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洞女》 第1章 落洞女 我生于湘西苗族一个叫云家寨的地方。 云家寨身处崎岖的深山峡谷中,极其偏僻,与外界完全隔绝。 这里保留着湘西自古流传下来的传统,最广为人知便是湘西三邪:放蛊、赶尸、落洞。 在湘西的每个寨子中,都会有一个行脚治病的苗医,又被称之为巫医。 祖阿嬷便是云家寨里最年长,也是德高望重的巫医,在寨子里极其受到爱戴,她尤其擅行使巫医和驱邪之术,平日里寨子中的重大节日礼仪,大都是她老人家在操持着的。 在我十三岁那年,寨子的祖阿嬷便来我家找上了我。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寨子里的落洞女要出嫁了,祖阿嬷是来找我作为陪嫁的阿妹。 历来作为陪嫁的阿妹,都是下一任落洞女的人选,在我被选定的这一刻,命运便被打上了落洞的烙印,从今往后的心上人,是那活在虚无缥缈中的“神”。 全家人收到这个消息的当晚,抱着我哭了一夜。 落洞女在湘西的寨子之中,是一种诡异和奇特的存在。 在湘西古老的寨子中,每个寨子都会有一个被选定待嫁的落洞女,被选中的女孩年纪大都是十二岁上下,且还是完璧之身,长相俊俏的。 平日里,待嫁的落洞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不被允许跨出自家门槛一步,不容许受到任何的玷污,待嫁的三年期间,落洞女若是对任何其他的男子动了情,都会被寨民们绑起来,送到河里浸了猪笼。 云家寨的落洞女三年出嫁一次,所嫁的夫君,大都是寨子对面的云赤峰山上的神。 出嫁的时候,落洞女身穿红色衣裳,盖着红盖头,坐着一张四个汉子抬着的竹椅,一直抬到云赤峰顶的山洞中,将之丢到洞里便离去。 落洞女嫁出后的第七天,才安排人到洞里去查看,若发现人死了,则代表落洞女与山神结合了,预示着神接受了这个祭品。 其父母回去之后,不但不能哭,不能办丧事,反而应该全家欢喜的带上嫁妆,带到洞口将之焚烧了,算是给女儿办了个体面的婚礼。 祖阿嬷曾说,嫁到山洞中的落洞女十之八九都是必死无疑的,哪怕不死的,回来也会变得痴痴颠颠,灵魂仿佛已经被神带走了,在不久之后,身体也会跟着死去。 寨子一直遵循着这个古老的传统,从未断缺过,寨民都希望进献了落洞女之后,未来的三年里,能够在山神的庇佑下风调雨顺。 我不曾见过云家寨待嫁的落洞女,只晓得她名叫云鹊,终日待在家中不出门,据寨子里的人说,每天的傍晚时分,云鹊便会搬来一张板凳在门口坐着,面带着羞涩,双眼注视着对面的云赤峰…… 在我被选定为陪嫁的阿妹这晚,祖阿嬷便带着我去了云鹊的家,由于三天后就是落洞女出嫁的日子,按照出嫁的习俗,这几天我都要在云鹊家住上,三天后的傍晚再一同出嫁。 云鹊的家在寨子尾,离我家有些远,走了半个钟的脚程才到她家。 这个时候,云鹊的父母已经在门前等着,一见到祖阿嬷和我,立即就迎了上来,神色中带着些许的焦急,二话不说的就带我们进屋。 只听屋子里此时断断续续的传出女子的呻吟声,走进房间里头一看,云鹊躺在床上衣不蔽体,光滑的肌肤上密布着青紫色的痕印,面色潮红,嘴边不断发出地发出粗重的喘息。 祖阿嬷见此,脸色一变,大叫不好,上前一把握住云鹊的手腕,不料这时,云鹊如同发疯了一般,猛地发力将人给推开,祖阿嬷毕竟年事已高,被这么一推之下,重重坐在地上再起不来。 见着这一幕,我们几人都慌了手脚,赶忙去扶祖阿嬷起来。 于此的同时,床上的云鹊整个人开始不停地颤抖,连带着整张木床都在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此刻的我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听使唤了,连半分力气都使不上,嘴巴里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摇晃的木床停了下来,云鹊的叫声了歇了下去,与此同时,我看到了一只皮毛黑的发亮的黑猫从床底下窜过,无声地跳上屋檐上转悠了一圈迅速离去。 我并不知道这个黑猫的来历,只晓得自己现在渐渐的恢复了知觉,定睛朝床铺上看去,只见此时床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被吸干精气的人,形容枯槁,全身皮肤黝黑,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样。 待我们几人凑近仔细看才发现,云鹊的双腿之间正缓缓的流出红色的液体…… 祖阿嬷看着这个情形,连连后退几步,神色恐慌,嘴边喃喃道,要坏事了。 这个消息,当晚就传遍了整个云家寨,一时间,整个寨子的寨民都人心惶惶的,一直以来,落洞女出嫁都没出过差子,唯独这次,待嫁的落洞女被夺去了贞洁,这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神的女人,不允许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 当晚寨子里的狗吠叫个不停,静谧的山寨中响起此彼伏的吠声。 我睡觉向来睡得浅,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惊觉醒来,加之这里不是自己家,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在听到狗吠声之后,我立即就睁开了眼。 待我下床穿好衣裳出去的时候,寨子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起来了。 云家寨的房屋都是传统的吊脚楼,一楼堆放杂物或者豢养家畜,二楼则用于日常生活。 此刻,云鹊的父母听到动静之后点着烛火下了一楼,我见状也在身后跟了下去,到了一楼往里头一看,只见里面所有的家养的鸡都死了,就连栓在木栏上的几头山羊,墙角边的老黑狗也全都倒地了。 祖阿嬷和族长这时候匆匆赶来了,尾行的还有寨子里一些年青,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举着火把。 我看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赫然也在列,二话不说就飞奔了过去,紧紧地和他们相拥。 母亲告诉我,他们从寨头走到寨尾,发现全村上下的家畜,都死了。 这寨子里,八成是有东西在作祟。 寨民们此时都是人心惶惶的,云家寨从来没有生过这样怪异的事情,一直以来,靠着献祭落洞女,过的都是风调雨顺的。 族长一行人商量一番之后,宣布今晚连夜就送云鹊出嫁,失了贞的落洞女,总比没有的好,事情再拖下去只会更加不妙。 正当众人商议之时,二楼处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猫叫声。 听到这猫叫声我吓得一阵抖擞,只觉得极其渗人。 顿时,一群人循着声音上了楼,举着火把踏进二楼。 我们一家人走在最后头,只听前面先涌进屋子里的人纷纷发出了惊叫和抽气的声音,紧接着的,是云鹊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闻声,我立马撒下母亲的手,拨开前面的寨民挤了进了屋子,只见屋檐下的横梁,此刻正一晃一晃的吊着一个人,云鹊的整个人绷的僵直,面部充血,青筋暴起,双眼凸出,猩红色的舌头长长的伸出…… 地下的血泊中,还躺着一只刚死的黑猫,那猫的脖子像是被活生生的扭了下来,头颅上的一双猫眼不翼而飞,只剩下两颗血窟窿。 这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 且看云鹊狰狞的表情,不知道死前挣扎的多痛苦,多久。 寨民们说,云鹊这是失了贞,没脸去见山神夫婿,这才选择了自尽。 我听言却不以为然,云鹊的死,还有那只被剜走双眼的黑猫,这绝对不是偶然,只是碍于内心的恐惧没有说出口。 尸体放下来还没来得及打理,大伙现在也没心思去搭理一个死人和死猫,而是转而看向祖阿嬷,纷纷求她拿个主意。 现在云鹊已经死了,但是献祭的落洞女却绝对不能断。 不知何时,我发现人群中的寨民,渐渐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不由得吓得退缩了几步,躲进了母亲的怀抱。 第2章 嫁山神 有人这时上来指着我说道,现在待嫁的落洞女死了,也只能让我给顶替上去,唯有这样,才能保云家寨平安无事。 闻言,我顿时又怒又怕,浑身不由得抖动起来,张嘴就想大喊,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母亲死死地捂住了。 母亲落泪,无声的朝我摇摇头。 一些寨民,还主动朝我跪下来,不停地朝我磕头。 他们说,让我救救他们,救救整个寨子。 见状,我瞬间放弃了挣扎,只字未说。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逃不了。 这时祖阿嬷摸了摸我的头,叹息一声,说道:“孩子,你还这么小,苦了你了……” 我摇摇头,依旧沉默,心如死灰。 族长和父亲商量了几声,决定让我三天后代替云鹊出嫁,原本寨民们还想说什么,但是在祖阿嬷的一句话下,他们终究没再说什么。 祖阿嬷摸着我的脸说:“给孩子一点时间吧,总要让她准备准备,和家里人好好道个别。” 说完,祖阿嬷别过脸,不忍再看。 当晚,母亲带着我回到家中,泪流不止,抱着我又是哭了一夜,嘴里一直在反复说:“孩子,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啊……” 第二天的傍晚,便有两个姑娘来接我,高个的叫阿瑶,稍矮一些的叫阿苗,据说她们俩是祖阿嬷捡来抚养的孩子,如今也算是祖阿嬷的徒弟,平日里这两个姑娘没少帮寨子里的人诊治,对她们我也不陌生。 阿瑶说,因为我现在还不算是正式的落洞女,是需要经过点月仪式的。 所谓点月,是用朱砂喂养壁虎,使得壁虎全身变成赤色,之后再将壁虎捣烂成为酱泥,点月是落洞女贞洁的象征,只要不失贞,点月就不会褪去。 阿瑶和阿苗带着我到了祖阿嬷的家,此时,祖阿嬷正用石钵,把赤色壁虎活生生地捣进去,片刻之后,壁虎被捣成了肉酱,祖阿嬷用木筷子抹了一点,拉过我的手腕深深地戳点上了上去。 从这刻起,我便是正式的落洞女了。 不知为何,此刻我突然就落了泪,摸着手腕上的点月,觉得格外的刺眼。 祖阿嬷叹息道,让我今晚回去准备好,明天就是第三天的期限。 当晚,母亲替我梳洗好,又和几个姐姐将我的房间布置成喜庆的婚房模样。 一番的折腾,我终是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下。 半夜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脸颊痒痒的,如同惊弓之鸟的我顿时醒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片刻,困意来袭,我合上了沉重的双眼,再次沉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脸颊上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又出现,迷迷糊糊之中,我总觉得有人在脸颊、耳后,脖颈上,轻轻的吹着气…… 我意识迷离的伸手抓了抓脖子,却在挠痒的这一瞬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那触感……就像是触摸僵硬的尸体一般。 想到这里,我猛地睁开双眼——只见我的眼前,正匍匐地趴着一个女人,面部狰狞可怖,双眼如同金鱼眼般瞪出,一条猩红色的舌头长长伸出,几乎快要舔到我的鼻尖。 此时,她幽幽的朝我吐出一口气,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脸麻酥酥的,像千万只蚂蚁在我的脸上爬行…… 终于,我忍不住内心的狂跳,放开嗓子尖叫出来,双脚拼命的蹬开被子,一双手朝着空中不断一阵乱抓,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可怖的人在我这一声尖叫之后消失不见。 我没看错,这个可怖的人,分明就是那上吊死去的云鹊! 喘着粗气,看着黑压压、静悄悄的房间,耳畔边回响着远处的送葬锣鼓声,我心有余悸,生怕什么时候,云鹊再次找上来。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和云鹊明明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恩怨,为何她死了不去缠上别人,而是黏上了我。 我在想,刚才的惊悚一幕真的是噩梦吗?可是,那种麻酥酥的感觉,是梦中所没有的感觉。 一番疑神疑鬼之后,直到确定房间里没有东西之后,在怀揣忐忑之下,我这才重新合上了眼睛。 正要入睡,突然,一滴冰冷的东西滴落到我的额头,我立即惊醒,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是暗红色的液体,腥臭的血腥味浓烈…… 滴滴嗒嗒,这时更多的液体从上而下低落,我后知后觉,猛地一抬头,发现那横梁上,正一动不动的趴着一个人,长长的舌头伸出,血液不停的顺着她的舌尖蜿蜒滴下…… 这次,我想要放声尖叫,却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云鹊一步步朝我爬来,一直爬到我的耳畔,只听她轻声悄语的对我:“快走……快点走,他们会害死你的,千万不要回来,跑……快跑……” 话未落尽,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出现,瞬间就包住了云鹊的身体,将她顷刻间淹没、吞噬。 云鹊的话如同魔症,一直环绕在我的脑中,那猫影吞噬云鹊之后,朝我幽幽袭来…… 我再忍不住,顾不上穿鞋,打开门直接冲了出去。 此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我要逃离这里,我不要像云鹊一样,惨死在这里。 原来,云鹊一直缠着我,是想要告诉我一些事情,是想要救我! 赤着脚的我疯一般的跑出了家门,跑出了寨子,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发现寨子口,一群人在那里等着,为首的正是族长和祖阿嬷,阿瑶,阿苗等人。 族长上前,一把提起了我道:“就知道你要逃,不过,你逃的了吗?” 下刻,身后涌上来了一伙人,这些人带着麻绳,手脚麻利的将我给五花大绑,又拿一团麻布,粗鲁地塞进我的嘴里,我以前从未觉得,生我养我的云家寨,这么可怕,平日里淳朴善良的寨民,在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凶神恶煞。 我泪水在此刻肆无忌惮的决堤而出,我看见自己的父母站在远处,却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摆弄,我想要动,却挣扎不开,想要叫,却发不出声音。 很快,我被几个壮汉抬上了竹椅,阿瑶和阿苗上来替我盖上了红盖头,祖阿嬷则在这时放开嗓子叫了一声:“落洞出嫁,山神迎亲……” 唱声后,他们迫不及待的担起了竹椅,我只觉得自己被凌空架了起来,正摇摇摆摆的走着,不多时,担椅停了,将我放了下来。 祖阿嬷和阿嬷阿瑶几人在这时念念叨叨不知道在唱着什么,似是晦涩咒语,又像是苗族特有的语言,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呼啸刮来,瞬间将我头上的盖头吹下,我由此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只见,我面前的是一个阴森森,黑不见底的山洞,洞前爬满了苔藓,一旁还立着一块陈旧的石碑,隐约可见石碑刻着一行字:云赤峰上神之位。 “起轿,入洞!”祖阿嬷一声令下,几个壮汉再次担起竹椅,匆匆朝着洞内走去。 洞里的光线昏暗,看不清里面的光景,我被抬到一半,几个抬轿子的人突然猛地卸下,将我连同轿子一同丢到了洞内。 “妹子,莫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一个汉子说罢,带头离去。 一时,黑压压的洞里,只剩下我一人,无边的黑暗和恐惧吞噬袭来…… 我挣扎扭动着身子,却动弹不得半分,搪塞在嘴里的麻布让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半响,我听到有阴风吹进洞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一抹遮天蔽日的黑影蔓延而来…… 在挣扎万分的时候,我一扭头,凭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自己周身的环境,赫然都是白森森的人骨头颅,这些女孩恐怕都是以前的落洞时候留下来的残骸,抬眼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幽,和一副又一副的森森白骨…… 而我,也即将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 黑影幽幽侵来,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一寸一寸的接近我,我知道,黑影完全吞噬我的时候,就是我毙命之时…… 第3章 云婆婆 黑影侵蚀到我的双腿,我瞬间察觉到自己的一双腿连知觉的都没有了,若是黑影蔓延到我的全身…… 不,我不要死在这里,不要和这些枯骨作伴,绝对不要! 想到这里,我倾尽浑身的力气,没了命的挣扎、扭动,许是我的求胜欲望太强,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力量竟将捆绑在我身上的麻绳崩断,顾不上惊讶自己的潜能,我赶忙扒开身上的束缚,当机立断的往洞口外面爬去。 黑影见我挣脱了,吞噬的速度变快,本来就黯淡无光的洞内顷刻间变得伸手不见十指,我按捺住心中的恐慌,双手抠进泥土里不停地爬行着,只觉得爬的过程中不断的触碰到两旁的白骨,我忍住尖叫的冲动,不敢停下来半分,生怕后面的黑影追上来将我顷刻吞噬了。 终于,在我十指爬行至鲜血淋漓之时,前面出现了一抹白光,我知道,那个就是洞口了,顾不上十指的疼痛,我咬着牙,继续爬着。 然而我没预料到的是,这洞内除了白骨和黑影,还有另一种生物,此时,洞中不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有无数虫子聚集而来的声音,听的我头皮发麻,一时我禁不住扭头一看,发现身后的洞沿上,倒挂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 下刻,我才后知后觉,是蝙蝠,吸血蝙蝠!我手上的血腥味吸引了它们! 想到这里,我惊惧冲顶,却又不敢丝毫的停滞,加快手下的动作没了命的往外爬,但是已经晚了,吸血蝙蝠对于血是极其疯狂炙热的,漫天黑压压的蝙蝠冲天而下,全部往我身上扎了下来,只觉得脸被无数刀刃划过,火辣辣的疼,一双手有无数蚂蚁爬行过一般,顷刻间双手变得血肉模糊,我再也忍不住,恐惧和疼痛交加,我放声尖叫了出来。 也是这时,我手下的动作慢了,后面的黑影追了上来,我发觉自己的整个人都被往后拖了回去,眼看触手可及的光亮在这时变得越来越远…… 绝望的黑暗中,我无声的落下泪水,我从不信命,却在这个时候,认命地任由黑影将我吞噬,漫天的蝙蝠将我侵蚀…… 就在我认为自己要命丧在此的时候,黑暗中却忽然飘进来一盏黄色的灯火,这盏黄色的灯火在此时与我而言是炙热的,它的出现,驱走了漫天的蝙蝠和黑影,一时间,嘈杂的洞里恢复了平静。 最后一眼,我看到的是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妪举着一火把,正对我张嘴说着,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清,重重地合上了双眼,世界黑的一望无际…… 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阳光明媚,我察觉到自己正躺着一张竹制的床榻上,身上裹着纱布,就连脸上、头部都包着,尤其是自己一双手,纱布缠的厚重,我微微动了一下,发现双手已然没了知觉。 想来,是之前那个老妪救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昏睡了多久,别人将我带回来,又替我包扎,竟然没有丝毫的意识。 正在这时,一个人推门而进,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老妪上前,和蔼地让我将这碗东西喝下。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将碗中的苦涩喝下,也没有问是什么,心想这个老婆婆既然救了我,就不会多此一举的来害我。 “孩子,你受苦了。”老妪叹息一声道,眼中无尽的慈蔼。“你现在身子伤的重,虽然我将你救了回来,但还是少不得要躺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地,若是等身子好了,可有什么打算?” 我低头沉思一番,摇了摇头,如今我是逃嫁之人,那个生我养我的云家寨是回不去了,只怕我一出现在寨子里,寨民们又会立刻将我给绑了沉到河里去,他们会说,我是山神所不接受的祭品,留之无用。 可是不去云家寨,我又能去哪?天大地大,竟然没我容身之所。 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老妪淡笑着和我说道,若我没地方可去,可以留在这里和她做个伴。 闻言,我几乎是激动地落泪,想要感谢,却不知道如何感谢,只能低声反复的说着谢谢,一边又细声问道她怎么称呼。 老婆婆笑了笑,说她没有名字,但是她和我一样,也是姓云,曾经也是云家寨的人,让我叫她云婆婆就可以。 我惊讶云婆婆和我极其相似的身世,因为我也是没有名字的,家中兄弟姐妹太多,我排行第七,家里人都叫我七妹,寨子里的人久而久之就都以为我叫云七,而我也没有去反驳。 我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婆婆说这个地方没有名字,只是恰好在云家寨的寨子口的一片竹林里,她住在竹林的六七十年的时间里,从没有踏出过这片竹林。 听她说道这里,我忽然响起了一件事,从小,寨子里的大人就和我们小孩儿说过,云家寨有两处禁地,是不允许我们去玩耍的,一处是对面的云赤峰山洞,另一处则是寨子口的竹林。 寨子里的人都说,竹林中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婆,和一般的怪物无异,最喜爱用小孩子的血肉炼制蛊术巫术一类的东西,被她抓到的小孩儿全部是有去无回的。也是因为这个恐怖的传言,让村子里的小孩儿,从来都不敢踏进这个竹林半步。 想不到,云婆婆就是那个传言中的怪物,但是今天看来,传言是假的,云婆婆是慈眉善目的,相比于寨子里的人,此刻与我而言,那些寨民才是吃人的怪物。 云婆婆这时又说,七十多年以前,她是一个行脚的巫医,同时也是一个待嫁的落洞女,因为一些原因,她没有成功出嫁,被寨子里的人认为不详,一度要将她投到河里溺死,但是她最终逃了出来,一直住在这片竹林,再也没有出去过,除了之前去云赤峰救我。 她说,她是一个被云家寨遗弃的人,寨子里的人,也不会允许她再踏入寨子一步,那些寨子里的流言,都是为了孤立她而流传出去的。 说着,云婆婆掀开了自己左手上的袖子,露出了一点深红色的点月,正是落洞女的象征。 我听言识趣地没有去问云婆婆当年的事情,而是问她为什么要救我。 云婆婆说,按道理,她不应该插手寨子里的事情,但是阿瑶之前找到了她,让她出手救救我。 我闻言心中一震,想不到这其中还有一茬,心中对阿瑶姐姐感激不尽,暗暗发誓有机会定要好好回报她,与此的同时,在我心中的谜团却又越积越多,这个养育我成长的云家寨,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它不再淳朴,不再宁静,如有遮天的阴谋,笼罩这里。 