢明珠已经被夸得晕晕乎乎的了。一旁的薛妈妈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步远,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周身的架势却有些紧绷。路过的下人们,无论男女老少,一律低头行礼,嘴里的吉利话更像是不要钱似的。 也有那些胆子小的下人们,瞧见六姑娘的仪仗,远远地就避开了,生怕自己笨嘴笨舌的,不仅没有讨来赏钱,反而做了什么错事儿。 “恭贺六姐姐生辰,岁岁今朝,欢喜安康。”谢明颜一见到她,就蹦出了恭贺的话,显然是站在这里等着谢明珠。 姐妹俩相视一笑,彼此搀扶着往上房走。 昨儿晚上,老夫人特地派人来通知了,去上房的晨昏定省恢复了。她也不再装作一把老骨头疼了,之前大房回来,好一通折腾。先是老夫人失利一局,得力的左膀右臂吴嬷嬷被送走,当初在这后院无比猖狂的吴嬷嬷,现在已经无人提及了,即使被拿出来说道,也是反面教材。后来方氏要惩治二姑娘,结果险些落了谢侯府的脸面,老夫人又自觉扳回一局。 婆媳二人,你来我往地过招,好不精彩。带得侯府下人们是战战兢兢,这也苦了那些见风使舵,那边都不想得罪的人。好几次都差点被惩治了。 谢侯府的长辈们斗得欢,他们这些小辈儿倒不好掺和,况且她们都到了年纪,每日要往返学馆,根本没工夫去关心这些家长里短。 “六姐姐,你待会子进去,只怕五姐又要冲你发难了。”谢明颜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她的声音细如蚊蝇,若不是与谢明珠凑得极近,估摸着根本不会听清楚。 谢明珠点头,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这一大早的,谁都跟她说吉利话,不会拿这种糟心事儿往她面前凑的。谢明颜提醒这一句话,分明不在吉利话范围之内,所以说话才跟做贼似的。一旁的薛妈妈已经注意她们俩了,视线一直停留在她们身上,似乎在猜测究竟说什么。 谢明颜被那眼神盯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似乎心里又存着心事儿,踌躇了片刻,暗暗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拉着她再次提醒道:“她之前一直忙着帮助三婶跟母亲过不去,学馆的事儿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再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她没有原来那么受欢迎了。所以一直暴跳如雷,今儿就怕她发疯!” 谢明珠听她这么说,不由得轻轻挑起眉头来,稍微瞥了她一眼。看见谢明颜的脸色并不算太好看,立刻就猜到了些许。恐怕趁机抢走谢明娇的风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谢明颜,所以才让谢明娇那么愤怒。谢明珠与谢明颜关系那么好,又都是大房的。估摸着今儿,谢明娇要发火的话,十有□□会牵连到谢明珠的头上。 “我有薛妈妈在呢,不过你在学馆里也注意些,太出头不会是好事儿。”谢明珠摇了摇头,轻笑着安抚了她一句。 谢明颜见她没有生气,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不再那么绷紧了,对于谢明珠最后半句劝告,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姐妹俩到上房的时候,屋子里团团围住了一群人。平日里请安之后就离开的几位少爷们,都留在屋子里,谢明镜坐在老夫人下首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听着谢明硕跟他说话。 “大哥,我跟你说,最近武行展出了一种奇怪的武器造型,稍微会些拳脚功夫的人都能使用。而且能把那些武艺强悍的人都给打倒,我亲眼所见。三哥他用不上,明玉一点拳脚功夫都没有,我看过了,就适合我们俩人。好多人排着队买呢,再去晚了就被抢光了,我们现在去吧!” 谢明硕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他与谢明铭差不多年纪,从小性子顽劣。而且是三房唯一的嫡子,老夫人和三夫人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所以就造成他有些无法无天的性子。之后因为得罪了萧世臻,被谢侯爷知道了,狠狠地管教过,又去挑衅谢明镜,结果也被狠狠地收拾了。 后来他总也折腾不过谢明镜,竟是比谁都亲近这个大哥了,成天围着谢明镜身后,若不是知情人,兴许还以为两人是一母同胞呢。 “大哥大哥,真的要没有了啊!我想要很久了,我们去呗。”谢明硕见他不搭理人,立刻发挥了自己的缠功,开始有些撒娇的口吻了。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他像只小狗一样,哼哼唧唧的,撒娇的功夫跟她有的一拼。不由斜眼瞥了一下,谢明硕脸上的表情都带着歪缠的感觉,差点让她笑出来。 “我已经让人订好了,到时候绝对会有你的一套。嘘,别吵,妹妹来了。你把圆圆哄高兴了,我今晚就让人拿给你!”谢明镜本来眉头皱拧着,忽然见到谢明珠的身影,整个人眼前一亮,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谢明硕闭嘴。 “明珠、明颜见过祖母。”谢明珠姐妹俩站好之后,立刻躬身行礼。 老夫人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听到请安声,她才轻轻地撩起眼皮,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看着老夫人这副疲乏怠慢的样子,许多人行礼就猜到她要挑刺儿了。 谢明珠今儿穿了一件嫩粉色的上襦,外罩正红色半臂,上面用金线绣制了梅花印,下裙也是正红色。衬得小姑娘肤色白皙如雪,俏生生得活泼有趣。她头上扎着的两个小包包上面,都别了一个夹子,用嫩黄色琉璃制成了小兔子头的造型,下面缀着四块婴儿食指粗细的雕空玉牌,头一扭动的时候,就隐隐能听见玉牌碰撞时发出的声响,异常好听。 她并没有穿金戴银,甚至脖子和手腕上戴的还是之前的旧物,就是婴儿时期缀着的金镶玉锁,但是这一身的行头,每一件都不容小觑。一旁的谢明娇眼睛都直了,她从没见过谢明珠头上戴的那种夹子,可爱又精致。而且若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更多细节之处的精妙, 就连前襟上,都别了一个可爱的鹿角,红通通的好似用珊瑚石做成的,隐隐的发亮。上面还镶嵌着芝麻大小的金叶子,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在意到。 “圆姐儿这穿得是什么,刺得我这个老人家眼睛都疼了。”老夫人观察了半晌,才沉闷地开了口。 方氏管家的时候,对下人够大方,但就是对她这个老婆子苛刻得很。现在瞧着谢明珠这一身的行头,老夫人就感觉一阵无名之火从胸口涌起。一个牙都没换齐的小丫头片子罢了,竟然穿得比她还讲究,也不知头上戴的那夹子要花费多少银子。 第029章 兄妹相约 老夫人这话一出,屋内立刻为之一静。谁都知道,这老夫人要开始刁难人了,六姑娘过生辰,穿件红衣裳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何苦要她来说眼睛疼扫兴。 谢明镜的脸色猛地一沉,似乎想张口说话。谢明硕一直盯着他,似乎在企盼武器快到手,一见自己大哥不高兴了,心里跟着一突。 “啪啪啪——”一阵响亮而单薄的掌声传来,屋子里的众人猛地一愣,转而看向拍手的人。 只见谢明硕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笑得异常天真,看着谢明珠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六妹妹今儿过生辰吧,这衣裳谁挑的,真好看!还有这头上戴的和前襟上别的,我都没见过呢,比五妹整日瞎倒腾穿得好看多了。娇娇,你以后跟圆姐儿多学学,人家多会穿呐,你每次穿红衣都跟大红灯笼似的!” 他说完之后,又是好一通鼓掌。他的脸上带着十足欢欣鼓舞的笑意,就他一个人鼓掌,但是那掌声响得却像是三四个人一起拍似的,估计他手掌都拍红了。 等他折腾完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如果不是这四少爷长得跟三老爷非常像,估摸着旁人会怀疑谢明硕是从大房抱来的,根本不是三房的孩子。怎么还帮大房解围了? 谢明娇一听他这话,当场气得就快冒烟了,眼睛都通红一片,立刻出声娇叱道:“硕哥儿你说得什么话,有你这样当哥的吗?你跟谁是一头的啊,我倒是想会穿这些衣裳呢,那也得有啊。这些穿戴在头上,比祖母还贵重,我可不敢!” 她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想要骂两句泄愤,偏偏说话的这人是她亲兄长,真是有气没处发。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又许多话不好说,连顺带着奚落几句谢明珠,她都得把握住分寸,生怕惹恼了大房的哪位兄长,到时候再直接冲着她动手了。 谢明娇越想越气,抬眼一瞧,心里更是闷得慌。大房有三个少爷,不提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谢明玉,另外两位那都是练武的,特别是一直住在侯府里的谢明镜。她与这位大哥接触不多,但是他的新奇事儿,她没少听。谢明硕把他供为神人了,每日回去就大肆宣扬,而且根本不容旁人说他坏话。 “行了,你们几个哥儿都出去耍吧,女人家说的话就不好给你们听了。”老夫人知道自己的亲孙女受了罪,瞪了一眼谢明硕,就不再搭理,直接出声黏人了。 谢明镜眉头一皱,就坐在那里不做声,显然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了。老夫人下逐客令,明摆着就是等于把他们撵走了,更方便她找茬。要么说这后娘就是难对付,老夫人若真的倚老卖老,就这么穿小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真的没处说理去,只能生受着。 “祖母,圆姐儿和润哥儿今日生辰,孙儿们准备了礼物给他们两个,去晚了估摸着就不新鲜了。还请祖母放圆姐儿与我们同去。”谢明镜耐着性子说了一声,但是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了下来,周身隐隐带着几分气势。 他全身上下都在表达着一个意思:我很不爽。 老夫人冷着脸没说话,本来她对这个翅膀已经硬了的长孙,还是会留几分面子的。但是这次对着方氏,她忽然就不想顾及那么多了,一定要压大房一头,否则出师不利,她的脸面还是拉不回来。 谢明镜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方氏站在一旁,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可真够难熬的,但是她此刻出声的话,绝对会被老夫人抓住,与其强出头,不如等着看谢明镜如何处理,她对嫡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在给老夫人不痛快的事情,谢明镜做得绝对比谁都顺手。毕竟他在侯府孤军奋战这么多年了,也不知给老夫人和三夫人添了多少堵,还让这两人丝毫没脾气,根本没法子向谢侯爷告状。 “孙儿一猜祖母就会同意,这是圆姐儿在侯府过得头一个生辰,一定会大办的。那我们就先走了,明颜你的贺礼准备好了没?走,到时候一起给圆姐儿。” 谢明镜脸上阴沉的神色收敛了起来,忽而扬起欢快的笑意,直接站起身走过去,一手拉着一个小姑娘就往外走。还不忘使眼色给自家兄弟,最后屋子里走了一大半人。 “大哥,你生气了吗?”谢明硕跟在后面跑了出来,他不像谢明铭和谢明玉,人家是亲兄弟,他是三房的。所以此刻心里甚是忐忑,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谢明镜原本是不高兴的,老夫人要跟他搞沉默地拒绝,他就来一个厚脸皮当她是默认。他自问自答,搞得跟真的似的,在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带着人全部走了。而且为了气老夫人,他连谢明颜都带了出来。 “没有,只是圆姐儿生辰,我想她开开心心的。不希望以后有人欺负她。”他摇了摇头。 谢明硕低头看了小矮子妹妹,再抬头看看长兄,忽然涌出一个念头,立刻拍着胸脯跟他保证:“大哥,没事儿。有我在,不会让六妹妹被人欺负的。五妹都不能欺负她,若是以后祖母刁难她,只要我在场,必定让妹妹全身而退。祖母拿我没辙的!” 谢明镜不由得笑出声来:“你比我亲弟弟还亲,别说武器了,以后你想要什么,三叔不给你买的,到大哥这里来。只要不犯法不做坏事儿的,大哥能买就给你买!前提是你真的能疼我幺妹!” “好圆姐儿,以后我就是你亲哥哥。我跟你说,你遇到麻烦了,大哥如果不在府里,可以先找我,我绝对靠谱。特别在帮你躲避祖母方面,没人比我厉害的。我待会儿送你的生辰礼,是我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旁人跟我要了好多次我都没给,就特地留给你呢!” 谢明硕立刻眉开眼笑地跟谢明珠表忠心,甚至还献殷勤地牵起了她的小胖手,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情。 从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之后,谢明镜就松开了谢明颜的手,只拉着谢明珠一人。最后就是谢明硕和谢明镜中间夹了个谢明珠,三人手拉手,并排而走,简直就是难分难舍的好兄妹。 对于他们这种公开抵触自家兄弟,把谢明硕的地位提到第二位兄长的行为,谢明铭和谢明玉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不屑。 “娘为什么要生龙凤胎啊,我倒是宁愿不要这龙凤呈祥的吉兆,当个姑娘家多好。大哥不止自己要得‘圆姐儿病’,还要拉着硕哥儿。这以后发展发展,大哥是不是得把自己身边的好友旧识,都传染上?” 谢明玉跟在后面走了几步,顿时悲从心来。今儿也是他的生辰啊,他还比谢明珠先出生呢,怎么从名字到宠爱,一样样都被她抢走了。 龙凤胎的名字取自“珠圆玉润”,他更早出生,为什么名字排后面,他也想当掌上明珠!只是一个性别的差异,就犹如云泥之别。 “你知足吧,圆姐儿不的时候,大哥最疼你。就我没人疼没人爱,明儿决定去找条狗来养。”谢明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平时最寡言的他,都颇有微词了。 “找狗养作甚?” “养狗是最方便的,你们有人陪伴,而我孤身一人的时候,还有狗陪着我;当大哥宠得你俩过分,却一直忽视我的时候,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放狗咬他;当有人要欺负圆姐儿的时候,特别是上回许家那混世魔星,狗还可以保护她。” 谢明铭这个想法显然已经酝酿了许久,谢明玉刚一问他,就极其熟练地说了出来。 “哼,搞到最后,这条狗还不是为了圆姐儿养的,你跟大哥有什么差别!”谢明玉冷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快步先走了。 本以为都是不受宠的弟弟,应该能够找到知己,没想到谢明铭这厮早就抛下他了,也奔着圆姐儿去了! “圆圆,今儿母亲和大妹妹给你办了宴席,到时候肯定很多人要给你送礼,所以我们的生辰贺礼就趁着现在送。”谢明镜领着她到了如意苑,话音刚落,就让人把贺礼送上来。 “咚”的一声闷响,把屋子里跟来的人吓了一跳。谢明珠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屋子中央摆了一口大箱子,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合力才把它抬过来,箱盖子打开之后,就发现里面摆满了东西。 一眼看过去,就瞧见好几个小箱子,摆得整整齐齐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宝贝。 “这里面的东西比较杂乱,我虽然整理过了,但是我不是姑娘家,遇到什么觉得有趣的,就都给你带来了。”谢明镜没有让人再开小箱子,但是听他这副口吻,也知道这一堆东西种类很多,恐怕衣食住行都包括在内,只希望不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才好。 “谢谢大哥。”谢明珠倒是很快反应了,立刻道谢。 相比于其他几人的惊诧,她显得最为平静。这种把看到喜欢的东西,一股脑都收起来,然后当礼物送给她的,谢明镜不是头一个。她记得,她周岁生辰的时候,萧世臻就这么干过。 第030章 臻臻缺席 “姑娘,几位少爷和七姑娘都已经走了,这些贺礼要如何收拾?”白芷送着几位主子离开了,一进来就瞧见谢明珠倚靠在旁边发呆。 “你们几个都一起找找,能用的就留下来用,暂时用不上的都存在库房里,不要弄丢了。”谢明珠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些贺礼,只觉得无比有趣。 除了谢明镜把一大箱子东西都带了过来,其余人送的贺礼都十分符合各自的性格。谢明铭给的是一套改良版的女士劲装,还说要督促她晨起打拳来锻炼身体,谢明玉给的一套拓本,原本看到他拿出拓本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感觉,他顿时就有一种自己被侮辱了的感觉。 “圆姐儿,你别瞧不上这拓本。这是我所有拓本里面排第二位的,比上次被爹抢去送给祖父的还要好。你仔细收起来,不要被旁人发现,等下次你惹了家里长辈生气,实在逃脱不过,你就把这拓本贡献出来,绝对能少挨一顿揍。你拿这拓本无论是给爹还是祖父,哪怕给二叔,都能保你一次呢!” 谢明玉当时手指着拓本,一脸都是对众人不重视他的鄙视。 原本不把拓本当回事儿的谢明珠,立刻眼睛一亮,顿时看向谢明玉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没想到这个小书呆子竟然还有这种好法子,难怪他那么爱收藏拓本,原来是为了找护身符。这可比去寺庙开过光的还厉害,简直立竿见影。 当时听到他这个答案,谢明硕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大声喊了一句:“好弟弟,也给我来一本,哥哥待会子给你一份最大的生辰贺礼!” 谢明玉撇嘴,原来还记得他也过生辰啊,只不过大家都凑一起先送谢明珠贺礼了。 “三叔一向不喜欢拓本,你送他也没用,估摸着会直接撕了吧。” 谢明硕一听,也觉得在理。自家老子是什么模样,他还是很清楚的。语气送拓本,不如找美人画像给他,兴许看在美人够美的份儿上,能手软少打他两巴掌。 最后谢明硕送的礼拿出来的时候,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他送的是一套绣花针,从粗到细,从长到短,好几排摆在一个小木匣子里。那红木匣子雕工不错,看起来很有韵味。如果不是直接打开瞧见里面只有几根绣花针,估摸着大家都会猜测,这是用来装什么金银珠宝的。 “因为大哥给我买了一套新的武器,所以这套我就不需要啦。之前我一直收着的,有时候去学馆要打架了,我都随身携带防身。不过这种银针来当暗器,功夫太难学了,我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现在正好送给六妹妹你防身,姑娘家用针应该挺好看的。”谢明硕跟献宝似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木匣子。 当然,众人瞧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不少都露出鄙视的神色。谢明玉当场就开口嘲讽了:“四哥,你这不就是绣花针嘛,糊弄谁呢!我那拓本可是名家都千金难求的!” 谢明硕撇嘴:“再怎么千金难求,你那拓本也是不花钱得来的,我这个可是真金白银五百两买来的!我小半年的钱都搭进去了,为了这几根针,我差点当裤子了!” 说起买这东西时候的惨状,谢明硕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酸之处让人动容。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无语的神色。 “这什么针,就算是金子打造的,也不值这么多钱。还没外头木匣子值钱呢,怎么那么好骗啊!” 最后这一场送贺礼,在谢明硕送的银针下,颇为热闹地结束了。当然他们几个走后,又不忘去谢明玉的院子送礼,总算还记得今儿有两位小寿星。 “小七的绣活是越来越好了,去了学馆之后,事儿都懂了不少。”谢明珠手里拿着一个香囊,仔细地翻看着,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 这香囊就是谢明颜送她的贺礼,挑了淡紫色的锦布,上面用橙色的绣线绣了一个“珠”字,旁边点缀着几朵花骨朵,看着倒是素雅。 “可不是,七姑娘上了学馆之后,整个人都有了大变化,事事都考虑得周到了许多。方才临走之前,还叮嘱奴婢要照看您,最近天气变化大,怕您晚上着凉。”绿芍在一旁抿嘴笑,显然对谢明颜多说了那么几句话,感到十分贴心。 谢明珠的眸光一闪,将这香囊凑到鼻尖,细嗅了一下。香气不是之前常闻的,倒是透着一股子清新的感觉。 “的确,小七向来聪慧,只不过脾性急躁了些,现在倒像是改好了。五姐去了两年学馆了,却还被她稳压一头。”她伸手敲击着桌面,轻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绿芍她们几个都不敢说话,不知为何,好似姑娘忽然不大高兴了。 “罢,收起来吧!”她将香囊扔在了桌上。 谢明珠方才那个瞬间,忽然想到了今儿请安的时候,谢明颜提醒她要小心谢明娇,最后谢明娇也没敢真的发难。 *** 晚上的家宴十分热闹,显然大姑娘下了很大的功夫,把整个宴会厅都弄得井井有条,每个人的座位也都定好了。原本谢侯爷今儿有应酬的,但是等到快要开席的时候,他竟然出现了,而且还特地跑到女桌来,跟小孙女亲近一番。 当着众人的面儿,谢侯爷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慈祥的笑意:“当初龙凤呈祥的时候,大房不在京中,祖父这么多年也没有多疼你二人。祖父年轻时得的两块麒麟玉佩,方才给了润哥儿一块,这剩下的一块正好给你。希望这块玉佩能给你们带来好运!” 这两块玉佩是可以拼合在一起的,两只麒麟相对而站,嘴里面含着一个球,摇头摆尾得活灵活现。谢侯爷之前十分宝贝,经常会戴在腰间,没想到现在就这么送给一对八岁大的小孩子,而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立刻各自的心中就都有了计较。 “祝贺圆姐儿八岁生辰。”谢侯爷一走,女桌这边立刻就有人恭贺她生辰快乐了。 老夫人在方才脸色骤变之后,又极力地转变过来了。她对谢侯爷那两块麒麟玉佩已经惦记了好一阵子,私心想着等硕哥儿和娇姐儿再长大一点,就去要过来给他们兄妹俩,没想到倒是让龙凤胎捷足先登了,而且还是谢侯爷主动给的。 有了谢侯爷这样明面儿的恭贺,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心里都清楚双胞胎的分量了。甚至心眼儿多的人,都在暗自猜测,谢侯爷此举是不是有意大房压倒三房。 谢侯爷有此举,的确是因为长子谢贤最近表现出色,得了今上的青眼,着重表扬了他一回。当然在谢侯爷的心里,烂泥扶不上墙的三房,是不可能继承侯府的,从始至终他所考虑的下一任侯爷,都只有谢贤。至于为何迟迟没有上奏请立谢贤当世子,主要是不想让老夫人生出什么撕破脸的坏心思。 毕竟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虽说是庆贺龙凤胎生辰,但是菜上齐之后,众人的心思就在吃上了,各说各的话。男桌那边早就开始喝了,女桌这里也是三两个凑一起说话。 谢明珠有些心不在焉,从一开始她就注意着男桌那边,根本就没瞧见萧世臻的身影。上次头回家宴,萧世臻被请上桌当贵宾似的供着,这一回没理由不请,方氏不可能单落下他,而且这桌酒还是为了她的生辰办的。 她抽了没人注意的时候,跟方氏咬耳朵:“娘,怎么不见臻臻?我这一整天都没见到他。” “他被五王府的人请走了,可能是王爷留他用膳,就算住几日也是常有的事儿。”方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带着几分安抚的意思,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明珠的眉头却是皱得紧紧的,萧世臻住在五王府,他没什么意见。但是挑今日留宿在外面,就非常不常见了。每一次她的生辰,萧世臻都是会陪着她一起的。 她的心里存着事儿,等宴席吃得差不多了,就带人离开了。 前世的八岁生辰,她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收了很多礼物,但是并没有特别高兴的事情让她记住。估摸着当时萧世臻也失踪了。 “绿芍,打探得如何了?” “姑娘,奴婢问清楚了,说是公子刚回来不久。只不过一回去就让人关了院门儿,谁也不见。”绿芍轻声回了一句,脸上带着几分忐忑的神色。 原以为宁息公子回来了,只要对着姑娘哄几句就行了,但是他竟然把门关了,还吩咐谁也不见。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谢明珠的脸上先是露出了几分怒气,瞪圆了眼睛,似乎马上就要发火了。但是她忽地又皱紧了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态度有些迟疑。 这么一发火,她的脑海里倒是有些印象了。前世似乎的确有一年生辰,办了家宴,萧世臻缺席了,然后回府还不见她,她气得也不去找他。过了好几日,萧世臻才把她哄好了,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谢明珠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了,不由有些泄气。她前世就活得顺风顺水,认为身边所有人都宠她,几乎对她百依百顺的萧世臻更加不会离开她,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并不是他知道所有关于我幼年的事情,陪着我成长,哄着我笑,不让我哭,最后两个人就一定能在一起的。 “他怎么了,我要去看看。” 第031章 圣洁仙子 谢明珠丝毫没有犹豫,如果说之前她还沉浸在被人宠爱不能自拔的地步,那么现在她就要彻底改变自己这种心态。 正如绿芍所说,院子外面守着两个婆子,原本不让她进去,后来还是她耍赖,这两人才不敢阻拦。 平时萧世臻偶尔为了逗她,也会派人拦着不让进,但是没有任何一次会像今日这般,外屋的门竟然关得严严实实,几个丫鬟全部被撵了出来,包括贴身大丫鬟紫云。 “姑娘,您怎么来了?奴婢恭贺您八岁生辰,公子在里面休息呢。”紫云瞧见她的时候,眼神之中闪过几分慌乱,但是却勉强镇定住了。 谢明珠一瞧她这副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许多不好的回忆来。 “他怎么了?是不是带了别人回来?为什么你们都躲到外面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萧世臻是在她九岁的时候,有了女人,所谓的侍妾,教他懂人事儿的。她还记得谢明镜当时也有,比萧世臻还要早一年,不出意外,方氏今年就会给谢明镜安排了。 她那个时候对于男女之情,还是极其的懵懂,对于同龄的小少爷,她会有避嫌的心思。但是对于萧世臻却完全没有,她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但是当她知道萧世臻和一个安排好的女人睡了之后,她的心情忽然就暴怒而极度难过,她觉得原本属于她的人,变成了别人的。或者说原本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现在却要多出一个人。 “姑娘,您怎么了?”绿芍被她这样忽然的声色厉茬给吓到了,谢明珠此刻瞪大了眼睛,声音尖锐,周身都透着几分不容靠近的感觉。 这样躲着她的萧世臻,真的会让她联想到那些。不是还有一年才有女人么?让她在醉生梦死一年又怎么了,当一年快乐的小傻子,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不行么? “臻臻,你出来!臻臻!”谢明珠的心空了一块,那种冷冰冰的感觉跟当年如出一辙。 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以为自己重活一世,把萧世臻和她渐行渐远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只要到时候她想到办法就行了,趁着能潇洒的时候潇洒。根本没料到她在变,她身边的人也在变。 她忽然泪流满面,嚎哭得异常伤心,之前薛妈妈教导她的仪态全部丢到了一边。 紫云吓得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她面前,姑娘一直是个听话懂事儿的孩子,即使爱耍小性子,那也是可爱的懂得拿捏分寸的,她从来没见到谢明珠哭得这么伤心。 “萧世臻,萧世臻——”她直接喊出了萧世臻的全名。 “紫云,你怎么做事儿的,为什么会弄哭圆圆!”屋里传来男人的吼声,但是却是极其沙哑的,带着几分兴奋和性感,根本不是他平时的声音。 谢明珠的哭声骤然停了,如果不是只有宁息公子敢这么呵斥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她乍听差点没认出他的声音来。这种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好像是隐忍着什么,痛苦的欢愉,明明应该是他生气怒吼的,但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带着某种不和谐的意味。 她皱拧着眉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脸色急变。 她忽然记起,这种声音,似乎是情/动的感觉,带着奢/靡的味道。 “公子,姑娘见您不搭理她,忽然就哭了。奴婢——”紫云不敢强辩,立刻就跪倒在地上,声音有些嗫嚅。 屋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谢明珠竖起了耳朵,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但是萧世臻似乎要与他作对一般,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 “臻臻,你怎么了?你出来,是不是那个好吃鬼五王爷欺负你了?没关系,你告诉我,我让人去揍他,让他再掉两颗牙。”谢明珠不管不顾地跑到门边,想强闯进去,反正她刚才哭了那么一下子,没人敢来阻拦她。 但是她伸手推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也就是说萧世臻不开门,她根本进不去。 紫云听见谢明珠不哭了,并且还说出这种话来,心里顿时一松。看样子姑娘还是年纪小,心情说变就变。 “紫云,你告诉我,臻臻究竟在里面做什么?有没有旁人在里面?”谢明珠的脸色忽然又变得严肃起来,气冲冲地跑到紫云面前,显然是硬要逼着她说了。 “没有旁人啊,奴婢们都被撵了出来,公子一个人待在里面。”紫云立刻摇头,她非常奇怪于为何姑娘会乱想到,公子跟别人在里面。 谢明珠还在疑惑的时候,里面的萧世臻终于再次开口了:“圆圆,我在沐浴。”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至极,依然在压制着什么,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沐浴?” “嗯,今儿天热,所以用冷水沐浴——”他说着说着,忽然轻吸了一口气。 听到“冷水沐浴”这四个字之后,谢明珠的脸蛋忽然一下子变得爆红起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本来准备沐浴之后,就去见你的,但是——”他的声音越压越低,隐忍到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是我不好,你先沐浴,今晚累了就不用急着见我,明儿也一样。你,你也不要泡太久,冷水容易生病的。”谢明珠不敢再多留,头都不抬,快速地说出这几句话,就提起裙摆一溜烟跑了,再也不提要进去这事儿了。 周围几个丫鬟们都被她这种来去匆匆的状态,弄得一头雾水。这小姑娘的心思真难猜,来的时候气冲冲的,后来还不知为什么痛哭流涕,现在走的时候也莫名其妙。 屋子中间摆了一个大木桶,萧世臻全身赤/裸地坐在里面。他的双臂无力地垂在水里,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的神色,眼神也是目无焦距的。 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件极其罪恶的事情。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姑娘,长大后应该是圣洁的小仙子,没人能够对她做这种事儿,就连脑子里把她与污/秽不堪的事情放在一起想象,都不行。 但是他听着小姑娘的声音,让自己完全释放了。 冰凉的水包裹着他,已经是初秋的季节了,天气根本没有多热,甚至大晚上用冷水沐浴,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他方才的话一听就是漏洞百出,也只有什么都相信他的小姑娘,才不会怀疑他,才会乖乖地离开吧。 他亵/渎了他的小姑娘! 他的指尖是冷的,心是冷的,就连思想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却只有他的身体是热的,该死的药效还在继续。 他猛地捶了一下水面,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的胃部翻涌,愧疚和无措感涌上来,几乎让他窒息。 谢明珠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她真没想到会撞见这种事情,难怪萧世臻要把门锁了,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不过臻臻身体有反应的时候,竟然要用冷水沐浴压下去吗?还是他就喜欢冷水,真是个特殊的癖/好。 她完全没想到,她与前世的一次不同决定,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个分叉口。 不知过了许久。 久到他整个人都忘记了时间。 萧世臻起身穿衣,脸上没有一点神情。 屋外,谢明珠静静地等着。 她终究忍不住又跑了过来。她知道他在屋里做什么事,她觉得羞,可相比于这种让人难为情的窘迫,她更想要看到他。只要看他一眼,知道他没事就好。 萧世臻从屋里出来,打开门的瞬间,一个甜甜的声音飘过来:“臻臻!” 萧世臻一懵,还未回过神,软软热热的身子就扑了过来。 她踮着脚,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一脸天真烂漫:“臻臻,你总算是出来了。” 萧世臻点头,“嗯。” 他想起刚才在屋中做的事,那些火热缠绵的杂念自脑中一闪而过。眼前的小姑娘笑靥如花,她冲着他笑,眸子水灵灵的,这眸子让他心神恍惚。 或许,他对她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深切。 萧世臻意识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谢明珠,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着冷静:“圆圆,很晚了,让紫云送你回去吧。” 谢明珠立刻点头,想必萧世臻更加尴尬,又或者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当紫云送完了姑娘回来之后,却发现萧世臻还没睡,依然站在院子里,面沉如水。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来,与紫云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个冰冷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一般直直地刺过来,要将她开膛破肚。紫云生生地打了一个颤,就在对视的刹那,她觉得公子是想杀了她的。 “公子。”她立刻低下头去。 “之前在王府给我下药的那个女人,你看清楚了吗?”他的声音冰冷。 紫云点头:“奴婢看清楚了,只是奴婢蠢钝,当着五王爷的面儿,没想出法子阻拦。” “不怪你,明显是我五王叔吩咐的,我也只有中招了,才能安他的心。今晚通知武先生,让人做掉那个女人,至于替罪羊嘛——”他停顿了一下,眼睛轻轻眯起,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冷厉:“就找五王妃好了。” “很久没看他们夫妻窝里斗了,希望这次他不要只掉两颗门牙了。” 第032章 进入学馆 谢明珠当天晚上睡得不算好,总是会忽然地惊醒。那些被她可以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竟然像个停不下来的噩梦一样,不停地重复。她一大早就睁开眼了,结果眼睛下面一片乌青,这可急坏了几个丫鬟。 “姑娘,奴婢去厨房要了几个水煮蛋来,正好敷敷。要不然出去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您昨儿太过高兴了,一直没睡好呢!”绿芍捧着个篮子急匆匆地走进来,拿出鸡蛋扒开壳子,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眼下,慢慢地揉着。 谢明珠心里头存着事儿,还在想快去瞧瞧臻臻,正准备让绿芍动作快些,就见白薇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忐忑的神色:“姑娘,方才宁息公子派人传话来,说是他要出远门,恐怕要十天半月的,并且已经跟侯爷说过了,您和明玉少爷要去学馆拜先生了。” “什么?昨儿晚上——”谢明珠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充满了诧异。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根本没听萧世臻说什么要离开,但是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我去送送他。”她不再犹豫,直接提起裙摆就要往外冲。 白薇立刻阻拦:“不用去了,通知的小丫头说公子是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才让她来通知您的。这会子估计已经出街了。” 谢明珠微微一愣,她从没听说过萧世臻要出远门,显然这是匆忙之下决定的。平日里出门,萧世臻都要跟她说的,像今儿这样匆匆离开的,倒像是故意躲着她似的。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一连多个疑问在心头浮现,她也只是皱着眉头,将略显浮躁的心思压下。 “今儿是你们头一日去学馆,你爹特地告了假,到时候会亲自送你们过去。学馆里都是世家子弟,关系有亲疏远近之分。不过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只要不做坏事儿,凭着喜好交朋友就行,不必管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你们几个姑娘坐一辆车的,无论在府里怎么闹都行,但是去了学馆里头,要记住你们都是从谢侯府的大门出去的,都姓谢,不许做丢脸的事情!” 方氏一大早得知了龙凤胎要去学馆的消息,立刻将大房几个要一同前去的孩子都召集了过去,除了跟着管家的二姑娘之外,三姑娘、谢明娇、谢明颜都要去的,少爷这边只有谢明玉,谢明镜已经领了差事儿,谢明铭年纪大了,有自己单独的先生。况且他习武不喜文,谢贤和方氏并不会强求他什么。 方氏叮嘱她们的声音比较严厉,眼神也十分凌厉,轻轻扫了一圈,就把四个等着上学的学生都瞪了一遍。谢贤则坐在一旁没开口,方氏训孩子的时候,他很少开口,况且他觉得发妻说得很对。 这帮小崽子不多叮嘱一番,恐怕到了学馆里就要丢人了。特别是小姑娘,少爷们不和顶多打一顿,男孩子皮实那是常有的事儿。但是小姑娘们凑一起上学,呵,那叫一个热闹。 先前谢贤对于女子上学馆争斗,感到不屑一顾,女人能斗出什么名堂来。结果前几日说起方氏上学馆那会子,可算是为他上了一堂触目惊心的课程,简直开辟了一个新的视野。 女子自然不会动拳脚,但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能把别的小姑娘弄得名声扫地。什么方法都有,无故落水的,攀咬诬陷的,倒打一耙的。 方氏当时讲的时候,呵呵地笑,谢贤在旁边一身冷汗。他可不希望他家的姑娘有这样的。 “三姑娘,你年纪最长,要带好两个妹妹。若是有不长眼的人,趁着她们是新近入学的,而欺负她们,你可要多提醒。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想必不用我多操心。小七,因为上学这事儿我提点过你很多次,学馆是认字读书学做人的地方,不是你去争夺注意力的。你和五姑娘那些事儿,趁早结了。” 方氏的眼神停留在谢明颜的身上,语气之中是罕见的警告,显然谢明颜最近在学馆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到了方氏的耳朵里。 “是。”谢明颜立刻低头应声。 “圆姐儿,待会子尽量不要落单。我对你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学馆里出了什么事儿,能处理的自己处理,只要自己占理儿,就不要当个缩头乌龟,你们背后站得是谢侯府。但是如果自己没本事儿了,就得学会保护自己,从你们进入学馆开始,身边的人就不再是下人了,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多动脑子。” 方氏似乎十分乐忠于将学馆是个残酷的地方这种概念,灌输给他们。从放下筷子开始,她的嘴巴就没停下,细心叮嘱着。 不过坐在身边的几个人,显然都没有太多的反应。三姑娘和谢明颜是因为早就去过了,适应了学馆,即使有小摩擦,也还没出现像方氏所说的那样勾心斗角的事情。谢明珠则是自己早就经历过一遭了,小姑娘家的摩擦早已经历过一遍,而且还有旁的事情盘桓在心底,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谢明玉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反正他是纯爷们儿,母亲说的都是要小姑娘注意的事情,他就不信爷们儿还有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情! 面对着四个孩子的淡然相对,方氏觉得自己丝毫没有成就感。相比之下,谢贤反而是动静最大的人,她想起当时自家夫君被震惊到的那副模样,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狡黠的笑意。 真是的,这帮小崽子一点儿都不可爱,还不如谢贤那个老男人招人疼呢! 马车在慢慢悠悠地晃荡着,谢贤跟龙凤胎一辆车,三姑娘跟谢明颜一辆车,谢明娇则与谢明硕同乘一辆。一路上,谢贤偶尔会叮嘱几句,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谢明珠能感受到他在担心他们两个。 “爹,我和润哥儿从小就没吃过亏,家里兄弟姐妹和睦。娘忙着旁的事儿,我们也能和平相处,想必学馆里的人也是这样的,大家都一般大,应该有更多的话能说才是。”谢明珠忍不住开口安抚他。 谢贤猛地愣了一下,转而回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谢明珠稍微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天真的意味,偏偏她的态度十分认真,让人忽视不得。像是孩子在笨拙地安慰人,但是又让谢贤听出了不同的意味来。 府上的确是那么多一般大的孩子,小姑娘起个争执是难免的,但是他从未见过谢明珠和谢明颜红过脸,就算是跟谢明娇之间有不快,那也没有闹出什么伤亡来,想必孩子有自己的相处之道。 马车从街上快速行驶过,帘幕偶尔会被风带动起来。谢明珠一偏头隐约见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停在一个巷口,等到她想再看的时候,自家的马车已经呼啸而过了。 “主子,府上传来的消息,大老爷亲自送着姑娘和明玉少爷去的学馆。” 这两暗色调的马车显得十分不起眼,除了比一般马车要宽敞些,外面的构造倒是没有丝毫精致的地方。 “走吧,出京。”萧世臻坐在车里,他放下了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帘幕,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的圆圆头一日上学馆,他怎么可能不送一下,如果不是有昨晚的事情,让他始料未及,以及引发出他对这段感情的错愕和思考,他是不可能这么早就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萧世臻原本的想法,应该是能和小姑娘待多久就是多久,反正圆圆长这么大,他都是这么陪伴过来的。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倚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谢明珠他们来得有些迟,早有先生等在那里,见到谢贤之后,那位先生竟是先笑开了。 “谢大人家头一日就来迟,到时候可得要受罚啊。小少爷和小姑娘似乎都身子骨不强,哭了可别找我。” 那先生穿着蓝灰色的长衫,笔直地站在那里,当真将站如松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看起来比谢贤要年轻些,外貌更加俊朗,冲着这张口就开玩笑的架势,两人应该是旧识。 “肃之,没想到是你亲自来迎接,罪过罪过。府里夫人太过担心他们,所以就多叮嘱了几句,你打可以,但是不要打坏了才是。”谢贤脸上一怔,显然是没想到。 “我是教你们书法的先生,姓韩,与谢大人乃是旧识。”韩肃之冲着龙凤胎自我介绍了一番,忽而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就见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戒尺,只是这么轻轻地晃了晃,就让他们两个变了脸色。 怎么初次见面,就拿这东西吓唬人。不是说与谢贤是旧识吗?难道是自家爹的死对头,关系特别不好,所以才要在他们身上找补回来。 谢贤苦笑着摇摇头:“当年同窗,唯有你能有这般潇洒之态了。” 韩肃之怔了一下,转而冷笑着威胁道:“我可不会顾及同窗情谊,当初说好的,你们这些得罪我的人,以后的子女最好别落我手里,否则那就是被穿小鞋的命。快些去课室,里面已经有先生开讲了。” 谢明珠二人被他笑得浑身发冷,暗叹日后命运多舛。听到最后一句,连忙冲着二人行了一礼,就快步跑走了。 “肃之,当年事已了,今上善待宁息公子。你无论是才情还是人品都出类拔萃,为何不再入朝为官了?大理寺——”谢贤看着他,声音压低了建议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肃之就抬手打断了:“一日前太子党,终生都抹不去这痕迹。你不用多劝,前事并未尽,这官场我是不敢下了。” 第033章 打架道歉 “圆姐儿,你觉得韩先生怎么样?”匆匆走在去课室的路上,谢明玉还不忘忙里偷闲地问一句。 主要是他觉得先生很可怕,但是又不能就这样说出来,因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希望让谢明珠说出来。 “先生应该是清贵人家的子弟吧,看起来气度不凡。”谢明珠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给出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有些话谢明珠没好说出口,韩肃之长相俊秀,让人见之可亲。或许是这几年一直在学馆任教,他比宦海沉浮的谢贤,看起来要飘逸清爽许多。 当然也不排除她又偏见,她对自家爹就是有些瞧不上,谁让他长得像谢侯爷,五大三粗的,偏偏还要在为官之路一去不复返。如果不是他的确有几分当官的料儿,而且混出了名头来,他在自家闺女眼中,或许就成了酒囊饭袋了。 谢明玉本想让妹妹开口说韩先生凶之类的,他就紧随其后抱怨两句,但是妹妹开口夸先生怎么办?他完全无法理解啊,人家都是龙凤胎有心电感应,而且思想相通,但是他从小就没这个感觉。反而经常会怀疑他俩前世有仇,要不然每回他有什么坏心思,想要让妹妹冲锋陷阵的时候,现实总会狠狠地打他的脸。 说实话,除了在臻哥面前,他的妹妹是个妹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经常认为,他的妹妹是他的哥哥。还能不能让他好好地当男子汉了!谢明珠今儿看起来又是比他俊朗不凡! 两个人一路小跑,男女课室相邻而隔。谢明玉先到了地方,不过他没敢进去,因为门口站着一个锦衣少年。 打眼一瞧,还是熟人。谢明珠也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许凌然手里捧着一本诗经,之前没靠近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读书声,想来就是他在背书。但是等他们凑近了之后,许凌然的背书声戛然而止。 “看什么看,死胖子!”许凌然瞧见是谢家双胞胎,立刻就将挡脸的书放了下来,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毫不客气地喊了一句。 要是平时,谢明珠肯定就不会搭理他了,毕竟先生的授课声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了,没必要在上学第一日就惹来麻烦。 但是!这个混账东西骂她死胖子!死胖子,君不见当年骂她胖的人,都已经被武力镇压了。君不知当年觉得她是胖丫头排挤她的那些小丫头,再不敢当她面儿提“胖”这个字,哪怕不小心说出口,也要心肝跟着抖三抖。 “看看你,几日不见,又胖了啊。你哥哥这么瘦弱矮,肯定是好吃的都被你抢了。死胖子!”许凌然早就对谢明珠记恨在心了,回府之后成日里除了溜猫逗狗掏鸟窝之外,想的都是如何整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但是他见不到谢明珠,更不知道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有什么弱点,最后还是去他大哥那边套话,依稀听说谢明珠不喜欢别人说她胖。许凌然早在脑海里想象过千万次他们重逢的场景,必定是要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他们一见面拔刀相向,刀光剑影,奋命厮杀,直到有一个人被活活杀死为止。 当然那个被杀死倒下的,当然只能是眼前这个死胖子! 没想到终止了许凌然个人幻想的,不是被骂“死胖子”的谢明珠,而是激动的谢明玉:“许凌然,你才瘦弱矮呢,你全家都矮!” 很显然,他也被踩到禁区了,气急败坏的模样,急得直跳脚。 “还说你不矮,你矮的都已经看不到这么高的我了。你若是再不长高些,这辈子基本上抬头也看不见天上飘的云了吧?小矮子。”许凌然冷哼了一声,见到谢明玉如此气急败坏,他倒是冷静了不少,还有功夫加大嘲讽力度。 “润哥儿。”谢明珠一听这话就感到要糟糕,立刻想去伸手拉他,但是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谢明玉,这回竟然变得动作迅猛起来,直接就扑向许凌然了。 许凌然从小就称王称霸,不止因为他的家世和个性,还有偏早熟的体格。同龄的孩子都打不过他,更何况比他年纪小的,瘦弱如谢明玉,主动挑衅,当然只有挨揍的份儿。 他还没扑到人家跟前,就被许凌然一下子躲开,双手用力一推,谢明玉就趴倒在地上了,许凌然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真是眨眼的瞬间,攻守方就颠倒了,这也是丢脸的瞬间。 谢明玉躺倒如此迅速,简直让谢明珠措手不及,她甚至怀疑她亲自上阵去打,都不会这么快被撂倒。所以当真是他们出生的时候,弄错了性别?为何润哥儿如此柔软易推倒? “许凌然。”场面失控的时候,屋子里面的先生也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立刻跑了出来,一下子就看见许凌然骑在一个小矮子男孩儿身上,当下就厉声喊道。 出来的先生是个老夫子,与秦老差不多年纪,看起来虽然十分文弱,但是吼人的时候却是中气十足。 “你又调皮了啊。”韩肃之结束了与谢贤的许久,刚过来瞧瞧,就见到这个场面,立刻走到他身边,手一伸就把他抓了起来。 谢明玉这才得以逃脱被骑着的屈辱姿势,只不过他暂时没力气,趴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来。今儿早上刚穿的新衣裳也弄脏了,灰头土脸的好不可怜。 谢明珠连忙冲过去,把他扶起来,替他将衣裳弹了弹,又替他整理头发,只不过当时他摔得挺狠的,衣裳上面的灰尘有些弹不掉。袖口那块还蹭了一块,他的手掌也破皮了,隐约可见些许的血迹。 “疼吗?”她有些着急。 谢明玉本来就身子弱,她方才一时愣住了,倒是忘了上前帮忙,幸好先生赶来得及时,许凌然还没来得及真动手打他。但是就蹭掉了这么一块皮,也让她心疼不已。虽说谢明珠在家比较得宠,谢明镜还会故意当着谢明玉的面儿表露出来,但是那都是逗他玩儿的。家里谁不把这小少爷捧在手心里,他从小就是个相对安静的孩子,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结果今儿竟然被许凌然打了。 个混账玩意儿,前世欺负她,现在又来欺负她兄长了。今儿要是不整治他一回,她就不姓谢了,干脆跟着臻臻去姓萧得了!哼。 “没事儿,待会子我得换衣裳,回府的时候你帮我遮掩一番,不要让娘知道。”谢明玉低着头,无所谓地拍了拍手,又将衣裳拍了拍,脸上已经没有恼怒的神色了,只是压低了嗓音嘱咐了几句。 他恢复了冷静之后,就知道自己打不过许凌然了,这仇得先记着下次再报,但是他现在这种惨状,可不能让方氏知晓。 韩肃之原本觉得有些棘手,毕竟谢明玉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很显然从小到大没吃过亏,被这样落了脸面,只怕要嚎啕大哭。谢贤亲自送孩子来,还嘱托他多照顾,结果一个转身的功夫,儿子被人打了,这事儿可真难办。不过谢明玉比他想的要坚强,一滴眼泪都没留,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先生,我哥哥素来体弱,只不过这位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儿?我哥哥只是看他一眼,他就破口大骂,还突然来打人。他必须得向我兄长赔罪。”谢明珠板着一张脸,神情严肃,语气郑重。 许凌然立刻龇牙:“胡说,明明是他被我踩到了痛脚,就想来武力镇压我,但是身子比个娘们儿还弱,只有被我镇压的份儿。我们武先生说了,强者就是会让人敬服,我是强者,他就乖乖受着。等以后他能打过我了,我再道歉。” 他的一只胳膊被拽住了,即使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依然都是无用功。不过许凌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他也扯着嗓子大喊,还不忘冲着龙凤胎翻白眼,一副“不关我的事,都是你们的错”的样子。 “先生,我小哥哥都流血了,你看。这个许凌然也太不讲道理了,简直是学馆一霸,还有没有规矩了?我从三岁时就开始学习规矩,知道打人是不对的,他看起来比我们还大,怎么动不动就使用暴力?”谢明珠眉头一皱,语气变得委屈至极,还小心地掰开谢明玉的手掌给他们看。 韩肃之和那位出来的老夫子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闪过几分尴尬。小丫头片子猜得真准,许凌然还真是学馆一霸,曾经为了他学习和欺负同窗的事情,学馆差点与许侯府干上一架,主要是学馆不想收许凌然,但是许侯府又硬塞进来。这学馆也有许侯府一份子,最后还是许侯爷跟学馆签了协议,许凌然不听话挨揍了,绝对不找学馆算账。 “许凌然,你也听见了。无论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的,跟他们道歉。”韩肃之沉下了脸色,略带着强硬地说道。 许凌然依然充耳不闻,谢明珠拉着谢明玉走到他们的跟前,似乎想听清楚他道歉。许凌然一见他们两人过来,立刻上蹿下跳,拼命挣扎着似乎要逃脱,甚至都快绕着韩肃之转圈了。但是韩先生显然在武力上能够压制他。 “我虽然不赞同你武先生说的话,但是有一点还是行得通的,现在我俩相比,我是强者,你就得乖乖受着。等以后你能打过我了,我再听你的。”韩肃之将他一把掐住了,让他动弹不得,将许凌然之前所说的歪理还给了他,就算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憋得爆出来了,也丝毫没有办法 第034章 防患未然 许凌然被逼得赤红了一张脸,也不知是气得,还是韩肃之用力太狠。 “我不该打你的,也不该骂你的。对不住,不过你以后要强一点,不然下次就要被别人打了。”就在众人以为许凌然会死磕到底的时候,他竟然张开嘴说话了。 不过这道歉显然听不出多少诚意来,谢明珠等得就是这一刻,她忽然往前迈了小半步,直接跳起来,抬手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甚至还扯了一下他头顶上梳好的发髻,抓完就拉着谢明玉跑。 直到确保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足够大,她才停下来。 “对不住,我也不该打你的,但是我小哥哥都见血了,不打你一巴掌,我待会子估计得气得吐血。为了不让我吐血,你还是挨这一巴掌吧!”谢明珠冲着他冷哼了一声,不由得挺起了平坦的小胸脯,翻着白眼看他。 其他人先是错愕一下,许凌然更是快要炸了一样,立刻就挣扎着要冲过去。但是他的双手还被韩肃之给禁锢住了,此刻他一挣扎,韩肃之下意识地就钳制得更紧了。 “谢明珠,你们欺人太甚。先生,你别拦着我,现在明明是他们错了。这是挑衅,他们要跟我打架!你放开我,我今儿要是不把那丫头的头发全拔了,我就不姓许了。”许凌然更加激动地挣扎着,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谢明珠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羞辱他。 他恶狠狠地往他们的方向冲,但是无论他如何挣扎,韩肃之都死死地控制住他。说实话他方才以为许凌然道歉之后,这事儿就算了了,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大结局,他刚才还在想许凌然可能不会道歉。但是没想到谢明珠这小丫头,竟然胆子大到去抓许凌然的头发,还对准了他的头拍了一巴掌,因为她是蹦起来时候打的,角度掌握得并不是很好,其实那一巴掌相当于打在了许凌然的脸上。 “她是小姑娘,你个男子汉,对女子动什么手。”韩肃之沉默了片刻,最后才勉强找到反驳的话来堵他。 “你先打了我,然后道歉,我在打你然后道歉,这事儿就算完了。你还在这里纠缠不休作甚?你骂我死胖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放过你了,别来惹我。你许凌然是许侯府的混世魔星小霸王,我们俩也是谢侯府的福星手中宝,可比你吉利多了!”谢明珠再次翻了翻白眼,便不再理他了。 和谢明玉各自说了几句,她就往自己的课室跑去。至于谢明玉还得找地方换衣裳,幸好今儿跟着他来的小厮还算机灵,应该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来。 谢明珠进入课室的时候,并没有先生在,里面坐着将近二十个小姑娘,都是差不多年纪的,谢明珠一眼扫过去,隐约认出几个。都还是一副带着婴儿肥的年龄,谢明颜身边围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韩肃之进来的时候,他发现课室里面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平日里小姑娘们的确爱小声说话,但是也没有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其中谢明颜和谢明娇的脸色最难看,谢明珠倒是坐在一旁,一副平静的模样。一旁还有小姑娘在吵嘴,似乎正吵到兴头上,即使见到先生进来了,也没有立刻停下来,还有愈演愈烈的形势。 “把纸笔拿出来,准备练字了,直到练到你们能心平气和为止。”韩肃之的眉头轻轻一皱,面对小姑娘们的不和,他是真的感到头疼,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 谢家姐妹不和,他早就知道了,谢明珠一来,估摸着谢明颜和谢明娇之间那种争锋相对的关系,像是要被打破了一般,再次出现纠葛。 上学馆的第一日,给龙凤胎留下的印象都不好,他们与许凌然之间的争执还是被方氏知晓了。原本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已经统一了口径,结果刚去给方氏请安,方氏就已经直接开口询问有关于打架的事情了。 “你们两个以为能够瞒得过去?之前走的时候,我就特地叮嘱了人专门看着你们,就怕惹上许家那小魔星。现在倒好,第一日就跟人家杠上了。”方氏撇了撇嘴,见他俩小动作频频,不由得瞪了他们一眼。 兄妹俩正在眼神交流,究竟是谁出卖他们的,不过最终还是交流失败。他们的娘实在是太精明了,而且就凭着方氏之前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学馆暴力弘扬到夸张的地步,就足以见得方氏当初上学的时候,肯定这种坏事儿做多了,所以对付他们的时候,才会如此有经验。 “凡事也不能全靠先生,既然他靠武力赢过你们,你们就在这方面压他们一头。打从明儿起,都给我起来打拳去!”方氏见他们两人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不由觉得心里赌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 谢明珠二人一听要早起打拳,立刻都变得蔫了,现在晨起还好,等到大冬天起来那可真是要了人命。 “娘,我们知道错了,我和润哥儿一看就不是能习武的。况且我能在家几年啊,事儿也总有能解决的一日。”谢明珠立刻讨饶,甚至直接跑到方氏的面前,开始歪缠起来。 方氏原本就是为了吓唬他们,若是真要双胞胎早起练武的话,估摸着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她了。此刻见谢明珠一副小女儿娇态,一旁的谢明玉脸上也带着讨好的笑意,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点着谢明珠的额头:“这什么话说的,也不晓得害臊,姑娘家哪有直接说能在家几年的?” 她摇了摇头,把两个人都拉到身边来,逐一检查是否有受伤。结果看到谢明玉的手掌破皮了之后,她立刻气得跳脚。之前还说一切要他们自己解决,结果这会子又不停地说要去许家人算账。 “许侯府真是的,养什么不好,非要养混世魔星,看把我家的小乖玉弄得,都受伤了。”方氏心疼得不得了,搂着谢明玉一阵好哄,捧着他的手掌又是吹气又是慢慢揉的。 谢明玉只不过蹭掉了一层皮,况且他早就让人给他处理过了,只等着结痂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娘,一点儿都不疼了,男子汉就要多流血才是。况且这就一点点皮,连伤都不算。”谢明玉连忙安抚她,脸上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笑容。 不过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氏搂在了怀里,又是一通揉搓。 谢明珠倒是被冷落了,不过她瞧着只觉得好笑,估摸着平日里谢明玉经常是那个旁观的人,方氏疼起人来的时候,朕让人觉得肉麻。 等到龙凤胎终于从方氏那边出来的时候,谢明玉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一脸高深莫测地走在谢明珠的身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润哥儿,润哥儿。”谢明珠喊了他两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不由无奈地改口:“小乖玉。” 谢明玉这回立刻回神了,而且还“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作势扬手要打她。 “圆姐儿,你明日去学堂可要注意些,许家有庶女在学馆里的,跟你在同个课室呢!”两个人闹了一会儿,谢明玉依然十分担心她的安危,不由得轻声叮嘱道。 他回家之前,就让身边机灵的小厮去打听了,把学馆里有关于许凌然的一切事情都挖了出来。当然许凌然欺凌别人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完,但是他主要了解了许家有哪些姑娘在学馆。 许凌然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对于打了他脸的谢明珠,肯定是怀恨在心的。而且看他那副样子,也不是懂得不能打女人的道理,况且许凌然一直靠武力值恶作剧,还没有上升到智商碾压,所以看起来那些小把戏也不会高明很多。他自己不可能去小姑娘的课室,自然只有逼迫自己的庶妹了。 “润哥儿,他要是来捉弄我一番,或许也是件好事儿,我们有了去许侯府讨说法的理由。”谢明珠沉思了片刻,忽而冒出了这么一句。 谢明玉正在充分地转动着大脑,想象着以后谢明珠有可能遭受到的报复,顿时就觉得体内的男子汉之火熊熊燃烧,洪荒之力蠢蠢欲动。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顿时男子汉还没变成完全体,那股强大的洪荒之力没有控制好,一个不慎转变成了柔弱少女心。 嘤嘤,每回跟小妹在一起,他都觉得他是个被保护的小姑娘,自家的小妹男子汉力爆表! “别啊,圆姐儿,你可不能想不开,总有法子的。”他立刻规劝,要真的让谢明珠出了什么差错,不说别人,就谢明镜知道了,头一个要去许侯府干仗。 谢明珠笑而不语,心底却隐隐有了个想法。其实她想要在许凌然手底下吃亏什么的,其他的都是次要,最主要的就是让谢侯府的人觉得许凌然是个混账,欺负小姑娘的男孩子能是个好东西吗?以后定亲什么的,也坚决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亲事要从娃娃抓起,现在她这副小身板,还勾/引不了臻臻对她死心塌地,但是却能把所有出现在他身边的野男人全部打落,其他人都不能当她谢明珠的夫君! 第035章 十万火急 韩肃之像往常一样往家走,不过今日他的眉头紧皱,直接往一个狭窄的巷子里转去,等进入深处才转身。 “是哪位英雄好汉跟着我,可以出来了。”他冷声说了一句,之前就发现有不对劲儿。 “先生,别来无恙。” 一位身着烟灰色锦衣的俏公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声音温润,俊朗不凡。 韩肃之愣了一下,转而脸上的防备消散了,变得有些激动,又略微忐忑。他一直紧盯着来人,眼神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过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公子。” “一晃你都这么大了。”韩肃之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带着几分怀念。 萧世臻挑了挑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轻轻笑开了:“我之前听武先生提起经常会有人偷偷跟踪着我的马车,却又什么企图都没有,所以就没搭理,那个人不是先生吗?好像之前才瞧过我。” 韩肃之有一瞬间的怔愣,紧接着就是被拆穿后的尴尬,不过他也只是轻轻地眨了两下眼睛,就恢复了正常。 他本来就是文臣,武艺也算不上好,顶多比常人力气大,能够勉强制住像许凌然那样的小少年,估摸着再过两年,他就无法再如此欺负混世魔星了。宁息公子身边的武先生请的很厉害,那人他也只是远远地瞧过,跟文先生秦老乃是世交,传闻是位宗师。萧世臻的武艺应该比韩肃之好,之所以被他发现,恐怕是有意为之。 “公子是有什么事儿吗?我说过,若不是万分火急之事,公子最好不要与我见面。这里是望京,如果被那些大人物发现了我们私底下见面,只怕京中有许多人要睡不安稳了。” 韩肃之只是尴尬了那么一瞬,又立刻恢复了镇定,相反认真起来的他,还带着些许的严肃感。这样的他,不由让萧世臻摸了摸鼻子,韩肃之曾经当过他一段时间的先生,明明他幼年时期,韩肃之还是个青年,但是周身所散发的那股子严师的感觉,却比秦老还要有威风许多。 现在他这么板起脸来,好似又让萧世臻有了自己没有完成任务,然后被抓包的错觉。 韩肃之精通于谋略,曾是今上钦点的状元郎,前太子极其欣赏的人,八公主青眼有加的未来驸马爷。原本是前途一片,却被前太子谋逆之事牵连,当时在前太子府中查抄出几封韩肃之写给前太子的信件,其中有对当时局势表达的策论。 年轻人总是雄心壮志,热血沸腾的。他的信件若是平时翻出来,顶多被人说一句年少轻狂,但在那个特殊的时候,被众人翻出,立刻就被打上逆党的标记。 前途一片大好,都已经准备升迁的官职被撸了下来,驸马爷更是没人提。宏图壮志转头成空,丢了官职,失了美人,还有可能被拖去菜市口处斩。最后是宫中妃嫔有人替八公主出面求情,当是还了最后的情意,保他一条命,并且让他去当了宁息公子的先生。 直到萧世臻十岁的时候,京中风云再起,有人重提前□□,韩肃之被牵连其中。萧世臻身边的人好容易才保下他,但是却再不能以宁息公子先生身份出现,留在了望京,成为一个世家子弟学馆的习字先生。 抱负成空,籍籍无名,往事犹如过眼烟云,无从提起。 哪怕是谢贤,再见当年状元郎,也险些认不出。容貌没有变得离谱,只不过那种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世间,最怕相爱的人没能厮守,最怕有梦奋斗的人不能拼搏。 萧世臻听他这么问,脸上显出几分尴尬的神色,稍微摸了一下鼻子,踌躇了一下才道:“现在就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我需要在京中暂住,但是不能让别人知晓。我派人伪装成我出京了,但是我又不放心京中局势,所以只有出此下策。先生给我找个不起眼的住所吧?” 韩肃之整张脸都绿了,眉头一皱,似乎想发火,但是怕有旁人听到,只好憋屈地压低了嗓音:“又胡闹,你都多大了!什么地方不起眼?光不起眼的地方是给你住的吗,你的安全谁负责?” 自他脱离宁息公子先生这一职位,已经过去八年了,朝中无人再提前□□。但是只要宁息公子在一日,朝中的某些人就会忌惮,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现在如果让人知晓韩肃之与宁息公子牵扯到一起,只怕那些旧账会再次被翻起。 今上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事不过三,恐怕到时候想要彻夜安眠,就索性要了宁息公子的小命。 “我已经留下来了,不如先生先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慢慢说。否则如果现在就被人发现了,那才叫糟糕。”萧世臻耸了耸肩,他的身上倒是丝毫紧张感都没有,相反还无奈地笑了笑。 韩肃之闭了闭眼,不由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梁,浑身都冒出了一种无力感。 当了这么多年的先生,他对七岁到十几岁的人,都充满了无奈。这种年纪的人,介于幼稚和成熟之间,没多大能耐,却有许多心眼儿,简直要闹翻天。明明萧世臻已经快十八岁了,心智早就成熟了,却偏偏又让韩肃之想起这位公子当初淘气的时候,有多么的难伺候。 “你这样儿,会让我以为你还没有长大。秦老那么厉害,肯定是你自己的原因,又或者是你跟谢侯府那对双胞胎待久了,连惹祸的本事儿都传染了?” 韩肃之在前面带路,他从街上买了男人戴的斗笠,遮挡住两人的容貌,还不忘轻声嘀咕了一句。 一直在偷乐的萧世臻,看出他的妥协,不由扯着嘴角轻笑。忽而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耳朵动了动,眼睛也跟着闪了一下。比韩肃之愿意收留他还要高兴,显然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韩肃之不敢把他往别处带,最后就只有藏在自己的小院中。他现在就是一个穷先生,住的地方并不会惹人注意,至于那些眼线,等他们被抓住的时候再说吧。这混小子越长大越不好控制,以前还能让厨娘用道水煮肉片哄好,现在哪怕把全望京所有的猪摆他面前都没用了。 “说说,你找我究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韩肃之坐在桌上,看着满桌子冒着红油的菜肴,只觉得还没动筷子,自己的胃就要烧起来了,满屋子都窜着辣味。 萧世臻脸上带笑,眼眸泛光,不得不说他这样英俊的面容还是十分讨喜的,更何况眼前的韩肃之,还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先生。他这样略带无辜的笑容,简直太有杀伤性了,完全激起了那种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感。 如果谢明镜在旁边的话,肯定会说这混账玩意儿笑得真恶心,估计脑子里想着什么恶劣的事情了;谢明珠看到的话,只会双手捂脸,耳朵泛红,对着他不停撒娇;谢明铭瞧见的话,只会想着他真要养条狗了,感觉以后要狗也这么笑。 估摸着只有谢明玉会冷静地总结一句:臻哥,你笑得跟圆姐儿要耍赖的时候一模一样啊。不过,还是非常男子汉! “先生,我们许久未见,先喝几杯吧。”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来,替两人斟满。 酒香四散,一旁伺候的紫云十分有眼色,又立刻让人端出了几道韩肃之爱吃的菜。 “好酒,好菜,好公子!”面对他的大献殷勤,韩肃之十分受用,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将之前的问题丢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把酒言欢,说得大多数都是韩肃之的近况,以及最近学馆里的动态。事无巨细,如果不是萧世臻的身份特殊,韩肃之都要误以为他也要来学馆里教书了。 *** 翌日,他是被人从睡梦之中叫醒的。 “韩先生,韩先生,该起了。如不然该迟了。”紫云站在离床两步远的距离,扬高了声音喊道。 韩肃之迷迷糊糊地起来,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不想睁眼,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诸事不顺,很想找把剑出去,灭了全世界。 等他清醒之后,已经快要出门了,总算问出了第一句话:“公子呢?” 紫云轻笑:“公子说您不用担心,他带人去瞧瞧学馆四周,排查一下是否有可疑人物,确保您的安危。” 韩肃之整个人一激灵,怀着一颗无比激动的心买上了去学馆之路。路上两辆马车擦身而过,上书“谢”,分明就是谢侯府的马车。他心底一惊,转而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般,面色难看。 昨晚他喝酒之前,想问十万火急的事情,结果喝酒之后,全部谈的是他现在的学生,着重盘问他昨日教书的情况。如果是他平时清醒的时候,肯定一眼就能看穿宁息公子的想法,那根本里里外外打听的都是谢明珠啊!他还以为是公子舍不得他,呵呵了! 还有听说龙凤胎跟徐家小霸王的纠葛之后,公子的脸色就变得彻底不好了,只不过他自己喝得面无人色了,还以为公子是喝多了上头。所以方才紫云说的排查学馆周围环境,那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谢家那帮小崽子了。 真不知道他激动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是做什么,完全是自作多情!所以公子大费周章的十万火急之事,就是偷看谢家龙凤胎!小崽子长大了顶多是个大崽子,期望他懂事儿,不可能! 这点就算是宁息公子,也不会改变,混账只多不少,把心眼儿耍在这里了! 第036章 放心不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整齐的读书声传来,带着些许的稚嫩和清脆。 在学馆的拐角墙角处,萧世臻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跟着轻哼,《诗经》中的字句念起来总是朗朗上口,经由这些小姑娘读出来,更是好听,像是一汪清泉滑过喉咙,回味甘甜。他依稀还能在这些声音里分辨出谢明珠的,幸好小姑娘坐在靠门的地方,他躲在这里,倒是斜对着门,很轻易就看到了她。 不同于萧世臻这样略带享受的姿态,墙角周围还躲着几个人,不过没有像他这样暴露出来,而是悄悄地隐藏起来,都是保护他的人。几个侍卫都板着一张脸,跟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于一体,不过内心世界都很丰富。 公子这作的又是什么妖啊?之前忽然让人收拾行李,临时通知马上出京,结果出了侯府大门,又像是后悔似的,躲在巷口一直等到谢侯府的马车出来,他才吩咐走。结果马车还没出城门,他又后悔了,分开两路人马,一路扮作他出京,另一路就留下来,还去招惹韩先生。 本以为他与韩先生要共商大计,结果喝了几坛子酒,他当晚又是催吐又是灌醒酒汤,今儿一大早爬起来来学馆。别的什么地方都不逛,直接躲在这里听女娃娃读书。都听了一个时辰了,这里面都小姑娘,《关雎》这篇都读了百八十遍,耳朵起茧了,自家公子还是一副乐此不疲的模样。 他们这些影卫应该是与人厮杀的,若有敌人来犯,必定刀刀见血,剑剑封喉,杀他个片甲不留。但是如此英勇善战,百般用途的他们,却在陪着公子听一帮小姑娘读书。 听到以后谁在读《关雎》,他们就生理性反胃,想要拔刀相向了。 现在是日头正好的时候,阳光洒进课室里,正好照到几个靠窗的小姑娘身上,当然别的小姑娘如何,萧世臻是无暇顾及了,在他的眼里,就只剩下谢明珠一人了。 谢明珠原本就生得白,此刻被阳光一照,更加显得白里透粉。萧世臻只觉得哪怕是茫茫人海,他也能一眼就认出他的小仙子来。 直到外面有人敲锣了,先生说了几句话出了课室,小姑娘们才放松下来。谢明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踢了踢脚,动了动胳膊,似乎在活动着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但是她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萧世臻这才回过神来,他轻蹙着眉头,有些懊恼于自己盯着小姑娘将近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态,明明想躲着她,又总不放心她。知道她要去学馆,会不会不适应,会不户被人欺负? 他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从没像现在这样纠结过,而且感觉谢明珠只要远离他的视线,就像是全世界都会趁着他不在,欺负他的圆圆一般。 雏鸟总是离不开的母亲的,它对母亲的依赖超乎想象。现在用这个例子打比方有些不大妥当,但是萧世臻有时候感觉自己这种克制不住的想念,和无法离开,都跟那雏鸟有几分类似。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轻笑开了。他真是疯了,才有这个念头,就算雏鸟,那也不是他。他对圆圆永远不可能产生对母亲一样的感情。 他苦笑了一下,视线再次投放到谢明珠身上,决定再看她几眼,确定她是真的适应了再离开。但是等他再次注意的时候,才发现课室原本的位置上,并没有谢明珠的身影,他猛地一惊,四处看了看,依然没找到。 “暗一,姑娘去哪儿了?”萧世臻压低了嗓音,气急败坏地问道。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都瞬间沉默了一下,他们只负责公子的安全,不配合公子紧迫盯人,而且还盯着个小姑娘。在谢侯府里看不够,还要跑来学馆看。 这种偷偷看的行为,根本不符合宁息公子的身份,人家大夫人和大老爷作为亲生父母,都没有操这么多的心。大少爷作为爱幺妹如狂的亲兄长还没得空干这件事儿,结果他们公子已经无师自通了,暗中盯梢这种事儿干得比谁都顺溜。专业程度直逼他们这些暗卫,不过盯梢的时候容易走神,果然少男怀春什么的要不得。 “属下看到一个小姑娘跟姑娘说了几句话,就把她领了出去。” 萧世臻听了这个回答,眉头皱得更紧了,瞎跑可不是个好事情,万一遇到什么暴力对待呢。现在这些小姑娘心眼儿可多了,圆圆一向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只怕会受到欺负。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见一个身着蓝衫的俊朗少年,悄悄地往竹林里走来。萧世臻躲在墙角,旁边是一片小竹林,还有几块怪石摆放着。他听见声音越来越近,不由有些着急,甚至还想蹲下来躲到石头后面。好在那少年并没有完全走进来,只是待在竹林里,绕着圈似乎在埋什么东西。 萧世臻轻轻眯起眼睛,竟然看见他在埋着一条麻绳,用脚将土踢散,紧跟着又有两个少年进来了,在他的安排之下都躲在附近的怪石后面,一手牵着一端麻绳。 他不由轻哼了一声,原来是在制造陷阱,这手段可比当时他整人来得要粗糙得多,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他惦记着,还要巴巴地偷跑到这里来做陷阱。 萧世臻正以一种闲适的态度等着看热闹,结果当两个小姑娘进入竹林里来,后面跟着的还是谢明珠时,他的身体立刻绷紧了。脸色难看,呼吸都变得紧促起来,原来那个被惦记着的倒霉鬼,竟然是他的圆圆! 瞧着公子的脸色急剧变化,周围躲着的暗卫就知道要糟。 “暗一,去看着,不能让圆圆受到任何威胁,顺便狠狠地揍那几个混蛋!”萧世臻忍无可忍之后,就无需再忍,立刻吩咐人过去支援。 他本来准备亲自上阵,但是好在他还剩下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留在了这里等待着,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被人发现了。那么到时候受到牵连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包括收留他的韩肃之,已经错以为他去向的谢侯府,恐怕都会被今上怀疑。 “谢家姐姐,我二哥脾气不好,一向吃软不吃硬。他如果要欺负你了,你就哭好了,嘴上顺着他的话说,一般他是不会下狠手打你的。” 前头领路的小姑娘叫许凌蔷,是谢明珠前世的小姑子,她对这个小姑娘可谓再熟悉不过了。性子逆来顺受,因为是庶女,许侯夫人也是精明的人,对待庶女应该不会差,偏偏许凌蔷的姨娘曾经动过歪心思,差点造成血海深仇。许凌蔷的姨娘早已没了,剩下她这个小姑娘也没人疼,偏偏还有个霸道十足的二哥,那真的只有被欺负的命运了。 之前这小姑娘是想骗她过来的,不过连个谎都撒不好,还是谢明珠主动愿意过来,她早就猜到许凌然有这么一手,也不想拉长战线,要速战速决。 许凌然负手站在原地,眼瞧着谢明珠走过来,脸上那几分坏笑完全收敛了起来,甚至还变得异常严肃。另外两个躲在怪石后面的少年,也都是严阵以待,眼神一直盯着他的手,只等着他给一个手势,就拉绳子。 谢明珠没有贸贸然走过来,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两个丫鬟被她吩咐着跟在身后,就是为了方便等她忍辱负重吃过亏之后把事情闹大。真希望许凌然以后来上学馆,身后能跟着一个武师,其他什么都不干,就专门看着他,想打人了剁爪子,想骂人了直接封口,想欺负人了打断腿。 “啊——”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两声尖叫传了过来,紧接着就见两旁的怪石后面跌出两个人来,应该都是旁边课室的人,而且他们手中还都抓着麻绳的一端。 谢明珠立刻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更加惊讶的要数许凌然了,他几乎是错愕地看着他们,转而气急败坏地喊道:“我还没打手势,你们出来作甚?” “哎呦,疼啊。凌然,有人用暗器打我啊,疼死我了。” “对啊,那暗器好生厉害,肯定是纯金打造,我的腿快断了!” 两个人双手抱住小腿,咋咋呼呼地在哀戚,想必定是疼得很了,也不知道腿伤得有多严重。 暗一在上面躲着,听到这两个少年的呼喊声,险些笑出声来。他看了看自己手种抓的半边馒头,暗自翻了个白眼。这是公子早上走得太早,他丝毫准备都没有,就塞了个干粮在怀里。对付这种小孩子,他不敢用石头,他们骨头脆,万一用石头砸出个血洞来,这帮少爷们的伤还不够他一个月工资赔的,没想到就这松软的馒头,都被认成了纯金打造。厉害! “谢明珠,你竟敢请人暗算我。他俩受伤了,回去告诉他们爹娘,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看你——”许凌然一转头,就恶狠狠地看着她,厉声地开口。 不过他这恶人先告状还没说完,就忽然开不了口了,因为他感觉到他的左脸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砸中了,当场就疼得鼻子发酸,快要流下泪来。 第037章 小兔崽子 谢明珠比他还要惊讶,她还等着许凌然来找她算账呢,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打了。 “谁,是谁?出来,竟然敢打小爷,活腻歪了。出来我们单挑!”许凌然眼睛瞪大了,四处扭着头张望,想要找出袭击他的人躲在哪里。 当然结果是一切徒劳,他根本不会发现任何人。 “谢明珠,你好大的能耐,自己没什么用,竟然就雇佣杀手用暗器袭击人?你要人命吗?”许凌然捂着半张脸,眼眶都红了,显然是疼的。 不过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右边脸上再次遭到重击。这回比上次用的力气还大,他有一瞬间都彻底傻掉了,像是被打得一时承受不过来一样。 这回他们总算是看清楚暗器是什么了,那快速飞过来的东西,与许凌然的右脸做了个亲密的接触之后,恰好滚落在草地上。谢明珠低头一看,差点忍不住喷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馒头吗?” “打我们的是馒头?” 另外两个少年坐在地上,也瞧见了那东西,脸上露出惊诧十足的表情。许凌然更是黑着一张脸,他皱着眉头,眼神怨毒地看着谢明珠,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谢明珠对上他的眼神,直觉要遭。这混世魔星虽然调皮捣蛋了些,但是平时如果跟他讲理,还是可以实行的。但是现在这种眼神,似乎要不管不顾地跟她拼命一般,让谢明珠莫名的就有些后怕,总觉得这厮不怀好意到一定地步,要对她的生命都造成危害了。 “谢明珠,你都请来了杀手偷袭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还敢让他侮辱我,我要你的命!”许凌然大吼了一声,狠狠地揉了揉面颊,也顾不上脸上的肉还是很疼,直接迈开腿就要冲过来。 暗一不停地挠头,怎么不行啊? 之前这两人也没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啊,他一插手来帮着姑娘,倒像是帮倒忙一样。明明他就是好心啊,想要展示自己强大的武力值,让这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娃子,离他们姑娘远一点。 但好像适得其反了,怎么这男娃子一点儿都不可爱,说实话还没手里这剩下的半边馒头好玩儿呢。脑子里好像还长了坑一般,无法挽救。看着许凌然左右两边脸都被打红了,似乎还在发肿的样子,暗一又仔细纠结了一下。他觉得也有可能是公子方才给他的吩咐出错了,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地对待一个孩子,总之千错万错都不怪他。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后,就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紧接着手里那半边馒头被抢走了,直接一个弧线抛出,半边馒头整个都飞了出去。暗一扭头一看,萧世臻无比严肃地看着谢明珠的方向,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显然方才是火气涌上了头脑,几乎不能思考了,直接就将馒头扔出去了泄愤。 许凌然气急败坏地往她面前跑去,他脸上凶狠的表情,让谢明珠和许凌薇都吓了一跳。 “谢家姐姐,我们快跑吧,二哥他生气了。真的会打死我们的。”她急急忙忙地抓住谢明珠的手,立刻就转身想往回跑。 谢明珠也不敢再留下来逞英雄了,她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他了,竟然这么倒霉。原本想稍微忍辱负重一样,光看着方才那根麻绳布置下的陷阱,就知道她恐怕只要被折腾得摔倒了,许凌然这气就消了,他们的仇怨可以到此为止。但是偏偏不遂人意,天降馒头砸人,把混世魔星的眼泪都砸下来了,可怜见的。 “快走,找先生去。”谢明珠反握住她的手,两个小姑娘彼此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想要回去找人。 “你们别跑,谢明珠,我要你的——” 那个“命”字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声音就戛然而止。“咚”的一声闷响,让要跑走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许凌然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倒在地,眼睛睁大了,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像是忽然猝死一般。 “二哥?”许凌薇忐忑地喊了一句。 无人应答。 “许凌然?混世魔星?小王八犊子?”谢明珠一连换了三个称谓,依然无人应答。 她可以确定许凌然不是假装骗他们的,因为连小王八犊子这种称谓都能忍得下去,那就不是许凌然了。 “他怎么了?”谢明珠冲着那两个还在发愣的少年喊了一声。 “啊啊啊,真的有杀手,有刺客。刚刚那馒头直接冲着凌然的脖子砸过来的。” “虽说是馒头,但是威力比纯金的还疼,要见血封喉啊。救命啊,救命,我再也不欺负人了!” 那两个少年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大声喊叫哭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谢家姐姐,我,我去找人,你、你先看着他。”许凌薇整个人都被吓得打哆嗦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立刻提着裙摆小跑离开。 谢明珠看着他们三个逃也似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了许凌然的身边,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的几块馒头出神,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这些究竟是谁做的。 隔了片刻,她才猛地抬头左右扫了一下,却并无所获。 暗一和萧世臻连忙俯下/身来,他现在的心“砰砰”跳,差点就被发现了。 “臻臻,臻臻。”谢明珠有些焦急的呼唤声传来,隔着一面墙,显得有些沉闷。 萧世臻下意识地张开嘴巴,似乎想应声,那个“嗯”字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儿,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了下去。他不能被发现,耳边谢明珠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平时他最喜欢听谢明珠这样亲昵地唤他,但是此刻却只觉得难熬。 因为这一声“臻臻”,他无法给她回复。他还没想好,他要拿他的小姑娘怎么办? 方才情急之下,用馒头砸那小混蛋的脖子,只不过是怒急攻心的下意识反应。没人能够欺负他的圆圆,哪怕他还不敢面对,但是旁人也休想染指一下。 “臻臻,你在吗?”谢明珠跺了跺脚,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她噘着嘴,就放弃再喊了。 一低头就瞧见许凌然躺倒在地的样子,不由得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一脚就踹了过去,显然是在拿他泄愤。真的是,既然令人讨厌了,为何不更加讨厌一点,这样也好让臻臻心疼她,说不定就出来了。 这件事情,除了萧世臻会这样做,还有谁,而且还是这样躲着她当缩头乌龟的。 “怎么回事儿?” 谢明珠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深沉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看见了韩肃之站在那里。表情跟他的姓名一样,够严肃的。 “我也不知,许凌然要打我,然后就有馒头从天而降,把他砸晕了。他们几个都看见的,可能是老天爷看他们欺负人不顺眼吧,所以才降下馒头来收拾他们。” 谢明珠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上的表情还异常正经严肃。刚刚跑走的三个人也跟着过来了,此刻那两个少年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对于谢明珠的胡说八道,也没有反驳。 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砸,想当年他们也是“学馆三霸”,竟然被区区馒头砸到倒地不起,泪流满面,还找不到源头来。或许以后可以改叫“学馆三八”了。 “馒头?”韩肃之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更加蹙紧了,直接成了一个“川”字形。 