三年一次的落洞女嫁山神的传统,更是如同迷雾一般,仿佛有许多不可告人的故事。 云婆婆的医术了得,在半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勉强可以下地帮云婆婆干一些轻活儿,手上的伤开始结疤,只是脸上被吸血蝙蝠咬过的伤却始终没有愈合,哪怕是以后好了,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云婆婆特意嘱咐我,曾经的云七已然死去,云家寨的人如何都不会想到我还活着,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云七,有的只是一个叫云月的人,是云婆婆自小收养的徒弟。 这天我正在灶前烧着火做饭,外头来了人,我赶忙拿上面纱蒙上,我知道即便没有面纱,别人也认不出我的花脸,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遵从云婆婆的嘱咐,任何时候都不对外揭露自己的真面。 那伙人一进来就大声叫着找着云婆婆,我一眼就认出来,为首的是云家寨的族长。 族长看到云婆婆慌忙喊着大事不好,说寨子里出大事了,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的黄花闺女走失不见了,寨子里都怀疑又有脏东西在作祟,此次来是请云婆婆出山的。 第4章 藏尸首 云婆婆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在竹椅上,表示她早已经不是云家寨的人,寨子里的事情和她不相干。 族长等人却一直在苦苦哀求,说什么都不肯离去,还说是祖阿嬷让他们来求云婆婆的,也只有云婆婆出手,寨子里才有一线生机。 听到祖阿嬷的字眼,云婆婆稍微动容了一些,在这时看了我一眼,似是有询问我的意思。 我心中对于云家寨的疑问太多,之前险些被害惨死的真相还未大白,若不探究清楚,这辈子都要活在阴影之下,想到这里,我无声的点了点头。 云婆婆见此,叹息一声,算是答应了族长他们的请求。 当天的傍晚,我和云婆婆两人便进了寨子,时隔大半个月的时间,再次回到云家寨,心中却只有满满的厌恶。 到了族长家里,发现祖阿嬷,阿瑶,包括我父母在内的几十名寨民们都在,我眼神平静的扫视过这些人,脸上毫无波动。 在场的人见到云婆婆,神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唯有祖阿嬷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说了一句:姐姐你来了,快坐吧。 闻言我心中大为错愕,万万没想到,云婆婆和祖阿嬷竟然是姐妹,不等我再去猜想,一旁的族长等人已经说开了。 原来,自我出嫁后的第二天起,每天晚上寨子里都会丢失一个女孩儿,这些女孩年纪都是十五、六上下,且都还是未婚的黄花闺女,已经是连续半个月,寨子里已经失踪十五个女孩了,其中有一个就包括我家的三姐,在座的人大都是丢了闺女的家庭。 云婆婆问有没有在寨子里仔细找过,毕竟云家寨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真要藏的话是藏不住的。 族长说他们都挨家挨户的搜过了,地都要翻几层出来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影子。 有人这时说,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在作祟? 众人闻言,脸上的凝重神色又深了一层。 祖阿嬷摇头道说没可能,今年的落洞女已经出嫁,按往年来说,在山神的庇佑下,都是没可能发生这些事。 云家寨世世代代供奉的山神,对之敬若神明,与寨子而言,这个虚无缥缈的山神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有他在,寨子里定能风调雨顺。 一直以来,我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心中起了疑惑,山神到底什么东西,是不是真实存在,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就是一直庇佑寨子的山神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压根不曾存在过…… 这个想法的出现,我内心一阵动荡,如果山神不存在,那我那天看到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 一直到太阳落山,大伙都还没有头绪,族长已经急的团团转,如今寨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最着急的是他,云家寨百来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个女儿,长久拖下去,只怕云家寨的闺女都得丢尽。 正这时,族长媳妇惊慌失措的就冲了进来,大叫着天要塌了。 族长板着脸站起身,刚想教训自己的媳妇,却听她这时叫着说:云青青不见了! 云青青我认识,正是族长家的独女,模样长得极其俊俏。 族长闻言,顿时就倒坐在椅子上,嘴边喃喃骂道见鬼了,好好的人锁在房间里怎么可能不见。 族长媳妇这时候哭成了泪人,不停地求着祖阿嬷和云婆婆,她说为了怕自己女儿也丢了,就一天到晚的把云青青锁在房间里,她不眠不休守着,但是刚刚她打了个瞌睡,睁开眼的时候,云青青就不见了。 云婆婆忙将族长媳妇扶起身,让她带我们去云青青的房间看看。 但是那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留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大活人是怎么丢失的。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族长立马又发动寨民去找人,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丢了,他比谁都还着急。 正这时,屋子里又进来了一伙人,定眼看是寨子尾的一户人,云鹊的父母。 云鹊的父母俩人进来就嚷嚷叫道云鹊的尸体不见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安静了下来,祖阿嬷问之前云鹊不是早都下葬了吗,怎么又生事了。 听到云鹊尸首出了问题,我顿时起了心,不管怎么说,云鹊之前也算是帮过我一把,虽然我后面没有逃离成功,但对云鹊还是抱着感激之心。 云鹊的母亲哭喊道,云鹊死后他们也没葬的太远,就安葬在自家寨子的屋后,但是刚刚安葬云鹊的棺材突然就好好的摆到家里,他们打开棺材看,发现里面的尸体不见,只剩下入殓前穿的一身寿衣,而后他们一家人又去后山查看,才晓得云鹊的坟墓果然已经被挖开…… 族长仰天喊着老天都要收云家寨,活人不见也罢,怎么得连个死人的尸体都不见了。 事情到这里,迷雾又深了一层…… 又是三天过去,寨子里接二连三的丢着闺女,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头绪,家家户户,都弥漫着愁云惨雾。 这天族长又找上门来,说寨子里真的是亡了,现在连泉水都枯了,寨子里倒是有一条小河,但是寨子里的那条河,不知道沉过多少死人,多少冤魂葬身在那里,大伙压根不敢喝那里的水。 云家寨虽然偏僻落后,连电都没有通,但是家家户户倒是装了水管,接了水龙头,喝的水正是对面云赤峰山麓下流出来的山泉水。 听族长说,我灵光闪过,问他可曾让人去水的源头看过? 族长摇摇头说没有,现在寨子里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出远门,生怕什么时候就死在外头了,云赤峰离寨子有些脚程,谁都不愿意去看。 我看着天色还未全黑,便打算去水源看看,族长见此也只能回寨子,交上十几个胆大的人一起陪同我去。 一伙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的到了山麓,往里头的山坳再走几步路就是水源。 待我到了水源凑近一看,发现那泉眼正汩汩的冒出泉水,根本没有干涸。 族长这时道,既然水源还有水出来,那会不会是下游的储水的水房出了问题? 一伙人又赶去水房,所谓水房是云家寨的寨民筹钱建的一个储存水的一个大水缸,起到储水和过滤的左右,家家户户的水管,都是接到这里,再由此分配到每家每户的。 水房的盖子是水泥淋制的,极其沉重,四五个汉子搭着一起用力才勉强将盖子给挪开。 在挪开水房盖子的那一刻,几个汉子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一般,其中一个还大叫了一声,从水房顶上摔了下来。 我见此二话不说爬上来水房,探头一看,才发现……水房里面塞的满满都是尸体,身上的衣服被扒了精光,只剩下白花花身子,仔细看都是寨子里丢失的闺女,其中还包括族长的女儿云青青,而这些女孩的头发有些飘出了水面,黑压压一大片,有些飘到了水底下,将出水口塞的死死…… 寨民们一想到这段时间喝的水,都是经过尸体浸泡流出的,不由得当场呕吐了出来。 族长忍不住悲痛大哭了起来,从水房里捞起云青青,抱着冰冷的尸体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一些寨民则立马回去通知丢失闺女的人前来认领。 整整十八具妙龄少女的尸体,一个没少都在水房里面,寨子里有一个验尸的仵作马婆婆。 马婆婆查验了一翻道,这些女孩生前都是被破了身子,然后才扔到水房里淹死的。 寨民们闻言又惊又怒,尸体是寻到了,但是背后的真凶却还在逍遥法外。 我看着一具具尸体从水房捞出,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了,失踪的十八个人找到了,但是云鹊的尸体,却还没有消息。 第5章 棺落地 当晚,寨子里响起的都是哭丧声和锣鼓声,十几户人家一起开办丧事,云家寨出奇的热闹,哪怕我在寨子口的竹林里,都能听到那些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不想第二天的深夜,我和云婆婆都歇息下了,外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看婆婆房间的灯亮了,便也急忙起来,点了一盏火跟了出去。 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母,此刻我站在他们面前,而他们却不知我是谁,只是一把抓住了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什么,我拉着母亲的手,让她说慢一些。 只听她这时顺了口气说,老三的尸体不见了。 她说的老三,指的便是我的三姐,之前同样失踪后在水房里找到遗体,只是想不到这丧事还没做完,遗体又丢了。 三姐生前待我是极好的,在众多姐妹中也是最疼我的一个,纵然我现在记恨父母,却不由得心软,忙将目光看向云婆婆。 云婆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去准备了一些东西,和我们一起赶去。 到了家中的时候,只见里头空无一人,灵堂里唯有一口打开的棺材,凑前上去一看,发现里面躺着的正是三姐,只是因为死了有段时间,加之经过长时间泡水缘故,现在浑身都显得浮肿,且都爬满了尸斑,看起来极其可怖。 这时,藏在角落的几个人才出来,只不过从他们眼中还可以看出惊恐和不安,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在刚才父亲母亲来找我们的那段时间,不见的尸体自己回来了,而且还自己安然无恙的躺回到棺材里。 云婆婆问我那几个吓破胆的姐姐,尸体是怎么回来的? 大姐摇摇头,说她们也不知道,刚才她们也是分开头去找,找遍了附近没找人就回来了,等他们回到家里,发现尸体已经好好的躺在棺材里了,她们这才吓得躲起来,生怕棺材里的三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活了起来。 母亲这时也是吓得落泪,颤颤巍巍的靠在父亲的怀中,一边喃喃道说:“我总觉得是老七回来作祟,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我们不应该把老七……” 正说到这里,父亲一把捂住了母亲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看他们这副模样,我便知道关于我被选中落洞女的事情定然有猫腻的,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事情,不然为何父亲不让母亲继续说下去? 正这时,一旁的云婆婆查看了三姐的尸体之后说道,尸体明天就要入土,否则将要坏事。 家里人没敢多问为什么,只是点头说好,明天就会让先生过来送葬。 临走前,云婆婆在三姐的尸体旁边放了一对牛角。 在湘西中,牛角通常都是用来避邪趋害,基本家家户户的寨子门前都会挂上一对牛角,不但用于辟邪,有时候贵宾来的时候,也可以吹响牛角来表示欢迎客人。 回去的路人我问婆婆,为什么要在三姐的旁边放上牛角,而且一般人做丧事最少都是要停尸两夜,而婆婆却让三姐明天就下葬,难不成三姐的尸体真的有古怪吗? 婆婆只是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唉……有东西要出来作祟了,但愿还来得及吧。” 翌日清晨,我早早起来随着云婆婆一起去给三姐送葬,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送葬先生主持着丧礼。 出殡的时辰到了,送葬先生抓了一只公鸡放在棺前,公鸡上棺材这在云家寨里是常见的一种镇邪土方法,公鸡为至阳之物,所以才常有人用鸡血来驱邪,尤其以公鸡为最。 将公鸡绑好,送葬先生又给父亲一盏煤油灯,此灯在送葬的时候唤为长明灯,父亲提着长明灯走在最前面,据说长明灯就是阴人的引路灯,引领阴人该往哪里去,同时也间接的告诫阴人,不可走回头路,不可再留恋亲人。 送葬的过程中,长明灯要一直点着送到棺材下葬地点,中途万万不可熄灭。 抬棺材的八个人都是寨子常做白事的抬棺匠,熟练的将棺材上了钉将之抬起,在锣鼓喧天中,抬棺匠稳稳当当的抬起棺材,父亲点着长明灯在前面引路。 我和云婆婆跟着送葬队走在最后面,一路上我发现婆婆脸色都有些黯淡,脸上挂着藏不住的事情,我问婆婆怎么了? 婆婆看了我一眼,别有深意道:“怕是来不及了。” 果然,这时候天边响了一声阵雷,乌云密布,瓢泼大雨顷刻间落下,送葬队正走在山坡上,雨水一下来,坡上变得滑跤,八个抬棺匠抬着棺木在这时看起来极其吃力,沉重的棺材抬得左摇右摆,几乎摇摇欲坠,就差没落到地上。 前头的先生看到吓得脸色苍白,棺木落地这是极其忌讳的,按照这里的风俗,棺木落地的地方,就是落葬的地方,可是看这陡坡,压根就不能葬人,只能继续往前抬。 这时,绑在棺前的大公鸡忽然挣扎了一下,扑扇着湿漉漉的翅膀叫了几声,与此同时,棺材头的四个抬棺匠齐齐滑了一跤,原本摇坠的棺材应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后头的人还没反应古来,便被沉重的棺材推下了坡。 这还不算,棺材落地的同时,前头父亲手里的长明灯也在这时熄灭了。 送葬先生看到这一幕,几乎没丢了魂,大喊着要夭寿了,他做送葬这么多年,还见过这么邪门的棺落地。 云婆婆拉了我一把,在我耳边嘱咐道:“云月,快去将公鸡杀了,记住……将鸡血溅在棺头,要快!” 说着云婆婆递给了我一把刀,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我也没有多问,接过到跑到棺前,将公鸡一把抓过,旁边几个抬棺匠倒也是有经验的,立马过来搭了把手,我举着刀抹过公鸡的脖子,瞬间,鸡血飞溅棺头四处,同时棺材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东西朝着棺材盖子上踢了一脚似得。 本来就心慌慌的送葬队听到这声巨响,吓得都软了腿。 “快,趁着那东西还没起来,赶紧入土!”云婆婆这时候叫了一声,送葬队的人这时候也清醒了过来,立马振作了起来,抬棺匠们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又抬起了棺材。 前头的送葬先生见状又替父亲点起了长明灯,送葬队伍重新启程。 所幸再次起棺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送葬队伍一路上心惊胆战的将棺木送到落葬点。 看着三姐的棺木被泥土一点点的淹没,我一直揪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在这一天后,寨子里的其他十七个死在水房的女孩尸体也全部入土为安,事情仿佛随着这些女孩的尸体被掩埋而随之平静下来,可是有一件事却至今还没有水落石出,那就是云鹊的尸体,一直都还没有下落。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还未入睡,远远的就听见有东西窸窸窣窣的走来,这段时间发生太多诡异的事情,使得我更加警惕,听到声音我立刻就没了睡意,睁开眼睛环顾着四周,空无一人。 不由得,我想起了之前那道黑影,便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将人给吞噬了。 想到这里,我又紧了紧手中的被子,难不成那个黑影又来了? 正这么想着,我忽然惊觉自己后颈一片凉意,像是有什么阴湿东西放到脖子上,顿时,我一转身,就看到自己身后正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一张已经变了形了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颈窝上…… 第6章 坟中坟 冷不防的,我放声尖叫了出来,因为这张脸太过渗人,比我之前看见云鹊的死相还要可怖,尤其是她瞪着一双泡的发肿的眼睛,一张已经腐烂发臭的嘴巴,隐约还可见几条驱虫在她张大的口腔里头上下蠕动,发出丝丝细微的啃噬声…… 这刻,看着她可怖的脸,我突然就想起这个可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姐。 我吓得心肝尖儿都在打颤,求着三姐别过来,求着她赶快离开。 可是不论我怎么叫,怎么哀求,三姐那张可怖的脸依旧摆在那里,腐烂的嘴巴还划过一抹诡异的弧度。 我不敢大叫,也不敢乱动,我怕我动一下,三姐就会跟着扑过来,只觉得自己此时浑身都噙满了冷汗,仿佛整张被子都被打湿。 这时,三姐张开了嘴巴,只听她说:“救我,救我……” 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三姐忽然就张大了嘴巴扑了过来,我终于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下刻,只觉得我的眼前一亮,面前出现的是云婆婆慈蔼的脸庞。 云婆婆一手提着灯,将灯阁下,一边缓缓将我扶起,道:“丫头,又做噩梦了?” 我惊慌失措的擦着脸上的冷汗,环顾了四周没看到三姐,心里安定不少,我把刚才梦到的情景复述一遍给云婆婆听。 听后,云婆婆皱着眉头,叹息一声说道事情还没了结,我们应该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明天要再去三姐落葬的地方看看。 当晚,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只得让婆婆陪着我,有婆婆在我身边,安全感加了不少,以至于让我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的上午,云婆婆便带着我去了三姐的坟头,找来了一些人,准备让人开坟。起初父亲和母亲都是反对这种做法,直说人死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再开人的坟墓有损阴德。 云婆婆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忌讳,只是对父亲母亲道:“这个坟有问题,你们的女儿并不能安宁,若是不信我,你们大可以去上三炷香试试。” 开坟的时候都有准备香纸,父亲母亲俩人自然是不信云婆婆的话,俩人将信将疑的拿过几炷香点燃,将之插到三姐的坟前。 只见那三炷香缓缓的燃起,眼看香火正旺的时候,三炷香突然从中折断,父亲母亲俩人当场吓得脸色惨白。 云婆婆怕他们心里还有鬼,便让我去打了一碗白饭过来放在坟墓石碑前,将白饭中间插上两根筷子,此后,婆婆又拿起准备好的一叠纸钱,将之点燃放在碗的四周尽数焚烧,纸币烧尽之后,一口碗已然被熏的发黑,只是碗口的一处地方,赫然有一张人的手掌印,这一处地方,不管婆婆怎么熏烧,却怎么都烧不黑…… 云婆婆说,这是阴人的手,一直抓着碗吃着呢,由此也可看出,这坟里面的阴人,并不安宁,连一口饭都不舍得放下。 父亲母亲俩人看到这里,早已吓得腿软,再不敢阻拦云婆婆开坟,母亲更是泪影婆娑的坐在地上,嘴里喊着她可怜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几个准备挖坟的汉子得到云婆婆的首肯,立马拿起锄头铲子开始挖土,因为是刚葬不久的新泥,几个壮汉挖起来也轻松,不多时,便可看到棺材的模样,一如之前葬下去的一般,连位置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是,既然这棺材还好好的埋在这里,为什么三姐昨夜还来缠着我,而且还让我救她呢? 正这时,一个掘土的汉子一锄头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砸到了木头上一般。 云婆婆见此,忙让人再往下挖,不多时,又是一副棺木出现,这幅棺材看起来也是刚入土不久的,而且下葬的位置恰好就是三姐的下面,两副棺材像是孪生一般,一黑一白,上下叠着在一起。 湘西土葬中,对于坟墓的方向和位置是极其看重的,尤其是埋棺木的地方,会选择一个附近都没有埋人的地方为最佳,忌讳两副棺木挨着同葬,但是今天这般两副棺木叠在一起入土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只听这时云婆婆这时候失声叫了出来:“坟中坟,棺上棺!” 我忙问云婆婆这是怎么一回事? 婆婆看向我,沉声告诉我,她之所以让三姐这么着急就入土,是因为那天三姐尸体不见又自己回来的时候,她特意查看了一下尸体,发现尸体已经被人做过了手脚,最明显的痕迹,是三姐的嘴中有血液的味道,那血并不是人血,而像是有人特意喂进去的某种动物的血,所以婆婆她才让我们把三姐尽早安葬了。 那天我们下葬的时候,根本就不晓得这个位置下面还有另外一副棺材,否则我们也不会将三姐葬在这里。 云婆婆说,我们那天太过着急,以至于忽略了一些事情,正中了暗中人的圈套,现在仔细这片地方,左右两边各是一条龙脉,本是葬阴人筑阴宅极佳的位置,但是偏偏这两条龙脉之下的山坳处,有一座山包,而这两幅棺材就落在这山包下,连太阳的一丝光都照射不到,周围又被两条龙脉包围散之不去,这就恰恰形成了一个绝佳的养尸地…… 听到云婆婆说的话,在场的无一不是脸色惨白,世人只知湘西三邪是赶尸、放蛊和落洞,却不知道湘西最绝的不是这三邪,而是养尸! 在场的人都慌了神,没了主意纷纷看向云婆婆,等她拿主意。 云婆婆当机立断,立马让一个人去请祖阿嬷一块过来,又让父亲去找那天帮忙送葬的先生,能做到这些手脚的,唯有那个送葬先生最有可疑。 那个送葬先生本是个外来户,并不姓云,记得他自称姓陈,大家客气的时候也都叫他陈先生,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落户在这里,寨子里凡是有白事,都会找他来送葬,那些抬棺匠也多半是他手下的做事的伙计。 