谢明珠看着他这皱着脸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也不由跟着皱起来,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眉头上,暗自想着韩先生的眉头那里,是否可以夹住一支毛笔不落地。 韩肃之走近了几步,蹲下来查看许凌然的情况,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又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许凌然这才大喘了一口气,翻着白眼清醒过来。他显得十分狼狈,像是刚做完了苦力一般,整张脸苍白之中发青。 “先生,不是——”他张开嘴巴想说话,但是刚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喉咙非常痛。 嗓音沙哑,像是有一把小刀子在刮着他一般,传入别人的耳中,也显得刺耳难听,像是有砂砾滑过似的。 “这几日尽量少说话,你既然脖子被馒头砸中了,估摸着嗓子也受伤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关于读书练字以外的事情,先生惩治不了你,父母溺爱你,但总有人能治你。人在做,天在看,端看馒头绕过谁?” 韩肃之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两个把他扶回去吧,小心着些,他这也算轻伤了。”他冲着那两个站得远远的少年招了招手。 许凌然在站起身的时候,双腿发软,打了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进韩肃之的怀里。最后是被人扶着慢慢走回去的,他再也不提要打谢明珠的事情了,几乎是双腿踉跄着脚步蹒跚地慢慢挪了回去。 韩肃之则蹲下/身来,伸手捏起半边馒头,将外面弄脏的一层皮撕掉,拽下一点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嚼。 “呵,小兔崽子。”他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咽了下去。 第038章 打横抱着 谢明珠站在一旁,看着他这个吞咽的动作,不由得龇了一下牙。她觉得自己喉咙痛,因为她刚刚听见吞咽的“咕咚”声,好像刚刚是从谁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肉,然后嚼吧嚼吧咽了一般。 “你有看见什么人没?或者听见什么不对劲儿的声音?”韩肃之转过头来,紧盯着谢明珠问了一句。 “没有,除了许凌然想找人欺负我之外,没有见到别人,也没听到不对劲儿的声音,只有这些馒头。先生,你知道是谁干的吗?”谢明珠立刻摇头,最后还睁大了眼睛,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韩肃之眼光一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终挥了挥手:“行了,去吧。下节是弹琴的,你们这帮小牛们要忍受先生各方面挑剔。” 谢明珠愣了一下,才拉着许凌薇的手往课室里走去。 她皱着眉头,暗自在想着韩肃之最后一句话:“没想到韩先生这么严肃的人,也会用那种调侃的语气,还说小妞们。如果不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严肃正经,没有丝毫调笑的语气,或许我真的要回家跟我娘说说了,有先生不端庄,调戏女弟子。” “谢家姐姐,你说什么呢?方才韩先生说的明明是牛,他的意思是那位教琴的先生在对牛弹琴啊,所以他才要挑剔我们。”许凌薇立刻扭头反驳,脸上带着诧异的表情。 谢明珠的身子一僵,口水差点把自己呛着,咳嗽了好几声,脸上才恢复了几分笑意。 “呵呵,我刚刚没听清楚。也对,韩先生一看就是正经人,不会说这种混话的。” 许凌薇轻轻点了点头:“韩先生上完书法课就出课室的,从来不与我们多说话。不过方才我瞧见他从地上捡馒头吃,有人说韩先生十分困苦,现在住的小院子十分破旧,是不是他没吃饱啊?” 谢明珠愣了一下,似乎在愁思什么,转而又摆了摆手,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韩肃之身上穿的虽然不花俏,但是料子都是顶好的,而且在世家子弟学馆之中当先生,还是教导写字的,如何都差不了。毕竟字如其人,一手书法绝对重要,哪怕是平日里那些世家子弟的父母,都不会亏待了这位先生。 看着两个小姑娘走远了,直到她们进了可是,不会再听到他说的话之后,韩肃之才将馒头一个个捡起来,攥在掌心里。 “小兔崽子,无论你要做甚,现在都给我回去。”他厉声开口道。 不过他的话音落下好久,依然没什么动静传来,好像是他自己演的独角戏一样。 韩肃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神色之间带了几分凌厉:“不走是吧?我现在就去课室里,把谢明珠拎出来用戒尺打她,练字的时候不照着我给的字帖练,非要一口吃成个胖子,练成别人笔下的样子。那人写得是个兔崽子,谢明珠以后也会是个兔崽子。” 这回不用他再多费唇舌,很快墙的另一边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咚咚咚”三下沉闷的响声,显然是有人在敲击墙壁,似乎在回他的话,告诉他要回去了。 “好好待在屋子里反省,不许出来瞎捣乱,回去再找你算账!”韩肃之再次厉声警告他。 直到墙的另一边再次了无生息之后,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掌心摊开的时候,原本松软的馒头,早就被他捏成了一个小硬块儿,他漫步到湖心亭附近,将这馒头块扔给了几只鸭子。 “嘎嘎嘎——”那些鸭子倒是一点儿都不挑,直接冲了上来,将那些馒头分食殆尽。 等最后一点馒头渣都不见了的时候,韩肃之才真正放下心来,最后一点不安全的因素也消失了。 谢明珠下了学刚出门,就见到谢明玉冲到她跟前,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圆姐儿,听说许凌然约了人要打你,你有没有受伤?” 谢明珠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表示毫不在乎,她毫发无损。 “我一直不知道,还是后来邻桌的几个人探讨小霸王今儿变成小娇花了,不仅没有对人推搡,连恶声恶气都不存在。好像是说约人打架没想到伤了嗓子,而且那人还是个小姑娘。我一听是你,就赶紧过来了。” 他一听说没事儿,才稍微放下心来,不停地抬手拍着胸口,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 对于他这种略显夸张的模样,谢明珠差点笑出声来。 “他算什么,润哥儿,你该相信我。从小到大,我就没在谁面前吃过亏。”她一抬下巴,脸上的表情倒是骄傲十足,左右看了一下,见无人在意,便凑到他耳边道:“你看五姐人高马大的,每次对着我不是骂就是要打,那次我吃了亏?” 谢明玉对她这种笃定而淡然的风格十分佩服,默默地在心底为小妹欢呼,顺便替自己默哀一下。所以小妹方才又在他面前,炫耀了一下她的男子汉力,而越发衬得他娇弱不堪? 看样子他以后都不能跟邻桌一起嘲笑许凌然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朵小娇花。 “对了,我邻桌的几个都让我像你道谢,你让他们有了几日自由,可以不用被压迫。”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慢地往学馆外面走,自家的马车停在那里。不过他们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哥?” 谢明镜转过身来,瞧见谢明珠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微笑。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就要抱她。 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在学馆,而且她都八岁了,走路稳稳当当的,不是三岁。 正在愁着如何婉拒他的时候,旁边就有人走过,而且动静还不小。 “凌然啊,成日打雁也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啊,喉咙疼不疼啊?我还没回府,母亲就吩咐我来接你回家。还说一定要把你护得好好的,大哥抱着你啊。” 许凌君把他打横抱起,一边走还一边调侃他,脸上的笑意带着十足的讥诮。 “我不——”许凌然死命挣扎,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立刻就停了,脸上痛苦的表情显而易见。 他是个少年郎,他长兄已经是个青年了,而且许凌然本来就习武的,那力气比他大了很多,巧劲儿也使不完。最终许凌然还是被打横抱上了马车,虽然他一脸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表情,但是其许凌君却是一脸憋笑的模样,显然对自己弟弟如此吃瘪,感到十分开怀,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会怎么样。 一路上看着混世魔星被抱在怀里上马车的人,纷纷驻足观望,嘴巴大张,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小霸王变成小娇花,果然如此,诚不欺我也。”众人纷纷总结道。 谢家兄妹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直等到笑够了,谢明镜才抬手在他们的脑袋上敲了几下:“别闹了,赶紧回去吧。许侯夫人疼爱许凌然,跟娘疼你们一样,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更甚者许侯夫人就把他当成娇娇女来疼得,许凌然在府中地位,跟幺妹儿是一样的,一个个都得护着他,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个样儿来。别看凌然方才那般嘲笑他,等回到了府中,必定要换一副嘴脸,疼爱幼弟如命的兄长。” 他耸了耸肩,谢明镜和许凌然是至交好友,从小就经常去对方的府中。他就是看着许侯府是如何把许凌然,宠成了混世魔星,并且有人戏言,许侯府的二少爷,乃是望京一霸。三岁看到老,望京里的纨绔子弟又要多一位,估计几年后就能在街头巷尾,看到这位恶少欺男霸女的身影了。 *** 韩肃之回到自己的小院儿时,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和他平日里回家一模一样,好似里面并没有住其他人一样。 他心底隐忍的怒气,这会子才放出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接往客房去。 刚走到窗口,就见萧世臻站在书桌旁,手里拿着毛笔,挥毫泼墨,洒脱自如。他轻轻眯起眼睛,就见萧世臻在写字,那种认真的态度,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宁息公子的幼时,那个时候他还是这个小崽子的先生,教他如何握笔写字。 他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看了多久,萧世臻就写了多久,根本没有停笔过。 韩肃之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悄悄地转身离开了,并没有打扰他。 他走得很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原本身无外物认真写字的人,缓缓地勾起了嘴角,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恰好紫云守在门外,只见韩肃之走到她面前,她以为他要进去,立刻想要行礼请他进去。没想到却被他制止了:“告诉你们公子,以后即使找东西当暗器,也不要用我家附近的馒头。别看摊子小,但是他家的馒头小吃很有嚼头,好几位先生曾经被我带过来吃,如果被他们发现了,那才叫憋屈。” “是,奴婢一定转告。”紫云躬身行礼,目送着他离开。 直到外面没有声音了,萧世臻才开口:“听到先生的教训没?功亏一篑,败在了一个馒头的身上。” 墙角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脸上蒙面看不清容貌,此人正是情急之下拿馒头当暗器的暗一,现在正站在这里陪着自家主子受训。 第039章 于怀中来 “是。” 暗一立刻应声,他站在那里虽然有些阴暗,但并不影响到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一扫,就看到公子方才写的东西。 其实萧世臻不止在写字,还在画画。 纸上画了一个小姑娘,穿着湖蓝色的裙衫,身体后仰,脚步往后移,整个人都保持着警惕和后退的状态。她的脸上也挂着些许的惊慌失措,显然正是今日受到惊吓时候的谢明珠。 他画得很好,这应该是那个男娃子恐吓姑娘的时候,谢明珠露出来的表情,防备而忐忑。特别是那一双瞪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又惹人爱怜。暗一不由得感叹,公子当真是把姑娘的容貌神态抓得十分准确,几乎一丝一毫都不差。 都不用细看,画纸上那一股子浓浓的宠爱气息就传来了,小姑娘那受惊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一般。 暗一乃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那幅画十分美好,但是他仍然嗅到了一股子秀恩爱的酸臭味儿。像他这种活在阴影里的人,穿上劲装是艺高人胆大的暗卫,脱下劲装那就是啃馒头就大葱的糙汉子,根本不能体会把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养大是什么滋味儿,所以他非常讨厌他们公子借画抒情,借诗抒情,总让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过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保公子的安全,所以必须得注意着公子的一举一动。画纸旁边那首诗词,他也毫无意外地看得一清二楚。 杏眼圆瞪惊乍起,樱唇轻启娇声娥。 脸俏手俏身儿俏,跌倒请于怀中来。 暗一虽然是个粗人,但是这首小诗上面的字比较简单,他全部都认识。全诗通读了一遍之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不要脸! 敢情之前公子回来的路上,坐在马车里一路长吁短叹,并不是害怕韩先生回府来找他算账,而是因为惋惜姑娘当时没有摔倒。如果谢明珠当时不是那样呼唤他,而是装柔弱地摔倒,兴许萧世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那个时刻什么民族大义,自身安危,牵连到无数世家,前□□要被旧事重提,这些都不算事儿。 只有让圆圆倒在他的怀里,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儿。 现在才知道真相的暗一,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难得有文化了一回,忽然想起之前秦老念叨过的一个四字成语:红颜祸水。他觉得秦老真有先见之明,这个词用在姑娘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虽然那姑娘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并不妨碍公子为了她神魂颠倒。连去看一眼还要行偷/窥猥/琐之事,并且公子还逼迫他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劲装暗卫头领,用馒头打一个小男娃子。 萧世臻可不知道被罚站的暗一,心里是经历了怎样的波澜壮阔。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视线一直停留在画上,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纸,顺着谢明珠的脸颊线条,最终停留在她受惊的眼睛周围。 就这么缓慢地动作着,他竟是忽然笑出声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畅快,一颗跳动的心,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要呼啦呼啦地飞上天去,与蓝天白云作伴。 *** 谢明珠第二日来学馆的时候,才知道许凌然告假了没来。来说这个消息的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气,像是要过大年似的。混世魔星不在,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不用再战战兢兢,将自己心爱的东西藏着掖着了。 许凌薇小姑娘则是眼圈红红的坐在位置上,与众人那种欢呼雀跃的表情完全相反,她倒是带着几分悲伤。 “薇薇,你怎么了?”谢明珠有些奇怪,她记得许凌然与庶妹的关系并不算太好,怎么这会子还如此伤心。 许凌薇连忙擦擦眼泪,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她轻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在谢明珠的哄劝之下,才低声道:“母亲昨儿晚上骂了我姨娘,姨娘还生病了,谢家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恨不得对着自己的脸抽两个嘴巴子,何必非要巴巴地问人家这些事儿。看现在问出麻烦来了吧,许侯夫人和姨娘之间的事情,可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插手的。 况且她对前世的婆婆和那位魏姨娘了解得很,许侯夫人骂魏姨娘,肯定是因为许凌然受伤了,但是许凌薇参与其中却毫发无伤,还不知道谁是凶手。她又不好意思来问谢明珠,这种事儿原本就是许凌然先挑衅的,所以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魏姨娘也不是善茬,许侯夫人以彪悍著称,她就以柔弱应对。昨儿刚遭了骂,今日就称病了。不过这种事儿,往往最后肯定是魏姨娘要遭殃的,正房夫人只不过叫骂几句,她就敢生病反抗,戏码上演了这么多年,魏姨娘还是不懂得迂回策略。 “这是打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明珠龇了一下牙,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的表情。 许凌薇显然很失望,谢明珠连忙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可不想继续被小姑娘纠缠着,听她将母亲于姨娘的几百回大战。对于这种事情,她是生理性的排斥,特别是她现在惦记着的那个人,正处于要通人事的节骨眼上,而且最近还瞧不到他的人,为了躲着她,也不知道在哪个天边待着了。 一想起萧世臻忽然性的不知所踪,谢明珠脸上的表情就再次垮了下来,她十分不高兴。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才发现被个小姑娘给占了。 谢明珠与谢明颜姐妹俩做同桌,或许是谢贤特意叮嘱的,之前韩先生特地把两人调在了一起,不过每次谢明珠只要离开自己的位置,原先那个小姑娘就要过来坐着,跟谢明颜头靠头,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六姐姐。”谢明颜先瞧见她,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旁边坐着的小姑娘也抬起头来,她满身的贵气,就这个对视的瞬间,还让谢明珠稍微愣了一下神。这位小姑娘的那双眼睛,长得与萧世臻有几分相似,而且看她通身的气派,谢明珠就已经猜出她是谁了。 “毓秀县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钟毓秀是大公主之女,萧世臻的表妹,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这个学馆读书。 大公主与前太子乃是一母同胞,不过两个人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前太子身败名裂,死后都不得安生,大公主却是今上最疼的人,不仅驸马一家高官厚禄,就连大公主的女儿都受到了无数的宠爱,一出生就被封了县主,并且亲自赐名“毓秀”二字。 因为驸马爷恰好姓钟,钟毓秀的名字里似乎就带着外祖父的殷殷期盼,钟灵毓秀。希望她是个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的姑娘。 “你就是谢明珠?我已经久闻你大名了,先生都因为你,把我的同桌抢走了。” 钟毓秀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相反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前几日谢明珠并没有在意多少,一来就因为许凌然的事情,被弄得焦头烂额。况且之前钟毓秀看到她过来,都是立刻转身就走,似乎很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一般,这次竟然留下来了,而且还直接出声质问,语气显得十分不客气,隐约带着些许的敌意。 谢明珠轻轻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明颜:“这是先生调的位置,你可以请他调回来,我无所谓。” “你就是这样当姐姐的吗?对她怎么一点儿都不在乎?”钟毓秀倒像是认定了谢明珠不是个好的一样,立刻跟着反问了一句。 谢明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站起身来,拉住了她的衣袖,轻声安抚道:“秀秀,你怎么了?我们虽然不坐在一起,还是可以一起玩儿啊。而且我六姐姐会玩儿的东西可多了,我们三个一起玩儿好了。” 不过她这句话非但没起到安抚的作用,相反还刺激了钟毓秀,她猛地一甩衣袖,将谢明颜推到一旁,沉声道:“谁稀罕,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她抢走,都跟她更好,不喜欢我娇气!” 钟毓秀说完这句话,就气鼓鼓地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不搭理。甚至为了不让她俩看到她的表情,还把脸埋在胳膊里遮挡着,摆明了谁也不搭理。 谢明珠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她这才刚跟钟毓秀打招呼吧,怎么忽然就甩小脾气了,明明她还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啊。 “她怎么了,是不是一定要跟你坐,那我跟先生讲要调位置也是一样的。” 谢明珠不大想得罪了她,毕竟大公主与前太子的兄妹感情也很好,当时萧世臻这个遗腹子能够存活下来,大公主费了好大的力气。萧世臻入京之后,也会常去公主府,想必跟这位小表妹的关系也是比较好的。她不想让萧世臻难做。 等等,谢明珠忽然眨了一下眼睛,她方才想起萧世臻,再联想到钟毓秀之前说的话,好像有些明白了。 难道钟毓秀的意思是,萧世臻也被她抢走了,跟她更好? 谢明珠一来学馆又把她同位给换了,这么一想的确是会引起小姑娘反感的。她不由得苦笑,臻臻还真是个混蛋,明明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逍遥了,偏偏这麻烦倒是一个不少。 她光坐在这里不动弹,就有人来找她算账了。 第040章 男女霸王 “六姐姐别多想,我乐意跟姐姐坐的,只不过之前跟县主关系很好,她舍不得我。”谢明颜连忙轻声解释,似乎怕她误会,脸上还带着几分忐忑的神色。 谢明珠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小姑娘之间的拈酸吃醋,只要把握好尺度,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钟毓秀是县主,今上给的赏赐很多,比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姑娘要厉害得多,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地产家财,都是他们遥不可及的。这样的人,无论其他的同窗是否为巴结的人,对她都不会太差。 不过事实却恰恰相反,谢明珠观察了几日之后,才发现钟毓秀的人缘极差。除了与谢明颜相处得很好之外,其他小姑娘对她都敬而远之,似乎很怕她的感觉。 她想问谢明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得到的回答也是支支吾吾的,让人摸不清头脑。 还不等她想明白,就有人来主动解答她的问题了。 谢明娇和谢明颜这两个人又再次吵了起来,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儿,但是两个人却互不相让,最终闹得全课室都能听到她们互相指责和诋毁的声音。 “谢明娇,你怎么那么令人讨厌,这课室里没几个人喜欢你!” “谢明颜,你多讨喜啊,也不过是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人家自己不屑于让人旁人围着,你倒是欢喜这种滋味儿,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镀层金就是凤凰了,顶多是只金乌鸦。” 两个人十分激动,面色泛红,上蹿下跳地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 大家都知道谢家小五和小七不合,谢明珠来了学馆之后,这种争斗似乎更加白热化。 “行了,祖父今儿晚上要抽查几位兄长背书,我们虽然是女儿家,但也不好不做准备,免得到时候回答不上。” 眼看那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了,谢明珠连忙出声阻止。她们俩都已经要失去理智了,所以只有搬出谢侯爷来,才能镇得住。 *** 许凌然是在三日后才来学馆的,他阴沉着一张脸,脖颈上还找了东西遮住,显然那里应该还没好。这位混世魔星回来之后,自有小跟班迎上去对他嘘寒问暖,不过他的表情很糟糕,到现在都没听到他说出一个字来,估计嗓子还没有缓和过来。 谢明珠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不由得瞪大了,脸上闪过几分诧异。 她实在没想到许凌然这么快就来上学了,以她对许侯夫人的了解,根本不可能放受伤的宝贝疙瘩,放回学馆的,最起码要乖啊肉的,看在眼皮子底下十天半月,才能放他离开。’ 许凌然没看她,直接头也不回地往前冲,显然最近这个阶段,他准备一直无视谢明珠了。 “啾啾——”忽而一只鸟飞着落到了许凌然的面前,这只鸟显然是飞不起来,误打误撞地从外面进来,正处于懵懵懂懂的时候。 可惜它偏偏落在了混世魔王的脚边,许凌然的眸光一闪,带着几分冷意。他回府之后,遭受了无数的非人虐待,他娘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天他被长兄抱回家之后,他娘看到他这副模样,立刻心疼得不得了,当晚差点把许侯爷撵到书房睡,她要搂着幺儿睡。幺儿受伤了,正是心灵缺乏母爱的时候,她要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最后还是他宁死不从,才得以保留待在自己的院子,但是从他到家开始,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许侯夫人总能搞出无数的花样,让他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最大爱意,虽然他总是被弄得一股怒火油然而起,并且坚持认为这是他娘的恶意,但是许侯夫人却觉得幺儿性子别扭,还不停地宽慰他。 这三日,许凌然过得颇不是滋味,还要忍受来自长兄的嘲笑。最后他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许侯夫人才勉强同意他来学馆。 一进来就看到仇人谢明珠,他还偏偏不能动怒,正好此刻脚边来了一只大肥鸟,他直接抬脚就踢。 “啾啾,啾——”原本叫得欢快的小雀儿,忽然就变成了撕心裂肺,被许凌然一脚踢得直接撞了墙,摔到地上之后不动弹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有谁看到我的小雀儿啊?它受伤了,翅膀上包着锦布的。” 不远处钟毓秀提着裙摆小跑了过来,路过的人她挨个问,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她与谢明珠四目相对的时候,正要张口问,忽然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雀儿,当场变了脸色。 许凌然方才没多想,只是要泄愤,结果一脚踹过去,那鸟儿就不动弹了,他也愣了一下。现在看见钟毓秀着急的那副样子,就知道这雀儿恐怕是她养的,不由冷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站住,许凌然,我的小雀儿是不是你弄得?” 钟毓秀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她捧起小雀儿,但是那小家伙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立刻就把目标放在了许凌然的身上。 当这种坏事儿发生的时候,基本上不用问别人,只要混世魔王在场,那么怀疑他就对了。 “是。” “你把它弄死了,你欺负人就罢了,为什么要跟一只鸟儿过不去?你算什么男子汉!” 对于许凌然单独的一个字回复,钟毓秀都快气得爆炸了,她双眼通红,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冲着他吼道。 许凌然低垂着眼睑,再次瞧了一下那小雀儿,无所谓地说道:“它在装死。” 他的嗓子还是沙哑的,应该不能说太多的话,所以他每次开口都是很少的字。 谢明珠朝旁边退了退,沉默是金。这两人的言行都算不上能够标榜的,一个看都不看眼前是什么东西,抬脚就踹来泄愤。另一个说话的口气,则像是她的雀儿比人还重要似的。 许凌然跟钟毓秀两个人瞪视了片刻,见她一直不吱声,只是一副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表情,颇觉无趣,就转身走了。 他娘能放他来上学馆,走之前可是要他立下军令状的,坚决不会再惹祸,不会再打架,不会再受伤。所以他不想让一个小女子轻易地破坏了他的军令状,更不想再次被他兄长打横抱出去。 紧接着出现的一幕,被谢明珠记在心底很久,并且坚持把钟毓秀放在了高度危险的位置。 只见钟毓秀忽然地向他冲过去,不叫不喊,甚至还屏住了呼吸,咬紧了齿关,一副奋力一搏的架势。说时迟那时快,她抬起脚对准了许凌然的后背就猛地来了一脚,但是由于她的个子比较矮,只踢到了他的屁股。 许凌然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往前面踉跄了一步,终于还是没有承受住,猛地跪倒在地上。 “哎呀,女霸王和男霸王打起来了!”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无比清晰,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和响应,纷纷后退。有几个好事者赶紧去找先生,大多数的人则选择留下来观看霸王对战,并且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都快把他俩包围了。 许凌然立刻站起来,转头就要追她打。 他竟然被女人踹得跪倒在地,他爹可忍他娘也不可忍,这次应该不会有馒头这种暗器从天而降了。两人开始混战,钟毓秀当得起“女霸王”这个称号,她明明比许凌然小,而且还是个姑娘家,自然力气不如他大,但是她却丝毫不害怕,也不跑,就这么直面他,伸手去挠他的脸,又打又咬的,场面极其激烈。 谢明珠躲在角落里,伸长了脖子认真地观摩着,不时地在心底为她鼓掌。 钟毓秀,不愧是要成为霸王的女人!厉害。 最终这场闹剧,还是被赶来的先生制止了,两个人从站着打到跪着,从跪着打倒躺着。就算彼此被按倒在地,抓对方脸的手依然丝毫不消停。 两人被分开的时候,都是披头散发,衣裳全部是在地上蹭的灰尘,看着惨不忍睹。 钟毓秀收拾完了回到课室的时候,谢明颜立刻凑了过去,对她嘘寒问暖,眼神之中透着十足的关心表情,生怕她出了什么闪失一般。 谢明珠并没有往前凑,她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腿上放着那只小肥鸟,它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了。方才双霸王对战,完全把它丢在了脑后,后来又被先生叫走了,等到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小家伙又醒过来了,跳着脚扇动着翅膀似乎想飞走,但是它还没全好,所以摇摇晃晃的,最后被谢明珠给捡了回来。 等下了学之后,她就发现钟毓秀蹲在之前小肥鸟摔倒的墙旁边,情绪十分低落。 “你是在找它吗?”谢明珠走了过来,将手中捧着的小雀儿递到了她的面前。 钟毓秀微微一愣,看见重新恢复活力的小雀儿,眼中闪过几分狂喜的神色,立刻将小鸟儿捧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然后才瞥了一眼谢明珠,有些不情愿地道谢。 “怎么把这小雀儿带来学馆了?很容易出事儿的。” “这是我捡到的,它很笨,飞着飞着忽然掉下来摔断了翅膀,我怕别人照顾不好它。带来学馆也是身边人伺候的,只不过我下课去看它,就让它跑了,才会发生这些。” 钟毓秀低着头,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小雀儿的嘴巴。 他们来学馆,身边都会带着下人的,只不过平时在别院,要走几步才到。 第041章 顺带回信 自那日起,谢明珠与钟毓秀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钟毓秀不会再对她有那般大的偏见了,但是也没到欢欢乐乐凑在一起的地步。 许凌然因为刚去学馆第一日,又跟小姑娘打架,这回无人从中破坏,混世魔星自然是胜利了。不过据听说,他虽然赢了,但却极其不光彩,当时被先生留在书房里说了大半个时辰,总算被放出来了,路上偶遇另一位先生,再次被请去听念叨。 之乎者也,上到天文人伦,下到地理苍生。几位先生轮流找他讲过之后,许凌然虽然依然不明白他错在何方,但是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坚决不会再去招惹任何一位小姑娘。以后只要属性为母的,他都不会碰,这几日院子里的猫似乎要下崽儿了,坚决要送到长兄院子里,兄长在面对女人方面,一向要比他厉害的对。 母猫生产什么的,想必许凌君能搞定,而且顺便观摩学习一番,以后兄长必定能用得上。 “圆姐儿,臻哥来信啦!” 这日休学在家,她刚起身收拾好,就见谢明玉快步地跑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急急忙忙地将信封拍到了梳妆台上,就匆忙地转身想走。 “回来!你这后面有人撵啊,跑那么快作甚?我还有话没问呢!” 谢明玉白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再往前跑,但是两条腿还是做出跑步的动作,正在积极地进行原地抬腿运动,脸上神色焦急,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 “臻哥撵我呢,他派来的人说定要先把你的信儿送来,才把我的给我。这回臻哥又找了许多拓本来,要一册一册给我呢!” 谢明珠皱了皱鼻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高兴,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轻哼了一声,神态之间透着不屑。 “你显摆什么啊,不就臻臻把信都给你没送到我这边嘛,至于说得这么清楚吗?我问你,这信是直接派来送给你的,爹娘他们知道吗?除了给我俩的,还有送给别人的吗?” “我哪里有显摆啊,我还巴不得把东西一股脑都送你,让你巴巴地把我那份送给我呢!臻哥派了别人送信给爹娘,我们俩的东西是单独送来的。” 对于谢明珠这种话,他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提到什么显摆啊。他根本还什么都没说呢! “去去去。”谢明珠脸一红,不爱搭理他,挥了挥手撵他走。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玉已经冲出了屋门,急吼吼地往自己院子去,似乎生怕他的拓本长腿跑了一般。 “哼,臻臻每次都是把东西送给我,润哥儿才是顺带的。现在倒好,我成了顺带的。哪怕逼着润哥儿先给我送来,那我也不是主要人物!”谢明珠跺了跺脚,撅着嘴巴一脸不满地念叨着。 现在她这副样子,显然是在耍小性子了。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扯着唇角,不由得轻笑起来。 姑娘虽然这么抱怨,也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果然谢明珠沉默了片刻,又是念叨,又是不满地戳着信封,最终还是没扛住,伸手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 其实那算不上什么信,展开之后是一幅画,正是那日萧世臻偷/窥完之后画好的,旁边题的那首小诗也一清二楚,题目就叫《圆圆二》。 她仔细地看了看,原本胸口郁结的沉闷,又彻底消散了,竟是一下子笑出声来。 “什么圆圆二,以后难道还有三不成?”她轻声嘀咕了两句,语气上带着几分抱怨,但是眼眸里越发明媚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她知道萧世臻熟读兵法,策论也做得很好,秦老经常会夸他有想法有手段。不过萧世臻在秦老严重是学富五车,可堪造就,但是到了她的面前,就忽然变得小家碧玉了。 他替她做过无数首小诗,甚至不少都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用笔记下,跟《圆圆》这种属于一个类型的。 “啊,那日打人的果然就是他,还用馒头来砸……”谢明珠捧着画纸翻来覆去地看,忽喜忽悲的。 她注意到旁边的景物,画纸上有几竿竹子,布局构造都是学馆里的场景。一下子就想到之前许凌然被馒头砸的惨样儿,不由得咯咯直笑。 几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都轻松了一口气。她们就说嘛,想要哄好姑娘,最快的途径就是让公子来,只不过是一幅画,就让姑娘笑成这样儿。前几日因为公子不辞而别,而整日显得忧心忡忡,此刻也全部消散了。 只不过还不等她们把这口气松完,谢明珠似乎又变得恼怒了起来,她将画纸往旁边一扔:“就算在又如何,我那日喊他他还不理我,以后不喊他了。” 几位丫头们都是一阵无语凝噎,自家姑娘平日里看着比谁都懂事儿听话,甚至都能帮着夫人料理人了。但是一面对宁息公子,就像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孩子似的,吃不到糖就哭,吃到了还要哭,害怕待会子吃完了没有。 萧世臻是一大早就让人把信送去了谢侯府,然后整个人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一想起他的小仙子看到那幅画,或许会噘嘴不高兴,又或许会感动他的默默守护,更或许会惊诧他竟然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圆圆应该会更加崇拜他,依赖他,离不开他。 他的心中就蕴藏着一股子蠢蠢欲动的情绪,像是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刚刚照耀到温暖的阳光一般,恨不得把所有的叶子都舒展开。近乎窃喜一般地等着成长,对于美好的未来无限憧憬。 他在书房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绕着圈子,手指不时地摩挲着下巴,脸上焦急的神色显而易见。 暗一依然躲在阴影里,仔细地看着自家公子。不过就算他精神强大,视线总是跟着他绕圈,也不由得泛起了几分恶心的感觉。今儿早上吃得有点撑了,多塞了半根油条,可能太油腻了,有点想吐。 幸好另外半根油条被暗二给抢走,不然他现在就要吐了。 萧世臻的来回绕圈行为还是没有停下来,暗一的视线又不能离开,只能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就这么眯着眼睛看,还真让他找出了有趣的地方来。 他记得儿时在乡下的时候,他爹赶车的时候,总会在驴的前面栓一根萝卜,驴往前走一步,萝卜就往前移动一步,驴为了吃到萝卜,只有再往前走,来回循环。公子还真跟那驴一样,不用萝卜勾/引,都勤快万分。 暗一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鼓起掌来,他可真是博闻强识,才高八斗。 “怎么还不来?需要这么久吗?”萧世臻明显有些着急上火,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让人去问问,然后又犹豫地没吩咐。 那副百般纠结的模样,恨不得把周围所有人都传染上这种情绪一般。 暗一跟着摇了摇头,驴一般走直线,公子比驴要聪明。像什么呢?他再次苦思悯想起来,忽而一瞪眼,可不就像等着妻子生娃的男人吗? 哎呦喂,瞧着公子急得这样儿,估摸着姑娘的回信是难产了。 千等万等,总算是把回信盼来了。 萧世臻立刻动手拆信封,先看到的是谢明玉的,他直接放到了一边,抽出谢明珠那封,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一开始他没看懂,因为纸上有一个类似于正方体的画像,只不过几个角十分圆滑,而且看起来胖胖的。直到他看到这幅简易画旁边有一首小诗,才知道谢明珠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首诗的题目就叫:《馒头精》。 一二三四五六七,臻臻是个馒头精。 不告而别要挨打,问声妖精何时归? “哈哈哈。”萧世臻看到这首小诗之后,彻底忍不住了,直接喷笑了出来。 他方才所有的焦急等待,就在此刻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像是忽然被填满了一般。涨涨的,快要漫溢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买给圆圆吃的冰糖葫芦,又酸又甜,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的小姑娘用这种方式在跟他撒娇,在向他使小性子,在诉说她的思念,在想他回家。 萧世臻捧着画纸,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小丫头越来越鬼机灵了,还敢叫我妖精。画的这是馒头吧?字儿还能看,可惜画技快不能入眼了……” 他轻笑着开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明明他的嗓音没有变,但是传入别人的耳中,只觉得公子是在唱曲儿一般。娓娓动听,最后的语调整个都扬了起来,带着些许的小颤音,根本就是激动得不行了。 暗一再次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养个小姑娘,每次看公子如此高兴,他就恨自己没个妹妹疼。不过像他这种躲在暗处保护公子的人,基本上没时间也没精力照顾旁人了,在他身边的,除了夏季的蚊子是母的,基本上是零交流。 “来人,磨墨。” 萧世臻的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替他准备笔墨纸砚。他提起笔来,对照着谢明珠这首小诗,歪着头在想如何回复。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有些惊诧的抬头,高声喊道:“暗一。” 正考虑是找只小母鸡,还是养只小母猪,以后养熟了还可以宰着吃的暗一,听到这一声喊叫,立刻就从阴影里出来了,行礼听命。 “听着,那日的馒头是我想起来砸人的,不该是你的功劳,你不要误领。” 第042章 臻臻回府 马车的轮子撵在地面上,发出“骨碌碌”的细微响声。萧世臻坐在车内,整个人都变得心情甚好,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像是在有节奏地打着节拍一样。 “嗯嗯嗯——”车内隐隐约约有闷哼声,暗卫们紧随马车后面,听到这声音,暗一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是有人袭击公子,把他给打晕了? 暗一立刻凑近了些,那哼声变得越发清晰,直到完全听清了,暗一才松了一口气。这哪里是闷哼声,分明是公子太过高兴了,便直接开始哼唱小曲儿了,但是又要注意形象,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才像是某些奇怪的声音。 他不由轻啧了一声,公子唱曲的水平可真够烂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一直跟在马车旁边的紫云,并没有听见这唱曲儿的声音,不过公子心情好那是真的。就因为姑娘的一封回信,他乐了半晌,又把暗一叫出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直接让人收拾东西。 他要回侯府! 说走就走,让人措手不及。幸好待在韩先生这里,因为不能太过招摇,所以丫鬟们并没有把公子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收拾的时候也十分方便,带着就走。 萧世臻说要回侯府,跟他要走的时候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等韩肃之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客房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因为不能留下书信,所以有个小厮一直候在这里,直到跟他说清楚之后,才快步离开。 “小混蛋,说走就走。”韩肃之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神色。 *** “润哥儿,今儿我跟圆姐儿坐一辆车,你去跟我哥坐吧。他每日都在我耳边念叨暗器武功什么的,好生无趣!” 正是下学的时候,双胞胎都走到他们的马车前面,准备上去了。谢明娇忽然快步走过来,她的脸上没有平日那种盛气凌人的表情,虽说还有些别扭,但是比之前两房人马争锋相对的时候,要友善太多了。 谢明玉犹豫了一下,直接看向谢明珠,意思是他要不要让,显然担心他跟谢明娇换了马车乘,只怕她们两个小姑娘要厮打起来。若是比头脑,谢明娇自然不如谢明珠,但是武力方面的话,谢明珠就显得娇小了许多,而且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是打不过谢明娇的。 “没事儿,去吧。我也受够了你成日研究拓本的唠叨了,比薛妈妈还能说。”谢明珠轻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谢明玉原本还有些犹豫,一听她这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有眼不识泰山。” 瞧着谢明珠嫌弃他的样子,谢明娇脸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些,好像是想起自己与谢明硕的相处模式。 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谢明珠还是无比闲适的状态,倒是谢明娇见她不主动跟自己说话,趾高气昂的模样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我本来不想管你,不过你也太蠢了,竟然就让谢明颜爬到你头上来撒野。你还没看出来,整日与人家一副姐妹情深的感觉。钟毓秀为何对你气势汹汹,一开始就各种挑刺儿不满,就是因为谢明颜在她面前说你坏话啊,造成一种你整日欺负人的架势。” 谢明娇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谢明珠说话,她憋了许久之后,只能边生闷气,边不甘心地开了口。她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完全就是施舍的状态。 “五姐姐听到过小七说这种话?” 谢明娇冷笑了一声:“我没听到她怎么说,但是也能猜出来她说的是什么。用一种楚楚可怜的表情蒙骗别人,明明就是在说我的坏话,还要装作一切都不是她故意的,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原谅我。要不要脸啊,不愧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怎么教都上不得台面!” 她显然是恨极了谢明颜,说这些话的时候,白眼是一个接着一个,恨不得把眼睛翻过去才好。谢明珠在一旁瞧着她的这个动作,不由跟着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光是看,就能把眼睛看抽筋了。 “五姐姐息怒,小七她虽然有些小心眼儿,但还至于犯下什么大错。” 谢明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明娇再次恼了起来。 “你怎么就是不听人劝?她就不是个好东西,什么没学会,两面三刀倒是十全十,我以为我自己已经够讨厌了,没想到遇上了她,才叫甘拜下风。她讨厌到让我想立刻打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如果年纪再大些,弄出这副模样儿来,只怕就要变成狐狸精上身了。” 谢明娇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显然自从谢明颜去了学馆之后,她的心中郁结了诸多的怒火。哪怕眼前的谢明珠是不讨她喜欢的人,她也忍不住要控诉干净才好。 “你究竟听没听到?我也不求你跟我站在一头,只要你还像现在这样,谁都不偏帮,我就要她明白谁都不是傻子,能给她耍着玩儿的!” 谢明娇叨叨了好久,而且还是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最后把口水说干了,才想起正事儿来,猛地推了一把谢明珠,脸上的表情极其不满。 “我去学馆是为了学知识学做人的,五姐姐所说的我听不明白。不过我娘曾经跟我说过,大家都是同个姓氏,从谢侯府出来的姑娘,闹得再难看也只能在自己府中。五姐姐要教训小七,我不拦着,各凭本事罢了。不过最好不要在学馆里闹大,否则牵扯到侯府的名声,恐怕到时候祖母都救不了你!” 谢明珠差点被她念叨得睡过去,这样推了一把之后才回神,瞧见她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你不参加就行,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谢明娇轻哼了一声,对于整体而言,对于谢明珠这种态度她还是满意的。至于其中暗含着对她的警告,谢明娇自动性地忽略了。两个人毕竟相处不和,说话之间带刺儿,才是她们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如果谢明珠全部按照她的心意来,那才是反常。 谢明珠见她根本没有警惕的意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立刻出声提醒:“五姐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出手的条件是,你不能闹得太难看。否则我们同是谢侯府出来的姑娘,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我可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场谢明娇单方面的交心,并没有让两个人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相反因为谢明珠最后警告的话语太过于严肃,搞得谢明娇险些再次冲着她龇牙咧嘴要吵架,好在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等到收拾了谢明颜那个小妖精,再来整治谢明珠好了。这姐妹俩,没一个好东西! 要下车的时候,谢明珠还有些不放心,轻声叮嘱道:“言尽于此,还忘五姐姐好自为之。” “哼,我好心提醒你谢明颜那小丫头不是个好的,你非但不领情,还处处对着我甩脸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谢明娇一听之后,差点就炸了,她立刻冷哼出声,甚至还挤在谢明珠之前下了车。 两个人之间似乎又闹得不愉快了,周围伺候的丫鬟们,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谢明颜同三姑娘坐一辆马车回来的,她原本是想凑上去说话的,不过瞧见她们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大好,也就没有过来讨嫌。 至于谢明硕和谢明玉则还待在马车里,似乎说到了什么兴头上,不肯轻易下车。 “圆圆。” 萧世臻出来接她的时候,就见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马车旁,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撅着嘴巴,满脸的不高兴。他不由轻笑出声,似乎谢明珠的脾气也跟随着年纪而增长,他现在若是闭上眼睛,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有关于谢明珠的表情,必然就是此刻委屈又不甘的神情,惹的人发笑。 “臻臻。”谢明珠愣了一下,听到熟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下意识地扭头寻找。 她一眼就瞧见回廊下站着一位清俊的青年,身姿挺拔,温润如玉,嘴角轻扬,只觉得意气风发。特别是那双眼睛,眸中带笑,温暖可亲。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叫思念的情绪。 同时伴随着他目光的传递,她的心底也燃起一股思念,像是会传染一般。 萧世臻冲着她招了招手,谢明珠便提起裙摆跑了过去,直接超过了走在了前头的谢明娇,也没有再等谢明玉一起回去。此刻她的眼中唯有臻臻一人,其他的都自动从她的视线之中退散了。 她冲过去的时候,本来是习惯性地想要往他的怀里扑,哪里知道萧世臻只是牵起了她的一只手。谢明珠还愣了一下,不过瞬间又被他回到自己身边的欢喜给替代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就像叔叔带着侄女似的。萧世臻本来就长得高,谢明珠还不到他的胸口处。那两个人丝毫没有停留,就这么手拉手往别的院子走去,丝毫没有跟旁人说一句话。 等谢明玉下车的时候,他只看到两个人紧密相连的背影。 “三哥,你看圆姐儿是跟谁大手牵小手呢?小姑娘家家的,走路都要人扶着,娇气!”他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人。 谢明硕冷笑了一声:“还能有谁,这侯府里除了那混账能哄得圆姐儿跟他牵手,还能有谁啊?” 第043章 你要哄我 谢明硕说完这句话也走了,他当年因为推了萧世臻一把,结果差点被谢侯爷打断腿,从此他就把宁息公子划归为妖魔鬼怪那一类了,轻易不敢碰他,就连提起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忌讳的意思。而且他后来都是跟在谢明镜身后混着的,所以就连对萧世臻的称呼,都变得一模一样。 混账玩意儿! 谢明玉反应了一会儿,他一直勾着头,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久,直到那两个人的背影被回廊遮住了,他才回过神来。 “臻哥回来了?这么快,我的信不是刚送去不久嘛?他出京去哪儿了,路上不用耽搁时间吗?”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也存着许多疑惑。 他一扭头就看见伺候谢明珠的几个丫鬟,还站在原地发呆呢,似乎跟他一样,被宁息公子的突然回归给吓到了。 “哎,你们说方才臻哥是不是没看见我?直接拉着圆姐儿就走了,这容易得罪人啊。虽说都是家里人,但是以后出去了若是不跟其他人说话就走了,那就得被扣上目中无人的大帽子了啊。不行,我得跟他去说说,把我娘经常教育我的那一套东西,仔细说给他听。” 谢明玉边说边要追上去跟萧世臻讲理,一旁的白薇连忙拦住他。 笑话,宁息公子回来之后,姑娘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而且这五少爷有时候可真是没眼色,公子和姑娘两人方才一见面,就自动地将周围的人都忽略了,他们表达得已经很明显了,所有人都不要去打扰他们,为何五少爷还要说出这种话来。 真是一胎两智,同一胎出生的,却有两种智商。真是太悲伤了! “五少爷,您还是下回再去吧,公子应该是跟姑娘有事儿说。”白薇立刻堆起了笑容,轻声细语地阻拦着。 谢明玉却连连摇头,显然不同意:“别啊,择日不如撞日,改明儿说不定我就忘了。而且臻哥跟圆姐儿说什么话,我正好去凑个热闹,免得他俩说话无趣。” 他这语调完全就是理所当然,而且还散发着要去拯救他们的感觉,更让旁边的几个丫头心力憔悴。 五少爷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到了这方面如此迟钝!人家说话,你去凑什么热闹啊,姑娘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作为谢明珠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白薇当然不能因为这么点儿挫折就退缩,反而越战越勇。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正经严肃起来,低声道:“五少爷,公子是跟姑娘说一些事情,您现在过去,可就不男子汉了。” 白薇的话音刚落,谢明玉要冲出去的脚步猛然停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薇,轻蹙着眉头,似乎在考虑她所说的话。 过了半晌,直到白薇以为她失败了的时候,谢明玉才再次开口说话,他径直地抬起手,拍了拍白薇的肩膀,低声道:“白薇,你说得对。圆姐儿几个伺候的人中,属你最聪明了。臻哥是男子汉,我也是男子汉,男子汉与男子汉的对话,自然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时候,不能就这么随便地说那种严肃的话题。我得去找找好日子才行。” 谢明玉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快步地离开了,比刚刚要去追谢明珠的脚步还要匆忙,似乎找到了他为之奋斗的事情一般。 “圆圆,我给你带来了许多礼物回来,稍后就让人抬到你的院中去。” 萧世臻拉着她的手,漫步在后院的花园附近,四周各色的菊花开得十分旺盛,不过闲庭漫步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功夫去欣赏。相反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始终像她幼时一样,大手牵小手,走路不怕滑。 谢明珠抬眼瞧了他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她上挑着眉头,故意为难似的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什么吗?” 萧世臻微微愣了一下,嘴角轻扬,含笑着回:“抓的是我的衣摆。” “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你是怎么哄我的?” “我抱着你哄。” 谢明珠挑眉,挑衅似的看着他:“那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是怎么哄你的?” 萧世臻低下头来,认真地注视着她,忽而蹲下/身,替她整了整衣襟,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你哄我啊,你哄我的事情可多了。帮我洗脸,给我梳头,唱歌给我听,跳舞给我看……”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传进耳朵里的时候,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了。但是却又非常快速地传到心里,让她的心跳加速,耳朵发红,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像是被烤熟的虾子一样。 萧世臻将她身上的衣裳四处都整理了一番,规规整整的又是一个可爱的小仙子,他的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此刻见她忽然不说话,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这是怎么了?忽然问我那么多以前的事情,现在又不说话了。有什么心事儿,说给我听听,臻臻都能帮你解决!” 他凑近了几分,认真地问道。 谢明珠忽然说这些问题,他只以为是小姑娘想他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他所以为的小姑娘心事儿,也许就跟学馆里的那些混账有关,特别是许家那臭小子,胆敢欺负他的圆圆。虽然他已经特意动手教训过他了,但是只要谢明珠开口,他就敢再次去揍一顿许家的混世魔星。 不过谢明珠想的可不是这样,她嘴巴一撅:“我要考考你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在我面前的,究竟是臻臻还是馒头精?” 萧世臻原本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要带着谢明珠去揍许凌然一顿,结果听到她这个回答之后,立刻就把那小混蛋跑到九霄云外了。 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圆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总能逗他开心。 秦老他们会很奇怪,为何他如此宠她,以后生个女儿说不定都不会付出这样的感情,有些还在心里替他不值。一个骄里娇气的小姑娘,能够懂什么事理,值得宁息公子付出这么多。 实际上是他们不明白谢明珠的好,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的对话就不会出现第三个人,永远都是关于他们的事情。谢明珠能想到也始终是他,没有别人。 这种专注而唯一的温暖,不是别人能给的。 “我现在是臻臻,只有在圆圆受人欺负的时候,馒头精才会出现。”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额发,之前被他理顺的碎发,再次随风飘扬起来。 看着小姑娘脸颊两侧有些不听话的小碎毛,萧世臻不由得轻笑出声。谢明珠的头发有些自来卷,早上梳的好好的头发,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碎发飘出来迎风招展了。 谢明珠轻哼了一声,努力克制住眼角的笑意,勉强板下脸来,扬高了声音道:“算你识相!你写信给我,竟然还要通过润哥儿的手给我,所以你现在是最疼润哥儿了吗?还有你竟然不告而别,我头一日上学馆,你都没来。臻臻,你最近做了好多错事儿,一定要反省!” 不提还好,一提之下,谢明珠立刻想起萧世臻最近做了多少件得罪她的事情,简直不能愉快地长大了。 “那要我怎么反省?一切都由你说了算。”萧世臻再次低头看她。 他的眼神之中闪过几分无奈,如果圆圆知道他心头的挣扎,以及之前所做的事情,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兴许还跑得比谁都快,他不告而别,是希望让自己冷静一下,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他离开圆圆的第一天,想她;离开圆圆的第二天,就想得睡不着觉了;离开圆圆的第三天,他就直接去学馆偷/窥了,顺便打了个讨厌的小鬼。 谢明珠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偷偷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踌躇。过了片刻,才挺起胸膛抬起头,语速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 “哄我。” 萧世臻一愣,紧接着感觉整个身子一麻,像是被电过一般。他不由得苦笑起来,这还没抱到她,自己光想一想,就激动成这样。 眼前的圆圆分明还是个小姑娘,他却一提到她,就欢喜得不得了。这种欢喜十分纯粹,不夹杂丝毫别的欲/望、贪/念,就是觉得无比高兴。 他蹲下/身来,轻轻张开手臂,将她拥进了怀里。 “圆圆乖乖的。”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梳理着情绪。 谢明珠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只是一个纯粹的拥抱,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暖,仿佛连快要落山的夕阳所投射来的霞光,都变得无比温暖而让人眷恋,舍不得离开。 当萧世臻放开她的时候,谢明珠的脸上已经重展笑颜了。 两个人依然手拉着手,直接往如意院走去。 “你方才考过我了,现在轮到我来问问你了。” “问。”被哄好的谢明珠异常好说话。 “之前在临安,看到你大表兄家刚刚满月的孩子,你偷偷对我说了一句话,现在重复一遍。”萧世臻几乎脱口而出,很显然他想听这句很久。 原本成竹在胸的谢明珠,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脸色爆红,呆傻在原地。 第044章 因果循环 “圆圆,你不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了吗?”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谢明珠的回答,萧世臻再次疑惑地问了一遍。 他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分明就是故意问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击即中。 谢明珠呐呐地低着头,她的缩着脖子,做出一种畏缩的动作,像是要躲开他一样。 “哎,圆圆之前怀疑我是馒头精,那现在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我就要怀疑你不是圆圆了,而是被猪猪精附体了。” 萧世臻故意拖长了语调,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来。 谢明珠立刻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瞧了他一眼:“那都是我小时候说的,童言无忌,做不得数的。况且我早就不记得了,那时候还不记事儿,想不起来。我才不是猪猪精呢,就算当妖精也不要当猪!” 她早就想起了那句话,但就是不肯说出口,主要是那句话实在太过羞耻了。 “我就知道你当时都是为了哄着我玩儿的,别人说话骗我便罢了,没想到圆圆也这么狠心,拿这种话来骗我。”萧世臻低着头,摆出一副抑郁不得志的表情。 他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不过是眼神稍微变化了些而已。原本温润如玉的青年,就忽然间变得阴郁忧愁起来,像是被全天下都背离了一般。 看见他这副状态,谢明珠的眉头狠狠蹙起。这种样子的萧世臻,让她想起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场景。冰冷的,带着对周围人的恶意,那是萧世臻还没遇见她时的常态,也是让她最为心疼的模样。 “我以后也要跟你有个小宝宝,像他这么可爱。”谢明珠立刻脱口而出,之前的犹豫全部烟消云散了。 如果说出这句话能让萧世臻皱起的眉头,轻轻地舒展开,那么要她说多少遍,她都是愿意的。 当时谢明珠初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才五岁左右,她有模有样地哄着小宝宝,也可能是欣喜万分,直接扭头就跟萧世臻说了这句话,全然不顾她的身边还都围绕着长辈。 为此这件事情一直被方氏和方氏嫂子拿来笑了很久,只要看见谢明珠,想起了就拿这事儿说笑。直到快来望京了,她们才没再提起,方氏还曾正经严肃地教育过她一回,这种“要跟你有个小宝宝”的话,不能随便胡说八道,否则姑娘家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萧世臻的脚步一顿,不同于第一次听见时的啼笑皆非,这一次他听了,只有心花怒放的感觉。他承认他自己有私心,就想再次从谢明珠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无论真假,都让他的心里有个慰藉,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罢。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都有些沉默,实际上是心思各异。萧世臻是沉浸在欢欣鼓舞的情绪之中,谢明珠则想起了说这句话时候的场景。 小宝宝的确很可爱,她当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这句话。实际上是因为她很遗憾前世没跟他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两个若是有了孩子,会长得比较像谁,这才有了这么一句话。 等进了如意院之后,萧世臻心底那股子欢喜的情绪还是无处发泄,他左右瞧了瞧没有外人,便直接弯身将谢明珠抱进了怀里。 “唔——”被他突然的拥抱袭击,谢明珠有些猝不及防,立刻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趁着我没长得特别大,你还能抱得动的时候,多抱抱。以后你就抱不动我啦。”谢明珠与他对视了一眼,又很快撇开视线,将下巴埋进他的怀里。 她的声音很小,语调之中还透着些许的小心翼翼。 萧世臻的眸光一暗,不由得抬起手放在她的后背,这个姿势既是保护,也是禁锢。 自从他对谢明珠有了别的心思之后,原先期盼她快快长大,这样他就可以跟她分享很多事情,但是现在却希望她不要这么快长大,因为他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替她抵挡外面的风雨。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你让我哄,我就会一直抱着你。”萧世臻克制住想要死死按住她的动作,尽量将声音压得温柔,但是眼眸中透着的纠结和挣扎,还是浮现了出来。 幸好谢明珠一直趴在他的怀里,并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否则恐怕要被他吓到。 *** 宁息公子回府,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但是对于谢明珠来说,却是完全不一样,她每天的心情变得非常好。甚至经常能听她轻声哼着小曲儿,大房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姑娘最近几日心情甚好,对谁都和颜悦色的。 方氏瞧着她这副样子,都笑过她很多回了。 “成了,这几日每回跟你说话,都是一张笑脸对着我。差不多行了,你爹都要跟我打听,你最近究竟怎么了,过生辰都没见你如此欢喜。”方氏拍了拍手。 谢明珠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笑了笑,想着方氏的话,又立刻收敛了几分笑意。她倒是真的不想笑得太过开怀,无奈嘴角的弧度就是克制不住要往上扬,这种分别了几日再次相见的感觉,似乎有些新鲜。 “夫人,前几日赶制的衣裳送来了。” 方氏立刻挥手:“快让六姑娘试试。” 谢明珠原本没有当回事儿,方氏闲暇时候就喜欢让人给龙凤胎做衣裳,所以谢明珠一般鲜有旧衣,几乎一个月就会有新的款式补充到她的衣橱里。不过当她看到丫鬟们捧上来的新衣裳十足的讲究时,不是平日穿得样式,比见客的大衣裳还要华贵,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娘,府上是要来皇亲国戚吗?做这种衣裳,我还以为要去见哪位贵人呢。”她轻笑着调侃了一句。 结果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方氏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听到她的话,倒是有一种赞同的架势。 “的确是要见贵人,贵妃娘娘方才派人来召见,而且派得还很急,明日随我入宫。若不是我前几日觉得你年岁大了,该制几件像样的衣裳见人,否则明儿你或许真要随便穿一件去了。” 谢明珠满脸惊诧:“为何贵妃娘娘召见我入宫?我才八岁,不必那么急吧。” 当今贵妃娘娘乃是谢明珠的大姑姑,当年今上选秀,老夫人瞒着谢侯爷留下了名额,想要送自己的嫡亲小女儿入宫,没成想在送去之前,今上偶然瞧见了待字闺中的大姑姑,就上了心思。原本以谢侯府的地位,不必送姑娘固宠,今上本想打探谢侯爷的意思,但是一瞧谢侯府留了选秀名额,便主动张口要了。 谢侯爷无法言明其中缘由,只能送小女儿入宫。老夫人得知后,气得七窍生烟,她是鸡飞蛋打,不仅被庶女压了一头,还被谢侯爷狠狠地骂了一顿,并且连自己姑娘的亲事都不由她掌控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成日里脑子里尽胡思乱想!”方氏不由得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闪过几分无奈。 因着老夫人的原因,贵妃娘娘与侯府并不亲近,不过毕竟是娘家人。谢侯府每位姑娘到了豆蔻年华,她都会召见进宫,象征性地问几句,当然这也只有嫡姑娘才有的体面。目前就只有大姑娘进宫过,如何都轮不到谢明珠。 “贵妃娘娘恐怕是有事相商,但是我又想不到有什么事儿,是特意提醒我带上你一同入宫的。”方氏蹙了蹙眉头,脸上闪过几分困惑。 方氏都猜不透的事情,谢明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她双手捧着脸,静静地等着她娘的叮嘱。 “既然你要入宫,少不得我要叮嘱你几句。宫中规矩大,少说少看少听,无论发生何事都有娘在前头。没提到你,你就沉默就行,如果有贵人问的你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跟娘使个眼色。” 谢明珠连连点头。 方氏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着急道:“这些话不要不放在心上,贵妃娘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你以为当年老夫人无法掌握她嫡亲女儿的亲事儿,真的是侯爷主动提起的,而是贵妃娘娘咽不下这口气。这事儿也怪老夫人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当年她卡了贵妃娘娘的亲事儿,想要配个差的折腾庶女,也不会让今上瞧见上了心思。” 老夫人手里的糊涂账一笔一笔,数不胜数。如果不是谢侯爷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估摸着都够他休妻好几回了。 老夫人对待先夫人的儿媳妇那么狠,对待妾生女更不会有什么好心思。结果当年的事情,她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不能随意折腾庶女了,还把嫡女的亲事交了出去。据谢明珠所知,她的嫡亲小姑姑嫁了个寒门子弟,虽说有状元之才,但是当年今上殿试,只给了个探花,后有流言传出乃是那位寒门子弟眼界不高,只懂死读书,至今小姑夫一家还在外地当官,这么多年晋升缓慢,回京更是遥遥无期。 当年这门亲还是贵妃娘娘亲自做的,贵妃娘娘给老夫人的理由是,家里已经出了她这么一个贵妃,泼天富贵犹如烈火烹油,就只有委屈小妹低嫁。圣上前些日子刚夸完探花,探花郎并未娶妻,与小妹年岁相仿。已经合过生辰八字,乃是锦绣良缘,郎才女貌,正是良陪。 贵妃娘娘把老夫人所有的退路都堵了,唯有送上庚帖交换。自此嫡亲女儿远嫁,上有粗鄙无礼公婆,下有眼界浅薄小姑子和小叔子,夫君对谁都唯唯诺诺,却唯独对自己娘子耀武扬威。这门亲事正是老夫人想给庶女找的,如今却变成了她的嫡亲女儿。 正可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都知晓的,不该我说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谢明珠连忙郑重保证。 第045章 所谓诱哄 谢明珠与方氏共乘一座轿撵,她正襟危坐,板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倒是颇有架势。方氏轻轻握着她的手,似乎在安抚她。 实际上她并不是太紧张,前世来皇宫的次数不算多,但也至于惊慌。虽说在她的记忆之中,贵妃娘娘并没有在此刻找过他,但是并不过给她太多的压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红墙青瓦,亭台楼阁,宫中的建筑还是不一样的。贵妃娘娘所住的景澜宫又是位置甚好,得天独厚。 难怪有人要将皇宫里的主子称为贵人,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富贵中的富贵。只不过显得太过寂静了,他们轿撵前后簇拥着不少宦官宫女,毕竟是贵妃娘娘召唤进宫的娘家人,那排场一点不能少,不过她从上了轿撵开始,就没听到一声咳嗽,甚至连脚步声都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了。 不知道前世的萧世臻住在这里,会不会感到太过寂寞,又或许他也有自己贴心的妃嫔,来宽慰他。 “奴婢见过大夫人,见过六姑娘。” 还不等谢明珠想明白,就有位嬷嬷走了过来,弯身跟她行礼。 方氏刚下轿,一瞧见这位嬷嬷,立刻快步上前,将她搀扶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魏嬷嬷不必多礼,娘娘近日可好?” “前几日太医刚来诊过脉,娘娘心有忧思,遂把大夫人和姑娘召唤进宫来说说话。” 魏嬷嬷站起身来,瞧这说话的样子与方氏颇为熟稔。谢明珠站在方氏斜侧方,乖巧地打量了她一眼。临走之前方氏都跟她提点过贵妃娘娘身边的可心人儿,这魏嬷嬷乃是头一个。当年娘娘进宫,虽有谢侯府当后台,但毕竟太过年轻,没见识过后宫里的争斗,多亏了魏嬷嬷从中提点,娘娘才站稳脚跟。 之前方氏说过一般娘娘都会让身边的大宫女来接人,但是这回竟然派出魏嬷嬷来,想必事情非同小可了。 “六姑娘都长得这样大了,老奴还记得当初她抓周时的模样呢。现在都快长成大姑娘了。”魏嬷嬷也瞧了一眼谢明珠,脸上带笑,眼神之中透着亲切,就像是她的乳母一般。 “哪有嬷嬷说得这么好,她性子顽劣,只是初次来宫中有些拘谨罢了。” 魏嬷嬷不经意地道:“性子顽劣也有顽劣得好,胆子大些的姑娘总归不会吃亏。宫里还有其他几位娘娘,若是旁的小姑娘,只怕要被三言两语地唬住呢!” 方氏目光一闪,她依然跟魏嬷嬷说这话,只不过抓住谢明珠的手,却是微微使劲儿,悄悄捏了她一把。 谢明珠也不由多了几分警惕心,抬起头来冲着魏嬷嬷笑了笑。 魏嬷嬷稍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六姑娘头一回进宫,竟然真的丝毫不怕,比不少秀女进宫的时候还要镇定自在许多。不知者无畏,希望现在宫里的那几位娘娘看在这六姑娘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要说出什么刁钻的话来才是。 “见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锦妃娘娘,斐昭容。”方氏松开谢明珠的手,轻声细语地俯身行礼。 大殿里的几位美人都没有再说笑,而是低着头认真地注视着新进来的这对母女。 “哟,姐姐们,你们瞧瞧谢侯府这掌上明珠,多有规矩。姿势端正,头都不抬,可比我那侄女懂事儿多了。”斐昭容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犹如银铃一般,语调轻扬,带着几分恣意的感觉。这位斐昭容是新晋的妃嫔,位份进的极快。 几个人都在暗暗观察她们,静贵妃见小姑娘丝毫不胆怯,哪怕此刻有人提到她,也依然耐着性子,没有抬头瞧瞧是谁。显然对宫中的规矩熟知,性子也是沉稳的。 “可不是,快起来吧。走近些,让我们瞧瞧。”德妃冲着她招了招手。 几个人对她十分热情,一一拉着她凑近身边瞧了瞧,相比于其他三位贵人,倒是她亲姑姑静贵妃显得有些冷淡,并没有让她近身,只是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将她送到了方氏身边坐着。 “瞧瞧静姐姐心疼了,不过是我们许久没见到这样水灵的女孩子,多看了一会儿,她就怕她的侄女儿站累了。”斐昭容用帕子捂着朱唇,笑声咯咯地传来。 “斐妹妹这话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瞧见谁家侄女外甥女进宫来,都说没见过这样水灵的,结果下一个又这么说。照这么看过来,那头一个被你说水灵的女孩子,得多委屈啊?” 一直没开口的锦妃慢悠悠地说了两句话,她的声音十分轻柔,轻飘飘的话下来,立刻就堵住了斐昭容的嘴。 谢明珠坐到了方氏身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慢慢抬头自然地瞧了几眼。 坐在上首的有四位美人各有千秋,斐昭容是最年轻的,德妃瞧起来最端庄,锦妃是最貌美也是最得宠的,至于静贵妃则有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 当年静贵妃入宫,容貌清雅,今上称她的气质与众不同,晋位时曾想过她的封号。还是静贵妃自己要求,用她名字中的静来当封号。 “人你们也瞧见了,有什么话就对着谢夫人说吧。本宫的长嫂性子一向很直,你们可要说得明白些。”静贵妃等她们吵吵嚷嚷得消停了些,才冷声开了口。 她的语气虽然不是很强硬,而且还是轻轻柔柔的,只是这两句话听起来却有些硬邦邦的,再加上静贵妃不苟言笑,所以听起来就像是生气了一般。从谢明珠进来,就没见她的脸上有什么笑意,或许不笑的美人脸上皱纹才少。 另外三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都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似乎想让对方先开口。踌躇了许久,最后斐昭容和锦妃像是说好了似的,都把目光投射到了德妃的身上。 谢明珠心里暗生警惕,这些娘娘们看样子是有非常话题,甚至如此难以启齿。最后只能寄托于进宫最久,也是说话最不会得罪人的德妃身上。 “我听说宁息公子很疼明珠。”她轻笑着开了口,自带一种温婉的气质。 谢明珠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德妃一开口,就把事情牵扯到萧世臻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宁息公子是看着她与明玉长大的,所以感情要亲近一些。”方氏点头,语调不急不缓,倒是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 “你家的掌上明珠抓周的时候,就已经让我们笑一回了。明玉抓的是笔墨纸砚,她倒好那些东西都瞧不上,偏偏要爬到宁息公子的旁边,抓他的衣摆。要把她抱走,她还哭呢!少年郎长得好,连小孩子都觉得欢喜。” 德妃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话一般,说起了谢明珠抓周时候的趣事。 谢侯府龙凤双胞胎抓周都是在临安,当时宫里面还派人去的,其实看他们抓周只是借口,有主子派了人是去看宁息公子的。这件趣事儿就传遍了后宫,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大家都默认了谢侯府的六姑娘是个掌上明珠,而且抓周的时候什么都不要,竟然要抓个少年郎,那少年郎还是身份敏感的宁息公子。 “明珠那时候还小,劳烦娘娘记得。” 德妃见方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眉头不由得挑了起来,眼眸之中闪过几分不满的情绪。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谢贤如今是今上眼前的宠臣,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就与方氏产生龃龉。 “明珠,你娘不说你来告诉我们,你与宁息公子的关系好不好?” 一旁的斐昭容见德妃在绕圈子,不由得心急,她决定从谢明珠入手。大的奸猾说不通,小的总能轻松些。 谢明珠抬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脆生生地道:“好。” 斐昭容面上一喜,还是小孩子容易套话,而且问什么说什么,坚决不会出现打太极的状况。 “那你想不想多几个人疼你?其他国公府侯府里都有比你大的姐姐,跟你大姐姐一般大,温柔可人,送去你们府上陪你玩儿,跟宁息公子一起疼你好不好?” 斐昭容决定趁热打铁,她的声音有些急促,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兴奋的意味来。一双妙目就这么盯着谢明珠,闪烁着些许志在必得的意味。 她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谢明珠的身子一僵,她差点就直接摇头拒绝了。原来召她们进宫竟是为了这种事情,斐昭容当她是小孩子哄呢。还让其他国公府侯府里的姑娘们到谢侯府去陪她玩儿。呵呵,恐怕陪她玩儿是次要,主要是陪萧世臻睡吧。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难怪召方氏进宫还要把她带上,恐怕就是怕方氏不同意,到时候就转过头来对付她,哄一哄骗一骗就得了。最好她还是个肯听信他人话的人,到时候闹着要带人回府,只以为是真的好,方氏又不可能当面拆几位娘娘的台,可不就骑虎难下了。 锦妃看了一眼斐昭容,头一回赞同她的话:“斐妹妹说得对啊,明珠,你想啊,你们府里的人越多,你当掌上明珠就越痛快。更多的人围着你宠着你,那些姐姐们去了,可以陪你放风筝一起绣针线,挑花样子,许多宁息公子不能陪你做得事情,她们都可以做到!” 第046章 直接拒绝 谢明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始终仰着头看向她们。她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一直表现出十分懵懂的状态,不过脸上并没有厌烦的神情,这更加激发了几位贵人对她的哄劝,德妃她们三人轮流着举例子。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谢明珠找个后娘呢,如此积极。 方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她并不是很担心,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再了解不过了。谢明珠不是个冷心冷肺的孩子,一般如果求她帮忙的,她都会答应。但是当事情跟宁息公子有关的时候,她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相反还比较固执,非常的有原则,哪怕稍微触及到危害了萧世臻利益的,她都不会再听第二遍。 那是她的臻臻,她自己都时刻放在心上,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能辜负他,看好他不能被别人抢走。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有机可趁。 直到那三人说得口干舌燥,谢明珠依然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明珠,你觉得怎么样?要带几位姐姐回府呢?”依然还是斐昭容先沉不住气,她也眨着眼睛,紧盯着谢明珠的嘴巴,似乎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一个很大的数字来一样,而且她脸上的笑意比先前还要和善明媚,就差在脸上写着“快上当”这三个字了。 谢明珠心里是火气翻涌,她对于三个人这样围着她来哄她这种行为,感到莫名其妙。而且还是哄骗她给臻臻找女人,这些人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不知道臻臻在她的心里就是不能动的嘛,谁动了她跟谁没完! “我才不要带,上次也有人要臻臻带人回去,那个姐姐还凶我呢。在外人的面前,对我可好啦,给我端茶倒水喂我吃饭的,但是人一走,背地里就让我远离臻臻,说她要单独跟臻臻玩儿。我又不要丫鬟,带这些人回去也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她们根本就不想跟我玩儿,只是想跟我抢臻臻,都是坏人!” 谢明珠丝毫不客气地拒绝,直接就撅起了嘴巴,娇声地抱怨道。 她的话音刚落,就把那三人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原本斐昭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表情,心里想着这回能骗得小姑娘,让掌上明珠带人回去,这样恐怕宁息公子也舍不得生气了,毕竟外面都知道宁息公子有多么疼这个小姑娘,把她当亲妹妹宠的。没想到小姑娘根本就没说要带几个回去,而是直接拒绝,连理由都说出来了,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德妃和锦妃也不由得暗自咬紧了牙关,心里在抱怨着,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之前扔个不懂事儿的姑娘给萧世臻带回去。给谢明珠留下这样糟糕的印象,还以为要跟她抢萧世臻,所以小姑娘不高兴了。聪明的女人应该是先巴结好谢明珠,才能更快地站稳脚跟。 害得现在她们想找理由,都已经晚了。 “明珠啊,别听那个姑娘胡说八道。其他国公府侯府的姐姐们啊,都是懂规矩的,尊老爱幼的。特别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之前我见过一两个,她们还向我打听谢侯府的掌上明珠呢,说是想认识你,她们都是很和善的姐姐,一定会对你好的。”斐昭容再接再厉。 实际上她年纪不大,今上虽然年岁大了,但是在后宫里却是耕耘不缀,特别喜欢明媚鲜妍的女孩子。斐昭容一进宫就颇得盛宠,封位极快,顺风顺水的过来。她几乎没有遭受到像之前静贵妃那样的艰难险阻,所以此刻德妃和锦妃都已经不在有哄劝小姑娘的心思了,但是斐昭容还是没什么眼色,一根筋地往前冲,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谢明珠很想站起来,指着上面那个女人开骂。既然这些姐姐如此好,你怎么不把她们宫来跟自己玩儿,正好还帮你分宠呢,偏偏要强逼着一个小姑娘,也好意思的?脸看起来也不大,怎么皮那么厚,眼睛倒是生的大,可惜是个瞎子,没有一点看清楚情况的眼色。 不过这里毕竟是后宫,又不是谢侯府,她也没这些得宠妃嫔们的权利,只有委曲求全一下。等以后我们臻臻当了皇帝,我一定要他弄死你们!还敢给臻臻做媒,胆子简直比天大! “我……娘,我不要别的姐姐,我自己有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人回去?我家也不想养别的姑娘!”谢明珠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她狠狠地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下,立刻疼得龇牙咧嘴起来,脸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悲伤和无奈。鼻子酸酸的,眼泪说来就来,小孩子的泪腺真够发达的,像是通了护城河似的,直接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她摆出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样子,确保其他人看见她的眼泪了,便直接埋到了一旁方氏的怀里,哭得要多伤心就多伤心。 她的声音颤抖,身体也在颤抖,一抽一抽的,看着好不可怜。当然她哭诉的这几句话,是丝毫都没给殿内的几位主子留面子。 “哎,怎么哭了?”斐昭容被她哭得唬了一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就顺口冒出了一句。 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因为一直没有动静的静贵妃竟然偏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斐昭容立刻求饶般地吐了吐舌头,静贵妃冷哼了一声,眼神中闪过几分不屑。 “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她都说不要了,就不要再硬劝。况且你们都知道她是谢侯府的掌上明珠,怎么让我把人招进宫里来,就是给你们欺负的?” 静贵妃一一扫视过去,身边坐着的三位贵人都不敢造次了,要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要么喝茶抵挡尴尬。 “行了,如果没有事情的话,就退下去吧。我把人招进宫里来,我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倒是你们凑在这里念叨了这么久,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她一挥手,很不客气地撵人了。 “臣妾告退。”她们三人虽然有不甘心,但也不敢造次。 皇后色衰,早几年就不得宠了,而且由于之前犯过大错,后宫被皇上给静贵妃把持了。她们虽然想替家里努力一把,把自己人塞到宁息公子身边,但是架不住静贵妃已经不高兴了,她们总得先顾着自己在后宫里讨生活,才好拉拢一下娘家后台。 等人都走了,谢明珠才彻底放松下来,她之前一直趴在方氏的怀里没起身。此刻听见外面已经没有嘈杂的声音了,便慢慢地抬起头来。 “多谢姑姑。”她抬起头之后,边用锦帕擦拭着眼角上挂着的泪珠,边轻声道谢。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还带着几分委屈,不时的抽噎几下,显然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静贵妃原本正在打量她,心里暗自猜测着这小姑娘是真哭还是故意的,没想到忽然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软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了。 “好孩子。” 上回大姑娘来看她的时候,也是落落大方,显然规矩教养得很好,只是基本上都称呼她为“娘娘”,显得过于生疏了。而这个小姑娘是公私分明,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守礼的,直到人都走了,才叫姑姑,不知是不是方氏特意教她的。 “听闻娘娘前几日心头郁结,我娘家捎过来的香方子,我前一阵子刚回侯府的时候,也有些头痛的毛病,调配了这香方子,倒是夜夜能安眠。来之前抄了一份,让太医瞧瞧看看适不适合你用。”方氏轻轻拍了拍谢明珠的后背,轻声跟静贵妃说着话。 静妃让人把香方子收下,姑嫂两个说起了别的话,碍于谢明珠还在跟前,并没有说什么关于萧世臻的事情。 “娘娘,九皇子来了。”直到前头有宫女进来,通禀了一句,两个人才停下话头来。 谢明珠也赶紧正襟危坐起来,九皇子是静贵妃的养子,也是萧世臻的九叔。 很快,一位俊朗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与萧世臻长得并不像,也不同于臻臻身上那股子温润的气质,他看起来更加阴冷些。只有对着静贵妃的时候,脸色会缓和下来。 几人寒暄过,静贵妃叮嘱了他几句。谢明珠也只在他进来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一下,其余就再也没注意了。 “这是谢侯府的掌上明珠吧?世臻经常提起来。母妃,我那里还放了不少送给表妹的小礼物,若不然让我带着她去拿?”九皇子看了一眼谢明珠,正好与她的视线相撞。 在场的其余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带着谢明珠。毕竟九皇子生性比较冷淡,甚少对人亲近,甚至宫中有他暴戾克母的名声传出来,当年九皇子的生母生下他就离世了,外加九皇子从小习武,生性透着杀伐的感觉,所以让不少人都怕他。 静贵妃看了一眼方氏,最后点了点头:“你表妹年纪小,又是头一回进宫,仔细着些。” 别人不了解九皇子,她对自己的养子还是十分放心的,估摸着他是瞧见小姑娘在这里,她们姑嫂两个不好说话,所以想要带走她,让她们单独相处说话。 第047章 长辈托付 “一晃眼九皇子都这么大了,听闻最近不少人想要操心九皇子妃的事情,娘娘要费心了。” 等到谢明珠跟着出去之后,方氏才放开了话题,主动引到了九皇子的身上。 静贵妃不由得弯起了嘴角,轻嘲道:“对于在宫外的宁息公子,他们都恨不得插上无数的手,还想着哄骗圆姐儿,吃香太难看,更何况是住在宫里的九皇子。她们那些府里的人哪次来了,没往我的寝宫里钻,实际上哪里是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的,分明就是冲着小九而来。” 姑嫂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闪过几分无奈的神色。 “她们实在是高估我了,宁息公子的事情岂是我能做主的,更何况是这种在身边放人的事儿。若是让今上知晓了,还以为谢侯府没把宁息公子当主子看呢!”方氏有些不满地皱紧了眉头。 方才那三位要她带人回府的贵人们,着实不像话。竟然找她说给萧世臻安排侍妾的事情,连今上这个祖父还没开口呢,他们谢侯府凭什么擅自做主。哪怕是贵人们用身份强压,方氏都不可能答应的,实在是太荒唐了。 “那几位的府上一直在谋划这件事儿,之前也在我面前探过口风。索性就让你入宫来,打消了她们的念头,圆姐儿也是她们要求要见的,估摸着一开始就存了哄骗她的心思。” 静贵妃轻声将事情说了一遍,方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就知道宁息公子长大后,外人想要打的鬼主意只会越来越多。 *** 谢明珠跟着九皇子出来的时候,神色之间带着几分焦虑,她一想起有人正在妄想着臻臻,她就浑身不舒服。不过眼前还有九皇子要应付,所以她勉强收起了脸上的焦躁。 “表妹,坐。”九皇子带她进入了凉亭之中,指着旁边的石凳子。 谢明珠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乖乖地坐在他的对面,扮演一位听话懂事儿的表妹。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九皇子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有。谢明珠有些坐立不安,就这么沉默地相处时,九皇子身上那种冷厉的气息一下子就扑面而来,弄得她措手不及的同时,又十足的尴尬不安。 九皇子年纪比萧世臻稍长,虽然他是在宫里长大,不至于过起萧世臻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是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同样的坎坷异常。九皇子的生母地位低下,却因为长相娇美被今上宠幸,并且有了他,得了封位,可惜世事无常,那位女子还没过上好日子,就难产致死了。 一个宫女的封位不会高,她自被宠幸之后,就遭到八方刁难,最终还是死了。不过死了并不代表结束,她还留下个儿子,宫中就盛传此子乃是克母之命,命格很硬,谁若接近恐有不测。所以他一直被丢在后宫的角落里长着,无人管他死活,直到静贵妃进宫,一次意外让她此生不可能有身孕,她便跟今上要了九皇子放在身边养。 “啪啪啪。”就在谢明珠搜肠刮肚地想要找话说的时候,忽然九皇子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宫人捧着几个小木匣子过来。 九皇子指着桌上摆着的几个已经打开的木匣子,低声道:“挑一个。”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让谢明珠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他也不说挑来究竟做什么,不过小匣子里放得都是簪子首饰,甚至连胭脂都有,估摸着就是他之前所说的要送给她的小礼物。 谢明珠不由苦笑,真不知道这位九皇子是让谁搜罗的这些,还挺懂姑娘家的心思,都不是常见的那种,她还看见几样珠钗是崭新的,但是样式却都从未见过,应该是特地找匠人打的。 “表哥这是哪里找来的?”她随口问了一句,挑了一个精巧而不会太夸张的镯子。 “喜欢吗?” 谢明珠点头:“喜欢,很好看。” 九皇子把她挑中的盒子往她面前一推,轻声附和道:“我也喜欢。” 谢明珠要去拿木匣子的手僵住了,九皇子说这话是怎么个意思?让她有些不了解啊,你喜欢什么啊就喜欢。 “世臻他是个好孩子,去临安之前,我们经常会在聚一聚。现在我不好那么照顾他了,你是他的长辈,应该多费些心思。这些姑娘家用的东西,都是我偶尔瞧见好的让留下来了,不过只能给你挑一件。你既然收下了,就要好好做到,在你有儿子之前,他就必须是你最疼爱的晚辈。” 九皇子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其中闪烁着几分热情和坚定,像是把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一般。 谢明珠被他这种郑重的态度,以及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给怔住了,头一回见面就弄得跟临终嘱托似的。她前世见到九皇子的时候,已经十三四岁了,九皇子要比这时候更加冷硬得多,分明就是生人勿近,所以基本上没交谈过。没想到现在见到他,竟然会有如此啰嗦而重情义的一面。 她细想了一下又明白过来,这时候的九皇子还没上战场,没有经历浴血杀伐,所以虽然对旁人冷,但不至于叫人害怕惶恐。 “表哥还是头一个要我照顾他的人,臻臻一向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不需要旁人多费心的。”谢明珠不由笑出声来。 没有谁是正经地说她与萧世臻差了辈分的,毕竟年纪相差太大,外加宁息公子身份敏感,基本上没人攀这份亲。除了当初她初次见到萧世臻,方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让他叫姑姑。 原本她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的是九皇子听到她的话之后,忽然冷着一张脸,表情里透着几分严肃,显然对她的话十分不赞同。 谢明珠瞧见他这副有些吓人的表情,她也立刻不笑了。心里暗自嘀咕着:九皇子虽然没有外界传得那么不详,不过这脾气也太难琢磨了,怎么动不动就甩脸子,她不过还是给柔弱的孩子。 “别人不费心思也就罢了,你不行。你都收了我送的礼了,你就得负责。而且世臻很重视你这位长辈,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说的十句话里面,有五句跟你有关。”九皇子无比认真地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放在谢明珠手边的那个小匣子,颇有一副“你拿了我的东西,就得替我办事儿”的模样。 谢明珠有些无语,不必谁说,她都会好好护着萧世臻的,只不过九皇子这样子,完全始料未及。他跟臻臻的关系竟然这么亲近?谢明珠到现在才知道,之前只以为他们是不远不近的关系而已。 “表哥不用给我礼,我都会好好照顾他的。”谢明珠点头。 “你拿出来戴上看看合不合适,我以后收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好心里有个数。”九皇子见她这样,脸上的表情松缓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亲和了不少。 他指着那木匣子里的手镯,轻声建议道。 谢明珠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虽说九皇子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软化了许多。她拿起镯子往手腕上一套,这镯子是纯银打造的,镂空的雕着花,胜在精巧细致。 “大了,估摸着等我长几年才能戴。”她晃了晃手腕,那镯子都能戴到手肘上了,明显是给大姑娘戴的,不是她这样的小姑娘。 “你觉得及笄后的姑娘能用吗?” 谢明珠点头:“能啊,只要不是特别丰满的姑娘,都能戴的。” 九皇子的脸色更加缓和了,手指着另外几个木匣子:“这些东西你们姑娘会喜欢吗?” “应该会吧,都是好东西。”她看了一眼其他木匣子里的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不由咋舌。 这些东西完全是姑娘用的,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九皇子要拿收集这些东西,难不成都是送给表妹的?但是据她所知,上回大姑娘进宫,并不曾见到九皇子,就更别提有礼物了。 九皇子跟其他公主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相反在后宫之中,他除了与静贵妃亲近之外,其余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往来。 “表哥有很多这些姑娘家用的东西吗?”谢明珠不由问出口。 她的眉头轻蹙,九皇子收集这些显然很少送人,难不成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他自己用的? 九皇子原本心情很好,似乎是因为谢明珠夸他这些都是好东西,信心大涨一般。现在猛然听到谢明珠问,脸上似乎产生几分犹疑。 最后他点了点头:“不算少,刚刚开始收集的。你若想要,可以去跟世臻要,是他跟我说他在收集这些姑娘用的东西,我才跟着的。” 谢明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十足惊诧的表情。难不成臻臻私底下也喜欢男扮女装,涂脂抹粉?还带着九皇子一起,根本不像啊,他们俩无论横看竖看都是纯爷们儿,应该不会有润哥儿那样的少女情怀吧。 “臻臻也在收集吗?我头一回听说啊,做什么用的?”她歪着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九皇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轻轻眯起,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只不过他的耳尖却是泛红。 “你还小,这个不能告诉你。”九皇子毫不犹豫地保密,不过似乎怕她失望,又加了一句:“不过等你长大些,可以偷偷地收集匕首策论之类的,送给你未来的——”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来:“良人。” 第048章 替你攒的 谢明珠坐在回侯府的马车上时,还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响着九皇子的最后几句话,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被颠覆了一样。 “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九皇子跟你说了什么吗?”方氏察觉到她的不妥来,不由得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谢明珠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九皇子有定亲哪家的姑娘吗?” 她完全没想到九皇子收集了那么多的姑娘家用的东西,竟然是为了未来娶娘子用的,而且这主意还是萧世臻跟他说的。这真是个大秘密,她捏着放在荷包里的银镯子,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所以九皇子还是挺大方的,竟然舍得把未来娶娘子的本钱,先送一个在她身上,如果不是要她照顾萧世臻,她恐怕就要多想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是——”方氏的声音突然拔高了,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你才多大,刚见人家一面啊,想什么呢?九皇子是皇子,而且命格那么不好,一看以后就麻烦多多,他绝对不是良人!想都别想!” 方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极其难看,显然对于谢明珠这种问题,感到诧异的同时又完全想多了,她以为谢明珠是春/心萌动了,见人家九皇子第一面儿,就打听人家是否定亲了。 谢明珠对于自家娘亲丰富的想象力,有些无语。她立刻摇头摆手。 “我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去淌他的浑水。只不过看见他在攒娶娘子的本钱。” 方氏听她细细讲了一遍之后,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倚靠在车壁上,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她从谢明珠的荷包里取出那个银镯子,仔细瞧了瞧,眉头就紧蹙在一起了。 “你怎么如此不谨慎,这镯子你也不该要。万一他真的存了什么歪心思呢?就算没有,以后九皇子妃知晓了这东西的来历,只怕也回心里芥蒂着。这镯子以后不许戴,你若是收不好就送来给我帮你收着。”她端详了镯子片刻,再次念叨起谢明珠的不谨慎来。 “知道了,我本来没准备戴。他是表哥,送个镯子给小了十几岁的表妹当见面礼,也没有什么吧。”谢明珠轻声嘟哝着。 她主要还是惊诧于九皇子与传闻的不一样,竟然会诧异如此巨大。谁会想到看起来冷心冷面的九皇子,竟然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以后九皇子妃收到了这样的小礼物,并且知道是他平日里一一搜罗着的话,只怕整颗心都要跟着甜起来了。 “也不知道萧世臻那厮替谁攒的宝贝!”她想起这事儿还是萧世臻带的九皇子做得,不由得撅着嘴巴轻声念叨了一句。 方氏没听清,挑起眉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谢明珠连忙摇头表示没什么。 *** “姑娘,您先喝口水。”白薇端着一盏茶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喝了几口。 几个丫鬟都围在她身边,满脸带笑。 “怎么,今儿薛妈妈赏了你们钱,一个个都这么高兴?”谢明珠放下茶盏,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姑娘莫气,公子就在外头等着呢,姑娘真的不见他?”绿芍也过来安慰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捶背捏肩的,一副极其殷勤的模样。 “不见,我说了不见啊。刚从宫里回来,我头疼眼晕,谁都不想见。”她语气坚决。 “那您上床歇息?” “不去,我就在这儿待着!” 谢明珠单手撑着下巴,像是进入了闲人勿扰的状态之中一般。 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姑娘从宫里回来,就直接回屋了,而且还特地叮嘱了她们几个,要守住外院门,不能让外人进来。并且把宁息公子当做受邀不得进入的人物来对待,这可真是稀奇了,萧世臻可从来没遇到这样差的待遇,竟然被撵在门外。 “圆圆,又是谁欺负了你,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好大的气性!” 正在几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萧世臻倒是自己进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甚至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端得是翩翩俏公子的模样。 谢明珠皱了一下鼻子,眼瞧着身边的几个丫鬟十分有眼色地退到了一边,不由冷哼了一声。 “你这话说的,气性是什么味道,你竟然闻见了。滑天下之大稽。你这话可比我今儿遇到的事情还滑稽了!”她扭过头去不看他,不够这嘴上功夫倒是没有饶过他。 萧世臻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就挑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认真地问道:“你今儿遇到什么滑稽事儿了,跟我说说。” 谢明珠看了他一眼,不明意味地冷笑了两声,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萧世臻手一挥,几个小丫鬟退了出去,只留了白芷和白薇两人伺候。 “我方才听说你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就想着大伯娘肯定还要留你说话,就连忙赶过去了,瞧瞧宫里可有人欺负了你。结果却是扑了空,说你直接回自己屋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是白跑一趟了,不过大伯娘把我留了下来,向我打听了了一件事儿,我发现我并没有白费功夫。” 他轻声解释着自己之前的行为,甚至往谢明珠的面前凑了凑,似乎想要看清楚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一般。 “我娘说什么了?”谢明珠皱着眉头。 “大伯娘没说什么,她只是跟我打听了一下九皇子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以伯娘往常的脾性,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你是不是对九皇子——” 萧世臻摇了摇头,他凑得更近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眉头紧蹙,眼神之中闪过几分认真。 方氏的确没跟他打听什么重要的事儿,只是问一问九皇子有没有相中的姑娘,而且方氏的语气,并不像是要替静贵妃打听的,所以他才留了心眼儿,来谢明珠这里试探一下。 “我对他怎么了?我第一次见他。” “有句话叫一见钟情,再见误终生。小丫头片子,不论你心里对九皇子有什么想法,现在都要立刻抹去,要不然会出事儿,出大事儿!” 萧世臻半真半假地说着,甚至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声音依然比较温和,不过语气里却夹杂着些许的警告。他不想跟谢明珠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儿,但是无奈他自己内心纠结,又想要让谢明珠离九皇子远远的。 想想九皇子比他还要大上两岁,虽说年龄差更大,不过年龄差大也不是问题。况且一向认为自己丰神俊朗的宁息公子,此刻拿来与九皇子对比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直不起腰杆来了。光一个身份就能稳压他一头,九皇子在今上勉强虽然不得宠,但是人家至少是个正统的皇子,他却是个连皇家身份都没被确认的宁息公子。 “出什么大事儿啊,你少糊弄他就行了。他今儿拿出好多木匣子来,说是你教他攒的,你攒着姑娘家用的东西,准备作甚?” 谢明珠不由翻了个白眼,她还没发火呢。坚决不是因为萧世臻攒东西,竟然不是给她的,而是她不知道这件事儿!他们之间明明没有秘密,就算有隔阂,那也是后来有别的女人介入了,才会越走越远。但是现在他们就两个人,她争取做到最好,永远都会第一个想起他,但是他有了这个习惯,竟然不告诉她! “攒嫁妆。”萧世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谢明珠扭头看他,眉头紧蹙,语气变得有些强硬了:“你是个男人,不需要嫁妆。” “怎么不需要,万一我想要送的那个人,是个万众瞩目,身份娇贵。别人都认为她要嫁人的话,恐怕会受委屈,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她呢?”萧世臻摆了摆手。 谢明珠已经生气了,她瞪圆了眼睛瞧着他:“你要娶谁?姑娘家的身份这么贵重,若是旁人我还以为他要当驸马,但是你不可能。难不成你要娶敌国公主?” 两个人说的真是驴唇不对马嘴,谢明珠认为萧世臻是怕以后的妻子身份太过娇贵,所以攒了这些东西。 眼看着谢明珠就要急眼了,萧世臻立刻不敢再说得模棱两可了:“给你攒的啊。” “之前我听薛妈妈说过,姑娘家的嫁妆都是幼时就开始攒的。你总是丢三落四的,之前你喜欢的鹿角别针,我都送你五个了,你回回弄丢了。还害得身边丫头被扣了半月月钱,平时看你收的礼是多,不过估计也赶不上你丢的速度。” 萧世臻认真地回了两句,这回轮到谢明珠发愣了。 薛妈妈什么时候说过攒嫁妆这事儿?这几年当着萧世臻的面儿,薛妈妈已经不会说这些了。虽然他和谢明珠的相处像是亲兄妹,不过毕竟不是,所以薛妈妈在这些方面还是会十分注意的。 “你看,不仅东西丢了,连记忆都会忘。那个时候,你应该这么高,我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你正好可以扒住我的膝盖,整日流口水,还在我的画纸上画了无数幅口水画,被秦老训哭了好多回。” 萧世臻比划了一下手势,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到他膝盖那么高,拿她才多大,若不是她重回一世,哪里可能记得。 第049章 别样情愫 萧世臻从如意院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紫云跟在他的身后,行走之间显得小心翼翼,她完全不知道为何公子会忽然变得如此愤怒。明明之前对着姑娘的时候,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两个人的笑声都传得老远,怎么刚出了如意院,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关起大门之后,他才猛地将手中的折扇扔到了桌上。 “吧嗒”一声闷响,碧玉制成的扇坠子磕到了桌角,直接碎掉了,碎片蹦得到处都是。显然这柄折扇成了他的撒气桶。 紫云一声不敢吭,她认出来这柄折扇并不是原本他们院子里的东西,显然是有人偷偷塞给公子的。 “这望京还真不愧是一国之都,皇族贵胄、深宫妃嫔,竟然每日盯着别人的年纪,全部当媒婆了。还把圆圆给牵扯了进来,若不是她机灵,恐怕今儿就得带回来几个女人了。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萧世臻的眼睛轻轻眯起,脸上闪过几分狠戾。 他深吸了几口气,确保自己的情绪不会那么失控,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紫云,你还记得圆圆上回被别人弄哭是为了什么吗?” 紫云立刻往前迈了一步,轻声答:“奴婢记得姑娘已经许久不曾哭过了,应该是之前在临安的时候,姑娘去别府做客,与其他姑娘闹了矛盾。” 谢明珠原本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紫云提的这件事情,也是谢明珠比较小的时候了。小姑娘们聚在一起总是容易攀比,谢明珠那日穿得很漂亮,一身行头稳压其他人,她是头回去参加这种聚会。为此就遭到了排挤,原本谢明珠并没有要哭的迹象,结果公子赶了过去,她立刻就冲进他的怀里,红着眼眶开始控诉这些人,还骂她是个胖丫头。 萧世臻点了点头:“那你还记得那几位长舌妇的下场吗?” 紫云不由咋舌,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吵嘴罢了,到了公子的嘴里,那几位天真的小姑娘就变成了长舌妇,可见公子对于欺负姑娘的人,非常的深恶痛绝。 “奴婢记得,她们各自回府之后,就都病倒了。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不舒服了。那位举办赏花会的小姑娘没什么大碍,不过那之后就都被排挤了。” 赏花会结束之后,曾经排挤过谢明珠的人,都没有得到好下场。听说她们上吐下泻,虽不至于要命,但是都遭了一顿罪。那位主家的小姑娘被公子认定为是罪责最严重的,不过她在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却失去了友情。其他遭罪的小姑娘,都听家里人说过了,纷纷远离她。 “当时这事儿险些被秦老知晓,他还说我不要对小姑娘们如此狠下手。事后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了,但是现在想一想,不算太过分。那些小丫头片子如果不趁着年纪小好好教训一下,那么她们以后就都会长成宫里头那些女人一样,成日里不是把自己男人身边的女人弄死,就是给别人的男人送女人。” 萧世臻冷笑了一声,声音阴沉而冰冷。 紫云一个字都不敢说,她知道公子是气急了。之前在如意院,显然是为了哄姑娘开心,才隐忍不发。还逗着她说了那么久的话,直到确定了谢明珠从身到心都没有任何问题,还像进宫之前那么在乎他之后,公子才回来,要准备秋后算账了。 谢明珠这几日总有些心不在焉,那日后宫半日游,实际上还是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她就一直在忧愁,萧世臻要是睡了别的女人改怎么办? 这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一点,臻臻只能是她的,如果有别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力,那么他就不是独属于她的臻臻了。她独有的这个称呼,也会变得一文不值,就跟前世一样。 可是她又无法阻止,男人到了一定年纪,身边会有侍妾通房,教会他通人事,这是正常的一个现象。不过谢明珠根本无法想象,当萧世臻的手拉着别的女人时,她会不会再一次失控。 “又在想什么?今儿可是你要拉着我来给你讲解《诗经》的,结果尽看你走神了,我讲的东西一个都没听进去吧。” 萧世臻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仔细打量她,这已经是谢明珠第五次失神了。小姑娘经常走神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或许她在学馆里遇到了哪个让她注意的小混蛋? 谢明珠立刻回神,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她挥了挥手,似乎想将脑海里的那些胡思乱想给驱走,不过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臻臻,你觉得我今儿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轻咳了一声,心里打定了注意,要试探一下萧世臻对于通人事这方面的态度。她特意挑了今日休沐,死皮赖脸地把秦老气走了,才将萧世臻给拉过来。 萧世臻抬头打量了一下她,眼前的小姑娘抿着嘴唇,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一般。 她今日特地穿了最漂亮的衣裳,配饰也花了不少心思,甚至还让白薇把她的双螺髻改成了单螺髻,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年纪大一点,不至于还像个孩子。 实际上无论她怎么折腾,她那张小肉脸上都不会摆脱稚气,所以哪怕她输个妇人头,也依然是个小姑娘,不会变成凹凸有致的大姑娘。 “圆圆穿红色的衣裳还是很好看的,单螺髻也不错,不过我更喜欢你梳双螺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轻轻扫了一眼,就飞快地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本。 谢明珠脸上失望的神色都快溢了出来,果然臻臻不会喜欢她这个小姑娘。再折腾也没什么用! 实际上萧世臻低头是不敢多看,小姑娘似乎一天比一天可爱。 谢明珠气馁地趴在桌子上,用嘴对着书本吹气,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她的脸上露出极其纠结的神色,眉头紧锁,似乎被什么棘手的事情困扰了一般。 萧世臻也放下课本,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臻臻,别人都说你对我,就跟对你以后生的女儿一样好。等你有了妻子,再有了女儿,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她深吸了一口气,以这个话题开头。 萧世臻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我以后对妻子,会跟对你一样好。” 谢明珠皱眉,还不是得有人跟她分享萧世臻,才不稀罕呢。她立刻开口:“不,你对你的妻子好就行了。” 他停顿了一下,细细思考了片刻点头:“也行。” 因为我未来的妻子是你。 当然这句话他不会说出口,他的小仙子还没长大,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到时候只要他努力就好。 谢明珠的心里顿时想被扎了一根针一样难受,她感觉脑子一热,赌气道:“那你的年纪也快要娶妻了,前几日娘亲还在挑丫头放到大哥的屋子里,估摸着明年我就要有大嫂了,你的喜酒什么时候喝?” 她还真是一时嘴快,就什么都说出来了。等到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胡说八道了什么,立刻捂住嘴巴。这些话可不是她能说的,若是让方氏知晓了,估摸着又得找几个教养嬷嬷来,狠狠地教训她一顿了。 对于她这种说法,萧世臻微微一怔,转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不想他有妻子,但是谢明珠语气中带有的小小嫉妒,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忽然大笑起来,顺带着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我不比你大哥,估摸着成亲的话还要很久,新娘子难找,最起码得等个五六年才谈婚论嫁。”萧世臻的声音轻轻压低了些,慢慢地凑近了几分,像是在跟她分享小秘密一样。 谢明珠眨了眨眼睛,心里默默算着五六年之后她是多少岁。那个时候她正处于豆蔻年华,定亲的最佳时机,她的双眼立刻就亮了几分,眯着眼睛笑起来。 臻臻这么久不成亲,是不是跟她有关? 谢明珠的思想无论如何都要往这方面靠,羞得她简直抬不起头来。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世臻,眸光闪亮。眼神之中散发着极其兴奋而欢喜的意味,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喜悦。 “又想什么呢?”萧世臻被她双手捧着小胖脸的样子给逗乐了,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一触即离。 谢明珠心底的那股子欢喜又瞬间熄灭了,方才她都试探过了,很明显萧世臻是不会对一个小姑娘有兴趣的。 “我在想你是不是糊弄我?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才谈婚论嫁,况且就算你本意如此,旁人也不会让你如愿的吧。”她撅着嘴巴,明显就是不相信。 “等着瞧好了,如果我五六年内成亲了,以后随便你怎么说!”他倒是有了心思逗她。 谢明珠依然不相信,坐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看着过于较真的她,萧世臻的眸光一闪,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或许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他的圆圆并不是直把他当做最好的兄长,而是掺有别的情感在里面。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谢明珠在提起谢明镜要成亲的时候,丝毫没有吃醋不高兴的神色。相反还是习以为常的态度,但是对他到了娶娘子的年纪,相反却透着焦躁。 第050章 先生捉/奸 那日的谈话最后不了了之,两人分别的时候,萧世臻忽然像是抽风了一般的高兴。竟然把她抱起来颠了颠,吓得谢明珠差点喊出声来。 因为谢明珠越长越大了,之前秦老替他们画画的时候,就是萧世臻说最后抱着她摆姿势。后来当真没有抱过了,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明明谢明珠很悲伤,方才那个话题如此令她恼火,萧世臻却笑得脸上都要出褶子了。 她正等着看萧世臻如何把自己的亲事往外推,不过几日就有消息传来了。 望京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来,说是宁息公子去明晓寺时,偶然被得道高僧瞧见,说他在二十四岁之前不宜谈婚论嫁。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压下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原本有看中宁息公子的官宦人家不少都偃旗息鼓了,不过想要送他侍妾的人,却丝毫不知收敛。 不能娶妻又不代表不能有侍妾通房,自家的嫡女庶女不能送去,那其他买来调/教的女子总行。也是难为他们,总是惦记着宁息公子现在还是处男之身的忧虑。 “今日先生留的课业可真多,要练好几页字,也不知道韩先生究竟怎么想的。我回去之后都不用睡了,还不许身边的人帮着写,他特地叮嘱了这句话,我估计要写到明儿早上了。” 等先生宣布可以离开的时候,钟毓秀就凑到了谢明珠和谢明颜的身边,嘴巴撅着,明显是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模样。她最近跟谢明珠的关系还算不错,对于先生留下的课业是最为不满的,每日都要来念叨几句。 谢明颜瞧了瞧四周,并没有先生们的身影,只有来回匆匆的同窗,遂放心地附和道:“就是啊,韩先生平时不会留这么多的课业,为何这几日跟要对着我们发火似的,不停地留课业。我昨儿手腕都写酸了,感觉快要提不起笔来了。” 她们两个的抱怨,谢明珠也是深有同感,她练了好几页纸。每日晨读时,韩先生必要挨个检查,好几个小姑娘因为字迹有些潦草都被勒令重新写,一个个被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哎,那是你们府里的马车吗?怎么每回都没有谢侯府的标志啊?”钟毓秀的眼睛比较厉害,大老远就看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堆里,有一辆混杂在几辆谢侯府马车附近。 “最近总是瞧见这辆马车,接谁的啊?”她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似乎想要看清楚里面坐了什么人一般。 谢明珠与谢明颜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微闪。 “接我的,这天色快晚了,明儿早上韩先生还要检查呢!”她匆匆说了一句,就拉着谢明颜走了。 钟毓秀被她这么一提醒,脸上闪过几分懊恼的神色。想起丫鬟们捧着的那么多课业,她就觉得头疼异常。 车帘被掀起,谢明珠踩着凳子准备上车,车内早有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来。当她抓住时,那只手立刻就包裹住了她的,轻轻用力,将她拽上车来,另一只手顺势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在检查她的体温一样。 “今儿出来得挺晚的,方才跟你走一起的是毓秀?”萧世臻替她整理了一下发髻。 谢明珠点头:“最后临走前,韩先生来布置了课业。明颜跟毓秀的关系挺好。” 萧世臻又替她抹平了衣袖,动作十分娴熟,显然经常做这种事情。等到谢明珠整个人都变得妥帖之后,他才罢手了。 两个人坐在马车内,她发现萧世臻今日异常的沉默,但是心情很好,脸上始终带笑。帮她整理完之后,就坐在对面,歪着头轻笑地打量她。 谢明珠忍不住红了脸,难不成今儿她变漂亮了?前几日她穿得正经贵重的去看他,结果萧世臻看一眼就低头了,怎么这会子倒是看得目不转睛了。 “这几日学馆里有什么趣事吗?我自幼就有文武先生在身边,并没上过学馆。挑几件事情说给我听听。” 萧世臻看着对面低头抠手指玩儿的小姑娘,就觉得自己的手指也跟着发痒了,总想抬手去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耳垂,或者帮她整理整理衣裳,可是这些事情他方才都已经做过了一遍。索性就找了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啊,没什么趣事的!”谢明珠猛地一拍手掌,撅着嘴巴像是受了诸多的委屈,转身翻找起东西来。 “我们都已经可以回府了,韩先生还跑过来要布置课业。要我们用小楷练满三大张字。不许偷懒,不许把字写得太大,不许笔迹潦草,不许让人代笔。他每次都要检查,一查到我的时候,还要盯着我看几眼,好像是认为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 方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抱怨,现在见到萧世臻,就将最近的郁闷一股脑倒了出来。 萧世臻的眉头轻蹙,拿起谢明珠递过来了几张白纸。那白纸是学馆发的,比寻常用的篇幅要大,满满三页字写过去,估计得要好长时间。 “韩先生为什么要布置这么多的课业?你们年纪还小,吃不住如此辛苦的,就没有府里的长辈去找他?” 谢明珠摇头:“韩先生之前基本上不留课业,这几日忽然跟抽风了似的。至于府上的长辈,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晓。上回有个小姑娘调皮,没好好练字,弄得墨迹一团糟,韩先生直接把她写得那张纸给了那小姑娘的爹看。小姑娘过了几日才来学馆,拿东西的时候手哆嗦,听说是练字太久。” 她撇了撇嘴,韩先生这人一向不苟言笑,平时看着对她们这些女学生比较松散。不过一旦他发火了,有学生触及到他底线了,那么受到的惩罚绝对不会轻,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扫把星惹到了,竟然一连好几日这么折腾,绝对是罪大恶极,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反常的?” 谢明珠歪头想了一下,拧着眉头道:“应该是你来接我的第二日,他就开始了。” 萧世臻的眸光一闪:“你们课室里的小姑娘,没有人惹到他吗?” “没有,而且我打听了一下,润哥儿并没有这么多的课业。只有我们课室的人才要写。” 萧世臻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韩肃之发疯的理由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在望京的时候,韩先生是教我的先生,后来我去了临安,文先生才换成秦老。” 谢明珠愣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她也明白过来了。她连连摇头:“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难道是韩先生认出你来了?但是你从来没有出过马车啊,为什么?” 她一脸的疑惑,对面的萧世臻却只是苦笑不语。不过看着他那无奈的表情,谢明珠好像可以认定韩先生发火,就是因为他。所以那个被她们课室里的小姑娘,万千诅咒的扫把星就是臻臻? “要不,你明儿就不要来接我了?我不想写那么多字,手腕都肿了。” 憋了半晌,谢明珠才开口建议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内心十分纠结。自从她开始在学馆上学之后,每日与萧世臻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更别提独处了。而且她觉得这可能是最后几次能如此肆意的独处了,她真的要长大了。 萧世臻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看着她。半低着头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几分烦恼的神色,他忽而笑开了。看她的小仙子,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只不过是这一点小事儿,就能让她皱起眉头。 “不,这几日我都会来接你。韩先生那边我去,保证你明日没有课业。”他还是觉得手指发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发顶。 翌日乘着萧世臻的马车去学馆的时候,萧世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马车里面叮嘱她,而是直接跟着她下车了。 “好好听讲,有什么不懂得把问题记下来,可以问先生也可以回来问我。”萧世臻并没有做特别亲密的动作,只是将之前准备的食盒递给了她。 里面装着小厨房预备下来的糕点和甜汤,谢明珠立刻就转手给了一旁的白薇,还想跟他撒撒娇再进去。结果萧世臻摆了摆手,冲着学馆侧门指了指。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去,当场吓得双腿发软。在侧门边上的廊柱后面,似乎躲着一个人,那人看到萧世臻指点的动作,便往侧边迈了两步,彻底露出他那张冷僵的脸。 谢明珠深吸了一口气,想必此刻脸上的表情跟那人是一样的僵硬。 要死要死,韩先生怎么躲在柱子后面偷看?自从萧世臻要送她上学之后,基本上都没走正门停下,不过韩先生埋伏在这里,显然是等着他们的。她立刻就确定了,韩先生这几日抽风布置了那么多的课业,还真的是因为臻臻来回接送她。 谢明珠跟只兔子似的,立刻提着裙摆往学馆里冲。到了韩先生身侧,匆匆行了一礼就跑了。 她的心跳加快,步伐很快,身后的白薇都险些追不上。 “姑娘,您慢点儿。”白薇急声喊了一句,就怕她摔着。 好容易等到了院子里,谢明珠才缓下脚步来,她跑得呼哧带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旁的白薇连忙给她顺气,只不过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把她惊着了。 姑娘这副害怕的样子,怎么跟被捉奸到似的。 第051章 想离开我 “完了完了,我昨儿晚上实在困得很,就想着先睡一觉再起来写。没想到直接一觉睡到天亮,丫鬟们都说母亲心疼我,特地叮嘱她们,不让叫我起床。还说先生若是敢对我为难,她就亲自来学馆找他算账。” 谢明珠刚进课室的门,就瞧见钟毓秀苦着一张脸,着急上火地念叨着。 谢明颜正安慰她,不过看钟毓秀十分沮丧而懊恼的神情,就知道这几句安慰的话,并不能打消她的担忧。 钟毓秀的性格比较傲气,对上许凌然那样蛮不讲理的小霸王,她都能毫不退缩,直接动手。但是面对韩先生,她就觉得自己腰杆挺不起来了,再怎么性子厉害的霸王,到了严肃正经而且留课业多的先生面前,都要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弯下挺直的脊背,只求先生手下留情。 实际上不止她一人没写完,谢明珠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许多小姑娘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挺直了脊背,手里拿着毛笔,正按照平时韩先生要求的那样认真练字,生怕写的自己潦草,最后连一页纸的课业都赶不出来。 还不等钟毓秀发牢骚结束,韩肃之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他扫视了一眼周围,那几个补课业的小姑娘,连忙将纸笔收起来。还有一个小姑娘因为离得最近,手一抖不小心把墨汁洒到了白纸上,刚刚才写出来的娟秀小楷,就这么化为一团墨迹,模糊不清。她抬头看了一眼韩肃之,眼眶都红了,鼻子一酸险些要哭出来。 韩肃之原本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他瞧着这一整间课室里的小姑娘们,脸上都带着战战兢兢的表情,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今儿课业不检查了,练字是持之以恒的事情,不是要先生逼迫你们才完成的课业。我也不想让你们以后每次写字,都想起有我这个让你们手腕写酸的先生。”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如果之前他布置堆积如山的课业时,是一副冰冷如霜的模样,那么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 谢明珠不由得悄悄抬头打量着他,恰好韩肃之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四目相对。韩肃之抿了一下嘴唇,沉声道:“不过还请谢家六姑娘稍后将课业交给我,有人跟我说你的字写得很好,不必联系那么多,也超过其他许多同龄人。” 韩肃之的声音再次变得低沉了许多,那种浸染了风雪的感觉再次传来,硬邦邦的不近人情。 谢明珠的眉头一挑,她低下头去,都快把整张脸都埋到臂弯里了。她觉得丢死人了,就在韩肃之这么说的时候,立刻就有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打量了过来。毕竟这学馆里都是世家子弟相聚的地方,据她所知有好几位姑娘的长辈都是自带书法家的本事儿。韩肃之这句话真是替她拉仇恨了。 当韩肃之上完书法课,他拿着戒尺准备出去的时候,还冲着谢明珠抬了抬下巴。显而易见,他要检查她的课业。 “你的字是故意写成这样的吗?”韩肃之拿着她递上来的纸,仔细看了一下。 谢明珠诧异了一下:“故意?我就是按照字帖来临摹的。” 当然她的字帖是萧世臻写的,她从握笔开始,就是萧世臻教的。 韩肃之翻到后面的纸张,从中抽出两张来,手指着两处:“这两面是别人帮你写的吧?虽然字迹很像,他已经尽力模仿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若是旁人来写,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我一眼就能瞧得出。” 谢明珠沉默,她低着头继续抠手指,脸上臊得通红,心里也是一片着急。先生看得这么仔细作甚,还特地指出来质问她。难道是为了显摆他曾经是臻臻的先生吗? “我所教出来的小兔崽子,应该是个胸怀天下的人,我不需要他做出什么丰功伟绩,至少他不能整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姑娘的身上。你是谢侯府的掌上明珠,却不是他的。本来我是气恼于他竟然每日都来接送你,有那么多闲暇时间,还不如去多看几本兵法,上回我和秦老见面的时候,他还说你是个爱腻着人的小丫头。” 韩肃之的表情十分正经,他的语气低沉。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谢明珠着实被吓了一跳。特别是头两句话,如果让别人听见,兴许会以为他要撺掇萧世臻谋反呢。 还胸怀天下,干脆子承父业,继续前太子未完成的事业好了,简直吓唬人。任何的男子都可以说他志在四方,胸怀抱负。但是偏偏萧世臻不能,他就算每日不说这些,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被扩大无数倍,然后他的言论就会被改得面目不堪传到今上的耳朵里。 以今上那种多疑的性子,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明珠也跟着肃着脸:“先生,您这些话当着我的面儿说也就罢了,以后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就怕隔墙有耳,给臻臻惹来无数的麻烦。” “强词夺理,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让人代笔写课业的事情。” 谢明珠蹙紧了眉头,她总算是体会到了韩先生难缠的一面了。 “我错了,不会再让人帮我代写了。”她大方地承认。 谢明珠两世为人,对待各种脾性的先生还是非常在行的。像韩先生这样有些固执而严谨的先生,就是他说什么,直接认错就好。 韩肃之看着她,小姑娘撅着嘴巴,虽然始终低着头看上去好像是已经知错的模样。不过他再清楚不过,谢明珠的脾性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公子他不像你有那么多的家人守护,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引起八方人马的关注,生怕他惹出什么祸端来。” 谢明珠依然低头不语。 韩肃之摆了摆手:“去吧,是我太过急躁了。这几日你就与他多亲近些,很快他也要离开望京了。” 谢明珠原本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正神游太虚,心里暗自念叨着韩先生可真能说,平时也瞧不出他有如此絮叨的时候,真希望赶紧说完放她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可以走而感到高兴,就被他最后一句话给震惊到了。 臻臻要离开望京? “先生,谁要离开望京?”她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韩肃之的眸光一闪,苦笑了一下:“他还没跟你说,看样子我是当了这个恶人了。估摸着就这几日,会跟你说的,你就当不知道罢了。” 谢明珠几乎是云里雾里地回了课室,课室里十分吵闹,一个个小姑娘都是脸上带笑。叽叽喳喳的像是过节似的,三五成群的庆贺着什么。 “六姐姐,你没事儿吧?”谢明颜一眼看到她,招了招手。 谢明珠机械性地走了过来,钟毓秀依然是坐在她的位置上,不过这回不用旁人多提醒,就十分自觉地起身让开了。 “先生找你什么事儿?你写的字通过了吗?” 谢明珠还是心乱如麻,搪塞了几句。倒是钟毓秀瞧出她不大对劲儿的地方来,从自己的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来,递给了她:“吃一块压压惊吧。我平时也最怕单独见先生了,总觉得腿发软腰背挺不直,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儿,偏偏那感觉就是心虚。” *** 下学之后,毫不意外地在谢侯府的几辆马车之中,看到了萧世臻坐的。瞧见她走出来,萧世臻将车帘掀开了些,冲着她招手。 “表哥?原来那辆车里坐着表哥啊。”钟毓秀一眼看见了萧世臻,惊诧地说道。 她扭头看着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谢明珠,脸上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来:“你今儿究竟是怎么了?被先生请去了,但是都隔了这么久,也该好了。表哥亲自来接你,这几日一直如此,风雨无阻。他都没有来跟我说几句话,这偏心的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谢明珠勉强冲着她扯了扯嘴角,就快步跑了过去。 萧世臻依然像往常一样,拉住了她想要搭把手,不过这一次她却往旁边缩了一下,避开了萧世臻递过来的手,自己麻溜地爬了上来。 “今儿韩先生有为难你吗?”萧世臻不以为意。 提起韩肃之,谢明珠的眉头就紧紧拧起。 “臻臻,你要去哪儿?”她直接开口问道。 萧世臻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你要离开望京是不是?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是不是还要像上次一样弄个不告而别?” 一连三个问题甩下来,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马车内为之一静,气氛透着冷僵和尴尬。 萧世臻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来安抚,不过却被谢明珠飞快地避开了。他才知道方才上车时,那个避让的动作,并不是不经意间,而是谢明珠不想让他碰。 “我没有想不告而别,今上还没松口,暂时不知道我能不能走。我想等确定下来再说,趁着这几日结果未定,好好陪着你。” 他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谢明珠还是不松口:“那你为何想要离开望京?” 萧世臻不答,目光之间有几分躲闪。 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慌了,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你想离开我?” 第052章 山社稷 马车停在了谢侯府的侧门前,车帘刚被撩开,紫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明珠就猛地钻了出来。一句话都没有,就冷着脸跳下车来,唬得周围几个下人表情一变。 个子娇小的六姑娘,就这么从马车上跳下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有些吓人的。 “圆圆。”萧世臻的呼喊声就在身后传来。 谢明珠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白薇她们几个稍微愣神,立刻迈步准备跟上。 看着小姑娘快步离开的背影,萧世臻暗暗咬紧了牙齿。他似乎搞砸了。 方才在马车上,他被谢明珠问得哑口无言。他年纪渐长,那些暗中盯着她的人也越发猖狂了,甚至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会出现问题。望京虽然还算平静,但是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却无处不在,他要出京去躲躲。 外加他对谢明珠的情感,越靠近越无法控制,他在失控之前得离开。他与小姑娘一起长大,他害怕伤害到谢明珠,同时也害怕自己平日里某些不经意的举动,会给谢明珠带来很大的影响。 他依然喜欢着他的小仙子,他也希望圆圆喜欢他,但并不是这种年幼时候的依赖,而是等到时机成熟,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 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公子,已经到府里了。”紫云见萧世臻久久未出来,心底焦急万分。 如果公子想坐在马车里面思考人生,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谢侯府另外两辆去接人的马车都排在后面等着,只有大着胆子提醒一声。 听到紫云的提醒,萧世臻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手撑着想要起身,才发现掌心微痛。方才谢明珠甩帘而去的时候,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所以双手紧握成拳。 几个丫鬟都没有说话,屏着呼吸跟在他身后。 紫云在心里祈祷着,公子和姑娘恼了别扭这事儿,千万不要传到别人的耳中。最好方才经过的下人们,全都眼瞎了,什么都没看见。或者全部变成聋子,关于此事一个字都说不出。 谢明珠快步疾行,心底的怒火中烧。她实在不理解为何臻臻会忽然想要离开她?他们不是关系十分亲密,臻臻不是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吗?那句话说了才不到半年,就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她感到无比的委屈,萧世臻方才虽然反驳了她的话,但是依然想要离开望京。这让她的心底产生了诸多的恐慌,她一直急他所急,想他所想,就怕有朝一日,他们重回了前世的分道扬镳。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比之前分开的还要早,并且还是从别人的嘴里面听到这句话。 谢明珠偶然想起幼时的事情,她那时候才四五岁,有一次她也与萧世臻闹了矛盾,不搭理他。但是又忍不住想他,就偷偷去瞧他结果发现有个不长眼的刁奴,竟然在萧世臻面前胡说八道,气得她七窍生烟。为此她转脸就去告诉了方式。那刁奴当场就被杖责发卖出去了,再也没人敢招惹宁息公子。 这件事情也帮谢明珠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他们闹了多大的矛盾,她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 想到这里,谢明珠的脚步立刻停下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边狂喊着让他滚蛋吧,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离开就离开!另一边则可怜巴巴地说,臻臻好可怜,这里是侯府,刁奴的数量肯定比临安更多,只怕他又要受委屈了。 “圆圆。”萧世臻脸上的神色极其淡漠,不过一转身就看到了谢明珠的背影,显然气急败坏的小姑娘,并没有走几步,而是停在这里等着他。 紫云停下了心底对那些下人们的诅咒,松了一口气。公子没有白疼姑娘一场,在这里等着他,让外人瞧了,也只以为方才是小姑娘自己耍脾气,现在又和好了。 谢明珠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快步在前面走着。但是她并不会把距离拉大,始终保持着半步,让人看出来是小姑娘在耍小脾气,等着宁息公子哄她。 就连白薇几个不清楚事情始末的人,也只以为姑娘是任性了。丝毫没猜到谢明珠下车往前快步走的时候,心里真的是存了要跟他绝交的心思。不过一个转角就让她改变主意了。 谢明珠直接去了萧世臻的院子,两个人在屋子里坐下的时候,萧世臻明显长松了一口气。 “圆圆,你——”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的模样,显然想说几句哄她。 谢明珠拍开了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横着眉头:“臻臻,我方才等你,并不是要和好。而是我不想让你难做。既然你要离开我,那就趁早,不必等那三五日,今上无论是否同意你离开望京,都不妨碍你离开我。” 小姑娘挺直了脊背,视线直直地扫了过来,与他对视的时候,带着几分倔强和坚定。 萧世臻被她这样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眼眸中闪过几分幽暗。 “我没说过要离开你,只是要离开望京。望京现在局势吃紧,如果我在这里一日,那些给我塞女人的就一刻不消停,我不如远离望京。”他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尽量缓和着声音跟她讲道理。 谢明珠气恼:“那你为何一定要离开望京,你留在这里不行吗?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南方吗?又要去考虑你那些江山社稷,快意恩仇!” 萧世臻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谢明珠十分明白这一点。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要一想起,萧世臻可能因为不在她的身边,就会感情变淡,就会跟她产生矛盾,就会在取舍某些事情的时候,不再先选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切就跟前世一样,悲剧还是会重演。 她还是做不了他的新娘。 就在有了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心如刀绞,鼻子泛酸。 “我不去南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去边关,与九皇子一起,战场杀敌。我也没有在考虑江山社稷,我在考虑你……” 萧世臻立刻摇头,急忙地想要解释。 谢明珠却不想听了,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是种子落地一般,生根发芽,让她惶恐不安。 “你才没有考虑我,你以前没有考虑我,现在也不会考虑我,以后更不会考虑我!”她的双手挥舞着,无意识地做出抗拒的动作。 她脱口而出这句话,完全是因为她太过激动了,有些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了。 萧世臻听她说这句话,却是“嗡”的一声,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断掉了。他的心里产生了滔天的怒火一般,急于发泄。 他对谢明珠一直都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如果有人敢欺负她,他更是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都要替她数十倍的讨回来。韩肃之那样忌讳他们如此相处,就是因为他身为教导过萧世臻的先生,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的危险。 谢明珠对宁息公子的影响力太大,迟早会让萧世臻的情绪失控,到了某些事情上,会犯下原则性的错误。 但是现在她竟然对他说,他从未考虑过她。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一般,把他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打散。 更让他害怕的是,从谢明珠所说的这句话之中,他好像听出了小姑娘要离开他的意味。 “你说什么?”萧世臻一下子站起身,快速地倾身往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冰冷,眼眸轻轻眯起,聚焦到她脸上的视线,像是带着寒冰一般,直直地刺过来。 谢明珠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臻臻,浑身带刺一样,稍微靠近就要被扎伤。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的萧世臻十分危险,最好不要靠近。 看见她这种类似于闪躲的模样,萧世臻的心里更是恼火,他的脑子一片发热。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双手分别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就能感觉到掌心里那层莹白如玉的肌肤下,包裹着的骨头。十分脆弱,像是稍微用力,就能直接掰断了一般。 “回答我,圆圆,你方才说什么?”他改成了单手嵌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绕过她的后背,按住了她的后脑勺,直接把她搂了过来。 “臻臻。”她吃痛一般地叫了一声。 此刻的她被萧世臻搂住,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气,平时总觉得是温暖好闻的,今日却觉得太过清冷了,让她忍不住打颤。 萧世臻轻吸了一口气,这一声像是委屈一般的“臻臻”,让他稍微恢复了理智。他嵌住她皓腕的手稍微松了力气,轻轻拖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前推了推,两个人就额头相抵了。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再次传来,更是让他一颗快要狂躁的心冷静下来。 “圆圆,你怎么能说我从没有考虑过你。从我十岁去了临安见到你第一面起,一直到现在,我考虑的最多的就是你。”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轻声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谢明珠由于恐慌而变得僵硬的身体,变得和缓了下来,任由他抱着。 第053章 安抚告诫 对于萧世臻慢慢变得冷静下来,谢明珠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我正是因为考虑得太多,才瞻前顾后,想着要出京的。”他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窘境,他不能跟谢明珠说清楚,她还这么小,不会懂得这样的情感,估摸着他如果就这么说了,只会吓到小姑娘。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再开口。而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见谢明珠不再挣扎,而是变得异常温顺之后,放在她后脑勺上的手缓慢地下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透着十足安抚的力量。 一下一下,力道轻柔地拍抚着后背,让谢明珠感到无比的舒服,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一颗心都跟着变得柔软了下来。她轻轻闭起眼睛,那种温暖的触感越发清晰,她都快要睡着了一般。 她抬起手轻轻地摸索到他的耳垂,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 “臻臻,我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哄着我的,好想回到我才刚学会走路,想扯着你衣袖不让走,你就不走了。”谢明珠原本惶恐的心情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方才害怕失去他的情绪,来得太过汹涌,所以逞一时口快,就说了那句话。实在太过欠缺考虑,也只是纯粹为了发脾气,就算是前世他们没有在一起,也不会抹去萧世臻那个时候对她的好。 在萧世臻没有侍妾之前,他们还是一样的相处亲密。他教她弹琴写字,事事为她考虑。她方才那句话,的确会让人寒心。 道歉的话在嘴边过了一遍,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萧世臻稍微用力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你说了要陪着我长大的,现在要出京,等以后你回来了,我是不是一下子就长大了?那么,你要错过我长大的时间了吗?”她抓紧了萧世臻的衣袖,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 她知道萧世臻要离京,是十分正确的选择,但心里那个坎儿始终过不去。 萧世臻的眸光一暗,他要离京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其它的困难他认为自己都可以克服,唯一有一点要离开谢明珠,不能再跟她一起长大这一点,是他最为遗憾的事情。 他的心思是矛盾的,一方面不想让自己对谢明珠喜欢的意志强加于她身上,另一方面又怕他不好好看着,等回京之后,这个小仙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俏姑娘,就不属于他了。 “不会错过的,我们可以写信,我也会抽空回来的。”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异常。 谢明珠抬起头来看着他,四目相对,她似乎看到了萧世臻的眼睛里,藏着两颗会发光的星星。 “好。”她看了半晌,才委委屈屈地说了一个字,倒在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显得异常乖巧听话。 不过几日,今上派遣九皇子与宁息公子去边关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谢侯府。估摸着京都里的世家大族该知晓的,都已经晓得了。 谢贤今儿回来的早,晚上与方氏就寝之前,猛然想起这几日的传言。 “宁息公子要走,圆姐儿这几日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吗?”谢贤枕着胳膊,轻声问了一句。 方氏细想了一下,眉头就轻轻皱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除了兴致不高,不过发脾气倒是没有。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以圆姐儿平日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性子,我还以为她要一哭二闹呢。” 方氏没把“三上吊”说出来,主要还是顾及到闺女的脸面。不过萧世臻与谢明珠基本上没有分别过,而且谢明珠从小到大,对于萧世臻离开她这种事情,就特别敏感。 谢贤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道:“我原本是想提醒你,圆姐儿也慢慢长大了,宁息公子更是要说亲。他们俩早该避嫌了,只是因为两人一处长大,才像是亲兄妹一样处着。不过现在宁息公子离开望京,也是一家好事儿,至少不用我们再多忧愁了,也不必把话说出来,反而弄得大家不好看。” 方氏下意识地反驳道:“世臻可是比明镜还要像长兄,他俩的年纪的确到了避嫌的时候了。不过平时都那样亲密地相处,这会子隔开未免太过刻意。若是让今上又多了什么心思,只怕弄巧成拙。顺其自然最好。” “就因为你说顺其自然,当时在临安的时候,才让他们两个凑到了一处。明明相差了十岁,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着实吓了我一跳。我闺女还有这个本事儿,真是没瞧出来,让谁都不亲近的宁息公子,当个掌中宝似的,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比我这个亲爹还要亲。” 谢贤提起萧世臻与谢明珠的相处,那真是有太多的话要抱怨了。 当时宁息公子被送去临安的时候,把谢贤夫妻俩弄得措手不及,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他。倒是家里那个刚满月的小丫头解决了这个问题,一见到萧世臻就粘的不行。 龙凤胎原本就十分宝贝,外加大房之前出的都是少爷,好容易有个小姑娘,自然是偏疼的。谢贤那时候还比较新鲜,成日说要抱抱小丫头,不过谢明珠并不买账,不怎么待见他。她年幼时,还经常会玩一个游戏,一排人站在对面,都张开双臂,显然是要抱她。 当然十有八/九,她都是毫不犹豫地投向萧世臻的怀里。除非方氏也在一旁,谢明珠也会冲着她去,当然能够让谢明珠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情,谢贤从来没遇上。 别提谢家大房的少爷们,就连谢家大房老爷,以前都是在心底记着萧世臻仇的。 夺女之仇什么的,一定要报。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谢明珠八岁了,他们不能再像原先那样光明正大的亲密了,大仇得报。 方氏轻轻地一撇嘴:“老爷,圆姐儿又不是傻子。世臻虽然千般好,但是他的身世注定不是个良人。统共还有几天他们就要分开了,等以后我会教圆姐儿的,找夫君还是得睁大了眼睛找。” 她显然不以为意,谢贤也就这么随口一抱怨。他并不是真的往那方面想。 “等会儿,你这最后一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难不成我让你不满意?”谢贤思考了片刻,猛然想起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沉声问了一句。 *** 翌日,方氏还真把谢明珠叫来身边说这件事儿。 “我和你爹的意思就是,姑娘也大了,不要成日抱来抱去的。以后你大哥都不许把你整个抱在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谢侯府的六姑娘腿脚不便呢。”方氏粗略地将昨儿晚上她与谢贤的话说了一遍,不忘叮嘱她几句。 谢明珠原本心情不佳,还没从要与萧世臻分别的消息中缓和过来,听到方氏跟她讲这些,又觉得自己的心脏受到狠命一击。 “听见没?过几日我就让娘娘给你从宫里找几个教养嬷嬷。”方氏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立刻扬高了几分声音。 谢明珠唯有点头的份儿,不过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可把方氏可急坏了。 “世臻这都要离开望京了,你可得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不要一不高兴就生气。最后等世臻离开了,你还在马车上哭。”方氏苦口婆心地劝着,她瞧见谢明珠这蔫了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知道啦,我跟他和好还来不及,那里会就成日里生气,不珍惜最后几日。”她一叠声地应承着,为了让方氏放心,连连保证。 实际上她已经跟萧世臻吵过一架了,虽然最后和好了,但是她心底还是有些别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觉得那情绪来得十分莫名其妙,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容易才从方氏的院子里出来,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真怕方氏再问几句,她就当场哭出来了。理智上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应该让萧世臻离开,但是情感上又各种舍不得。 她前世去过乡下,听过那里的婆子说过的一句话,男人要拴在自己的裤腰上,才会安全。谢明珠当时听得时候,十分不屑一顾,还觉得那是乡村妇人之见,果然粗鄙。 但是现在她就像那乡村妇人,恨不得把萧世臻拴在裤腰带上,这样就可以不让他看到别的女人,只跟着她。即使有其他人介入,她也能随时察觉到,然后把那些妖魔鬼怪,扼杀在萌芽阶段。 “姑娘,公子让奴婢给您送来了蜜梨。您若想吃了,就让白薇她们先把梨子放在热水里浸一浸,太凉容易闹肚子。” 谢明珠刚回到如意院,就瞧见紫云提着一篮子蜜梨站在外头等她。那梨子个大饱满,一看就有很多汁水,光瞧着就口中生津。这天气转冷,梨子早就下市了,也不知道萧世臻从哪儿弄来的,就为了让她甜甜口。 “拿进去吧,紫云姐姐替我谢谢臻臻。之前是我不莽撞了,一下子糊涂,让他不要生气,我明儿给他赔礼。”谢明珠点头,依然不大有精神,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紫云听得她松口,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立刻点头答应了一声,快步地往回走。 公子其实就躲在如意院斜对面的树后面,天寒地冻的,还等着消息呢。却又不肯进来,估摸着又是怕姑娘瞧见他生气。 第054章 生病探望 萧世臻听了紫云的汇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心了不少。 “你派人再去打听打听,还有什么难寻的水果,若是有一律都买回来。”他像是找到了该如何哄她的法子,脸上僵硬冰冷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紫云一一点头,心里却暗自叫苦不迭,这种换季的水果哪里有这么容易找的。主子们吩咐事情的时候倒是容易,上下嘴皮子一碰而已,只不过苦了他们这些办事儿的下人罢了。 谢明珠刚坐下,还没喘几口气,那边白薇就已经用热水烫过两遍蜜梨了,甚至削好了皮切成块儿,几个丫头一起劝着她吃。好似她吃了这梨子,就立刻能跟萧世臻和好似的。 她见几位丫鬟的脸色,也知她与萧世臻这几日的闹矛盾,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不好明面儿上劝,但是又干着急。 “行了,你们也吃几块儿吧,去去火。还没凑到我面前来,那把火就已经烧到我跟前来了。”谢明珠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带着些许的揶揄。 几个丫鬟都不好意思地笑开了,谢明珠吃了两块就没什么胃口,索性梳洗了一番直接上床了。 “臻臻,臻臻去哪儿了?娘,臻臻去哪儿了?”稚嫩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惶恐。 谢明珠看到四岁的自己窝在方氏的怀里,表情惊慌地询问道。 方氏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世臻要出一趟远门,过几日再来陪圆姐儿玩耍,之前他有跟圆姐儿说过,你忘了吗?” 方氏的声音轻柔温和,极其有耐心,但是这几句话却让谢明珠慌了手脚。 她开始大哭大闹起来,不停地踢打扭动着:“不不不,他不能走,我都让他不要走了。他走了肯定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了。” 她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显然是非常伤心的时候。 方氏不停地安抚她:“怎么会呢?世臻最疼圆姐儿了,他不会不要你的,他说了会回来的。他去了望京,就是大哥在的那个地方,还会给你带许多好玩儿的好吃的。圆姐儿不是一直想去望京吗?正好世臻去看过了,回来告诉你,望京究竟哪里好。” 谢明珠依然摇头哭闹:“不会的,是有人要臻臻留在望京,有人要欺负他!” 她的哭声颤抖,显然特别激动。 画面一转,是她被方氏抱着坐在马车里,车帘撩开,冷风吹进来,让她不由跟着抖了一下,但是却丝毫没有往里缩的意思。依然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着,前方不远处停着一列车队,萧世臻骑在马上,回头看了她一眼。 “圆圆,乖乖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萧世臻冲着她挥了挥手,便扯着缰绳离开了。 方氏抱紧了她,伸手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谢明珠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眨不眨的模样惹人怜爱。 直到萧世臻的背影变得越发模糊,最后连整个车队都看不清了,方氏才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好了,我们也回府吧,否则你爹该着急了。世臻很快就会回来。” 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已经露出了几分惊诧的神色,她的掌心里一片濡/湿的感觉。方氏连忙低头捧着谢明珠的脸仔细看起来,就见小家伙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不可怜。 “臻臻,臻臻他走了!呜呜——” 谢明珠似乎这时候才爆发一样,忽然放开了嗓门大哭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圆圆不哭啊,乖。”方氏轻轻蹙起眉头,怎么这小丫头就是离不开萧世臻,方才说好的事情,转眼就变卦了。 “臻臻,你别走!”谢明珠猛然惊醒,她的嗓子干哑,似乎想喊出这句话来,但是方才在梦中,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白薇连忙披衣走进来,脸上带着十足的担忧神色:“姑娘,您方才喊什么?” 谢明珠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我刚刚说梦话呢!你先去睡吧!” 白薇仍然放心不下,立刻倒了一碗水喂她喝下。 “姑娘做了什么噩梦,不妨说给奴婢听听。奴婢的娘曾说过,如果是梦寐了,把这噩梦说出来,就不会再纠缠人了。”她小心翼翼地拍着谢明珠的后背,力道十分轻柔。 谢明珠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并不是太好看,想起那个梦来就觉得糟心。 那其实不算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四岁的时候,望京曾有人传去口信,今上想要见萧世臻。萧世臻便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就郁郁寡欢,而且还传来前太子妃逝世的消息,萧世臻险些一蹶不振。 “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不愿意开口了。 谢明珠将白薇打发了,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这回她睡得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梦,只是那种沉重的感觉并不好。 “圆圆昨儿晚上睡得不好,你们怎么不派人通知我一声?” “姑娘说是梦到了幼时小事,并无大碍。没成想这今儿一早就病了。” 外屋隐约有说话声传来,谢明珠总算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了。她感到四肢酸软无力,头痛欲裂。连起身都不能,嗓子里干哑,嘴巴里也泛着苦味儿。 “白薇。”她呻/吟了一声。 白薇立刻快步走了进来,三两步窜到床边来,仔细盯着她瞧:“姑娘,您慢些起。方才大夫来瞧过了,说是您累着了,思虑过甚。夫人方才瞧过了,公子就在外面。” 她显然十分担心谢明珠,动作不停地扶她起身,又喂她喝水。 谢明珠歪在床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外看,但是并没有瞧见萧世臻的身影,显然是被门框给挡住了。她忽然有些颓丧,以前总想着长大,觉得长大了就可以跟臻臻在一起了,但是现在她又恨自己长大了。 以前在临安的时候,她只要有什么头疼脑热,萧世臻可以直接进里屋的,因为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经常耐不住她撒娇,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喝药。 如今她生病了,臻臻得在方氏后面到,而且还只能躲在外屋。即使这样的避嫌,或许都会被人说闲话。 “你喊他进来。”谢明珠越想越觉得心头悲凉。 她是什么掌上明珠,连生病醒过来想瞧一眼她的臻臻,都要缩头缩脑。 白薇听到她如此沙哑的声音,脸上的担忧更甚,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跑出去喊了一声公子。 萧世臻愣了一下,心头的那点犹豫早被抛开了,快步走进去。 “你们都出去吧,我跟臻臻有话说。”谢明珠挥了挥手。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气氛似乎有些凝固,没有之前两人独处时的那种到处是甜腻的感觉。 萧世臻慢慢地走到床边,他从进来之后,视线就没有从谢明珠的身上移开过。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蹲下/身来,与她保持着平视。 小姑娘或许是生病的原因,显得特别憔悴。平时水嫩嫩的脸蛋,此刻也变得苍白,一双眼眸带着水光,瞧着甚是可怜。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一看便知是生病了,甚至连脸上那点子婴儿肥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萧世臻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见床上的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忽然开始默默流泪。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过她的面颊,落进了她的衣襟上、锦被里,滴滴答答的,像是没个头似的。 他的呼吸一滞,自己的目光彻底黏在她的身上,好像他也跟着流泪似的。 不同于平时里她撒娇委屈生气的哭泣,谢明珠此刻不说一句话,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一直沉默地。她的目光涣散,一直盯着前方,没有抬眼看他一下。 萧世臻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他再顾不得其他的,立刻坐到床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素色锦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眼泪。自从他去了临安之后,就养成了随身携带锦帕的习惯,因为谢明珠那时候会流口水,后来会摔倒了又爱哭。 直到现在谢明珠已经不爱哭了,但是他却没有把锦帕拿掉,只是怕她再哭的时候,他没有东西去擦她的泪水。 “莫哭了,圆圆,你怎么了?”萧世臻单手替她擦眼泪,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谢明珠皱紧了眉头,直接往后退,而且还扭动着身体不让他碰。 她第一次对萧世臻表现出如此抗拒的模样。 “圆圆,你乖,听话。”他皱着眉头,感到心里又有一股子暴躁的火气聚集,努力压制着,轻声安抚她。 “臻臻,你走了会忘记我吗?等你回来的时候,会带着其他的姑娘吗?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懂事儿,还比我让你省心。” 谢明珠抽噎了一下,她终于开口了,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残忍的对待一般。 萧世臻看到她哭成这样,火气一下子就散了,再次心软得不得了。 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目光越发的温柔,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拥住了她。 小姑娘还在气头上,依然用力推搡着他,甚至用胳膊肘去捣他。 第055章 告别臻臻 对于她的小脾气,萧世臻心知肚明。他不仅没有放手,相反还收紧了手臂,将她用力搂住,连挣扎都不能,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之间。 谢明珠终于出声了,她用力推了他两下,结果只是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贴近。 “你坏,说好了不离开我,臻臻你好坏,呜呜——你什么都不说就要走……”她哭来哭去还是那几句。 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萧世臻想走就走,她觉得她自己留不住他。 “圆圆,有时候你的忘性大到让我想咬你。我不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经历什么事儿,我都不会忘记你啊。除非我连自己的姓氏都忘了,还有你竟然会说我带别的姑娘,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都不如你。” 萧世臻又好气又好笑,双手依然搂紧了她,语气却轻柔了许多。 “别的姑娘都不是圆圆,只要不是你,就不行。你年纪还小,我本来不愿说这些,不过现在想想,又何苦跟你闹别扭,反正吃亏的不是我。”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几分娓娓道来的意味。 谢明珠不再像原来那么挣扎了,相反变得乖顺了许多,靠在他的怀里抽噎着,不时地控诉他。 “你说得好听。” “等我们再相见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必多么出挑,也不用如何夺目。只要你长大了就好。我会骑着高头大马而归,送给你许多嫁妆。”他拍着她的后背,双手放松了些,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明珠破涕为笑,她感受到了萧世臻话语之中最为平凡也是最为真挚的期盼,不需要她多么出众,只要平安长大就好。 “你不用胡思乱想,圆圆。没有人能够取代你。”萧世臻轻轻拍了拍她。 谢明珠抬头看他,萧世臻双手捧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呈现一个仰视他的姿势。他低下头慢慢凑近,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小,两张脸也越来越近。 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 臻臻忽然离得这么近做什么?难道是要亲她吗?她幼时曾经会在表示亲昵的时候,往他的脸上抹口水,不过萧世臻很少亲她,更别提脸对脸这样了。 他的脸被放大了许多,精致的五官就在眼前,让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四字成语:秀色可餐。 她心跳如雷,身体僵硬,脑子嗡鸣,思想乱成了一堆浆糊。她甚至在想如果萧世臻之后真的亲上来了,她要不要去迎合。不过等了半晌,她都没感觉到嘴巴上有东西落下,萧世臻就保持着脸对脸的姿势,即使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他依然丝毫没有动作了。 “臻臻——”她拧着眉头,开口呼唤了一句。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她都感觉到自己的唇瓣险些碰到他的面颊,立刻闭紧了嘴巴。心里想着原来臻臻如此有心机,竟然保持着这种动作,等她耐不住开口了,就触碰到他的脸或者嘴唇,那不就变成是她主动的吗? 萧世臻看着小姑娘纠结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来。他调转了方向,直接在她的鼻尖上咬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甚至谢明珠还在错愕的时候,他已经挺直了脊背。若不是萧世臻脸上那抹得逞的笑意,兴许她就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我说了想要咬你,就不会嘴软的,下次你再这么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而无理取闹,我一定会更加用力咬你的。” 萧世臻的语气透着几分认真,他难得的板着一张脸,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像是在告诉她,他有多么坚决一般。 白薇将药碗端进去的时候,里屋已经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了。姑娘显然是被哄好了,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见到白薇手里端着药进来,都没有像往常那样拧眉皱鼻子。 连最不爱喝的苦药,此刻都能让谢明珠展露笑脸,足以见得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高昂。 几乎不用人哄,谢明珠就“咕噜咕噜”地灌下了一碗药,甚至连蜜饯都不要吃,喝了一碗白水过嘴,她就乖乖地躺好了。 萧世臻握住她的手,轻声地给她说故事。这些小故事基本上都是茶馆酒楼里面说书人讲的,萧世臻会派人去听几遍回来讲给他听,然后他就把这些会英勇就义,或缠绵悱恻或报应不爽的故事,当做谢明珠的睡前小故事。 当然说书人要的是抑扬顿挫,激起听者的共鸣,而萧世臻则轻声细语,特地放缓了语调,温柔缱绻。他只是想要把谢明珠哄睡着而已。 萧世臻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谢明珠已经闭起了眼睛睡熟了,呼吸平稳,甚至连嘴角都轻轻扬起,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不知这美梦里是否有他的身影出现。 他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快快长大,我的小仙子。” 声音温润轻柔,看向她的目光认真而温暖。他弯下腰凑近到她的脸庞,视线停留在她樱红的嘴唇上,似乎有些犹豫。最后他的唇瓣还是贴到了她微烫的额头上。 只不过是轻轻一碰,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快了许多,好像被猛地电了一下一般,透着酥麻。连脑子都无法正常思考了,他分不清究竟是她的额头热,还是他的嘴唇更烫。 *** 宁息公子出京的当日,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为了避免麻烦,谢侯府里也只有谢侯爷和大房的几个人知晓,谢明镜代表众人将他送到城门处,与九皇子的车驾汇合。 “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圆姐儿的?” 谢明镜骑在马上,摆得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态度。最大的夺妹竞争对手,终于要远离望京了,从此再也没人跟他抢妹妹了。萧世臻临走之前,只是去后院跟方氏她们道了别,女眷们甚至连府门都没出。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良心发现,要当一位善解人意的信使。而是在跟萧世臻炫耀,存心想在最后还要气气他。 萧世臻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松开,冲着他笑了笑:“要交代的话早在之前就说完了,圆圆生病的时候,喜欢腻着人,正好多陪陪她。” 他说完这句话,就快步上了马车,车帘隔绝了谢明镜那想要杀人一般的视线。 马蹄声响起,车队直接往城外冲去,谢明镜那一声“呸”含在嗓子眼儿里,吐出来不是,不吐出来也不是。 良久,他才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依然愤愤不平,不由得低骂了一句:“混蛋王八犊子,哄着我妹妹高兴有什么可炫耀的,那是我妹妹!有本事儿自己搞个妹妹疼去!” 谢明镜气愤地说了几句,守城的侍卫有些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心里暗想,也不知道这位谢侯府大少爷,到底要不要出城,已经把人送走了,还站在这里依依惜别的。恐怕方才马车上那位少爷是他的至交好友,马车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他还站在这里,难不成想跟着一起走? 私奔吗? 那领头的侍卫想得更多些,望京那些世家子弟玩儿得都十分不堪入目,之前还传出哪位小侯爷的世子偏好断袖之癖。方才那位上车的小白脸长得挺标致的,莫不是这二人被府里长辈拆散了? 在领头侍卫想得更加不堪入目之前,谢明镜反应了过来,他双脚一夹马肚,扭头就绝尘而去。 方氏和谢明珠坐在床上,正悠闲地说着话。 外头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通禀:“大少爷方才回来了,让奴婢来告诉夫人和姑娘一声,宁息公子已经安全出城了。” 谢明珠手里拿着花样子,正说的话停顿了一下,等小丫头通禀完了,又继续说起来。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就像是萧世臻的离开,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方氏从她手里将花样子夺过来,细细看了两眼,便扔到了一边。 “我当是什么精贵的样子,能让六姑娘心放在这上面,连世臻的事情都爱答不理的了。”她轻笑着调侃了一句。 谢明珠撇了撇嘴:“娘,我把心思放在别的上面不好么?你之前不是还跟爹说,我是个大姑娘了,不能盯着一个男的。而且臻臻走了,我顶多就是吃得不怎么香,喝得不怎么痛快,睡得不怎么开心,玩儿着不怎么投入罢了,其余的怎么可能对我造成影响。”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无所谓的口吻。 方氏拿着针线的手一抖,险些就把自己的手指给扎到了。她连忙把针线放到了一边,对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还想怎么样啊?听听你说的,自从他走后,你是吃喝玩乐都不得劲儿。还嫌不够是不是?小丫头片子,成日就会耍嘴皮子。” 母女俩说了几句,谢明珠就回来了。 萧世臻走了,她是真的浑身都不得劲儿,但是又不能在方氏面前表现出来,索性自己回来窝着自生自灭得了。 “姑娘,紫云姐姐临走之前,塞给了奴婢一封信,说是等您从夫人那里回来了再看。”绿芍瞧见她的身影,立刻快步跑了过来,从衣袖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封信来。 第056章 静待汝归 谢明珠什么话都顾不上说,立刻捧着信快步走进了里屋,吩咐其他人把门看好了,就急忙地撕开了。 吾之仙子圆 之前我教导过你,面对重要的人,千万不要当胆小鬼,心里有什么话要说清楚,否则很容易让人误解而受到伤害。没想到我把你教育得那么好,你一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跟我说,倒是我自己变成了胆小鬼,什么话都放心底。 那日你对着我默默哭泣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告诉你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再次退缩了。我希望你平安长大,并不是一个兄长或者至亲长辈对你的期盼,而是出自一个男人的角度。 或许你连出自男人的角度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可惜我没有教会你,也暂时不能教会你。我希望你长大,长得刚刚好,就在定亲的时候,你的爹娘会拿着你的生辰八字与我的送去合,然后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将你送进花轿抬进我的府中。 这样你就可以当我的娘子,实现了我的梦想。 以上皆为我梦中场景,若圆圆认为这是一个美梦,就可以把这封信收起来;若你认为这是一场噩梦,你可以直接把信烧掉;如果你认为这是一场让你惊恐慌张到难以容忍而厌恶的信,你可以把这封信交给大夫人。 当然我希望你把它藏好。 永远是你的盖世英雄臻臻。 留。 谢明珠拿着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从看到第一句对她的称呼时,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仙子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仙子圆听起来就像是桂圆的姐妹似的。 她读这封信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一样,痴痴笑笑的。 当她读到“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时,她的心情是激动的,脸上的神色也是十足的惊诧。 臻臻会对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姑娘动感情?她的内心是纠结的,喜忧参半。她的臻臻是不是什么方面不正常?等到她长大了之后,臻臻真的还会喜欢她吗?会不会喜欢别的八岁小姑娘了? 萧世臻所说的是她所以为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吗?还是说她魅力太大,臻臻喜欢的就是她。 谢明珠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忽而觉得自己喜得发疯,忽而又担心这些都是她自己想多了,其实萧世臻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左想右想,又对着这封信看了许久,终于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她的臻臻,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谢明珠拿着这封信,猛地站起身来,从床和墙遮挡的拐角处摸出两本册子来。这两本册子一旧一新,旧的那本显然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泛黄了,幸好她保存得比较好,打开之后才会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景佑二十五年元月元日,臻臻给了我一个大红包,里面有许多银锞子。小鸭子小鸡小猪小老鼠小山羊……娘说这是十二生肖,其实我知道,我属的是可爱的小兔子,臻臻是有点丑的蛇。被臻臻夸奖说话清楚的圆圆留。 景佑二十五年元月三日,臻臻是个坏人,他答应今日陪我放鞭炮,但是只有我一个人!他被秦老留下背书了,只有我一个人!秦老也是个坏老头,只有我一个人!生臻臻气的圆圆留。 …… 景佑二十七年八月十五,臻臻他带我去厨房,说要做月饼给我吃。月饼做出来了,颜色好难看啊,味道也不好吃。但是我全吃了,当然我也做了月饼给他吃,味道比他做得还要糟糕,他也全部吃掉了。月饼难吃但让臻臻开心的圆圆留。 两本册子都是记在有关于她跟萧世臻的事情,只不过字迹美丑而已。甚至旧的那本上面偶尔还有好多图片,她那时候手指并不灵活,写字经常歪歪扭扭,字迹控制不住手腕,所以她也不爱写,索性就画图。 她宝贝似的捧着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是她一个的秘密,其实前世她就有这样的册子,到死萧世臻都没有看到,今生她依然没有要给他看的意思,只不过记载着她和臻臻之间点点滴滴的习惯,却完全保留了下来。 她害怕如果不去记下来,她就会忘记。如果他们两人之间再次错过了,等到她垂垂老矣的时候,记忆都丢失了,她就要靠这些册子来缅怀他们之间的情感。 谢明珠一时失了神,想起很久远之前的事情,还是外面传来了动静,她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信夹在其中,这封信就跟两本册子一样,会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所以她得藏好了。 *** 战场上火光冲天,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伴随着将士们的鲜血,将整个边境都渲染成了地狱修罗一般可怕的地方。 萧世臻身穿铠甲,鲜血已经遍布了整个铠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他骑着马赶回营帐修整,九皇子与他对视了一眼,脸上透着几分坚定的神采,两人骑着马擦身而过。该到九皇子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了。 萧世臻将头上的帽子拿下,用清水将满是鲜血的双手擦洗干净。他的身上是热的,大量的砍杀动作,刺鼻的血腥气,对敌寇的痛恨之情,都让他无法平静下来。但是他的思想又是极其冷静的,甚至带着诸多的消极,每天都会有无数的大好男儿战死沙场,这些人说不定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有的只有一腔热血的报国之情。 他见过许多铁血铮铮的汉子,没被敌人杀死,但是却被心里的不安打倒。昨日还在自己身边谈笑风生的人,说不准今日已经身首异处了,而自己也正处于这种随时可能丢掉命的环境之下。那根紧绷的神经,一旦彻底崩断,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轻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吾之乌龟臻 战场杀敌,不要单独逞英雄,你的军功足够当上将军,但是在我这里,你依然只是个乌龟。 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所说的长大到刚刚好,娘前几日要给我说许家老二,被我连忙拒绝了。倒不是许家霸王有什么不好,而是柔弱如我,嫁去他家,必定是被欺负的份儿。所以我还是把他留给女霸王收服吧。 我一直想学射箭,可惜你不在望京,又不准我找旁人学。每日我的手都觉得难受,就想碰一碰弓箭。大哥找匠人做了尺寸合适的弓箭给我,上面还雕了花十分漂亮。他还逼我与这弓箭好好相处,要处出感情来,恨不得我抱着它入梦。 但是我没有屈服,能让我抱着入梦的弓箭,只有你亲自设计交给匠人做得东西。比如我满月时候你送我的金锁,现在我还会偶尔戴着。虽是旧物,却睹物思人。 我一切皆好,勿念。 后院满池的荷花尽开,静待汝归。 已然长大静候佳音的仙子圆。 留。 萧世臻看了好几遍,字字句句都在他的舌尖上滑过,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似乎这样重复无数次的读信,就能让这封信融进他的骨血里,听到小姑娘对他的思念。 “睹物思人,我又何尝不是?”他默念着最后几句话,像是那满池子的荷花开在他的心间一样,都能嗅到那扑鼻而来的清冽荷香。 离开望京六年,他养成了许多习惯,这些习惯都是关于那个叫谢明珠的小仙子。他会把圆圆最新写给他的信揣在怀里,每次从战场上浴血归来,都要掏出来仔细读,只要读完了,无论再怎么激烈的战事,哪怕他与死亡曾经那样贴近,他也丝毫不会害怕。那些烦躁的心绪,刺鼻的血腥气,堆叠的尸体,似乎都从他的脑海里退去,只剩下一个坐在凳子上悠闲踢腿的姑娘。 不过那位姑娘却是背对着他,身姿都显得模模糊糊,就更别提容颜几何了。但是萧世臻却知道,这个每时每刻都住在他心间,替他赶走所有噩梦的小姑娘,就是他的圆圆。 只不过他还没见过长大后的圆圆,所以无法描绘她的容颜。 傍晚时分,双方休战。九皇子撩开帘幕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萧世臻的手里把玩着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绣着一条可爱的吐着蛇信的小蛇。边角都有些磨损了,锦布光滑,不知道他摸过多少次了。 “上回我不是让人给你找了个最英武的荷包吗?男人用这样的,像是个孩子。你应该长大了。”九皇子眉头一皱,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憋住。 萧世臻头都没抬:“都说了,这个荷包对我的意义不一样。你给我找来的那个,上面绣的是龙,我可不敢带。要不你带着?说不定真龙护体?” 九皇子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他不满地道:“那是蛇,龙有五指。还有说过多少次了,要对长辈尊敬,你要喊我九皇叔。” 萧世臻沉默以对,显然是不想搭理他了。 九皇子被气得够呛,他瞪了一会儿,见萧世臻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不由觉得肝疼。 “你对一个小丫头都那么尊敬,她送你的荷包,你就当个包。我这个九皇叔送你的,你就当根草。按理说,她那个不知道拐到哪里去的姑姑,根本没有我与你的关系亲近!” 九皇子脱去身上的铠甲,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第057章 提前安抚 萧世臻嗤笑了一声:“你若是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圆圆以后会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你就等着瞧吧。” 九皇子用水洗了一下手,原本在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下,那双除了握剑留下茧子之外,其余都完好无损的手。此刻却变得粗糙不堪,被塞外风雪所折腾的,甚至还可以瞧见诸多的伤口,显然在外征战的这些年,他受了不少苦。 “你胡说什么呢?”他摸了摸手上的伤口,眉头紧皱,顺口就反驳了一句。 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应该是父母手足。前太子和前太子妃都已然逝去,萧世臻又是遗腹子,更别提其他兄弟姐妹了。 萧世臻不打算理他,将荷包贴身收好,结果一抬眼就瞧见桌边放着的一个牛皮制的面具。面具用红色颜料涂满,这是塞外人喜欢用的,基本上是用来做法用的,猛地瞧见还挺瘆人的。张牙舞爪,面部狰狞,大晚上瞧着还以为是鬼缠身呢。 “你拿这个做什么?还收在桌子上,我现在看见这东西就觉得晦气。”他紧皱着眉头,用手戳了戳那面具,不解地问道。 成日里看着拿着刀冲过来的敌人戴这些面具还不够,九皇子还要拿一个放在桌子上,日日夜夜都能瞧见,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收起来有用啊,不是你上次教我的吗?要替夫人攒嫁妆,所以我就攒下来啊,以后等我找到娘子了,就把那些我攒的都送给她。”九皇子总算是收拾妥当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萧世臻沉默了片刻,脸上仍然是不解的神色:“之前听圆圆回来跟我说,你攒的那些东西,都挺讨小姑娘欢心的。姑娘家都是爱俏的,我还以为你通气儿了。怎么又把这丑东西留着,不怕把人家姑娘吓着。到时候娘子被吓到了,还不是你心疼?” 九皇子走到桌前来,拿起面具仔细地瞧了瞧,最终像是认同了他的话一般,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拿去扔了。”他拿着面具就要走,结果却被拦了下来。 “给我吧,我回去研究一下这面具究竟是什么做的。”萧世臻一把从他的手里将面具夺了过来,直接出去了。 九皇子摇了摇头,有些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方才不是还嫌弃得很吗,怎么这会子又要拿走了。 “反正到时候吓到你娘子,可不关我的事。”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就顿住了,脸上闪过几分错愕的神色。 方才萧世臻说谢明珠会成为他最亲近的人,然后又提起攒嫁妆给娘子的事情。九皇子才想起来,这世上除了父母兄妹之外,还有最亲的人就是自己的娘子了。所以…… 他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动弹不得。 天气越来越热了,打仗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许多都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活活热死的。终于双方休战了,九皇子和萧世臻回京一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 “姑娘,大少爷给您送了许多水果来。有荔枝、樱桃、枇杷果,还有许多玩儿的。”绿芍手里端着一盆冰,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拐角处,不让冰挨得她太近。 谢明珠正躺在躺椅上小憩,听到绿芍说的那三种水果,不由得睁开眼睛来,脸上闪过几分怀念的意味。 “荔枝樱桃枇杷果,那有佛手酥酪莲子糕吗?”她轻声问了一句,嘴角轻扬,像是想到了什么,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啊?”绿芍不知道姑娘怎么忽然做起诗来了,还挺押韵的,不过这几样倒都是谢明珠爱吃的东西。 谢明珠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太在意。 “把东西抬进来吧。” 谢明珠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好几个小丫头捧着匣子走进来。这些丫鬟都是训练有素的,走路的步伐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六姑娘午休,不过她们手中捧得匣子却不是那么省心的,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匣子里塞着好几个铃铛。稍微一走动,就叮当作响,哪怕那丫头已经恨不得用脚尖走路了,却仍然不见成效。 “大哥这又是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这几日他真的是魔障了,拼命往这边送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了?” 她一挥手,那些木匣子便被摆在手边的小桌上,一字排开。 木匣子一一打开,这里头装的都是各色的珠钗环配,还有不少小玩意儿。她粗略扫了几眼,就见到这些东西都是精挑细选的,不少还不是今年流行的样子,显然并不是今年刚攒的。 谢明珠知道谢明镜一直喜欢送东西给她,不过后来他娶了长嫂之后,有所收敛了。没想到最近几日,变本加厉,像是要将之前没送的遗憾给补回来一般。看着这一个个小匣子,她又想起之前跟萧世臻斗嘴时候曾经探讨过的一个话题:攒嫁妆。 不知道谢明镜存了这么些东西送她,是不是也为了攒嫁妆。 “我说六姐姐,你这里的好东西也忒多了吧。听说你的库房都搁不下了,还是母亲给你挪了两间才够放的。” 谢明颜人未到声先到,她的语气轻轻上扬,透着几分讨喜的意味。 只见她手里捧着一盘子洗净的樱桃,各个又大又红润,樱桃上面还沾着些许的水珠子,让人见了就被勾起了几分馋欲。 “我不信你那里还缺吃的。”谢明珠轻笑了一声,从躺椅上起身。 谢明颜轻轻撇了撇嘴巴,并未在意。她这些吃食倒是真的不缺,方氏从来不曾短过她吃喝,她与谢明珠的衣食住行几乎是一样的规格,除了这些嫡兄们会送东西给谢明珠,而她偶尔没有,偶尔会得了两三件罢了。不过人家是亲兄妹,与她的关系自然要远些。 两人出生只差了一个月,长相上面倒是一点不相像,两人跟谢贤长得都不太像。谢明颜应该是很像她的姨娘,长眼眼尾上翘,□□,个子倒是娇小玲珑,体态风流自带一股子娇媚。她的长相绝对是勾人的,若是一群姑娘站在一起,她是极其惹眼的,并不会埋没其中。 谢明珠与方氏长得也不太像,认真说起来,她像方家小舅舅。她站在姑娘堆里,也是一眼就能被瞧见的,因为她的个子非常高挑,儿时的婴儿肥消失得无影无踪,瓜子脸便显现出来了。她没有谢明颜身上的那股子媚态,相反还有些清冷的架势,外加她肤白如雪,若是不笑的时候,气势十足,透着几分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感觉。 “大哥又送东西给你了?”谢明颜看了一眼桌子上摆开的木匣子。 谢明珠点头:“最近大哥是不是向你打听什么了,若不然他为何忽然抽风一样地送了这么多的东西来?今儿早上我去娘那里,还被问询了一顿,就怕大哥做得过分了,让大嫂心里头不舒服。” 谢明镜的发妻乃是当朝大理寺卿的嫡长女,高官府上教出来的姑娘自然不会差,帮着方氏管家一把好手,脾性还十分随和好相处。对待她们这些小姑子,更是面面俱全。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长嫂嘴上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会舒坦。换位思考,如果日后谢明珠的夫君成日想着妹妹,对娘子都没这么好,任谁都会不高兴。 妹妹又不能跟你过一辈子,最后携手共进退的还是发妻。 面对她的问题,谢明颜不由笑出了声。她一直看着谢明珠,脸上的笑容透着几分狡黠的意味。 “怎么了?他真的找你打听了,你跟他说什么了?就惹得他送了许多东西给我,我最近在学馆里也没人欺负,先生防着那些调皮淘气的小子们跟防贼似的。你和毓秀整日都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可说的?” 谢明珠见她这副模样,立刻凑近了几分,有些不满地问道。 谢明颜彻底笑出声来:“行了,不逗你了。大哥没有找我打听啊,他知道你最近这些日子过得特别滋润。学堂里没人敢欺负你,在府上更是人人都把你供着,哪有什么要补偿你的事儿。” “那怎么回事儿?你方才笑成那样儿,肯定是猜到了大哥不对劲儿的地方,你倒是跟我说说。”谢明珠一把抓住她,颇有些逼供的意味。 谢明颜耸了耸肩,讨饶道:“大哥根本不是要补偿你,而是想用这些礼物哄住你的心,把他这个长兄排在第一位,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谢明珠不解,颇有些哭笑不得。“大哥跟我已经足够亲近了吧?上次娘还说我俩好过头了,把亲爹亲娘都扔一边了,就我们兄妹过吧。还说嫂子都吃醋了,都好成这样儿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猜原本大哥是极其满意的。但是啊前几日边境那边不是传来消息了,有人要回京了,他可能是想起自己之前屡战屡败的事情了吧。所以就先来哄一下你。”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谢明珠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满脸的难以置信。 “哈哈哈哈——”谢明颜被她这个表情逗得差点喷出来,手指着她,过了半晌平静下来才道:“我都是瞎猜的,你不必当真。” 第058章 小兔崽子 谢明珠愣了一下,立刻就要扬手打她。小丫头片子太可恶了,越来越会调侃她了。 姐妹俩闹了起来,倒是显得其乐融融的。 “姑娘,县主来了。” 谢明珠二人立刻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裙衫。 “快请她进来,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她连声吩咐道。 一旁的丫鬟手脚麻利地将桌子上一排木匣子收拾好,谢明颜看见这一个个木匣子被抱在怀里,有一两个丫头个子娇小,抱了两个木匣子就像是要被淹没了一般,着实好笑。 她不由得嗤笑出声,外加从匣子里传出来的铃铛声叮铃作响,谢明颜就更加止不住笑意了。 “哈哈哈哈——” 钟毓秀走进来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姐妹俩的笑声,结果她伸头一望,谢明珠正把谢明颜按在躺椅上要拧她的嘴。 “你们俩作什么呢?即使关系好,也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吧?”她佯装恼怒地嗔怪了几句,不过脚步不停,直接窜上来,撩起袖子就要加入斗争之中。 “啊啊啊,放过我啊。不闹了,好痒啊——” “六姐姐,你再弄我就要告状了啊!” 期间,谢明颜几次三番想要反抗,但是皆以失败告终,均被武力镇压。钟毓秀简直一个顶俩,把谢明颜压倒在躺椅上,爬都爬不起来。 三人这近乎暴动一般玩闹,差点引来方氏,还是薛妈妈来劝阻了,才慢慢地分开。只不过原先打扮漂亮十分周正的姑娘们,全部都变得衣衫凌乱、发髻散乱,三个人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不时地传来几声低笑,在薛妈妈的注视下,又很快掩了嘴角。 “你们家里姐妹多真是好啊,想谈心了也不愁没人听,不像我。我娘就只有我这个一个姑娘。” 等三人整装完毕出来了,钟毓秀不由低声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对自己孤苦一人感到不满。谢明珠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无奈。 “姐妹多了也有不好的地方啊,你是只看到我与六姐姐的好,没看到我与其他姐姐的不好。”谢明颜立刻忍耐不住地反驳了一句,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膝盖。 “我和五姐的关系那么糟糕,你不是都知晓嘛。当初闹得那么大,若不是六姐姐及时阻拦了,兴许我早就退学了。就算这样儿,学馆里面跟我来往的人都非常少。” 谢家姐妹都在学馆里,五六七这三位姑娘年纪相仿,都在同一间课室,闹得不愉快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钟毓秀拍了拍脑门,轻声讨饶道:“我把这茬给忘了。只是在来的路上瞧见了你家二姑娘,挺着大肚子,听丫头说还是二姑爷送来的。瞧着她那副样子,也不像是外面盛传的过得不好,面色红润,还带了不少礼物回来孝敬伯母呢。” 谢明珠与钟毓秀关系变好,请她来府上玩儿的时候,二姑娘的拖了许久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并不是她和徐姨娘期盼已久的大富大贵。而是一位高中的进士,人才颇不错,媒人上门来提亲,方氏便同意了。只不过成亲之后,二姑娘过得并不如意。 夫君上进,娘家也肯帮衬着,就连之前与她不和的夫人都没有为难她,给她的嫁妆虽不丰厚,但是在从乡下考入京的进士眼中,绝对是大富大贵的姑娘。一直捧着她,就连公婆接过来,虽说要花她的银子,但是因为进士的官职干得不错,一家子都捧着她。只不过二姑娘嫁过去之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娃娃,公婆的嘴脸就彻底变了,这胎已经是第三胎了,就不知道开了两朵花能不能有个果儿了。 “你今儿怎么想起关心起我家的姐妹来了,不说二姐,我家几位姐姐嫁得都很好。你这是女大恨嫁了?”谢明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说起他们大房与二姑娘之间,那真是一笔糊涂烂账。这位二姑娘在出嫁前,可是把府上祸害的不轻。若不是已然定亲了,兴许方氏就要冒着担恶名的危险,直接送这位庶女去修佛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找个夫家也不安生。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在钟毓秀面前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呸,你胡沁什么呢?我看你才恨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方才明颜被你按住,肯定说得就是关于这事儿。明颜你悄悄告诉我,我俩一起笑话她!”钟毓秀毫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立刻转脸拉了一个盟军。 谢明珠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冲着她皱了皱鼻子。 “定了亲事之后真的就没什么意思了,连学馆去的都少了,要安心待在家中绣嫁妆学规矩。我这规矩都学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可学的,每日都折腾那么些,真的没趣。我以前还特别痛恨去学馆,一有机会就想逃学,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傻,对着绣架和嬷嬷那张僵硬的脸,我宁愿听韩先生讲他的小兔崽子道理。” 钟毓秀今儿显然有心事儿,她没有纠缠着谢明珠的事情,倒是长叹了一口气,就感慨起对定亲的抵触来。 另外两人都沉默了,她们也到了这个年纪。连谢明颜的定亲人选,方氏都有了计较,主要是谢明珠的亲事没定下来,才先放置在一边。 “韩先生如果听到你这么说,说不定会骂你一句小兔崽子。”谢明珠不忍见她如此消极,不由执起她的手,轻声调笑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几个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韩肃之一直爱板着一张脸,无论是课下还是课上。只不过有一次下课的时候,许家二少爷许凌然,再次发挥他混账的本性,在走道上就开始闹起来,弄得人家路过的小姑娘都遭了秧。 那一次她们三个就在远处瞧着,并没有被波及到。 韩先生听闻了之后,很快就赶了过来,原本大家都以为韩先生来了,这事儿就该平息了。毕竟韩先生一直许凌然的克星,可惜变故就在一刹那,韩先生这回竟然没有抓住他,让许凌然挣脱了。 “小兔崽子!”当时韩肃之特别惊诧,这四个字就脱口而出,而且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大家纷纷表示惊讶,没想到一向严肃万分的韩先生,竟然会骂这种话。 许凌然当时应该十分激动,所以推搡的动作比较大,韩肃之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险些就栽倒在旁边,勉强站稳身体。最为惊讶的竟是许凌然自己,他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眼韩肃之,也没再跟那小姑娘计较。 “许凌然,你怎么光长力气不长脑子,成日就喜欢跟小姑娘过不去。下次再这么找,人家姑娘的爹娘非得来找你算账!”韩肃之拍了拍衣角上灰尘,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许凌然沉默了片刻,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顶嘴,相反还点了点头:“知道了,下次找小小子麻烦。” 说完他就走了,韩肃之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再次忍不住地念叨了一句:“小兔崽子。” 这之后韩先生的小兔崽子就出名了,只要是学馆的学生,都知道有一位喜欢说小兔崽子的韩先生。 “我家要给我定亲了。”钟毓秀甩下了这句话,就不肯再细说了,无论其他二人怎么逼问她。 被问得急了,她才无奈地道:“你们去问伯母,她肯定知道的,非得要我说出那混蛋的名字不成。说了我还怕掉份儿了呢!” 钟毓秀提起亲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被逼急了诋毁起自己的未来夫君,也是毫不口软,之前那略有羞涩的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火气。 谢明珠二人果然不敢再问了,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惊诧。怎么着,这是怎么定亲的啊,难不成还定了一个有仇的? 谢明珠歪着脑袋想了许久,都猜不出是谁。毕竟跟这位脾气泼辣而又高傲的县主结仇的人,不在少数。光学馆里那些一起读书的男子,就有好几个。甚至有一回谢明玉还偷偷抱怨过,他的同位因为惹到了县主,险些被县主骂得踩到泥里去,至此不敢招惹这位女霸王。 等送走了钟毓秀和谢明颜,她就立刻让人去问问方氏那边的情况。 “姑娘,二姑奶奶已经走了。夫人亲自让人送出府的。” 这边小丫鬟汇报了,谢明珠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着人直接往方氏的院子去。她还真的怕遇到二姐,二姑娘已经没了原先耀武扬威又故作清高的模样了,只不过每次瞧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感觉,甚至偶尔还要拉着谢明珠哭诉一二,搞得她特别想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谢明珠进里屋的时候,就见方氏正吩咐人把二姑娘抬来的东西清点入库,然后想着如何回礼。 “夫人,二姑奶奶莫不是被人骗了吧?这些东西除了外面是好的,里面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比如这苹果,其他全部烂掉了。”方氏身边大丫鬟绮罗把外面好的挑出来,剩下的端到方氏面前,让她仔细看。 “水果都是包装过得,其余的摆件儿也是一个样。真不知二姑奶奶从哪儿找的。” 方氏一一检查过了,果然是没一个完好的,她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第059章 骑马先生 “二姑奶奶这手段真的越来越低劣了,都把心眼儿耍到自己娘家来了。也不知丢的是她的脸,还是我的脸!”方氏拧着眉头,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显然她现在的心情极其阴郁,每多看一眼,心里的怒火就往上窜几分。 谢明珠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无语的表情。二姑娘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想着把这些东西以次充好送来。 “二姑爷知道这事儿吗?” 方氏摇了摇头:“他应该不知晓,这不是逢年过节的,忽然送来这么一大堆东西,一看便知是来求人办事儿的。你二姐夫的胃口太大,想再把他的官职动一动,也不瞧瞧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谢明珠还想再劝的时候,方氏已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纠结这个事儿。 “方才县主过来,听薛妈妈说你们都快闹疯了,她与许家老二定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再说说你,许家老二多好的娃啊,虽说有些调皮淘气,但也是一表人才。门当户对的,许侯府与我们谢侯府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们一个嫡幼子,一个嫡幼女,再般配不过了。凌君找的媳妇儿可是百里挑一的,什么都会做。许侯夫人那更是好说,对待旁人刻薄,但是对待自家人那可是掏心掏肺的。你去了只需吃吃喝喝喝,多好的一门亲呐!” 方氏提起这门亲的时候,还是一脸懊悔的模样,显然她对错过了许家这门亲事感到极其惋惜。 谢明珠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就盼望让方氏停下嘴来,不过显然方氏最近脾性比较大,不是那么容易停下的。她也没想到钟毓秀的未来夫君竟然是许凌然,或许多年之前那场男女霸王的争斗,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缘分。 说实话听到许凌然定亲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为了前世夫君的事情纠结了。不过显然方氏不这么想,毕竟当时险些要合八字了,还是谢明珠对方氏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娘,您都已经说了许久了。您都说了,我是我家的掌上明珠,这亲事就不要委屈了。本来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但是您问我,我真的特别害怕许凌然,以后肯定也无法一起过日子的。所以您最后悬崖勒马,没有把我跟他凑在一起,还是非常正确的!” 谢明珠立刻撒娇着阻断她的话,她相信如果一直任由方氏这么说下去,她能说到用晚膳的时候。 方氏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就是我太宠你了,还多嘴问你一句。若是不问那一句也就好了,许凌然相貌堂堂,况且只是定亲,还有两三年呢,许侯爷也知道幼子被溺爱得不行,要着手管教了。他究竟那点不好,如何就让你避之如蛇蝎了?” 谢明珠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他哪里都好,可惜他不是萧世臻啊。 方氏一直盯着她瞧,谢明珠还是一副发愣的表情,方氏的心里就更加担忧起来。她立刻握住了谢明珠的双手,极其认真地看着她:“圆姐儿,你跟娘说实话,你究竟想要什么样儿的?趁着现在年纪不大,我们还可以慢慢筹谋。你爹自己有本事儿,谢侯府也不会倒,况且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不需要你高嫁去攀权富贵,也不需要你低嫁笼络下属。你只需要找个自己称心如意的就行。” 方氏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她的语速加快,握着谢明珠的双手微微使力,像是要让她明白侯府对她的支持一般。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谢明珠的鼻子有些泛酸。即使重来一次,她娘和整个谢侯府仍然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正如前世一样,方氏希望谢明珠找个知根知底的夫君,许凌然除了淘气些,偶尔要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其余各方面都十分出挑。作为前世许侯府的而少夫人,她再明白不过这门亲事的好处了。 究竟要个什么样儿的夫君,臻臻那样的就最好。可惜她目前还不敢说,况且萧世臻也还没回来。 “娘,我年纪还小,不急。”她立刻就撒娇道,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去。 *** 谢明珠和谢明玉两人,今日并没有去学馆,而是让马车拐了个弯儿,直奔郊外马场。 “二哥让我们去马车,竟然磨得娘同意了,若不是我今儿起身眼瞧着太阳出山,还以为今儿要天崩地裂了。”谢明玉倚靠在车壁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他嘴上说着话,手里的书还不肯放下来,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从书页上移开。 谢明珠撇嘴,伸手要去夺他的书,却被躲过:“别闹,我好容易才从韩先生那里借来这本书,明日就要还他了。好妹妹,你最是菩萨心肠,让我把它看完吧。” 谢明珠轻叹了一口气,她就猜到了谢明玉弱鸡一样的体质,怎么会对去马场这种事儿,感到如此兴奋。原来不过是为了逃学,有时间琢磨他手中的书。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明玉从小书呆长成了大书呆子。当然他这书呆子当的十分不敬业,看得都是一些杂书。真正有用的没几本,考功名什么的就更指望不上他了。 “你看吧,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到了地方不头晕的话,我跟你姓。”谢明珠索性丢开手去不搭理他。 谢明玉扯着唇角笑:“你本来就跟我姓,除非等你订了亲了,才知道你以后要跟谁姓。” “看你的书吧。”谢明珠拿起小桌上的糕点要丢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羞恼,耳尖却泛红了。 一直到下了马车,谢明玉都捧着书看,头都不抬。他这种读书的劲头,每每都让谢明珠想起一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果有好书在,谢明玉巴不得就与书过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行。 “我的头一点都不晕。”谢明玉下车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扭头向幺妹证明自己身强力壮。 谢明珠撇了撇嘴:“你厉害,所以我还跟你姓。” 不过她这句话还没说完,谢明玉就扶着车壁,蹲在地上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谢明珠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明明柔弱至此了,还要在车上看书,刚从书里清醒过来,可不就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 丫鬟们手脚麻利地伺候着他,谢明珠也想往前凑,被他撵走了。 “你过来作甚,都是味儿。”他刚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再次吐了起来。 “别说话了,赶紧让人给你擦擦。”谢明珠眉头紧皱,感觉自己的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 谢明玉抽空挥了挥手:“你站边儿上去,别在这里。” 谢明珠先进了屋子里等他,谢明玉终于收拾妥当了,衣裳都已经换过一身。他进门的时候,已经面色发白,嘴唇没有多少血色了。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瞧着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润姑娘,您这身段啧啧,比我还娇弱。柔弱如你,随时躺到。”谢明珠轻哼了一声,嘴上奚落的话一句不少,亲手倒得热茶已经递到了谢明玉的手边。 谢明玉摆了摆手,显然是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歪坐在椅子上了,刚来就躺到了,连马都没瞧过一眼,就当场要不行了。 “我以后再也不在马车上看书了。”休息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润哥儿是身子不舒服吗?”谢明铭走了进来,一眼瞧见自己弟弟横躺在椅子上,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这也太吓人了。 看他这副面色苍白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可怕。谢明铭从小就身子非常好,而且非常喜欢练武,几乎可以是摔打着长大的,身边都是糙汉子的类型。自家弟弟身子弱他知道,但是路上不是坐马车来的吗?怎么还这副德性,活像刚从战场上下来,而且还是打了败仗的人一般。 “二哥,要不今儿这骑马算了吧。我也不大想学,润哥儿又这样了。我看着他,你去跑马吧。”谢明珠立刻积极表态。 实际上她老早就想学骑马了,只是臻臻说这些东西的启蒙都得他来教,反正她接触到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萧世臻带着她学的。甚至他给她的回信之中,也三番五次提醒她,一定要乖乖等他回来再学骑马。 谢明铭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眉头一皱,似乎陷入了什么两难的抉择之中。 “不,我留下来照顾他。你不想学骑马也可以去瞧瞧,外头我给你找好了先生,你若不喜欢,就跟着他去马厩挑马,不必上马背。”谢明铭连连摇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定要她去马场里面,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谢明珠一向都是听话的好姑娘,她二哥甚少要求她什么,况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再不过去着实不像话。 她换上一身骑装,就领着身边的人往马场里走去。因为她这个姑娘家要来,所以马场周围的人都清理过一遍了,都是自家护卫,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况且根本不可能有登徒子赶来。 偌大的马场里并没有人在跑马,只有三两个小厮在喂马,她有些好奇,先生在哪儿呢。 还不等她出声询问,忽然耳后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阵风拂过。她刚想回身,纤腰已经被一条有力的臂膀给搂住了,她直接被抱上了马背。 第060章 我回来了 谢明珠吓了一跳,刚想叫喊出声,搂住她上马背的人,已经双手扯起缰绳,驾马飞驰起来。 “手要握紧缰绳,无论何时都不要慌乱,眼看前方,双腿夹紧马肚子坐稳了。” 一道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声音传来,让她整个人跟着打了个颤。原本温润的声音,现在变得低沉了些,却让谢明珠一下子就听出来究竟是谁。只不过因为相隔好些日子才听到,让她一时晃了神。 “臻臻?”她偏头问了一句,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萧世臻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摸了一把她的脸,让她转了过去:“乖,不要分心,危险。” 马蹄声想起,纵马飞驰围着马场绕圈,衣袂飘飘。谢明珠额前的小碎毛都飞起来了,她没有说话,就这么倚靠在他的怀里,缓慢地屏住呼吸,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她觉得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风吹过,她闭上眼睛想的都是他。 臻臻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他的声音真好听,有长高吗?有变瘦吗?即使错过了这么些年,他们之间的生活都用书信来告诉对方,自己过得如何,但是书信里无法告诉她,那个人的外貌究竟有了怎样的变化,那个人的声音究竟变高变低,那个人在信中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的脑子里很乱,自然而然就蹦出了这无数的问题来。 萧世臻抿紧了嘴唇,怀里的小姑娘始终都安安静静的,好像比当年要乖巧听话了许多。但是他知道,恐怕是这小姑娘一时失了神,等到稍后回神了,想必要耍小脾气了,毕竟他只告诉了谢明铭,来安排这一场见面,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想给她一个惊喜。现在却像是吓到她一般。 身下的马儿一圈又一圈地跑着,谢明珠逐渐回神,她的眉头紧拧。虽说萧世臻的怀抱十分温暖,让她有些贪恋这空白了七年的温度。但是并不代表他们的重逢,就这么不停地骑马,然后没有交流。 萧世臻就说过那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声。她不仅看不到他的脸,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停下,停下!”她又等了片刻,结果抱着她的人依然还是悄无声息的,她的心情就有些暗恼了。 萧世臻扬起嘴角,听着她这焦急的语气,心里暗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脾气还在。 “为什么停下?你学会了吗?”他凑到谢明珠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谢明珠立刻缩了缩脖子,她气鼓鼓地撅着嘴巴,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几年过去了,她还没看到萧世臻的样貌有什么变化,不过这爱捉弄人的性子倒是越发明显了。竟然对着她的耳边吹气,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丝毫不对自己的举动有什么解释。 “你又不教,离我远点儿!”她挺直了脊背,语气又是那种熟悉的懊恼和气愤。 萧世臻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他轻轻地拍了拍谢明珠的头顶,勒紧缰绳,疾驰的马匹总算是停下了。 他猛地跳下马来,不待谢明珠出声,就被他抱下马了。谢明珠立刻扭头看他,萧世臻走的时候还是个偏向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现在已经完全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他的五官没怎么变,只是晒黑了些,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像以前温和,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变了。整个人都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虽说在她的面前已经尽量掩饰,但是谢明珠仍然能够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尖利的气息,让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谢明珠本身个子比较高,但是萧世臻更高,她才到他下巴的地方。她仰起头看她,脸上带着几分认真打量的表情,萧世臻乍看好像没什么变化,但细细打量之后就会发觉,在许多小细节的地方都已经变了。 方才他策马扬鞭的时候,谢明珠就发现了萧世臻的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和茧子,再不是当初那样温润俏公子时候,双手嫩滑的模样了。显然这些年他遭了不少罪。 “边疆的风沙一定很多吧,你的脸都被吹得粗糙了。”她往前跨了一步,凑到他的面前,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萧世臻明显是仔细收拾过了,不过这长年累月的恶劣环境磋磨下,再怎么收拾也改变不了他已经变糟糕的肤质了。 他闻言一笑,认真地观察起她来,似乎也想伸手捏捏她,又怕自己力气太大伤了她。 “男人粗糙些没关系,倒是你越长越像仙子了。”他抿着唇回了一句。 谢明珠不信,“你见过仙子长什么样儿?男子粗糙怎么就没关系了,现在京中盛行温文儒雅俏书生的模样,臻臻你这样恐怕难得姑娘芳心。” 她砸吧着红唇啧了两声,甚至还大着胆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像是要故意跟他作对似的。 萧世臻的眸光微闪,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谢明珠却噗嗤笑出了声,眼神之中带着戏谑的意味。 “你这个坏丫头,又开始说胡话气我了!”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 谢明珠被他弹到的时候,浑身竟然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伴随着这个熟悉的动作,似乎让两个人都回到了七年前,把那些没有在一起的时光给弥补了回来。两个人之间因为许久未见而有的些许尴尬,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臻臻,你终于回来了。”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些许的哭腔,激动、颤抖、恐慌和想念,臻臻离开她的这七年岁月里,她每日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止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萧世臻去的并不是南方,而是边境,要奋勇拼杀的地方。 甚至好几次做梦,她都梦到自己的身边沾满了血,却不知道是谁的血,但是那个人身穿铠甲,每当画面要转到那个受重伤人的脸上时,她都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就连做梦,她都不敢看到萧世臻满是鲜血的脸,她怕自己噩梦成真。她曾无数次惊恐会失去的人,此刻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当那些许久未见面的尴尬和小隔阂消散之后,她立刻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嬷嬷教过的规矩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此刻她的眼中心里仅有萧世臻一人。 她的臻臻回来了,温暖的炙热的温度,被她紧紧抱住。他的胸膛比之前更宽阔,他的力量比以前更强。他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我回来了,圆圆。”萧世臻被她猛地冲过来抱住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几分怔愣,此刻心里软成了一团。他察觉到小姑娘抖个不停,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的,他抬起双臂轻轻将她圈住,小心翼翼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谢明珠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不由双手捂住脸,显然是不想让他瞧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期盼了这么多年的人此刻终于回来了,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臻哥你回来啦?” 谢明玉好容易被谢明铭扶着走进了马场,一眼就看到站在谢明珠对面的人,他一开始还没敢认。后来是谢明铭推了他一把,他才立刻蹿了过来。 不同于谢明珠激动到落泪,谢明玉是非常欢喜的,他原本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此刻却像是吃了太多胡萝卜一下子补多了一般,直接快步跑了过来。他个子也往上窜了,不过只比谢明珠高一点儿,看着还像是原来那么瘦弱。 “润哥儿脸色不大好啊。”萧世臻总算将视线从谢明珠的身上移了回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他这几年一直在军中,力气一时没控制好,竟是直接把他拍得往后退了两步。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谢明珠被他这样弱不禁风得逗笑了,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好啦,我身子是弱,能把你逗得破涕为笑,也算是功劳一件了。你回去可不准跟娘说我在马车上看书到吐的事儿。” 谢明玉不耐烦地冲着她翻了个白眼,语气倒是软和了不少,明显是害怕谢明珠回去之后告他的状。 “知道了,润姑娘。”谢明珠摆了摆手,她见到臻臻,还抱在了一起,原本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自然不会回去乱说,免得到时候方氏察觉到不妥。 谢明铭牵着两匹马出来,显然是之前挑选好的,性子都比较温顺。他偏头看了看谢明珠,见她眼眶通红,脸上还隐隐能够瞧见泪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我是见到臻臻忽然回来了,激动的。二哥你教润哥儿骑马,他这么瘦弱,臻臻在战场上回来,万一伤到他怎么办?” 谢明珠立刻出声解释道,甚至还怕谢明铭抢了萧世臻的差事,立刻把四个人分组了。现在萧世臻都已经回来了,她当然不会让旁人教她骑马了,况且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几句悄悄话,所以练骑马的时候,两两分组有助于她跟他说悄悄话。 “好。”谢明铭不是多话的人,将其中一匹马交给萧世臻,又不放心地叮嘱他们:“今儿见到臻哥的事儿不许说出去,让大哥知道的话,我们几个都得倒霉。” 第061章 有人陪伴 谢明珠第一次独自骑马的时候,心里还是颇为忐忑的,不过因为教她的人是萧世臻,倒是缓解了不少压力。 “不用太紧张,马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如临大敌的话,它也会被弄得很紧张。到时候它撒开蹄子飞奔,受罪的只有你。”萧世臻察觉到她的紧张,一手抚摸着马脖子,另一只手则拍着她的小腿,低声安慰着。 他的声音越发沉稳,当初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又多了几分令人心安。好似小巷子里纯酿的酒一般,越久越香醇。她发现七年的时间,让她的臻臻变得越发成熟吸引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安慰起了作用,谢明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只是记住萧世臻提及的两个要点,握紧缰绳,夹住马肚子。萧世臻教她学东西的时候,她总是能学得非常快,无论是幼时,还是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经松开了手,让她自己控制着马儿了。 另一边的谢明玉还在吭哧吭哧地软磨硬泡,他如何都不肯让谢明铭撒手,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威胁他。 “二哥,你可不能松手。你不能离开我一步,若是你刚离开,我从马背上摔下来,那就是你的错。回去之后我就告状,你居心不良,见爹娘和大哥都比较宠我,你是嫉妒我!”他哼哼唧唧地念叨着,丝毫不顾谢明铭脸上越来越阴沉的神情。 谢明铭瞧见他越发得寸进尺的表现,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牵着缰绳停下脚步来,斜着眼睛看他:“得了吧,我就嫉妒你那点儿宠爱。要嫉妒也该冲着圆姐儿,你说你为了多受宠一点儿,都开始学着如何当姑娘了,我可受不了像你那么卑躬屈膝的。” “啊啊啊,二哥,你好毒的心啊。竟然就这样侮辱我!你别离开啊,不能太远啊,这马动了,它要造反了……”谢明玉叽哩哇啦地表示不满。 谢明铭稍微往后退了一点之后,谢明玉就更像是被点燃了炮仗一样,僵直着身体趴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瞪大了眼睛,冲着谢明铭嘶吼着,那副样子活像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一般,让人哭笑不得。 谢明珠盯着他们那边的情况看个不停,没怎么在意到自己身下的马匹,等到萧世臻提醒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那匹马忽然地就扬起前蹄,似乎要把她从马背上摔下来。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心里一紧,谢明玉也不再耍闹了,紧张地看着这边。 关键时刻,还是离得最近的萧世臻冲上前来,一把勒住缰绳。也幸好谢明珠一直记着他叮嘱的话,当身下的马匹有异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夹紧了双腿,手里的缰绳也握得紧紧的,才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自己骑马的时候瞎看什么呢?”萧世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抿了抿薄唇。 在战场上的时候,马受惊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萧世臻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战事多的时候,就是己方阵营的战友,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情绪会染上愤怒,但是却没有惶恐或者其他的,见多了就变得麻木了。 但是就在方才谢明珠身下那匹马被惊到的时候,他的眼皮却是跟着跳个不停,甚至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回到望京的时候,看着满眼的繁华,他都没有什么触动,像是一颗心被封闭了一般。 看惯了战场沙发,望京的繁华热闹,不仅没有给他一种回到人世间的感觉,相反还有些许的厌恶。将士们在边疆奋命厮杀,望京里却处处可见贪婪丑陋。直到此刻他的心脏因为谢明珠而感到惶恐,他觉得自己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有你在啊,我就知道你可以牵制住马匹的!”她自己也是害怕得不得了,但是嘴上却时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勉强撅起嘴巴反驳道。 但见萧世臻的脸色更加阴沉之后,她又立刻服软了:“我知道错了,不该随便乱看的。但是我真的这么想的,有你在啊,你总能照顾好我。” 有萧世臻在,她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因为一切危险还没到她跟前来,就已经被他给挡住了。有他在身边,她看不见这世上任何的苦难和黑暗,始终都有他抵挡在身前挡住这些。 她还不忘说两句好话哄他,萧世臻听到她的话之后,原本都快发火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不过从他那紧抿的嘴唇上,还是可以看出,他对谢明珠还是颇有意见的。他扶着谢明珠的手腕,眼眸扫过去:“下马。” “我还没学会呢,臻臻,我一定专注,不再胡乱看了。”她立刻开口想要撒娇着留下。 萧世臻没听她解释,只是一个眼神过去,谢明珠立刻闭嘴了。她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了,眼巴巴地看着他,萧世臻还没有松口,她只有怏怏地下马。 “有没有哪里疼?腰和后背感觉如何?” 谢明珠撅着嘴巴,满脸的委屈,正准备说几句“你不关系我,竟然凶我”这种话,没想到萧世臻就主动检查起她的手来。见她的掌心除了有两道勒缰绳的红印之外,没有其他印记,不由松了一口气。 “没有地方疼,我好着呢。”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听他这么问,也知道萧世臻让她下马并不是不让她学了,而是要检查刚才惊了马时候,她是否有受伤。 “小心些。”萧世臻叮嘱了一句,再次扶着她上了马。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敢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了,哪怕周围再有什么异动,他也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只要不是危急到她的,萧世臻就把那些没用的信息全部屏蔽掉了。 “驾。”谢明珠不敢真的策马扬鞭,但是当马儿小跑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一阵得意涌来,不由得扬高了声音,过几句嘴瘾。 谢明铭瞧见谢明珠骑着马擦身而过,不由对着还在试图与马交流的谢明玉道:“润姑娘,你瞧瞧幺妹都会骑马了,能跑了,你却还在这里哭丧着脸,求你这马大爷对你好点儿。我要是这马,见你如此磨磨唧唧的,也要立刻尥蹶子了。” 谢明玉冷哼了一声,他坐在马背上好容易挺直了背,仔细地观察着谢明珠的动作,似乎想偷师。不过这么一观察,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萧世臻就坐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与她两个拳头的距离,偶尔谢明珠的身子稍微歪一歪,他就连忙伸出手来,下意识地就要护住她。 这种小心翼翼的举动,跟老母鸡虎崽儿似的。 “二哥,你瞧他们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啊?”他踢了踢马镫,示意谢明铭注意。 谢明铭朝他们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谓地问道:“怎么了,不就是正常教骑马么。你想我抱着你学,也得等你敢拿起缰绳让马儿走的。” 谢明玉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这木头二哥还真是没转过弯儿来。 “圆姐儿年纪不小了,娘最近一直在帮她找人定亲。她跟臻哥是不是离太近了?” “他俩从小不就这样吗?大哥会嫉妒吃醋,跟防贼似的防着臻哥,但是我俩跟他们一起长大,臻哥以前就是对圆姐儿这么亲近啊,能抱着绝不让她自己走,我还以为圆姐儿都学不会走路了呢,那么爱黏着臻哥。”谢明铭非常的不以为然,他再次盯着谢明珠他们看了两眼,并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相反他还觉得那两人凑在一起,画面十分和谐,好像原本他们两人就该那么腻在一起一般。 或许是小时候看习惯了,当初萧世臻刚走那会子,每次看到谢明珠都形单影只的模样时,谢明铭才会觉得不习惯。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一般,现在见他二人再次凑在一起,心里那点子异怪就消失了,这样好像才是正常的。 谢明玉被他气得恨不得踢两脚,但是他现在在马背上,身下的马爷爷似乎还不太高兴,他也不敢乱动,但是嘴上却是丝毫不饶人。 “二哥,你怎的如此不开窍,难怪二嫂有时候要跟你反着来了。他们俩再好又如何,又不是亲兄妹,凑得那么近不怕人说闲话啊。要跟圆姐儿定亲的人也不会是臻哥,这若是让旁人传出话去,最后吃亏受罪的还不是圆姐儿!”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不想再搭理谢明铭了,双手拉着缰绳,猛地甩了一下:“驾。” 身下的马儿就蹿了出去,好在他反应还算灵敏,关键时刻抓紧了缰绳才没有掉下去。不过鬼哭狼嚎的声音自然是少不了的。 “二哥啊,救我,它怎么忽然跑起来了!”他高声呼喊,谢明铭翻了个白眼儿,心里暗道:这个弟弟还真是要变成姑娘家了,操心的事儿比女人家还多。 虽说心里嘀咕两句,但是谢明铭还真舍不得让他受什么伤,只得任命地追了过去。 谢明珠嘻嘻哈哈地笑着,她拉着缰绳让马儿跑得肆无忌惮,迎面有风吹过,吹到脸上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让她有一种恣意江湖的爽快。背后是萧世臻宽阔的胸膛,有时候她调皮,还会假意的坐不稳,让他来扶住自己,这种始终有他陪伴的感觉真好。 两人的距离颇近,偶尔谢明珠动作大些的时候,萧世臻扶住她总会离得更近,她不用抬头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他用的香还是透着草木的清冷,仿佛她就被他抱在怀中一样。变得异常心安。 幼时被他抱在怀里学习握笔时,鼻尖充斥着这种味道;他坐在一旁教她弹琴指法时,身边萦绕的还是这种气息;对他相对而坐,手执白子与他的黑子在棋盘上厮杀,棋子上似乎都附着了这样的香气…… 每一次她学习一样新的东西,就总是伴随着这种味道。此刻学习骑马,她的鼻尖还是萦绕着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火热起来,晕晕乎乎的就要醉了一般。 等谢明珠跑得肆意痛快,准备下来歇歇的时候,谢明玉才哆哆嗦嗦地能抓好缰绳,请他的马大爷稍微走两步。他苦着一张脸,紧蹙着眉头,显然是不想再学骑马了。但是谢明铭就看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住他,显然是不允许他有丝毫的分神状况了,硬逼着也要学会。 “玉哥儿,大家平日喊你‘润姑娘’,也就逗个乐子。你别真的成了姑娘,我谢家男儿岂可当软脚虾。今儿无论如何你都得学会,否则不许吃饭!你就待在这马背上吧!”谢明铭发了狠,口吻变得严厉十足,让谢明玉缩着脖子,丝毫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出口了。 谢明玉苍白着一张脸,妄图装可怜,还想说他刚吐过不久。不过依然被驳回,谢明铭完全体现了态度坚决这句话,不让他有一丝一毫可以逃脱的机会。 第062章 信任与谁 快到傍晚的时候,谢明珠才与萧世臻依依惜别了离开。她好容易才见到臻臻,自然是非常舍不得,几次说要走但是立刻又冒出了新的话题,这心里话像是喷泉似的,控制不住地往外喷涌。 等到她坐回了马车里,靠在马车壁上悲春伤秋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她抬头就瞧见谢明玉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笑的!” 谢明玉沉吟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圆姐儿,不怪我说你,你也该注意些了。臻哥还未娶妻,你年纪也快及笄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谢明珠的眼皮一跳,怎么好好的提这个?润哥儿竟然会往那处想,即使两人双胞胎几乎形影不离的样子,但是她也从不曾说过有关于她与萧世臻之间的情况。 她抬眼瞧着他,似乎在想他为何知晓。谢明玉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你是否在疑惑我为何会知晓,戏文里和话本中都是这么写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成亲的人心思就会有些歪。况且你与臻哥自幼感情就好,小时候我就知道,他在你的心中,比我还无可替代。我们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但是你却与他更亲近。你这种感情如果让你未来的夫君知晓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明玉摇头晃脑地将收起来的话本翻找了出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一副“我懂得最多”的表情,话本和戏文中的痴男怨女,他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我说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好多姑娘名声坏了,亲事也说的不成功。你最好与他保持些距离,毕竟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儿时可以抱在怀里的人了。”他瞧着谢明珠有些失神,像是不信他说的话一般,便又加了几句,语气也比较认真严肃,显然是想让她重视起来。 谢明珠的喉咙有些难受,她看着谢明玉,对方那张长得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脸,竟然头一次让她有了刺眼不爽的感觉。他说的话,谢明珠都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不想让至亲之人戳破,至少不是在她与萧世臻刚重逢的时候,就来扫她的兴。 “润哥儿,我以为你没学会骑马只是因为身子孱弱。现在看来还要加上一条,你这心思跟三姑六婆学得差不多了,尽瞎操心别人的事儿,自己的事儿还一摊子没收拾呢!二哥可是火气很大啊,你就等着他给你送个大惊喜吧!” 她轻咳了一声,将嗓子里的不舒服给咳掉,才佯装镇定地说道。 果然她刚开了个头,谢明玉就顾不上找茬了,更是想不起萧世臻与谢明珠凑得太近了这种脑瘫话题,一心只扑在自己身上。 他练了许久,还是没把马大爷骑顺溜了。连“木头”二哥都惹火受不了他,出言讥讽究竟是他骑马还是马骑他。 “二哥那说的是一时气话,况且你又没在一旁看着,你怎么知道我学得如何?”谢明玉撇了撇嘴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谢明珠冷哼了一声,“也就你好意思这么说了,跟谁没瞧见似的。你那哪儿是骑马啊,分明就是来伺候爷的。二哥可是说回去就要把你锻炼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去去你身上的娘气儿了,我拭目以待。” “我身上没有娘气儿!我是爷们儿,纯的!”谢明玉立刻跳起来,叽哩哇啦地开始反驳了。 这是他最不能触碰的禁忌,竟然有人质疑他男子汉情结,特别还是小娇娘的幺妹。当然他不会说,他之前被谢明铭刺激的时候,他可是一句话不敢反驳,硬汉如二哥,谢明铭也只有退散的份儿了。什么,比不过谢明铭就不算爷们儿?他坚决不承认这句话! 两个人一直就谢明玉究竟什么有多少娘气儿,吵了一路,直到下车了还没消停。当然谢明珠是满心窃喜的,谢明铭自己担忧着这事儿,就不再纠结她与萧世臻了。 双胞胎回来之后,方氏自然是好一番查看,生怕磕了碰了。见他二人一切安好之后,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谢明珠两人还在斗嘴不消停,她瞧着也只觉得好。 倒是一旁的谢贤有些瞧不下去了,念叨着她:“孩子都多大的了,你怎么还如此放心不下,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恨不得把他们捧在手里,也不怕旁人笑话。” 方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多疼几下又如何。况且她们再大也是我的孩子。幼子幼女总是受疼的,老爷排行老大没体会过幺儿得到的疼爱,难不成还不让润哥儿和圆姐儿体味不成?” 谢贤举手讨饶:“好好,我说不过你。这俩孩子最好,旁人说一句,你都有十几句等着。”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勉励了他们二人几句话,就独自去书房了。 没了谢贤在一旁扫兴,母女三人说得就更加畅快了。这时就见谢明镜匆匆进来了,边快步往里面走,嘴里还喊着谢明珠的小名儿。 “大哥。”谢明珠回应了他一声。 方氏挑眉:“这副急急忙忙地样子作甚,你妹妹又不是遇到什么危机的事儿,在家里好好地待着。被你这么急切地一喊,倒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谢明镜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而担忧的神色,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谢明珠,似乎前后左右确认她没什么不妥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今儿去骑马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吗?”他顾不上回答方式的问题,直接开始询问谢明珠。 谢明珠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就立刻摇头。奇怪的人?呵呵,臻臻当然不是奇怪的人,他是对她最好的人。 看见她摇头,再三确认双胞胎脸上的神色坦然,没有欺骗他的意思之后,谢明镜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氏有些急了,直接上手要去拧谢明镜的耳朵,他立刻往后躲,急声讨饶:“娘,您做什么?我就是害怕幺妹遇到什么坏人啊,毕竟明铭也不是能让我放心的人。我就担心她出去外面会被人拐走,以后除了学馆还是哪里都不要去了。” 他越说,方氏越觉得火气往上涌,立刻不依不挠地要上去拧他耳朵。最后还是她看见了她大儿媳来了,才算是放过谢明镜,不想让他在儿媳妇面前丢丑,回了屋子里也不至于软了媳妇一把。 “你连你亲弟弟都信不过,你能信得过谁啊?”方氏气结。 一旁看热闹的谢明玉不时地添油加醋,挤眉弄眼地道:“娘,您还别说。不提二哥,大哥连你都不信。他认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带着圆姐儿能放心之外,其余他谁都不信,生怕把他的幺妹儿弄丢了。” 方氏果然再次怒目相视,想起长子偶尔那副不对劲儿的模样,她终于找到源头了。 “娘,别听他胡说八道。那小兔崽子见到骑马就腿软,方才明铭都跟我说了,身上娘气儿冲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谢明镜一看要糟,立刻搀扶着方氏,轻声安抚道:“其实我也不是瞎操心,主要是萧世臻回京了。他要是来拐跑了圆姐儿怎么办?他窥觑圆姐儿也不是一两年了。” 谢明镜立刻据实已告,争取宽大处理。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方氏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糟糕了。 “你的意思是,世臻就是坏人了?还窥觑呢,你瞧瞧你这什么词儿用的,我还想在你媳妇面前给你留面子呢,你怎么不懂珍惜呢!”方氏加重了咬字,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最后谢明镜是在大少夫人的护送之下,才勉强逃脱了方氏的“追击”,从院子里逃出去了。 “哼,说谁小兔崽子,你大哥最混蛋!他平时对别人都好好的,把先生教的那一套君子风范维护得很好,怎么一遇上世臻的事情,就变得如此,如此——”方氏似乎想找个形容词出来,但是又卡壳了。 谢明玉撇嘴:“正常啊,他就是吃醋呗。等大嫂给他生个姑娘就好了。” 方氏扭过头来,怒目相视:“要你多嘴!你大哥方才那话我可都听到了,还不赶紧去看书,待会子估计你爹就要抽你背书了。你武艺不行,就在文才上多下功夫。若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心你爹抽你!” 谢明玉乖乖地低下头,一声不敢咕哝,灰溜溜地退散了。 他娘一出手,谁人都不敢多嘴了。 “成日只看那些没用的闲书,过几日你二哥若是还说教不好你,我一准派人把你那院子里的杂书搜刮干净,该撕的撕了,该扔的也绝不留着。”方氏还觉得不过瘾,忍不住又念叨了几句。 谢明玉就驼着个背,无精打采地出了院子。他刚出去就瞧见他大哥和大嫂还没走远,似乎拉扯着什么,大嫂的脸上还有比较可疑的红晕,像是被轻薄了一般。 当然这种事儿不是他这个小叔子该管的,匆匆问候了一句,就撒开丫子跑了。他还怕他大哥找他算账呢,毕竟方才还说过他坏话。 “你瞅瞅差点被润哥儿瞧见了,在外面你就胡说什么。”大少夫人徐氏撩了撩额发,脸上的红晕渐消,显然是冷静了下来。 谢明镜嘿嘿一笑,倒是不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自然他的脸皮已经练就了。 “我就说我的娘子最能干,这种事儿只有把你带上,娘才不会责怪我。你看你一去,娘就停手了。”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地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正如我之前说的,娘子千万般的好,只是什么时候我们生个姑娘吧。这样我也不用成日盯着圆姐儿了,我们自己有了姑娘,我会疼她到骨子里,她五十岁了都别想去找夫君,就在家当你我的姑娘!” 第063章 事发突然 “姑娘,宁息公子回来了。老爷正在接待他呢,奴婢给您梳个好看的发髻。”绿芍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着关于萧世臻的消息。 白薇和白芷已经到了年纪配人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就成了绿芍。绿芍性子活泼,消息又灵通,她身边的丫头都是绿字打头的。此刻绿芍早就打听到了宁息公子回了望京,并且还来了府上。此刻身为谢明珠身边头号贴身丫鬟的绿芍,自然是欢天喜地地跑来告诉她,并且发誓务必要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让宁息公子与姑娘重逢的第一眼,确保被惊艳到。 谢明珠瞧见她兴奋异常的模样,嘴角轻轻弯起,并没有扫兴地告诉她,其实他们二人早就见过面了。而且当时她还穿着骑马装,发髻也是随便弄了弄,只求简洁大方,珠翠全部都卸下了。她现在想起来,之前那副造型仅比素面朝天要好上一丁点儿。 “姑娘,您现在高兴吧?奴婢也替您高兴呢,公子总算是回来了。”绿芍一垂眸就瞧见谢明珠嘴角大笑的模样,心情更是好上了天。 她手上的动作加快,几个翻转就把谢明珠满头的青丝盘出了一个发髻,又从首饰盒里挑出几样精巧的发簪插上。 谢明珠没有说话,任由着她动作,绿芍这几年被白薇她们调/教得非常懂事儿了,眼力十足。这回她挑选的几样发簪都是萧世臻以前送她的,他的眼光一向很好,所以至今戴上仍然觉得精致。只不过那还是她幼时收到的,大多是小兔子小鹿这些,下面缀着小玉牌,看着俏皮可爱。 “姑娘,夫人那边派人请您过去一趟了,让您穿着见客的大衣裳呢。”二等丫鬟绿竹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通传了一句。 谢明珠身上穿得原本就十分正规,显然是见客的。即使她与萧世臻之间的感情没有变淡,相反因为长久的思念,反而更加想见到对方,想亲近对方,但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有分寸的。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当方氏派来的人特地叮嘱她穿大衣裳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像是有一道坎儿一般,有些刺刺的,总也迈不过去。 萧世臻正在拜见家中的长辈,府中只还有五六七这三位姑娘没出嫁,此刻也都出来见人了。 谢明珠走进去的时候,就听三夫人在夸宁息公子如何玉树临风、气势武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底却不由轻哧,老夫人最近生了重病,年纪越来越大了,早就无法与方氏争夺管家权了,所以三夫人也不敢造次。 虽说三夫人没有来巴结方氏,但是妯娌两个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缓和了不少,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 “六姑娘到了。”外头守门的小丫鬟通报了一声。 三夫人正夸得此人只应头上有,唾沫星子横飞,听到这句通传,也立刻住了嘴。她偏头看过来,就见谢明珠搀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冲着几位长辈福了福礼,便转身坐到了椅子上去。 三夫人上下打量了谢明珠一眼,不由撇了撇嘴,心里颇为不满。这小丫头片子,明明幼时看起来是三位姑娘之中长得最没美人胚子的模样,偏偏长大了之后,个头高,婴儿肥也消失了,倒显得鼻高眼大,衬着一副高冷的美人模样。另外两位姑娘到被衬得没了影子似的,当绿叶衬托她一般。 其实谢侯府的姑娘教的都不算差,除了现在经常回府打秋风上不得台面的二姑娘之外,几位姑娘都是出类拔萃的。剩下这三位年纪最小的姑娘,更是娇养长大的,样貌各有千秋。 五姑娘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最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三夫人想要争一口气,所以找来的教养嬷嬷也是最严厉的,所以谢明娇坐姿十分规矩。 只不过因为三夫人心里头不痛快,始终认为自家姑娘比人家软了一头,才会觉得谢明珠处处都好,又处处都想挑人刺儿。 “宁息公子刚从边疆回来,你们应该还记得,你们七八岁的时候,宁息公子曾在府上住过。他与你们大哥哥年纪相仿,就像一家人一样。”方氏就假装没看到三夫人那副拈酸吃醋的模样,将话题带到了萧世臻的身上。 对面而坐的三位姑娘同时起身,都冲着宁息公子福了一礼。 萧世臻摆了摆手,起身还了半礼。 他回谢侯府来,并不是要见这么多人,他其实只是想拜访一下大房的人而已。不过谢侯府还没分家,二房和三房都在,所以就只有一起见了。 谢明珠就在眼前,他却偏偏不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即使他的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往她的身上飘,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又必须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他现在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厅内的三位夫人察觉。特别是对面的三位小姑娘都还没定亲的情况下,他一旦频频往那边看,恐怕这谢侯府的大门以后就对他关闭了。 谢明珠三人坐在对面,一律都是陪坐的,并没人主动搭话。主要是三位夫人与萧世臻之间一问一答,看起来倒是比较和谐,他应对长辈的时候,总是有诸多的耐心。 “夫人。” 几人坐着正聊到兴起的时候,一个小丫头进来了,凑在方氏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因为萧世臻正说到边境城池里的民风习俗,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但是听完小丫头通传的话之后,她的脸色就猛地变了,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不快的话一般,她的眉头紧蹙,都没有避讳着有人在此。 “大嫂、三弟妹,你们先和世臻说话,我去去就来。二姑奶奶那边来人了。” 三夫人原本还想问几句,幸灾乐祸一下,结果一听是二姑娘来人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皱眉了。这扫把星当真是把一侯府的人都得罪光了,简直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 “快去吧。”她倒是没拆台,一挥手恨不得赶紧让方氏去,别放二姑娘出来丢人现眼了。 谢明珠也跟着皱眉,视线下意识地追着方氏的身影,没想到等要收回的时候,就看到萧世臻一直看她,似乎就等着她回看。四目相对,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就立刻将视线撇开了。 她原本因为二姑娘的事儿而变得糟糕的心情,忽然就有些舒缓了,甚至她还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如果不是碍于长辈们在场,她兴许就能直接地笑出声来了。 幼时她每次要被方氏训斥的时候,萧世臻只要在场,他们二人都会玩儿这个游戏。她总是趁着方氏不在意的时候,悄悄看向萧世臻。如果萧世臻一直不搭理她,她就会固执地瞪着眼睛看他,直到他扭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她就会眨眨眼睛或者翘翘唇角,当萧世臻憋不住或淡笑或眨眼回应她的时候,她就会心花怒放。 好似一只刚得到主人咸鱼奖励的小猫咪一般,心情大好。 她曾偷偷地在自己的心情小册子上记录下这件事,并且给她这种行为取了个名字,叫做:勾着臻臻对我笑。 当然方才那一个瞬间,她和萧世臻平时的位置互换了,所以这名字也要变了:这就是勾/引。 “宁息公子,你自己有了府邸,军功也传遍望京了。男人就要成家立业,你已经先立业了,也是时候找个姑娘成家了。别觉得我多嘴啊,主要是我看着你长大,心底惦念着呢。还是得有个知心人才好……” 谢明珠一直处于神游太虚的状态,等她回神的时候,就听到三夫人激情澎湃地说了这么一长串出来。 她的脸色当场就垮了,怎么回事儿,萧世臻回京之后上门头一次,三夫人就要给他拉郎配了? 方氏经常念叨着,姑娘到了年纪之后,门第不错,本身条件又不差的,就会变成一朵迎风招展的花朵,到处招惹花蝴蝶。 现在这话用在萧世臻的身上也同样应验,话还没说几句,三夫人就要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往亲事上面引了。这还不如待在边疆了,至少只有她一人天天惦记着,一旦回来了,这望京不少未定亲年纪正好的姑娘们,恐怕就得跟她一起惦记着了。 幸好方氏很快就回来了,三夫人那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就被萧世臻给搪塞了过去。 *** 方氏送走了萧世臻回来的时候,脸色就特别不好。她见谢明珠还等在这里,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眼巴巴地望着我作甚,娘知道你许久不见他,想与他说说话。但是今儿不是时候,就我亲自送他出去,还遇上了那糟心的事儿呢!”方氏摸了一把她的发顶,轻声哄着她。 谢明珠瞪圆了眼睛:“怎么了?遇到谁了?” 谁那么不长眼,敢破坏她与臻臻说话的机会。 方氏轻嗤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还能有谁,也只有成日里什么正事儿没有,只会钻营这些乱七八糟的二姑娘了。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世臻今儿来侯府,身边还跟着她那十八岁还没定亲的小姑子。竟是直接要往会客厅闯,幸好被拦住了,等我过去了,她们也不往里面闯了,只是舔着脸仍然要进去,气得我恨不得立刻给她两耳刮子。” 谢明珠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真不知道,二姑娘竟然有如此本事儿。把未定亲的小姑子直接带过来,不管规矩地要往宴客厅闯,这得是什么逻辑。 “她就不怕丢脸?二姐怎么变成这样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侯府其他姑娘还要不要脸面了,干脆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她气得浑身发抖,连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动了真怒,还愤恨地用手使劲儿地拍了两下桌子,那力道把方氏都吓了一跳。 第064章 他是她的 “我的小姑奶奶哎,你生气了只消说一声,上天入地、摔碟子打碗的,随你折腾。对自己动手作甚,你哪怕不高兴狠了,想要打人都行的,瞧瞧这手都红一片了,你不疼啊?” 方氏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捧着她的手仔细查看起来。 谢明珠方才用的力气很大,原本莹白柔嫩的掌心,立刻就通红一片,甚至因为方才没在意,她把食指上的指甲都弄断了,险些见到肉。也不知得有多疼。 “娘,二姑娘这样真是逼着我们去做姑子。