去请祖阿嬷的人很快就回来,那人说祖阿嬷从前些日子身体就有些抱恙,今天开始更加严重,不但下不了地,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她的两个徒弟阿瑶和阿苗也在家里守着祖阿嬷,怕是都来不了。 我听言,不由得心下咯噔一下,祖阿嬷虽然年事渐高,但身子骨一直都硬朗的很,平日里操持着寨子里的事情都是毫不迷糊的,现在怎么这么巧合的就病倒了? 听言祖阿嬷不能来,在场的人更是慌了几分,不知如何是好。 “先开棺,待老婆子看看情况再说。”云婆婆道。 听她这么说,一伙人也没敢闲着,拿上家伙准备开馆,黑色的棺材打开的时候,一股恶臭冲天,我和云婆婆忙上去看着,只见三姐的尸体此时看起来极其的可怖,两只眼睛竟然挣得圆鼓鼓,而且没有一丝的瞳仁,黑漆漆的一片,只是那一张嘴巴却红的娇艳欲滴,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仔细看,三姐尸体上下不但长满了尸斑,还生满了密布的黑毛…… 片刻后,底下的那副白棺也被抬了上来,几个人撬开棺材钉,齐力一开盖,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得叫了出来,浑身都在抖擞。 我见状忙跟着上去看了一眼,顿时全身跟着打了一个寒颤,只见那白棺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云鹊,准确的说,是云鹊的尸体。 一时,在场的人不禁都在吸了口凉气。 “他娘的,真见鬼了,云鹊那丫头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晦气!”一个汉子骂了一声,转身又让人去通知云鹊的父母。 第7章 引魂香 这些天,云鹊父母为了找云鹊的尸体,终日以泪洗面,差点没哭瞎了眼睛,如今一听到有尸体的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我仔细打量云鹊的尸体,发现和三姐的黑截然不同,云鹊是浑身雪白,白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全身还长满了白色的毛发,看起来诡异又渗人。 与此同时,去找陈先生的父亲回来了,得知的消息是陈先生已经死了,是昨儿晚上喝醉了酒,不小心失足摔到了水缸里活活淹死的,他手下的伙计找到他人的时候发现他整张脸都挣扎的变形了。 这个消息令在场的人脸色再寒了一层。 我不由想,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可是仔细一想,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巧合,从云鹊的死,再到祖阿嬷的身体抱恙,尸体的失踪,棺材的问题,还有如今的陈先生之死,冥冥中,这一切中都似乎有某种关联,有一双幕后之人,在推动着事情一步步的发展。 “云婆婆,你看……现在如何是好?”一个汉子小心翼翼问道,这挖出来的两具尸体这么晾着不是个办法,而且这尸体怎么看怎么觉着诡异。 只听云婆婆这时候叹息了一声,道这两具尸体经过了养尸地的葬养,又被人动了些手脚,是万万不能再留下来,否则后患无穷,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两具尸体都给火化了,以此杜绝后患。 其他人这么一听都点头称是,无一不赞成,但是我父母和云鹊父母却是万分不同意火葬,拦在棺材面前,死都不肯撒手。 云家寨身处偏僻,这里本就与外界隔绝,寨民更是食古不化,一直以来这里的人都是土葬,再不济也有水葬的说法,但是火葬一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无异于粉身碎骨,寨民都说火葬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尸体不全哪怕下了阴间都无法投胎转世。 此时云婆婆提出火葬,他们固然是不肯同意的,云鹊的父母更是偏激的把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放到背上给背走了,我父母见状,也学着云鹊父母做法,将三姐的尸体也棺材里弄出来给背走了,还扬言会重新给三姐找个新的坟地,断不会让她做孤魂野鬼。 云婆婆看着他们将尸体弄走,始终都是一言不发,没有上去阻拦,待他们全部散了,才喃喃说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呀……也罢,也罢,木已成舟,大错已铸……” 看云婆婆自叹自哀的模样,我不由得感到一丝心酸,婆婆的用心良苦,他们根本不理解,仍旧在执迷不悟。 我问婆婆,现在该怎么办,她叹息一声说,现在只能是尽力而为。 回到竹林后的当晚,云婆婆便摆好了香坛,点燃了两根蜡烛,又让我上了三炷香,不同的是,我发现这香火好像跟我平时所见的不同,烧出来的味道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似是看出了我的好奇,云婆婆和我说道,我点燃的香名为引魂香,是用尸骨研磨成粉所制成。 引魂香?云婆婆难不成是想招魂不成? 婆婆这时又道:“人以粮为天,魂以气为食,香火不单是沟通阴阳的媒介,也是阴魂的食用的气,尤其是这种尸香,是阴魂能喜爱一种,引方圆几里的阴魂聚来,所以又叫引魂香。” 我点点头,明白了婆婆的用意,她是想以此引出陈先生的阴魂。 片刻过后,三炷香已然烧尽了一大半,此刻整个屋子,飘着的都是引魂香的味道,我在盘坐在地上,几乎是等的昏昏欲睡,也没见有个鬼影子出现。 正当我双眼朦胧打瞌睡之际,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灌了进来,瞬间就将我给吹醒,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抱了抱胳膊,只觉得好冷,我看着云婆婆愈来愈凝重的神情,不由得问道是不是那东西来了。 云婆婆道,来是来了,不过却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话音落下,阴风呼啸,摆在桌上的两根烛火顿时被吹灭,我挡着风,只觉得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放肆!”云婆婆这时却大叫一声,一把抓起摆在桌上的糯米,朝着四周撒了过去,只听彼时的风突然就小了,伴随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云婆婆朝我使了个眼色看向引魂香,我立马会意,上前点燃了三根香,将之插到了香炉之上。 “这三炷香是我老婆子敬你们的,香燃尽之后,你们若是识相的就素素离去,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婆婆的话音落下,只见那香炉上的三炷香以肉眼可见的迅速烧了下去,眨眼间就成了香灰,与此同时,屋子里渐渐暖和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阴凉,我知道那些东西应该是离开了。 云婆婆见此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引魂香都无法引陈先生出来,那就只有我们主动招魂了。 说着,云婆婆拿起之前早已备好陈先生的生辰八字,将之点燃扔到香炉之中,燃尽后,婆婆这时嘴中念念有词,又拿起三炷引魂香,将之点燃插上。 眼看三炷香缓缓燃着,却在这时其中一炷香忽然熄了,其他两炷香却快速燃了下去,这且恰恰是两短一长。 婆婆脸色一沉道,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这个陈先生不止人死了,恐怕连魂魄也被人给活活给打散了。 闻言,我也是心下一紧,这陈先生的死果然是蹊跷的,究竟是谁竟然这么狠辣,连魂魄没有给留下,难道是早料到云婆婆会招魂? “不好,要出事了!”云婆婆这时候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起了身,走出了门外看向云家寨的方向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丫头,快去将之前备好的糯米和桃木带上,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我立即回屋,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跟着云婆婆匆匆进了寨子,一路上阴风阵阵,吹的我手中的煤油灯忽明忽暗。 带我们进了寨子,发现寨子里早已是灯火通明,满寨子都是人,大伙举着火把四处找着些什么,一问之下才知道,我家三姐和云鹊的尸体又不见了,最主要的是这次不是凭空消失不见的,听说是尸体自己跑了。 我听完有些难以置信,人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难不成还真的自己爬起来? 婆婆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不由告诉我,人死的肉身久了自然会腐烂,但是一旦尸体被动了手脚,蓄意养尸,这尸体会变成什么会走会动的东西很难说,婆婆说,湘西虽然一直被盛传赶尸和养尸,但是毕竟年代久远,这些东西都渐渐没落,早就无人知晓,就连她这么大把年纪,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有些东西没有见过,不代表就没有,所谓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是这么来的。 只是如今看来,却又是有人在作祟了。 我和云婆婆赶到了寨尾打听,方才知道,有人看到尸体走入了云家寨的后山之中,只是现在深夜之后,早已找不到影子了。 云婆婆带着我进了后山,看着地上留下来的一串串脚印说道,只要追着这个印记走,或许就能找到尸体的踪迹了。 临上山前云婆婆反复在我耳边叮嘱,若是待会听到有任何声响,尤其是有人叫我,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应他。 我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把婆婆的诸多嘱咐都记在了心里。 和云婆婆俩人一直追着脚印到山坳,发现脚印越来越浅,最终一丝一毫都没有,尸体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婆婆说,这是有心人特意抹去了痕迹,不想被我们追查到。 此时,本是更深露重,山里居然袅袅飘起了雾,这在深夜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第8章 迷路仙 云婆婆抬眼看了看雾,眼中的担忧神色更深了一层,只是她脚下的步伐却并未停下来,带着我继续摸索着,婆婆说尸体的脚印可以抹去,但是尸气却是没办法完全掩盖的,一路上来,都可以闻到似有若无的臭味,婆婆说这个就是尸气。 我在身后跟着云婆婆一直沿着尸气行走,山路崎岖,提在手里的煤油灯摇晃着不停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正这时,雾气忽然变得浓厚,直飘到我的身体前后周围,我心下一紧,赶忙拉住婆婆的衣角,可是不知为何,婆婆的身影在这时一闪,瞬间就看不清她的人,只能看到她的身影和灯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我顿时就喊了出来,前面的云婆婆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喊声,叫着让我快点跟上去,她在原地等我。 我听罢快步穿过层层浓雾跟了上去,可是此时的浓雾里,哪里还有婆婆的影子,我心里越来越慌,放开嗓子叫着婆婆,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回音。 看着层层的迷雾,我几乎看不清几米外的东西,煤油灯也在此时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我一手提着灯,一手捂在灯前,小心翼翼的护着灯前行,走了有片刻时间,发觉自己似乎还在原地踏步,似是又回到了刚才云婆婆消失的地方。 怎么可能? 我心里打了个突,咬着牙再次往前走,穿过一层白雾,下了一条坡,发现果真如此,我还是在同个地方绕圈子,我不信邪的反复走了几遍,结果依旧是在原地打转,一时间,我如同坠落进冰冷刺骨的冰窖之中,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一想,这是被鬼遮眼了,也就是俗称的鬼打墙。 婆婆说过,走出鬼打墙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等人来发现,可是这深山峡谷中,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我,另一种则是在原地等着,直到天亮。 我摇摇头,暗想着自己不能坐以待毙,须想个法子出去。 小时候便曾听寨子里的人说,在傍晚时分回家,哪怕这条路是自己最熟悉的一条路,天天行走这条路,也有可能会突然迷路,怎么都回不到家,寨民说,这个便是迷路仙在捣鬼了。 迷路仙不同于一般的脏东西,它们大都没什么害人之心,只是贪玩和好奇心重,喜欢将人困在一个地方以此为乐。 想到这里,我灵光一闪,赶忙解下背上的包裹,裹里面的都是婆婆让我事先准备的东西,想不到在这就派上了用场,我忙将里头的香火拿了出来,取了三炷,将之点燃。 我颤抖着手,将三炷香颤颤巍巍的插到土地上,嘴边念叨着:路过宝地,无意冒犯,小仙饶恕…… 说来也怪,就在三炷香落地的瞬间,周身的白雾逐渐褪去,而插在地上的三炷香也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燃烧,化成了灰烬。 看来是迷路仙受了我三炷香,肯放我走了。 此时容不得我多想,我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提着灯离开了,周围白雾散去,勉强可以看清山里的路,我看到云婆婆的灯在不远处的坡上忽闪忽闪,心中大喜,赶忙追了上去。 可是待我喜出望外的赶到的时候,发现地上只有一盏灯,哪里有云婆婆的影子? 我心中暗想着,婆婆会不会出事了? 这么一想,原本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的跳动,深夜的峡谷中在此时变得极其宁静,我几乎可以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那不绝于耳的山风…… 我只觉得不对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忙往前走,希望能在前面找到云婆婆。 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了声响,听起来是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可是刚才我一路上来,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子! “云七……” 只听这时,后面的人叫了一声。 下意识的我本来就想回应,但是却在这时打了个激灵,猛地想起云婆婆之前的叮嘱,不管听到谁叫我,都不要回头。 “云七……” 那人又叫了一声,我听得心痒痒的,想知道这个叫我名字的人到底是谁,只是我心里却清楚,我现在根本就不叫云七,寨子里的人都只知道我是云月,而知道我叫云七的人,除了我自己,就只有云婆婆和阿瑶两个人。 如此说来,身后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云七,我是三姐啊,你不回头看看我吗?不等等三姐吗?” 闻言,我顿时站住了脚,呆在了原地。 是三姐的阴魂?如果她真是三姐,那直接问她尸体在哪里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刚想回头,但是电光火石间,我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不,她不是三姐,三姐从来都不叫我云七,而是唤我为小七,或者七妹。 念此,我赶紧抬脚要走,却发现此时自己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似有东西在上面死死的按住我的身子。 下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攀上了我的右肩上,低头用余光一瞥,是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扣着我的肩…… “云七,你看看我啊,看看三姐……” 这只苍白的手猛地一用力,将我的头硬生生的掰了过去…… 夜色下,这是一张几乎已经是血肉模糊的脸,光秃秃的脑袋上头发谢顶,只剩下几条毛发吊着,两颗眼珠子也在这时从眼眶中溢出来,只听啪嗒一声,眼珠子落在地上,那一张本来就可怖的脸上只剩下两个血窟窿,里头还有无数的驱虫在蠕动啃噬着,一张猩红色的嘴巴正缓缓张开…… 我再忍不住,放开喉咙就要叫出来,突然一只手冷不防的出现,将我的嘴巴死死的捂住,到嘴边的叫声活活吞了回去。 我挣扎万分,不停地扭动身子,那人这时却道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一抬眼,发现刚才那个可怖的东西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云婆婆那张和蔼的脸庞。 我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却无法掩饰我刚才的恐惧。 云婆婆见我安静了下来,这才松开我的嘴巴,我鼻子一酸,想起刚才的可怖,差点没抱着婆婆哭起来。 云婆婆说,差一点儿,只要我叫声音来,魂儿就会勾去了,所幸她来得及时。 待我平复好心情,云婆婆这才牵着我继续走,她说她刚才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说着,用灯照了照路边的草丛,我放眼望去,只见这条小路上的草丛旁,断断续续的有一些血迹。 婆婆说,这个血的味道,和她之前在三姐嘴中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时候她只能判定是某种动物的血,现在闻来,应该是猫血的味道。 我们俩人按着血迹一直走,到了一处满是果树的树林,血迹在这时已经找不到了。 正当我和婆婆一头雾水找着痕迹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那声音在这深夜的峡谷中听起来有一丝丝的诡异。 “天杀的,难不成真是有人干那种肮脏的勾当?”云婆婆在这时嘀咕了一声,一边却忙将我的头按低,将我们的身影藏匿在果树之下。 此时,一个身穿厚重的蓑衣,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的人路过,在如今夏季的深夜之中,这种穿着,实在是有些怪异,只见他手拿着铃铛,时不时的摇晃一下,而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走路姿势奇怪的人。 仔细看那两个跟在后面的人,穿的衣裳一黑一白,俩人与其说是走路,倒不如说是蹦跳,前面戴斗笠的人手中一晃铃铛,他们就跟着跳动几步,始终跟在斗笠人的身后,铃响则动,铃停则停。 第9章 迎喜神 “喜神过境,活人勿扰……” 斗笠人忽然喊了这么一句,一手摇晃铃铛,一手插进兜里,出来的时候抓着满手的纸钱,朝着天边一撒,一时漫天都飘下了一场…… 看着这么诡异的场景,我的牙齿不由上下打颤,云婆婆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千万不要出声,待那三个人走后,云婆婆这才带着我从后面跟上,那三人一直往着一条隐蔽的小路走去,这条羊肠小路无比隐蔽,藏于果树和草丛之中,若不是有人带路,根本发现不了这条路。 为了避免被前面的人发现,云婆婆带着我缓步跟着,而那头戴斗笠的人也是极其的谨慎,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左右环顾,连同手中摇晃铃铛的频率都慢了下来,正这时,山上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这边山坡上满是一对对碧绿色的眼睛,仔细一辨,才看清,来的是一群野狼。 云婆婆神色一震,忙将我们俩人手中的煤油灯给熄灭了,示意我千万不要出声,这群饥肠辘辘的野狼说不定已经盯上那三个人了。 果不其然,下刻,头狼一声嚎叫之后,群狼得令冲下了山坡,朝着那三个人围了过去。 斗笠人并不惧怕这群团团围上来的狼群,只见他这时取下了自己腰间的裤带,从里头取出了一张黄纸,淡定自若的将之点燃,单手一扬,纸灰朝着那些狼群飞去,原本还在虎视眈眈的狼群在沾染到纸灰之后,顿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斗笠人此时一摇手中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怪异的事情在这时发生了,那头狼在听到这声铃声之后,竟然朝着远处跑去,狼群见头狼走了便也跟着走了,短短片刻,漫山遍野的狼群走得一干二净,而且没有发出任何的嚎叫声,就像是心甘情愿走了一般。 云婆婆这时嘴中发出一声惊呼道,哑狗功! 我问婆婆哑狗功是什么,婆婆却是不再言语了,只招了招手,让我跟上那三个人。 我只好将疑问吞进肚子里,跟着云婆婆继续追踪三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正当我疑惑这条路是不是没有尽头的时候,前面却出现了一道光亮,待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户人家。 仔细打量,发现这是一座简陋的瓦房,并不是像云家寨那样的吊脚楼,大门前杂草丛生,屋顶上的瓦片被野猫掀地七零八落,屋檐下的横梁年久失修,腐烂的木梁柱子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若不是这里头有火光,我真不敢相信这种荒屋还有人住着。 只是在这偏僻的山谷中,哪来的什么人家,印象中在这连绵的几座山脉下,所有的住户都是云家寨那边的,我从来不知道在云家寨的后山偏僻峡谷中,还有这么一户人家,藏的不可谓不深。 这时,为首的斗笠人上前敲了敲门,里面许久没有声响,斗笠人又敲了三下,这次里头传来了问话声:“来的可是甘先生?” 斗笠人没说话,抬手敲了五下门,听声响,一下比一下重。 顿时,里面沉默了,没有动静。 片刻后,门打开半边,出来的是一个驼着背,坡脚的老头子,我定睛一看,这个老头我认识,是马爷爷,和寨子里的仵作马婆婆是夫妻,只是我想不到,原本病怏怏躺在床上、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马爷爷会出现在这个荒山野岭的荒屋子中。 “搭拌的,快进来吧。”马爷爷一边说道,一边还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将两扇门全开。 斗笠人点了点头,一摇晃手中的铃铛,身后的一黑一白两个人一蹦一跳到了门槛前停了下来。 这时,马爷爷放声喊了一句:“迎喜神!” 