她即使嫁人了,她还是姓谢的,人家不会说她夫家如何,肯定说谢家出来的姑娘如何。我还要不要脸了。” 她真是气得心口疼,眼圈红了,险些就要滚下泪珠来。也不知道是被二姑娘气得,还是自己的手太疼了导致的。 “好圆姐儿,不生气啊。娘会想法子治她的,你快别为了她的事儿气成这样,若是有什么好歹来,你让娘怎么办?” 方氏拿着锦帕替她擦着眼角,动作轻柔,语气也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谢明珠心头的那股怒火还没有消散,其实二姑娘出嫁之后,作妖的事儿多了去了。但是谢明珠基本上就听方氏念叨几句,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方氏那么聪慧,手段了得,基本上这些事情不需要她插手,她娘会料理得很干净。至于为何没有动作,也不过是伺机而动罢了。 但是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消灭怒火,竟然敢打她臻臻的主意,真是不要命了。 七年的分别,不仅没让谢明珠变得理智,相反她更加紧张萧世臻身边会出现其他女人。她发现自己就跟戏文里所唱得那种嫉妒心强烈的妒妇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所以当她得知二姑娘要带着小姑子染指她的臻臻时,就像有人在窥觑她最重要的宝贝,并且已经开始伸手要抢走他。 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我就是忍受不了!”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显然是用了狠劲儿。 方氏搂着她,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平日里没瞧你有这么大的火气啊,你二姐也是太过分了。我马上就想法子治她啊。”方氏就怕她真气狠了,一下子抽过去。 谢明珠喘匀了气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始终将脸埋在方氏的怀里,藏着不肯出来。当然清醒之后的她,也会惊讶于自己方才竟然那么大的反应,萧世臻对于她来说真的是无法割舍也无法触碰的存在,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深厚。 她的耳边传来方氏的安抚声,心里却盘算开了,自己是如何变得越发离不开他的。 细想了一下,她似乎又有些明白过来了,前世她不到十岁的时候,萧世臻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从心底就放弃了成为他的妻子。因为她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所以即使遗憾,却不会继续付出感情。 但是现在萧世臻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去了边疆七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别说是女人了,连瞧见的母猪都是已经死了等着下锅的。而她与萧世臻这七年一直有联系,书信不断,她的心里藏着对他七年的思念。 与上辈子不同的是,七年前,她已经在心底认定了,萧世臻是属于她的,任何人都别想染指。 “二姑娘之前虽说小家子了些,但还不至于变成这样。她也就嫁给了徐家,才会这副德性。你爹当初只说他学问好,今上都对他赞不绝口,这人品还真是不怎么样儿。” 方氏摸着她的发顶,脸上带着几分轻嘲。二姑娘当初年纪大了,却还没有合适的门第定亲。方氏给她挑了几个,二姑娘都嫌弃得很,当然她知道自己的亲事掌握在方氏的手中,所以她从来不敢当面直说,总是迂回作战,连她那大半年都躺在床上装病的姨娘,都起床与她一起折腾了。 那一段时间,方氏真的不胜其扰,最后还是谢贤出面了,直接丢了几个人选给二姑娘和她姨娘自己挑。谢贤知道自家这庶女有几斤几两,所以这人选竟是没有一个世家子弟,要么是皇商之后,要么就是寒门子弟,似乎就是不让二姑娘如意。 二姑娘当时哭过闹过,方氏还帮她选了皇商之后,毕竟那位除了身份之外,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可惜二姑娘和那位姨娘当真是丝毫都不领情,总以为方氏要害他们,就直接选了看起来最有前途的人了,正是如今的二姑爷。 二姑娘的苦日子也就开始了。 这位二姑娘心机颇深,哪怕二姑娘一连生了姑娘,他对她还是很好,甚至还拦着自己的亲娘,不要对二姑娘发脾气,毕竟她又怀了一个。 二姑娘大是感动,认为自己挑选了世上最好的夫君,不停地回谢侯府,替自家夫君谋取福利。 这一次竟然连小姑子都找来了。 “娘,那您可说好了,这回一定整治她,不再让她有机会祸害我们谢侯府姑娘的名声。”谢明珠得到方氏的保证之后,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方氏只要肯答应,就证明二姑娘的苦日子就快来了。 一旁的薛妈妈端着一碗牛乳上前来,方氏接过来,亲自喂着她喝。 “娘说话,什么时候食言过。二姑娘这脑子病得不轻,这回也不知道是被谁唆使了,她那小姑子出了名的样貌丑陋、粗鄙不堪,她竟然敢带到侯府来,就算不为了世臻,我还怕她想祸害你几个哥哥的名声呢!” 方氏立刻认真地保证道,提起二姑娘那嫁不出去的小姑子,二夫人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明珠更是在心中啐了一口,就算是找人要来勾/引臻臻,至少得是个样貌姣好,拿得出手的。这位小姑子从方氏的话中,就不难听出,得是多么的不堪,竟然也敢来勾搭臻臻。 当她谢明珠是死人啊? 谢明珠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就见绿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仔细打量了谢明珠两眼,见她心情好,才轻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谢明珠轻笑了一声。 绿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笑了,踌躇了一下,才道:“先前来了一位姐姐,她说她叫紫云,给奴婢塞了一包东西,说是给您的。奴婢想拦住她不要,但是那位姐姐已经跑了。方才奴婢问过绿芍姐姐了,她让奴婢自己跟您说。” 绿竹拿着紫云给的那一小包东西的时候,手心里几乎沁满了冷汗。她不知道这位眼生的姐姐是谁?更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会不会害了自家姑娘。她之前几乎是哭着去了绿芍那里,绿芍先是大笑,又告诉她赶紧送给姑娘,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谢明珠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轻轻一摆手。 “是紫云吓唬你了,还是绿芍笑话你了,把你吓成这样儿?” 谢明珠调侃了一句,便连忙接过这个小包裹,刚到手就已经闻到了一阵甜香气,不知道里面又放了什么宝贝。 她打开了之后就发现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都是各色糕点,放眼望去就有十几种口味,都是一口一个,非常精巧,红的、黄的、白的、绿的,各种颜色都凑齐了。 “姑娘,这些糕点看起来好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种样子的。”绿竹见谢明珠的心情甚好,顿时胆子也大了起来。 此刻瞧见布包被打开了,不由得凑近了细瞧,立刻惊叹于这些糕点的精巧造型。这些糕点形状各异,有小动物形状的,也有花型的。谢明珠平日里吃的糕点绝对很好,只是没有这种精巧罢了,也不知道那位紫云姐姐是从哪里得来的。 倒是绿芍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她伺候谢明珠的时候,宁息公子送东西那是家常便饭,这吃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糕点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大的小的甜的咸的。甚至后来宁息公子去了边疆,这些东西就不再送了,不过大少爷那边送的东西倒是没断过,这些年把该见识的也都见识的差不多了。 “不过是几块糕而已,待会子挑几块让绿芍和你尝尝。”谢明珠摆了摆手。 她嘴上虽然说得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不过脸上那真切的笑意却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绿芍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谢明珠作为主子是非常大方的,经常赏给她们东西。但是对于宁息公子送的东西,她却十分宝贝,只不过吃食这些不能久放,所以她们唯一能沾光的就是这些吃的了。平时哪怕宁息公子送的一个线头,姑娘也要让她们收好了,不能给弄丢了。 “谢姑娘赏。”绿竹连忙福身行了一礼,喜滋滋地退下了。 “你也下去吧。”谢明珠一挥手,绿芍也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谢明珠先捏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软软糯糯的,跟先做出的口感差不多。吃完之后只觉得唇齿留香,有些熟悉,又不记得在哪里闻过,她歪着头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味道跟她前几日在后院的凉亭里闻到的一样,正是荷花的清香。 她将糕点一一收拾好,每一种都挑出一个,剩下的就准备让绿芍拿走。最后将布包捡起来,四处地用手仔细捏着,最终发现系带处比别的地方厚一点,似乎是双层的,她去找了剪刀来,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那一处。 她从中抽出一块白绢来,上面是极其熟悉的字迹。 “我都可以去大理寺报道了,专门负责查案。”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才发现沁出了些许的汗珠。 第065章 神女之心 白绢上仅有一行小字:先行奉上吃食,确认神女之心,若你心向我,我的都是你的。 谢明珠翻来覆去地看这一句话,不由得嗤嗤笑出声来,萧世臻这些年写信的时候,对她的称呼换着花样儿地变着。小仙子是他最常用的,最近也爱用神女,光看他在信纸上这么称呼,她都能笑上半天。 她歪了歪头,觉得自己真是好哄,不过两三个字的称呼,就可以让她心花怒放。以后谁娶了她,都会幸福的。 谢明珠此刻的脑子里已经充满了幻想,她选择性地遗忘,此刻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过明路,至少谢侯府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晓。 萧世臻拜访了谢侯府的第二日,他就递了帖子去廖家,廖家曾经是望京世家之首,廖家嫡长女成为了太子妃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但是后来太子变成前太子,并且被赐三尺白绫,前太子妃因为有了遗腹子而保得一命,一直被幽禁。直到宁息公子十三岁的时候,前太子妃也没了。 廖家之前还是廖国公府,早在前太子四时,爵位被夺,丹书铁券也被收了回去。陷入了门庭冷落的境况,当时□□,廖国公和廖国公夫人第二日早上被发现上吊于房梁之上,留下一封血书,祈求今上网开一面,放过廖家其余人等。现在廖家是掌握在廖三爷的手中,也就是萧世臻的三舅。 廖三爷在书房接见了这位甚少相见的外甥,他不过才四十岁出头而已,却已经白发苍苍,显然这么些年受了太多的煎熬。 “舅舅。”萧世臻的语气还算平稳。 当年的那些人,那些景,他都是能避则避,以免触景伤情。正如此刻,他看到廖三爷此刻老态的模样,就觉得心里难受。 “你回来了。”廖三爷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回来就好,在望京里待着不用担惊受怕的,今上年纪大了,不会对你如何的。不过这廖府你还是少来,以免让有心人利用了。” 当年前太子之变,血流成河,如果不是廖国公和廖国公夫人当机立断以死求生,这廖家恐怕就要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了。今上最近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开始让百官选举太子之位,只不过因为前太子当初的事情太过骇然,所以朝臣们拿不准今上的心思,也不敢贸贸然推举哪位,以免又是一场天灾*。 “这些年劳舅舅费心了,当年的事情我已然放下了,这次回来是想请舅母帮个忙。”萧世臻点了点头。 廖三爷抬头看他,等着下文。 “我想请舅母帮我提一门亲事,若不是那位姑娘家中长辈恐怕不同意,我也不至于麻烦舅母。您也知道现在是要选太子的特殊时期,宫里的人我能避则避了。” 他刚回京,就已经察觉到京中的暗流汹涌。九皇子立了军功回来,这回今上让推举太子的时候,不少人选了他,无论是要他当探路石还是真心如此,都已经证明了有军功的皇子十分惹人注意。 萧世臻作为前太子唯一的嫡子,与九皇子一起立的军功,今上赐给了他宅子,功勋还没下来,但是想来绝对不会差。因此至今未娶,身边没有任何姬妾的宁息公子,立刻就成了香饽饽。 许多扒不上九皇子的人,就调转了注意力,想要让他成为金龟婿。那日他去谢侯府拜访,虽然有方氏拦着,二姑娘和她小姑子没有冲到他面前来,但是有关于谢侯府的他都会关注,事后调查便知其中内情,气得他差点爆发。 从谢侯府出去的二姑娘竟然想给他找别的女人,外加那日三夫人的暗示,已经表明了态度。谢侯府并没有把他和谢明珠往一起凑的意思,谢明珠说亲的年纪到了,方氏眼看也要出动了,他必须趁早定下来。 但是他着急也没用,这种亲事必须得有女性长辈出马,所以他想到了廖家。 廖三爷眸光闪了闪,看着他忽而勾起了嘴角,闪过几丝兴味。 “能让你这么重视的人,连姑娘的长辈们都考虑得妥妥当当的,显然是让你深陷其中的人了。”他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似乎是因为萧世臻有了心仪的女子,而感到十分的高兴。 萧世臻点头。 廖三爷点起了烟杆,深吸了一口气,“那姑娘是谢侯府的掌上明珠吧。” 廖家与宁息公子不敢明面儿上多联系,但是他对这个外甥还是非常关注的,毕竟这是他亲姐姐和姐夫留下的唯一血脉。 萧世臻再次点头,“舅舅猜到了,其实我七年前去边疆,就是为了躲开望京里那么多势力,更是不想等着这些势力角逐结束后,硬塞一个姑娘给我当妻子。” 他解释了这么一句,剩下没说的话,廖三爷都能猜到。那时候萧世臻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妻妾,他能躲得过一个,就躲不过一群。万一今上知晓了这乱的根源,说不定还会亲自指派一个姑娘给他当妻子。外加当时谢明珠年纪小,根本不可能谈婚论嫁,而且萧世臻除了公子的头衔,相当于白身,所以去挣了军功回来。 “你果然是姐夫的孩子,当年姐姐出游与殿下偶遇,殿下就上了心思。爹娘本不欲姐姐嫁给皇家子弟,无奈殿下经常来府中,只字不提姐姐的事情,却每每与爹下棋喝茶,给全府上下的人送礼。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殿下的意思,这还被传为一段佳话。只不过那件事之后,街头的百姓再无人提起殿下风流倜傥的当年了。”廖三爷的目光有些悠远,他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因为他的姐姐是前太子妃,导致廖家断送了无数的荣耀。依靠廖家的人许多都有意见,对前太子更是忌讳甚深。甚至有人说,如果当年廖家的姑娘没有当太子妃就好了,这样也不用承受如此苦难。 廖三爷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太子殿下文成武德,才华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他根本不用造反谋逆,那个位置就是他的。而且姐姐嫁于他,夫妻伉俪情深,连个侍妾都少有,别说皇家了,就连稍微有些家底的男人,都不会如此专心。 可惜了。 萧世臻沉默了,很多人跟他说前太子和前太子妃的事情,但是大多数都是警告,他们谋逆造反了,死有余辜。即使身边有前□□,不会说他们的坏话,却不停地教导他要隐忍,不能在旁人面前胡说八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关于父母之间感情方面的小事儿,从廖三爷的这几句话之中,他听到的不是前太子和前太子妃,而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恩爱缠绵,幸福美满。 “其实众人都不知内情,你祖父和祖母都是倔脾气,说了不嫁就不嫁。最后是我姐姐松了口,主动要嫁给殿下。原来他每次送给姐姐的礼物,都是姐姐最喜欢的,寻常小物,却平和动人。你想娶谢侯府的掌上明珠,不是不可以,但若是你一头使力,难于登天,不如先让那姑娘主动与家里人——” 廖三爷停住了话头,他想不用他说的特别清楚,萧世臻也该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萧世臻却丝毫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摇头拒绝,“她在府中是掌上明珠,从不曾为了谁受委屈,没道理因为要嫁给我反而要遭受委屈。如果我是让她受委屈的人,那谢侯府不让她嫁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母亲当年是自愿而为,父亲肯定没有引导她这么做,都是随心而为。” 廖三爷苦笑了一下,这两者根本就不同。谢侯府那位姑娘一听就是没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她如何知晓要体谅萧世臻的难处。只不过是要他多句嘴的事情,又不是引导她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随你吧。”他摆了摆手,“不过你舅母帮不了你,她那性子——罢了,你自己去拜见她就清楚了。” 廖三爷似乎累了,没说了几句就让他退下了。 萧世臻挑了挑眉,难道舅母的性子十分糟糕? 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之后,廖三爷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管,力道过猛,他竟是直接被呛住了,不停地咳嗽着。白烟缭绕之中,他竟是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这是宁息公子吧?我就说是个俊俏的郎君,你三舅舅做什么呢?他成日里待在书房,总也不出来,连后院都不回了,也不知里面是否藏着小妖精?” 萧世臻与廖三夫人见礼之后,就听她急声地开口询问,叽叽喳喳的像是点燃了炮仗一般。 他眉头一皱,不由抬眼打量了一下她。 眼前的妇人梳着高髻,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乍看上去十分有气度。至少贵妇人的仪态规矩一丝不落,但是当她一开口的时候,就什么都毁了,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般。 廖三夫人见他不说话,连忙挥了挥手,干笑了两声,“我跟你说这些作甚。不过你也要劝劝他,他连后院都不回的。我的儿子女儿也都送去外面住着,说是去了学院里,有时候半年才能见一次。那么小的孩子就要远离亲娘,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我好苦命啊!” 她边说边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周围伺候的丫鬟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只有萧世臻的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儿一般。 他匆匆告辞,回到自己的府邸后不久,暗一就将打听来的消息呈报上来。 “当初廖家败落,廖三爷定的亲事也毁了,人人避之不及。后来是肖家送了庶女过来,三夫人性子不是很好,将府中漂亮的丫鬟都撵走了。” 第066章 上门求亲 萧世臻抿了抿嘴唇,只不过刚刚打了个照面,他就猜到了这位三舅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不过细想一下也是难免的,谁人会把姑娘往火坑里推,明知道廖家爵位被撸了,还处于随时会被满门抄斩的恐慌之中。 “舅舅他平时不回后院?表弟表妹们呢?”他继续发问。 暗一继续道:“廖三爷原本是回的,后来三夫人一心只想与他生孩子,说是多子多福,又成日要发卖丫头。三爷与哪个丫头或者媳妇子多说几句话,那三夫人就必定要闹得,三页就没有回过后院过夜,都是在书房里。三爷只有一子一女,皆是三夫人所出,不过三夫人想用自家送来的奶娘婆子,三爷没让就把表少爷和表姑娘早早地送去了学院请人照顾。” 萧世臻点头,他已经猜出了廖三爷的意思。廖三爷恐怕是害怕三夫人把孩子带坏了,不想让小孩子从小就学习她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 “肖家嫡姑娘嫁的如何?” “那位是外嫁了,肖家怕人指责他们不信守承诺。三夫人也算不得肖家正经庶女,是在庄子养大的,只是后来要嫁进廖府,才被肖夫人着手调/教了几日。” 萧世臻眼眸微暗,他一向不主动与廖家接触,一般逢年过节,廖三爷会派人送东西过来。甚至里面还有珍贵的野山参,是送给秦老的,这样妥帖周到的礼数,恐怕不是三舅母能料理的,而是廖三爷亲自写的礼单。 廖三爷年轻之时,也是颇有才华,可惜被家中连累,才落得这样的结果。此刻廖三爷的嫡子已经能考取功名了,也因为当年的事情,放弃了上考场。 他长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这样的局面,但是他私心又觉得应该把谢明珠娶到手,再来考虑这些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觉得这两者是矛盾的。 *** “六姑娘来了。”门帘被丫头从里面掀开了。 谢明珠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只觉得今儿与往日不同。原本准备睡一下,不过方氏派人来请她,还专门让她穿了大衣裳,说是有很重要的长辈要来见她。 “圆姐儿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谢明珠刚进去,就瞧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冲着她招手,面上带着慈和的笑容。她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走到妇人面前。 这位正是钟毓秀的亲娘端慧公主,谢明珠由于偶尔会下帖子去公主府,所以对大公主并不陌生。相反因为大公主身上没有摆架子,性子还十分爽利,所以她与大公主颇为亲近。 “瘦了,听你娘说你最近迷上了针线,成日躲在屋子里绣东西,毓秀那丫头倒是跳脱得很,都已经快要嫁人了,还成日里坐不住。”端慧公主拉着她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些许心疼的表情,倒显得十分真实。 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不敢说最近迷上针线活,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她的绣工更精进一些,这样就可以勉强绣出个荷包送给臻臻了。上回通信的时候,还听他说荷包用的仍然是之前她绣的那个,都已经好几年了,磨得不成样子了,她这才捡起来重新耐着性子开始磨刺绣功夫。 端慧公主一直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偶尔方氏会回答几句。谢明珠有些闹不明白了,她与大公主虽然亲近些,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方氏还如此严阵以待。 “圆姐儿果然是大姑娘了,等毓秀的喜酒吃了,就等着你的了。”大公主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轻笑着说了一句。 谢明珠不由眨了眨眼睛,十分仔细地看了一眼公主。公主殿下看起来还是那样仪态万千,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让谢明珠分不清她这话究竟是说笑的还是刻意为之。 不等她想明白,方氏已经让她出去了。说是大人之间有话要说,她乖乖地行礼退下,不过这心里头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恐怕大公主此次前来,是为了替她说亲的。看方氏那重视的程度,谢明珠就直觉要糟,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也不通知她一声,就请了公主来说亲,那她的臻臻怎么办? “姑娘。”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冲她行了一礼。 谢明珠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就留在外屋决定偷听。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让大公主来说和,得知道了敌人的名字,才能对症下药。 “公主,我家圆姐儿虽说是娇养大的,但是脾性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您之前跟我说是一位青年才俊托您来说和的,不过您作为长辈,想瞧一瞧圆姐儿,这会子您总该能说那位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究竟是谁了吧?” 方氏先开了口,大公主的地位无可撼动,哪怕当初前太子被赐白绫,作为前太子亲生姐姐的大公主,都活得好好的。而且还一直十分得今上的宠爱,可以这么说,今上将所有对子女的喜爱都投注到了大公主的身上,所以方氏没心思跟这位绕圈子。宁愿说话的时候软和些。 端慧公主举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她的心里也没底。其实把谢明珠叫来,是她故意为之,想让这丫头多几个心眼儿。至于托她来说和的人,她是觉得希望不大。谢侯府不会让谢明珠受委屈的,特别是知道这位青年才俊背景如此复杂,恐怕不发火就不错了。 “此人与你们谢侯府有很大的渊源,你们应该都是知根知底的。正是我那刚回京的侄儿宁息公子。” 方氏原本正笑呵呵地等着下文,听到大公主把这人选说出来之后,她的手一抖,险些就把手中的茶盏给扔了。 “你说谁?” 大公主瞧见方氏脸上那满是惊诧的神情,就直觉要糟,不过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重复了一遍:“是我的侄儿,前太子之子,萧世臻。他托我来问一问你的意思,他想娶圆姐儿为妻。” 方氏一下子慌了手脚,她挥了挥手制止了大公主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慢着,我有点搞不明白了,世臻他让公主来的?可是他与圆姐儿自小在一起,我一直认为他们是亲兄妹一样。怎么忽然要提亲?” 方氏明显是无法接受,她真的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毕竟谢明镜与萧世臻差不多大,而且这两人在谢明珠面前争宠也是常事儿。之前还因为送东西这事儿,谢明镜把自己的妻子都得罪了。 她以为萧世臻跟谢明镜是一样的,对待谢明珠只是非常疼爱的幺妹。看到什么好东西就想着她,收集了几个匣子就送给她。原来他们不一样。 即使这两人的行为很像,但是感情的出发点竟然相差这么多。一个是兄妹,另一个却是男女之情。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世臻不过比圆姐儿大十岁,男未娶女未嫁,正是天作之合。而且世臻那孩子从小在你身边看着长大,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他是个好孩子,若是圆姐儿嫁给了他,你们也都能放心是不是——” 大公主明知此刻方氏心里很乱,但是依然硬着头皮说下去。趁着方氏还没反应过来,她要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否则就怕方氏待会子翻脸了,她连这些话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你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老爷也不会同意的!世臻是个好孩子,但是他并不是合适的人选。圆姐儿应该找个能给她无忧无虑生活的人,而不是,而不是——” 方氏明显比较激动,她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停地摆手,让大公主不要再说话了。 她偶尔胡思乱想的时候,也会想到萧世臻与谢明珠之前成日形影不离,这两人会不会在一起。但是刚冒出这个念头,她就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谢贤如今正是皇上身边的宠臣,有能力又没二心,谢侯府完全不用考虑任何人的脸色。只要今上不插手谢明珠的亲事,那谢明珠的夫君真是想挑谁都可以去尝试的。不过无论是谁,方氏都不会让谢明珠吃苦受累的。 之前连世家嫡长子都被她拒绝了,就因为她知道谢明珠的脾性不是当管家娘子的料,所以才想着给她找嫡幼子。没想到上回许凌然的事情吹了之后,她就一直被谢明珠劝着,也就没急着给她找人定下来,现在竟然把大公主给惹来了,而且还是给萧世臻提亲的。 大公主眉头一皱,被方氏最后那句欲言又止的话给惹恼了,不由得扬高了声音道:“谢夫人,你不同意便罢了,明珠的确应该找个能给她无忧无虑生活的人,至于这而不是,不是什么?难道世臻就是会给她带来灾难的人?连父皇都不会这样含沙射影地说他。” 大公主原本就能猜出方氏的反应,也准备软和了性子来说好话的。但是方氏刚才那一激动,说出来的最后半句话,彻底踩到了大公主的逆鳞。 她与前太子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如何会不在乎。只不过前太子的罪责是她的父皇定下的,她无法替弟弟翻案。所以她一门心思就是相互好自己这侄儿。无奈萧世臻自小就比较早熟,很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哪怕她有心要多照顾,萧世臻也很少给她机会。 好不容易这次萧世臻求到了她面前,她二话不说就来了,哪怕知道这是个难完成的任务。 方氏一愣,暗骂自己着急了就胡说八道。她虽没有明白得说出,但是这意思总归不怎么好,大公主若是去今上面前告状,那她一介妇人还真有可能被责怪。 第067章 心仪之人 方氏努力转着脑子,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胡言乱语。不过还不等她开口,对面的大公主已经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并且主动缓和了语气。 “是我激动了,希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世臻这孩子命苦,夫人不要对他有偏见才是。”大公主苦笑了一下,她方才生气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就撕破脸了,但是想起萧世臻好容易才求她一件事儿,她即使没有办成,也不希望让谢家彻底跟他决裂,那么他想求的人,就真的得不到了。 谢明珠在外面听得一惊一乍的,心跳快得不得了,好几次她都认为心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甚至方氏在说那种话的时候,她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冲进去替萧世臻辩护。后来大公主语气不快的那段话,又让她揪心,生怕她娘要受到什么惩罚,好在现在又缓和了下来。 “方才是我错了,世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圆姐儿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只怕与他并不适合。”方氏连连摇头。 大公主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又想要张口刺几句。之前方氏明明还说谢明珠虽然是娇养大的,但是脾性样貌都是一等一的。现在又忽然换了个口径,不就是因为来提亲的是萧世臻吗?至于如此害怕吗,像是遇见了豺狼虎豹一般。 “罢了,我是无法办成这事儿了,那苦命孩子还在公主府等我的消息,我就先回去了。”大公主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离开了。 方氏紧跟其后,想要送她出去。结果二人刚走出来就瞧见谢明珠站在外面,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愣。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这儿?”方氏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几分不悦的神情,她冲着谢明珠一挑眉头,明显是在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离开这里。 大公主看见谢明珠倒是很欢喜,她仔细地瞧了一眼谢明珠,立刻就看出小姑娘对这门亲事并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就觉得有门儿。 她连忙握住了谢明珠的手,轻声道:“好孩子,你娘事情多,我就不耽搁她了。你送送我吧。” “好啊。”谢明珠就当没看见方氏那眨得快要抽筋的眼睛,挽住大公主的手臂出门了。 方氏则被留下来了,她虽然想跟着,但是就怕自家姑娘来一句,娘,你不用跟着。 那到时候更丢脸,索性就坐在屋子里等着她回来。 “娘。”谢明珠很快就回来了,大公主并没有对她要求什么,只是最后拍了拍她的手,就长叹了一口气走了,似乎不愿意强求她作甚。 方氏的脸色有些难看,见她还是一副欢喜的表情,不由得心情抑郁,暗咬着牙道:“舍得回来了?你怎么不跟大公主一起会公主府呢!” 谢明珠知道方氏生气,连忙伏低做小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挽住她的胳膊。 “娘,我干嘛要去公主府啊,我是谢侯府的姑娘啊。去送送大公主,不过是因为她是毓秀的母亲。您想啊,若是以后您去了公主府,毓秀不送您出来,您这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儿,这小姑娘怎么如此不懂事儿呢,回去就让我姑娘不跟她好了。” 方氏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再一听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你又胡沁什么,哪里就关乎到你们小姑娘之间的关系了。你们不是手帕交嘛,在这望京里,手帕交多也有好处的。你就是个性子惫懒的,好容易有这么个手帕交,我再把她弄丢了,那你可不得成了望京人缘最差的姑娘了。” 她笑了笑,想起今儿大公主来的目的,脸上又泛起了几分愁容。 “你赶紧跟娘说说,你要什么样儿的夫君。这会子都没外人在,你就甭不好意思了,娘好给你去找,赶紧定下亲事来。让其他人没心思想。”方氏拉着她的手,语气急躁地问道。 她一想起谢明珠嫁给什么人,以后要受苦,方氏这心里就犹如无数个蜜蜂蜇她一般,难过异常。 方氏除了在年轻时候,与老夫人争斗的时候吃过亏,还不曾像现在这般纠结。前头找的两个儿媳妇都顺风顺水,谢明玉是男子,找亲事不用这么着急,只有这被她捧在手心里的谢明珠,反而困难重重。 “娘,我还小呢,不急。”谢明珠顺口就说了一句安抚她的话。 方氏立刻变了脸色,有些严厉地对她说:“圆姐儿,你别想着糊弄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告诉我,否则我就跟其他府上的爹娘一样,直接自己去相看哪家的少爷好,给你定下了,到时候把你塞花轿里去,你可别怪我!” 她显然是有些恼怒了,竟是连塞花轿里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若是平日里,方氏再怎么生气,都会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何时跟谢明珠这样急赤白脸地说过话。 谢明珠稍有踌躇,一咬牙道:“娘,你说希望我能找个给我无忧无虑生活的人。那个人就是臻臻,也只有他。” 她的语气十分坚决,眼睛瞪大了,与方氏四目相对的时候,目光认真。 方氏却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谢明珠竟然给了这么个答案。合着方才她险些得罪了公主的那些拒绝的话,都是白说了。自家姑娘的一颗心就是向外长的,听这语气都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让她受到了无数的打击。 “出去。”方氏冷声说出了这两个字,她咬紧了齿关。 谢明珠听她这么说,被吓了一跳,立刻凑近了她一些,“娘,臻臻对我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你全部都看在眼里,而且——” 她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她只是觉得为什么其他男子可以,她的臻臻就不可以当她的夫君。明明整个谢侯府的人都知道,宁息公子对六姑娘有多好,恨不得把命给她。 “出去,我让你出去!”方氏猛地扬高了声音,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伸手指着门,态度强硬。 外面候着的丫鬟们,都被她这忽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谢明珠诧异地看着方氏,方氏直接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女儿先下去了。”她知道方氏现在不想听她说话,低声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几个丫鬟都低着头,没有一个敢看她的。 在回院子的路上,绿芍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夫人这是怎么了?奴婢待会子吩咐厨房做一碗雪梨汤,你亲自送给她赔礼,夫人肯定就高兴了。” 方氏最喜欢喝的汤就是雪梨汤,谢明珠哄方氏开心的时候,都会去吩咐厨房做一些方氏爱吃的,亲自端过去,再说几句俏皮话。方氏就会喜笑颜开一整天,连管事们都知道想要讨得夫人欢喜,先得让六姑娘满意了,这样他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不到半个时辰,谢侯府后院的人几乎全知道六姑娘今儿惹恼了夫人,还被夫人给撵了出来。这可把一众人等给惊着了,心里想着等着府里的主子们都陆陆续续回来的时候,得惹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 谢明玉下了学之后,就直接来了如意院。他进来的时候,瞧见谢明珠手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发呆,颇觉得有意思。 “哟,我们圆姐儿是怎么了?支楞着下巴看样子愁得慌啊。”他坐在谢明珠对面的椅子上,得了空还冲着她挤挤眼。 谢明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啧,圆姐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一路上那些丫鬟只要提起你,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两位嫂子特地叮嘱我让我来瞧瞧。她们在娘那里吃了闭门羹,直接让她们今儿不用过去伺候了,就想着到你这里问一问。不过她们觉得我更可靠,就派我一人来了!赶紧给我说说。”谢明玉拿起盘子里的水果,一边吧唧吧唧咀嚼出声,一边满脸兴味地等着她给答案。 “没什么事儿。” “你没什么事儿,娘能发那么大火,把你撵出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掌上明珠竟然被亲娘给撵出来了。” 谢明玉瞪大了一双眼睛,明显不相信。 谢明珠冷哼,原本还想刺上几句,但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法子,看着谢明玉,似乎在掂量能不能告诉他。 “你有话就说,我们可是一起出生的,最亲近的人。我什么事儿都告诉你,许多娘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那你现在不告诉我,是不是不要跟我好了?” “谁跟你好啊,这句话以后别在二哥面前说,否则他肯定揍你,又说你娘气十足。” 谢明玉捂脸,“已经被揍过了。” 他这几日受苦受难,被谢明铭折腾得鸡打鸣就得起床锻炼,不起来还不行。偶尔方氏看不过眼,替他求情,谢明铭第二日照旧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最近蹲马步蹲到他腿打哆嗦,往常最不喜欢上学的谢明玉,现在最期盼地就是赶紧去学馆,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在府中待着。 “我先警告你啊,你许多偷鸡摸狗的事情我都知道,稍微告诉一两件给娘,你就倒血霉了。还有你那些特殊爱好,跟二哥一说,你明儿就遭殃。所以我告诉你的话,你也不能胡说八道。” 谢明玉连连点头,心里连连哀叹,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今儿大公主来了,她……”谢明珠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谢明玉从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直到谢明珠说完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发什么呆!”谢明珠低喝了一声。 “你,你真的跟娘说,你要嫁臻哥?”他回了神,立刻拉住谢明珠的手臂,表情惊悚地问道。 第068章 兄妹斗嘴 谢明珠撇嘴,再次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我刚刚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吗?你哪句话没有听清懂?” 谢明玉连连摇头,他每一句都听懂了,但是放在一起好像就有点不懂了。 难道他一语成戳,之前还在提醒谢明珠不要与萧世臻凑那么近,不过半个月而已,这画风就变得如此之快。他小小年纪的,承受不来。 谢明玉忽然抱住头,似乎被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给困扰了。 谢明珠被他这忽然冒出来的大动作给吓了一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有那么奇怪吗?我之前跟臻臻就是形影不离的,你们早该看习惯了才是。以后我们依然形影不离,难道不好吗?” 他摆摆手,抬起头来,极其认真严肃地看着谢明珠,用他这辈子最低沉的嗓音问了一句:“那我以后要叫他妹夫,还是叫你臻嫂?” 谢明珠:“……” 她有些无言以对。 “你为什么会想这么深奥的问题哦,好厉害啊!”谢明珠手撑着下巴,做出一副崇拜的表情。 谢明玉仰头挺胸脯,“我一向都是个有深度的男子汉。大哥二哥他们都要面临这个问题,而且你们如果以后进宫的话,见到贵妃娘娘可怎么喊哟?贵妃娘娘是臻哥的祖母辈分,你则喊娘娘姑姑,哈哈哈,有趣!” 谢明玉一直大笑,甚至笑到拍桌子踢腿,似乎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谢明珠一直冷着脸沉默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不笑了。”谢明玉举手讨饶,但是他脸上的笑意依然十分明显,像是随时会忍不住直接笑喷出来一般。 “有病吗?有病趁早治。” 谢明珠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称呼问题,现在被他这么一提醒倒好。不能嫁给萧世臻的理由上,又要增加一条了。 “啧,你怎么这么暴躁?是娘生你的气,又不是我,对于我来说,你嫁给谁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如果未来妹婿真的是臻哥的话,那还挺不错的,至少以后我收藏的拓本,又可以多一个来源。还要杀生不如杀熟,以后能在明面儿上喊臻哥两声妹夫,心里的感觉挺好的。就从臻哥变成妹婿的那日起,我要做真正的男子汉!” 谢明玉撇了撇嘴,学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可是娘她——”谢明珠听到他提起方氏,立刻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没力气。 谢明玉瞧着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砸吧了两下嘴巴,“你真是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娘那边哄哄就好了,她再怎么恼你,还是有可能答应你与臻哥的亲事。但是大哥那边,才是真的难搞。如果让他知道了,恐怕你更不会好过。把你关在屋子里,绑在床上,除了给你吃喝,哪里都不许去,更不许见臻哥!” 他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翻了个白眼。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但是不许出屋子,不许和萧世臻见面,那还不如直接灭了她。把她最重要的事情都给抹杀了,那她真觉得没什么好盼头了。 “啧啧,瞧瞧你这副样子,还总说我娘气十足。我如果不是男子汉,那你就是个大蠢蛋。连阻碍你奔向臻哥怀抱里的真正敌人都没有搞清楚,还想要在府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呢!做梦去吧!” 谢明玉难得见她被堵得没话说,立刻就有一种非常痛快的感觉,趁机多奚落了几句。此刻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啊。 “吃你的桃子吧。”谢明珠继续翻白眼,她双手捧着脸,觉得心情更加抑郁了,若不是谢明玉提醒,她还真把最黏她的大哥给忘记了。 如果说有什么人一定不会同意她与萧世臻在一起,那必定是谢明镜。之前方氏要给谢明珠物色定亲人选的时候,谢明镜就曾经抽风过两次,已经当爹的人了,却不管自家儿子,偏偏就喜欢她这个幺妹。还放出豪言,如果未来妹婿不能令他满意,他妹妹就不能嘱托给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连其他的男人来当他的妹婿,谢明镜都接受不了,就更别提之前跟他有过节的萧世臻了。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了,只怕谢明镜会发疯吧。 谢明珠不敢肯定,但是一想起要面对长兄,她忽然就有些英雄气短的感觉。 “姑娘,少爷,珏哥儿来了。”外头一声通传,就见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走了进来。他的奶娘跟在后头,张开双臂护着他,似乎怕他摔倒一样,不过小家伙不时地推推奶娘的手臂,显然不愿意有个人在走路的时候如此贴近他,还有些小脾气呢。 正是谢明镜和徐氏的长子,乳名叫珏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眼睛特别大,看谁都是一副呆萌样儿。狠得家里人的喜爱,当然谢明镜对这儿子也算喜爱,只不过他还是想要个女娃娃。 “小叔叔,小姑姑,好。”他声音脆脆的,十分有礼貌,见到两个人不用谁提醒就直接问好。 因为养得有些胖,走起路来还有些歪歪扭扭的,脸颊上的肉肉都晃动成一团似的,特别可爱。 谢明珠瞧见他,脸上的笑意就克制不住了,立刻起身将他抱在怀里。小孩子身上肉乎乎的,抱着挺有分量,谢明珠搂着他只觉得七上八下的心绪也跟着平稳了些。 “珏哥儿来作甚?” “我娘让我看看,姑姑,叔叔。”他歪着脑袋,只记得前半句,后半句却忘了,索性只喊了称呼。 谢明珠却是高兴,直接开始帮她翻译了,“是不是让你看看我和你小叔叔在做什么?” 珏哥儿眨着大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过了片刻就摇头:“不对。” 还是一旁的奶娘解了惑,“大少夫人让珏哥儿来看看姑娘做什么了,若没什么事儿,让五少爷回去呢。” 谢明玉忽而抚掌笑道,“大嫂这是让我回去向她汇报你的情况呢!圆姐儿,我已经看到你不久之后的下场了。等大嫂把这事儿告诉了大哥,看你怎么逃脱,这就是你之前不帮我求情,还让二哥好好虐我的报应!” 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隔得老远都能瞧见,完全演绎了小人得志的状态。 “不是说好了要帮我保守秘密?”她挥了挥手,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了,珏哥儿的奶娘踌躇了一下,见小娃娃坐在谢明珠的怀里不哭不闹,十分乖巧,便也跟着退下了。 谢明玉轻嗤了一声,“我凭什么帮你保守秘密?这可是有关于你的亲事,终生大事啊。大嫂和二嫂都用了拓本贿赂我,你只会欺负我,只要有眼睛都知道该帮谁!” 他说得义正言辞,完全一根正苗红的好少年,谢明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情之中带着几分不屑,“去吧去吧,润哥儿我对你还是太好了。你要是敢跟大嫂胡说,我就去二哥面前说一说你喜欢打络子的事情,女人家的手工活,你做得比正经女人还好。我想二哥应该会夸你吧?” 谢明玉哭丧着一张脸,二哥会不会夸他,他不知道,但是肯定会打死他,以免丢了男人的脸。上回他和珏哥儿稍微亲近了些,二哥都把小奶娃拉到一边去教训,让他最近远离小叔叔。 珏哥儿看着愣头愣脑的,又是小孩子好糊弄,还真的就直接跑了,不搭理他。他哭丧着脸质问谢明铭,凭什么破坏他跟侄儿之间的感情,得到的回答是,怕他把娘气儿传染给珏哥儿。 谢明玉最近好容易勤快了点,让二哥对他的印象好了些,不能一句话就回到解放前。 “怎么,大嫂叫你呢,你去说啊!” “不去了。” “哎,怎么能不去了啊?大嫂和二嫂要送给你好多东西,而我只会欺负你,有眼睛的人不是都懂该如何选择么?” “不,我瞎。”谢明玉屈辱般的说出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悲伤极了。 谢明珠扬眉,颇为满意地看着他,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谢明玉不想再跟她说话了,每次都是他吃亏,他就喜欢一点女孩子玩儿的东西怎么了?什么娘气冲天,他看谢明珠还觉得是妖气冲天呢!他的内心里住着一半小姑娘又没有关系,另一半是个爷们就行了。他会努力不让那另一半也变成小姑娘的,握拳! 谢明珠傍晚的时候,捧着一碗雪梨汤去方氏的院子,结果却吃了闭门羹,根本不让她进去。守门的婆子这次态度特别坚决,无论谢明珠说什么,都不让开。显然是方氏下了狠心,特地叮嘱过了。 她异常沮丧,不过正如谢明玉说的,方氏是最好哄的。谢明珠哄了方氏这么多年,自然是极其有经验,所以她还没走到如意院,就已经计上心来了。 翌日清晨,谢明珠就赖在床上不起,还装作非常不舒服的样子。哪怕几个丫鬟轮流上阵喊她,她都不搭理,只是哼唧了几句,薛妈妈来瞧了一回又走了。 “姑娘,姑娘。”薛妈妈第二次来的时候,谢明珠躺在床上,都快再次睡着了。 她没有回应,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果然装病什么的也是一件困难事儿啊。 薛妈妈轻叹了一口气,“姑娘起来吧,夫人让您过去呢!” 谢明珠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语调高昂地问道:“娘肯见我了。” 薛妈妈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不由愣住了。 谢明珠轻咳了两声,干笑着躺了回去,柔声道:“辛苦妈妈替我跑这一趟了,我梳洗了就过去。” 第069章 母女和好 谢明珠过去的时候,特地让人给她找来稍微厚一点的披风,脸上也没抹胭脂,再加上她的确没怎么睡好,所以面色瞧起来不太好,甚至还有些苍白。 她脸上的脂粉也没怎么涂,眼睛下面的青影都隐约可见,就更加显得楚楚可怜了。 “娘。”她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态度怯怯地喊了一句。 方氏板着脸坐在那里,她原本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先磨一磨谢明珠的性子再说。把两个儿媳妇都叫到身边来伺候她梳妆,夫人和婆婆的派头摆得足足的,与平时好说话的那副模样完全天壤之别。 不过那也只是她想的好罢了,见到谢明珠那裹在披风里娇小的模样,她就皱起了眉头。张嘴就想问绿芍的话,结果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勉强憋着一口气。 谢明珠见她不搭理,两位嫂子又是孝顺至极的模样,极力哄着方氏开心,便知道方氏的心底还是十分不痛快的。她就更不敢造次了,连话都不敢说了,就站在那里瞧着,当然脸上那副无辜和担忧的表情,她始终没忘记保持着。这尺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然就不是惹人爱怜,而是让方氏看出她假装,到时候就更要多想她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竟然欺骗亲生母亲,就为了让方氏同意萧世臻与她定亲了。 “杵在那儿作甚,要当着我的面儿站晕了啊,到时候还得给你请大夫。”方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了她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虽然她的语气仍然不好,甚至还有刺刺的意味,不过这其中的含义还是十分明显的。 谢明珠十分乖觉地挑了个拐角的位置坐下,当然她也没敢坐实,而是只坐了半边位置。把那种小心翼翼而有委屈讨好的状态拿捏得十分到位。看着她蔫头蔫脑的感觉,方氏就感觉心里那股子压抑的火气又退了几分,不过这嘴上依然不饶人。 “你说你图什么?在府中谁何曾如此委屈你,竟然要你坐那地方儿,还是虚坐着。你是要气死我啊?你做出这种态度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以后嫁给他,就是如此委曲求全的!” 方氏张嘴闭嘴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她这几句话没把谢明珠如何,倒是让两个少夫人同时愣住了,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一片纳罕:没听说有哪家的媒人上门来替小妹说媒啊?但是听娘的意思,已经确切有人提了,而且还是娘极其不同意的。 徐氏看方氏的样子十分气恼,生怕她此刻处于怒火之中把话说中了,到时候再惹起谢明珠的反弹,母女俩当着她的面儿闹崩了就不好,事后谢明镜肯定要责怪她没有及时劝解住的。 “娘,您看圆姐儿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昨儿做恶梦了?儿媳之前正好让厨房做了一盅鸡汤,稍后端上来让圆姐儿喝下暖暖胃吧。” 徐氏开口了,一旁的二少夫人也不会沉默,顺口也说了几句,都是叮嘱谢明珠要招呼好身子的。当然两人皆不敢说得过分,以免那句话不对劲儿,又引起方氏的不满,到时候她们二人就成了撒气桶了。 “你什么时候能有你两个嫂子一半懂事儿就好了,罢了,你们先退下去吧,我跟她说说话。” 方氏指着谢明珠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对着两个儿媳妇摆了摆手,显然要和谢明珠进行单独对话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母女俩,连丫鬟们都被撵下去了。 一片寂静,谢明珠半低着头,她有些闹不明白方氏的意思,垂眸看着鞋尖。心里却有些发虚,她垮着肩膀,觉得不知道该如何跟方氏开口了。 明明昨晚儿上就想通了,她一定会嫁给臻臻,做他的娘子。即使父母不会同意,但是她可以让他们同意,所以她一早才赖床,想先上演一出苦肉计,哄得方氏的心疼才是。 方氏长叹了一口气,“明珠,你真的想嫁给他?而且还是此生非他不嫁?” 谢明珠听到“明珠”这两个字的称呼时,不由得抖了一下肩膀。方氏从来没这么叫过,一直都是圆姐儿长圆姐儿短的,但是这时候用明珠称呼她,就足以见得方氏对于这问题的重视程度。 谢明珠点了点头,“是,我很想很想当他的娘子,从很小的时候起。” 寂静再一次袭来,这次的气氛就显得有些低沉。 “你若嫁他,他就只能是宁息公子了。今上如果要降罪于他,你就只能跟着受罪,谢侯府不会出手相帮的。从此你不再是谢家女,只能当萧家妇,还是不被皇族承认的萧家子弟之妻。你身后站着的只有他一人而已,谢家是纯臣,不可能当你的强硬后台。这些,你都清楚吗?” 方氏的声音变得不冷不热,她抬头认真地看着谢明珠,目光之中带着逼视的意味。 谢明珠毫不退缩,“清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会孝敬爹和您,但若是因为臻臻而受到了伤害,谢家不要出手,我们也更不会连累谢家。” 她的目光坚定,对上方氏的眼神隐隐夹杂着几分决绝。 方氏心头一哽,谢明珠的话掷地有声,态度坚决,不会像二姑娘那样拎不清。她知道她养出的姑娘,自小就比旁人聪慧,但是当谢明珠为了一个男人就说出这样的话时,她的内心里更多的还是难以承受。 从什么时候,她的小姑娘早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方氏甚至都怀疑,萧世臻敢让大公主直接上门来提亲,是不是算准了谢明珠如此坚决要嫁他的心态。甚至她都在想,如果她一直不同意,萧世臻会不会哄劝着谢明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行那不轨之事,到时候哪怕他们家人不同意,谢明珠也定要嫁过去了。 “娘。”谢明珠见她久久不说话,不由低声轻唤了一句。 哪里晓得方氏回神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指着她骂道:“我白养了你这么个姑娘,竟然处处都心系于一个毫不相关的男人。他是生你养你了,还是给你吃喝了?你为了跟着他,要我们全家都不高兴!” 谢明珠彻底怔住了,她没想到方氏会说出这种话来。比狠狠地甩她一个耳光,还要难受。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目光之中都带着极度的悲伤。方氏的眼圈红了,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如何。 “娘,臻臻对我有多好,别人不清楚,你一定知道的。这世上如果你能找到跟他对我一样好的人,我就嫁。我只是嫁给他,并不是不认你们,也不是要给谢侯府带来灾难。今上已经许久不重视他了,除了军功之外,他也只是宁息公子,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中,没有那么大的危险。为何您一定不能接受呢?” 谢明珠说着说着,就觉得心里发酸。她的眼眶红了,却是努力忍住没有落下泪来。 她承认在她的心底,她是更偏向萧世臻的,她的确是有些不孝。但是并没有说与萧世臻定亲之后,她就不再是方氏的女儿了,父母兄长们对她的好,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也不会当个白眼狼。她只是不想再让自己有遗憾,上辈子她没嫁给萧世臻,他们谢家依然树倒猢狲散,今生她若是能嫁给萧世臻,说不定谢家的命运也会就此改写。 虽然前世那个时候,萧世臻已经成了夺嫡人选,但是今生很显然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方氏瞧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愈发难受,她掏出锦帕按了按眼角,终究没有让心头苦涩的泪水流下,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我很伤心,并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他,要让我们整个家族背负上怎样的艰难险阻,而是因为我一想起你要成为宁息公子的夫人,要承受那么多的明枪暗箭,以及其他妇人的不理解,甚至在与皇家其他妻妾相遇之时,别人的鄙夷,娘就心疼。我的娇娇女,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啊?” 方氏说着说着,眼眶更红了,这回泪水包裹在眼眶里,亮晶晶的。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因为只要稍微一垂眸,那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看向谢明珠的眼神之中更是饱含着担忧。 谢明珠要嫁个好夫君,哪怕谢侯府要跟着吃点亏,方氏都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问题是因为萧世臻敏感的身份,谢明珠嫁过去了,恐怕也得跟着受苦受难。 这才是方氏最不能接受的,凭着谢明珠的身份,她嫁给一个不让她受苦的人很容易。世家正经教出来的子弟,都不会对发妻有多差,所以萧世臻对她好,在方氏看来,并不是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况且那也只是现在对她好,这个期限并不一定会是一辈子。 “娘。”谢明珠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她就知道,方氏永远是对她最好的。如果有人说她不孝的话,她想自己是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母亲是她花心思最少,花时间最少,但却是最爱她的人。 “不哭不哭啊。”方氏原本还想教训她两句,但是看到谢明珠哭成那副样子,并且直接冲到她的怀里来了,方氏想说的话就早就丢到脑后去了。 她搂着谢明珠,轻拍着她的后背,心底一阵酸涩。 “好圆姐儿,娘是吓唬你的。你要真的想嫁给他,就嫁吧。谢侯府会不会一直支持你,娘不敢保证。但是娘敢保证的是,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你的哥哥们也都不会抛弃你,我教出来的孩子,我都了解!” 方氏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声音也透着安抚的力量。 第070章 罪魁祸首 谢明珠和方氏很快就和好了,母女俩倒是关系更好了,成日黏得不行。若不是谢贤让谢明珠自己睡,说不定他这个当家老爷,就要被撵去书房安歇了,给自家的女儿腾出床位来。 当然这母女俩为何吵架,谢贤也是知道一些的,原本有方氏跟他统一战线,他还完全不操心。等到现在传来消息,方氏特别支持谢明珠的想法时,谢贤差点没忍住要去谢明珠面前取取经,如何让方氏改变主意的。不过幸好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他就怕自己站到谢明珠面前,忍不住先给自己千娇百宠的闺女两下,谁让她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竟然把发妻给弄得与他倒戈相向了。 “姑娘,今儿您要一人进宫,贵妃娘娘特地让人来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绿芍在她的耳边小声嘀咕着,手上的动作倒是丝毫不慢。 谢明珠无奈地笑了笑,她扯了扯绿芍的脸,“你再这么多的废话,我待会子就不带你入宫了,免得让哪位贵人觉得你聒噪,直接让人抓了你割舌头。” 绿芍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乱说话了,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帮她收拾起衣裳来。 “姑娘,大少爷来了。”外头的绿竹只来得及通传了一声。 谢明镜已经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脸色并不太好。 谢明珠微微一挑眉,她最近因为得罪了方氏,想要哄好她,一直都非常听话懂事儿。她还不知道有哪里是惹到了谢明镜了,让这位一向和颜悦色,见到她恨不得笑得把牙齿全露的长兄,会如此面色阴沉地朝着她。 “大哥,我稍后要进宫了,你这是怎么了?”谢明珠坐在梳妆镜前,让绿芍给她梳发髻,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谢明镜目光有些僵冷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把谢明珠吓了一跳。把她疼宠得快上天的长兄,从来没这样看过她,好像要活吃了她一般。 “大哥?兄长?”谢明珠歪头。 谢明镜依然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镜镜?”谢明珠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换一个最撒娇的称呼,还努力挤出一抹甜笑来。 果然谢明镜的脸色有所缓和,终于舍得开金口了,“是哪个混账跟你提亲,娘亲不仅不同意,还对你生气?前些日子把你撵出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谢明珠的动作僵了一下,就连伺候她梳妆的绿芍都有些不自然了。真是要命,是哪个挨千刀的把这事儿告诉了这个瘟神。 她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大哥,刚哄好方氏,谢明珠准备让自己放松几日,再去哄谢明镜的。没想到这个大麻烦竟然来的如此快,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挑明了。 “大哥,你又说什么呢?亲事这事儿娘亲又不可能跟我说,你自己去问娘好了,我也不知道,正好帮我打听一下!”谢明珠立刻选择装傻。 她是真的不敢告诉谢明珠,是萧世臻来提亲了,否则今儿这大门估计她都出不了。 谢明镜斜着眼睛瞥她,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小妮子还是挺聪明的,明知道他去问方氏也只会碰钉子,所以就把这个锅甩给了方氏。 反正无论怎么选,方氏都是选择护着谢明珠的。 “你不知道吗?我怎么听说你不仅知道,还和那脸皮厚的兔崽子里应外合,要逼亲呢!”谢明镜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眼镜轻轻眯起看着她。 谢明珠不由得打了一个颤,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抓进网子里的小青蛙,明明已经被人戏弄了,但是却还不死心地“咕呱”乱叫,四条腿活泼地蹦跳着想要游得快点,其实根本逃不出谢明镜的手掌心。 谢明镜既然问的如此直白,显然他就是确切地知道了事实。 “我哪有!”她下意识地反驳。 却见谢明镜眼睛一眯,隐隐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听你这意思,即使没有里应外合逼亲,那来提亲的人选你也是同意了。” 谢明珠沉默,她怎么说都是错的,还不如闭嘴。谢明镜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否则他会让招惹的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她好容易才从谢明镜的威逼之下逃离出来,脚步匆匆,脑子里一直在咒骂谢明玉,肯定是这厮没扛住大哥的威逼利诱,麻利地把她出卖了。否则谢明镜为何会如此快而准确地知道这件事情! 她越想越生气,暗自想着等从宫里回来了,她一定要狠狠地整治一番这个小娘炮! “姑姑。”忽而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她抬起头就见珏哥儿站在廊柱旁边,冲着她挥手,一摇一摆地往她面前走。谢明珠加快了步伐,几步就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珏哥儿走了好久的路吗?额头上都冒汗了,不要吹风着凉了。” 谢明珠笑嘻嘻的,觉得小娃娃比他爹可爱多了,以后她这个姑姑一定要做好姑姑的本职工作,不让小家伙变成像长兄那样的人。她正笑着在心里做决定,忽然见珏哥儿抬起头来,口齿清晰地说了几个字,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姑姑,说亲。”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甚至还有些显摆的意思,如果他屁股后面长了尾巴,谢明珠可以明确地表示,小家伙欢喜得翘尾巴了,在等着她摸头表扬。 谢明珠足足愣了好久,才醒过神来。她意识到,也许她错怪了谢明玉,告密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她那日跟谢明玉坐在一起说起亲事的时候,屋子里的确还有第三个人,那就是眼前这个小不点儿。 看他这副说了秘密就很高兴的模样,很显然是他之前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有人奖励过他,所以此刻他才当个邀功的机会,跑到谢明珠面前又说了一遍,以为姑姑也会给他奖励。 “珏哥儿想要什么?”她弯下腰,脸上的表情言笑晏晏。 小不点儿歪着脑袋,像是细想了片刻,才轻声道:“糖。” 然后竖起两根手指,“两个,不,五个。”他摇着头,把五根手指伸出来,脸上的表情开心极了。 谢明珠气结,小混蛋,五个糖就把她给卖了,看他这讨价还价的样子,之前肯定连五个糖都没拿到!她那么重要的亲事,竟然被几个糖都买到第一手消息,她表示卖亏本了! “下次不许胡说,姑姑说的悄悄话你怎么能跟别人说呢?下回再说,姑姑就不给糖给你了。”谢明珠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转身就走了。 珏哥儿皱着眉毛,小手摸了摸自己被捏红的脸蛋,脸上的表情疑惑。为什么同样是四个字,爹爹给他两个糖,姑姑却掐了他,还跟他说他听不懂的话,大人真麻烦! *** “姑娘里面走。”这回还是魏嬷嬷出来接她,脸上的笑意更加亲近了些。 谢明珠自从之前进宫之后,贵妃娘娘似乎还挺喜欢这个该哭哭该笑笑的小侄女,会召她进宫说说话,一来二去姑侄俩倒是熟悉了不少。特别是贵妃娘娘没有自己的孩子,收养的九皇子又出去打仗了,能有个小侄女陪在身边,她也觉得心里面舒坦多了。 “娘娘那里可有什么人?”谢明珠问了一句。 因为头一次进宫,被那些宫妃逼得险些带人回去,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每回再来,她都要提前问一问,还有个心理准备。 魏嬷嬷点头,“有的,建威将军家的嫡姑娘在其中。姑娘放心,那位姑娘性子极好相处,娘娘与她颇为投缘,遂招来宫中。” 谢明珠进入内殿的时候,就见到贵妃娘娘拉着一位与她差不多大的姑娘的手,正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娘娘的面上甚至极罕见地挂了几分随和的笑容,那亲切温柔的态度,似乎怕吓着她,看着她就像是对自己晚辈似的。 谢明珠暗暗心惊,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能让贵妃娘娘如此放下戒心,搞得跟亲生母女似的。听方才魏嬷嬷的口吻,贵妃娘娘不过见了她几次,就如此有眼缘吗?亲密程度都快要压倒她这个亲侄女了? “见过娘娘。” 因为有外人在,谢明珠行了个全礼。 贵妃娘娘立刻让她起身,一回头似乎才看见她已经到了,立刻指着身边的姑娘对她介绍道:“这是建威将军的独女,从小养在边疆,本宫与她一见如故。她性子温婉,圆姐儿你活泼些,你们俩一定能相处好的,多接触接触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也助于她养身子。” 谢明珠稍微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姑娘,这位邢姑娘回京,她也是有印象的。主要还是这位姑娘的芳名比较特别,名叫邢莫忘。莫忘莫忘,不知说与谁人听。 谢明珠没见过建威将军,但是想来替女儿取了这样名字的男子,应该是心中有柔情的。至于这位邢姑娘身形孱弱,即使在内殿之中,身上的衣裳也穿得够厚,眉目之间透着几分弱势,想必有不足之症。而她掂量着贵妃那几句话,心里就有数了。 贵妃娘娘把她招进宫,明显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位邢姑娘,想让她们两人成为至交好友。 “这位就是明珠姑娘吧,早听闻谢侯府有一位掌上明珠,今日得见,乃是有缘。”邢姑娘倒是没有传闻中的那般难相处,甚至还站起身来,主动冲着她问候了一声,声音温柔。 谢明珠回了半礼,“我的名声只是家中人给的,邢姑娘才是巾帼不让须眉,听闻边疆有位菩萨心肠的贵女,经常救济百姓。” 第071章 旧时之事 邢姑娘的好名声伴随着她回京之后,就已经传遍了。至少闺阁女子大都听过她的美名,甚至近阶段望京城门口经常会有世家贵女让人布棚施粥,基本上都是跟着邢姑娘学的。如果有了这种好名声,以后说亲都有帮助。 “你们二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都是好孩子。我在这宫中就缺你们这么大的姑娘说说话,以后来宫里勤快些。” 还不等谢明珠二人寒暄几句,贵妃娘娘就已经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话,脸上依然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邢姑娘点了点头,她不大说话,贵妃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基本上不会主动挑起话题。谢明珠在旁边坐着都觉得尴尬,不过静贵妃倒是丝毫不感到不自在,相反还对着邢姑娘越发热情起来。 谢明珠再怎么迟钝,都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静贵妃在后宫的位置那真是无可比拟了,没有皇后,她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如今她却对一个头回进京的小姑娘如此客气忍让,甚至这种情况好像都是静贵妃心甘情愿的,她的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直到静贵妃乏了,才让两人离开。不过她特地叮嘱让人用轿子送她们走,还让谢明珠照顾好邢姑娘,不要让她吹了风。 谢明珠何时听到有人要她照顾人的,基本上都是长辈叮嘱旁人照顾她的,乍一听到还有些愣神,心里的疑惑更甚。 一直等出了皇宫,魏嬷嬷也回去了之后,她们两人才有独处的机会。 “我不大爱说话,在娘娘面前有些拘谨,希望谢姑娘不要在意。”邢姑娘竟然主动开口了,她站在自家马车前冲着谢明珠盈盈一笑。 她的声音轻柔,不过这一抹笑容倒是异常真实。谢明珠点头,心里想着原来这位邢姑娘并不是好看的瓷娃娃,还是会跟她说话的,只不过方才在殿内的时候,看起来却像是不喜跟人交流。 “娘娘那么喜欢你,你若是多说几句话,兴许她会更高兴。”谢明珠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轻柔地回了一句。 邢姑娘只是笑而不语,脸上还带着几分复杂的神情,不由让谢明珠多想了几分。 两人分别坐上马车,回到谢侯府之后,方氏那边就派人来请她过去。 “今儿娘娘找你去是为甚,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惹起娘娘的不快。” 只要谢明珠进宫,方氏这心里头就会拿捏不准,等她回府之后,都要问上一问。 “娘,姑姑跟这位大将军之女有何渊源,她应该从未见过这个头次回京的邢姑娘吧?但是为何对她这么好?”谢明珠憋了一整天了,好容易逮到机会,立刻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方氏一愣,连忙问清楚今日她们见面的情况。等谢明珠说完之后,她良久没有回答,忽而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当年你姑姑险些与大将军定亲,只是老夫人没同意。当时的大将军只是个寒门庶子,虽说贵妃娘娘也不过是个庶女,但是老夫人觉得侯府庶女,再怎么低嫁,也不能嫁给一个寒门庶子。后来还是老侯爷出面,说是要那个寒门庶子证明自己,就能与你姑姑定亲。只是还不等证明好,贵妃娘娘就被今上挑中了。” 方氏轻轻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谢明珠愣在了当场,她没想到一次见面,竟然还牵扯出这样一段往事,让她始料未及。 “那姑姑看见大将军的女儿,不是应该不高兴吗?为何还那么熟络的表现,恨不得把她养在自己身边?”她就有些不明白了。 如果是萧世臻和别人生的女儿,在她面前晃悠,她肯定非常生气。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女儿了,也不知道静贵妃哪里来这么好的涵养。 方氏被她逗笑了,轻嗤了一声:“大将军从未曾娶妻,将军夫人的名分一直都空在那里。邢姑娘是他收养的义女,据说是他的部下死在战场上了,只留个女娃娃,他就抱回府中养了。” 谢明珠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觉得整件事有些玄幻。 “收养这事儿不算秘密,不过贵妃与大将军之间的关系,却是极其保密的。当初娘娘进宫之后,府上不少下人都被发卖处理了,只留下那些靠得住的。你也莫要跟谁胡说,至于你说的那位邢姑娘,兴许也知道这件事儿,不过她对娘娘的态度不算亲近,或许是大将军一直没找将军夫人的原因。” 方氏一一分析给她听,撇了撇嘴,并未放在心上。 静贵妃现在的地位,并不是谁能够撼动的,今上如今眼看半只脚都快进棺材了。更加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就怪罪静贵妃的,况且当年那些事情也没有抖落出来。 谢明珠想起邢姑娘之前对静贵妃那种态度,暗自点头。她觉得方氏说得对,这位邢姑娘对静贵妃肯定心有芥蒂,否则不会在静贵妃面前那么冷淡,结果只对着谢明珠的时候,还主动与她搭话的。这分明就是差别对待。 母女俩说完了静贵妃的事情,就丢到一旁不做理会了,谢明珠踌躇了一番,才提起自己的事情。 “娘,今儿大哥来找我了。后来因为我赶着入宫,就把他糊弄过去了。”她试探性地开了口,看着方氏的目光带着几分祈求。 方氏故作不知:“你大哥不是一有空就找你吗?” “娘。”她有些焦急地唤了一声,透着哀求与撒娇的意味。 方氏轻叹了一口气,“行了,你回去吧,我待会子让你爹给你大哥找点事儿做,没工夫烦你。” 得了方氏这句话,谢明珠的心情瞬间就变好了,兴高采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 谢明珠在谢侯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萧世臻这边也没闲着,他这几日陆陆续续收到谢侯府的动向,愁得直抓头发。伺候他梳头的紫云,有时候看着自家公子薅头发,心里都替他叫疼。 作孽啊,好好的皇家嫡长孙,现在变得没名没分,甚至连娶媳妇儿都困难。若是想娶别的人就罢了,小官之女肯定巴不得嫁他,也无需耗费这么多的心力了,偏偏他瞧中了人家谢侯府的掌上明珠。一家子不指望谢明珠联姻,只希望她过得好,结果却有个人来把她拐走。 “暗一,我要的东西都找到了吗?” 终于,在不知道抓了多少次头发之后,萧世臻停止了□□自己。而是冷声招呼躲在阴影里的暗卫。 “刚刚收到消息,已经找齐了。” 萧世臻长舒了一口气,他招人进来替他梳洗了一番,就直接让人带着东西前往谢侯府。 谢贤今儿恰好休沐,他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老爷,宁息公子来了。” 谢贤正在作画的笔停顿了一下,眉头轻挑,摆摆手道:“直接让他去找夫人好了,我这里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来禀告的下人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道:“公子说秦老最近新画了几幅画,山水和写实的皆有,送来给老爷品鉴一番。” 谢贤原本还沉醉于自己的创作之中,一听这话,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笔,瞪了一眼这下人:“为何不早说,快快有请!” 他激动得都开始搓手了,谢贤虽然是个官迷,但是身上还透着文艺气息,对这些字画十分痴迷。以前在临安的时候就是如此,谢贤只要有空就会去请教秦老,让他指点自己的字画。当然他的好闺女,谢明珠也经常怂恿他前来。 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小丫头片子,是为了要他把秦老支开,好让她和萧世臻独处。后来萧世臻去了战场之后,秦老虽然没有跟着,但是也没有留在望京,谢贤那个时候极度挽留,依然没能留住老人。 如今秦老依然未归京,谢贤就更不可能拿到他的手稿,也只有把手稿送给萧世臻。 萧世臻带着三卷画稿过来,都卷得非常仔细,谢贤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双手都有些颤抖。 “秦老最近身体如何?” 他看了良久,才轻声问了一句出来。三幅画之中的意境比七年前他所看到的更加深远,只不过偶尔有几笔笔锋并不是很稳,看起来并不是一气呵成。 萧世臻也沉默地盯着看了许久,听到他的问话,才抬头,“秦老之前喜欢细节见真章,现在喜欢画一些名山大川,画他看到的风景。不过时间要耗费许久,所以偶尔要停下歇歇,有些地方不太自然。这几幅是他挑出来的不太好的,说那些好的要留在临安陪着他。” 秦老住惯了临安,依然还待在那里,每日写写画画。 “秦老高兴就好。”谢贤点头,这只是废稿而已,秦老收藏的那些必定更是惊艳,他现在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 “这是秦老交给您的信。” 萧世臻双手递上一封信,也不再多言,就安静地退了出去,独留谢贤一人对着三幅画和那封信。 第072章 赤诚心意 谢贤拿着书信看了良久,忽而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透着几分沧桑。 “秦老一片赤诚心意,一心为世臻着想。” 他的视线停留在书信的最后几句,笔锋有些不稳,显然写信的人到后面几句动了情感,一时之间有些激动没有控制住。 “吾一生无愧于心,未曾求人。今日舍下老脸,求敬之一事,无需给公子助力,只求不要多加阻拦。吾已白发荏苒,惟愿公子平安顺遂,求得一人心。念在多年情分,还请敬之通融。” 敬之是谢贤的字,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不知蕴含了老人多少的企盼和希望。 谢贤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秦老不仅是他的长辈,还算得上是他半个良师。之前在临安之时,秦老多有提点,让他不少次化险为夷,平步青云。才有了这么快就能成为国之栋梁,今上面前数一数二的纯臣。 如今这位老者用这样一种陈恳而哀求的语气托付他,谢贤实在是不忍拒绝,也不能拒绝。 “宁息啊宁息,若不是当年荒唐事,公子真该耀九州。” 谢贤知道秦老写这封信,多半是宁息公子所求,此刻在他的心中对萧世臻的观感变得极其复杂。不知道是该欣喜于他对谢明珠的执着,想尽一切办法要娶她,还是惊恐于他的执念,心机深沉,百般周全只为求得一人。 若是有朝一日,萧世臻将这种深沉的心思用在了圆姐儿身上,亦或是谢侯府的身上?如果圆姐儿以后不再喜欢他,要和离,或者是萧世臻不再喜欢圆姐儿,想要圆姐儿空出正妻之位呢? 谢贤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是有些魔障了。竟然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 谢明珠正坐在摇椅上,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就听说萧世臻已经到了。先去了书房里,现在已经到了大房这里来。 不过除了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用意,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只以为宁息公子是来看看他们,毕竟宁息公子一直跟着大房住,大房照顾他这么多年,他经常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方氏那边也派人来请了,这次谢明玉特地凑到屋子里等她同去。 “圆姐儿,你们姑娘家真是麻烦,还要涂脂抹粉的。你再怎么说我娘气十足,在这种时候,我也比你有爷们儿气息。”谢明玉坐在椅子上拿着个苹果不停地啃,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显然是对她很有意见。 谢明珠翻了个白眼,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也没工夫搭理他,直到绿芍将她的发髻都梳好了,她才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 “你若是羡慕,我就让绿芍给你也来些。” 谢明玉站起身来,走到梳妆镜前,伸手掰开玉簪花和几个玉匣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还送到鼻尖嗅了嗅。那副样子,如果他再翘起一根兰花指,简直比谢明珠看起来还要女气。 “这些都是谁做的?看着挺有意思的,改明儿我也试试。”谢明玉研究了半晌之后,还真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谢明珠再次翻了个白眼,连忙从他的手里抢过脂粉。 “得了,你先去,别在我这里转悠,免得你瞎转悠了几圈之后,回去之后变得更像个小姑娘了。连胭脂水粉都要摆弄,就不怕你二哥知道了之后有事没事抽你两顿。”她连忙撵他离开,真的不敢再让他多留在这里了,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谢明玉轻笑了一声,直接迈步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继续坐着等,根本不理会她的白眼。 “你得了吧,说得跟我想等你似的。是娘让我来跟你一起去,免得有些人又要多想。” 谢明珠撇撇嘴巴,无话可说。某些人是谁啊,原本还亲亲热热地叫着臻哥,转脸就变成了这种似是而非的称呼了,她听着都心里不高兴。 等着吧,以后肯定让他变成你妹夫,看你到时候要改口叫我臻嫂,还是唤他为妹婿。如果叫不好的话,以后就等着被她烦吧。 第073章 共处一室 双胞胎到了方氏的院子,就已经察觉到院中不同寻常的气氛来。一个个下人行动之间,都是小心翼翼的,恨不得将头埋到胸里,好似那屋子里坐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谢明珠微微蹙眉,萧世臻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哪回来,这些下人不是喜笑颜开的。如今却这副死气沉沉的感觉,让她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萧世臻本人。 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方氏和萧世臻在说话。见到谢明珠的身影,方氏下意识地停下了话头,眼神放在了萧世臻和谢明珠二人的身上,似乎在观察他们是否有不妥之处一般。 谢明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扫,不过中途接触到方氏打量的目光,立刻乖乖地缩了回去,不敢再有任何逾距的行为。 “我之前搜集了几本拓本,稍后让人送给润哥儿。”萧世臻不好直接跟她对话,只有从别处着手。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谢明玉的眼神就变得异常明亮,他早就不记得之前方氏的叮嘱了,变得一如既往的热情,甚至还带了几分八姐的意味。 “臻哥,我就知道你最知我心了。我是支持你的,我永远支持你!”他由于太过兴奋,不由得鼓掌赞道。 他从小就痴迷拓本,一直在收集这些东西,萧世臻经常送拓本,而且他送的一般都是极品。这次又事关重大,估摸着把压箱底的宝贝都送了出来。 谢明玉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兴奋得摩拳擦掌。所以这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不停地夸赞萧世臻,甚至一双眼睛都闪闪发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谢明珠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偷空冲着萧世臻眨了眨眼睛,心情变得很好。 方氏轻咳了一声,瞧着他们三人这副高兴的样子,着实不想说出丧气的话来扫兴,她拨弄着茶盏盖。 “夫人,外头有个管事来了。”屋外走进来的丫鬟轻声通传了一句。 方氏的眉头一挑,她的视线在这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摆了摆手。 “行了,你们三人先去偏厅坐坐吧。”方氏弹了弹衣角。 她的话音刚落,三人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一瞬,谢明珠终究还是没忍住,与萧世臻对视了一眼。萧世臻冲着她夹了一下眼睛,她嘴角的弧度就更加扩大了些。 方氏轻咳了一声,她给谢明玉使了个眼色,其中叫他盯紧的含义不言而喻。 谢明玉点头,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他心里一直想着他的拓本,才不管方氏刚才给他使眼色的含义呢。只要萧世臻送的拓本够好,他觉得他可以负责帮那两人盯梢,好让他们独自相处。 一行三人坐到了偏厅,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极其熟悉的,毕竟萧世臻之前在大房的时候,就当个儿子养的。方氏也会经常把他叫过来一起用膳说话,关心一下他的衣食住行。不过如果当时她知晓这坏小子是为了来拐跑自家姑娘,她肯定是立刻抄起茶盏招呼他,而不是嘘寒问暖的。 萧世臻一向是个聪明人,他虽然甚至想念谢明珠,不过谢明玉在面前,他就不会多做出什么举动,而是像往常一样,与谢明玉探讨拓本,跟谢明珠倒是少有接话。不过二人这眉目传情的,倒是一刻都停不下来了。 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不过他的视线就是忍不住要往她的身上遛。谢明珠那嫣红的嘴唇,更是让他想入非非。不知是不是他与谢明玉说话说多了,竟是感到口干舌燥的,心里也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似的。 他不由端起一杯茶来,狠狠地灌下去两大口,脸上倒还是云淡风轻的感觉。 谢明玉心底松口气,虽说他不会怕两人过于亲密,毕竟从小到大就这样,不过真的等三人独处的时候,他又害怕由于自己没看住,这妹妹就彻底丢了。丢就丢了,反正迟早要丢,他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波澜,主要是一想到大哥如果知道是他在场的时候,把小妹给弄丢了,那他真的不用想看着明天的太阳升起了。 “他们俩就在这里头?” 说曹操曹操到,谢明玉正想着这事儿千万不能被大哥知道,外面就传来了谢明镜的声音,而且离得非常近。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心里想着怎么让这个冤家知道了。 还不等三人对视想出法子来,谢明镜的身影已经远远地瞧见了,大步地走了进来。 “大哥。”谢明珠站起身来,刚想说什么。 不过她的话还没出口,就见谢明镜的视线扫到了萧世臻。萧世臻站起身来,双手交握似乎想要作揖,不过他这腰还没弯下去,谢明镜已经猛地冲了过来,直接扬起了拳头往他的脸上招呼。 萧世臻下意识地就接住了他的拳头,他常年在外征战,武力值方面,谢明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有被他虐的份儿。 谢明镜用力拼命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无奈萧世臻握住他的手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死死地把他固定住,纹丝不动。 “你松开。”他怒目相视。 萧世臻挑眉,依言松开手。谢明镜正好大力往后撤,没有了他的钳制,顿时就后退了几步,险些被绊倒在地,摔个难看。 谢明玉眼瞧着他又要冲过来,连忙走过去拉着他,“大哥,你回来了。看过珏哥儿没?我之前看见小家伙,他还在念叨想你了。” 他可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两人打起来倒是无所谓,就怕殃及到自己。况且如果他不阻拦着,到时候二哥回来了,还不得好好教育他一顿。 谢明玉苦着一张脸,那种明明自己不行,还得亲自上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大哥,有话好好说,我们什么都没做。是母亲让我们在这里说说话,润哥儿在呢。”谢明珠也冲上来,急急地想要解释什么。 无论怎么样,这两人若是真要打起来了,估摸着这心结就此长成,以后还如何解得开。 谢明镜看了看她,视线又扫到萧世臻身上,脸上那恼恨的表情十分明显。他伸手怒指着萧世臻道:“我早就知道要出事儿,没想到你还真被这个混账东西给拐跑了。他有什么好,想想爹娘对他掏心掏肺,他却想着如何把你叼走,心思如此深沉,简直令人心寒,其卑劣行径让人发指。”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来,显然萧世臻在他的眼里,真的跟洪水猛兽差不多。 室内为之一静,谢明玉在一旁吓得手抖就松开了,咂摸了一番,还觉得大哥说这话挺对的。细想一下,的确是臻哥利用身份便利,把他家圆姐儿给拐跑了,如果当年萧世臻没跟着去临安,谁还认识他啊。圆姐儿更不可能为此忧愁,对他上心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谢明珠有些急了。 只是她还没说完,谢明镜的眉头已经皱起,他伸手似乎想把她推到一边去,但是手指还没碰到她,又舍不得一般地缩了回来,当真是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几个人明显都在意到他这个举动,谢明珠眼眶一红,就觉得鼻子发酸,长兄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 谢明珠松开了阻拦他的手,脸上的神情怯怯,带着几分委屈和心疼。“大哥。”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同时又带着服软的态度。谢明镜何时见到她摆出这样委屈的表情,好几次都是因为萧世臻才这样,他立刻又变得恼怒了起来。 “你瞧瞧,你把我妹妹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她在我们谢侯府何曾受过这样的罪,都是因为你才要她这样低声下气的。混账玩意儿!”谢明镜双眼赤红,显然是激动过头了,他再次指着萧世臻的方向,如果不是谢明玉拦一拦,估计这会子他的手指头就戳到萧世臻的脸上了。 *** 方氏正听管事禀报消息,就见一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急声道:“夫人,大少爷直接去了偏厅,瞧见宁息公子,两人差点打起来。” 方氏脸色一白,立刻站起身来,将管事回退,直接往偏厅走。 心里不停地嘀咕着,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把这事儿告诉了谢明镜。 千瞒万瞒,还是被他给知道了,这长子虽说平日里看起来千般好,实际上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肯给。若是之后反应过来了,兴许还要找她这个娘算账了,谁让她之前还想法子让他忙碌起来,顾不得谢明珠的事情。 恐怕之后就要说方氏与萧世臻是一头的,合起伙来要把幺妹往外骗了。 等她到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十分僵冷了。好在几个人虽然脸色不好,不过都没有动手,她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来这是做什么?小时候没打起来,现在觉得亏了,还想着再返老还童一次不成?”方氏质问的口吻十分不客气,甚至盯着他们二人看的时候,眼神之中也带着几分恼意。 甚至连“返老还童”这四个字都说出来了,足以见得她有多么的生气。 “夫人,是我来得太突然了。”萧世臻拱手作揖,他总不能让未来大舅哥先低头认错。 方氏轻轻地嗯了一声,看了一眼他,最终还是让人送客了。 谢明珠只是抬头与萧世臻对视了一眼,不敢有任何异议,不过那眼神之中还是带着十足的依依不舍。 萧世臻走了,屋子里也总算清净了。谢明珠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周围的人都知道,此刻的她肯定是不高兴的。 “润哥儿,带你妹妹下去,我有话要跟你大哥说。” 方氏都不想看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姑娘了,直接让谢明玉拖她走。 等屋子里就剩母女二人的时候,谢明镜的脸色依然没有变的多么好看,相反还是一副要向方氏发难的模样。 “你想造反啊?还敢瞪着我,你瞪什么瞪,再瞪让你爹收拾你。你妹妹的亲事,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就这么闹起来了。你以为把下人都撵出去就没事儿了?你气冲冲地进来要打宁息公子,这传出之后是要我们一家子替你背黑锅,还是嫌弃今上没有注意到你啊?” 方氏其实自己也有些心虚,不过面对谢明镜,她决定要先下手为强。所以直接出声发难了,也不管谢明镜的心情如何。 “娘,那您明知那混账玩意儿对幺妹贼心不死,你就应该多防范一些。让他们共处一室算什么啊,是觉得他们俩的感情不够深,还想多巩固巩固啊?” 谢明镜的气焰也逐渐消了下去,声音立刻变得温柔下来,生怕惹恼了亲娘,到时候方氏如果脾气上来了要撒泼,他还真的没法说下去,必须得哄好,不然爹那边又会发难。 方氏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尴尬,过了片刻才不耐地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共处一室,一定会感情增加呢,万一谈崩闹掰了呢?” 谢明镜听了她的话之后,半晌无语。他娘说的这话真是让他无言以对,不过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不可能。明日可能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变成阴天,萧世臻也不可能跟谢明珠闹掰。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当年他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甚至连差事儿都干得三心二意,一心挑拨离间,想让他俩掰了,结果一切都是徒劳。 “娘,您比我跟他俩相处的时间还久,您何时见过他们红过脸?”他轻声问了一句。 方氏再次轻咳,有见过,你妹妹害羞时红脸算不算? 她虽然这么想,但是却不敢当面说出来,她怕这长子承受不住,一下子如果昏厥过去了可就不好了。 第074章 寻找同谋 “他俩的确没红过脸,所以说多好的两人。他们以后要是成为两口子,那也不会红脸,还不用旁人操心呢!”方氏仔细想了想,这话卡在嗓子眼儿里,好几次都快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谢明镜几乎是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显然根本不相信这些话会是他娘说出来的。 “娘,你之前不是还不同意吗?”他急声问道,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方氏的眼神里闪过几分尴尬,她之前的确是不同意的,但是后来又被谢明珠说服了。主要是被谢明珠用那种楚楚可怜的哀求眼神看着,有几个人能够招架得住的,必须得退让啊。 “你不是最疼你妹妹嘛,怎么她求你这件事儿,你就不答应了?总之娘最疼她,她要什么就是什么,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况且这世上你还能找出谁比世臻对她还好的。”方氏眼睛一瞪,她找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看门第,宁息公子光名声好听而已;看才学,萧世臻空有才学不能施展啊,谁知道今上会不会在心底惦记着;看人品,的确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无奈谢明镜最瞧不上他那副伪善的模样…… 这什么优点都找不到,就只能说萧世臻对她好来了。 谢明镜被她几句话堵得心口疼,还偏偏不能发火,谁让眼前的人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呢。若是旁人说这种话,他早就动手揍人了。虽然他上次惨败给了萧世臻,但是真的把他逼急了,他下次还是要动手。他幺妹都要被人抢走了,难不成还不许打人泻火了。 “娘,您说什么呢?对圆姐儿好的人,你能找到一大把。您肯定要说那些人都是居心不良的,那我就不信萧世臻是有良心。全天下的人都有良心,就那混账玩意儿最没良心,小心思一大把。弯弯绕绕的把所有人都糊弄了过去,您能同意,肯定也是他教唆圆姐儿来说服您的。说不定这府上大半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谢明镜是越想越生气,口吻是越来越急躁。如果不是碍于当着方氏的面儿。说不定他嘴里的话将会更加难听,他都考虑待会子是否要把“混账玩意儿”升级一下,骂得更加难听一点,才能让萧世臻要点脸面,否则怎么他都要打人了,那个混账还一副无所谓的东西。 “都是圆姐儿向着他,你们也不对他动武,才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如果你们日后见到他上门,都让守门的侍卫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扔到大街上,我看他还敢这么没脸没皮,硬要进府里来勾/引圆姐儿。”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双眼通红,掌心进我,暗自下定了决心。 方氏被他这几句话给吓了一跳,不由得挑了挑眉头,抬起手来毫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成日里究竟想得是什么?难不成你妹妹就不要嫁人了,你这么对待宁息公子,到时候圆姐儿若是真的闹别扭了,只说她非卿不嫁,我看你怎么办?还有就算世臻的地位没有得到承认,但是他身体里流的还是皇家的鲜血,你敢如此对待龙子龙孙,就不怕拖上整个谢侯府给你垫背?” 方氏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语气毫不客气。 谢明镜啧了一声,立刻反驳道:“娘,何必顾及那么多呢,反正是萧世臻先做错事儿的。他若是因此跟我们谢侯府反目,只能说明他小肚鸡肠不堪大用,若是他就这么认了,那证明他不够喜欢圆姐儿,我们正好顺手推舟与他一刀两断。如果圆姐儿真的嫁不出去了,我们谢侯府能养她一辈子,以后等我老了,珏哥儿也正好长大了,我让他继续养。” 谢明镜十分的不以为然,他甚至还是满脸的自豪。仿佛已经看见了珏哥儿长大,把谢明珠像个菩萨似的供着。他老了,幺妹还是那样娇俏可爱的模样,就搀扶着他出来看风景,多美。 “成啊,你有本事儿让你爹按照你的法子来。合着人家世臻无论同不同意跟谢侯府掰扯,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侯府现在还是你爹管着,你要吩咐守门侍卫的事儿,如果没有你爹点头,一切都是白搭,快去问问看他同不同意。”方氏觉得自己这长子都跟疯魔了似的,已经不爱搭理他了。 挥挥手像是撵苍蝇似的,把他赶走。 男人幼稚起来耍无赖的时候,简直不可理喻。完全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方氏知道,谢明珠在谢明镜的心中,一直都是这样的二八年华,巧笑倩兮的模样,估摸着她得去找大夫来看看,这大儿子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谢明镜摩拳擦掌地就去了,看着那副架势,还真的准备去找谢贤理论去了。 方氏不由无奈地摇头苦笑,“看这样子,还以为圆姐儿不是你妹妹,而是你闺女呢!比我还操心!” 结果谢明镜到了谢贤的书房里,没说几句话,就气冲冲地跑了出来,脸差点气歪了。 因为谢贤给他的回话是,不干涉那两人的关系,如果方氏觉得他们两人可以往来,那就随意。谢侯府的大门永远为宁息公子敞开,不许粗鲁对待,否则唯谢明镜是问。 这最后一句话都说了出来,简直让谢明镜想要找旁人来捣乱都不成了,无论谁不让萧世臻进门,最后都会被算到他的头上了。这混账玩意儿真的是走了狗屎运,爹娘的态度竟然如此明朗化,明明之前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汤。 他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所以就四处找起了别人,想要连成同盟共同抵抗萧世臻。 谢明铭沉默地听完了大哥的悲痛陈诉,然后不发一言,走到了练武场上继续耍起拳脚来。任谢明镜如何喊叫,他都不搭理,后来还是谢明镜站到他周围,影响他练武,他才停下来。 “大哥,我觉得圆姐儿喜欢就好,只要大方向不差,我们无需太操心。况且之前在临安的时候,圆姐儿的许多事儿,都是臻哥料理的,他做得非常好,让娘省了很多心。” 谢明铭被逼无奈,才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没想到这回就像是捅了蚂蜂窝一样,让谢明镜记得上蹿下跳的。 “这怎么能够一样?你这个呆子,幺妹被人拐跑了,你这个二哥要负很大责任,竟然把那么机灵懂事的妹妹拱手让人,你真是蠢到家了。”谢明镜就贴在他附近,谢明铭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让谢明铭根本无法伸出手脚,以免伤到他。 谢明铭眉头紧蹙,忽而脚尖猛地蹬地,人已经蹿了出去。等到谢明镜再想追过去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拿了一柄长/枪,挥舞的风生水起。周围的劲风阵阵,根本无法靠近,谢明镜哪怕想要凑上去,都会被那长/枪舞动时刮过来的风给吓到。 他虽然不像谢明玉那么弱不禁风,会些拳脚功夫,但是跟行伍出身的二弟还是不能比的。他根本不能硬抗,否则就真的只有被打的份儿了。 “混账。”他气得骂了一句走了。 他第二个抓住的就是谢明玉,对待柔弱而有无需多加照顾的幺弟,谢明镜可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威逼利诱这家伙向着他。无奈他想错了,往常腰杆比谁都软的幺弟,这回竟是忽然强硬了起来,根本就没得商量,若不是害怕被打的份上,兴许当着他的面儿就要把萧世臻夸成一朵花儿来了。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这府里只有你二哥喜欢动拳脚。”他追着谢明玉就要抽他。 谢明玉一向都是被欺负的主儿,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很快就软了下来。 “好吧,大哥,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当个混不吝的。左右思考一下,还是我们亲兄弟更亲,臻哥那都是外人。不过你也知道,我的话在府里一向不管用,你找我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再多找些人声势浩大地去跟小妹抗议,那我就跟在后面,给你们增加气势。” 谢明玉最后无法,只有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 不过他说这些话等于没说,还声势浩大,谢明镜目前的支持者,就他自己一人,勉强算上谢明玉的话,就两人。不过正如幺弟所言,他人微言轻,有他没他几乎没差别。 “滚蛋,真是白吃了府里这么多年的米,养条虫子都该比你肥。”谢明镜气得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谢明玉耸了耸肩,似乎抬手还想装模作样地留一留他,后来又放弃了。他还是省着些作吧,免得到时候把大哥气出一头来,还要责怪他。 谢明镜眉头紧皱着走在路上,他的心里暗恼,这府上真是没一个靠得住的,关键时刻,全给他掉链子。 “爹。”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就见珏哥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衣角。 谢明镜松开了眉头,将他抱起来,伸出手来捏了捏珏哥儿的小肉脸,低声嘀咕道:“珏哥儿啊珏哥儿啊,你要是个姑娘家,你爹我也不管你姑姑了。你姑姑都快跟着别的人跑了,这府上都没人赞同你爹,你姑姑能嫁给那个混蛋吗?一看就是不靠谱的,十岁的时候就知道算计这个折腾那个,只不过去了临安没人招惹他了,才巴巴地夹起尾巴做人,真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个黑心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抱着小肉球,一路不满地念叨着。 “爹,我赞同你。姑姑不嫁。” 没想到这小家伙倒是一脸正经地回答他了,而且还抓住他的手腕,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极其认真。 第075章 再次进宫 最后,谢明镜的联盟军还是没有组成,因为成员就只有他和他那刚满三周岁的儿子,连他娘子都不加入其中,还说他胡闹。他觉得娘子肯定是嫉妒他了,他得先把夫人哄好了,再去管自己那不听话的幺妹。 谢明珠回到如意院之后,整个人都是蔫蔫的,身后跟着伺候的丫鬟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沉默地帮她拆了发髻,换上家常衣裳,端茶倒水,就希望她的心情能够变得好一点儿。 萧世臻出了谢侯府的大门,心情同样沉重,他抬起头看着牌匾上气势恢宏的“谢侯府”四个字,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百年侯府的底蕴在此,他想求娶谢家姑娘,竟然有些英雄气短的感觉,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他许久没有体会过这么憋屈的时候,幼时因为父母的事情,因为身份的原因,他还会恨今上,恨那些批判前太子的人。但是现在他却是一个人都不能恨,谢明珠被娇养成什么样儿,他自是知晓的,甚至他还是其中的主力军。 “也不算是毫无收获。”他轻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似的说了一句话,便拍拍袍角,转身上了马车。 至少秦老应该是把谢贤给说动了,谢明玉和谢明铭也都不算问题,看方氏今儿的表现,显然也是松口的意思了。接下来就只剩下谢明镜了,提起谢明镜,萧世臻就感到头疼异常。 这厮着实不好搞,谢明镜乃是圆圆的长兄,未来谢侯府的当家人。于情于理,萧世臻如果想把谢明珠顺顺当当地娶走,最后还得让谢明镜点头,否则这一切就都是徒劳。 谢明珠正烦扰的时候,谢明颜就进来安抚她了。 “六姐姐,你就不要难受了。娘都已经同意了,大哥又那么疼你,迟早也会松口的。”谢明颜坐在她的旁边,拿着扇子轻轻替她扇风,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谢明珠手撑着下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表示忧愁。 好在谢明颜这个妹妹最近一直陪着她,两个人又恢复了小时候那种形影不离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亲密。毕竟之前还有萧世臻占用着谢明珠的时间,现在可没这个男人了,姐妹俩几乎同吃同睡。 方氏都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家姑娘要一蹶不振了呢,没想到被小七给哄好了,果然小姑娘家的事情,还是得要小姑娘之间解决。 “明颜,你觉得这两种颜色哪个好?”谢明珠和她并排坐着,手里拿着络子准备编,在粉色和嫩黄色之间犹豫不决,便把两种颜色递到了她的跟前,轻声问了一句。 刚才还兴致勃勃要拉着她玩儿的谢明颜,却是看着门外出神,就算她问了好几声,也没有回神的意思。 “七妹,你怎么了?”她拍了拍谢明颜的手,眼神里露出几分担忧,“你这眼下的乌青比我还深呢,怎么搞得像是你被巨大的困难困扰似的,是不是因为安慰我愁得?娘亲说的话你也不用全听,我们都长大了,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尽管做好了。” 谢明颜摇摇头,努力地眨眨眼睛,让自己的脑袋变得清醒些。她冲着谢明珠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事儿的,不过最近几日没睡好罢了。姐姐过几日是不是要进宫?” 谢明珠最后选了红黄搭配起来编,听了她的问话,轻轻一点头,“贵妃娘娘让我后日入宫,估摸着又是见刑大将军家的姑娘。” 贵妃娘娘这几日一直憋着,兴许是知晓谢侯府不太平,一直没有把她招进宫中。这会子像是憋不住似的,稍微平静了几日,就立刻派人来召唤了。还说让谢明珠休息好,等养足精神一起与邢姑娘玩耍。 当时方氏听到这个借口的时候,还轻声嘀咕了几句,他们家养的姑娘,又不是为了给人当玩伴儿的,贵妃娘娘此举着实不妥。不过谢明珠倒是无所谓,她正好也想散散心了,进宫去与同龄的姑娘一起说说话,兴许能让邢姑娘给她说说边境风光,驱散一下她心头的恶气。 “姐姐能带我去吗?”谢明颜踌躇了一下,才抬起头来,满怀着希望看向她。 谢明珠稍有迟疑,若是去别的地方她肯定就带了,但那里是皇宫,而且还是贵妃娘娘亲自下的帖子,不好随意带人入宫。况且贵妃娘娘分明就是要谢明珠入宫哄邢姑娘开心的,万一谢明颜去了,结果出了什么差错,恐怕要怪罪到她的头上来了。 不过她对上谢明颜那双闪亮到似乎会发光的眼睛时,她就不忍心拒绝了。毕竟这几日一直都是谢明颜陪着她,安抚她,这时候她都想感慨一句,姐妹果然比男人靠得住了。 “行,不过进入宫里少说少错。”谢明珠终于还是点了头,接下来她又跟方氏报备了一声,还特意让薛妈妈又考了一下谢明颜的宫中规矩,见她做得四处妥帖,才彻底放下心来。 方氏本来不想麻烦,准备让下回进宫的时候,再带谢明颜去。不过谢明珠这几日一直没精神,好容易求她一回,她也就不忍心拒绝了。 几日后姐妹俩进宫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打点妥当了。进入内宫的时候,邢姑娘已经坐在里面了。贵妃娘娘也早已坐在一旁,依然还是满脸带笑,那轻柔慈和的目光就想看自家孩子一样。 谢明珠姐妹俩立刻俯身行礼,静贵妃看了她们一眼,就立刻让人看座,话题还是放不开的样子。 说了几句话之后,气氛就着实尴尬了,谢明珠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眸里看到几分无奈。 谢明珠冲着她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不要着急,反正等贵妃娘娘自己先熬不住了,她们也就浑身轻松了,可以被放回去了。 不过谢明颜却像是没瞧见她的眼神示意似的,反而扯着嘴角轻笑出声,“邢家姐姐可能有点拘束,不若娘娘让我们几个小姑娘凑在一处说说话,说不定就有话聊了。”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扭头瞪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满,似乎在责怪她是个神经病,为何好端端的要说出这种话来。 静贵妃把邢姑娘叫进宫中,明显就是为了与她套近乎的,现在谢明颜这个提议,分明就是拆散她们二人,这可不是让静贵妃之前的如意算盘泡汤了,如果不记恨她才叫怪事儿。 还不等静贵妃说话,邢姑娘就已经开口了,“那就劳烦娘娘安排了。” 还想说什么的静贵妃,也唯有把话咽了下去。她颇为不甘地看向邢姑娘,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让人带她们下去。 *** 三个小姑娘很快就被带了下去,静贵妃的眉头紧蹙,殿内伺候的人都是她的亲信,此刻她也放松了不少,只是整个人都显得比较疲惫,轻靠在躺椅上。 一旁的魏嬷嬷走上前来,轻轻地替她揉捏着肩膀,低声道,“娘娘可要再唤几位姑娘回来?” 静贵妃摇了摇头,她的脸上闪过几分痛楚,“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招惹邢姑娘,我只是想看一看他教养出来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儿,曾经我还幻想过如果以后我和他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娘娘,慎言。”魏嬷嬷轻声阻止了她未说完的话。 静贵妃咬紧了下唇,她睁大了眼眸,盯着头顶上金碧辉煌的构造,旁边的博古架上摆了数不清的宝贝,周围侍立的宫人小心谨慎,就连小桌上摆着的水果都是南边儿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望京这样的气候根本不会有。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着她身为贵妃的无上荣耀,但是她对这些东西统统不稀罕,甚至还夹杂着几分不甘和恨意。 “她们三个安排在哪里?”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多问了一句。 魏嬷嬷手上的动作不慢,“原本是准备去湖心亭的,但是邢姑娘身子不好,吹不得风。就去了偏殿,不过谢侯府这位七姑娘,像是个能来事儿的主儿,邢姑娘已经坐下给她讲边疆的风光了。” 静贵妃挑眉,“那让那些伺候的人不要离得太近,以免拘束了她们。圆姐儿来了好几回,都没让他开口说这些话,那七姑娘倒真是好本事儿,下回就连她也一起叫上吧。” “是。”魏嬷嬷应承下来。 主仆二人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就忽然见一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 “娘娘,九皇子撞到了去换衣裳的邢姑娘。” “什么!怎么回事儿?”静贵妃猛地站起身来,她急匆匆地往外面赶,边急切地问着她话。 第076章 都是骗子 谢明珠整个人有些惊魂未定,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四周的宫人忙碌。九皇子已经避出去了,邢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衣裳还没换,只是不知谁做出这种事儿来,竟然把九皇子往她换衣裳的屋子里引,怎么说都像是故意的。 谢明颜抓住她的手,脸色更是苍白,甚至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静贵妃大步走了进来,三个小姑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那些忙乱的宫人也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没事儿的,好孩子,你别怕。小九是我养大的孩子,他虽然不大爱说话,但是一向心地不错。一切都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的!”静贵妃立刻走上前去拉住了邢姑娘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语气中透着怜爱。 邢姑娘看着她,眉头紧蹙,忽然就甩掉了她的手,冷声道:“娘娘不必如此,亲事原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亲事自然是我爹决定的,娘娘无需费神。” 邢姑娘的语气比较生硬,如果这里不是皇宫,想必她直接就跑走了。 静贵妃微微怔了一下,旁边跟着的大宫女想要开口呵斥邢姑娘的无力,却被她制止了。 “是我急糊涂了,你不要放在心上。”静贵妃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冲着谢明珠姐妹俩使了个眼色。 谢明珠跟着静贵妃走到了主殿,内殿里只留了姑侄三人说话,连魏嬷嬷都已经退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三个说话好好的,怎么会把她的衣裳给弄湿了?” 谢明颜立刻就跪倒在地,急声道:“娘娘,是我的错。我失手打翻了茶水,才会让邢家姐姐去换衣裳。我没想到会遇到九皇子。” 静贵妃看着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由得挥了挥手,表示无事。 “我也就是问几句,九皇子是由别人带过去的,那丫头生了二心,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幕后之人还要盘问一二,你们三个凑一处说话说得高兴,我就让伺候的人稍微离你们远一些,没想到竟然出事儿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儿了。” 谢明珠姐妹二人都松了一口气,静贵妃单独让她们跟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要降她们的罪。毕竟她俩早就清楚了,在静贵妃的心目中,还是邢姑娘最重要,哪怕那位邢姑娘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也改变不了静贵妃把邢姑娘放在她们俩前头。 现在瞧见她轻拿轻放的样子,两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下去吧,在陪着邢姑娘好好说说话,等稍后如果她乏了,你们就都出宫去吧,不用再到我这里来告别了。”静贵妃挥了挥手,脸上再次是那种略显疲惫的神情。 直到她们二人彻底退下了,魏嬷嬷才再次走了进来,她端了一碗参茶递给静贵妃,轻声问了一句。 “娘娘觉得两位姑娘可能对邢姑娘下绊子?” 静贵妃轻轻睁开眼睛来,“嬷嬷,我也是从姑娘家过来的,小姑娘的心思最是不好拿捏,一会儿一个主意。而且又都是容易冲动的年纪。我对莫忘的确是有些偏心的,她们两个身为我的侄女,却没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姑娘得到我的关注多,想必心里都会不舒服的。是我考虑欠妥了?” 魏嬷嬷皱眉,“奴婢瞧着六姑娘是个好的,只不过七姑娘初来乍到就出了这种事儿,会不会——” 静贵妃摆了摆手,“嬷嬷也不用想这些了,小姑娘争吵打闹很正常,但是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应该不至于。她们两个又都不是傻子,不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一些,或许那杯茶的确是小七故意泼的,但是那也至多撒撒火,她可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儿,把九皇子找过来。” 最后这一次的进宫,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临上马车的时候,邢姑娘看了一眼谢明颜,并没有多话,就这么分别了。 “六姐姐,你说让九皇子过来的人,究竟是谁啊?”刚坐进马车里,谢明颜就轻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 谢明珠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她一改方才沉默不语的模样,而是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 “六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这般看着我?难不成我的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谢明颜干笑了两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是光滑如初,并没有怪异的地方。 “六姐姐,你不要这么吓人嘛,我会害怕的。”她伸手想去挽着谢明珠的手臂,不过还没有凑近的时候,就已经被躲过了。 谢明颜不笑了,显然谢明珠并不是在跟她玩闹,而是非常严肃的状态。 “怎么了?”她轻声问了一句,努力带着柔软的腔调,想要安抚谢明珠,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谢明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心里清楚,这车上不是说话的地儿,等到回到府中,你得和我一起去母亲面前,好好说说你究竟是怎么了。” 谢明珠的话语之中,带着坚定的语气。 谢明颜也彻底笑不出来了,她索性倚靠在车壁上,不发一言。这个马车内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气氛十分僵冷。 “你们两人回来了,我刚刚让小厨房炖了汤,对你们身子有好处,稍后让丫头给你们盛上一碗。”方氏看见她们一前一后进来了,脸上的笑意如何都收不住,立刻抬手招呼她们进来。 姐妹俩先是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等谢明珠站起身的时候,就对屋子里的丫鬟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娘说。” 等这些下人全部退去之后,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谢明珠母女三人。 方氏察觉到姐妹俩周身的僵硬气氛,有些惊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娘娘怎么不拍旁人来跟我说一声?” 谢明珠出声安抚她:“娘亲不用着急,出事儿的并不是我俩,而是邢姑娘。” 她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方氏听完之后就不由得捂住胸口轻拍,脸上带着几分庆幸:“怎么还有这种事儿,幸好跟你们姐妹俩没什么关系,否则这到哪处说理去。邢姑娘出了这种事儿,就算是贵妃娘娘那里守口如瓶,也难保以后事情不泄露,所以定给九皇子也是正常的。只不过这领着九皇子进去的人,又是贵妃娘娘身边的,难保邢姑娘不会多想。” 这男女关系说起来,在后宫之中,有时候近几分远几分都是有说法的。比如上回谢明珠进宫的时候,就可以喝九皇子一起说说话,不过那时候他们还以表哥表妹相称呼,并且周围还有不少伺候的人围着,还都坐在湖心亭之中,让人一看便知他们是在做什么,这种坦荡荡的架势,反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但是如果今儿换成了谢明珠换衣裳,九皇子闯进去了,那也避免不了说亲的时候,要牵扯到九皇子。表哥与表妹也是可以成亲的,况且后宫之中关系本来就乱。 谢明颜一直没敢说话,其实这时候她很想附和方氏几句,但是对上了谢明珠的眼神时,她就如何都不敢开口了。那种被紧盯着的紧迫感,让她的头皮发麻,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儿被抓到了一样,让她避无可避。 “娘,您也放心地太早了。您还是派人去查查为好,免得小七的事情败露。我瞧得分明,邢姑娘衣裳被泼湿了,可是她故意这么做的。贵妃娘娘不了解她的性格,可能会以为小七只是嫉妒红了眼,然后一时冲动做下的,但是我们可是都了解她的,小七不是这样的孩子,如果没有别的重要事儿,她是不会给自己这样树敌的。” 谢明珠紧皱着眉头,慢慢地掰扯给方氏听。 方氏的脸色是越听越难看,她的视线也直接定格在谢明颜的身上,似乎想要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一般。 谢明颜连连否认,摆手摇头:“不不不,母亲,六姐姐误会我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儿。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弄撒了水,或许可能是嫉妒邢家姐姐,但是我真的没有做别的。” 她的脸上闪过几分焦急和惶恐,她一直摇着头,始终不承认。 谢明珠看着她的眸光,越发的幽深。 “圆姐儿,你肯定还发现了什么,一起说给娘听吧。不要让你妹妹做错事儿,被人查到了,才晓得懊悔。” 谢明珠点头,谢明颜回过头来,眼神之中带着恐慌和哀求,似乎想求她不要说出来一般。 “小七中途出去过,你去见了谁了?你脖子上原本挂着一个红绳,我一开始没在意,只以为是开过光的玉佩,后来等你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你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而且你身上的桂花香变淡了,我猜那红绳上挂着的不是玉也不是金银,而是一个香囊,里面装的肯定有桂花。你是把那东西当成信物送给了谁对吗?” 谢明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将心底的猜测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她的眼神镇定,口吻也十分肯定,显然她观察入微,并且相信自己的判断。 听了她的话的谢明颜,则是如坠冰窖,整个人都怔愣地看着她。 “小七究竟怎么回事儿?圆姐儿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你还要隐瞒不成?”方氏眉头紧蹙,厉声询问道。 她的眼睛瞪大了,眼神寒凉,带着几分逼迫的意味。 谢明珠看她有些发呆,似乎还是不愿意承认一般,决定给她最后一击:“你之前询问我什么时候进宫,就立刻表示想跟我一起入宫。后来我说下次带你,你还撒娇一定要跟着。想必那个时候就已经心里有了些许的算计了吧?你赶紧告诉娘亲,此事还有挽回的机会,难不成你真的以为静贵妃查不到?到时候有谁能救你?” 谢明颜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然站起身来,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十足的抗拒神情。 “谁来救我,总之不会是你们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慨和悲伤。 这猛地一嗓子喊出来,把方氏母女俩吓了一跳。 谢明珠皱紧了眉头,不解地看着她:“明颜,你在说什么?娘和我不救你,谁救你?” “不要再假惺惺地说这些话了,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们所说的。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从小就骗我!” 谢明颜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忽然抱头痛哭起来,这样的控诉让谢明珠有些莫名其妙。 她怎么骗人了?姐妹俩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或许不会像同母亲姐妹那样亲密无间,但是她们二人自小一处长大,几乎形影不离,最好的玩伴儿,她一直把谢明颜当做亲妹妹疼得。 “明颜,你怎么说出这些话来?你吃穿用度都跟我一样,按照嫡姑娘的份例来的。娘亲最近要给你找的亲事,也都是门第出身品性样样都挑,比对我的还要上心,何来骗子一说?谁要骗你了,你有什么可骗的?”谢明珠不由得也上了火气,冷声质问道。 如果谢明颜说别的倒罢了,但是现在连方氏的努力都被如此诋毁,这是她无法容忍的。而且谢明珠更加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她会有这种想法。 第077章 听天由命 “我怎么就不能说出这些话来了?你们就是骗子,我吃穿跟嫡姑娘一样又如何,是夫人想要打出贤惠的名声,你对我好也不过是想让我当枪使,每次有谁欺负你了,就让我去找茬。万一以后要出个什么不好的事儿,还可以把我当做挡箭牌推出去,难道不是吗?” 谢明颜边说边哭,她这几句话倒是挺恶毒的,可惜哭声震天,显得比旁人还要委屈,倒像是别人欺负了她一样。谢明珠光听这些话就有些受不了了,想要上去打她,但是看见她哭成这副德性,又可气又可笑。 谢明颜这些话字字诛心,偏偏她哭红了一张脸,摆出比谁都委屈不甘的状态,倒像是有人逼着她说出这番话来一般。 “人人都说最容易养出白眼狼来,我之前还不信,我家七妹妹是个懂事儿的,而且娘亲又那么疼她,她怎么可能不晓得回报。没想到你倒是真的比那些白眼狼还要可怕,非但说我们对你好都是在利用你,还把以前的情意都推个干净,真是白养你了,我都替娘感到不值。还说是为了让娘打出贤惠的名声,那娘还不如去养三姐,三姐那性子虽然不如你活泼,但是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翅膀稍微硬了就想着反咬一口的。” 谢明珠直接往她面前冲,抬起手似乎要往她的脸上抽。谢明颜就双手抱头,缩着脖子,只是哭得更厉害了。她的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到谢明颜的脸上,看着她哭得跟小花猫似的,谢明珠就如何都下不了手了。 “夫人选择了我养,还不是因为我年纪最小的,也不记事容易教,以后好忽悠。姐姐口口声声说我是白眼狼,可知道我的姨娘是怎么死的?我认贼做……” 她终究没有把那个词给说出来,之后又是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听着都觉得异常伤心。 谢明珠却是愣在了当场,谢明颜的姨娘?她没有任何印象,她知道谢明颜的姨娘早就死了,身边的人从来不提起,她也不会想着问,毕竟那位姨娘与她无关,甚至她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心里不舒服,毕竟那也是她爹的女人,跟她娘分享谢贤的。 她前世就是因为萧世臻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所以她才慢慢疏远的。那时候她觉得难过,觉得恶心,为什么一个男人不能只疼他的妻子,非要跟所谓的妾侍通房厮混在一处。 她下意识地看向方氏,便见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氏,此刻听到谢明颜的话之后,脸色急变。 “是谁跟你提起你姨娘的?”方氏冷声问了一句,她的语调高昂,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明珠被这样严肃的方氏吓了一跳,谢明颜也忘了哭,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印象中的方氏,还不曾在她们二人面前,露出过这样声色厉茬的神情来,像是要抓住那个告密者,生吞活剥了一般,让人从心底产生了一丝恐惧。 “娘。”谢明珠轻唤了她一声,语气也有些不确定。 方氏这么严肃的表情,好像真的有隐情一般,谢明珠的心底竟然会有些发怵。 方氏缓和了些,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谢明颜,忽而冷笑了一声:“果然不是亲生的,再对她如何好,都改变不了。我对你如何,这整个府里都是有目共睹的,别人只不过在你面前说你姨娘几句,你就听信别人的话了,而不是来问我,还把手伸到了贵妃娘娘的宫里头,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谢明颜不哭了,只是低着头,不愿意抬头看她们,似乎在琢磨方氏所说的话。 “我不管你听谁说的,总之不过三房或者老夫人那边的人撺掇的,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你奶娘犯了错被我杖责扔出府了,这都是我心慈手软了。如果让你问府里的老人儿,你肯定又想说这整个侯府都是我把持着,谁会说我的坏话,总之无论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我也不要你这个闺女了,这回宫里的事儿,我最后一次帮你圆回来,以后你好自为之吧,再敢把手伸到别处去,我这个夫人教你做庶女的规矩!” 方氏冷笑了一声,直接扔下这句话,就去了外屋,好像根本不愿意多看谢明颜一眼似的。 里屋就只剩下谢明珠姐妹二人了,谢明颜还在轻声抽泣着。 “你哭够了再出去吧。”谢明珠留下这句话,也气得出了里屋。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既然方氏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就是不会是方氏的错。老夫人之前和方氏斗得那么狠,谁知道是不是老夫人栽赃陷害。 谢明颜走了之后,方氏明显气色不佳,哪怕有谢明珠安抚她,也没什么效果。这也是极其正常的,毕竟方氏对谢明颜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努力,因为谢明颜自小没有亲娘在身边,一直是方氏带着,倒真的像个亲生女儿一般疼,结果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方氏肯定心里难受。 谢明珠回到自己的闺房之后,就把薛妈妈叫了过来,将身边几个丫鬟都撵走了。 “妈妈,当年徐姨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老夫人挑拨几句,小七就能恨成这样?” 她皱着眉头,双手撑着下巴颇为担忧地说道。 薛妈妈愣了一下,转而脸色变得暗沉了下来,“方才夫人和两位姑娘关在屋子里,说得就是这件事儿?” 谢明珠点头,她没有把皇宫里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粗略地说了几句谢明颜哭泣时候说的话。 “七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夫人可真是白费了一片苦心。不过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胡说八道,等以后去了阴曹地府是要被阎王爷拔了舌头的。” 薛妈妈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对传播这种坏消息的人深恶痛绝,甚至直接当着谢明珠的面儿,就把这近乎于诅咒的话说了出来。 谢明珠吓了一跳,看样子跟谢明颜说这些话的人,把事实扭曲得够严重的。 “当年徐姨娘是老夫人指给大老爷的妾侍,后来怀上了七姑娘,夫人就做主给她抬成了姨娘。后来大房都搬去了临安,老夫人就依靠徐姨娘来伸手大房的事情,夫人又不是人人拿捏的,就敲打过徐姨娘几回。因为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徐姨娘也变得收敛了些,只不过这爱作的毛病就是改不了,成日里麻烦人,夫人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只是经常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让老爷去她的房里,或者大张旗鼓地请大夫过去。” 薛妈妈想了想,也没有瞒着谢明珠,便轻声地开了口。 谢明珠光听了个开头,就跟着皱起了秀眉。不用真切的见到那场景,她都可以想象出徐姨娘究竟有多么的难搞,方氏肯定很烦恼。 “那时候夫人正怀着您和润哥儿,不过比徐姨娘早两个月。你们两位满月的那日,徐姨娘又开始作妖了,没想到这回竟是当真动了胎气,夫人请大夫上门,用参片吊着她的命。一直到第二日,她才生了七姑娘出来。也是她命大,虽然生孩子耗费了不少精力,外加身子有些受损,但是母女平安。夫人就让她自己替七姑娘挑奶妈妈,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薛妈妈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谢明珠见她说了这么多话,立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后来过了半个月,老夫人派了人赶到了临安,就是大房刚回望京时撵走的吴嬷嬷。那婆子一向会做人,说是来给你和润哥儿庆贺满月的,因为大雪封路才走了这么久。谁听她胡说八道,望京侯府那边早就来信说是不派人过来了,而且吴婆子过来的时候,才刚下雪了几日,分明就是找借口。她先在夫人那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去看望徐姨娘,回来直接告诉夫人,徐姨娘被她喂了药没命过了。” 薛妈妈这话刚说完,谢明珠就瞪大了眼睛,一头的雾水。“老夫人身边的人为何把徐姨娘给害了?不是还要靠徐姨娘给老夫人传消息吗?这等于自断一臂啊。” 谢明珠十分的搞不明白,按她理解的,老夫人那时候还妄想着掌控住大房,是不可能这种事儿来的。 薛妈妈点头,“姑娘也瞧出来了,老夫人精明着呢,怎么可能轻易把自己的把柄撤掉,而且那吴婆子还跟夫人保证,老夫人自此以后,再也不会送人给大老爷了。” “老夫人下这么大的保证,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吧?” 老夫人在名义上,可是方氏的正经婆婆,塞人进大房虽说不算太好看的事情,但是谁也不能多说一嘴什么。现在她把这一整条路都断了,难免让人多想。 “老夫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吴婆子是带了人去临安的,宁息公子跟着一起来的。” 薛妈妈说完这句话,就下意识地打量着谢明珠的脸色。听到“宁息公子”四个字,谢明珠的眼皮跳了跳,好在并没有失态,现在可不是说她定亲的事情,而是关乎小七的事情,所以与她无关。 她这么一想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更加自然了,甚至还冲着薛妈妈笑了笑。 “后面的事情,姑娘应该就知道了。是三房的四少爷做了错事儿,把宁息公子的胳膊弄断了,虽说公子的身份受人忌讳,但是好歹他也是龙子龙孙,如果让今上知晓了,那肯定是罪责不轻。老夫人宝贝自家那个孙子,不敢与侯爷商量,直接让吴婆子带人过来,先斩后奏。出去徐姨娘,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送人来了,就是为了给夫人一些甜头,想要收买她。” 薛妈妈见她的状态自然,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了,继续往下说。 第078章 当年真相 听到这里,谢明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的脸上闪过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老夫人也太荒唐了,用这种方法,这是要收买我娘,还是要恶心人呢?光听着都觉得别扭难受。” 薛妈妈点头附和;“奴婢也这么认为,夫人当时就恶心坏了,后来吴婆子还去了大老爷那里说了一通,大老爷更是莫名其妙。这徐姨娘明明是老夫人送的,他当时不想碰,还被老夫人去侯爷面前说了一通,结果现在被倒打一耙,说是委屈了夫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让夫人委屈了,侯爷后来知道这事儿,就写信来说宁息公子在临安待着也好,至少临安这边还消停些,免得京都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徐姨娘当初是老夫人亲自派人弄死的,就为了让宁息公子能在临安住着。” 谢明珠听完之后,更觉荒唐,就像是听了一遍戏文似的。 “老夫人这些弯弯绕绕的也太多了,她怎么每日都只顾着算计别人。带了臻臻去临安,还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如果臻臻在临安受到了什么不妥的待遇,到时候老夫人绝对推得一干二净,全部都是我爹娘的错了。” 她撅着嘴巴,虽然事情变得已经十分久远了,但是听到此处的来龙去脉,谢明珠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就像是卡了一根刺在心间一般,如何都拔除不掉。 “的确是这样,不过人已经送来了,没有往回撵的道理。况且宁息公子胳膊受伤,在侯府还没有完全养好就在路上颠簸了,夫人就让人好好伺候公子。也亏得姑娘那时候虽然不懂事儿,却极其喜欢与公子凑在一处玩闹,让公子放开了不少,夫人和老爷对待公子,也不用那般手忙脚乱的。” 薛妈妈点头,说起谢明珠幼时喜欢粘着萧世臻的时候,她还会心一笑,似乎又看到十几年前的小女娃娃,缠着人家少年郎玩耍的模样。 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微红。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缠着萧世臻,都像是变成了本能一般。 “那娘亲说过明颜的奶娘都被撵走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她立刻把话题岔到别处去。 在谢明珠的印象里,方氏聪明而又大度,方氏把小七接过来养着,就不会说对她不好,让她心怀记恨的。况且当初徐姨娘的死与方氏无关,就算把小七身边伺候的人留下来,那也没什么大碍的,除非是那奶娘犯了方氏的忌讳。 提起这个,薛妈妈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谢明珠的脸蛋。 “七姑娘的奶娘也是老夫人的人,后来一直跟着徐姨娘身边,给她出谋划策。她对徐姨娘也有几分忠心,不过见夫人对七姑娘那么好,却始终跟防贼似的,夫人有你和润哥儿两个在身边,对于七姑娘也是可有可无。既然她奶娘百般阻挠,夫人就没有上前去讨嫌。没想到那婆子也不知听信了谁的话,跟中邪了似的,就认为夫人迟早要害了七姑娘,幸好当时姑娘你爱哭爱闹,否则润哥儿就要没了。润哥儿现在身子不好,还是那时候留下的毛病,那婆子竟然给你们喂药,不过姑娘你没喝,只是……” 薛妈妈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眶微红,似乎又想起之前的种种。 谢明珠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好像现在也能感同身受一般。她不由得握住了薛妈妈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做无声的安抚。 “哥儿当时情况凶险,大夫一时说可能以后不能走路了,一时又说可能会变成痴傻。夫人的眼睛都快哭肿了,七姑娘的奶娘自然没有得到好下场,夫人发了狠,把七姑娘身边所有伺候的人,全部都换掉了。把她抱到上房来,跟你和润哥儿一处养着。” 屋子里一片寂静,谢明珠也是沉默不语。她知道谢明玉从小就身子不好,只是为何不好,她却有些记不清了,身边的人也从来不提起,没想到这事儿还与谢明颜有关。 她现在既心疼方氏,又心疼谢明玉,还有些怨恨谢明颜。润哥儿遭受了那样的罪,方氏还能把谢明颜抱到身边养着,没有迁怒到她,谢明珠现在都佩服自己的亲娘了。也不知道此刻的方氏是什么样的心情,自己不计较前嫌养大的小姑娘,最后还是对她充满了怨愤,想必应该十分不好受吧。 “七姑娘一时被左了性子,只是怕她谁的话都不信了,就相信那些要下地狱人的话了。毕竟她之前身边的人全部被夫人拔除了,而且当年的事情,能够知晓的也都是一些老人儿了,跟着大房去过临安又回来的,想必少之又少了,也不知道能找到几个。” 薛妈妈轻叹着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惋惜和疲惫。 “妈妈你要是累了,先下去歇吧,让绿芍伺候我就成。” 谢明珠不忍她再想这些事情,遂让她先行离去。薛妈妈也没推辞,想必真的是对当年之事感到不甘,福了福身便悄悄退下了。 方氏当天晚上没用晚膳,显然是被这件事情给影响了心情,不过院子里头的人进进出出的,显然是在忙碌什么事儿。 第二日谢明珠刚起,方氏就派人来告知她一声,贵妃娘娘没有查到谢明颜头上,那个领着九皇子去撞破邢姑娘换衣裳的小宫女,被抓住之后不久就咬舌自尽了,似乎是害怕遭受刑罚。 她收拾了一番,就立刻去了方氏的院子,进去里屋的时候,正赶上方氏要人把桌上的膳食给撤掉。谢明珠连忙仔细扫了一眼,就见那粥都没动过几口,小菜更是吃得少。 “娘,您不吃饭怎么行?就为了明颜那个死丫头,待会子我替您去收拾她一顿,让她来给您赔罪。” 谢明珠立刻拦着,让那些丫头把膳食重新摆上,凑到方氏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劝哄着。提起谢明颜的时候,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那狼心狗肺的小丫头抓过来,暴打一顿一般。 方氏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去招惹她作甚,我就当没养过她。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管她了,等待会子打听到是谁教唆她的,我就把她的亲事托付给那人。” 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软绵绵的明显没缓过劲儿似的。 谢明珠一开始听前半句,还以为方氏在置气,等听到后半句,就忽然笑了。 “还是娘有法子,不惩治惩治她,她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顺势坐到了方氏的身边,依然把那碗余温尚存的粥端到了方氏的手边。 “既然娘都有好法子了,就不必再忧愁别的事儿了。咱先把这碗粥吃了,要不然还真让那丫头以为,您多在乎她呢。有我这个亲姑娘在,哪里还轮得到她。” 谢明珠不停地劝哄着她,方氏还是不太想吃,后来有丫鬟来通传,说是二姑娘准备今儿回府,方氏立刻就来精神了。 “再去给我盛半碗来。”方氏像是一下子有了食欲一般,又叫了半碗。 谢明珠高兴,也跟着吃了半碗粥。 母女俩吃饱喝足了,心情就变得好多了。 “待会子你二姐回来,你就不要坐在一边听着。我答应过你要让你二姐好看,正好这次来,就让你瞧瞧成果。你也多听多看多学,免得嫁了人之后还被人欺负,丢了我们谢侯府的脸面。” 方氏叮嘱了几句,谢明珠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坐在旁边应承着。就算方氏不说,她也要求着留下来,好看看二姑娘究竟到什么地步了。 “夫人。”二姑娘进来之后就直奔着方氏而来,她的眼眶通红一片,语气急促。 谢明珠猛然瞧见她还被吓了一跳,主要是二姑娘比上回来瘦了太多。上次还挺着个大肚子,如今那皮球一样的肚子早就瘪下去了,显然是生了孩子。而她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形容憔悴,身上穿的衣裳都显得有些宽大了,好像风一吹就能刮走似的。 她的脸上虽然涂了厚厚的粉,但是依然遮不住她眼睛下面的乌青,也不知道多久没睡好了,想必定是受了不少罪的。 谢明珠有些好奇,她认真地打量着二姑娘,想从她的身上看出来,究竟方氏给她使了什么样儿的绊子,能让二姑娘瘦成这副德性。 “二姑奶奶来了啊,我跟还和你妹妹提起你呢。”方氏的脸上带笑,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客气,只不过却依然让人听出了疏远,丝毫不亲密。 二姑娘的身子一僵,不过却并不影响她酝酿情绪的时间。 “母亲,我有话跟你说,可否让妹妹回避一二?”幸好她还剩下些理智,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谢明珠的面儿说。 不过称呼也从原先的“夫人”,变成了现在的“母亲”,这会子才想起套近乎,是不是有些晚了。 方氏母女对视了一眼,谢明珠扯着嘴角轻轻笑了笑,直接冲着二姑娘点了点头,就提起裙摆走了出去。 不过外头早有丫头准备好了茶水糕点,扶着她坐下来,显然是得了方氏的话。让六姑娘留在外屋听着里头的动静,倒要看看二姑娘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 “母亲啊,您可要救救我啊!” 谢明珠刚坐下来,就听见里头的嚎哭声,可把她吓了一跳。 方氏也被她这样忽然而来的大哭大闹给弄得怔了一下,当然不用她开口询问,二姑娘就把话都说完了。 “母亲,夫君他领了小妾回去之后,就不肯再来我的屋子了,那小贱人在母亲面前千般好,但是一旦离开了谢侯府,就变得趾高气昂。还专门与我作对,我生三宝的时候,险些被她捉弄得大出血啊。母亲,我险些不能来见您了,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第079章 怀疑之事 二姑娘哭到最后,似乎真的是伤心欲绝了,声音也变得呜呜咽咽,有些分辨不清了。 谢明珠认真地听着,听到最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几分惊诧。 或许是老天爷对二姑娘这种只想着夫君的性子看不过眼,她第三个孩子依然是个女娃娃。这下子不仅公婆对她有意见,就连二姐夫都十分不高兴了,听说房里的人都一下子多了起来。 不过谢明珠也是道听途说的,毕竟没有谁故意把这种事儿拿到她一个姑娘家面前说,所以她这会子也听得一知半解的,只知道大概二姐夫开始宠小妾了,听二姑娘的口气,那小妾似乎还是方氏送的。 “哦,她那么不听话啊?你拿出你官家太太的派头来,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方氏可有可无地说了这么一句。 二姑娘一听,脸色更加有些苍白了,她捂住嘴,殷殷切切地哭着。哭诉的话语也是颠倒来颠倒去那么几句,无奈方氏就是不上钩,也不肯接她的话,眼看着哭诉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母亲,您看您能不能把那个贱婢召回来?”最终二姑娘还是忍不住了,选择直接跟方氏提出要求了。 方氏惊讶:“这怎么能行?她已经是姑爷的人了,我送出去的人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她怀了孩子啊,母亲,我这还没有儿子。那日上山进香,有人拉着我婆母说不久之后,府上就会有男胎降生。婆母回去之后就让人挨个把脉,最后只有那贱婢有了身孕。母亲,您要救我,不能让她把儿子生在我前头啊……” 二姑娘一着急,就说漏嘴了。 方氏不耐烦应付她,知道谢明珠在外面听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话恐怕都不是好话,所以就直接三两句打发她走了。 二姑娘出来的时候,谢明珠已经找了地方躲起来,直到瞧见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谢明珠才出来,轻松了一口气。 “娘,二姐这究竟怎么回事儿,那个丫鬟是您送过去的吗?”谢明珠刚走进去,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方氏听她文,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显然对二姑娘十分不满意。 “你这么问,我都不敢回了。刚刚你没听她一口一个贱婢,竟然对长者赐的人如此大不敬,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等到曹家一家子厌弃她的时候,她的苦日子才真要到了。”方氏轻嗤了一声。 “二姐的确不像样子,她家那小姑子——”谢明珠点头,顺便问了一句上回被带来想要跟着萧世臻走的小姑子。 方氏听她提起那小姑子,微微一愣,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这号人了,等到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小姑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说是嫁给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了,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听说到现在连孩子都没有。”方氏絮絮叨叨地说着,谢明珠后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她刚知道那个小姑子已经成亲了之后,整颗心就完全放松了下来。 “那二姐这边,如果真的跟姐夫闹开了,对我们侯府会不会不利,毕竟……”谢明珠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她担心得还挺多的。 就怕二姑奶奶变成泼妇,那么又毁了一家子姑娘的名声。君不见刑部尚书的夫人是个出了名的泼妇,其姐妹都受她影响,被人指摘。 方氏收拾东西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听到她的话,忽而噗嗤笑出来,一扭脸就对着她道:“怎么,你还担心这些?你五姐和你七妹妹担忧就算了,你不是有你家臻臻了吗?你不是说全世界就他对你最好,不会让你受委屈?一个二姑娘的名声,难不成就让他对你不好了?”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似笑非笑,谢明珠直接愣住了,转而俏脸通红,心里又有些窃喜。方氏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已经从仅仅是同意,变成了极其支持她的意思。 “他不会委屈我的。”谢明珠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虽然细如蚊蝇,但方氏离得那么近,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得了得了,总归你二姐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当初她那么亲近老夫人,就不妨尝尝老夫人的手段,老夫人最喜欢往你爹身边塞女人了,我也来做一回恶人,是福是祸看她自己了。你也赶紧回你院子吧,免得在我屋里丢人,看见你这样子我就生气。快走快走!”方氏直接开始黏人了,脸上还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轻轻一挥手。 谢明珠双手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去了,不过脚步却是极其轻快的。 很快宫中就传出邢姑娘与九皇子定亲的消息,谢明珠知道的时候,还微微发愣,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而且邢姑娘名声受损这事儿,也丝毫没有传出来,静贵妃在其中,肯定是起了极大的作用。 她听到之后,也只是在心中喟叹几声,没想到第二日她竟然接到了邢将军府的帖子,是邢姑娘亲自手写的小楷,娟秀的字体,娓娓道来的口吻,寻她进府一叙。 “明珠妹妹你来了。” 谢明珠到了邢将军府之后,才发现邢姑娘站在院子里等她,身上穿着披风,帽子上一圈白兔毛衬得她肤色白皙顺滑,只是嘴唇有些苍白,脸色也不大好看。 “邢姐姐身子不好,怎么在外面等我?赶紧进去,若是为了迎我吹风,那我可要睡不着了。”她快走了几步,扶住了邢姑娘的手。 两个人相携着走了进去,还没坐定,就听邢姑娘不停地咳嗽起来。谢明珠皱眉,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看样子姐姐这是真的要我睡不着了。” 谢明珠不明白邢姑娘为何找她来,两个人在静贵妃面前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私下里见面更是头一回,完全不知道她意欲何为。而且一见面就叫得这般亲热,直接以姐妹相称了。 邢姑娘瞧见她有些戒备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些,她喝了几口茶,把嗓子里那股难受的咳嗽压了下去。 “妹妹说笑了,我就是想找你来说说话。之前一直没好与你亲近亲近,现在都已经这样儿了,索性就由了我的性子来。”邢姑娘微微低着头,脸上露出几分失意的神色。 谢明珠见她提起亲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毕竟邢姑娘与九皇子定亲这事儿,还是赖谢明颜。但是谢侯府为了保谢明颜,怕静贵妃查到,还想着隐瞒此事,但是邢姑娘是最无辜的。 “恭喜姐姐了,九皇子是个有担当的人,姐姐性子温婉,你们俩就是佳偶天成了。”谢明珠斟酌了一下语气,轻声道喜。 她之前就知道九皇子在替未来九皇子妃攒嫁妆,所以只要九皇子妃是那种安稳度日的人,两个人想必会过得很好。邢姑娘外柔内刚,拿捏分寸得当。 邢姑娘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上有带着几分失落。 “我是第一次见到九皇子,就是这种场面,强扭的瓜不甜,也不知道……”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其中担忧的意味不言而喻。 谢明珠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张嘴想要安抚她,但是又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可能无法把她的观念扭过来。 “我也只见过九皇子几面,只有一次两人说过一段话,不过他是个十分靠得住的人。姐姐与九皇子相处就知道了。”谢明珠仍然只有轻声地安抚她。 她原本想把九皇子替皇子妃攒嫁妆的事情说出来,但是仔细一想还是罢了,那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对了,明颜妹妹怎么没有过来?”邢姑娘沉默了片刻,便将话题往谢明颜的身上引。 谢明珠的眼皮跳了跳,邢姑娘不是那等蠢人,说不定之前谢明颜怪异的行为,不止谢明珠一人发现了,邢姑娘也有所察觉。 “她身子有些不方便。”谢明珠脸上的表情不变,故意伸手捂着嘴巴,调皮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让邢姑娘以为她是来月事了。 果然邢姑娘不再追问了,两个人年纪相仿,又没了在后宫时候那种拘束感,很快就变得十分熟稔了。 等谢明珠从邢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带了几分严肃,她回府就直奔方氏面前,将邢姑娘的怀疑之处告诉了方氏。 “邢姑娘早慧,我听说将军府没有将军夫人,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管将军府后院的一些事物了,虽说将军府人口简单,不过她那么大点儿的人能把将军府管好,足见其本事儿。每个府里都会有刁奴的,她小小年纪就从不跟刑大将军告状,一力承担。经过这么些年的熏陶,她的手段早就练出来了。有些在府中干了许久的老奴,可比你们小姑娘家有心思多了,她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 方氏听到她的话,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显然早就心里有数了。 “她这门亲事结的颇有些不明不白的,受了窝囊气。原本因为静贵妃与刑大将军的关系,她就不想跟静贵妃有所牵扯,现在非但没有远离,还成了婆媳的关系,估计心里呕得不行。如果邢姑娘能与九皇子把日子过好,那一切都好说,如果过不好……” 方氏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谢明珠却已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总归邢姑娘这门亲事结的不大好,毕竟是因为九皇子撞破了她换衣裳,然后静贵妃又一力促成此事,才有了两人的喜结连理。但若是以后这种事情传出去了,对她的名声得有很大的伤害。 第080章 鹊桥相会 “娘,没事儿的,邢家姐姐落落大方,进退得宜,不会做出什么坏事儿来的。”谢明珠上前来,不由得轻轻地拍着方氏的手,柔声安抚着。 方氏的脸色依然难看,她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寄托于她没有动作,她以后嫁给九皇子身份就不同了。你和明颜的亲事得赶紧定下了。”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拍板道。 谢明珠有些发愣,她没想到方氏得到的结果竟然是这个。不过她的亲事暂时难定,萧世臻还没有把谢侯府所有人都买通呢。 想到这里,她又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方氏,方氏不由得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行了,娘知道你的心思,既然你已经认定她了,娘也没法子改变什么。就不让你俩当苦命鸳鸯了,娘也不做王母娘娘,还要让你们二人守着鹊桥相会。” 方氏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谢明珠则是当场怔在了那里,她幻想过很多,只是唯一没想过方氏会有这样认定同意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她和萧世臻之间的亲事,恐怕要抗争个几年,直到把她磨成了老姑娘,她爹娘才会同意。 但是此刻,方氏就这样同意了,而且丝毫没有勉强不高兴的表情,之前所有忧虑的事情,什么身份地位以后要遭受歧视等等,全部忽略了。 “娘,您同意了?”谢明珠怔了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方氏反悔似的。 方氏噗嗤笑出声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我不同意能怎么办?我可不想让你真的等到了老姑娘,才像是没人要了。你要嫁自然是堂堂正正地嫁人。” 谢明珠拉住了她的手,嘟着嘴撒娇道:“谢谢娘。” 等她走了之后,方氏脸上的笑意才稍微退散了些,转而脸上的担忧渐渐浮现出来,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无论嫁给谁,娘都担心你哟。嫁给世臻还是熟人,能放心些,总之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短了你的……” 方氏嘀嘀咕咕了半晌,忽而又苦笑了几分。她其实前几日就在想了,昨儿晚上跟谢贤达成了共识,两人都同意把这千娇百宠的小姑娘交给宁息公子。 谢明镜最近这些日子可谓异常难熬,他始终吊着一颗心,生怕回到家就见不到自家的小妹,要被人拐走了。每天心情抑郁,大理寺的一众同僚们深受其苦,却不好张口询问,唯有薛凌君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这日两人又是去酒楼喝得微醺,谢明镜再次开始作诗嘲讽宁息公子,颠倒来颠倒去始终都是那几句。 “兄弟,你跟宁息公子多大仇啊?人家等你妹妹都这么多年没碰过姑娘,身边连个妾侍都没有。我觉得人家说得挺对的,有多少人能像他对你妹妹那么好,还没定下来就守身如玉了。”薛凌君啧了两声,连连摇头,表示不满。 谢明镜一看就有些喝多了,手都开始发抖了,他直接抬起手来对准了薛凌君的脑袋就来了一巴掌,“你胳膊肘往外拐,跟我爹娘一样,我家竟然除了我之外,其余人都愿意把明珠嫁给他。他有什么好!” 薛凌君看他这样,不由苦笑,若是谢明镜清醒的话,恐怕再怎么样都不会动手的。毕竟薛凌君是习武的,而谢明镜却是拿笔的,武力明显不是对手,只不过现在喝多了,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结果等薛凌君好容易把谢明珠送回去的时候,他还被谢贤请去喝茶,着重关照他多劝劝谢明镜,现在全府就他一人没同意了。薛凌君苦笑着应承下来,长辈嘱托他办得事情,根本不敢推辞。但是要完成这件事情,可比登天还难,谁让谢明镜是如此难搞的人呢。而且还是让他把幺妹儿给嫁出去,这可比登天还难。 “伯父,我觉得能让明镜松口的人,只有六姑娘一人了,其他人再说什么都无用。”最后薛凌君表示自己愿意尝试,但是把这份重任交给了谢明珠。 谢明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晌午了,恰好今儿休沐,他昨晚才能那般放纵。 他没有惊动伺候的人,依然躺在床上,心想着既然已经晚了,索性再懒一点赖一赖,结果就听到外间传来妻子与丫鬟的声音。 “少夫人,大少爷起来之后,您可与他如何说?夫人和老爷做下了决定,少爷肯定是不允的,事关六姑娘的亲事,竟是真的要许配给宁息公子。奴婢都不敢想等您张口跟少爷说了,少爷会有多大的恼火。” 丫鬟担忧而又不平的声音传来,想必是谢贤和方氏都不好开口,就让儿媳妇吹吹枕边风了。想着他们少年夫妻之间,总是情意深刻的,比较好张口。只不过事关谢明珠的事情,大少夫人也难以拿捏丈夫的心意,况且他昨晚又喝醉了,如果她贸贸然开口,只恐事情会变得不可控制,只盼今晚上能够说上一说。 那时候都已经夜色深沉,想必夫君生气,也不好闹起来,等到一夜过去,想必能想清楚了。 哪里想到谢明镜在里屋的床上听得分明,虽然那丫头及时被妻子喝止住了,但是他也听到了最该听得那部分,当下就面色难看。直接从床上掀被而起。 大少夫人听见里头的动静,与身边的丫鬟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几分惊诧,她匆匆进屋,就见谢明镜快速地穿上了衣裳,连丫鬟都没有传唤。 “醒了?我吩咐小厨房把菜热了端上来,还没吃饭我来伺候你穿衣吧,免得动作大了,待会子头疼。”大少夫人轻声试探了几句,走到他的面前来,伸手替他穿外衣。 谢明镜的面色还是不怎么好,但是并未拒绝她的靠近,却是张开双臂,任由她动作。 大少夫人心头稍定,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叮嘱他少喝酒,又说醒酒汤早备下了,待会子再喝一盅。 “你辛苦了。”谢明镜安静地听着她说,一低头就瞧见妻子温顺的模样,心头一软,不由得冒出了一句。 大少夫人替他穿衣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对他这样忽然而来的温柔,有些适应不能。 “今儿我休沐,听说城南有庙会,我们出去转转吧?”谢明镜看她惊讶的模样,不由苦笑,心里微涩。 他与妻子是少年夫妻,感情也一向很好,只不过最近几年嬉笑怒骂皆有,却唯独没有正经地说过她辛苦之类的。方才听到丫鬟说的话时,谢明镜的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就是愤怒,因为爹娘已经定下了亲事,听那丫鬟的口吻,像是全府皆知,偏偏就瞒住他一人了。 后来心头又涌起心酸,他自认为对待徐氏很好,两人夫妻恩爱,只不过从那丫鬟的口中,又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想着念着幼妹,对待徐氏都没有这份耐心,颇觉自己作为丈夫是失职的。 对待那个没良心的再好又有何用,反正她胳膊肘往外拐,马上都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徐氏对于他主动提出来出去玩儿愣了一下,谢明镜是个好夫君,但是甚少会流连于后宅,除非家里的掌上明珠又出了什么差错,没想到这回竟然主动提出来。 “那我稍后让人通知一声六妹妹,再把珏哥儿带上,他们两个最近在府里憋闷得很,还是你想得周到。” 谢明镜摇头,“不带别人,就我们两个去。珏哥儿跟着奶娘,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哭闹着要跟。” 徐氏抬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见到他脸上是极其认真的表情,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再三确认他的心思。 “好。”她最终点头应承。 “姑娘,起来了,这都晌午了。”绿芍在她的床边轻声呼唤着。 谢明珠轻眯着眼睛假寐,听到这话,立刻轻声焦急道:“别跟我说话,我大哥那边有动静没?我得躺着装装样子,弄一出苦肉计。” 绿芍莞尔:“姑娘,大少爷方才和大少夫人出去了,似乎是要去赶庙会?” “哥哥带嫂嫂出去玩儿了?心情如何?”谢明珠一下子从床上起来了,脸上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 “心情看起来不错,说是只要他们两人一起去,珏哥儿都没有带呢。” 谢明珠听完之后,直接拍手称庆:“哎呦,我的好嫂嫂,肯定是把大哥哄好了。即使还没说,等晚上说估计也能消去大哥心头的几分怒火。这样我也可以少受些罪。” 谢明珠等了几日,谢明镜那边都风平浪静,丝毫没有提起的架势。方氏已经告诉了谢明珠,大少夫人跟谢明镜说过这事儿,只是大哥看起来太过随和,就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 唯有不同的地方,就是跟大嫂的感情更好了,回府之后除了在书房处理一些公务,就是带着珏哥儿玩儿,或者跟大嫂一处坐着。他们夫妻感情好,谢明珠当然是没有异议,但是至少把亲事儿的事情跟她提一提啊,免得让她空悬一颗心,不上不下的难过异常。 她下定决心准备等谢明镜下一个休沐的时候,一定要亲自跟他说。结果她起来的时候问一问,人家夫妻俩又出去玩儿了。 “大哥这也太……就不能等着我说完再去痛快地玩儿吗?”她撅起嘴巴,皱紧了眉头,嘴上抱怨着,却是丝毫办法也没有。 谢明镜与徐氏回府的时候,两人轻声说着什么,如果不是进了府中,想必徐氏肯定已经娇笑出声了。 “大哥,大嫂,留步。” 第081章 亲事定下 “圆姐儿这么晚还没睡啊,赶紧回去睡吧,你嫂子跑了一天了,也挺累的,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谢明镜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声音温润好听,丝毫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谢明珠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似乎想找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大哥,我是来找你的。” 谢明镜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谢明珠才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谢明镜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回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低声道:“走吧,去书房。” 兄妹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谢明镜的书房走去,她甚少进兄长的书房,印象之中,这里是谈非常严肃事情的地方。谢明镜一向疼她,有什么事儿都会直接找她,或者让徐氏跟她说,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件事儿进入书房之中。 谢明珠走进来之后,鼻尖就萦绕着几分墨香,她站在书房中间,显得有些皱缩。光看到这里的摆设,就让她有一种拘束的感觉。 “你要说什么,我大概清楚。不用再重复了,你只告诉我一声,你是确定要嫁给萧世臻,不后悔了?”谢明镜坐在主位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入主题。 谢明珠点了点头,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泛红,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却极其镇定。 虽说她与长兄的感情很好,但是这样单刀直入地提起,还是让她涌起了几分羞意。不过她要嫁给萧世臻的心,却是不会有丝毫动摇的。 谢明镜沉默地盯着她片刻,谢明珠轻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要让自己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长兄那双略显深沉的眼眸时,她就觉得身上的担子好像有千斤重一般,让她轻易动弹不得。 “行,我记住你这句话了。亲事这种事儿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无需过问我,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就行。”谢明镜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谢明镜的眼神从她的身上撤开时,谢明珠没来由得松了一口气。 “回去吧,爹娘都同意了,只是萧世臻哪怕变成了我的妹夫,我对他依然没有好脸色。”他的眉头紧拧,冲着谢明珠挥了挥手。 大公主再来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方氏的情绪也完全调整好了,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就像是亲姐妹似的,还把谢明珠招到身边来。 “几月不见,圆姐儿越发的好看了。我当初一瞧见她就觉得亲切,还在奇怪呢!原来是命中注定要给我当侄儿媳妇呢!”大公主拉着她的手,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谢明珠低着头,面色微红。她不好接话,只有抿着唇轻笑。 “大公主这话可是埋汰我呢!我当初瞧着县主也是面善,可惜我家润哥儿没赶上,就被薛家二郎给定走了!”方氏接过话茬。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一片笑声。 钟毓秀成亲的时候,谢明珠还去添妆了,十里红妆,引得街头百姓看热闹。当时薛侯府也十分大手笔,直接让随着花轿的几个丫鬟手挽着金篮子,里面放了一整篮子的金豆子,边走边撒。 漫天的金豆子落下,让望京的百姓都跟着躁动起来,祝福的话语不断。 今上对这个孙女多有疼爱,下旨赏赐了不少东西。薛凌然作为嫡次子,贪玩的性子始终改不了,前世的谢明珠是陪着他一起玩儿,而钟毓秀则是跟他争锋相对,听说两人欢喜冤家,天天吵嘴感情却相当不错。 所以方氏才有这么一说,大公主似乎也想起自己女儿女婿之间闹腾却恩爱的相处模式,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们两个孩子性子都闹腾,好在夫妻之间拌嘴是常事。世臻以后跟圆姐儿肯定不会那么不着调的。在一起也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了。” 谢明珠听她这么说,面上的表情更加羞涩。 长公主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拍手道:“你家小七呢?那也是个好孩子,圆姐儿的亲事定下了,也该到她了。这孩子我也挺喜欢的,有什么打算啊?”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愣了一下。谢明颜自从上回闹别扭,就没出来了,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谢明珠顾着自己的亲事,也没去看她。方氏更是没有提起过,不知过得如何了。 倒是方氏反应得比较快,她拍了拍手,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孩子还得物色一番,孩子都有自己的缘分,现在还没到。”方氏摆手,轻飘飘地把话题揭过了。 大公主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谢明珠,听方氏这么说,她也就不再追究了。 谢明珠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现在大公主和方氏又是在说她的亲事,所以她避出去也是应该的。 绿芍推门走进来,就见谢明珠坐在桌边打络子,颜色搭配得十分娇艳。她有些不明白,自从上回七姑娘惹了姑娘不高兴,姑娘就把络子给丢了,这会子怎么又捡起来了。 不过主子的事情也不是她能猜到的,只要谢明珠没像以前那样抑郁就行。反正站在她和宁息公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那么一切也不用愁了。 “小七怎么样?”她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计,轻声问了一句。 绿芍恭敬地回道:“姑娘,七姑娘最近过得不算好,听说因为之前跟夫人吵嘴了,并且夫人也不去她院子里了,她也不出门来请安。就有人心思浮动了,说是夫人不准备认她了,还说夫人气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谢明珠听到这话,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眉头紧皱。 “是谁传的这些混账话!”她的语气有些不好。 “奴婢不知,有些下人眼皮子浅的,已经对七姑娘屋子的人没什么好脸色了。昨儿七姑娘吃的饭都是冷的。”绿芍继续汇报道。 谢明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厨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方氏的人,但是总有一些蠢货,或者是浑水摸鱼的,想要落井下石。 捧高踩低,现在谢明颜时运不济,有些下人眼看她不得宠了,夫人也不管她了,甚至还吵了嘴,颇有一副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所以就有人想要巴结方氏,为了方氏出头。 又或者有那种奴大欺主的下人,就是趁着她落魄了,想要骑到她的头上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小七身边伺候的人如何?”她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绿芍低眉顺眼地回道:“有些还是尽忠职守,也有些心思浮动,想要另谋出路的。” 不等谢明珠发问,绿芍就接着道:“七姑娘看起来还好,虽说不出院子,但是会经常坐在院中晒太阳,只是胃口不大好,始终吃得不多,听说瘦了一圈。” 谢明珠凝眉,长叹了一口气,“又没人让她禁足,一直待在院子里,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平时看她对付五姐倒是好本事,自己院中快要闹翻天了,却还不晓得整治下人,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绿芍看她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的,连络子都没劲儿打了,作为谢明珠身边第一贴心大丫鬟,她自然是要主动替主子分忧的。 “姑娘可要过去看看七姑娘?想必七姑娘也想念姑娘了。”绿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她主要还是怕姑娘想去看七姑娘,却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起,所以就多嘴问一句。 谢明珠的脸上露出几分犹疑,显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算了,她现在不需要我去看她!还是得娘去看她才有用。” 傍晚时分,谢明颜窝在床上。屋外不时有丫头说话声,今晚恰好是两个心思浮动的丫头婆子当值,她说了不想吃饭,也没人劝她。 倒是那两个下人得了便宜,在外面吃她的晚膳。如果是平时,谢明颜早就跳起来冲出去训斥她们了,但是现在她却没这份心思了。 管教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白眼狼! 想起之前方氏说她的话,她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夫人,您慢点!”婆子手里提着灯笼前头领路,几个丫鬟殿后。 方氏身着披风,扶着丫鬟的手往外走。 临近谢明颜的院子,却发现院门外竟然没个守门通报的,她来了更是无人知道。 方氏的面色一沉,几个丫鬟心里打鼓。 之前她们还不明白夫人要来看七姑娘,为何挑这大晚上的,连老爷回来了,她都把他撵到书房里去了。 如今可算是明白过来了,夫人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来看看七姑娘的院子里是不是真如打听到的那么乱。 直至她进了院中,才隐约听到谈笑声,十分热闹。 “要我说,七姑娘真的是失宠了。之前几个老姐妹都羡慕我,说是同样庶女,三姑娘过得就不如七姑娘,油水也不足。现在看来还不如跟着三姑娘。” “就是说,哪里显得姑娘就得罪了夫人,三姑娘好歹嫁的姑爷不错。七姑娘也不知如何了。” “现在想找找门路去六姑娘那里,也不知能不能成?” 方氏加快了步伐,直接冲了进去。就见几个婆子丫鬟凑在一处,竟然在吃酒,桌上的菜肴一看就不是她们能够置办的,而是姑娘的份例。 “夫人!”一声惊呼。 几人吃得正欢,听到声音,也都看见了方氏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跪了下来。 方氏看着她们吃得满嘴是油,守门的值夜的丫鬟婆子全部都凑在这里。心里恨不得直接将她们都拖出去喂狗。 第082章 七夕见面 谢明珠和萧世臻的亲事得到支持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书信来往就恢复了。也不再偷偷摸摸的,相反联络更加密切了些。 当然两人还是有所收敛,让家人知道无所谓,不能让外人知道。 方氏得知那两人几乎一天一封信的时候,少不得要担心,就拉着谢贤说起这事儿。 “老爷,我们圆姐儿毕竟年纪小,世臻可比她大了十岁,很容易受忽悠的。”方氏满脸愁容。 谢贤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眼神微闪,轻声安抚道:“哪里就有那么夸张了,世臻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方氏撇嘴不语。 再怎么好孩子,当要把她娇养大的宝贝姑娘拐跑时,那也只能是个坏小子。 “夫人你莫担心了,我先去书房,等用晚膳的时候再过来。”谢贤拍了拍她的手背,就起身离开了。 方氏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拦着,只是让人跟上去看看。 “夫人,老爷的确是去了书房,别的地儿哪里都没有停留。”丫鬟随后把情况汇报给她。 方氏咬了咬牙,并没有因为谢贤没去妾侍通房那里就感到高兴。 “他以为我不知道,也不知世臻送给他多少好东西,连自家姑娘都顾不上了。倒像是世臻是他的亲儿子,圆姐儿是他儿媳妇似的。胳膊肘往外拐!” 谢贤酷爱字画,当谢侯府同意了之后,萧世臻与谢明珠交换了庚帖,他就更加用心地巴结谢贤这个未来岳父了。 秦老的诸多字画都被他整理出来,借花献佛。谢贤更是爱不释手,异常满意。 所以才有方氏不满意抱怨的时候,谢贤就主动帮他说话。 七夕时节,谢明珠打扮得十分漂亮,绿芍替她穿上流金撒花裙衫,头上戴着萧世臻送的金鹿角发簪。 “大哥,我准备好了,让你们久等了。”