话音落下,黑白二人动了,只见他们一跳就跳进了门槛里头,之后又自动靠在了门后,只是全身还在不停的抖动,朝着墙壁那边一直在撞着,斗笠人见状取出了两张黄纸,分别贴在黑白二人的额头上,顿时二人变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 看到这幕诡异的画面,我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某个瞬间,我甚至在怀疑,那两个黑白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更像是两具行走的尸体,想到这里,我忽然就联想到寨子里丢失的三姐和云鹊的尸首,难不成…… 云婆婆这时看出来我的疑惑,低沉着声音告诉我,这个并不是住人的屋子,而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刚才斗笠人和马爷爷的对话,都是一些赶尸行业中的切口暗语暗号,外行人是不晓得的。 说着,婆婆指了指那大门上的一对纸灯笼,笼面上写着一个红色的尸字,只是这两个尸字因为年久而脱迹斑驳,不仔细看根本不晓得这是什么字。 云婆婆说这是停尸店,外界的传言也叫赶尸客栈,但是这个地方停放的并不是一般的死人尸体,而是赶尸匠专门用来停放走尸的地方,他们口中的喜神是赶尸行当中常用的切口,通常是指走尸,这种尸体都是经过赶尸匠处理的过的,用朱砂封住尸体的七窍,再经过秘法而成。 我问,那哑狗功是什么,云婆婆道哑狗功只是赶尸匠中常用的一种技,是每个赶尸匠都要掌握用来对付犬类动物的技法,因为犬类动物霸气重,喜神极其惧怕,所以用哑狗功可使沿途的狗见着尸体不叫。喜神最大的禁忌是怕狗叫,狗一叫,喜神会惊倒,狗来咬时,喜神没有反抗能力,会被咬得体无完肤,技高的赶尸匠便可随时“招狗驱狗”运用自如。 婆婆感概道,想不到早已失传的赶尸又会在这里出现,以前赶尸匠的赶尸术多半是为了客死异乡的尸体可以回到故土安葬,但是想在的赶行业当却是极其肮脏的,不少心术不正的赶尸匠都会利用赶尸术来做一些见不得的勾当,也难怪前些日子寨子里的尸体频频发生问题,原来是有赶尸人介入了。 我看着不远处的赶尸店,马爷爷这时将门给关上了,里面的情景再也见不着了,我预感那两具尸体八九不离十,就是我们寨子里丢失的,我问婆婆现在该怎么办。 云婆婆道如今这两具尸体已经被人动过手脚,时间一长必定坏事,是万万留不得的,事到如今,只能尽快将这两具尸体烧毁了。 话虽如此,可是要在那个赶尸人和马爷爷眼皮子底下弄走两具尸体谈何容易。 云婆婆这时又招手,让我上前,我们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走到赶尸店前,匍匐在墙角,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搭伴这是哪里赶来的。”马爷爷道。 “先生,这行里头的规矩你不是不懂,你赶尸店历来只接待喜神,本不应问喜神来,不问喜神去。”斗笠人压着声音道,但即便他压低了声音,却仍旧让我听的生疑,因为他的说话声像是女子的声音,我内心一震,这个赶尸匠难不成是个女子? 马爷爷这时讪笑一声,道:“对不住了,是老头子我多嘴了,搭伴的你也莫怪,我老头子守着这个店也有些光景了,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没看到喜神入门了,还以为赶尸人早都没了,方才看到有喜神上门,这才有些激动,一时多了嘴,莫怪,莫怪……” 斗笠人只是轻哼一声,并未回话。 “天色不早了,搭伴儿早些歇息吧,下半夜还要赶路。”马爷爷说道。 斗笠人点点头,朝着里屋走去,临走前嘱咐道:“先生可要看好了喜神,万不能走煞了……” 第10章 起尸煞 马爷爷闻言拍胸脯道:“你放心吧,老头子我不是第一次迎接喜神了,都几十年了,从没出过错,不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搭伴的你就放心好了,天亮前,我定会叫醒你的。” 斗笠人听罢,这才放下心来歇息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马爷爷立马就熄了几盏灯,又坡着脚慢慢腾腾的挪到门后,看了几眼喜神之后,才回到厅前,从旮旯角落摸出一坛酒,乐呵呵的喝了起来,酒过半巡之后,马爷爷竟然趴在桌脚边上睡着了。 马爷爷在云家寨的时候我便有听说,是个有名的糊涂蛋,马婆婆和马爷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夫妻恩爱,两个人都是寨子里的仵作,有时候还会被请出县城去验尸,两夫妻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只是马爷爷有个老毛病,就是喜欢酗酒,闲下来的时候总免不了喝上,那么小两口,一旦喝多了就会打瞌睡,据说马爷爷的脚就是年轻时候喝醉了酒在路边给摔坡的。 见此,云婆婆从头上拔下一只木簪,在我目瞪口呆之中,在门缝中轻轻一挑,便把门闩给挑开了,婆婆打了个手势,让我跟着她进去,我屏住呼吸,踮着脚踩进了赶尸店,又顺手把门给掩上。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只见门后静静的站着黑白两具尸体,吓人的是他们此刻包在头上的袍子已经落下,露出了原本狰狞的面庞,一个是满面漆黑的,嘴唇苍白,一个是一身雪白,嘴唇却红的似血,此刻他们合着眼睛,一动不动。 我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发现黑色的尸体是三姐,白色的则是云鹊,不同的是她们现在的尸体比之前更加魁梧一些,贴在她们头上的黄纸上写着两人各自的生辰八字,最让人惊悚的是她们的指甲,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尖锐狭长了,且里面都藏有黑色的东西,我猜测这些东西就应该是尸毒。 正在我观察之时,云婆婆却惊呼一声沉吟道,这两具喜神,已经被养成了黑白双煞。 “我早应该想到的,狗血为至阳,猫血为至阴,以猫血喂养尸,再加以秘法,葬于养尸地,且双棺入坟,正是炼制黑白双煞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他炼制了黑白双煞想要做什么。”云婆婆脸色凝重的沉吟道。“怪不得寨子里的家禽牲畜都死绝了,原来是有人故意杀之,怕惊扰喜神走煞了。” 婆婆解释道,喜神不但怕狗,同时也怕其他的家禽牲畜,因为随便任何一个活物靠近喜神,都有可能会让喜神走煞,变得无法控制,尤其是猫为最,猫最为阴邪,所以赶尸人的家中都不会养猫。 闻言我不由得震惊,之前听婆婆提起过,一般的尸体葬在林荫养尸地之后形成走尸并没有多大的危害,顶多就是僵而不化,但是遇到有心人之后,将之动了手脚,就会成为会害人会杀生的走尸,也就是煞,也称之为尸煞。 尸煞和喜神是不同的,喜神是可以被赶尸人控制,而尸煞是有自主意识的,会杀尽一切活物。 尸煞也有分类,有血煞,黑煞,白煞之分,其中血煞最为厉害,黑白煞次之,但若黑白双煞同时出现,则比血煞还要更胜一筹。 万万想不到,三姐和云鹊的尸体,居然被养成了传言中的黑白双煞,有古言道,黑白双煞一出,必然会祸害天下。 云婆婆仔细看了两具尸体几眼,似是稍稍松了口气说道,这黑白双煞还没完全成型,只要我们今晚将之焚化了,一切便没事了,听言我心下也稍稍放下,问婆婆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们俩人把这两具尸体抬出去? 云婆婆说不必,让给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捆之前准备好的墨斗线,只要将墨斗线缠在尸煞的四肢和头上,人到前面一扯,后面的尸煞也会跟着人的步伐一起走,婆婆说这也是湘西赶尸中的一门技,名为“行尸术”,据说是因为以前赶尸的路途中有些路太过崎岖坎坷,走尸不一定可以跳的过去,于是赶尸人便创造了这个技法。 正当我和婆婆俩人解着墨斗线准备动手的时候,屋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掀翻瓦片和磨爪的声音,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猫叫声。 云婆婆脸色一沉,暗道一声不好,这时,房梁上瞬间就窜下来十几只猫,清一色是黑猫的野猫,此刻黑猫瞪着碧绿色的猫眼看着我们。 “喵…;…;”黑猫叫了一声,朝着我们冲了过来,婆婆单手一抬一扫,扑过来的黑猫被打了回去,但是来的是一群黑猫,前仆后续的冲了过来,尖锐的爪子让我和婆婆一时根本无法奈何,有几只小个的黑猫从我们的胯下窜了过去,直冲喜神而去,锋利的爪子朝着两具尸体抓了几下。 “坏事了。”云婆婆哑声道。 一阵阴风这时好死不死的吹来,正好将贴在喜神额头上的黄纸吹了下来。 我见此心猛地一沉,抬眼望去,只见两具尸体在这时齐齐睁开了眼,一双白是白的晶莹剔透的眼睛,另一双却如同黑夜般的漆黑,黑白双煞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怪叫声…;…; “走!快走!”云婆婆一把拉住我的手,夺门而出,俩人连忙躲在之前藏身的树木草丛里头,下刻两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瞬间被喜神打飞,正好飞到上屋厅子正睡着觉的马爷爷脚边。 哐啷一声巨响,睡着的马爷爷顿时就酒醒了,看着那两具蹦蹦跳跳的喜神,吓得屁滚尿流,整个人忙哆哆嗦嗦的躲在桌子底下,大喊着:“起煞了!喜神走煞了!” 听到马爷爷的叫声,两具尸煞齐齐朝着他那边冲了过去,轻轻一扫,就将那桌八仙桌给扫开了,马爷爷捂着头蹲在那里,咿咿呀呀叫着,下刻整个人如同那张八仙桌一般被扫翻在地,口吐鲜血再也起不来。 见状,我忙起身就要去救人,云婆婆却一把将我按下低声告诉我,这两具喜神可不是一般的走尸,我们带的东西未必有用,万万不能上去寻死。 “搭伴的,快来啊!夭寿!他娘的喜神走煞了!”马爷爷一边叫骂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抓常年备好的糯米,慌乱中他抓着糯米一把糊在黑煞的脸上。 只见黑煞脸上顿时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不断的飘出青烟,但是一把糯米对黑煞没有丝毫的影响,反而更加激起它的戾气,双手一扫,马爷爷霎时就被扫飞到墙角上,整个人又是口吐红血,倒在地上后人事不省。 黑白双煞环视四周,没有发现活物之后跳出了大门,朝着远处的黑暗之中跃去,没多久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时,睡在里屋的斗笠人这才匆匆出现,一看到晕厥在墙角的马爷爷,顿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拿上东西,朝着喜神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云婆婆这时才带我回到赶尸店里,看了看角落里的马爷爷,发现人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了过去,我和婆婆两个人搭把手将他抬到床上,云婆婆本是行脚的巫医,习惯性随身带着一些药,替马爷爷上了药,又把一些药留在床头后,婆婆便带着我离开了。 我问婆婆现在是要去追喜神吗,婆婆却道黑白双煞非同小可,一旦走煞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没有准备贸然去追,必然不是其对手,只能先回去再做准备了。 第11章 棺材子 待我和婆婆回到寨子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东边一抹红日正冉冉升起,一夜的劳累奔波,我几乎是昏昏欲睡,拖着身子回到竹林家中,我便倒床而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忙起身穿好衣裳,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便在厨房里吃了些东西后,带上面纱到了厅中。 婆婆只是简单的把昨夜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只说三姐和云鹊的尸体已经起了尸煞,现在早已不是一般的尸体,伤人更是六亲不认,而且喜神走煞之后,通常最先杀死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它们会循着气味回到自己生前的家中,加之满门屠灭。 本来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尸体的云鹊父母一听这话,顿时就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筛糠一般,忙问着该怎么办。 云婆婆叹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能亡羊补牢了,让各家各户晚上的时候灯火不宜点太亮,最好各家各户都要备好糯米,在门两旁都插上桃木枝。 族长连连应允下来,回去就通知各家各户准备。 一时,整个寨子都充满着风雨欲来的味道,一连半个月,家家户户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闭门不出,就连那些庄家荒在地上都没人打理,整个云家寨的人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湘西苗族的牯藏节到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将喜神事件的恐惧冲淡了,加之也因为牯藏节的到了,寨民们基本将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除了当事的两家人,再没人记得寨子里丢失得到那两具尸体。 牯藏节又称祭鼓节,是湘西一带苗族最隆重的祭祖仪式,牯脏节有小牯大牯之分,通常是一年小牯,十三年大牯,恰逢这次云家寨过的是大牯,极为隆重神圣,比汉族的春节更甚几分。 通俗的来说,牯藏节就是由苗族牯脏头组织,一般在关系较密切的村寨间进行,吃牯村寨杀猪宰牛邀请亲友聚会,其间举行斗牛、吹芦笙、赛歌舞,祭祖上的活动,附近的几个寨子每年都会轮流举办,这年的牯藏节便是由云家寨作为东道主举办,邀请其他寨子的人过来。 云家寨所在的山脉下还有其他两个寨子,分别是芦苇寨和高山寨,三个寨子之间差的很远,不停不歇的走路也要走个半天才能到,所以平时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往来,只有牯藏节的时候才会聚集在一起,如同一家人般的亲密。 按照习俗,每届的牯藏节都会从各个寨子里选出一个牯藏头,牯藏头就是这届牯藏节的负责和指挥人,成为牯藏节要符合身体健康,有儿有女,品行端正,家境殷实等条件,最后再由寨子里的德高望重的牯藏师选出牯藏头。 牯藏师一直都是寨子里的祖阿嬷担着,但是听闻她最近病的更加严重,每日有大半天的时间都陷入昏迷之中,只怕不能负这个重任,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在了云婆婆的头上,我跟着婆婆没日没夜的忙着,尽心的筹备着这次大牯。 经过各方挑挑选选,选出了寨子里的云三叔作为这次牯藏头,云三叔算是我们村子比较有文化的一个,家里做着小买卖,条件是我们寨子上算得上最好的。 牯藏节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芦苇寨和高山寨的人便已经提前到了,我和族长在寨子口迎接着,这两个寨子规模并不大,只是个小寨子,要来一百多口人人,按照族长的安排,各家各户都要腾出一个房间来接待客人。 到黄昏,两个寨子的人都已经来齐,一共一百五十五口人,一个不差。 正当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远处蹒跚着走来了一个人,远看我以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近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年纪十四五岁上下的男孩,只是他看起来虽然高大,但却极其的瘦,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消瘦苍白,整个人瘦的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他。 “这个…;…;这个节我可以、可以参加吗?”男孩睁着一双眼睛有些战战兢兢地打量着我们一群人,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我看他有些害怕的模样,便点点头答应他,问他是哪个寨子的,怎么之前没有报人头上来,他低着头说他是高山寨的,名叫高远,至于为什么之前没有报名的原因他则没说,只是拿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敲瞧着。 这时,身后一群高山寨的寨民立马上前来拦住了高远的去路,其中一个妇人指着高远嫌恶道:“不成不成,谁都可以来,唯独他不成,他这个棺材子克死了全家人,可不能让他来这么喜庆的节日,简直就是晦气!” “是啊,云族长你们有所不知,这个高远可是个棺材子,一出生就把他娘给克死了,很不吉利的,我们也是考虑到这些原因,才没有上报他的名字。”高山寨的族长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之情。 族长在听完他们的言语之后,也不由得有些犹豫,对我道:“云月,你看咱们寨子也没地方给安排人住了,各家各户都住满了人,要不…;…;” 高远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头越来越低,转身几乎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却对族长说:“竹林里还能住人,既然云家寨容不下他,那他就在竹林和我们一起住下,也不算晦气了寨子吧。”说罢,我拉着高远就走了,也不理会族长他们在身后的议论和劝慰。 不知为何,我此刻回去帮这么一个陌生的男孩,也许是因为他悲哀和落寞的眼神,也许是因为他和我的身世有一些相同,我和他,好像都是被寨子丢弃的人,同样都是不详之人,人人都嫌恶。 或许是出于这一点,我才动了心。 去竹林的一路上,高远陆陆续续的和我说了关于他的事情,原来他是七月早产下来的早产儿,他娘亲拼尽最后一口气将他生下来便撒手人寰了,出世的那一刻他还朝着接生婆撒了一泡尿,吓得接生婆脐带都没帮他减就跑了。 在我们这里,小孩子出世撒尿是一种极为不详的预兆,预示着这个孩子是克父克母之命,也称之命中挽弓箭,撒出来的那一泡尿就如同一支箭矢,会克死所有亲近之人,果不其然,高远三岁那年,上山打猎的父亲也因失足摔到山崖下而死。 无奈高远只能寄托给爷爷奶奶抚养,但想不到在他八岁那年,二老也接连逝世,家中的其他叔伯亲戚根本不敢收养他,只是分了个破屋给他,扔他自生自灭,就这样他从八岁就开始自己生活,一直到今天,只是高山寨的寨民依旧将他视作瘟神,私下里都称他为棺材子,好几次差点没将他赶出寨子去。 我一路上都是听着他诉说没有出声,想不到他的命运比我还要坎坷一些,起码小时候我不曾吃这么多的苦头,高远问我,我这么帮他,不怕被他也给克死吗,我只是笑了笑摇摇头,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高原说,他太希望参加牯藏节了,可是每年一届的小牯,他都是被寨子遗忘的人,他太孤单,所以才忍不住跑到云家寨,希望可以完整的过一次牯藏节,这时,他又问我,为什么我一直带着面纱,是因为脸受伤了吗,能不能取下来给他看看。 我点头,没有否认,却并不打算取下面纱。 带着他回到竹林屋子后,我将偏屋的一个杂物间收拾出来,腾出来给高远住着,云婆婆知晓了这件事也没有多问,算是默认让高远暂时住下了。 半夜,我睡的不是很踏实,感觉窗外有些亮,便起来穿好衣裳带上面纱,出了房门发现是高远的房间灯光亮了,在这沉寂的黑夜里显得有些刺眼。 怎么回事?难不成高原一夜未眠?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我,半响之后,里头依旧静悄悄的,我心下咯噔一声,预感不好,用力直接推开了门,入眼一看,只见此刻的高远脸色苍白,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整个却在不断的轻微抽搐颤抖,如同中了风一般。 见此,我赶忙去叫醒了云婆婆,婆婆起身前来一看,探了探高远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发现他的一双瞳孔都在涣散,婆婆说高原这是魂魄出窍了,别说能不能叫醒他,就算他现在少了只胳膊他都不会醒来,没有任何知觉。 我闻言惊讶无比道,好好的人睡着觉,怎么可能好好端的就自己魂魄出窍了? 云婆婆摇摇头告诉我,常人的魂魄自然没那么大的本事自己出窍,这是有东西在作祟,意图勾走高远的魂魄,这才导致他魂魄游离出体,若是天亮前不能将他的魂魄召回,三魂七魄要么在灰飞烟灭,要么永远回不到身体,成为孤魂野鬼。 我忙问道,那该怎么办,高远这才住这一晚上,万不能就这么毙命了。 第12章 鬼借火 云婆婆沉思一翻后,让我立即去抓一只公鸡过来,将之杀了放出血,我忙去鸡舍抓了只公鸡,麻利的杀了放血端给婆婆。 只见云婆婆端过鸡血,在大门口用公鸡的羽毛蘸着鸡血,一滴滴的滴着血迹,从大门口一直滴到床前,再到高远的身上,婆婆轻轻用羽毛一点,高远的眉心上落下了一点妖异般的殷红。 做完这些,婆婆又让去脱高远的衣裳,毕竟是男女有别,我还没有为男孩子脱过衣裳,一时有些扭捏,但是一想到眼前的人命在旦夕,我也顾不上太多,手脚麻利的解着他的衣扣。 待我替高远脱好衣裳,云婆婆给了我三炷香,让我穿上高远的衣裳,去的路上不允许点灯,到寨子口前上三炷香之后,取其中一炷香带回来,原路返回的时候不能回头,路上不管遇到谁都不予理会,香火不能灭也不能落地,回到这里的时候,要保证香火还剩半柱香。 我知道云婆婆这是想替高原叫魂,是万万马虎不得,当下我不敢大意,按照婆婆所说的,穿上高远的衣裳,手握着三炷香快步跑到寨子口。 此时本是夜深人静,寨子里头一片漆黑,各家各户都歇息了,不知为何,我的双手有些抖索,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连续擦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着。 我抖抖嗖嗖划了十几根火柴,这才将火点着,我迅速的将三炷香点燃,朝天一拱,插到地上。 三炷香迅速的燃着,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吸着,我见状立即拔了其中一炷香起来,就在这时狂风大作,直吹的我睁不开眼,隐约中我看到手中的香火几乎被吹的弯曲,差点没折成两截。 见此我忙用一只手护着,一手紧握香火,朝着竹林深处迅速走去,眼看房屋的灯火近在眼前,我只需护送这一炷香无误到房间中便可,正这时,竹林上方忽然飘过一道黑影,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我瞬间警惕起来,左右环顾。 噔噔噔…;…; 似是有人走路而来的声音,从我身后慢慢的走了上来,我好奇在我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竹林里走来走去做什么,但是婆婆的嘱咐我也没忘,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我的身后,这人忽然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走到我的跟前嘿嘿一笑,我顿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没把手里的香给抖到地上去。 那人又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别害怕嘛,小女娃儿…;…;” 我这才缓缓抬起头,用恐惧的余光看了那人一眼,发现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老头儿弓着腰弯着腿,笑出了一口在黑夜里都能看出的黄牙,一手还提着一盏熄了火的纸皮灯笼。 我见是一个老头儿,当下就松了口气,但是看他面生,压根不像是云家寨的人,许是其他两个寨子的,这么一想再看看手中的香火,已经燃过了三分之一,我赶忙道:“老伯是哪个寨子?能不能让一让路,我还有些急事。” 说罢,我往左边走去,老头儿提着灯笼也往左,我反应过来往右,他也跟着往右,来来去去好几回,就是不给我过去,我急得差点没哭出来,忙问他到底要做什么,要怎么样才肯让开。 老头儿浑浊昏花的老眼一闪,晃了晃手中的白皮纸灯笼,嘿嘿笑道:“莫急莫急,老头儿我只是想借个火,你看我这灯笼都熄了,天黑黑的老头子我看不清路…;…;” 我闻言松了口气,暗想只是要个火,这就好办了,这么想着,一边我去掏自己兜里的火柴,递给面前的老头,老头儿嘿嘿笑着,伸手就要接过,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声:“万万不可!” 我一看,是云婆婆找来了,只见她当机立断,一扬手中的桃木枝,朝着面前的老头儿狠狠的扫了过去。 老头儿被桃木枝打中,嘴边一道惨叫声,被打中的手背上还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的有青烟冒出,老头儿捂着手背叫道:“老太婆,我在这里问人借火,可是碍着你了?哼,多管闲事!” 说着,老头儿龇牙咧嘴一顿,脸上不断有死皮脱落,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面目,一张猩红色的大嘴中满是獠牙。 我见状吓了一跳,顿时就退到云婆婆的身边。 “看来今天晚上这些诡事都是你作祟出来的,你且说到底是受何人的指使,有什么目的?”云婆婆厉声问道。“若你如实说来,老婆子我也不是好杀之人,且放你去投胎!” 那人却依旧阴阴笑着,下刻忽然咆哮一声,如同猛兽一般扑了过来,云婆婆手执桃木枝扫了过去,尖锐的一端桃木准确无误的刺中老头的胸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桃木枝瞬间贯穿了老头的身体。 霎时,老头儿发出一阵又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半响过后,老头儿才直愣愣的倒在地上,没多久就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不见,只留下地上一盏纸灯笼。 云婆婆看着青烟消散的地方叹息一声道:“执迷不悟,怪不得我了。” 我在一旁心有余悸的站着,问婆婆刚才的那个老头儿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问我借火,婆婆说道这老头儿不过是一个吊死鬼,找我借火是的目的是为了借走我的阳寿,只要我刚才把火柴给他,少说也要减寿二十年。 “且不说了,你手里的香火要到时间了,赶紧回去先。”云婆婆催促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记起当务之急,忙一溜烟的快步跑回去。 到了高远的房间,手中的这柱香恰好到了一半,我悄悄松口气,将香火插到床头下的香炉中。 云婆婆这时候上来让我褪下衣裳,将衣裳挂在房间门口,只听婆婆这时候在念念叨叨着,似乎是在念高远的名字和八字,这时,屋外一阵凉风灌了进来。 我忙到大门上看,发现婆婆之前用公鸡血滴到地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消失了,一直到房间里面,到了床前,似是有人踩在这个鸡血上面将之抹去了,这时,床上的高远忽然浑身一震,随之眉心上的那点鸡血也逐渐消失。 不多时,高远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我和婆婆都在他的房间,不由问生了什么事了。 我把刚才的事情和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吓得他也是一愣一愣的,他说难怪他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整个人轻飘飘的那个一阵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看着云婆婆依旧紧促的眉头,问道:“婆婆怎么了?” “如果我猜的不错,方才的那个吊死鬼定是勾走小远的魂魄的凶手,企图借着小远的身体来还阳,但是他的阳寿却又是不够的,哪怕是借尸还魂了,也一样会被下面的人给发现,故而又想找云月你借寿,一个吊死鬼固然不会有这样的本事,保不定是有人在幕后驱使…;…;”婆婆说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我问婆婆,那为什么吊死鬼找上了高远。 云婆婆看了一眼,床上的高远说道,棺材子是至阴之躯,是阴魂都觊觎的,也是还阳的最佳躯体,同时棺材子躯体也是最容易走魂的,所以这些脏东西才会盯上高远。 “看来这次的牯藏节也是不会平静,必然会发生一些事情了。” 云婆婆说完这句话,便叹息着离开了,临走前嘱咐我明天一早去看看祖阿嬷,看她到底是病到了何种程度。 云婆婆走后,我在床头陪高远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也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了一些见面礼,便到祖阿嬷家探望,刚进她家中,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房屋上下打扫的纤尘不染,但却四处都是阴凉暗影,一进门就让人起了鸡皮疙瘩,抱着胳膊打了个抖。 第13章 牯藏节 我叫了几声之后,才出来一个人,正是救了我一命的阿瑶。 看到阿瑶,我不由得升起感激之情,之前多次在场合上见到她却不能正面道谢,现在就我们两人,我不禁抱着她落泪,嘴边反复的说着谢谢,阿瑶比我高一个头,我踮着脚抱到胳膊酸这才松了手。 “傻姑娘,哭什么,我也是不忍心看你这么个小姑娘丢了性命,真正救你的人,是云婆婆。”阿瑶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 我点点头,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去,那个胆小懦弱的云七早已死在待嫁的山洞之中了。 正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忙擦了擦脸,戴好脸上的面纱,待那人进屋,我才看清来人是阿苗。 阿苗一见我来了,笑的一脸善意,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阿瑶和阿苗两个人从小被祖阿嬷收养,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俩人情同姐妹,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阿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性格温婉,阿苗则是活泼开朗,和谁都是笑嘻嘻的。 “我今天是来看看祖阿嬷的,不知道方不方便。”我问道。 阿瑶一阵迟疑,和阿苗对视一眼,才点了点头,带着我去祖阿嬷的房间,一进房间,那种阴凉的感觉更甚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忍着不适进去,床前挂着蚊帐,旁边还搁着一碗黑色的药,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中药的味道,我上前掀开蚊帐,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瘦的皮毛骨,一双眼睛凹进眼窝里的老人,她静静的合着眼,一动不动。 我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个是之前在寨子中气十足,说一不二,拿得住大事的祖阿嬷,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她竟成了这幅模样。 “都说医者难自医,阿嬷她老人家一开始得知自己患了怪病,每天都翻看医书寻药方子,各种办法都尝试了,却也没见效,最后我们远去镇子上请了名医过来诊治,也看不出是什么疑难杂症,束手无策。”阿瑶叹息说道。 阿苗这时也道:“阿嬷现在每天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昨天傍晚睡到现在,都没醒来过,哪怕是醒来了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说着话,祖阿嬷这时突然就悠悠醒来,一见到我,立马瞪大了眼睛,眸子中的瞳孔不断的缩放,整个人在轻轻发颤,嘴边还发出唔唔的声响,似是想和我说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祖阿嬷认出我来了?不应该啊,我现在这张花脸连我父母都认不出来了,更不提我现在还带着面纱,祖阿嬷早之前也见过我,并没有发觉,我见她眼睛这时不断的往外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在看的是阿瑶和阿苗。 我问她是不是要和她们俩人说话,祖阿嬷却唔唔的叫着更大声了,我匍匐下身子,仔细听她说,却仍旧什么都没听清,祖阿嬷呜呜叫着,不断的流出口水,浸湿了枕头,不多时,她就重新睡了回去。 阿苗拿着帕子上来,替祖阿嬷擦了擦脸,叹息着说道:“阿嬷现在每天都是如此,醒来没多久,又会睡回去。” 我点点头,一边打量了着祖阿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祖阿嬷的病怪异的很,隐隐约约,我可以看见她周身环绕着一丝黑气,只是这一屡黑气时隐时现,一般人很难发现。 本想问阿瑶阿苗俩人有没有看到黑气,但是又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刚才祖阿嬷吱吱唔唔,用眼睛去瞟她们的时候,像是想告诉我什么,整个事情,透露着古怪。 这么一想,我便把这个疑问压在心里,打算回去再问过云婆婆。 和阿瑶阿苗她们聊多了几句,我便打道回府了,回到竹林之后,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云婆婆。 云婆婆听后脸色凝重,问道:“你看到了祖阿嬷浑身缠绕着黑气?没有看错?” 我肯定的点点头。 云婆婆这时告诉我,人的周身在特定情况下,确实会散发出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气息,通常只有精通演算相术之人才能观出,被称之为“望气之术”,不少相术正是通过人的气来判断一个人的命格。 比如,一个头上顶着红光的人,则是鸿运当头的征兆,若身上有紫色的气息发出,则有紫气东来的征兆,若印堂上黑气环绕,则代表近期血光之灾,诸事不顺,但倘若一个人周身环绕黑气,则代表阳寿将尽,那些黑气也可以说是死气,死气越重,说明寿命越短。 婆婆说我或许是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才看到了祖阿嬷身边的黑气,要知道这个望气 我听言,不由一愣,这么说来,祖阿嬷的阳寿要尽了? 正这时,高远进了屋,我和婆婆忙停下谈话,高原说是牯藏头云三叔来了,让婆婆主持一下牯藏节的祭祀礼仪。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牯藏节开始第一天,忙去收拾好了东西,跟着云婆婆一起出门,高远见状也紧巴巴的跟着过来,体贴的将东西揽过去全部自己背着,我也不推辞,就让他背着东西。 我们几人跟着云三叔到了上一届牯藏头的家中,开幕便是从这里开始的,上届牯藏头和这一届的牯藏头是有一个交接仪式的,这个环节也叫接鼓。 云三叔乐呵呵的接过上一任牯藏头传过来的大鼓,拿着鼓槌在鼓面上重重的锤了一下,然后由他领头,带着其他四个小鼓,一路高歌,鼓队绕着整个寨子走了一圈,尾随的寨民无数,人人都兴高采烈的,热闹无比,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十三年一次大牯藏节,不少姑娘都穿着自己绣的苗服,头戴银制的厚重发冠,一路跟随歌唱,场面隆重万分。 接鼓之后就是正式的吃牯藏了,寨子里早就安排好了人去将要祭祀的一群牛赶到斗牛场里,这是牯藏节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牛都是各家各户精挑出来的,放到场子上进行斗牛比赛,这时寨子里的人全都来了,将斗牛场围的水泄不通。 待比赛完之后,便是杀牛祭祖这个环节。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云三叔来请云婆婆上台主持。 云婆婆招了招手,让我随后跟上。 杀牛之前是要让牯藏师念“扫牛经”的,此刻云婆婆身披牯藏师特有的法袍在台上念着扫牛经,下面的寨民一脸的虔诚,静静的等待着诵经完毕。 牯藏师念扫牛经是为了超度牛魂到祖先那里去,以使族人免受灾害,之所以在杀牛之前要超度它,这个也是有讲究的。 小时候就常听寨子里的老人们说,苗族的男性祖先是上古蚩尤,女性祖先则是蝴蝶娘娘,而牯藏节的由来也是因为蝴蝶娘娘存在的。 据老人家说的苗族故事里,传言蝴蝶娘娘是从一棵上古枫树里诞生,树心里生出了蝴蝶,蝴蝶产下十二个卵,蝴蝶孵卵三年,孵化了十一个,包括雷公、鬼神、龙蛇、虎豹、豺狼、拥耶(苗族最早的男人)、妮耶(苗族最早的女人)等人、鬼、神、兽。 但剩下的一个蛋经过三年的孵化后依然是一个卵。蝴蝶娘娘只好请风帮忙,风把卵刮下山崖,卵壳破裂,钻出一头小牛。 小牛怨恨蝴蝶娘娘没有亲自孵下它,很是不满,而蝴蝶娘娘这时却因为孵化出孩子之后体虚,加之小牛的怨恨怀心,无法释怀,最终病逝。 之后拥耶、妮耶用牛耕地种田,但就是从未有过好收成。 鬼神告诉他们:因为牛有怨气,所以牛耕地的田园长不出好庄稼。只有把牛杀掉,祭拜蝴蝶娘娘之后才能求得庄稼的丰收。 听了鬼神的话,拥耶、妮耶立即宰牛祭拜,果然迎来大丰收。 此后,牯藏节便一年一年的传承下来,每次牯藏都要杀牛,便是这么由来的。 云婆婆念完扫牛经之后,便有寨子里的屠户上去杀牛,我站在台上看着屠户们举着斧头在牛头部猛击数斧,牛毫无反抗力一声不吭立即死去,然后有人上前将牛舌头拉出、将预先准备好削尖的竹子插入舌头中间。 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这种做法是因为牛死后到了阴间,阎王爷问其是怎样死的,它没有舌头后,说不清楚阳间发生的一切事,使它无法告状。 将牛杀好之后,各家各户拿着牛的肝、肺、心、肚、肠拿回家中去敬奉祖先,在祭祀祖先的同时,云三叔作为牯藏头还带着翟明到各家各户去唱祭祖歌。 一直唱到晚上,众人才在寨子合伙中摆下酒席,点着篝火,吃着牛肉,手拉手,围着篝火跳着芦笙舞。 高远耐不住寨子里姑娘的邀请,也红着脸上去跳舞,临去之前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则摇了摇头,拒绝了他,都说苗族的姑娘个个都是能歌善舞,但是我从小就是五音不全,而且身姿也没有家里的姐姐那么柔软,对于跳舞的悟性极低。 我看着高远跳的笨手笨脚的模样,不由得发笑,正看得津津有味,我猛地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我看的感觉,立马回头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压根没人看我,大家都各自玩自己的。 但是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浑身都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第14章 招龙仪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夜里比较凉,而是我产生的错觉,但是一直狂跳加速的心却骗不了自己。 我猛地站起来,离开篝火堆,立马把在跳舞的高远给拉了回来,并且找到了云婆婆,把我的感觉和她说。 云婆婆并不奇怪,反而是早就预先知道一般,叹息摇头说,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要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云婆婆的话,这时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女孩子的尖叫声,只不过因为鼓声,歌舞声太大,几乎把她的叫声给淹没,所以除了我和婆婆几人,基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我见状立马跑了过去,发现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家的六姐,年纪只比我大了一岁而已,此时她脸上青筋暴起,痛苦不堪,胳膊处的衣裳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某个东西咬过一口,鲜血淋漓。 六姐对我恰恰是和三姐相反的,因为六姐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所以从小就比较喜欢和我争抢东西,也处处欺负我,我和她的感情不大好,但也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便问她觉得怎么了?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她捂着伤口,摇了摇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喊疼。 我见此立马将她扶起,把她带到云婆婆这边,婆婆二话不说撸起六姐的衣袖,一看之下,只见那是两排牙印,深深的伤口可以看出牙齿咬的时候有多深,几乎是将她的胳膊给咬穿了过去,仔细看伤口上,还有黑色的液体不断的渗出。 我不由得想,如果是一般的东西,能将人的胳膊咬成这样吗? 云婆婆脸色凝重,忙让高远翻出背包里携带的糯米,将糯米倒出一捧,放在六姐的胳膊伤口上,霎时,六姐发出一阵如同杀猪般的惨叫声,整个人不断的挣扎着,我和高远见状连忙将她死死的按住,任由她嚎叫。 只见此时六姐胳膊上发出了滋滋般的声响,与此同时伤口上还不断的冒出青烟,待婆婆拿开手的时候,发现敷在六姐胳膊上糯米都已经黑的发焦了。 见此,云婆婆皱着眉头说道:“糯米发黑,这怕是尸毒,幸好驱毒及时,若是再晚一步,毒入” 到这个时候,看热闹的父亲他们才发现了六姐的异样,纷纷找到这边,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转述了一下,见六姐这时几乎是要昏睡过去,忙让母亲将六姐送回家里去休息。 云婆婆说六姐的体内怕还有余毒,为了确保万一,便让我也跟着回去,当晚便在那里住下。 我没想到的是,我再次回到这个家住下过夜,却是以这种理由,这种方式,为了避免六姐的余毒发作,也怕我睡着脸上面纱脱落,我不敢躺着睡,只能倚靠在床头,守着这里过了一夜。 到凌晨时候,天还未大亮,六姐嘴里就发出了吱吱唔唔的声响,脸上表情狰狞,我立马惊醒全无睡意,忙看向她的胳膊伤口,黑漆漆的一片,不断的有黑色液体溢出,果真还有余毒。 见此,我忙抓起床头早早备好的糯米,毫无犹豫的敷在她的伤口上。 六姐被疼得也清醒了过来,令我意外的是这次她竟然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声不吭,连叫都没叫。 将黑了的糯米换下来,我替她换上了新的纱布包好伤口,正这时,我却发现六姐瞪着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等着我看了许久愣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云月,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长的很像一个人。”她突然开口道。“像我的妹妹,我们家里最小的妹妹,云七…;…;我觉得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闻言,我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她哑口无言,心跳却越来越快。 这时,她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不过,她死了,死了好几个月了,我觉得我这胳膊上的伤口,就是她来报复我的,不是说人死后若是有怨气,最先一开始就是来找自己的亲人吗?错不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云七来找我报仇了,我以前对她很不好…;…;” 说着,六姐竟然嘤嘤哭了起来,紧接着她又如同中了魔症一般,突然又没了哭声,脸上反而浮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就这样低声嘻嘻笑着,一会哭,一会又笑。 我刚想上前,却被她反手推开,我暗暗猜测,是不是六姐体内还有尸毒没清干净,导致她现在神志不清了?一边这么想着,我赶忙又抓了一把糯米。 她痴痴笑着,对我道:“云月,你知道吗?云七被选中待嫁的落洞女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谁让她的命不好,成了我的替身。” “你说什么?”我听言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手一抖,手里抓着的糯米撒了一地…;…; 六姐哈哈大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云七根本就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女儿,和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不然你以为我爹娘舍得将她嫁给那什么山神?真是可笑。” 此时,我呼吸急促,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胸前隐隐作痛,我捂着胸口,忽然觉得自己眼眶一热,不争气的掉了泪水出来,我这才想起之前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怪异的对话,为什么父亲不让母亲继续说下去,为什么我出嫁的时候他们无动于衷,还有…;…;临出嫁前一晚上,母亲对我说得对不起是何种喻意。 我不曾想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六姐却仍旧不知我的异样,发疯了一般继续碎碎念道:“云家寨每三年都要有一个落洞女出嫁,以此来保寨子的平安,这落洞女是每家每户轮流来的,我爹娘早就预料到,到这一任落洞女迟早会落在我的头上,所以他们在我出世不久后,便又立马抱养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就是我的七妹,她、不过一个替死鬼罢了,这个事情,我是在小时候无意间听到他们说才知道的…;…;” 说到这里,六姐已经宛如一个疯狗,又哭又笑道,一双手在空中平明乱抓:“云七,你来吧!