谢明珠提着裙摆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 谢明镜和徐氏站在院中等她,本来瞧见自家小妹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他是万分高兴的。但是一想起她这么打扮是为了谁,谢明镜的心里又涌起无数的恼火。 徐氏站在一旁,看他气成这样,不由得轻笑出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劝,最终还是闭上嘴了。 “走,你嫂子要是错过了什么好看的灯,就找你算账!”谢明镜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 谢明珠冲着徐氏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来。 徐氏莞尔,谢明镜已经说过好几次再不管谢明珠的事情,结果等事到临头,依然撒不开手,现在还来她来做挡箭牌。 谢明珠只是笑,一句都不反驳。因为这次是跟着兄嫂出去,只是个幌子而已,主要还是为了去见萧世臻。 原本方氏不想刺激谢明镜,让谢明珠跟着谢明铭夫妻出去的,哪里料想到长子知晓之后,主动接下了这差事儿,丝毫不像是之前还在闹别扭的人。 谢明镜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徐氏与谢明珠坐在一起。姑嫂二人关系很好,能够说不少悄悄话,只是因为这次出去是为了与萧世臻见面,谢明珠的脸上始终透着红晕。 “圆姐儿一晃都长大了,我当初嫁进谢侯府的时候,你才十岁左右,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现在都要出去见如意郎君了,还晓得不好意思呢!”徐氏拉着她的手,轻声笑了出来。 谢明珠被她这么一说,更加羞红了脸,双手捂住面颊,感觉连耳尖都红透了。 徐氏似乎还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谢明珠抬手一把捂住了嘴巴。 “嫂子,你可不要在臊我了。我跟你那么好,你就多疼疼我!”她连忙撒娇着求饶,生怕徐氏再说出几句,她受不住就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即使她幻想过跟萧世臻在一起这个画面千万遍,但是当旁人打趣的时候,她仍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在颤动,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幸福一般。 徐氏拉开了她的手,看她如此害羞,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当初进府的时候,你个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年纪小,可没少打趣我!”徐氏一撇嘴,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谢明镜虽说不是专门习武的,但还算耳聪目明,听到马车里的动静,他骑在马背上,顿觉自己异常凄凉。 自家的小妹妹终究还是要被拐走了。以后他得生个女儿,然后留在府中五十年再想着送她出嫁的事情,特别得提防身边的臭小子,不能让那些看起来好像无害的野小子拐跑了。 他正是悲春伤秋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宁息公子的马车过来了,到了原本预定的地点。谢明镜的脸色已经暗沉如锅底,他是真的想当做没看见,直接就领着车队离开的。不过萧世臻那混蛋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做一般,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谢明镜硬着头皮勒紧了缰绳停下,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闹脾气,随心所欲地领着车队离开,那么肯定就是自己输了。 两辆马车并排停下,街外是热闹极致的场景,谢明珠很久就裹着披风从马车上下来,直接上了另一辆马车。 “多谢明镜送来,祝你和嫂夫人玩儿地开心。稍后我会送圆圆回府,无需你来接人了。”萧世臻瞧着谢明珠上了自己带过来的马车,心里才跟着松了一口气,冲着谢明镜抱拳作揖,一块大石落下。 说实话,他大老远的就感觉到谢明镜对他的恶意了,他还生怕谢明镜不让他把人带走。好在这厮今儿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没有发疯,虽然从谢明珠出马车开始,谢明镜的眼神就像是啐了毒一般,要把萧世臻给千刀万剐了。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谢明镜目不斜视地走了,结果等萧世臻的车队彻底离开他的视线之后,他的腰杆立刻就垮了。 他的心里好苦,情绪异常复杂。 萧世臻则是心情好到快要飘飘欲仙一样,他立刻将马给了一旁的侍卫,自己则快步地窜进了马车内。 谢明珠坐在车内,正无聊地四处张望着,车帘被撩开,她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望京的水土十分养人,萧世臻刚回来的时候,浑身还淬满了杀伐之气,如今似乎世家公子的劲儿又回来了。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的脸上充满了笑意,那双盛满了寒星的眸子,忽然就变得温暖如春了。 “冷吗?”他坐定之后,直接就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谢明珠摇头,脸上控制不住地带着笑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世臻就这么盯着她看,谢明珠被他看得有些羞涩不已,差点绷不住要举手投降。不过她还是硬撑着,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一会儿碰碰茶壶给他倒水,一会儿又摸摸桌上的话本。 这些话本都是新出的,她都没看过,显然是萧世臻怕她路上无聊,特地为她搜罗来的。 等了半晌还不见萧世臻移开视线,就像是看不够似的,眼珠子都舍不得动了。谢明珠拿起话本挡住自己的脸,低声威胁道:“你再看我,我就要看话本不跟你说话了,等花灯会结束,就赶紧送我回府。” 萧世臻听她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话,不由得轻笑出声来。伸手将话本抽了出来,顺势将那几本话本都收了起来,不让她碰。 “这些是让你带回府看的,可不是让你用来挡着我的。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我得仔细看看我的圆圆有没有什么变化。”他的视线总算是移开了些许,不再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给她一种压迫感,但是依然不离她左右。 谢明珠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敢抬起头来,直视他的脸了。 萧世臻整个人的感觉似乎有变了许多,眉眼间带着笑意,像是开阔了许多一般。肤色也不像之前刚从战场上回来那般黑,相反还变得白皙了许多。 他坐在对面,一颦一笑之中都带着天潢贵胄的气度,经历了战场杀伐的洗礼,又比那些贵公子多了几分凌然的气势。只不过此刻隐而不发,甚至因为有谢明珠的存在,他还特地收敛了,脸上带笑,与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极其温和,好似他始终没有离开望京一般。 “我能有什么变化,每天都闷在府中。倒是臻臻变得才多,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险些没认出来。”谢明珠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 萧世臻抿着薄唇,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总结道:“你变了,似乎比小时候胖了些。” 他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瞪大了眼睛,捏在手里的糕点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之中,不好再往嘴里送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瘦了很多!”她急声辩解道,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抽条长高了之后,我娘就说我瘦了,其他人都说我瘦了。就你竟然说我胖了,难不成是你在边疆待久了,看人的水平下降了?”她歪着头,颇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意味。 转而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不对,边疆的战士不是应该都很强壮吗?对比一下我,分明就会显得我更加瘦弱啊。难不成边疆的姑娘们比我还瘦弱?” 谢明珠快要被逼疯了,她纠结地拧着眉头,视线来来回回地盯着他看,似乎在猜测他是否与边疆的其他女子胡搞。 “听说边疆很混乱,边疆一向民风开放,姑娘们见到喜欢的男子都是主动追求的。大哥之前还给我看了那边的习俗介绍,就着重点出了这一点。”她咬紧了下唇,斟酌地说出了这句话,眨巴着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第83章 前世番外(上) 今日是元宵佳节,四处张灯结彩,街头巷尾都挂满了花灯。小贩的吆喝声,来往行人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灯红酒绿的迷人眼。 谢明珠身处在街市中心,她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透过那两个空洞往外看,处处都透着新奇。 与平日那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不同,好像她已经抽离了一般,变成了旁观者。 此时正是花灯会最热闹的时候,路上经常遇到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气氛悠闲放松。 谢明珠情绪颇佳,她身后没有跟着丫鬟小厮,只身一人跟随着人流。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她兴奋够了,就瞪大了眼睛四处地观察着,瞧着周遭遇到的人。她与夫君说好了,两个人戴着街头随处可见的面具,分别从街市的两头对向而走,谁先找到对方,谁就获胜,可以要求输家替自己背三次黑锅。 她和许凌然都是府中幼子幼女,凑成一对那玩乐起来也是成倍的伤害,经常会闹得府里鸡犬不宁。也就许侯夫人能够忍受得住,看见自家的小儿媳不太管事儿,反而跟儿子混在一起玩闹,她这个婆婆不仅不闹心,还成日乐呵呵的,甚至每当谢明珠夫妻二人闹出了什么岔子,她这个婆婆还上赶着保护,生怕被人欺侮了他们去。 不过总让婆婆顶缸也不好,所以有些坏事儿他们还是得自己扛,就有这次的游戏,让对方替自己背黑锅三次,想想都开心。 她一定要先找到许凌然,为此还特地准备了一番,拆了妇人头,她把自己打扮成未出阁的小姑娘。 许凌然这个笨蛋,肯定会围着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找。等她先找到他了,她就要去偷看小姑娘洗澡,去逛烟花之地,顺便把公公养的小猫抓过来抽一顿,再给婆婆送几个草编的蚂蚱,她记得婆母最怕那东西了,哈哈哈哈…… 哎,怎么稍微想一下,就已经超过三次黑锅了,纠结。要舍弃哪一个都舍不得啊! 她长叹了一口气,忽而发现走在前头七八步的男人背影,那么眼熟。 眼熟到刻骨。 谢明珠整个人震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就往前大步地跑去。 “挤什么挤什么!” “哎呦,我的脚都被踩了。” “哪家的小姑娘,如此不懂规矩!力气还挺大!” 不满的吵嚷声传来,谢明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甚至有些人恶意地想要推回去,她也不管不顾。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这个人。 她的手拍上了男人的肩头,一下子绕到他的前面。 恰好男人也戴了面具,是一副银质的面具,一看就不是凡品。 谢明珠的思想跟不上动作,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右手已经硬生生地将那面具扯了下来。 当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露在她的面前时,谢明珠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浑身僵硬。握住面具的那只手烫得惊人,像是那面具有千斤重一般,并且还烙铁一般地烫着她的掌心。 惊喜、难过、悲伤、难以置信……一瞬间,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左手还保持着搭在他肩上的动作,却是抓得死紧,像是要把他整个肩膀都扯下来一样。 萧世臻淡漠的眼神扫向她,表情变了一下,薄唇轻抿,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一语不发。 她知道,他们都认出了彼此。 眼前的女子还是小姑娘一样的打扮,或许是为了隐藏身份,她竟然穿着普通的裙衫,发髻梳的还是双丫髻。脸上虽然带着小猪的面具,但无论是身形、呼吸,还是那双隐隐露出的眼眸,都让萧世臻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他抬手伸向她脸上的面具,指尖挑起面具的边角,似乎是想揭开。 谢明珠慌乱地撤回手按住了面具,嗫嚅道:“别揭开,我不想让你看到——” 臻臻,别揭开,我不想让你看到悲伤的我。幸好我戴着面具,否则此刻生生忍住眼泪,却已经满面狰狞的我,肯定会被你笑话的。 就让这面具成为我最后的铠甲。 萧世臻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在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 一触即分,却让谢明珠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这里人流太多了,我送你回去。”萧世臻打量了她片刻,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或许就是谢明珠刚刚推搡的缘故,似乎引起了人群的暴动感,推推搡搡之间,险些把谢明珠给推倒了。幸好萧世臻眼疾手快地护住了她,怕别人再不小心误伤她,便伸开一条胳膊将她轻轻圈住,却隔着些许的距离,不敢搂紧。 发乎情,止乎礼。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但是许侯府还在另一条街,人流太多,根本挤不过去。两个人被推着走到了街角,幸好找了处人不多的地方站着,谢明珠有些不自在,不由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总觉得这样在人群之中走过之后,她好像变得有些狼狈不堪了。 平日里面对着许凌然都没有那么在乎外表的,现在对着萧世臻,她却总觉得自己不够妥帖,甚至还很后悔,今儿为何穿得如此简陋。她就不应该想着让许凌然找不到,一切从简的。 之前还特地在百宝阁定了一只鎏金凤头簪,配上珊瑚红的撒金裙衫,肯定衬她肤色,说不定就让人移不开眼了。现在这副样子,指不定就觉得憔悴了。 谢明珠颇为不自在地拢了拢发髻,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就是不敢看萧世臻,她怕多看几眼,心底的酸涩更甚。 眼前的这个男人,毕竟是她少女时期幻想过的人,可惜等她及笄之时,他们已然错过了。如今她已嫁为她人/妻,他的身边也有无数美妾,并且现如今再与萧世臻见面,谢明珠的心里会觉得隔了些许的距离。 前几日,她回谢侯府的时候,还偶然听到父亲跟兄长探讨起来,宁息王权利滔天,几位皇子皆不如其得势。 是啊,她的臻臻是宁息公子,现在的宁息王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俊朗少年了,而是玩转权谋的王爷了。 “下回想出来玩儿,身边还是得带着下人。你偷跑出来,家里人找不到你,该着急了。”萧世臻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轻声说了一句。 谢明珠这身行头看起来,的确像是因为贪玩儿而偷跑出来的,所以萧世臻误会也很正常。 她没有解释,只是低头应承了一句。 男人的声音比之前要冷肃了许多,似乎这么多年处于高位者,玩弄了无数的心机权谋,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了。 “以后不会了。” 谢明珠依然低着头,她暗恨自己没有看清楚人就直接拍了他的肩膀。遵从着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现在恢复过来,不由苦笑。也是,她与许凌然天天相见,如何会那么激动。 两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是沉默。曾几何时,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连午膳多吃了半碗饭都能说上好久,现在竟是搜肠刮肚地都找不到话了。 可悲可叹。 “有人来找你了。”萧世臻陪着她等了许久,忽然看到一些下人提着花灯在找人,那些花灯上都有一个“谢”字,很显然是谢侯府的。 谢明珠皱眉,暗道:怎么把娘家人给惊动了,少不得又要挨骂了,外加她好容易遇到了萧世臻,虽说没话讲,但是却又舍不得离开。 “这个送你,我看着你过去。”萧世臻从衣袖里摸出一支簪子。 雕工精致,上面镶嵌了硕大的红宝石,雕成了牡丹花开的模样,无论什么样儿的大场合,都能压得住场面。 谢明珠愣了一下,看着他白皙的掌心上躺着那支簪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的脑海里忽然开始嗡嗡作响,她和萧世臻曾经诸多的对话,一股脑冲破了她心底的桎梏,全部涌了上来。 “圆圆,你满月时戴的金锁金镯子是我亲手画的花样,等你及笄了,你戴的簪子我也得亲手给你画。到时候若是我学会了制作簪子,就给你做一个……” “圆圆,你喜欢海棠还是牡丹?” “簪子上的宝石你要赤红色还是紫色?” …… 关于这个簪子,他们设想了很多,他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她曾有无数个日夜幻想着簪子的模样,及笄的时候戴上,必定会让很多人经验,让臻臻欢喜。 戴上他送的簪子,告诉众人,她长大了。 可惜,这簪子来得太晚了点儿。 谢明珠拿起了攥紧在手心里,眉头紧皱,情绪翻涌之下,将她先前的平静全部打破。 她不由得抓住了他的衣袖,扬声道:“我及笄那年的元月十五,为何你没有来?” 这不是谢明珠第一次戴着面具找人了,在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她曾经写信给她的臻臻,要他戴上面具,找到她。 萧世臻当时身边虽有妾侍,却无妻子,她对他还是不死心。她想把这个选项交给老天爷,如果他们能在戴着面具的情况下,找到彼此。那么她可以忍受她的臻臻不是完整的属于她,她可以跟别的女人共享他,只要他能够找到她。 但是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人很多。直到热闹散场,众人都回家了,街上只剩下零星几人,她依然没有等到任何人。 她戴着面具,穿着漂亮的新衣,就像一个傻瓜一样,茫然无措。 她从来不曾想过,她的臻臻会不来找她…… 第84章 前世番外(中) 萧世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虽未说话,她的视线却自动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男人的唇薄,唇形却很漂亮。 当谢明珠还是少女时期,总有怀春的日子,她偶尔会不害臊地想着臻臻那么漂亮的嘴唇,触碰起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惜这种想法就像是她无疾而终的爱恋一样,最后只能深埋心底。 只见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几次,谢明珠一直盯着他看,似乎期盼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快去吧,你兄长在找你了。”最终萧世臻只说了这么一句。 谢明珠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颤了一下,因为等得太久,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一般。并不是她期待中的答案,却又让她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是啊,都已经这样了,她能期盼萧世臻说出什么来。即使真的说出了什么,那也与她无关了。 谢明珠苦笑了一下,沉默地收好了簪子,就快步往街的另一头走去。 “圆姐儿,你去哪儿了,当真是吓死我了。”谢明镜见到她,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握住的力气有些大,似乎怕她就这么忽然消失了一般。 谢明珠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相反还努力让自己变得活泼起来,故作积极地问道:“大哥,你有没有看见凌然?我可不能让他先找到我,你得帮我藏起来,我们还说好了彩头的,这对我很重要!” 她撅着嘴巴想撒娇,只不过话音刚落,额头上就被谢明镜伸手弹了一下。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彩头这事儿。若不是许侯夫人提前发现,你们俩要玩儿到什么时候。他便罢了,是个男人家无所谓,你一个女子竟然敢一个下人都不带,就这样偷偷溜出来。你当你们俩还小啊?” “至于彩头,就那么怕被罚?那不是还有我嘛,许侯府不敢欺负你的。若是凌然敢对不住你,尽管找我,我打不过他,明铭肯定能揍他一顿!” 他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似乎想要打她两下让她长记性,但是看着谢明珠细皮嫩肉的样子,哪里都觉得不好下手,最后只能怏怏地作罢。 “走吧。”谢明珠拉着他的手要走,转身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依稀可以看到萧世臻的身影。 她抬手挥了挥,无声的告别。 “谁啊?”谢明镜看见她的动作,抬眼朝那个方向瞥了一下,却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没有,认错了,我们回府吧。今儿晚上我想跟娘睡。” “你都多大了还跟娘睡,回你自己府上去!免得旁人要嚼舌根子了!” “润哥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你还让我把如哥儿带出来,连丫鬟婆子都少跟,真是累死我了。” 谢明珠一看马车离开了望京的繁华街市,已经到了京郊,索性就让人把车帘撩开,冲着谢明玉抱怨。 她的怀里窝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儿,此刻手里握着个糖人,看上许久再伸出舌头舔一舔,这一个小小的糖人,他竟是舔了许久。像是舍不得似的。 谢明玉本来骑在马背上,现在进了京郊,索性就坐进了马车里。即使他现在的身体不错,也能够骑马射箭了,但是他盛行惫懒,能够躺在马车里,坚决不骑马,活得太累。 “带你出去玩玩儿啊。你瞧瞧你把你儿子折腾得,活像个没见过世面,没吃过糖似的。就这个糖,轩哥儿一天吃一个,几十种花样换着来都吃腻了。” 谢明玉伸手去逗弄小男娃,轩哥儿是他的儿子,如哥儿则是谢明珠和许凌然的儿子。 谢明珠也不知道他忽然发什么疯,好好的硬要带她和如哥儿出来玩儿,其他人都不带,连轩哥儿哭了好久求他,他都没有同意。 “行了,到地方了。不要让这些下人跟了,如哥儿,走。舅舅带你去放风筝。” 马车停下,谢明玉快步跳了下来,直接抱起了如哥儿。好在如哥儿并不是个难哄的孩子,被小舅舅抱着也不哭闹,即使谢明玉的动作显得有些粗鲁,他也还是抱着糖人乖乖的样子,甚至听到说要放风筝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一抹笑容,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显得异常可爱。 谢明珠看着他们甥舅俩折腾,脸上也带了一抹笑意。 “圆姐儿,你这儿子可真不像你和凌然生的,这么乖巧听话。哎呦,怎么不姓谢呢,我都比自家儿子还稀罕他。”谢明玉看到这么乖巧的孩子,就像是舍不下一样,伸手逗弄了两下,竟像是要直接抱回家似的。 谢明珠被他这话说得哭笑不得,谢明玉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不少人都知道许凌然他们这对夫妻的不着调,就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一般,但是等这两人有了孩子后,他们二人还是不着调,这孩子倒完全没继承他们的性子,安静乖巧,懂事异常。 估摸着要不是婆母天天搂着如哥儿,恨不得含在嘴里,一叠声说跟许凌然幼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估摸着还有人会嘀咕这孩子不是许家的呢! 甥舅俩很快就拿了风筝去耍了,谢明珠有些累了,腰很酸。她生孩子的时候亏虚太严重了,甚至还大出血了,到现在都没有养好。不能久站,索性就往凉亭里慢悠悠地走过去。 一开始她没在意,等到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那凉亭四周不知被谁用竹帘遮住了,三面环水,只有她走的这条路通过去。清风拂过,竹帘晃动,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里面似乎有人影。 谢明珠的脚步一下子停了,她的眉头轻拧。 这凉亭的构造倒有些像之前侯府里的堂阁,原本是三夫人给五姑娘弄的,后来被留给了萧世臻,只不过他一个外男住着终究有些不方便,最终给他们双胞胎当了读书写字的地方。 “怎么不进来?里面比较凉快。” 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传来,谢明珠浑身一僵,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敢动。 竹帘被掀开,她终于举步走进。 一张书桌两把黄梨木椅子,一摞书,笔墨纸砚备好。就连内里构造都像极了当初的堂阁,谢明珠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臻臻安静地等着她,到时候会手把手教她练字,认真仔细地跟她说书中晦涩的课文含义。 谢明珠反应过来之后,就琢磨开了,难怪谢明玉就是不肯说明要带她去哪里玩儿,还把如哥儿抱走了,让她不要带着下人。原来是让她与萧世臻见面,她虽知不妥,却又舍不得离去。 “你的孩子很可爱。”萧世臻将一边的竹帘卷起,就看到远处的小山包上,谢明玉带着孩子疯跑。 一向乖巧安静的如哥儿难得地变得疯了起来,大张着嘴巴在欢呼什么,视线一直停留在天空中的风筝上,明显是情绪高涨。 “谢谢”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谢明珠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跟你长得不像。”萧世臻没有等她回答,继续仔细观察了,轻声说了一句。 自从有了如哥儿,谢明珠听过好多人说过这句话,孩子本来就跟她长得不像。往常她都能说出无数的漂亮话,但是今天她就跟丧失了语言功能似的,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风起,谢明珠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似乎连久坐都不行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平日里该注意些。”萧世臻立刻就察觉到她不妥之处。 他的话音刚落,谢明珠的心情就变得更加难受起来。 “我会注意的,臻臻不用太在乎,你顾好自己就行。这儿风太大了,我回车里。”她如坐针毡,所幸不再跟他多说什么,直接起身走了。 谢明玉带着如哥儿正玩儿得欢快,便见谢明珠快步往马车走去,她脸上的神色不大好,似乎并不开心。 “娘,娘。”如哥儿也注意到了,轻声唤了一句。 谢明玉轻叹了一口气,遥见萧世臻站在凉亭钱,一直看着谢明珠的背影,直到她进了马车,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他冲着谢明玉挥了挥手,示意他把玉哥儿抱过去给他瞧瞧。 “见面礼。”萧世臻没有抱他,只是从桌上拿起一个木匣子递过去。 谢明玉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瞧了一眼,微微发愣。 谢明珠在车上没有等太久,谢明玉就抱着如哥儿回来了。 “娘,娘,锁,镯子。”如哥儿扑进她的怀里,冲她展示着自己新得的礼物。 谢明珠一愣,就见如哥儿脖子上戴着金镶玉的平安锁,手腕上也有精巧的镯子,上面的图案喜庆安乐,一看就不是市面上流传的那一种。 她伸手摸了摸,不由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 “乖,如哥儿戴着真好看。”她只觉得手中那平安锁有千斤重。 她幼年时戴的金锁还收在嫁妆里面,不敢碰也不敢再提,如今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戴起这些,想必又是萧世臻自己画的花样。 “驾——”赶车的人轮着鞭子,马车立刻就跑开了。 谢明玉十分有眼色地没有跟他们母子俩挤一辆车,而是委屈自己骑马行路,不过偶尔叹息两声,倒像是自己为情所困一般。 谢明珠抱着怀里的如哥儿,将整张脸埋在他稚嫩的脖颈处,生怕自己落下泪来。但就是这样,她依然感觉到如哥儿的小衣衫被她弄湿了。 臻臻,余生太长,你好难忘。 第85章 前世番外(下) 许侯府上下一片白幡飘摇,往来吊唁的人都很惋惜。 谢侯府二房的夫人就这么没了,年纪轻轻的。 “早听说二爷和二夫人感情好,两人的孩子才多大。二夫人就这么一撒手走了,留下个孩子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二爷年纪不大,许侯府的门第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夫人进门了,这位小少爷会不会遭受继母的苛待。” 往来的女眷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她们自以为没人听见,实际上在外面停着的一众马车之中,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主子。”紫云轻声唤了一声,张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闭嘴了。 她的眼圈通红,六姑娘竟然就这么去了。谁都没有想到,半年前明明还在京郊的一处凉亭里见过面,没想到一离别就成了永别。 萧世臻的怀里抱了□□张画稿,一一展开都是他将谢明珠抱在怀里的样子,只除了最后一张是他站着,谢明珠坐在椅子上。背景也不再是他们亲手种下的石榴树,而是她的院子。 那是谢明珠八岁的时候,一起搬到了谢侯府的第一张画稿,也是最后一张了。 后来好像他就和圆圆疏远了,是从何时起的呢?似乎就是他身边有了第一个妾侍,那个妾侍不是非常聪明的,没有听从他的警告,去了谢明珠的面前,虽说是在讨好她,但是谢明珠就开始疏远他了。 即使后来他得知之后,把那个妾侍远远地送走了,小姑娘的心却依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她就长大了一般。 当时他还问过她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好了,谢明珠明明才□□岁的年纪,却笑得牵强无奈。 “因为臻臻有了妻妾之后,就不能再凑这么近了,别人会说闲话。而且我也长大了,免得以后臻臻的妻妾要怪罪我的。” 自那之后,他就真的没有再跟她那么好了。甚至偶尔碰上了,他没在意的时候,总会控制不住地照顾她,不过谢明珠却都躲过去了。 萧世臻不用细想,脑海里都能浮现出好几次,他夹了菜准备放进她的碗里,谢明珠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立刻抬头看他,眼神中充满了拒绝和制止。 “紫云,我不能进去,你替我去上柱香吧。”他沉默了良久,鼻子微酸,才低声吩咐了一句。 紫云有些踌躇,她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进去。 萧世臻至今虽有妾侍,却一直没有妻子。紫云只是一个丫鬟,即使进了侯府的大门,也没资格去烧一炷香。 “罢了。”他长叹了一口气,重复道:“罢了。” 遗憾之中又带着不甘。 从什么时候起,他只能当个旁观者了,她的生老病死都与他无关,这种感觉太过糟糕。 萧世臻再次翻起了怀中的画稿,这几张画稿被珍藏的很好,但是因为他时常拿出来翻看的缘故,已经显得陈旧了,他的动作却依然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 这或许是他留下的最后回忆了。 夜半时分,许侯府已经变得静悄悄了,或许是二夫人去了,四处都透着阴森森的感觉。 萧世臻一身黑色夜行衣,犹如鬼魅一般在府内走动,无人发现。 灵堂处还是灯火通明,有人在守夜,他趁着换班之际,用迷烟熏晕了两个丫鬟。 谢明珠冰冷的身体就躺在棺木之中,她穿着一身最爱的锦衣,满头珠翠,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唇角微翘,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萧世臻忍不住伸出手来,整个人却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就像谢明珠幼时所做的那样。 这个动作都已经做过千万遍了,现如今再次重复,却让他觉得整个手指都在痛。 触碰到的不再是温热而鲜活的身体,掌心下的触感冰冷而僵硬,了无生气,并且永远地离开他了,不会再对着他笑,对着他哭,什么都不会了。 她明明还这么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眼角连一道皱纹都没有。上苍却要在她最美好的时候,夺去她的生命。 “圆圆,你为何去得这么早?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气我发作了谢侯府,只留下你们大房,虽说其他人与你相处并不好,但是毕竟血脉相连……” 他的双腿发软,索性就靠坐在棺木旁。 “我明明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坐上了那个位置,想要带着你一起看大好河山。你怎么就这么没了?我那么苛待谢侯府,就是想让你去找我,去求我,我们一起说说话也好……” 当年的宁息公子,已经成了九五之尊,他能够爬上那个位置,许多人都没有想到。 之前被世人所诟病的身份问题,一朝扶摇直上,当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谢侯府的大房有恩于萧世臻,当然是恩赐众多,而三房则是落得个凄惨下场。不少人皆认为当今圣上有些睚眦必报,毕竟谢侯府三房当初对今上虽然有龃龉,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却差点将人家一整房都满门抄斩了,连众臣的规劝都管不得用了。 谁又能想到,今上原是存了这种心思。 可惜斯人已逝,再如何都已经换不回了。 他一直靠左了一个多时辰,平日总是威严十足,话语甚少的今上,竟然对着一副棺木絮絮叨叨了许久。 被迷晕的丫头药效快要过去了,他不敢再久留,心中还藏了些许的挂念,跟谢明珠道别之后,他就快步往谢明珠的房间走去。 之前许凌然都是睡在这里的,但是谢明珠新丧,许侯夫人疼儿子,如何都不让他回来睡了。 毕竟谢明珠就是死在那张床上,许侯夫人好说歹说才把儿子拉走,倒是方便了萧世臻来查看。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一看谢明珠婚后的新房是如何的,他都没有看过。 推开门进入,他也不敢掌灯,幸好今儿外面月色皎洁,窗户打开之后,就将里面的构造照的透亮。 这里的构造跟谢明珠的闺房很像,他一进来就感到一股子熟悉感,甚至闭着眼睛都不会摔倒。毕竟谢明珠幼时房间的摆设,他都参与其中提了意见,一直没有换。 萧世臻一时又觉得心头堵得慌,忽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几步走到床底,伸手敲了敲床头底下的几块砖,果然听到“嘟嘟”的闷响声。 他记得谢明珠以前就喜欢在这里藏些东西,说是独属于她的小秘密,这个地方还是萧世臻悄悄告诉她的。 之前萧世臻闲来无事,曾经偷看过,结果小丫头当时年纪小,竟然藏得都是吃的,什么酥糖等等。甚至还有糖都化了,害得当时他激动过头,抹了一手甜腻。 想起这些,他的眉眼都变得柔软了。这回他伸手进去,竟然摸出了几本册子和不少宣纸。 萧世臻愕然,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捧出来。终究还是忍不住点了火折子,双手颤抖着打开书册。 刚翻开,谢明珠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就映入眼帘,一看笔迹还显得稚嫩,想必是她儿时写得。 景佑二十五年元月元日,臻臻给了我一个大红包,里面有许多银锞子。小鸭子小鸡小猪小老鼠小山羊……娘说这是十二生肖,其实我知道,我属的是可爱的小兔子,臻臻是有点丑的蛇。被臻臻夸奖说话清楚的圆圆留。 他心头堵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一般,眼眶通红,浑身颤抖着翻开了后面几本。 景佑三十三年六月六日,我出嫁了,新郎官不是臻臻。娘说要高兴,不能流泪,但是我却哭得停不下来。我知道我是许凌然的妻子。再也不会提起臻臻的圆圆留。 …… 好几本册子,满满的记载了谢明珠从会写字到最后的生活,一字一句,仔仔细细。 萧世臻很难想象,他的圆圆明明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孩子,但是此刻她却写得这样多,只要有关于他的事情,哪怕再小的事儿,她也把这些事情记下。 然而这些事情就停在了景佑三十三年六月六日,她没有再写。因为生命中没了他,她也不愿意写了。 他将几张纸找出来,其中有不少都有灼烧的痕迹,像是有人要把这些给烧掉,但是最后却没舍得。 那几张纸是诗稿,有他们俩之前写着玩闹的打油诗,也有她自己写的。 萧世臻一张张翻过去,视线逐渐模糊,每一张都是回忆。等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顿住了。 少时不知情,只觉与君亲。 身披嫁时衣,方悔不是君。 有水珠落下,将眼前的字迹模糊。 他的心头翻涌,像是无数只手在紧握着他的心脏,一阵阵窒息,痛得像是炸开了。 “噗——”他喉头一甜,鲜红的血迹将整张纸都覆盖了,也让那几句诗消失了。 第083章 大好河山 萧世臻被她这么煞有其事地一说,稍微愣了一下。暗道,谢明镜果然成日没教什么好的,他原本天真良善的圆圆,竟然也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 “别听这些胡话,你把这些跟岳父说的话,估计要挨板子了,到时候可没人护着你。” 萧世臻扯着嘴角,眼眸里带着笑意。 他这么一说让谢明珠想到了许多事情。 谢明珠从小就无法无天,反正她是最小的,自然有人护着。之前成日粘着萧世臻,后来又有长兄在,谢贤一般不会管她,都靠方氏。她安抚亲娘那真是手到擒来,否则也不会连原本极其反对的亲事,最后都如此轻易地同意了。 “我爹又不会打我。以后可能打我的人就只有你了,你看看,这才刚见面多久,你就嫌弃我了。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更离奇的诬陷呢!”她一偏头就不愿意搭理他了,顺便还轻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不愿与他多交流的状态。 萧世臻轻笑,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就算光斗嘴,这一路走过来也算是极快的。等外头伺候的人让他们下车的时候,谢明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事儿哪儿啊?怎么到了山上了?”谢明珠踩在地上,只觉得整个人的视线都变高了许多,明显察觉到周围地势较高,似乎一抬头就能够到天上的星星似的。 萧世臻搀扶着她的手,把她往前面带。 “的确是要去山上,是从另一条路上来的,后面的路马车不能进了,所以只有委屈姑娘与在下同行了。”他倒是有心思打趣,接过一旁的裘衣,亲自替她穿上了。 裘衣刚上身,谢明珠就觉得身上传来一阵温暖,鼻尖飘散着熟悉的气息。她的脸颊发烫,这种熟悉的味道,正是萧世臻身上的,幼时她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数次萦绕在鼻尖。 她虽然被放出来见他,但是谢明镜没以为萧世臻胆子这么大,敢带她上山来,以为两人至多就逛逛等会而已,所以带来的披风并不厚,不能遮挡住风寒。 两人十指紧扣,谢明珠几乎被他半拉半抱着上去了,果然到了最顶上,立刻就感觉视线变得更加开阔了。当障碍物全部被她踩在脚下的时候,望京里那些繁荣也显露了出来,围绕着大半个望京的护城河,河里飘着无数的河灯,将那一整条河都弄得明亮耀眼,像是一条发着璀璨光芒的彩带似的,就更别提街市上那闪烁不停的灯笼了,直让人看花了眼。 谢明珠的眼神闪闪发亮,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看,脸上的笑意更是遮不住了。 萧世臻并没有被底下那河灯吸引,而是扭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这里观景的地儿,还是当时他心情郁闷随便走走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当时他尚且年幼,还没遇到谢明珠。只觉得这里僻静,无人打扰他,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去观察他。 直到后来他跟谢明珠越发的好了,想起这个宝地,就暗自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带谢明珠来这里看看,她肯定会喜欢。 但是没想到他一直没等到机会,就直接去了战场了,回来之后更是每日纠缠着谢侯府提亲的事儿,谢侯府没把他打出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不会允许两人独处了。 今儿是元宵节,谢侯府又同意了,他连忙带着谢明珠来,要不然又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了。 “我很久之前就想带你来瞧瞧了,看看这望京的大好河山,波澜壮阔。”他看着谢明珠兴奋的侧脸,几乎脱口而出。 他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轻笑出声:“还大好河山,不过就站在一个山顶上而已,说得跟这些是你家开的一样?”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立刻闭嘴。 脸上笑意消失了,倒是变得讪讪的,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挽救,但是又不知该说什么,才不会触及到萧世臻的伤心处。 萧世臻倒是浑然不在意,甚至看到她这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非但没有觉得难受,反而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大好河山、波澜壮阔都不如你啊。不一定是我家的才能看,只要你陪着我看,哪怕成日看着小鸡小狗的,我也高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至极。 谢明珠微微一怔,他的话就像是一股微烫的温泉水一样,忽然袭遍她的全身。那她那颗心都弄得狂跳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山顶上的风很大,像是小刀子似的刮脸疼,但是谢明珠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相反还觉得全身燥热。 因为前世的遗憾,她一直不曾问过他,在江山和她之间,他会选择谁,没想到今儿倒是听到萧世臻主动提起了。 “哪有小鸡小狗给你看,说得跟我与你凑一起,就只会不务正业似的。”她停顿了片刻,才勉强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理智找了回来。 萧世臻不说话,只是轻笑出声,捏紧了她的指尖,不让她瞎跑。 “公子,姑娘,时候不早了。” 直到时辰拖到挺晚了,紫云才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山顶上站着的那两人,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没一个提出要离开的。她作为奴婢,的确该顺着主子的心意来,但是这眼看再不送谢明珠回去,估计谢侯府真的要派人来打他了。 而且说不定因为萧世臻的这次表现不良,下回再想这样单独见面,就更加难于登天了。 “走吧,上来。”萧世臻的眉头轻蹙,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背对着谢明珠,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谢明珠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重复了这个动作,才稍微转过弯儿来。 “你背得动我吗?若是摔了怎么办?”她后退了两步,直接绕开他准备走,根本不领情。 “怎么就背不动了,你上来啊。你小时候我不想背你的时候,你拼命往上窜呢!” 萧世臻连忙要去拉她的手,没想到却被谢明珠给甩开了。 “怎么就背得动了,你方才不是说我长胖了吗?我都这么胖了,你肯定背不动的。”她显然还在记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砸吧了一下嘴巴:“干脆啊,我以后去找个能背得动我的人去……” 她撅起了嘴巴,声音虽然压得有些低,但是却并不妨碍萧世臻听得一清二楚,他又是生气又觉得好笑。 “谁说我背不动的,你要是跟着背得动你的人,只能证明那人没把你养好。姑娘家有点肉好看!”他倒是半强硬性地阻了她的去路,最终谢明珠还是由他背起来了。 因为下山之后,时辰真的不早了,两人没敢再耽搁,直接往谢侯府赶去。 谢明珠下车的时候,便见到谢明镜堵在侧门口,显然是等了许久。她偏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提起过长的裙摆,直接就小跑着进府了。 看见大哥这副样子,她都知道他有多少怒火要发泄,反正她身娇体弱的,一切就交给萧世臻好了,与她无关。 “大哥。”萧世臻站在谢明镜的对面,连连作揖,态度极其良好地唤了这么一声。 谢明镜憋了一肚子火,听到这一声呼唤,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气急败坏地道:“我没你这么老的弟弟!” 说完,他就甩袖离去了。 萧世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想自己的本事儿真是越发渐长,竟然只用两个字,就把谢明镜气得不轻。成亲之前还得收敛点儿,以免谢明镜阻拦他的亲事,但是成亲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些了。 毕竟,他对这位大舅子看得不爽,也不是一两日了。 最近朝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儿,那就是对于九皇子和宁息公子在边疆立下了无数战功,之前一直不当回事儿的今上,终于开始论功行赏了。 首先是宁息公子被封了宁息王,一开始众臣皆惊,以为这位不被皇家承认的公子要翻身了,但是当今上赐下宅院,并且把他好容易打下来的军权撤走之后,那些人才松了一口气。 今上打压了宁息公子这么久,怎么可能忽然放过他。哪怕宁息公子表现得再好,今上也不敢重用他,毕竟就怕他记恨在心,到时候再来个□□谋逆,那就不太好了。 还是就这样用一个闲散王爷的称呼和荣誉,夺去他的军职,真是兵不血刃。 相比于凄惨的萧世臻,九皇子的待遇则好多了,九皇子也被封了王爷,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而且今上大力赞扬,着实一副后继有人的状态,把诸多大臣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隐隐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好似今上要将他定为太子似的,幸好今上只是给他封王了。 “老九和世臻都已经定亲了,趁着这次机会,不如双喜临门,赶紧将你们的王妃迎回家才是正理。”要退朝之前,垂垂老矣的今上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底下众臣应诺,倒是把谢贤吓出了一身冷汗。 无奈这女婿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从把谢明珠定给他之后,谢贤就始终有一种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感觉。心惊胆战的。 倒是萧世臻十分淡然,他应该算是被吓大的,今上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敲打他。特别是今上如今年纪大了,年纪越大疑心越重。不过他心里有成算,即使今上避他如蛇蝎,他今儿也得单独跟今上说话求恩。 第084章 坚定求赏 对于萧世臻下朝之后竟然还单独求见的行为,今上表示十分诧异。 毕竟他们祖孙俩已经许久未曾单独见面了,上回见面的时候,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萧世臻走进来的时候,今上正坐在御座上批改奏折。他的脸上已经皱纹遍布,整个人身形瘦削,如果不是龙袍加身,兴许就会被认为是一个普通干瘦的老者了。不过萧世臻知道,即使九五之尊已然老去,但是他身上的威严不减,对于前□□的芥蒂甚深,萧世臻作为前太子的遗腹子,更是讨不了好的。 “微臣见过陛下。”他撩起官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今上停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了他半晌,才唤他起身。 “你有何事?”言简意赅。 萧世臻用的是“微臣”,而不是“孙儿”,显然不把自己当做萧家的子孙。当然从他出生之后,九五之尊下了那道赐他“宁息公子”的圣旨后,其中不认他的含义也显而易见。所以萧世臻此举,十分合乎规矩,但是有让今上感到不舒服。好像是这个孙子在跟他赌气似的,不过转而一想,如果萧世臻自称孙儿的话,今上仍然会不舒坦。 可以这么说,萧世臻整个人就是一个不让人舒坦的存在。所以今上才会直奔核心,希望早点把事情说完就让他退下,不想再瞧见他那张酷似前太子和前太子妃的脸了。 “微臣成亲之时,还望陛下能赏赐一二。微臣自知身份特殊,但是就成亲这一次,希望您能成全。微臣无论如何都无所谓,只是微臣的小妻子她身出名门,嫁给我不算多享福,所以微臣不想她一开始就受人非议。”萧世臻也没有兜圈子,直接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御书房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周围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谨小慎微地低着头,生怕自己呼吸发出什么大声音来。 这位宁息公子还真敢说,平日里跟今上几乎没什么互动,更别提感情维系了。现在敢大喇喇地这么说,而且一点过度都没有,更没有先悲切地哭诉,再恳求今上,就这么直来直往,着实让人惊讶。 今上愣了一下,沉吟了半晌,一开始似乎还想发火,最后却叹了一口气。 “行了,朕知道了。你跟老九一样,都是疼媳妇儿的人。”他捏了捏眉头,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 萧世臻跟着松了一口气,目的达到他就想离开了,今上的御书房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兴许他还没待上多久,就怕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朕之前要接你回望京,你拒绝了,现在可曾后悔?”今上并没有立刻让他走,反倒是摆出了一副要谈心的架势,这头一个问题,就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今上说得显然是当初宁息公子被送去临安之后两年,今上想起了自己这个皇孙,最终还是派人来接他去了皇宫,并且十分认真地问了他,是否愿意回京。 当时的萧世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而已,面对今上的提问先是一愣,转而有些欣喜,因为九五之尊那个意思,似乎有认回他的感觉。但是要答应之前他却犹豫了,最后摇了摇头。 今上立刻问他为何,他目光坚定,口气淡然地回道:“有人等我回去。” “不后悔,我能够娶她为妻,与她举案齐眉,我觉得很好。”萧世臻再次抬头看了看御座上的老人,最终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后悔,如果当初他就回到了望京,兴许与谢明珠的缘分就到了尽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而且就像是已经生根发芽了一样笃定,只要他远离了谢明珠很久,混入了这望京复杂的朝堂之中,那么他与谢明珠就永远不可能了。 所以当时他不顾秦老给他使眼色,断然地拒绝了。 “没想到你倒是痴情种。你大婚那日,朕会给足你们夫妻面子的。”今上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等离开了书房,看着头上一碧如洗的天空,萧世臻心里的石头才彻底落地了。 他的脚步变得极其轻快,只要能让谢明珠不受委屈,他真的没什么好在乎的。古语有云:温柔乡,英雄冢。 他之前一直认为这句话是大错特错的,男人的失败不能怪罪到女人头上,而是自己不够努力。现在他倒是有所体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幼年时那种痛恨,那种想要复仇的心情,竟然全部消散了。 现在的他,有战功在身,即使被收了兵权,也丝毫没有什么恼怒,甚至还又多了几分庆幸。没有兵权在手,今上对他的怀疑就会少了很多,相比于复仇,他更希望与谢明珠平安地厮守一生。 萧世臻倒是一身轻松,坐在御座上的今上,面色深沉,眸光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五一不是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今上抓住了泄愤。 其实这位年近古稀的老者,脑子里想的并不多,也并没有要发火的意思。 他只是想起自己那能干的前太子了,如果前太子还在,他就不用如此拼死拼活地修改奏章了,更不必忧愁没人能够继承这天下了。之前九皇子未归的时候,今上看哪个皇子都像是草包,根本无法跟前太子相提并论。等九皇子回来了,他对这小九倒是各种满意,只是前太子的功勋能干太过深入他心,好像他这颗心也跟着长歪了似的,总觉得九皇子也差了些火候。 人家都说,深爱的女人,活人争不过死人。 没想到这句话用在儿子身上,同样适用。关注的儿子,活得比不过死的。可惜,前太子死了。 也许是为了响应今上的话,九皇子和皇子妃的亲事很快就大肆操办了起来,吉日也选定了。 谢明珠当日还去添妆了,看着刑大将军府四处一片张灯结彩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要笑。还对着邢姑娘打趣了几句。 “邢家姐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比刚回望京的时候,不知好看多少。”她握着邢姑娘的手,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邢姑娘的脸颊两侧,涂了红红的胭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过相比于刚回望京时候的孱弱,她的体态倒是丰腴了不少,显然成亲之前,九皇子偶尔会跟她遇上,对她很好,也把邢姑娘的心结给解开了。 “你还说我,马上就到你了。你也不用羡慕旁人!”邢姑娘嗔了她一句。 谢明珠脸色微红,她的确没啥好说的,反正过不了三两个月,她也得出嫁了。邢姑娘现在遇到的事儿,她也得遇上,所以为了到时候邢姑娘能够嘴下留情,她也就收敛起来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就都停下了,坐在床沿上说着悄悄话。外头热闹声越来越大,兴许接亲的也快到了,谢明珠不宜久留,也就起身准备告辞了。 倒是邢姑娘忽然拉住了她,不让她离开,斟酌了一番才低声道:“下回让明颜也一起来吧,我不怪她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不是凑得很近,谢明珠根本就听不清楚。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就神色讶异地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 邢姑娘早就猜出了当初的事情是谢明颜,虽然谢家不承认,不过谢明颜最近过得不太好,还是被她猜到了。贵女圈子里的好几次聚会,都没有见到谢明颜,这种聚会不参加,久而久之,谢明颜就不能轻易融进去了,以后想嫁个高门第的估计也难。谢家给的这惩罚也不算低了。 “好,我替她跟你说一声白头偕老。”谢明珠冲着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九皇子成亲,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不少臣子都来参加了,甚至于边疆上许多参将都回来了。 谢明珠回到府上的时候,就见方氏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花名册出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便见到那本册子上写得都是适龄却未娶妻的贵公子名字以及家世背景。她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为了谁看得。 “娘,今儿邢家姐姐跟我说话。”谢明珠将邢姑娘所说的话告诉了方氏,轻声总结道:“我觉得七妹的亲事不必那么鲁莽,就按照您原先想的给她找好了,她过得舒心您才安心。” 第085章 明颜之意 方氏听了谢明珠的劝,准备好好给谢明颜物色一个。 哪知道谢明颜这回倒是倔脾气上来了,主动来找她,提出自己要嫁的人了。 当时谢明珠正好在方氏的院子蹭饭,结果就听见谢明颜求见。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还立刻吩咐人多添一双碗筷,暗想着只要谢明颜多撒撒娇,方氏迟早会放下心结的。 哪知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把方氏气得摔了碗。幸好谢明颜还懂得悠着点儿,是专门挑着她那碗饭已经吃完了,才没让稀粥撒的到处都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方氏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的眼神犀利地看着谢明颜,似乎只要她再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方氏就要冲上来打她一般。 不过谢明颜来之前显然也做好了准备,丝毫不为方氏的脸色所动摇,一丁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相反还扬起了脑袋,倒像是宁死不屈十分有骨气似的。 “我说我要嫁给王毅将军。他正好没有妻子,上没老下没小,我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他是一介粗人,人常说这样实诚的汉子最会疼老婆了,我跟着他定会有好日子的。”谢明颜没有挑衅的意思,好像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语气坚定,态度坚决。 但是偏偏她这种不容置疑的感觉,让方氏气得红了眼,恨不得直接站起来给她两巴掌。 “你,你倒是打听好了啊。那王毅如果真的有那么好,怎么都已经二十多了,还没人要嫁他,你有没有想过?”方氏伸手指着她,像是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一般。 谢明颜怔了一下,转而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因为他有些丑陋,但是我觉得男人长得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该以相貌取人,大丈夫顶天立地,王毅将军能爬上将军之位,就能证明他的能力。” 方氏却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胡说八道,长得丑倒是次要的,他素来有鬼将军之称。你认为光靠一个丑,就能让他当上鬼将军,传闻他生来刻薄命,父母兄弟皆被他克死,以后的妻子也讨不得好处。你告诉我,你的命格有多硬,能够经受地住?” “娘,我不怕。我就是——” “闭嘴,我不会同意的,你爹也不会同意的!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时候亲事还允许自己提出来了。”方氏厉声打断她,不让她轻易开口。 谢明颜并不服气,脸上的表情异常纠结,甚至她还皱紧了眉头,看向谢明珠。 “七妹,要不咱仔细打听打听再决定?”谢明珠见她看向自己,以为是要她解围,遂开了口。 哪知谢明颜却并不是要她解围,而是直接道:“娘,那为何六姐就能自我做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六姐一开始的亲事,也是一个都没沾上,但是现在她却成功地与宁息王定亲了。鬼将军就鬼将军,女儿不会让自己受苦的,也不会让谢侯府做赔本的买卖。” 她的语气异常坚定,却把方氏气得绝倒。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方氏手捂着胸口,显然是有些承受不住一般。她颤抖着指向谢明颜,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好容易教养出来的庶女,当个亲生女儿养大的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她。之前她见府上的人见风使舵,不停地磋磨谢明颜,早已心软不已,所以狠狠地发作了那帮阳奉阴违的人,然后又好好地对待谢明颜,至少把面子情做得十足。 那些下人皆以为夫人与七姑娘和好了,七姑娘复宠了,所以并没有人敢再怠慢谢明颜。 就连方氏都以为她们母女和好是迟早的事情,哪里会想到竟然变成这样。 “娘,您消消气。小七,你少说几句。”谢明珠立刻就扶住她,喂了两口热茶,怕谢明颜杵在这里再次打扰到方氏,索性就拉着谢明颜出去了。 她要好好地跟这妹妹说说话了,以免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小七,你是真这么想的,不是为了怄气?” 姐妹俩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谢明珠拉着她的手,轻声问了一句。 谢明颜立刻点头:“我想了好几天了,之前九王爷成亲,正好鬼将军也回来了,所以我就有了这心思。” 她这么一说,谢明珠就不好劝她冷静了,毕竟谢明颜已经表明自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什么好冷静的。 “为什么?” 谢明颜看了她一眼,转而有些变扭地将头扭过去,低声道:“之前是我不懂事儿,不分是非,不辨忠奸,现在我已经明白了,究竟谁对我是真的好。六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嫁给鬼将军是我想了好久,我不会后悔的。希望你和宁息王能好好的,以后你们在望京里,也没人敢欺负咱们家,我如果真的嫁给了鬼将军,也算是在边疆有人了,里外都是自己人,我们姐妹俩都可以横着走了。” 她倒是看得开,甚至还拉着谢明珠的手,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 谢明珠原先还有些莫名其妙,后来仔细一想,竟是有些明白过来她的真正意思了。 “好妹妹,你是不是怕今上对臻臻不满,到时候迁怒于谢侯府。如果你嫁给了鬼将军,就相当于给府里增加了一块砝码。毕竟王毅将军在边关的影响甚深,今上轻易是不会动他的,也不会跟他产生太大的间隔。” 谢明颜愣了一下,连连摇头,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一般,立刻站起身来。 “好姐姐,你劝劝母亲。如果能成的话,就不要担心别的。王毅将军自我能力那么强,哪怕他现在有克妻之命,恐怕也有诸多门第的小姑娘想要做他的妻子。还不一定轮得到我呢,不过一旦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弃,嫁给谁不是嫁。说不定那些名声好的,还不如他呢!” 谢明颜匆匆留下这几句话,就转身跑走了。 她虽然连连摇头,但是谢明珠还是觉得自己猜对了。她的小妹妹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之前明明还只会争风吃醋,想着捉弄五姑娘,不让五姑娘抢了风头去,偶尔会嫉妒谢明珠,但是基本上没什么坏心眼儿。如今经过那次事情之后,竟像是改头换面一样,竟然还主动筹谋起自己的亲事来了。 谢明珠立刻就去了方氏的院子,她并没有依照谢明颜叮嘱的,立刻就跟方氏说这门亲事有多好。而是只轻声安慰了几句,并且确保这件事儿,她会想法子解决。 在想着究竟站到谁那边之前,谢明珠得探听清楚王毅的为人如何。她对这些战事一窍不通,甚至将军的为人如何,连身在朝中的谢贤和谢明镜都无法得知。要想明白这些,就只有去找了解的人来问问了。 那么了解的人之中,萧世臻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虽说他们俩成亲的日子近了,但是她又要事在身,所以不用拘泥于这些形式。当然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她现在非常想念他。 “怎么穿得这么少?这天气还没有大热,上回去看花灯的时候,就见你穿得不多。”萧世臻看见她之后,立刻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早把那些规矩抛之脑后了。 猛然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谢明珠的俏脸一红。她似乎有些反应不能,竟是傻愣愣地盯着萧世臻的手看,像是忘记了周遭的环境一般。 萧世臻也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轻轻包裹住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暖热。直到感觉到她每一根手指都变得暖乎乎的,萧世臻才松开手。见她依然保持着发呆的姿势,顿时手痒,立刻屈起手指,轻轻地对准了她的脑门弹了一下。 谢明珠这回彻底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微痛的脑门,不满地冲着他龇牙咧嘴的,暗想着自己的额头肯定是红了。 “还没娶我过门,就已经对我如此狠了。是不是嫌弃我了,瞧上了别家的姑娘?”她瞪了瞪眼眸,故作不满地看着他。 萧世臻本来想逗她玩儿,结果猛然听她来了这么一句,立刻就笑开了。一伸手就见她揽入怀中,顺势对着她的额头吹了吹,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不疼了,我吹吹就好了。谁让你就这么容易发呆的。我就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生怕以后你见到别人,也这么爱发呆。到时候别人可不是我,万一遇到坏人了,把你一下子拐跑了,那我可冲着谁要人去。到时候心疼都来不及,索性就先教训教训你。” 萧世臻正压说瞎话的本事儿,真是越来越纯熟了。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把他欺负谢明珠这事儿说得冠冕堂皇。好似如果他今儿不弹这么一下,谢明珠改日就会被人拐跑了一样。 “强词夺理。”她嘴巴一撅,明显不相信。不过也没故意拿乔,而是眨了眨眼睛道:“现在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只需要告诉我,鬼将军这人私下如何,是不是姑娘家的良配?” 谢明珠终于是想起了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立刻问了出来。 萧世臻正准备听她如何给机会改过自新,结果一听她是打听鬼将军的,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竟然打听别的男人,刚刚说那些话是不是你自己的心里话,看中了别的人,想要让别人当你夫君了?” 事实证明,当男人要胡搅蛮缠的时候,那功力不比女人差,相反还更上一筹。 谢明珠冲着他啐了一口:“不害臊,说正经的,是替我家小七打听的。她昨儿好端端地过来说要嫁给王毅将军,把我娘气得摔了碗。” 89、086 打你屁股 谢明珠简略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很显然萧世臻感到很诧异。 “平时看着明颜是个听话懂事儿的,虽说有些小性子,但是以她的脑子,绝对不会忤逆你母亲的。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种事儿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萧世臻沉默了片刻,便轻轻摆了摆手,低低地评价了两句。 “你怎么就对她那么了解,还说我呢!把她说得头头是道的,莫不是你平日里没事儿,一直盯着她看吧。”谢明珠翻了个白眼,她觉得有些事情不必计较那么多,但是鉴于萧世臻就是个没事儿也要念叨两句的主儿,她决定让他明白胡搅蛮缠是一件多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可惜萧世臻并不是用常理能理解的人,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竟是开心得不得了,甚至直接伸开手臂把她搂进了怀里。 “好圆圆,再多说两句给我听听。”男人的手臂强壮有力,他的怀抱温暖而紧实,只是这样拥抱而已,就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甚至因为离得太近,她都能听见他胸膛里传出的有力心跳。 “咚咚——咚咚”的,明明每个人的心跳声都大差不离,但是落入她的耳中,她就觉得萧世臻的心跳是最特别的,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谢明珠沉默了片刻,她主要是被他这样温柔的语气给弄得怔住了,倒是萧世臻时刻注意她的动向。发现她面红耳赤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顿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了。 “圆圆,你怎么脸红了?我发现你跟小时候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经常容易脸红害羞。你刚会说话的时候,就不停地喊我名字让我抱;等你会走路了,就成日跟随我身后,拉着我的衣摆让我抱;等你会跑会跳之后,就更是不理我左右,撒娇着让我抱;等你懂事儿了啊,就更会找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让我抱了……”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透着十足的磁性。甚至笑声就在耳边响起,那热气都喷进了她的耳蜗里,让她害羞得不得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现在也只有他的怀里可以钻了,不过她偏偏不钻,不能让萧世臻的阴谋诡计得逞。 “别说了。”谢明珠连连败退,不过萧世臻回忆的话语似乎没个头似的,都把具体时间拿出来说了,边说还边笑。 这让她更加招架不住了,不由得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 语气软糯之中又带着几分示弱,萧世臻终于还是忍住了笑意,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他还想看谢明珠羞涩不已的表情,但是也深知凡事不能太过。特别是在逗弄谢明珠的时候,以免一个分寸没有掌握好,就让她变得恼羞成怒了,然后说出什么不理他的话了。 那么哄还要挺长时间的,他不是不愿意哄,而是他们见面的时间本来就不长,他不愿意浪费太久,他还有许多话要跟谢明珠说。 “好好,我不说了,你想说什么事儿?是不是绣了荷包香囊给我?”萧世臻终于肯放过她,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不过他这话刚提出来,就被谢明珠啐了一口。 “谁要送你香囊荷包了,我现在哪有时间给你绣这些。虽然身边的针线活都有丫头做,但是那红盖头总得我绣上两针吧,还有那嫁——”她一提起最近要忙的事情,那就是止不住抱怨了。 结果刚说了个头儿,就见到萧世臻脸上笑得快睁不开眼的表情,她这嘴巴立刻闭上了,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好了,我知道娘子最近累到了,夫君给你揉揉。”萧世臻立刻收起了笑容,但是口头的便宜却没落下。 谢明珠瞪了他一眼,索性就窝在他怀里,再也不肯吭声了。任萧世臻如何逗弄她,都不见她吐出一个字来。 “好了,你不是还想替你七妹问人的吗?现在要不要问了?”他的声音再次放柔了一些,实际上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变得身娇体柔了,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那真是鬼见愁,无奈回来面对他未来的小娇妻,还是得放软身段,放柔声音,以免被他吓到。 “都是你,让我差点忘了正事儿。我是想问鬼将军王毅为人如何?”她啐了他一口,索性从他怀里站起来,坚决不让他再靠近,免得他再趁机使用美男计。 “王毅此人外表看着冷酷,心地还不错,武功与我不相上下,领兵能力也不错。就是没我样貌好,没我会疼人,对待妻子肯定也……”他说着说着就没什么正形了,不停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谢明珠看着他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知为何,又是闹了个大红脸,明明他夸得是自己,但是谢明珠总觉得自己身体发热,好像他那股子不害臊的情绪都传给她了似的。 “我走了。”她瞪他都没用处了,谢明珠气得差点绝倒,直接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萧世臻立刻站起身来追,生怕她真的跑了,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往里面拽。可惜谢明珠像是真的生气了,根本就不搭理他,甚至连拦都拦不住,就像是铁了心要走似的。 萧世臻不敢用力拉,生怕把她弄疼了,最后没法子,只好咬牙一下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往里面走。 “放我下来,你不放我喊人了啊。”谢明珠用脚踢他。 被萧世臻单手握住了,“你喊啊,看进来那人瞧见了这场景,是你觉得害臊,还是我脸红。” 显然他捏住了谢明珠的命门,当然是她觉得害臊,萧世臻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似的,那脸皮更是厚的没话说,当然不会觉得丢脸。 谢明珠不再大声嚷嚷了,但是她与萧世臻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再不放我下来,我下次就不见你了,你叫我出来我也不出来。”她显然也十分懂地萧世臻的命门。 她的话音刚落,萧世臻的面色就阴沉了几分,要让他见不到谢明珠,那真是太困难了。之前在战场厮杀的时候,许久不见谢明珠,他就憋得难受,甚至等回来之后,他还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如此了。没想到现在再次听到谢明珠这么说,而且她可是有这个权利,说不见他就真不见他的。 “不行,一定要见。” “我说不见就不见。” 两个人倒像是杠上了,萧世臻被她气笑了,伸出手来再她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直把她弄得更加面红耳赤,口放豪言要他放自己下来。 “我下回指不定什么时候见你呢,就这样打到你回府,一次性打足了为止。” 他说这话的口气丝毫不含糊,手上的力道不算重,主要是这打得位置太过微妙,让谢明珠是又羞又恼。她只有很小的时候,长辈们才这么打过她,那时候萧世臻也不会打她,没想到都快成亲了,还被他用这种方氏逗弄着。 “你就这样听我说吧。王毅家庭环境十分简单,你妹妹嫁过去不会吃亏,不过他本人就是凶点儿,脾气稍微急躁了些,但是没见他打过女人……”萧世臻示威似的就这么拍着她的屁股。 后来怕打多了她会痛,虽然力道不大,但是也谨防她心里不舒坦。就把拍屁股改成摸和捏,这种动作让谢明珠的脸色更加臊得通红了,她直觉自己明儿都不用做人了,幸好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人,如果再多一个人,她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当场哭出来。 “你放我下来,说正事儿呢!”谢明珠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萧世臻扯着嘴角轻笑:“那你还见不见我了?说不说赌气的话了?” 谢明珠立刻讨饶,识时务者为俊杰,“见你啊,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在她连连求饶之下,萧世臻才大发慈悲地把她放了下来。 谢明珠没有再闹腾,她终于是记起来今儿找他所谓何事了,认真地问道:“没打过女人,你们那军营里也没什么女人吧?他平时打那些将士吗?” 萧世臻微微顿住了,上战场之前,对于将士的训练都非常苛刻。如果有些极其不听话的,的确是会上拳脚的。毕竟都是男人,在那样高压之下,难免动手粗鲁了,别提性格有些爆裂的王毅了,就连他和九皇子有时候着急起来,也想逮着人踹上几脚,不过他俩碍于自己的身份,都没动手。 但是王毅可没有这种顾虑,他原本就出生平民之家,父母早丧,孤苦伶仃一人在外漂泊,难免会沾染上些许的恶习。不过进入军营之后,不少坏毛病都改了,只是这究竟会不会打女人,他还真不确定。 “我只能告诉你,平时在训练的时候,动手是必须的事情。我们边关的确没有多少姑娘,王毅也甚少跟她们接触。其他的我不能确定,王毅人品我保证,但是作为丈夫的方面,那我就无能无力了。”他不敢打包票。 虽说在与王毅的几年交情之中,他十分看好他,但是面对谢明珠,萧世臻是不会说假话的。谢侯府的人本来对他就有点不满,若是后来七姑娘的亲事因为他几句话,闹得不愉快了,那他可真是更加遭人恨,他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啧,那我可怎么办,站在谁那头啊?眼看等我回去,就得做出选择了,母亲和七妹我总得劝一个。”谢明珠眉头紧皱。 她可不会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方氏为了这事儿愁了许久,她如何都得帮忙。 “这事儿说起来也好办,你可以让你七妹或者你母亲相看一下他。”萧世臻立刻给她出主意表忠心。 90、087 接亲之难 谢明珠回府之后,就把萧世臻的提议跟方氏提了提,方氏没有立刻下决断,而是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几眼。 “娘,您这么看着我作甚?我也是给你出个主意而已,你要是不同意就罢了。我可不想您和小七又闹了矛盾,大吵特吵,您一边心疼一边又要骂她。”她见方氏这副表情,不由得怔了一下,一扭身不看她。 方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这是因公废私啊,还是因私废公啊?到底是为了找个借口见世臻啊,还是为了打听消息才去见他的啊?”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明珠。 谢明珠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方氏是逗她玩儿,不由嗔道:“娘,您说什么呢。这两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不都是为了去见他!” 方氏抚掌大笑,“哎呦,你可终于说实话了啊。” 谢明珠被她弄得面红耳赤,直念道再也不要搭理她了。 好在方氏没有多为难她,逗了一会儿就把这个话题轻轻揭过了。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据我所知,这位鬼将军没有那么着急离京。小七的亲事先晾一晾,等你与世臻成亲过后,再替她谋划,就更加容易了些。” 之前谢明珠还在心里盼着成亲的日子,甚至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没想到一眨眼这日子就已经到了。 她几乎彻夜未睡,方氏陪着她一起睡。母女俩躲在被窝里说些悄悄话,谢明珠还得了一本春宫图,她的脸色仍然臊得通红。虽然前世这些事情她都经历过,但是这一世她的夫君是心心念念的萧世臻,她根本不敢想象,只要稍微一想,她就克制不住地脸红,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让她的俏脸通红,心跳加速。 “说起来,平日里我和你爹都嫌弃他的身份,觉得跟着他你恐怕要受苦。现在想想,他无父无母,现在又有爵位在身,没人敢欺侮他,人口简单,你过去就当家做主了。依照他之前宠你的性子,你肯定能过得更好。这么一合计,又觉得你多亏是嫁给了他,简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方氏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在她的耳边念叨着。 其实方氏也不止念叨着一件事儿,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兴许她也跟谢明珠一样,是有些紧张的。明天她娇养大的姑娘就要出嫁了,方氏的心里除了不舍,还有浓浓的担忧。 即使女婿的人选再好,毕竟不是自家人,就怕萧世臻变心。方氏这么说,其实也是变相地安慰自己,和给谢明珠鼓劲儿。 听到方氏所说的话,谢明珠不由得轻笑出声,她紧了紧方氏的手,娇笑道:“娘,您现在是舍不得我了。宁息王府与谢侯府距离很近,我并不怕什么的。等日后多的是机会能回来看您,您若是想我了,只需要派个人去告诉我,我立刻就能坐马车回来了。” 方氏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笑起来,“你又胡说了,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哪怕就住门对门,娘家也不是你说回来就回来的。娘自然希望天天见到你,但是悠悠众口可堵不住。你和世臻过得好,娘就心满意足了,不求你能常回府。” “那怕什么,我隔三差五让他送我回谢侯府,这总可以了吧?夫君陪着我回来,没人敢说闲话了。” 方氏对着她的手背拍了拍,“哪里能带上他一起胡闹,到时候那些有心人,总能传出点别的来。你这么频繁地回府,那些人还以为是世臻不疼你,不想你总在宁息王府待着,要把你送回谢侯府呢!” 谢明珠噘嘴,一下子缩进了她的怀里,“怎么总有人这么讨厌,人家过日子关他们什么事儿。” 方氏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作答。 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你个小促狭鬼,刚刚我没在意,你可是直接唤了别人夫君?这还没出门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改了称呼,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娘的小女儿已经跟着人家跑了。” 谢明珠的脸上一时之间臊得通红,抬起手来捂住方氏的嘴巴,不让她再多说话。就怕方氏不放过她,又要多说什么。 “姑娘,姑娘,起了。”谢明珠好容易到了下半夜眯了一会儿,但是感觉还没过去多久,就被人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坐起来,立刻有丫鬟伺候她梳洗,替她穿上大红喜服,又有全福夫人来将她绞面。 全福夫人绞面的手法十分娴熟,谢明珠觉得还有点疼,等她弄完了用清水洗过之后,只觉得脸上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没有,细滑白嫩如初生的婴儿般,剥了壳的鸡蛋也不过如此。 帮她梳头的,喂她用膳的,帮她端茶倒水的,甚至进来看望她的女眷,每一个人嘴里都说着吉利话,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伴随着周围的热闹气氛,谢明珠也跟着欢喜起来,当然她原本就是欢喜的,能够嫁给萧世臻是她最大的愿望,现在终于要梦想成真了,光这么想想,她都觉得幸福得不得了,仿佛快要窒息了一样。 “噼里啪啦——”外面的鞭炮声和喜乐声传来,原本围坐在她周围的女眷们都出去瞧了瞧,知道是新郎官来结亲了,一个个腿脚甚快,似乎生怕自己走慢了瞧不见似的。 谢明颜早就守在她的身边,刚刚也添过妆了,此刻瞧见谢明珠霞披凤冠,而且也知道接亲的人来了,她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六姐,你怎么就要出嫁了?”她拉住谢明珠的双手,满脸都是不舍的神色,说完这句话,竟是真的落下泪来,瞧着好不委屈。 谢明珠原本看她要哭的样子,也是被她引出了几分泪意,结果听她这么说,眼泪倒是憋回去了,还差点笑出声来。 “这日子早就订好了,我要成亲,难道你不知道?说得跟没人通知你似的。”她冲着一旁的绿芍使了个眼色,立刻绿芍就走上前来,掏出绣帕仔细地帮谢明颜擦眼泪。 谢明颜拿过锦帕,自己擦了擦,她自己也觉得说这话有些好笑,不争气地笑了。但是心底还是舍不得,死活拉着她的手,好像不要放她走似的。 “那这府里就我一个姑娘了,多寂寞啊。我要是再惹娘生气了,我去跟谁说啊?”她说出来这些话,满满的都是担忧。 谢明珠无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你还知道不要惹娘生气呢,我怀疑就是我平日里替你劝着娘太多了,所以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了。我出嫁了,府里就你一个姑娘,不要胡思乱想,多替我孝顺长辈。你的事情,我也放在心上,如果那鬼将军真是好的,没人阻了你的大好前程,但是如果不是什么好归宿,你也别成天想着要给侯府做贡献什么的。我们府里的姑娘是嫁人的,又不是培养成死士……” 她拉着谢明颜的手,看着七妹这张娇俏的小脸,谢明珠就觉得心头梗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始终都是放不下。 她昨晚劝方氏还是头头是道的,说什么两个府邸离得近,想回来就回来了。但是现在她却有些新皇,因为她知道她嫁出去了,就真的不算是谢家人了,从此她与宁息王府荣辱与共,谢家只能是她的娘家。风雨飘摇时,她至多能帮两把,但是却无法与谢家同甘苦了。 如果以后她的后代不能嫁入谢家,从此她整个人都不再与姓谢的有什么瓜葛。 一想到这里,谢明珠就觉得心里微酸,难以容忍的难过。 “姐姐,你别哭,是我不好。娘刚刚还吩咐我,不能引你哭,以免妆花了不好看。”谢明颜立刻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眼泪,生怕谢明珠哭了不好收拾。 这接亲的人进来,总不能给带回一个哭得停不下来的新娘子吧。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子话,但是还不见接亲的人影。谢明珠虽然面上表情还是镇定,但是她进我的双手,和略显不安的小动作,还是没有瞒过谢明颜。 “洛儿,去外头瞧瞧,接亲的人到哪儿了?” 谢明颜话音刚落,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就麻利跑出去一个,谢明珠转过脸来,略带感激地冲着她笑了笑,只不过笑意微僵,还是暴露出了几分紧张 “姐姐,没事儿的,爹娘如此重视你这门亲事,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轻声安抚着。 “姑娘,外头的人很多,听说大爷出的题儿很多,一道接一道,新姑爷还没拦在门外呢!”小丫鬟很快就打听了来。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姐妹俩脸上的神情都闪过几分诧异。 “怎么会?大哥他——”谢明珠皱了皱眉头,哪怕她压着自己的脾性,仍然忍不住惊呼出声。 今儿可是她大喜的日子,谢明镜竟然在今儿闹脾气?要是耽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现在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谢明珠一个人,在外面观摩这场郎舅对垒的盛景。方氏都已经坐不住了,派人过去跟谢明镜说过好几回了,这题目还没出完。 谢贤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阴沉了下来,他头一回在心里唾骂老祖宗留下这成亲拦门的规矩。之前他去娶方氏的时候,那小舅子都没这么为难过他,甚至他还觉得正是他展现自己才学的时候,如今到了自家儿子拦住不让人进来的时候,她就真心觉得难过了。 这小兔崽子,儿子都满地跑了,还如此任性,明珠的亲事岂是他胡闹的时候。 围观的人,更是表示长见识了。也不知这位谢家大爷是怎么想的,看起来就不像是要放行的样子,一看就不想让人把妹妹娶走。四周已经有三三两两瞧热闹的人嘀咕开了。 “早听说谢家大爷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了,原来是真的,没想到他不满意到这个程度,巴不得自家妹妹不嫁给宁息王。” “宁息王有什么不好,今上都已经给他封王了,当年的事儿……” “拉倒吧,要是圣上不满意,王爷的爵位也不是保命符。” “那这吉时都快到了,谢家大爷是真的准备毁了这桩亲事儿?” 萧世臻额头上冒汗,他穿着厚重的喜服,估计里衣都被汗水给浸湿了。他一向知道谢明珠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他竟然混账到这个地步,如此真心实意的拦门,还是头一回见到。 “大哥真是好本事儿,还请大哥放行,只怕耽误了吉时。若单我一人,倒是无所谓,但是我想我的夫人是不能耽误的。大吉大利才是最好的。”萧世臻索性不回答他的问题了,双手作揖,声音不高不低。 谢明镜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像一场亲事儿,都快办成了丧事似的。 他原本只是想为难为难萧世臻,挫挫他的锐气,哪里晓得这厮带来了文武状元,哪有难得倒他的,所以一下子有些失了分寸。况且谢明镜不会真的耽搁吉时的,他妹妹的亲事没办好,他头一个不答应。 “希望你能对她好,否则我谢家儿郎定不放过你。”他终于是一挥手,让开了门。 萧世臻终于得以进门,围观的人听到谢家大爷这几句话,都被惊呆了。纷纷表示这哪里是结亲,看起来像是来结仇似的。 91、088 宁息王府 “到了宁息王府,要相夫教子,知礼守礼……” 谢明珠一身红嫁衣,头上戴着红盖头,安静地听着谢贤和方氏对她成亲前最后一次叮嘱。 “爹,娘,女儿走了。您二位好好的。”谢明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豆大的泪珠已经落了下来,若不是有红盖头遮住,兴许此刻就能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方氏早就舍不得地落泪了,只是姑娘要离家出嫁,不好多苦,用帕子捂着眼睛才勉强克制住。谢贤也红了眼眶,站在一旁的两个嫂子,眼含泪花,也是依依不舍的样子。谢明镜冷着脸,不去看这场离别。 虽说是妹妹出嫁的大喜日子,但是落入他的眼中,真的觉得是天大的事情。他好好的妹妹,怎么就便宜了萧世臻那厮,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在他的眼里,他闭着眼睛找的妹夫,都比萧世臻好。 等宁息王府的花轿抬起,从谢侯府离开的时候,瞧热闹的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些。