你来呀!我不怕你,你活着的时候我就能踩你,你死了也是个懦弱的阴魂,我不怕你!” 我捂着作痛的胸口,步履蹒跚的离开了这个曾是养育我的家,曾经我以为是我避风港的家,如今我却恨不得立马逃离,再也不想踏进这里。 可是当我走到了大门口,却发现父亲母亲俩人正跪在门后,面前立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的是我曾经的名字“云七”,还有我的生辰八字,此刻他们俩人正跪着牌位前不断的烧着红色的布料,嘴中断断续续的念着。 他们见我来了,便和我说道,他们昨晚睡觉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很可能是云七回来找他们了,一晚上他们都担惊受怕没有睡着,现在他们烧多一些嫁妆给她,希望云七放过他们。 “老七啊老七,是爹娘对不住你啊,但是爹娘好歹也养育了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不要再回来了,爹娘禁不住吓得。”母亲一边烧着,一边还抖擞着身子说道。 我看着那个牌位,觉得可笑至极,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回到了竹林之后,我这才放声大哭了出来,高远见我哭得厉害,便上来安抚我,变戏法的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朵我喜爱的山茶花,将之插到我的耳后。 他说:“云月你别哭了,你看你带着花多漂亮啊。” 我止住了哭,一声不吭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将自己锁着,任凭高远在门外怎么叫我都没应。 当晚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父亲母亲给我烧嫁妆的画面。 第二天我醒来,带着高远到河边洗昨天留下来的脏衣服,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跟屁虫,能跟着我的地方,绝不落单。 还未到河边,便见河畔旁凑了一堆的长舌妇,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我快步上前,走到河边才看到,原来是河边上飘着一个死人,把正在这里洗衣裳的人都给吓坏了。 “哎,那个人不是云六吗?”高远惊呼了一声。 我一愣,抬眼仔细看,确实是我的六姐。 六姐的死对于父母亲的打击很大,寨子里也传出了疯言疯语,都在说云六是突然得了失心疯,大半夜的跑到河边,不小心失足掉河里淹死的。 尽管如此,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牯藏节的进行,死了一个人,对于隆重无比的牯藏节来说,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到今天,牯藏节才算是到了重头戏…;----招龙仪。 等招龙仪完毕,牯藏节便算是进入了尾声。 招龙仪是苗族祭祀祖宗神灵的大典,各种礼数讲究至极,是牯藏节的重中之重。 苗家人主要以养殖农耕为主,因此苗家人招龙,主要是招水牛龙。希望招回水龙后,人畜兴旺、五谷丰登。 云婆婆身为牯藏师负责引领仪式,寨子里各家各户选出的代表,扛着铜鼓,背着祭品沿着云家寨最高的山脉而去。 此时,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下了雨,雨越下越大,而这丝毫也没有阻拦招龙的队伍行进的节奏,我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仿佛随时都要压下来,心头沉闷无比,那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又浮现了出来…;…; 第15章 雄黄酒 到了高高的山顶,云三叔带着寨民开始摆放祭桌和贡品,云婆婆庄重的登上了最高处的祭台,开始抛撒招龙米并开始念祭语。 待云婆婆念完招龙词,三个寨子的寨民便在下面开始焚香祭拜,不少一边上香火的时候,一边嘴上还念念叨叨的,似是许着来年的愿望。 待完成了祭拜仪式,寨民将贡品收好,开始了回家的归途,一路上,云婆婆抛撒着招龙米,每过一个山头的时候,云婆婆让我插上一个招龙的白纸钱。 当招龙的队伍来到了事先准备好的迎龙坪时,寨上的男女老少早已在此等候了,供桌上摆好了祭品,这次祭拜是二次拜,意思是将龙请回来到家门口,想要将它挽留。 云婆婆这时又将各家各户聚集的招龙米和寨民们在附近的龙脉上挖来的龙土,连同贡品上的一起分发给寨子里的各家各户,待寨民们将东西带回家中之后,便表明已经将龙引进了各家各户,得到了龙的护佑。 做完这一切之后,接下来的流程寨民们回去还要将吊脚楼边上披上杉树、楠竹、芭蕉树,房顶插上了神圣的牯旗,屋脚竖起了缀满白色羽毛的牯杆,到这里,招龙仪式便算是圆满完成,牯藏节进入尾声。 但是怪异的事情便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正到云婆婆给各家各户派发贡品的时候,原本晴空万里,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吹的祭坛上的蜡烛熄灭,香火纷纷被吹熄。 云婆婆见状赶忙让我再点三炷香,我不敢耽搁,赶忙点了三炷香,但是香火刚刚插上香炉,瞬间就断了。 两短一长,不详! 一时间,整个云家寨被黑云压下,阴森无比。 云婆婆抬头望了望天,脸色大变。忙让牯藏头云三叔组织人遣送老人妇女还有孩童先回去,众人见这天说变就变,也不敢多问,带着人迅速撤了,招龙仪式无奈被终止。 “云月,你和高远也回去,记住…;…;若是我到傍晚还未回来,你就让族长在组织人迁离云家寨,你也跟着他们走,走的越远越好,千万别再回来,知道吗?”说罢,云婆婆狠狠地退了我一把,挥挥手,让我和高远立即离开。 我察觉到她言语中的不对劲,带着决意,仿佛这次是一去无回,对我说的话似是在安排一件后事,我扑上前死死的抱着云婆婆,怎么也不肯松手,婆婆不走,我也不走。 高远道:“婆婆,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一起度过,我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人,有时候我会胆小,会懦弱,但我高远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是不会逃避的。” “傻孩子,都是傻孩子!”云婆婆老眼落泪,摸了摸我们两个人的头说道:“他们…;…;要来了,你们不晓得他们的厉害呀,我个老婆子活到这个岁数,也活够了,倒是你们…;…;还是孩子,快走吧,要听话,走的越远越好,走…;…;” 婆婆说完,反手又是将我狠狠的一推,她背上东西,朝着一个方向离去,背影孤独,脚步坚决。 我觉得有可能这次一别就是永别,我好怕这个慈祥善良的老婆婆就这么一去不回,就这么离我而去,我哭着就要追上去,高远却在这个时候将我死死的抱住,仍由如何挣扎都不放手。 待我哭的累了乏了,高远便将我背回了竹林。 回去之后,高远将云婆婆留下来的话传达了给族长他们,其他两个寨子的寨民听到这个消息如获大赦,马不停蹄回到自己本身的寨子去,但是云家寨的寨民却依旧不肯离开。 这里是他们的根,他们的一切。 我坐在大门前,魂不守舍的倚靠在门边,眼睛却时不时的望向外面,希望云婆婆在在一刻就可以出现。 到了黄昏,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我等回来的却不是婆婆,而是高远。 我很讶异他居然没跟着高山寨的人回去,我问他怎么还不走。 高远说:“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之前你保护了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 我看着他一张稚嫩的脸,说话的表情却是极其的认真,一时却也忘了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儿。 夜幕落下,沉闷阴森的云家寨迎来了瓢泼的大雨。 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我的心揪地更紧,高远将饭端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半点胃口,扒了几口饭之后,便将筷子放下。 砰砰砰…;…; 正这时,大门被人粗暴的敲响,我顿时来了精神,以为是云婆婆回来了,忙去开门,一打开门发现是云三叔和几个寨名,披着蓑衣戴着兜里,全身都被雨水打湿。 看到不是婆婆,我心里一阵失落。 云三叔一见我开门,上来就说:“云月,大事不好,云建夫妇被东西给咬了,现在整个人和中了羊癫疯似得…;…;” 闻言我一愣,云建是我父亲的名字,之前六姐被咬伤,现在又是父亲和母亲俩人,不难猜测,应该是三姐回来了,婆婆曾说过,喜神走煞之后,最先一开始要害死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可笑的是父亲他们至今都以为是我的鬼魂在作祟。 见我无动于衷,云三叔着急的拉过我的胳膊,焦急万分的说着话,让我万不能无能为力。 我摇摇头告诉他们,父亲他们被那脏东西咬了,用糯米敷上即可驱毒,如今婆婆不在,我学艺尚浅,怕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帮不了他们。 听我这么一说,云三叔更是急的抓耳挠腮,道:“哎呀,用糯米我们知道,已经试过了,不管用啊,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想到虽然父亲和母亲虽然对我别有用心,只是把我当个替嫁的工具我心中就一阵酸楚,但转念一想,他们也算是抚养我成人,要是能救父亲他们,就算是还他他们一命吧,从此两不相欠,各走各的。 “三叔,你们先回去吧,我准备一下。”我回了一句道。 “哎哎…;…;那你可要快一点,我怕云建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说完,云三叔他们戴上斗笠又重新冲进了雨幕之中。 我将门关上,立马跑到婆婆的房间里,对付那些脏东西婆婆并没有教我太多,我懂得有限,如果连糯米都没有效果,我真不晓得怎么去对付。 进了婆婆的房间,发现柜子上正安安静静的放着一本古朴发旧却没有名字的书,书不厚,但是翻开来一看,都是密密麻麻的字,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婆婆曾和我说过苗疆巫医的疑难杂症破解之法和驱邪避害之术,只不过这上面学的更加详细,而且里头正好有对付尸毒的办法。 上面记载道:一般的走尸的尸毒用白糯米敷上一刻钟即可解毒,若有余毒事后再服一碗淘糯米水,待尿尽之后便可将余毒清尽。但若是被更厉害的尸煞所伤中毒,则需雄黄酒方能解。 雄黄善能杀百毒、辟百邪、制蛊毒,人佩之,入山林而虎狼伏,入川水而百毒避,制香包以药物之味,经口鼻吸入,使经脉大通,祛邪扶正,祛病强身之功效,取一碗雄黄酒温热之后,涂抹在尸毒伤口处,再将之涂到耳、鼻、额头、手、足等处,便可驱毒。 看后我将书藏起,心想这本书被放在这么显眼,定是婆婆故意为之,想来婆婆应该是早算到会有今天这一劫,所以才早早把这本书放在这里,意图将之传给我。 知道解毒的办法之后,我便披上蓑衣和斗笠准备赶去,临走前高远也想跟来,我摇摇头让他别离开,在这个家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婆婆就回来了。 待我赶到,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踏进屋的时候才看到是父母和母亲俩人坐在椅子上,身上被五花大绑,俩个人即使被捆住,却依旧挣扎咆哮不停,面目狰狞可怕,如同一只发了疯的野兽。 见我来,其他人一个劲涌了上来,仿佛看到了救星,我忙让一个嫂子去取一碗雄黄酒来温热,雄黄酒在云家寨都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每年端午前家里的女人都会开始酿酒。 我上前观察,发现父亲和母亲都是在后脑勺以下的脖子后处被咬到,定是一不小心被咬的,此刻那伤口处正汩汩的流出黑色液体,以至于他们的伤口周围都被感染上了黑色。 取雄黄酒的嫂子很快就端着上来,我伸手接过,毫不犹豫的在父亲母亲俩人的被咬伤的地方涂了上去,又按照那本书上说的,将雄黄酒涂到他们的涂到耳、鼻、额头、手、足地方。 不多时,他们有了反应,嘴上到底咆哮停了下来,整个人不断的抽搐,嘴边还同时吐出白沫,双眼一翻,俩人齐齐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 正当众人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死了的时候,父亲俩人却开始悠悠转醒,俩人一清醒过来就双双呕吐出了一口黑色腥臭的呕吐物。 我让人将之扶下去歇息,不出一个钟就可以恢复,看来那本书所言不假,记载的法子是真的。 就在这时,又有一群人闹哄哄的进来,我抬眼看去,是寨民们抬着两个昏死过去的人,定睛一看,是云大伯和云婶母夫妇,也就是云鹊的父母。 第16章七星阵 寨民们将他们抬进来放到地上,让我来看看。 我凑上前检查一番,发现他们鼻息微弱,毫无意识,嘴唇发紫,显然是中尸毒太深了,翻开他们的衣裳,果然肩膀处和胳膊处被咬的血肉模糊,黑色的液体蔓延了他们半个身体。 这种情况单单用雄黄酒怕是起不了多大效果,刚才从那个书上我看瞥到了一眼,若有更严重者,可直接将雄黄酒和菖蒲、艾草、蒜头这三样一起入水,放锅里熬制出味,待水温适,将伤者直接用此药水浸洗,一个钟后,若药水发黑则说明伤者的尸毒已排出。 我忙让几个寨民去找齐这几样东西,所幸这些东西都比较常见,不多时就找齐了,几个小媳妇见状也赶忙撸起衣袖帮忙一起熬制药水。 不可否认的是,云家寨的寨民在一些时候还是极其团结互助的,很快在众人合力下,一大木桶的药水就熬制好了,几个汉子将云大伯夫妇齐齐丢了进去。 片刻,木桶上的药水果真越变越黑,一个钟后,飘在水面上黑漆漆油腻腻一层,不断的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看到这状况,我这才稍作松了口气,眼下的危机是暂时解除了,但谁都不知道那两个害人的东西什么时候又出现。 我不由得在替云婆婆担忧,既然这两个东西都出来伤人了,而不见婆婆出现,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暗暗定了心,心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也不能单单靠婆婆一个人去撑。 想到这层,我赶忙告辞回到了竹林,可等我回去之后才发现,家中一片狼藉,各种东西都被翻到在地,放在厅子中的那张老八仙桌被摔得粉碎,几张板凳也没能幸免,同样被某种东西砸的缺胳膊少腿。 我忙四下寻找高远,放开嗓子叫人,但是找遍整个竹林,也没看到他的人影,怪哉…;…;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他能去哪里? 就在我疑惑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地上有一滩血迹,顺着滴滴血寻过去,一直到后头的放柴火的杂物间,发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一滩一滩的血触目惊心,我凑前摸了摸血,放在鼻子尖轻嗅,是人血的味道,而且地上还有被某种尖锐爪子撕碎的衣服角料。 看着衣服料子的颜色,就是高远今天穿的衣服没错。 难不成在我刚刚离开这段时间,有什么东西来过了? 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高远就算受了重伤也不可能跑那么远才对,难道说那两个害人的东西还把高远带走了? 就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突然想起要事,赶忙跑到婆婆的房间里,一阵翻腾,发现我之前藏的书还在,顿时就松了口气。 翻开书,我一目十行的查找着对付喜神尸煞的办法,上面记载的方法很,但有些东西只能对一般的走尸管用,婆婆曾经说过,那两具东西是被人专门豢养过的,是凶残无比的黑白双煞,一般的墨斗线,桃木,黑狗血对它们来说基本都是没什么用的。 但是最后却有一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记载着对付特殊尸煞的方法,可用百年桃木王削成木钉,在钉头涂抹上公鸡血,将之钉入煞的头颅眉心上即可制服。 看到这个方法我先是一喜,但转念一想,桃木本不难寻,云家寨的后山都是桃树,可这百年的桃木还真不知道哪里有,我遂放弃了这个方法,继续往下看。 书上注明道,桃木乃五木之精,能压伏邪气,插桃枝于户,童子入不畏,而鬼畏之,所以又叫神仙木、英雄木、降龙木。 桃木辟邪之说自古有之,源于一个传说,据传在上古代中,相传有一个鬼域的世界,当中有座山,山上有一棵覆盖三千里的大桃树,树梢上有一只金鸡。 每当清晨金鸡长鸣的时候,夜晚出去游荡的鬼魂必赶回鬼域。 鬼域的大门坐落在桃树的东北,门边站着两个神人,名叫神荼、郁垒,他们各手持桃枝,专司捉妖拿邪。 如果鬼魂在夜间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神荼、郁垒就会立即发现并将它捉住,用芒苇做的绳子把它捆起来,送去喂虎。 因而天下的鬼都畏惧神荼、郁垒,民间就用桃木刻成他们的模样,放在自家门口,以避邪防害。 后来,人们干脆在桃木板上刻上神荼、郁垒的名字,认为这样做同样可以镇邪去恶。这种桃木板后来就被叫做“桃符”,常有人挂在门两旁,令鬼邪不敢入。 渐渐的,神荼、郁垒便成了守护家宅的门神,现在的人家门上多有贴他们的画像,而桃木能辟邪驱害的传统也代代流传了下来。 看到这里,书上还有一段落话:若遇厉害的尸煞,又无百年桃木王,可用七星锁煞阵将之制服。 到最后,便是布展七星锁煞阵的方法:取大量桃木枝,去叶后将削成二十寸长的木钉,将之按照北斗七星的走势埋在泥土中,一共埋下九九八十一根,缺一不可,待尸煞入阵,便可杀一公鸡,鸡血溅于桃木钉上,即可启阵。 文字的旁边是一个类似勺子一样的图案,由七颗星星组成,应该就是北斗七星了。 我一阵欣喜,赶忙合上了书,心想着这就去准备桃木枝。 此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恰好能打着灯去后山砍一些桃木枝回来,但是要这么多的桃木我自己一个可吃不消,去和族长说一下叫上几个手脚麻利的人一起。 我提着灯走到半路,却路遇了阿苗。 在这里看到阿苗我有些讶异,因为阿苗自祖阿嬷病了之后,从来不出门走动,寸步不离的照顾祖阿嬷,有什么事情都是阿瑶出来对付的,所以大半夜的看她出现在这里,而且看她身上有些凌乱,我不由得心底生疑。 阿苗见我不说话,忙道她是特意来找我的,问我想到什么办法没有,因为她今晚似乎也看到了那脏东西,故而她才慌张找来的,想和我一起商量对此。 闻言我打消了心底的疑问,把用七星锁煞阵对付尸煞的办法告诉她,让她也帮忙一起去后山砍一些桃枝。 阿苗这时告诉我,后山的桃树是寨子里的老瞎子种的,他脾气古怪,我们要砍这么多的桃木枝若不事先和他打声招呼,他后面知道定然会闹得鸡犬不宁。 这么一想也是,还是阿苗想得比较周到,我们俩人一拍即合,赶去了老瞎子家中。 老瞎子的家是村子里最为偏僻的一家,附近基本没人住,因为他不但脾气古怪,而且不喜和别人来往。 到了老瞎子的家,我上门敲了几下,片刻后出来一个瞎了一直眼睛的老人。 我忙称呼他一声爷爷,说明了来意。 出人意料的是,老瞎子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说和我们一起去后山帮忙砍桃枝,他说桃枝不可乱砍,砍错了一些横枝,来年就不结果了。 我也没有多想,这也是应该的,就让他带路,沿途经过族长的家,把这个办法也和他说了一声,族长便让他家中的几个青年伙子一起来帮忙。 一伙六七个人,提着煤油灯浩浩荡荡的进了后山。 后山的半山坡上一大半面山都是桃树,老瞎子就靠这些桃为生,所以打理的很好,枝繁叶茂。 老瞎子将我们带到一处山坳下,让我们就在这里砍桃木枝。 不多时,一伙人就将桃枝砍的足够了,一人一捆的扛到竹林里,大伙知道我要摆阵,也没有离开,拿起镰刀纷纷帮忙制作桃木钉。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点,我抬眼看了看黑漆漆的夜幕,希望做的这一切还来得及。 第17章 桃木钉 众人拾柴火火焰高,不出半个小时,需要的桃木枝便已经如数准备好,接下来的便是将这些桃木钉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进行摆放。 寨子里的寨民并不晓得阵法摆放位置,只能我自己亲力亲为,阿苗姐多少懂一些,就在我后面帮忙检查木钉的位置是不是准确的,一番折腾,总算把七星锁煞阵给布置好了。 此时,大厅里的古钟突然就“铛”地一声,我回头一看,已经是午夜子时了。 阵法虽然准备就绪了,但是那两具尸煞可定不会自己找到这里,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投罗网。 我略作思考,便让人速速去将云建夫妇都请来,事到如今,也唯有拿他们作为诱饵。 云建夫妇很快被人带了过来,我让他们俩人手持三炷香,站在阵法的中间,作为阵眼。 一开始他们并不愿意被用来作为诱饵,百般推辞,但是涉及到寨子里的事情,寨民们都很团结,也很自私自利,哪里容他们愿不愿意,二话不说的就将他们给绑来了,就如同我当初被迫落洞一般。 除了我和阿苗俩人,以及阵眼上的云建夫妇,其他寨名都在屋子里的其他地方躲着,伺机而动,我让他们每人都拿上桃木枝等一些辟邪的东西来对付,用扁担锄头这类靠蛮力的东西,是无法伤那些东西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大厅的古钟又响了一声,已经凌晨一点。 就在众人都昏昏欲睡之时,远处幽幽的传来了铃铛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听到清脆的铃铛声,寨民们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纷纷打起精神。 猛地,这时候大门被瞬间撞开,众人顿时就要举着桃木枝冲上去,我赶忙上前阻止他们,上前发现有人倒在了门槛上,是一个浑身湿透,发丝凌乱的老婆婆,我忙扶起人,拨开发丝一看,竟然是云婆婆。 这刹那我鼻子一酸,看着她气息奄奄,毫无血色的脸庞差点没哭出来。 这时候不少人都认出来了,几个妇女赶忙上来夹着婆婆回到房间里,临躺床上的时候,婆婆睁开了眼睛,用虚弱的声音告诉我,让我快点跑,那两个东西来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未必都能奈何得了那两个东西。 铃铃铃…;…; 铃铛声逼得越来越近,仿佛近在耳侧,如今就算是想临阵脱逃也来不及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将云婆婆交给其他人照顾,健步如飞的到了院子,此时,门前站立着一黑一白两个面目狰狞的人,忽然,一股莫名的阴冷莫名而来,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藏在暗处的寨民看到这一幕都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上前。 我睁着眼看着那门前的两个东西,只见她们齐齐一跳,同时落到院子之中,伴随的是系在她们腰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铃铃铃…;…; 一个胆大的汉子,手持一个桃木枝冲了上去,手中桃木一送,直直刺穿了白煞的身体,汉子脸上一喜,欢呼一声,然而下刻,白煞一挥手,直接将他飞出院子外头,脑袋瓜子撞到身后的石墙,血流一地,不省人事。 看到这幕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站在阵法中间的云建夫妇更是吓得浑身打颤,双手如同筛糠一般不断抖动,抓在手里的三炷香也啪嗒一声落地。 黑煞这时注意到了他们,一蹦一跳的朝着他们跳去,俩人吓得一声惨叫,撒腿就要跑。 “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重回阵眼,引尸煞入阵。”我当机立断大吼道,同时让人去帮我将事先准备好的公鸡抓来。 闻声几个暗中的汉子忙蹿出去,将云建夫妇俩人重新押回阵眼中,死死按住他们。 黑白双煞一蹦一跳的跃入了阵中,我见状打了个手势,让人撤退,自己手抓着公鸡快速上前,将之一刀放了血。 鸡血溅到七星锁煞阵中的那一刻,突然狂风大作,埋在底下的九九八十一支桃木钉如同活了一般,纷纷自己冒出了土,笔直的按照七星的图案站立着。 黑白双煞此时反应过来想要跳出阵法,但此时阵法启动,哪里容得了他们挣脱。 只见竖着的桃木枝已经将两个尸煞死死的禁锢住,只要尸煞动一次,桃木枝就会入一寸,黑白双煞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了怪异刺耳的叫声,阵法上的桃木枝却仍旧不断的窜起钉在它们的身上,短短的时间,黑白双煞被钉得如同刺猬一般,浑身上下不断流出黑色腥臭的液体。 原本藏在暗处的寨名见状纷纷出来,看着两具尸煞也不害怕,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好奇地上前去打量尸煞的模样,还有些胆大的敢伸手去摸尸煞。 我看着被制服的尸煞总觉得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一切来的太容易,太顺理成章了,顺利的让我觉得少了点什么,念此,我赶忙让那些寨民走远一些,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其中一个名为云铁子的汉子不屑的笑了笑,对我道:“妹子你也太小心了,这两个鬼东西都不晓得动了,怕啥,俺们才不怕。” 说罢,云铁子一手就伸进白煞的嘴里,来来去去的反复把玩几次,笑着说:“这个鬼东西全身上下都硬梆梆的,就一张嘴还是软乎的。” 几个同样胆大的汉子也笑着附和说道:“就是嘛,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喜神,可真稀罕,听老一辈人说,这鬼东西能拿来卖钱吧,就是不知道两个值多少钱。” “嘿,两具尸体罢了,值什么屁钱,人家以前是清朝留下的古尸,那是古董,才叫值钱!” 几个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猛地突然白煞浑身一震,插在它身上的桃木钉在这一刹那被纷纷震落掉在地上,几个汉子看到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白煞扭曲着一张狰狞的脸,发出一声怪叫,将几个汉子清醒过来,吓得连连后退。 离得最近的云铁根本来不及逃走,白煞没了桃木钉的束缚瞬间就恢复了自由,一抬手就将云铁的身体刺穿,云铁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气绝了,然白煞仍旧没有放过云铁,两只手在云铁的脖子上轻轻一扭,竟直接将他的头颅给活生生拧断了下来。 一时,整个院子里都被渐满了血,沾染到血的黑煞也在这时一动,同样将身上的桃木钉震落,嘴边同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听到这声咆哮,方才被血腥一幕吓傻的寨民才反应过来,哪里管得了那些尖叫着,惊恐着,哭喊着爹娘纷纷开始逃离,然黑煞的动作远比普通人快,一个跳跃直接落到一个汉子面前,尖锐的指甲猛地刺穿过汉子的胸膛,再伸出手的时候鲜血淋漓,手中握着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那汉子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掏出,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发不出,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我看着这幕也被吓得呼吸急促,但是我却不能逃,我若逃了,婆婆该怎么办? 此刻,我忽然想起,那本无名书上提到,尸煞的弱点便是眉心。 想到这里我拾起地上的桃木,紧握着桃木冲了上去,白煞睁着白色的眼眸朝我看了过来,一跃到我之前,尖锐的指甲致命落下,我忙深蹲一个打滚夺过一击,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抬手一送,将手中的桃木插入白煞的眉心中间。 顿时,白煞如同被定住了身子一般,一动不动。 此时,身后的黑煞步步逼近,我忙从地上捡起一只桃木钉握在手中,在黑煞扑上来的那一刻将桃木钉狠狠的插入它的眉心之间,于此的同时,我的胳膊也被黑煞尖锐的指甲划下…;…; 黑煞被插中之后也如同白煞一般,站在原地再动不了。 我松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抓得很深,尸毒迅速的侵入我的五脏六腑,我只觉得浑身开始渐渐无力。 然这时,原本被制服的白煞又是浑身一震,那桃木对它似乎没有了半点的作用。 眼看白煞朝着我步步而来,而我却意识越来越模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点点的蠕动着身子往后退,但是白煞一个跳跃就落到了我的跟前。 尖锐狭长的指甲如同死亡之手,朝着我的头颅落下…;…; 第18章 老瞎子 千钧一发之刻,一道人影闪过,那人手持一把桃木剑,瞬间将白煞给打开,白煞像是怕极了那把桃木剑,怪叫着连连后退。 我勉强的抬起眼皮,定睛一看,才知道救我的人是阿瑶。 只见阿瑶此时挥着桃木剑将白煞打的节节败退,而与此同时黑煞也恢复了自由,朝着阿瑶围了上去,我见此心中一紧,黑白双煞围攻她,怕是吃不消。 但是下刻我却发现我的担心是个多余的,阿瑶的拳脚功夫好的出奇,我从未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阿瑶,对付起黑白双煞游刃有余,几次双煞对她下杀招都被她避过,手中的桃木剑却一刻没闲着,多次刺穿双煞的身体。 而黑白双煞似乎及其怕她手中的桃木剑,动作没有之前那么凶狠,打起来缩手缩脚的感觉。 几番纠缠,一人两尸没分出胜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鸡啼,黑白双煞听到这一声鸡叫,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老鼠见了猫一样,转身就跑。 黑白双煞的跳跃的很快,转眼间就出了屋子跃入竹林之中,随着越来越远的铃铛声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阿瑶见状也没追上去,放下了手中的桃木剑转身看向我。 我看着黑白双煞离开顿时松了口气,只是一双眼的视线在这时愈来愈来迷糊,被抓伤的胳膊处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叫了一声,而后双眼一黑,再也没了意识。 待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被胳膊处的疼痛给疼醒的,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是阿瑶再用糯米给我驱毒,我见此摇摇头,张嘴告诉她,黑白双煞的尸毒非同小可,一般的糯米是没办解毒的,于是便把用雄黄酒和菖蒲、艾草、蒜头放水里熬制的法子告诉她。 阿瑶听后忙去准备,我忍着疼痛从床上起来,却看到屋外人来人往的,寨子里人在清理着刚才留下的悲惨现场,躺在院子中的几具尸体被搬走,只留下几滩触目惊心的血泊,提醒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阿瑶很快就把东西给找齐,叫了人一起熬制药水,几个小媳妇搭了把手将我丢进木桶中。 浸泡到药水我这才觉得身上的疼痛感没那么厉害,我抚摸着胳膊处的伤口,一边问身旁的阿瑶,她之前用的桃木剑可是百年桃木王制成的?不然也不可能让黑白双煞如此畏惧。 阿瑶点点头,没有向我隐瞒道:“那把桃木剑其实一直都是祖阿嬷的心爱之物,阿嬷说此把桃木是她偶然所得,一直待在身边珍藏着,到后来阿嬷才将之传授给我,但是具体这把桃木究竟是多少年份的,我却是不知。” “那为何阿瑶姐姐的身手那么好,却一直深藏不露?”我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惑问出,记忆中不管是阿瑶还是阿苗,给我的感觉都像是邻家大姐姐,却不想她的武功极好。 阿瑶说这也是祖阿嬷的嘱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随意展现武功,也不得用所学的武功去以强欺弱。 闻言,我又陷入了沉思,为何七星锁煞阵会失效了?难不成是我哪个环节出现问题,是桃木钉的位置没有放对吗?不是,阵法的摆放我多次确认,没有错。 那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仔细想,黑白双煞并不是很怕我埋下的桃木钉,就像是对它们毫无效果一样,哪怕钉入它们的眉心,都有一样没有效果。 待我泡好了药水,身上的尸毒都被清去,阿瑶才放心的离开,我匆忙的穿好衣裳,把那本无名书拿出来再次仔细研究。 我一字一句的看着,确定自己都是按照这个方法来进行的,没有任何的纰漏,为何还会失败? 漫不经心之间,我的手将下一页翻开,发现这一页还有一段话之前被我忽略的。 书上注明道:万物皆有阴阳,桃木不例外,此阵法所用的桃木定要用向阳之木方有效,若用阴桃木则无效,反而加剧尸煞的戾气,切记切记。 顿时,我如遭雷劈,万万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茬,现在想来是我自己大意了,才会中了别人的计。 桃木是由寨子里的老瞎子的,后山的那一片桃林全部都是他一手栽种的,而且当时也是他带着我们去砍桃木枝的,想到这里,我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匆匆出了门,朝着老瞎子家的方向赶去。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我快步到了老子家,发现大门紧闭,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声,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八成是出事了,正好这时有几个路过的寨民见状便上来一起撞门。 三四人一齐用力,撞开门的那一瞬间大伙都吓傻了,只见屋子的正厅梁子上,正吊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就是我要找的老瞎子。 大伙忙上去放人,但是老瞎子这时候身体都是冷的,一摸之下硬梆梆的,许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是吊死的,看他狰狞无比的脸庞,死前挣扎不休,以至整张脸都扭曲了,两只眼睛如同鱼眼一般突了出来。 老瞎子一生未娶妻,也没收养什么孩子,他这么一死,倒是一了百了,只是没人替他料理后事,族长收到了消息,便发动寨子里的人,大伙一起捐赠香油钱,简单地操办一下丧事,好歹算是替老瞎子送行了。 我看着老瞎子的遗体,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死的太蹊跷,或者说太巧合,就让如同之前送葬的陈先生,死的离奇,就像是幕后黑人怕我们得知线索,从而杀人灭口。 但老瞎子之前的行为还是让我疑惑,他为什么要将我们特意带到向阴坡的地方,把阴桃木给我?云家寨若是亡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晚上,寨子里的人都陆续回去,只留下我,阿瑶,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在这里守着夜。 阿瑶生的是极美的,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几个青年小伙对阿瑶本来就是爱慕已久,此时守夜无聊,便也坐在阿瑶身旁,时不时的说几句逗乐的话使人发笑。 但阿瑶生性本来寡言,只是回应淡淡的一笑,便不说话,几个小哥儿也不气馁,争先恐后的献殷勤,唯恐被人抢先了一步。 到了下半夜,几个生龙活虎的小哥也折腾的累了,纷纷在地上打起盹来,我跪在棺前,替老瞎子续了几炷香,此时,原本寂静的深夜中,忽然从棺材里头传来了一阵阵异样的声响。 我呼吸急促,看着异响不断的棺材,恐惧蔓延上了头顶。 几个打盹的小伙顿时就被惊醒,齐齐看向棺材。 “怎么回事,棺材里面怎么会有动静,你们说会不会是老瞎子突然又活过来了?”一个小哥儿缩着脖子道,眼睛死死的盯住老瞎子的棺材。 另一个人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人死如灯灭,哪能活过来!” 几个人正说着,棺材里头又是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像是有人在不断拍打棺材盖的声音,吓得几个人立即抱作一团,本来他们几个想要立即夺门而出,但是为了不在阿瑶跟前丢脸,硬生生忍住了逃跑的冲动。 我和阿瑶俩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开棺看看,几个小伙见我们提议提议开棺,差点没哭出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搭把手,将沉重的棺木推开。 开了棺材,里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老瞎子那双可怖的眼睛依旧是瞪的圆鼓鼓,阿瑶上前伸手将他的眼睛抚摸合上,但下一刻,老瞎子的眼睛再次睁开,如此反复几次,老瞎子的眼睛就是不肯合上。 这一幕把几个人都吓得不轻,阿瑶叹息一声,道:“您一路走好,要是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力。” 说罢,阿瑶又是伸手一抚,老瞎子这次眼睛合上之后,再也没睁开过,就连狰狞的脸庞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 正当我们几人都以为无事的时候,忽然老瞎子的嘴巴猛地张开,刹那间,不断的有血水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而后他的脸上一阵扭动,像是有什么虫子在他的脸皮下游走,眨眼间,老瞎子的脸扭曲的越来越厉害,一张脸下似是有无数的虫子在游走。 须臾,一条尾指般大小的黑色蛆虫从老瞎子的脸皮上破缝而出,紧接着老瞎子的脸皮迅速裂开无数条密密麻麻麻的缝隙,无数黑色的驱虫从缝隙中爬出来,在他的脸上不断的啃噬着死肉…;…; 第19章 万虫蛊 然这还不是最可怖的,黑色的蛆虫从老瞎子的双眼里,鼻孔里钻了出来,接着只见他嘴巴忽然一鼓,两颊像青蛙一样被撑开,无数的蛆虫从他的嘴中喷涌了出来,一时间,密密麻麻的蛆虫铺满了整个棺材,不停的在蠕动和啃噬着。 看到这幕,几个原本被吓破胆的青年小哥终于忍不住,哭爹喊娘地夺门而逃,只恨他娘没给多生一条腿。 我和阿瑶几乎也是吓得脸色苍白,但是最为可怖的场景却不仅仅于此,蛆虫像是海浪一般从老瞎子的嘴里钻之后,疯狂的啃噬着老瞎子身上的寿衣,不过是短短片刻,浑身上下的寿衣便被啃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溜溜的一具尸体。 只听这时,又是咯吱咯吱几声,尸体的肚子猛地膨胀起来,鼓涨的圆鼓鼓的,突然“砰”地一声,球儿大的肚皮刹那间就破了,血肉模糊的肝脏和花花绿的肠子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黑色蛆虫从破开的肚子里爬出来。 短短时间,棺材里头的尸体被密密麻麻的驱虫啃噬的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我终是没忍住,捂着恶心的胸口,到外头一翻干呕出来。 那几个之前跑了出去的青年小哥叫了族长他们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也是被吓得脸色苍白,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族老指着棺材里头的黑色去蛆虫说,这是蛊,一种虫蛊。 若是被这其中一条蛊虫钻进体内,下场便是和老瞎子一样。 众人闻蛊变色,纷纷后退了几步。 谁都想不到,老瞎子死后尸体都没有保全,竟然被蛊虫吞噬殆尽。 族长一行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就地将老瞎子的尸骨连同棺材一起焚化,也只有这样,才能将这成千上万的蛊虫扼杀。 看着那副棺材在雄雄火焰中燃烧,我心中那团迷雾更深,回到竹林之后,发现云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了地,还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身体恢复的极快,只是她手臂上、腿上的伤痕仍旧是遮掩不住的青紫。 吃饭期间,云婆婆说:“云家寨现在是个是非之地,不能久留了,那两具尸煞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来,长久打算,我们也该离开了。” 闻言,我陷入沉思,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婆婆的话中的意思是她也无能为力去管云家寨的事情了,只是我心还有不甘,我总是觉得这件事隐隐和我有关,又或许说与我并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个事情的真相却愈发的让我好奇。 云婆婆说,这几天收拾一下,三天后的早上便正式启程,离开云家寨。 我点点头,将高远失踪和老瞎子的事情告诉她,婆婆一脸淡然说,高原暂时没有危险,只是遇到了一桩机缘,很快我们就会见面,至于老瞎子身上的事情,则不是我们可以管得了的。 看着婆婆的表情,我觉得婆婆对于蛊还是极其忌讳和畏惧的,但是我却依旧紧追不舍问她,像老瞎子那种蛊到底是什么蛊? 如今湘西三邪落洞,赶尸和放蛊都齐了,我却仍旧不是很相信蛊这种虚无的东西,从小听寨子里的老人家说多了,蛊这种东西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现在的蛊婆几乎灭绝,再也没人会去炼蛊,凡是炼蛊之人被发现,都是会被寨子里的人抓起来给沉到河里。 云婆婆只是看了我一眼,道:“云月,你还小,还年轻,这个世界太大了,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头顶的一方天,焉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有些事情,你没见到不代表就不存在。” 叹息一声,婆婆又继续道:“按照你说的情景,老瞎子这次中的恐怕是万虫蛊。” 万虫蛊? 闻言我心里一阵翻腾,恶心感再次涌上心头。 万虫蛊在湘西地区来说并不寡闻,也绝对不陌生,此蛊是每个蛊师基本都会炼制的一门基本功,但同时它又是湘西蛊中的十大绝蛊,一旦身中此蛊,除了下蛊之人,无解。 据说万虫蛊是由蜈蚣,蚂蚁,蝉,蚕等十二种虫子,共计万条虫蛹放入一个大瓮中,仍由这些虫子相互搏斗,相互啃噬,蛊师每日黄昏都以自己血液喂养,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瓮中只剩下一公一母两只蛊虫王,便算是大功告成。 通常蛊师都是将虫蛊放在水中,待人将水喝下肚中,万虫蛊便算是正式种下,公母蛊会在人的腹中产卵,孵化出幼虫,若是那人不听蛊师的命令,则会被万虫啃噬五脏六腑,剧痛无比,到最后万虫破肚而出,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我灵光一闪,忽然晓得为什么老瞎子会这么做了,定是受人威胁了,他深知事情败露的后果,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故而先行自行了解了,也好过万虫吞噬之痛。 这刻,我绞尽脑汁去想,既然老瞎子是被人胁迫指使的,那定然不是幕后的人。 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我在想,这个人肯定是云家寨的人,而且对寨子里的动静了如指掌。 末了,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晚上临睡觉前,我去给婆婆上了些药,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歇息下了。 下半夜的时候,我翻来覆去,觉得有些闷热,仔细静下心听,才发现外头又在下雨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烦躁,沉闷黑寂的空间让我极度没有安全感,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的出嫁前一夜。 这时,外头忽然一个闪电,紧接着一声巨雷砸下,轰隆一声,借着闪电的那一刹白光,我看到外头的竹林中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竹子。 咔嚓一声,又是一道电闪雷鸣,这道亮光中,我却看到了有一个人,定定的站在竹林之中,死死的盯着我看,那一双眼睛充满着怨恨,绝望,恶毒…;…; 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却绝的异常的熟悉,在哪里见过,等到下一道闪电的时候,我再睁眼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此刻,我忽然觉得脖子一凉,像是有人在我的身后吹着气,猛地我一回头,却对上一张四分五裂的一张脸,下刻,那可怖的脸上瞬间蜂拥出无数的黑色驱虫,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啃噬着他的脸,啪嗒啪嗒,不断的有血肉从他的脸上掉落,那张脸顷刻间就被咬的血肉模糊。 那人这时却伸出了手,张了张嘴巴,似是在说:“救…;…;救救…;…;救救我…;…;你,你要小心,小心…;…;” 他的血脸越伸越上前,一直到我的怀中,顿时,他脸上的蛆虫不断的掉在我的身上。 我只觉得浑身冰凉,蛆虫动作迅速,瞬间就爬遍了我的全身,从我的鼻腔,耳中蜂拥的钻了进去…;…; 我终是忍不住尖叫出来,却发现这时自己一睁开眼,还好好的躺在床上,外面依旧是刮风下雨,只是没有可怖的人,没有驱虫…;…; 刚才难道是做梦? 看向外面倒了一地的竹子,我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做梦。 