大夫人徐氏忙得晕头转向,等稍微空闲了些想要找自家夫君时,才发现谢明镜不见了,她悄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位爷陪了几杯酒就不见踪影了。 “哎。”她长叹了一口气,悄悄往后院的花园里找。 果然在湖心亭里看到自家夫君一人独坐,手执着酒杯悠闲地自饮自酌,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了。 “夫人你来了,陪我喝一杯。”他的眼神迷离,将酒杯递了过去,冲着徐氏傻乐。 徐氏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如此疯狂地灌酒,考虑了片刻,才道:“或许我们真的该要一个姑娘了,免得你天天念叨着你妹妹。今儿这事儿做得不地道,连带我都觉得丢脸。” 谢明镜饮多了酒,似乎有些反应不能,不过隔了片刻,他还是反应过来了。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摸了两把。 他眼神发亮,“夫人,你可真是我的好夫人。” 徐氏一向是个聪慧大度的,她一般不会拒绝谢明镜的要求,但是面对生女儿这事儿,她却一反常态地迟迟不松口。谢明镜也只当她不想生,毕竟现在女人生孩子那么痛苦,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长子,也不急于一时。没想到她此刻会答应。 一阵风吹过,谢明镜的酒稍微有些醒了,他这个时候倒是冷静多了,掰着她的手指头数着玩儿,轻声道:“夫人若是不想生不必勉强,是我考虑不周。” 他虽然眼馋人家有女儿,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徐氏抿着唇轻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都已经说了,自然就是愿意的。” 谢明镜也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不过这一点倒是让徐氏十分满意。其实她也想要多生个孩子,不然一个小孩子太寂寞了。不过她没松口的原因,倒不是怕生产困难,而是她怕自己生个女儿,夫君的注意力就都放到小姑娘的身上,而根本顾及不到她了。 之前因为小姑子,她都觉得有时候夫君偏心了,就更别提以后的女儿了。 当然吃自己家姑娘的飞醋这种事儿,徐氏是不可能跟别人说的。 花轿几乎绕了望京大半圈,金豆子撒得到处都是,围观的百姓更是差点把路都挤得水泄不通了。 谢明珠坐在花轿里面,头上的凤冠很沉,感觉都快把她的脖子给压塌了,喜娘一直在唱诺着吉利话。如果不是今天是她期盼了许久的日子,兴许她能就这么睡过去。 好在最后终于是到了宁息王府,她头上戴着盖头,只能被人扶着走这段路,宁息王府究竟长什么样儿,她也无法看到。说起来也遗憾,宁息王府建成的时候,她还没机会走进来仔细瞧瞧,只能偶尔路过的时候,偷偷掀开帘子看上一眼。当然以后她有的是机会好好观摩这座王府,因为从此以后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脑子里充斥着这个想法,谢明珠连步伐都变得轻盈了许多,哪怕之前觉得疲累不堪,此刻那些疲惫好似也随风散去了。 喜娘搀扶着她,有人将红绸的另一头塞到她的手里,男人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她知道是萧世臻故意的,她促狭地握了一下她他指尖,转而又很快地松开了。 原本想要逗她的萧世臻,结果自己被逗了,他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才发现烫得厉害。 “一拜天地。” 拜天拜地,天地为证,我与你结为夫妻。 “二拜高堂。” 感谢爹娘给我生命,让我与你相遇,感谢老天爷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能够挽回你。 “夫妻对拜!” 从今以后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夫妻,生死与共,风雨同舟。 每一次弯腰拜下,谢明珠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激动,胸膛里的那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让她把持不住,却又异常稳定地等着。 直到萧世臻握住了她的手,挽着她一起进入了新房。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被隔绝,虽然依稀还能听见些许,但是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92、089 洞房花烛 喜娘按照惯例说一大堆吉利话,又是挑盖头,又是喝合卺酒。还端来一碗半生的汤圆过来,让萧世臻喂着她吃了一口,大声问她生不生?直到她回答生,房间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萧世臻没有待多久,就被外头的客人喊了出去。 当房门被关上,只剩下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时,谢明珠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喜服都湿了,头上的凤冠更是重的不得了。她刚坐到梳妆镜前,就有丫鬟上前来替她拆了头上的凤冠。脖子上一轻,她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舒服得快要哼出声了。 “王妃,这是王爷叮嘱厨房做得,知道您这时候肯定是饿了。先吃一碗垫垫底。”紫云走了过来,她方才领着萧世臻的丫鬟已经见过礼了,其实都是老熟人了,萧世臻的丫鬟几乎没怎么换过。 周围都是熟悉的人,谢明珠几乎不用什么过渡期就跟她们熟悉了,她觉得喜服又厚又重,索性把外衣脱了,只穿着中衣吃了东西。 萧世臻好容易把客人送走,散了酒席,匆匆往新房里赶,结果一推门就瞧见谢明珠躺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床上的红枣桂圆等屋都弄得乱七八糟,有些还被她卷到地上去了。床边只有绿芍和紫云守着,他皱了皱眉,怕她睡得不舒服,不由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桂圆。 意思是为何不收拾了,床上堆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她是否被膈得难受。 紫云摆了摆手,示意王妃不让。 萧世臻无奈,他去隔壁沐浴之后,才再次进来,让这两人退下。 “圆圆,你睡得难不难受?等把床收拾干净再说。”萧世臻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谢明珠似乎太累了,连动弹一下都不曾,依然睡得异常香甜。 萧世臻不由苦笑,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着一件里衣的他,身上还带着沐浴的草木香,胸口微敞,明显就是一副要和谢明珠共赴云雨的人。他还有些小心机地想着这样装扮,说不定谢明珠会主动一点,没想到最后等来的结果是这个。 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这东风迟迟不来。 萧世臻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他的耐心一向很好,为了等谢明珠长大,他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区区一两个时辰更是不在话下。他的手伸进谢明珠的中衣里,隔着她的里衣顺着后背慢慢地摩挲着,一下一下,渐渐用力。 他都能感觉到由于慢慢用力,他的掌心已经开始发热发烫了。像是要着了火一样,谢明珠的后背也跟着烫得不行。 昏昏沉沉睡着的谢明珠,终于给了些许的反应,她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甚至还轻声地嘀咕着什么。 萧世臻再接再厉,力道再次加重了些,谢明珠的秀眉皱得更紧了,她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按住他的手腕,不让男人再有别的动作。 萧世臻轻笑出声,放在她后背的手的确是不再动弹了,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另一只手倒是抬了起来,直接去捏她的脸。 “快起来,起来。成亲之夜,不是就这么让你睡的。” 谢明珠继续不搭理他,将脸往另一边转过去,躲开他骚扰的手掌。 萧世臻把捏脸改成揪鼻子,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啊啊啊,成亲之夜本来就是让我这么睡的。”她不满地叫唤了一句,将锦被一拉,就猛地把脑袋盖起来了,拒绝他的骚扰。 看着快把自己裹成蚕茧的谢明珠,萧世臻脸上的苦笑越来越多了,真是今年一整年的无奈都用在今晚了。 谢明珠其实已经醒了,她缩在被子里,脸颊被臊得通红。萧世臻沐浴完之后,她就知道了,当然夫君精心准备一场的诱惑,她也完全收到了。当时她没多想,只是觉得夫君的胸膛看起来很坚实,如果靠在上面肯定有安全感。现在听他提起洞房花烛夜,脑子里竟是浮现出昨儿晚上方氏拿给她的春宫图,她当时偷偷翻了几页,里面的画面十分羞人。 只是不知道她的臻臻懂不懂这些。 她带了前世的记忆来,还是知晓的,但是臻臻没有带前世的记忆,而且也没听他说今生有个什么侍妾。 谢明珠这时候倒是越发的胡思乱想起来,根本控制不住。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直忍不住要尖叫了,她的思想现在真是越发的淫/秽了,如果让旁人知道,她可真没脸活了。 她正是捂脸的时候,忽而感到腰间一紧,她整个人几乎腾空而起。连人带被子都被他抱在怀里,萧世臻这么多年在行伍之中锻炼出来,臂力非常强健,抱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谢明珠,只觉得异常轻松。 “干什么呢,放我下来。”谢明珠这下子脸色更红了,她伸手想要捶打他,无奈整个人缩在锦被之中,当真是动弹不得,即使偶尔有几下能够打到他身上,那也是犹如隔靴搔痒,一点儿作用都不起。 现在的谢明珠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了。 萧世臻对于她这种动弹,就当她在撒娇了,对于她在锦被里沉闷的呼喊,更是装聋作哑,偶尔还调皮似的回几句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弄得谢明珠又是一阵无用功的踢打抓挠。 “好了,你乖啊。”萧世臻抬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啪啪”两声脆响,显然手感很好。这样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想起之前抓住谢明珠打屁股的场景,上回他半是逗弄的下场就是,谢明珠当真在成亲之前没怎么搭理他,这可让他愁坏了,现在正好找准了机会。 谢明珠也想起了上回的事情,顿时面皮更是像要烧起来一般,烫得吓人。她咬牙切齿地在心底赌咒发誓,一定要打回来才行,否则她就不姓谢了。 当然如果萧世臻知道她心中所想,想必会承认她的话。谢明珠以后本来就不姓谢了,而是要随夫姓了。 等夫妻俩闹够了,萧世臻才唤人进来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紫云带人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抱着小媳妇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过王妃身上裹着厚实的锦被,只露出一张俏脸来。 谢明珠似乎为了什么事儿正恼火,瞪着大眼睛,一直盯着萧世臻的脸不放,如果不是王爷一直笑眯眯的,几个丫鬟还以为他们夫妻俩在新婚当夜就吵嘴了呢。当然紫云不敢多看,只匆匆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手脚麻利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萧世臻则心情甚好地逗着谢明珠,见她还是一脸郁闷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动作轻柔,似乎是想让她消气。 谢明珠张开嘴巴欲咬,萧世臻就往后缩,但是等她消停了,他又去逗弄了,几次三番。他的热情丝毫不减,倒是谢明珠被弄得一脸扭曲。 直到她抬头不小心瞧见几个丫鬟偷偷打量的神情,谢明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赤红不已,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她终究还是面皮薄,一下子就缩到了他的怀里,遮住自己的脸。似乎这种类似于鸵鸟的动作,就能让大家忘记她先前的模样似的。 萧世臻原本还准备呵斥那些下人不懂规矩,结果见自家王妃主动投怀送抱,又一下子全部忘记了,直接搂住了她,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紫云几人不敢再看,连忙收拾完了东西,就匆匆退了下去。还把房门关好了,不敢有丝毫打扰王爷洞房花烛的意思。 “好了,她们走了。”萧世臻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还顺带着使坏一般对着她的耳朵吹热气。 那些气息酥酥麻麻地传入耳中,只觉得有些发痒,让她躲都没处躲。她本来就在他的怀中,再如何躲,也只能往他的怀里躲。 谢明珠避无可避,索性心一横,竟是直接转过脸来,长大了嘴巴就要咬他。 萧世臻微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不过看到她那唇红齿白的笑模样,又觉得心里一动。竟是不闪不避,直接送了上去。偏偏谢明珠最后咬住了他的鼻子。 男人挺直的鼻梁就在眼前,谢明珠记得曾有人跟她说过。要看一个人长得如何,就得先看他的鼻子。她一直记得萧世臻长得非常俊俏,特别是他的鼻梁,又挺又直,而且还不算矮。现在被她的牙齿咬住,只觉得温度很高,像是要烫伤她似的。 “好了,乖,我们换个地方咬,不然我无法呼吸了。”萧世臻摸索到她的脸,轻轻摸了摸,动作中透着安抚的意味。 不过因为他的鼻子还被人咬着,呼吸有些不顺畅,说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谢明珠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却也没有紧咬着不放,松开嘴放过了他。 “你知错了——”她撅着嘴巴,就想要让他认错。 哪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了。嘴唇上触及到一个细软的东西,先是嘴唇相碰,紧接着就感到一阵湿润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舔她的唇。 谢明珠像是被烧着了一般,整个人烫得不行,几乎一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连到脖子根都红了。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一起跟着变红,萧世臻就看不到了,因为谢明珠的身上还穿着里衣,那些旖/旎的春/光都被遮掩住了。 萧世臻的眸光微暗,他再次舔了舔她的唇。无奈他的小仙子太呆了,只是面红耳赤地盯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丝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碰了碰她的嘴唇,想笑又忍住,“乖,把嘴唇张开,不然你不能呼吸了。” 谢明珠脑子晕乎乎的,下意识地轻启朱唇。萧世臻就趁着这个空档,将舌头伸进了她的唇缝之中。在她的口中肆/虐,勾起她闪躲而柔软的舌尖,搅得一阵天翻地覆。 谢明珠毕竟不及他的经验,在他如此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但是萧世臻却丝毫不退让。单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退缩,让她彻底沉沦在情动之中,无暇顾及其他。另一方面,他的另一只手在谢明珠的身上温柔而暧/昧地游走,她的衣衫就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被褪除了。 一夜无话,只有情动。谢明珠不明不白地就被他带着走了,彻底地领略了一番情动是什么滋味儿。 她沉沉地睡到日晒三竿才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视线还略有些迷蒙,等她伸长了脖子看向外面的时候,才惊觉日头已经很高了。 “都已经这么晚了吗?”谢明珠惊呼了一声,连忙用力想要坐起,哪知腰肢酸软,双腿更是一阵抽筋般的疼痛。 她不仅没有坐起身来,反而由于太过酸痛直接躺了回去,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身体疲惫的感觉慢慢地传来,昨天晚上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了,谢明珠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妃,您醒了?您若是觉得累,就再躺一会儿吧。王爷特地叮嘱奴婢们,不要让您太过操劳,您想睡就睡,不必太过操劳。”绿芍走了进来,她改口喊王妃倒是十分顺嘴,一丁点儿不习惯的意思都没有。 谢明珠用锦被捂住脸,此刻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面对自己熟悉的丫鬟,不过现在她方才察觉到方氏之前所说的好处。没有公婆,她连早起都不必,甚至因为萧世臻的身份特殊,宫里那些尊贵的主子也不必他去拜见,谢明珠连进宫都省了,她还真的只用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就够了。 她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情一阵顺畅,哪怕原先因为身子不适,现在也仿佛散去了不少。 绿屏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十足的欢喜笑容,顺嘴接了绿芍的话,“王爷方才还说,如果王妃今儿不想起,就在床上睡一整天都是无碍的。就是在傍晚时分起来,陪他一起用个晚膳就成。” 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声音也轻轻脆脆的,说出来的话光听声音,都带了三分喜气。 谢明珠正是因为她这股子劲儿,才朝方氏要过来,当了陪嫁丫头。 “你们一个两个到了王府之后,竟然一点儿事情都不愁,我看是比在侯府还舒坦。”谢明珠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佯装恼怒地白了她们一眼。 两个丫头倒是挺了解她的脾性,见她恼了也不害怕,相反对视了一眼之后,竟是轻笑开了。也不敢再偷懒,只是手脚麻利地扶她起来洗漱。 谢明珠起身之后,就有管事来见她。不过来的人不算多,萧世臻特地吩咐过了,只有几个总领大管事来回话,让她见见人熟悉一下,其余的小管事,她一律没见。 这其中有些聪明的,已经明白了这位王妃在王爷心中是怎样的地位。王爷平日里不是一个喜欢管事儿的人,但是这回为了王妃,竟然能细心地叮嘱他们这些人,不要太过骚扰王妃。 当然有聪明的,自然就有蠢得,那些眼皮子浅的,就认为王爷这种不同寻常,并不是为了王妃撑腰的。相反是防备王妃,觉得府中的大权不能落入王妃的手中,所以才有那么一说。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当然想错了的话,很可能就要丢了饭碗。 谢明珠一向惫懒,不是喜欢管事儿的人,但是如果事情急着来找她,她也坚决不是那种只懂得撒娇往后缩的人。 她嫁入王府不过几日,就有人消极怠工,想要欺压她是新媳妇儿了。谢明珠毫不客气,直接抓了其中典型的,让人杖责。 那是负责采买的管事儿,之前他没见过王妃,只以为十几岁大的小姑娘好欺负。而且又是新入王府,指不定心里没底呢。不趁着这时候狠狠地捞上一笔,更待何时啊。 哪知就是他这种想法,一下子捞得过头了,让谢明珠抓了个正着。 “这么大一笔银子,你也敢贪。没想到你一个管事儿这么大的胃口,能不能吞的下啊?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死你!”谢明珠这几日火气不小。 萧世臻虽是新婚,有假期,但是时不时就有人请他应酬,虽说他推掉了大多数,但是总有那些推不掉的。好在他雷打不动地每晚回来陪着谢明珠用膳,至于床笫之间,谢明珠因为头天晚上累着了,之后就说什么都不肯轻易就范了。哪知萧世臻这厮每每都说今晚不来,结果三言两句就来哄她,对她搂搂抱抱,最后总是少不得滚作一团。 她觉得自己这几日真是劳累得不得了,正好有人冲了过来,她就顺手撒撒气了。 外加方氏也交过她管家,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坚决少不了的。 “小的自知有罪,不过小的差事乃是王爷给的,王妃如若要处置小的,还请问过王爷。”那管事梗着脖子,还颇有一副硬脾气的架势,竟是直接这么说出来,可谓要挑拨离间。 谢明珠听完之后,果然是怒了,眉头紧皱,猛地抬手拍在了桌子上。 “瞧瞧这种刁奴说出来的是什么话,我听了心口都痛,给我拖出打,打到他知错为止。他若是不知错,那就留半条命,等着王爷回来,看看王爷怎么说。”她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好像真的被刺激得很痛一般。 其他下人可不像这个采买的管事一样蠢,立刻就有专门负责刑罚的进来将这个管事拖出去了。 因为宁息王府之前没有女主人,所以不少管事都是男的,这个采买管事也是。所以要杖责他,还要拖得远远地,以免脏了王妃的眼。 萧世臻当天回来得特别早,他午膳都没用就回来了,因为他知道昨儿晚上又哄骗了谢明珠被翻红浪了几回,他是食之精髓,又是心中欢喜之人,自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平日里总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状态,到了他家王妃的绣床上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为了以后能够继续这种福利,所以最近颇有些得寸进尺的他,要想方设法地哄好谢明珠。 结果他搜罗了一堆玩意儿,准备送给自家王府,进了府之后,却发现府里气氛十分不对劲儿。不少人都低着头匆匆走过,即使对着他行礼,那也是匆匆行完就走,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萧世臻立刻就察觉到不妥之处了,连忙拉住一人仔细问话。他毕竟积威甚深,等见到谢明珠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今儿上午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了。同时也在心里大骂那个不长眼的采买管事。 他还想着好好安抚谢明珠,结果这边没有付诸实际行动,那边就有拖后腿的人出现了,简直让他大为光火。 “哟,王爷回来了。外头的酒水不好喝吗?这么早就回府了,回府了也没酒给你喝!”谢明珠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甚至还冷笑了一声,这语气里十分明显的挤兑,分明就是在告诉旁人她的不快。 萧世臻见她这么大的火气,深知不妙,不过他见过谢明珠发火无数次了。每回都能把她哄好,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丝毫不见恼火,甚至还恰到好处地陪着笑脸。 “外头的酒再是如何纯酿,都比不上家中的。因为府中有人在等我啊!”他挥了挥手,周围的几个丫鬟就都退了下去。 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那些话倒是好说多了。谢明珠立刻就沉了脸,偏过头去不理会他,而是拿起一本新出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小时很暗自皱了皱眉,他知道这回她是真的恼了。 “我可都听说了啊,圆圆在自己家受了委屈,待会子等你心情好了,我一定好好给你出气。”萧世臻只好主动提起这件事儿。 谢明珠也不是那种只懂得发脾气的人,她其实是在跟自己闹变扭,对于这几年缺乏了一起陪伴的谢明珠来说,最害怕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所有的变化,我都不清楚,等我们凑近的时候,我才惊觉你以前许多习惯都不见了,你身边的人也变了。 萧世臻身边的人都已经换过好几拨了,所以还能记得王妃就是曾经主子的手中宝的人,真的是寥寥无几。很显然那位采买的管事,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你找的什么管事儿,一点都不懂揣摩上意,还敢那么编排我。他是觉得我们成为夫妻之后,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吗?还要彼此提防着?”谢明珠放下话本,眉头一挑,就见心中的不快吐露了出来。 萧世臻听她这么说,脸上夹杂着几分恼怒,立刻将她抱起来掂量了一下,“谁胡说八道的,我可没听说。我们是情投意合,那管事胡说八道,你也不能跟着他一起胡思乱想吧。旁人怀疑就罢了,你若是也这么说,那可真是找了把刀往我心窝子里面戳了。” 谢明珠砸吧了一下嘴,点了点头,她知道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萧世臻立刻让人把东西抬进来了,这些都是他搜罗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准备送给谢明珠的这个习惯,他始终不曾改变。 即使是当初进入边疆的军营,在那样每天与阎王爷打交道的恶劣情况之下,他的脑子里都没断过给她搜集东西的习惯。那个时候身边都没什么好东西,他看到的东西都想搜集起来。 比如他踏进边疆,走的第一步时脚下踩的泥土,他戴的头盔穿得铠甲,他第一次受伤时快要痊愈了用的纱布,甚至是他第一次自己洗衣裳用的盆子。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要稍微有点名头的东西,他都会望着那东西出神,细想把这个送给圆圆,小姑娘会是什么表现? 但是每次等他这么问完之后,他都会扯着嘴角笑开了。想必这小姑娘必定会嫌弃,也有可能会噘嘴,甚至他的脑海里都自然而然地浮现起她皱眉不理自己的模样。 有时候想到这些,他即使是在梦中,都能被笑醒了。不过等他每次反应过来之后,眼前并没有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他的心里就会涌起无数的遗憾。 那些犹如地狱一般残酷的日日夜夜,都是靠着想象这些事情熬过去的。 或许是想起了久远的回忆,萧世臻一下子有些失神。谢明珠看着那几箱子东西,本来并不是很在意,虽说没心没肺,但是她都已经被送习惯了。萧世臻离开望京之后,谢明镜就代替了他来送东西,在这方面,好似他一直没有离开一般。 但是当她发现萧世臻脸上神情不对劲儿的时候,才略有惊慌地喊了他一声。那时候他那种略显沧桑而空洞的眼神,让谢明珠没来由得害怕,好似她如果不抓住他,她的臻臻就要在她眼前消失了一般。 这么想的时候,她也这么做了。直接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臻臻,臻臻?” 萧世臻回过神来,看着主动凑过来的谢明珠,以及她脸上担忧的神情,不由得轻轻笑开了,伸手拥住了她的后背。 “我在。”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谢明珠轻轻一点头,不由松了一口气,“你在就好,你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只是以后不要胡思乱想,还说我呢,你刚刚那副表情吓坏我了。” 她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萧世臻拍了拍她的头顶,知道是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表情吓到她了,温暖而微烫的掌心在她的发顶间揉搓了两下。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我决定明日带你回谢侯府。明儿一整天,我都是你的。而且我问过了,明日岳父和你的几位兄长都休沐在家。” 谢明珠立刻欢呼起来,她甚至高兴地直接开始鼓掌庆贺起来。 能够回娘家,她是真的没想到。 之前归宁的时候,萧世臻对她如何,府上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比在谢侯府过得还舒坦,谁让这里没公婆,夫君恨不得把她宠上天了。而在谢侯府他如果起得太晚了,方氏还要派人来催她,说是睡太多了对身子不好等等。 “好吧,我已经不生气了!”谢明珠见周围没有下人,明显更加放开了许多,竟是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他一口。 萧世臻的心头一痒,像是被羽毛挠过一痒,酥酥麻麻的,浑身都又是舒坦又是难受的感觉,那滋味儿复杂极了。 “臻臻,我之前还小,现在已经长大了,你不用时常给我收集这些东西。你要是看到自己喜欢的收起来就行,不必再给我收了,我自己喜欢的会做,不会亏待我自己的。”谢明珠一时感动,伸手指着那几个箱子,轻声劝道。 虽说她都欢喜,但是她觉得收集那些东西会让萧世臻太费心神,她想让他不要一心为她考虑,也为自己多想想。 93、090 回门较量 萧世臻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转而又在她的对面蹲下/身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视线跟她保持平衡。 他脸上的笑意散开,整个人的表情变得异常认真,那一双狭长的眼眸极其专注地看着她,眸光明亮,仿佛要直直地看进她的心底一般。谢明珠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竟然有几分不知所措,她不由得想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不过萧世臻的双手始终捧着她的脸,固定住她的视线,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干什么呢。有话就说话,你捧着我的脸作甚!”谢明珠瞪了他一眼,抬起手就要把他的手掌拉下来。 萧世臻没让她得逞,而是忽然往前倾着自己的身体,让两人的额头相抵。当男人那温暖的额头触碰过来的时候,谢明珠觉得有些恍惚,这样亲密而温和的举动,更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两个人凑得太近,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交融到了一起。 “傻瓜,我给你买这些东西原本就没什么理由,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想给你买啊。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你如果忽然不让我这么做,我恐怕会觉得浑身难受啊。”他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因为距离太近,热气都喷在了她的耳边,他的嗓音低沉而带有磁性。 谢明珠轻笑,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她抱住萧世臻的脖颈,两个人脖颈相交,亲密异常。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臻臻,你去打仗后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好多。其他地方可能会让我觉得陌生,但是只有说话好听这里,让我好喜欢好喜欢。”她像是儿时撒娇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抱住他的脖子似乎就是不要撒手了。 萧世臻对于她这种直白的夸奖,也感到心里欢喜。不由得笑出声来,直接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你这么喜欢听,我就多说一点给你听啊。我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起你,这支笔圆圆用了写字肯定舒服,买支送给她吧!这簪子她戴了肯定好看,买根送给她吧!这本书她肯定喜欢看,买本送给她吧!这个甜糕她肯定喜欢吃,买个送给她吧……”萧世臻随口举了很多例子,几乎把能看到的东西都想起来一遍,似乎要把整个王府都拆卖了送给她。 谢明珠乖乖地窝在他的怀中,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越发止不住,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萧世臻似乎抱累了,就坐到了椅子上,再次将她搂进怀里,两个人保持着最亲密的姿势:“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喜欢给你买东西,遇到什么喜欢的都会想到你。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喜欢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谢明珠觉得外面的天气似乎一下子明媚了许多,风轻柔,花香袭人,就连她平时不大喜欢的石子路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圆圆?圆圆?”萧世臻把她搂了一会儿,怀里的人一直都很听话乖巧,没有一丝一毫乱动的意思。 萧世臻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可不是一个能够长时间任他摆布的人,要是平时搂着如此紧,时间还这么久,恐怕她早就呦呵开了,让自己放开她,但是今儿却一声都不吭。 对于他的呼唤,谢明珠也没个回应。等他轻轻松开她,仔细观察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萧世臻好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在这种环境下,她竟然都能睡得着,看样子他以后还不能多说什么好听话哄她了,要不然这人就很快地睡着了,他这里还憋着一肚子话刚开个头儿呢。 他终究还是没把她推醒过来,主要是看到她眼下一圈乌青,也知道她最近睡得并不好。 萧世臻把手缩了回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 “看在你最近劳累的份上,我就不叫醒你了,小混蛋。”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中的谢明珠,在听到“小混蛋”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低声咕哝着:“大哥,你不许说他是混蛋……” 准备就此离开的萧世臻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他轻轻地拍了拍谢明珠的手背。谢明镜口中的混蛋,除了他之外估计也没有旁人了。 “感谢你在梦中还替我跟你大哥辩驳啊。” 谢明珠睡不了太长的时间,就醒了过来。她在谢侯府的时候,也有午睡的习惯,只不过因为方氏不许她睡得太久,以免晚上走了困,所以都会让丫头们恰好时间唤她醒过来,现在她自己成亲了,自然没人叫她,不过这个时间要醒过来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好改的。 她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仔细一看才发觉身边躺了个人。萧世臻就睡在床的外侧,此刻还睡得香甜的样子,谢明珠玩心四起,直接抬手捏住了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就像他之前整治自己的时候一样。 萧世臻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眸中清明一片,显然早就醒过来了,只是故意逗她的。 “我还以为你要像话本上写得那样,偷偷亲我呢。没想到竟是要捏住我的鼻子。调皮。”他眼神无奈地看着她。 谢明珠听他这么说,原本正看他吃瘪而哈哈大笑,结果被他这么一说,立刻俏脸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怎么最近总说这些话逗我!”她瞪了他一眼,似乎想要扭过身去不搭理他。 明明她是想让他吃瘪,结果到了最后总是变成她被逗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让她心里一阵暗恼。 萧世臻再次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却是往她面前凑了凑,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背,不让她调转身子过去。 “你不是跟我说,你最喜欢我说这些话的吗?所以我就只有多说两句给你听咯。” 谢明珠索性闭着眼睛不看他得意的笑脸,以免他越发张狂起来。殊不知她闭上眼睛,却给萧世臻另一个信号似的。 最后他们起床的时候,谢明珠还感到自己的嘴巴火辣辣的,脸上的热度始终没有降下去,一直热得不行,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等她想起过问那个采买管事儿的时候,才知道人已经被撵到庄子下面去了,听说的确被打了个半死,连碗都没得到,以后如何还得看他自己造化了。 第二日一大早,谢明珠就被叫了起来,她原本磨磨唧唧的不想起,死活不睁眼。最后还是萧世臻拿出杀手锏,说是再晚起就不能陪着她回谢侯府了,她才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老爷,夫人,姑爷和姑奶奶回来了。”下人们看见宁息王府的马车,立刻就跑去通传了。 谢贤和方氏今儿没有得到信儿,这会子听到他们通传,两人还在用早膳,脸上一惊,立刻双双携手往前头去。 就见萧世臻和谢明珠已经下了马车,双双携手而来。不过等看到方氏之后,谢明珠就立刻松开他的手,向着父母跑了过去。 萧世臻的脸上夹杂着几分无奈的笑容,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十分纵容。 谢明镜夫妻二人正好也出来了,徐氏的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谢明镜却是面沉如水。 “你又怎么了,六妹妹好容易回来一趟,你挂着一张脸,人家以后不敢回来了。”徐氏凑到他耳边轻声念叨了两句,还顺手捏了一把他的手背。 “我就是看他不舒服,你看他在我爹娘面前装的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就刚刚圆姐儿把他的手甩开,即使他表现得大度,但是心里肯定是极其气愤的。你等着瞧吧,他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只可怜我幺妹,回去不知要怎么被磋磨了。” 谢明镜说着说着,恨不得立刻上演一出哭嚎的戏出来,许氏轻轻瞥了他一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险些就转头给他一巴掌。 “行啊,下回你在我爹娘面前也这样表现,咱不论回来你怎么对我,就面子上你照着宁息王爷这样来。待会儿瞧好了,他做什么,你以后陪我回娘家,你就怎么做。做到了你可以唠叨两句,如果做不到……”徐氏也是被他弄得无比烦躁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最后半句没有说完,不过她看向谢明镜那警告的眼神,以及数声的冷笑,那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你说的,那我要是说多了你可不许再整治我。”谢明镜倒是颇为高兴,显然他认为面子功夫,他绝对不比那个混账差多少。 萧世臻当真是好女婿的典型,这回过来带的礼单极其丰厚,长长的一串。 方氏和谢贤都在夸他,谢明镜少不得也要酸几句:“礼单那么长,谁不会带啊,我也——” “那里面的苏杭冰丝是娘早就想要的,五十多年的女儿红十分难得,拓本是润哥儿喜欢的,匕首是送给二弟的。就连给我和二弟妹的珍珠粉都是极好的,敢问大爷一句,您知道您岳母想要什么吗?您岳父喜欢什么吗?您小舅子常碰的玩意儿是什么吗?”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徐氏给打断了。 对上自己夫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谢明镜觉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养出来的刁钻口舌,竟然没有一点用武之地。谢明镜从来不是小气之人,每次带着徐氏归宁,自然也是礼单十分丰厚,但是弄得如此贴心的真是少。 “那礼单肯定是幺妹儿开的,你回府的礼单不也是你自己开的。”他有些底气不足地回道。 谢明珠出嫁之前,曾经跟着徐氏学过开礼单的事儿,毕竟世家之间的人情来往,礼单十分重要。 94、091 释怀相人 徐氏继续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如果是圆姐儿开的礼单,那么她送给我和二弟妹的就不会都是一样的珍珠粉了,她知道两个嫂子喜欢的是什么。”徐氏的话没有说完整,但是已经不需要继续说了,谢明镜也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正因为这礼单是萧世臻开的,所以才给两位嫂子送的一样东西,毕竟他不好给嫂子送贴心之物。送给谢侯府现在唯一待嫁的七姑娘,也只是比较寻常见到的东西,并没有逾距。 谢明镜终于是闭上了嘴巴,他无从反驳。之后的一些事情,更加证实了徐氏的猜测。 后来男女眷分开说话了,等午膳聚在一起用的时候,徐氏发现谢明镜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她抽了空将他拉到一边,夫妻俩说了几句悄悄话。 “大爷这脸色又是给谁看啊?赶紧变得好看点儿,否则待会子等圆姐儿离开了,娘又要念叨你了。”徐氏对准了他的腰戳了一下。 阴气沉沉的谢明镜立刻像是被触碰到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一样,猛地跳了一下,脸上刻板的神色就绷不住了,不由得瞪了一眼徐氏。 “都说了在外面不许戳我的腰。”谢明镜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再乱使坏。 “等晚上回去再跟你说,我还得去盯着那小子,以免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说完这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 等用午膳的时候,就更加让人对这位宁息王刮目相看了。谢贤喝他送来的酒,频频举杯,甚至提起什么话题,这位女婿必然能接起来,而且每次都能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有时候比自己的儿子还让他高兴。 就连二弟妹都凑到徐氏的耳边嘀咕了两句:“这姑爷不愧是在谢侯府待过,瞧着公公多高兴啊。” 徐氏冲她耸了耸肩,她几乎可以想象,公公越高兴,她的夫君就越生气了。 不过直到萧世臻和谢明珠准备走了,谢明镜都没有再表露出他心头的不满,甚至最后还客套地跟萧世臻喝了一杯酒。当他主动端起酒杯要敬萧世臻的时候,似乎周围的人都受到了惊吓一般,谈天说笑声一下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寂静地看着他们二人,似乎生怕这是一个梦一般。 萧世臻当时也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神色如常地端起酒杯与他对饮。似乎就在一杯酒之中,他们俩一笑泯恩仇了,最后要散桌的时候,这俩人竟然都能说几句话客套了。 这些人之中,最惊讶的就要数徐氏了。旁人只知道他痛恨自己的这位妹夫,却又不少人不知道他痛恨到什么程度,或许对他的那种厌恶,都已经到了生理性的地步了。徐氏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之道他不少内心里的阴暗之处,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夫妻俩独处的时候,徐氏早就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你说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儿。我今天就特别认真地观察他,以前觉得他是在假笑 ,现在认真一看又不像。而且大家都是男人,能记得自己妻子喜欢什么东西,我就觉得挺了不起了,他却连妻子家里人喜欢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觉得这个算是大本事儿了。我一向自诩为最得老丈人欢心的女婿,今儿一看我就得退位让贤了。圆圆能够找到这么好的夫婿,我又有什么立场说他不好呢?只要圆姐儿能过得好就成,我这个兄长也就放心了。”谢明镜踌躇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每多说一句话,他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一点,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笑意,显然他是完全释然了。 徐氏冲着他一笑,下意识地用手戳了戳他的腰窝:“我诚心为你感到高兴,你终于把你对妹妹的感情能够分一点儿给我了。” 谢明镜猛地缩了一下,听到她这番话,不由得轻笑出声,腰肢用力直接压到了她的身上。 “娘子既然这么说,为夫如果不做点儿贡献出来,那就是太不上道了。不如我们今日就好好给你的肚子塞个女娃娃。” 屋子里的交谈声消失了,不过片刻就想起了暧/昧的声音,让外头值夜的小丫头直接羞红了脸。 谢明珠和萧世臻回到王府之后,也在谈论这件事儿,谢明珠还生怕是萧世臻背地里打了谢明镜,或者用什么下作手段逼迫他呢。 萧世臻连连喊冤:“圆圆,你何时见我对谁使过下作手段的?我一向都是堂堂正正的真君子!” 谢明珠眉头一挑,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我才不信呢!你对我就使过下作手段啊。之前一直说绝对不招惹我,就抱抱不做别的,结果呢?哪一回我睡得安稳了!” 她情急之下,竟然把二人之间的床帏秘密说出来了。等她察觉到连忙无罪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萧世臻噗嗤笑出声来,周围的几个丫鬟都被他挥手退了下去。 “圆圆,你说什么,我有些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明珠却如何都不肯说了,她气得冷哼一声,手指着萧世臻道:“我们说正事儿呢。你是不是威逼利诱我大哥了,他本来就是文弱书生,不像你上过战场杀过敌,你若是欺负他了,我可不会偏帮你。明儿我还得回去跟他道歉!再陪我嫂子住几日,你就乖乖上朝去吧。等你想清楚了,再去接我!” 她还是有法子治萧世臻的,如果是旁人新婚没几日就会娘家,新嫁娘还可能心里急慌慌,认为夫妻之间不和,又或者是自己的夫君不在乎自己。但是对于谢明珠,却是没有这些担忧的,毕竟萧世臻对她可谓宠上了天,目前他们又是新婚燕尔。即使之前有多年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此刻成亲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所以一时半会儿她也不会失宠,就趁着这时候使劲儿作。 萧世臻还真的拿她没法子,立刻拉住她的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大哥怎么忽然就从良了。我比你还纳闷呢,我那里想了无数让他憋屈的好法子,还没用上几个呢。他就忽然不跟我作对,我愁得啊,那些法子不是白想了!” 谢明珠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打他,最后还是没舍得,轻轻地对着他的后背拍了两巴掌,算是揭过了这事儿。 “这边请,之前一直想请你来府上吃顿饭,无奈我这成亲就没顾上。现在终于抱得美人归了,也有机会把你请回来了。”萧世臻领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男人回了王府。 周围的下人们纷纷屈身行礼,这男人身上还穿着铠甲,一片肃杀之气,眉毛处横着一道刀疤,乍看还有些吓人。不过他一张口,那股子冷厉的气息就消散了不少。 “世臻你客气了,我也早就想拜访你了,就怕我这个大老粗吓到你家人。而且听说嫂子是你好容易求到的,我都知道,不能搞砸了啊。” 不同于冷着脸的模样,王毅一开口就声如洪钟,如果离得近的人,兴许耳膜都被震得疼。 他一说话的时候,就感觉鬼将军的称号不是名副其实了。不仅不让人害怕,还透着一股子热情劲儿。 当然那也只是谢明珠心里的想法,真正的还得方氏和谢明颜自己拿主意。 萧世臻领着人进来之后,就一直引着他说话。王毅也乐得跟他一起回忆战场杀伐,方氏母女三人就躲在屏风后面偷瞧,当然一个个都放轻了呼吸,外加屏风隔得稍微有点远,屋子里还焚着熏香,要不然就怕王毅耳聪目明地发现有人在偷看他。 “阿毅,你还记得勾易一战吗?” 王毅听他说,立刻就拍了一下大腿,那样子显然是记得非常清楚。 “怎么不记得了,那些畜生把老弱妇孺教的心眼儿都长歪了,六七岁的小娃儿就要拿刀来阴我,差点把我的手指头砍掉了。幸好我反应机敏……还有那些假装残疾的,实际上怀里都藏着匕首,好几个士兵中招当场就一命呜呼了,我气得直接挥刀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 王毅提起战事,简直停不下来。 萧世臻只觉得尴尬,他几乎可以想象躲在屏风后面的几个女眷,肯定是面无人色了。听着这些残酷的事情,想必她们都不会考虑王毅了吧。但是他觉得这兄弟不错,总是孤苦伶仃的也不好,如果跟他成为连襟,也是美事一桩,所以就想替他努力一把。 “别说这些,我记得之前你还救了个小母马。” “对啊,那畜生真是白眼狼啊。我救它的时候,它快生了,等养好了身子转眼就把敌人带进来了,气得我当场砍了它的脑袋。” 萧世臻:…… “世臻,你说我王毅一辈子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怎么尽遇上这种事儿。母马这事儿是你们走了之后发生的。我差点就丢了职位,这丢官事儿小,以后我要是不能上战场那多悔恨啊。我连个婆娘都没有呢。我这样儿的啊,也不敢有婆娘了,万一以后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婆娘,结果心不向着我……” 王毅见他面有难色,还不停地冲着他使眼色,颇有些不解道:“世臻,你眼睛咋了?” “你别以为我都是瞎想,我一向倒霉,说不定真有这事儿……” “噗——”一声娇笑传来,让王毅把横飞的唾沫星子收了起来。 “嫂子在家啊?”他愣了一下,傻傻地问了一句。 95、092 要变天了 萧世臻见他睁着大眼睛无辜的模样,不由想要双手捂住脸来,兄弟你怎么这么蠢哟! 谢明珠看了一眼谢明颜,对于她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谢明珠感到异常头疼。方氏的心跳也一下子变快了许多,直接用手掐了她的腰一把。 谢明珠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从屏风后面出去了,她出去没关系,反正还有萧世臻在。但是谢明颜可不能出来,否则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了。 她出去行礼,原本傻呵呵的王毅倒是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明珠,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来。不过那浑身变扭的状态,还是让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啊,哈哈哈。世臻好福气啊!”他干笑了两声,忽然豪迈地抬起手猛地拍了两下萧世臻的胳膊,一副恭喜他的模样。 萧世臻被他这猛然一拍,还有些疼得龇牙咧嘴的感觉。 谢明珠被他吓了一跳,好在萧世臻也察觉到他们二人相处恐怕会尴尬的气氛,就让谢明珠先躲出去了。 结果谢明珠出去之后,王毅倒是最先松了一口气,好像刚才是他在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一般。如果谢明珠瞧见,恐怕会觉得王毅不识好歹,怎么弄得她一个美娇娘倒像是洪水猛兽一样。杀敌无数的鬼将军,见到敌将都能杀红了眼,对着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妇人,倒是手脚放不开了。 谢明颜躲在屏风后面再次想笑了,想她六姐姐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谁见了不要夸上几句。像萧世臻和谢明镜这种机器疼宠她的,都恨不得见面就抱在怀里垫一垫,何时遇到这样的待遇。 一旁的方氏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生怕这丫头笑得太开心了,再次出声了,那下回可就不知道该由谁出去见这位鬼将军。总之她是没脸去见得,哪有王爷丈母娘躲屏风后面瞧着女婿和女婿朋友的。 兴许是萧世臻猜到了方氏的窘境,他没有让王毅在这里多停留,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带上他去了别的房间去喝酒用膳了。 谢明颜这才止不住笑,痛快地笑起来了。方氏索性也不搭理她了,就松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心口。多少年没做这种出格的事情了,现在年纪大了,陪着女儿偷看一回,倒像是回到了自己小姑娘的时候,紧张得快把一颗心给跳了出来。 谢明珠得知王毅他们离开了,就连忙赶过来,结果就瞧见谢明颜痛快地大笑着。丝毫不见平日的礼仪,那模样让人以为她刚看了一场什么精彩的表演呢。 “哎呦呦,娘,小七这是怎么了?莫要笑出什么毛病来。”谢明珠坐到她身边去,才发现谢明颜笑得连眼泪都落下来了。 她是真不知道偷偷看个鬼将军,怎么就把自家这小妹妹笑成这副样子了。而且因为之前的事情,谢明颜最近几年一直都郁郁寡欢,虽说后来她和方氏和好了,但是谢明颜心中始终留下个疙瘩,难以释怀。 倒不是说埋怨方氏弄死了她的姨娘,而是谢明颜终究是相信了老夫人那边的挑唆,差点把麻烦惹到大房头上来。每次想起,谢明颜都觉得自己愧对方氏的养育。好似一夕之间,她的性子就变了一般,不再像原先那样活泼了。 原本谢明珠以为自己这七妹妹就要长成这种阴沉的性子了,没成想不过见个人,就把她乐成这副德性。 方氏白了她一眼,还记着谢明颜谢明颜差点让她们暴露的事情,没好气地道:“你管她呢。她这是相中了。” 谢明珠惊讶,“这就相中了?怎么可能?那王毅看起来虽说不像传闻之中那样冷酷无情,但总觉得傻傻的,能行吗?” 谢明颜似乎终于笑够了,她掏出锦帕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猛地拍了拍手,“行啊,怎么就不行。我觉得他挺好,还是娘了解我,相中了!” 萧世臻带着王毅去了湖心亭,周围的环境异常幽美。亭台楼阁,三面环水,依稀可见水波连连,荷花都将近盛放了,透着一股子诱人的清香,偶尔几只水鸭、白鹭从身边拂过,好似琼台仙境,让人流连忘返。 这里是萧世臻特地布置的,因为谢明珠曾经为了一个堂阁与五姑娘闹开了,所以他一直记在心上。等到宁息王府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特地找来望京最好的匠师,绘制了关于湖心亭的图纸,甚至比宫中的御花园还要优雅上几分。 不过此刻在王毅的眼中,这些独具匠心根本等于眉眼抛给了瞎子看,他根本不在乎。只是大喇喇地说了一句,这里挺好看的,然后就坐在石凳上,等着菜上桌与萧世臻喝酒了。 萧世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不知道叹气了多少回了。只能说王毅总有本事儿让他扼腕,刚刚王毅的表现,在他的眼中是妥妥的要被嫌弃的。 哪家京中养大的贵女,愿意嫁给一个这样不懂风情的大老粗。不过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一句话叫,王八看绿豆,人家还就看对眼了。 萧世臻把醉的走路都不太稳的王毅送走之后,就觉得自己跟打过一场架一样,他也累得不行。而且他的脑袋还不怎么清醒,显然也是喝多了。 无奈王毅这家伙酒量很好,刚刚要不是萧世臻机敏地偷偷掉了几杯酒,今儿先躺着的就是他了。 等他去沐浴了一遍,找到谢明珠的时候,就见她坐在椅子上,一脸沉思的表情。 “岳母呢?”萧世臻揉着额头,看见桌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醒酒汤,就知道是谢明珠吩咐人替他准备的。 他咕嘟咕嘟地灌下去一碗,干哑的喉咙似乎好受点了,挑了个谢明珠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浑身还是不得劲儿。 “我娘她们回去了。” 萧世臻看着她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以为是因为王毅这门亲做不成了,所以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安抚道:“不要想太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也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也曾有不少门户为了拉拢王毅,想将自家的姑娘许配给他,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失败。七妹看不上他也纯属正常,如果你放心,我再看看军中有没有别的好儿郎。” 谢明珠挥了挥手,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闹不明白了。人家千娇百媚的姑娘都瞧不上王毅,我那傻妹妹一眼就相中了。之前躲在屏风后面偷笑的就是她,等你带着王毅走了,我回来一瞧她。嚯,人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当场拍板,她相中了人家,就要给王毅当娘子了。只要王毅同意,挑个良辰吉日,她就能上花轿了。” 她对王毅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觉得这人不坏,要论优点还真没有。 比如长得不如她家臻臻,脾性不如她家臻臻,家世不如她家臻臻,会疼人就更不如了。啧啧,只要能举出来的例子,都不如她家臻臻啊。 谢明珠知道她家臻臻是最好的,不能对妹夫要求那么高,但是总得有一两点能够拿出来比比的吧。 萧世臻看她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由得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看不上王毅的姑娘才是傻子,你妹妹机灵着呢!她可比你聪明多了,你俩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在这些方面,她的小心思可比你多。你以为王毅的鬼将军之称就靠他那张不好看的脸啊,他领兵打仗的能力能今上都得赞上几句。” 他忽然把谢明珠搂到了怀里,喝酒之后原本力气不大,他还想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的,无奈谢明珠不从,他只好就以这种略显变扭的姿势了。两个人头靠头,凑得极其近。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以今上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爱弄权的手段,王毅现在依然能够手握军中大权,还是他自己的本事儿够强。如果今上罢免了他,军中就无人能接他的班子了。当然看起来王毅现在的军职不算高,不过等那位换人了,这天儿迟早要变,有能力的人都会出头的!” 他几乎就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这些往常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也不知是他喝多了,还是因为今儿气氛正好。他头一回在谢明珠面前谈起有关朝堂的事情,泄露出他对今上的态度。 谢明珠有些发懵,她的耳朵本来就很敏感,刚刚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想着往后缩,模模糊糊地听着。却也大差不离。 “你想要变成让这变天的人吗?”她迟疑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她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理,忽然就想问一句,她也没奢求答案。 这句话还是因为前世的关系,萧世臻最后成为了那个引起变天的人,不过这其中艰辛的过程,她去无从得知了。等他登基的时候,她早已嫁为人妇。这辈子,萧世臻早早地就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他和九皇子一起去了边疆,并没有独自守在望京,也没有早早地从谢侯府离开,去了今上身边。 前世的九皇子最后是丧在了边疆,不过因为九皇子原本功绩就不大,只除了宫里头闹了一阵,谢明珠倒是没有多大的感受。这辈子九皇子现在已经做大,萧世臻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根本不可能当上那个位置的。 96、093 撒娇同床 萧世臻原本只是为了逗她玩儿而已,没想到她竟然会忽然说出这个问题来。他的酒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那一个瞬间,他轻轻眯起了眼睛,眸光锐利。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谢明珠。 谢明珠刚刚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就一直仔细地观察他,所以对于萧世臻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萧世臻表现出来的警醒,让谢明珠有些不舒服。 她皱起了眉头,没有闹别扭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移了视线。 “我娘已经带着明颜回府了,等稍微她问完明颜,觉得可行之后。应该就会找媒人的,不过这也得王毅将军同意,不然一头热的事情总不会成功的。就像你说的,王毅将军的未来不可限量,说不定他瞧不上七妹呢!”谢明珠把玩着手腕上戴的珠串,一脸无所谓的状态。 萧世臻沉默了片刻,他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不过喝酒的后劲儿来了,让他的头脑还是晕晕乎乎的,喝了醒酒汤也没有这么快就起作用的。 “圆圆,你扶我上床吧,我头有些疼。”他抓着谢明珠的肩膀,声音有些黏糊,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谢明珠拧起眉头,原本准备冲他发火的,但是看他这副不舒服的样子,终究没能硬起心肠来。站起身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脖颈上,把她拖着一步步往床上去,又帮他脱了靴子,盖上被子,才总算是完事儿了。 她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躺到床上的人却并没有消停下来,反而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 谢明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知道萧世臻可能酒精上头了,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过她现在心里还不痛快了呢,不想搭理他,索性就就直接转身要走。 没想到萧世臻竟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了,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裙摆,继续认真地看她。 “不要走,上来一起睡。”他拍了拍床上空下来的位置,语气还是那种撒娇的状态。 谢明珠干咳了一声,若不是之前萧世臻惹得她不高兴,她这会子恐怕就直接依了他了,主要是这样的萧世臻太难见了。好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在哼哼唧唧地朝她要糖果,如果她不给的话,兴许这个人还要哭出来了。 “我不困。”她冷脸拒绝,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哄的人,说生气就生气了,你不哄我就想我跟你同床共枕,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来陪着我躺一躺,要不然我睡不着了。”萧世臻依然态度热情地邀请她,非常执着地拽着她的衣袖,摆出一副坚决不放手的架势。 谢明珠冷着脸与他对视,忽而冷笑一声,“你睡不着就拉倒,总之我不睡。你赶紧的。” 她一挥手就拂开了萧世臻的手,刚想扭头离开,没想到萧世臻竟然整个人都从被窝里钻出来,这回拉住的不是她的衣袖,而是她的腰了。直接一把把她圈住往床上拖,谢明珠有些发懵,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想骂他。 无奈酒后的男人,根本听不懂人话似的,哪怕她骂得难听,萧世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加大了拖拽她的力气。硬是要把她拖上床。 谢明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找到,就被人把鞋子给脱了,直接丢进了床里。她想挣扎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的手脚都被人缠上了,萧世臻就这样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双手双脚都缠住她的。如果谢明珠挣扎得厉害,他就缠得越紧,像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一般。 最终还是谢明珠先脱了力,没法子,她再怎么坚决反抗,也不是萧世臻的对手,唯有认输的份儿了。 她几乎是气喘吁吁:“我生气了,萧世臻!我生气了,你别仗着你喝醉了,就可以等醒酒了说不知道啊。我知道你都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这血液上涌,脑子里一片嗡嗡的,说到最后,那几个“知道”先把她自己给绕晕了。 “哼,你不就防备我嘛,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我原本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你这做法也太让人寒心了。我刚刚不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何必要摆出那种表情。好像我是侵犯了你什么权益一样,好像我伤害到你一样。我们是夫妻啊,本来就要同甘共苦的人,你竟然这样对我,以后肯定就是遇难各自飞了……” 谢明珠的脾气上来了,简直就有不吐不快的预兆,噼里啪啦地说了好多。 结果等她说痛快了,想要身上的人回应她两句,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谢明珠眉头紧拧,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等她一偏头看见压在她身上的人,此刻闭上眼睛睡得那么安然的时候。再多的话也哽在嗓子眼儿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谢明珠很生气,抬手就想掐他的脸,终究是没忍心,只是把他用力一翻。让他躺到旁边睡了,萧世臻被忽然抛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副快要醒过来的样子,谢明珠就拿着眼睛瞪他。 萧世臻可能是困得狠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双眼迷离地看了她一下,右手摸索着伸到她的腰间,直接搂住,整个人也凑到她的身边,将头歪倒在她的颈侧,重新闭上眼睛又睡了。 谢明珠这下子彻底没脾气了,萧世臻总是能让她的火气小时在无形之中。她折腾了这么久,也觉得甚是疲惫,索性拉上锦被将两个人盖好,跟他头靠头睡着了。 望京接二连三有大喜事儿,没想到一直单身着,都快成为全国人民操心终生大事的鬼将军,竟然有主了。众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愣了好一会儿,待打听清楚是谁家的姑娘时,众人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有不相信的,也有觉得鬼将军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谢侯府的七姑娘自由就是养在方氏的身边,比嫡姑娘不差什么,而且名份上也是嫡姑娘,族谱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七姑娘就是嫡姑娘的身份。所以里子面子都到位,配鬼将军倒是不差什么。 当然也有些人看不得别人好,少不得要说几句酸话,说是鬼将军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一个侯府的庶女算不得什么。肯定也有看不过眼的,当初让她家姑娘嫁过去的时候,可是以死相逼不同意的,现在口风转这么快,简直可笑。 谢明颜脸上的喜气增多了不少,谢明珠回府看过她几回,见她又是一副万事不愁的样子,心底也安定了不少。 “你呀,可算是恢复了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了,不然之前啊,我这颗心可始终吊着呢!” 姐妹俩毕竟一处长大,有些话说开之后,那股子亲近熟稔就流露出来了,有些心里话也可以半真半假地说出来了。 谢明颜倒是一把抱住她,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撒娇,不过现在可不比那个时候,为了什么她想要的东西撒娇了,现在她是真的要撒娇。她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心里感激着谢明珠为她筹谋。 “那也是姐姐疼我。” 谢明珠撇嘴,最终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你知道就好。王毅毕竟是边疆驻军,他成亲之后肯定还是得回去的,只怕你要跟着过去受苦了。不过可不许喊苦,也不能拿捏小姑娘脾性,否则今儿得来的一切恐怕就毁了。” 她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但是对于看人眼色还是十分上道的。她知道谢明颜这亲事定的不差,眼红的人自然有。之前那是无人敢碰鬼将军,外加王毅可能是个青瓜蛋子,不明白女人的好来。等到与谢明颜成亲了,知道女人颜色好的妙处来,只怕会生了旁的心思,到时候再有那些坏心思的女人凑近,就容易出事儿了。 “我知道,姐姐与我一同长大,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嘛。大事儿上从不出错,虽说有些小性儿,那也是对待敌人。等以后成亲了,旁人只会称呼我与他是两口子,而不是别人。”谢明颜为了让她放心,也跟着肃了面色,声音正经。 谢明珠轻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还两口子,这都没出嫁,脑子里就成日想这些,不知羞。” 姐妹俩闹了一会儿,就见屋外有丫鬟张头张脑的,犹犹豫豫地似乎想进来,但是见她们俩说得开心,又怕扰了她们清静,遂并不敢多言。 谢明颜眉头一拧,“进来,偷偷摸摸的成何体统!” 那丫头如释重负,连忙走了进来,“姑娘,姑奶奶,二姑奶奶回来了,在外头闹着。夫人让奴婢们通知您二位说话,不要出去便是,免得搅扰了兴致。” 谢明珠挑眉,“这又是怎么了?二姐那边不是消停了吗,这会子闹什么?” 谢明颜挥手让那丫头退下,亲自挽着她的胳膊,准备跟她说说这最近的事儿。听到她问起二姑娘,不由得嗤笑出声:“六姐姐,你可不知道这二姐姐本事儿大着呢,她自从嫁人之后,活像是之前的还剩下一点儿的聪明劲儿都没了似的。之前闹得不可开交,被娘用几个丫鬟给震住了。原本已经消停了,现在来闹,却是为了亲事。” 谢明珠扬眉不解道:“什么亲事儿?你的?与她何干?” 最近能被二姑娘提起的亲事,可不就是谢明颜定亲的事儿,哪里还有旁人。不过姐妹之间的亲事原本影响不大,高门大户结亲一向没个准数,同人不同命,或许都是庶女,一个嫁给了商户,另一个则去给高门出身的侯爷姐夫当续弦呢。 这起起落落的,谁又说得准。但是总归谢明颜的亲事与二姑娘无关,她们俩年龄相差的大,不会存在抢亲的可能。 97、094 诊出喜脉 谢明颜耸耸肩,漫不经心地道:“谁说不是呢!可惜二姐她参不透啊。她现在来哭着闹着跟娘说,为何同样都是庶女,我嫁给了将军要去吃香的喝辣的当将军夫人,她却要当个受人鄙夷的黄脸婆,还没有个嫡子傍身,生来生去都是丫头!” 她的话音刚落,谢明珠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她冷笑道:“二姐姐这话也着实太好笑。丫头怎么了,她自己还不是个丫头!那些高门大户当家主母生不出嫡子来的又不是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因为生不出儿子来,而跑到娘家闹得。有的是法子,她不去自己家耀武扬威,成日里来娘家找脸面,好生没道理。” 谢明颜挥挥手,“可不是么。” “行了,你在这儿想你的未来夫君吧,我去前头看看。”她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 其实姐妹俩虽然未明说,但是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二姑娘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还是方氏没下狠手,让她心存侥幸。但是这话谢明珠能跟方氏说,谢明颜却不能说,毕竟亲的还是不一样的。 谢明珠赶到的时候,二姑娘已经被打发走了,方氏最近总是应付她,也算是有些经验了,所以不必谁来催,那速度真是妥妥的。 当她跟方氏表达了这层含义之后,方氏略微皱眉,显然有些拿捏不准了,“本来我也想下点儿狠手的,不过她毕竟还是谢侯府的姑娘,而且二姑爷看着也有些出息,总不能真的把她弄死了。” 听着方氏说这话,倒是把谢明珠逗得一笑,原来也有她娘解决不了的事情。在她年幼的时候,她总觉得娘亲是无所不能的,现在看来方氏原来也有疏忽的时候。 “娘,您把这事儿跟爹提一提,他兴许就有好法子了。” 主要还是方氏最近年纪越发大了,心思也变得软了,不想手上沾太多血。外加看着她一个个孙子孙女出世,含饴弄孙的倒是不想插手这些糟心事儿了。 谢明珠这么一提醒,方氏倒是明白过来了,她一拍脑袋,“倒是我糊涂了。” 谢明珠回到府上的时候,就见萧世臻的神色看起来颇为严肃,一个人独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门外,也不知心里想得是什么。总之脸上的神情不好看。 “这是怎么了?府中有谁惹王爷生气了?”她刚回了一趟娘家,心情很好,所以笑嘻嘻地来关怀萧世臻了。 萧世臻回过神来,仔细地打量她,转而轻哼了一声,“还能有谁惹我生气。这府中除了你之外,你见我在意过谁?” 谢明珠有些无语,原来这火气是等着她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哪里惹王爷不开心了?我今日归宁,可是你昨晚点头同意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回去了。难不成你也变成了口是心非?”谢明珠有意逗他。 他们成亲之后,因为这王府里的主子就他们两个人,没有公婆要伺候,也没有妯娌之间那些龃龉,小日子过得自有一番滋味儿。所以经常耍嘴皮子,不过谢明珠经常是被逗的那个人,谁让她没有萧世臻脸皮厚呢。比如今天这归宁,还是昨儿晚上好一通磨,才得到允许的。 萧世臻不好明说,他是同意了,但是也没说让她去了这么久才回啊。他早早地回来之后,结果一等就是这么久,竟然让他独守空房,这简直太不可原谅了。 谢明珠当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如果知道了,肯定要大笑一番的。 谢明颜成亲之前,谢侯府一下子变得忙乱起来,因为边疆又开始不□□稳。为此王毅与谢明颜的亲事也得尽快办了,还有成亲之后就得快速收拾去边疆,王毅无父无母,也只有谢侯府这边跟着操持。今上对这门亲事还是颇为关注的,甚至派了宫里的内监去帮忙。 谢明珠也跟着凑了几日的热闹,不过她的两位嫂嫂都十分能干,她只是来凑个数而已。哪里晓得她凑数却凑出问题来了,竟是听着那些管事汇报听得晕倒了。 晕倒之前她手里还抓了半把瓜子磕着,把徐氏吓得唬了一跳。她这个主事人认真地听着,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妹妹可就是随意听几句话而已,而且坐在这里嗑瓜子,跟来听戏似的那般畅快,怎么说晕就晕了。 徐氏一想起妹婿心疼幼妹那股劲儿,就一阵阵头疼,当下也没多想,立刻让人请了大夫来诊脉。 没想到宁息王爷的消息极其灵通,竟是跟着大夫一起来了。 谢明珠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夫君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我怎么了?”她揉了揉额角,满脸不解的神色。 萧世臻抓住她的手,脸上的神情无比严肃。 谢明珠一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有些惊慌,连忙道:“我还如此年轻,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我还想好好陪着你呢!” 她抓住了萧世臻的手,一时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 萧世臻原本想吓她,但是瞧见她这副模样,终究没忍心。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低声道:“没大碍,大夫说你需要静养,以后啊你恐怕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不能来谢侯府了。” “为何?”她一惊。 “因为我再有十个月就要当爹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眸光专注而温柔。 谢明珠拧着眉头,稍微想了想。转而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眼睛睁大了,脸上满是惊诧的神色,“我,我们——” 她轻轻捂住自己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欣喜若狂,一时之间这些情绪全部涌上心头,竟是有些要支撑不住似的。 萧世臻怕她太过高兴导致情绪激动,所以一直伸手拍着她的手背当做安抚。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悄悄话,萧世臻就先出去了,正好这事儿是在谢侯府发现的,少不得要让方氏叮嘱她几句。 方氏一进来,脸上就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呀,就是不安生。自己有喜竟然不知晓,月事没来也没个丫头提醒你吗?” 谢明珠现在提起喜脉还有些害羞,她低着头轻声道:“偶尔一个月不来也是正常的,我以为是我上个月吃多了,所以才不正常的。” 方氏被她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过了片刻才道:“你说说你都有身孕了,还忘侯府里跑,幸好世臻不计较,否则就这一条,你以后也不能来了。” “他刚刚说我有几个月不能来了。”谢明珠立刻告状。 方氏瞪了她一眼,“你还有理了,头三个月本来就是要养胎的,你不待在王府里,难不成还真的想到处乱跑啊?” 谢明珠吐舌头,反正现在她最大,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98、095 结局 谢明珠最近这几日过得可谓是逍遥,回到王府之后,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小心翼翼的,谢明珠每天躺在床上,连萧世臻凑近她都不敢大声说话,每日牵牵小手说说悄悄话,经常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又是笑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吗?”萧世臻的腿上放着个瓷盘,里头摆得整整齐齐切成块的水果。 谢明珠仰躺在床上,跟他边说边吃。当然她口齿不清的时候,萧世臻就认真听她说话,当她口齿变得很清楚的时候,萧世臻就塞一个水果进她的嘴里。 等她笑够了,萧世臻才又塞了一块。谢明珠含着一块苹果,放低了声音凑到他面前:“臻臻,我跟你说,我再这么养下去,兴许就要变成猪了。还有这里放的一定是个大苹果,我最近吃太多苹果了。” 她指了指自己不算明显的小腹,脸上还特意摆出一副告诉你一个秘密的状态。 萧世臻不由翻了个白眼,抬起手在她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吃你的吧,那么多废话。” “王爷、王妃,廖夫人来了。”紫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轻声地通传了一句。 谢明珠一时愣住了,她没想起这位廖夫人是何许人。 萧世臻则皱紧了眉头,“舅母怎么来了?舅舅也一起来了吗?” 紫云闻音知雅意,“奴婢打听了一下,廖三爷出京了,廖夫人还带了人来。” 谢明珠想起来了,因为前太子的事情,她并没有能够好好拜访这位舅母大人,就怕今上起疑心。当然廖三爷还是见过的,还给过见面礼,不过现在这又是特地选廖三爷不在的时候过来,唱得是哪一出呢? 她满脸疑惑的神情,不明白廖夫人还带人来做什么。 萧世臻却有些不大高兴,他直接站起身来,沉声道:“我去看看,你们照顾好王妃。” 谢明珠不是能坐得住的人,但是她要跟着去,也被拒绝了,只好让自己贴身伺候的绿芍偷偷去打听。 “廖夫人带来了一位长相娇俏的姑娘,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奴婢没敢凑得太近,但是王爷脸色很不好,似乎差点吵起来了。”绿芍很快就回来汇报了,不过带来的消息并不算好。 谢明珠皱着眉,她的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大好的想法。 “不必管她。” 萧世臻进来的时候,谢明珠还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困意都没有。 他有些惊诧,因为谢明珠最近非常嗜睡,就觉得浑身疲乏,他以为她已经睡了。坐到床边执起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谢明珠噘嘴,“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萧世臻被她这个近乎孩子气的回答给逗乐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轻柔:“好,我就陪在你的身边,哪儿都不去,你安心地睡吧。” “廖夫人来做什么?是不是给你送美妾来了?” 萧世臻的眉头一皱,不得不说谢明珠猜得很准,廖夫人还真的是特地抽廖三爷不在的时候,来给他们夫妻俩添堵的。之前廖夫人对于萧世臻也是躲避的态度,不过后来他升为宁息王,眼看越来越好了,以她的性子就想来巴结了,但是偏偏廖三爷不许了。现在好不容易廖三爷走了,她又听说宁息王妃怀了身孕,而且以他们俩之前那恩爱缠绵的关系,一看就不像是会给他找通房的,所以她这个长辈就操心起来了。 她是过来人了,男人嘴上说不要通房,只有发妻一个就行,但是见到漂亮女人之后,肯定就走不动路了,意志不坚。外加宁息王妃养胎了两个月,肯定是没同房,柳下惠也不能坐怀不乱了。所以廖夫人就直接挑了一个模样姣好,还颇具才情的丫头过来,原本她是想撵出府去,免得勾引了自家的爷们儿,现在正好有了大用处,她还在庆幸当时没有那么冲动。 哪里晓得她张口刚隐晦地说明了来意,就被宁息王毫不客气地撵了出来,当真是一丝情面都不留。 “人被我撵走了,以后你生下孩子之前也不许她进府来。反正我上面没长辈也没人会管我,你安心养胎。对我你还不放心吗?”萧世臻动作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脑门。 她在这种事儿上倒是难得地惊醒,听到萧世臻语气坚决的表态,谢明珠倒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由嘀咕道:“就是对着你,我才不放心的。” 也不想想,前世的萧世臻身边可是有无数美妾的,说明他的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男人的通病——好/色。而且他们成亲之后,她也发现了萧世臻在房事上真的是索要频繁,虽说现在他还只有她一个妻子,但是她现在有了身孕,又不能行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忍不住啊。 方氏之前也曾经告诉过他,男人的身体最靠不住了。 “淘气,那就等着看好了。不过如果我忍住了,王妃到时候可得奖励我。”他戳了戳谢明珠的鼻尖,脸上的笑意不减,甚至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她微挺的胸脯。 谢明珠顿时一抖,只觉得身上发凉,好像自己的衣裳被扒了一样。她立刻用脚去踢他,果然男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想着这些事情。 宁息王府到处张灯结彩,今儿是小世子满月的日子,宁息王府还真是被守得跟铁桶似的,任何人都插足不进去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感情。所以孩子洗三的时候,宁息王就上折子奏请给自己的嫡长子封位了。 他这么急匆匆的决定,倒是让一众朝臣惊讶。宁息王虽然现在被封为王爷,但是没有实权,而且宁息王也知道只要他在一日,今上就不可能不防他,所以一向都是夹紧尾巴做人。但是这一次竟然如此大胆,孩子刚落地三日而已,就要上奏请封世子,这真是难得一见。 一般孩子满周岁奏请封世子的已经算很早的了,他就如此等不及,那小娃娃刚生下来三天,说一句诛心的话,也不怕孩子早夭。这么大的富贵压在头上,不怕折寿吗? 当然这些话他们只敢在心里议论,表面上是不敢说的。萧世臻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和谢明珠可能以后会有许多孩子,但是世子之位就给第一个孩子。他自己生活在前太子阴暗的背景之下,特别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为了这么点儿富贵弄得生分了。 而且他和圆圆的孩子不会如此福薄,寄予了这么多的祝福和期望,他们的孩子应该会一路平安长大,富贵荣华不愁。 今上已经垂垂老矣,九王爷如今也成了太子,但是这位快进棺材的老者还是放不下权利,虽说大部分的奏折都是太子在处理,但是一个名分他都舍不得放弃。 对于宁息王给自己刚落地的孩子请封世子,今上是不同意的,不过最后太子说服了他,盖上了玉玺。今上身边伺候的林总管不由在心底叹息,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在今上的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可是落到了太子和宁息王的身上,倒是完全反着来了。 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至今还跟今上死磕不要侧妃。说是太子妃的身子不好,不能管那么多的侍妾,而且他也不需要。 宁息王没有压力,更是无法无天了,当真是除了王妃之外,不亲近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平日里应酬喝酒,有青楼楚馆的女子作陪,他也真把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本事儿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位宁息王还是懂的今上无情无义的,一直很听话,但是唯有几次反抗的,竟都是为了宁息王妃。当初他们成亲,他来求今上给足了宁息王妃颜面,现如今来求封位世子。这位宁息王妃也真是有福气。 “哎哟,福哥儿怎么这么可爱,我都想抱回府了。” 正好王毅回京,谢明颜也跟着回来了,姐妹俩难得相聚。福哥儿长得虎头虎脑,谢明颜十分喜欢,抱在怀里不撒手,也不知道亲了多少下,把小娃娃亲得睡着了也直皱眉头。 谢明珠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你喜欢自己生去啊,身子应该调理好了,赶紧的。” 谢明颜被她打量小腹的视线弄得脸色微红,并不搭理她,只管抱着孩子。 “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说你们王府后门有人在闹,谁这么大的胆子?”谢明颜逗了一会儿孩子,就想起方才下轿时瞧见的热闹。 谢明珠嗤笑了一声,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事儿已经常见了,只要没闹得太难看,他们也进不来。如果闹大了,就让人撵走。还不是一些芳心暗许的小姑娘家的,胆子忒大,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可没发现我家王爷有这么大的魅力!” 谢明颜被她这几句话逗得咯咯直笑,主要还是今上之前大病一场,眼看就要归西了,忽然又胡说八道,偏说菩萨托梦,要京中世家贵胄举办什么射箭比赛。 太子至尊自然不用上场,宁息王没躲过去,那些小姑娘们一下子瞧见了他的神武,又听说府中只有王妃一人,一个个芳心暗许,恨不得化为宁息王衣袖上绣制的祥云,日日伴随其左右。 后门外,还真是一良家女子在与门房纠缠。 门房头痛不已,主子们命令不得对这些女人打骂,但是就不许她们进来。这位薛姓女子是其中最难缠的一位,哪怕被撵走了无数次,还会再纠缠上门。 “你们行行好,就告诉我。王爷不见我,是不是我平日里的表现太过矫情了。那我以后不学那些才女吟诗作对,专门为他洗手作羹汤可好?”这位薛姓女子用绣帕半遮住俏脸,她一个眼神递过去,立刻身后的丫鬟就上前来塞了银子给门房。 那几个门房如今也学精了,给银子就拿,但是就是不让她们进去。 这时候听这问题,几个门房觉得回答也无伤大雅,立刻摇头:“姑娘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实话跟您说,不是矫情不矫情的问题,而是我们王爷就只要王妃一个人。” 矫情真不算事儿,在王府里干过些日子的下人都知道,他们王妃就是一个大写的作。作天作地,但就是不作死,因为王爷喜欢啊,没法子。有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都以为王爷要翻脸了,但是人家对王妃依然笑脸相迎啊。 萧世臻下朝回府的时候,就见谢明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锦帕,头戴浅色绢花,其余珠钗皆无。低着头身体抖动,看起来一副暗自垂泪的模样。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最近王府里好事连连,根本不可能有坏事儿发生的可能,而其他下人也不见匆忙的神色,显然就是谢明珠一人独坐这里演戏了。 其他几个藏起来的丫鬟都是无可奈何,没法子,王妃爱作的毛病又犯了。 “王妃这是怎么了?” 谢明珠一甩绣帕,竟是悲声道:“府门外今日又来两位佳人,日日不间断。色衰而爱弛,不知我的荣宠能到几时,想起来我就心酸禁不住流泪……” 她最近爱上看戏了,时不时咿呀两句,这个用锦帕擦泪的动作学得十足十。 萧世臻没说话,快步走过去,一把抄起她就往肩膀上一扛,直接往内室走。 “王妃如此有精神,看样子昨晚求饶的话不可尽信,我们继续!” 他的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两把,其中含义不言而喻,谢明珠硬逼出来的两滴眼泪还没落下,就被吓回去了,当然她再求饶,萧世臻就当没听见了。 等两位主子消失在内室里,不过片刻里面就响起略带暧/昧的声音,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所有人都出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主子恩爱两不疑,王妃这些略怪异的举动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