这分明是预兆,每次寨子里出事之前,我都有这种奇怪的预兆。 忽然,我觉得自己下体一热,忙掀开被子,才看到一床的被褥,尽是被我双腿间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恰好这时听到我房间动静地云婆婆举着灯走了进来,看到我床上的光景,却是慈爱一笑,说我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我不晓得婆婆说长大了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床的红色让我极度不安。 云婆婆笑笑说,这是女孩子长大的表现,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月事,让我不用惊慌。 我闻言稍稍安心,但是一想到刚才的征兆,我就一阵心慌,不由得把这件事告诉了婆婆。 云婆婆听后,叹息说道:“看来明天寨子又要生事了,早让大伙搬离云家寨,却都不听,这下好了…;…;大祸临头了,唉…;…;” 云婆婆让我不要想那么多,给我热了水,让我洗漱完之后换上来月事的时候的布带子。 事后,我觉得下肢和腹部一阵酸痛,在这疼痛中,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婆婆已经不在家了,我忙跟着也出了门,进了云家寨,发现寨子里的人神情都有些不对,家家户户门上多少都挂着一些白布。 看到这幕我心下一阵咯噔,一般来说,只有寨子里德高望重的族老去世,各家各户才会扎白布,这会儿是谁死了? 一路上,看到不少寨民都往一个方向走去,我见状也跟着,一直到族长家里,听到里头一阵哭天喊地的哀嚎声,我挤进人群,发现云婆婆赫然在列,而婆婆的身边,是族长媳妇张氏。 此刻张氏带着她一众儿子不断哀嚎着,嘴边还不断叫道:“我怎么那么命苦啊!自己女儿前些日子走了也就罢了,现在连老头子也要离开我了,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害了你啊!到底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什么? 我闻言愣住,族长死了? 二话不说,我挤了上前,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没了身子,只剩下一个头颅和四肢,身子部位就是一副骨头框架,看起来极其渗人,看起来是被某些东西给啃噬完了,但还是能看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的确是族长的没错。 想到这里,忽然族长的脸和我昨晚梦到征兆的那个人的脸重合在一起,我浑身一震! 原来我昨晚看到的是族长! 隐约中,他让我救救他,还让我小心什么东西…;…; 而他死状,和之前老瞎子一模一样,也是中了万虫蛊而死的。 第20章 替嫁女 只不过族长可能因为中蛊的时间没有老瞎子的长,所以身上的蛊虫比较少,虽然没有留下全尸,但好歹也还有头颅和四肢,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因为族长的尸体太过渗人的缘故,没有停尸两晚,在第二天,便入土为安了。 群龙不能无首,在族长去世的第三天,寨民们就推选出云三叔作为云家寨新一任的族长。 这天也是我和云婆婆离开的日子,早早的我便起来梳洗收拾好,只等天大亮便开始赶路,云婆婆把家中一些带不走的东西都拿去送人了,一时间整个屋子都空荡荡的。 我看着空空的屋子,虽然心有不甘,但却知道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婆婆说得对,我和她早已经被云家寨抛弃,早不是云家寨的人,也许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吧。 寨子里有个专门赶牛车的,名为云大牛,大伙都习惯叫他阿牛,若是寨子里的人要去镇子上,脚程是要走上四五个小时的,若是搭阿牛的车,不但要快一些,也能免去一些脚下功夫。 阿牛将牛车赶到竹林外,我和云婆婆将东西一件件的搬到车上,阿牛见此也上来帮忙搬着,行李很快装好,我和婆婆做到车后,阿牛一挥起鞭子,立即就赶起了牛车。 看着云家寨在我的视线中愈来愈远,我除了有不舍,还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正当牛车行走出一个山头之时,山下远远的传来了呼喊声。 阿牛立马把车停了下来,后面的人渐渐追上,我一看,正是云三叔一伙人,我心里纳闷,他们是来送行吗。 不想这时云三叔却和我们说,让我们今天先别走,暂时缓一缓,寨子里的祖阿嬷快不行了。 我闻言内心一震,身旁的云婆婆原本是无动于衷,一脸不悲不喜的,但是一听到祖阿嬷的消息,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我忙问祖阿嬷怎么回事? 云三叔说,祖阿嬷昨晚开始就高烧呕吐不退,本来就虚弱久病的身子骨压根经不起折腾,这不天才亮,人就快不行了,很可能就过不了这几天了。 云婆婆闻言,犹豫了一阵,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们一行人又回到了云家寨,到了祖阿嬷家里,远远便听见咳嗽声,待我们进去一看,恰好看到祖阿嬷在阿苗的搀扶之下,捂着帕子咳出一滩黑紫色的血,触目惊心。 云婆婆一进来就坐在床边,极其沉默,一言不发。 祖阿嬷蠕动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吱吱唔唔的不断挣扎,神情十分的憔悴,但是却显得焦急万分,一双眼睛不断往外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阿苗这时候拿起了床边的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口一口的喂着祖阿嬷喝下去,但是祖阿嬷却像是极其抗拒一般,死活不肯吞下药,阿苗让我端着药,她捏着祖阿嬷的嘴,强硬灌药下去。 阿苗一边灌药,一边还说:“阿嬷向来怕药苦,每次喝药都要我老费劲,才能哄着她服药下去,虽说这个药没什么治愈的效果,但也好歹可以让阿嬷不那么痛苦,唉…;…;” 我看了不经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祖阿嬷病这么严重,应该要配合吃药才对,没理由抗拒。 我本来想看看那碗里到底是什么药,但是阿苗显然没给我机会,给祖阿嬷服完药,便端着药碗,将门掩上出去了。 待阿苗走了,云婆婆才开口道:“我们两姐妹从小到大都在比,拜在同一个师父手下,比学艺,喜欢上同个东西,凭本事争,不论大事小事,你都要赢,到最后…;…;我们爱上同一个男子,你也要和我抢,反正是我的东西,你都要抢。呵呵…;…;谁能想得到啊,你竟是落到了今天的地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报应,你是自讨苦吃啊。” 云婆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凝视着祖阿嬷,一脸的平静,我之前便知道云婆婆和祖阿嬷是亲姐妹,但是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故事,哪怕是这个寨子的人,都没几个人知道她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 只是此时祖阿嬷却不断的唔唔着,拼命眨着眼睛,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还记得他第一次来云家寨的时候,我十四,你十三,我们两姐妹同时看上了他,可是想不到的是,他爱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于是你与我反目成仇,对我怀恨在心,他送我的定情信物是一把弥足珍贵的桃木剑,可是在某一天晚上不见,我知道…;…;这把剑是被你拿走的,你将它占为己有,我一直都知道是你,只是我一直没点破,在这之前,我从未恨过你。” 云婆婆说道这里,已是老眼落泪,祖阿嬷也是一脸泪花,嘴边的唔唔声仿佛也变成了哽咽声。 她继续说道:“到后来啊,寨子里要出嫁落洞女,要寻一个陪嫁的阿妹,我知道…;…;原本选定的人是你,但是最后你跑去哀求师父,偷梁换柱,将名字换成了我的,于是顺理成章,我成了陪嫁的阿妹,也成了下一任落洞女,你知道吗,妹妹,到这一步,我仍旧没有恨你,我理解你,你不想死,你太想活着了,我是你姐姐,我甘愿做你的替嫁女…;…;” 云婆婆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伸手抹了抹祖阿嬷脸上的泪花。 “最后的三年,我被当成待嫁的落洞女,终日被锁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你则像是取代了我一样,和我爱的人出双入对,那时候在寨子里,大家都说你们才是最登对的一双,你完全取代了我,顶替了我,尽管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尽管他并不爱你…;…;”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一本秘籍而杀害了师父她老人家。”云婆婆突然凌厉了起来,道:“出嫁那一天,我得知你要在路上刺杀师父她老人家,我不惜逃嫁,背负上罪名去救师父,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师父已经死在你的手下了,也是从这一刻,我恨你!你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一直以为,师父有意将秘籍传授于我,但其实你错了,师父说你的悟性远远比我高,那本秘籍,她老人家一直是想留给你的,是你自己疑心太重,太过着急,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狠毒?为什么你就不等等?” 到这里,云婆婆哭成了泪人。“师父死后,你一直在找那本书,但是你永远不知道,我将它藏到了哪里,最后,你仍旧是怀恨在心,伙同当时的族长,将我赶出了云家寨,逼迫我在竹林住了下来,如今…;…;也是报应不爽,你终于也有了今天…;…;” 祖阿嬷呜呜哭着,只能任凭脸上泪水肆意的流出,拼命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猛地嘴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云婆婆看着这一幕,不禁叹息摇了摇头。 我赶忙掏出帕子,替祖阿嬷擦去血,却发现这血越擦越多,怎么止都止不住,黑紫色的血水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而且黑紫色的颜色,也愈来愈深。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能,阿苗刚才喂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治愈的药,而是----毒药! 云婆婆似乎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和我对视一眼,脸色大变,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床上原本一动不动的祖阿嬷忽然动了一下,猛地抓住我的手,死死的抓住。 她的嘴不断的颤抖,不断的扯动嘴角,一字一句,拼命的挤出一句话。 她说:“跑…;…;快!跑!你们…;…;快跑!” 正在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阿苗定定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而那被绑着的人,正是阿瑶。 只不过阿瑶此刻早已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跑?事到如今,你们还跑得了吗?”话音一落,阿瑶被狠狠的丢了进来。 第21章 幕后人 我迅速起身,朝着门上冲了过去,阿苗却在这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朝着我比划了几下,我连连后退,跌落在墙角,看着一脸凶神恶煞的阿苗,我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还是之前那个活泼开朗,心地善良的阿苗吗? “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妹情深,很可惜,为时已晚,今天…;…;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阿苗看着我呸了一口,骂道:“本来你们今天不用死的,但你们这些蠢货,非要凑一块,也罢…;…;今天就送你们一起上路了,省得我一个个去弄死你们了。” 说罢,阿苗仰天大笑一声,反手将门一关,这一来彻底与外面隔绝。 “不用看了,没人会来救你们的。”阿苗阴沉沉地笑着,拿起胸前的一只哨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顿时,屋子里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各种虫子朝着我们缓缓爬来而来。“我这有上百种虫蛊,你们想怎么死都可以,随便你们挑。” 我看着一屋子都是黑压压的虫子,不由得头皮发麻,也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上一次我来这里会感觉格外的纤尘不染和阴冷,原来是因为阿苗在这里豢养了数不清的蛊! 据说,在湘西一带,凡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发现别人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且屋子里阳光又少,则说明这户人家的家里养了蛊,在吃对方递过来的任何东西都要格外小心。 我看着陌生的阿苗,心底恐惧万分,我颤着音问她,为什么要养蛊害人?为什么要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阿苗恶狠狠的盯着我,她挑起我的下巴,似是嘲笑着道:“什么叫害人?什么叫助人?我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只需知道,若一个人没有绝对的力量,任何人都可以欺你辱你,我常在想,若我有强大的力量,谁敢来犯我?没有,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来欺负我!你说是吗?云七?” 我浑身一震,原来她早知道我是云七! “怎么?很惊讶吗?你觉得你的身份没人会知道?简直是愚不可及。”阿苗反手拍了拍我的脸,道:“从阿瑶去求云婆婆救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们做的事情,一件不少的都落在我的眼里,云七你还自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真可笑,今天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为什么要放蛊害死老瞎子?”我厌恶地甩开她的手问道。 “为什么?咯咯咯…;…;”她笑得如同一只狐狸,“因为老瞎子知道的太多了,他不得不死,没错…;…;村子里的事情都是我和老瞎子两个人联手做的,送葬先生是我杀的,魂魄也是我打散的,目的就是阻止你们招魂,老瞎子只是我的傀儡,否则凭我一人之力,也没办法一下子处理那么多尸体,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中了我的万虫蛊,不得不听我的差遣,也算他聪明,自行了断,不然万虫噬心,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为什么你连族长都要害死?他与你无冤无仇。”我质问道。 阿苗闻言,却笑的更加诡异,她摇摇头,将手中的刀子指向祖阿嬷,几乎是咆哮道:“和我无冤无仇?可笑!你们问问她,族长是不是最该死的人?” 祖阿嬷默默的落着泪,张了张嘴巴,什么都说不出。 “族长是死有余辜!我最想杀了的人,就是族长!他是个禽兽!”阿苗继续说道:“云家寨有个传统,那就是落洞,好似每个适龄的女孩都逃不过这个命运,你们一定不知道,云鹊其实并不是这一任的落洞女,这一任落洞女,是阿瑶!” 阿苗痴痴地笑着道:“寨子里选中的这一任落洞女是阿瑶!但是阿嬷从小就偏心阿瑶,打心底最疼的人是阿瑶,把最好的手艺传授给的也是阿瑶,当时寨子里选出的人明明就是阿瑶,可是阿嬷却将我推了出去,我害怕,我真的不想死,所以我去找到了族长,我求他不要让我陪嫁,我不想做落洞女,我太怕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说道这里,阿苗的脸几乎已经扭曲的变形了,她似是陷进了回忆里,继续道:“那晚,我是跪在族长的房间里求了一夜,他说可以,寨子里多的是适龄的姑娘,要找人做我的替死鬼易如反掌,但是…;…;他有个条件…;…;” 我闻言脑子一震,几乎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阿苗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说的不轻不重。“那晚,族长强暴了我,为了活命,我没有声张这件事,一直隐忍不发,但是族长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他一直拿这个要挟我,不断对我施暴,而阿嬷明明可以帮我一把,却一直装聋作哑,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一次次的凌辱,后来,我亲眼看到,阿嬷将她视为生命那把桃木剑传给了阿瑶,我便知道,阿嬷把阿瑶当成了亲传的弟子,而我…;…;只是一个弃子,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我要报仇!我要杀光所有我恨的人!我要有绝对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不敢欺我负我!” “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策划的,包括黑白双煞,是我炼制的,它们足以成为我的最得力的杀人利器,也是我让老瞎子带你们去采了阴桃木,让七星锁煞阵失效,云七…;…;怪就怪你太愚蠢,不曾对身边的人防备,不然那一次还真的就让你把我的黑白双煞给毁了,可惜呀,你棋差一招,最终还是没能斗赢我。” 看着阿苗如同疯子的模样,我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阿苗是假的,一直以来,她都披着一层伪装的皮,潜伏在我们的身边。 “在赶尸店的时候,也是你故意让两具喜神走煞?”我将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道出。 “不然呢?”阿苗不屑的拍了拍我的脸,轻蔑道:“你以为,你们在后面跟着我这么久,我会毫无知觉?咯咯咯…;…;蠢货!告诉你们,是我故意摇晃赶尸铃,引你们一步步到赶尸店,本想着让走煞的喜神将你们杀了,谁晓得让你们给逃了,也算是你们当时命大,没有当场毙命。” 闻言,我如遭雷劈,万万想不到的是,当时那个赶尸人竟然也是阿瑶,难怪当时我听到赶尸人说话的声音有点熟悉,原来竟是…;…; 只是,阿苗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学会了炼蛊,甚至还深通赶尸和炼尸之术,谋划这一出惊天密谋,真的是她一个人所为?抑或者说,她从哪里学会这些本事?曾经听人说过,不管是炼蛊还是赶尸,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一个师父手把手教着,徒弟自己也要刻苦去练习。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也许这个教阿苗这些本事的,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我脑袋中闪过千丝万缕,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给遗漏了,这是一个关键。 猛地,我忽然想起那道黑影,那道在我落洞出现的那道诡异黑影。 想到这里,我深深的恐惧,脱口而出问道:“你和那道黑影达成了什么协议?他教你这么多,你肯定要回报他,不是吗?” 阿苗闻言脸色一变,复又上前捏了捏我的下巴,冷哼道:“看来你还不算太蠢,还能想到这一点,不错…;…;我确实和他达成了某种交易,至于具体是什么,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别着急。” 这时,阿苗有阴阴笑了起来,道:“你们想知道的,我现在通通可以告诉你们,反正你们都是将死之人,知道了这些也无所谓,不过呢…;…;若是你们将东西交出来,我或许会让你们死的轻松一些,不必受虫蛊之痛。” 此时,昏迷的阿瑶已经悠悠转醒,恰好听到这句话,放声喊出来道:“云月,千万不要给她!她的目的就在于此,威逼你们交出东西,不要给她,不然她会拿去害人,千万不要给!” “贱人!闭上你的嘴!”阿苗一转身直接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正中心窝,阿瑶顿时喷了一口鲜血出来,阿苗却依旧不解恨一般,一下又一下,直踢地阿瑶浑身抽搐,再次昏死过去。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云婆婆忽然。 “那本书,那本没有名字的秘籍,给我。”阿苗眼中大放精光道,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 第22章 衣冠冢 “你要那本书?”云婆婆云淡风轻地看了阿苗一眼,像是犹豫了片刻,才道:“那本书自我师父死后,我便一直封存着,从来没有拿出来,现在只怕要拿出来不易,我将它放在了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得到的地方。” 我闻言,心里只觉得诧异,因为云婆婆根本就在说谎,那本书明明在我的手里,为什么婆婆要撒谎?我刚想开口,婆婆却在暗中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做声。 “老太婆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阿苗显然也起了一些疑心,对云婆婆的话没有全然相信。 云婆婆依旧是淡漠道:“老婆子我现在身家性命都在你的手里,不敢说半句假话,只是那本书是家师生前最珍视的东西,非本门的人不可觊觎,否则将会受到反噬,但…;…;你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这一脉的弟子,交给你也并不是不可的事。” “此话当真?”阿苗问道。 “自然。”云婆婆道。 阿苗大喜,道:“好,既然老太婆你这么识相,待会你死的时候,让你痛快一些,快说!那本书究竟在何处?” “且慢。”云婆婆却不急不慢,道:“告诉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算是我的条件。” 阿苗点头道:“成交,省的老太婆你死不瞑目,死了还要找我的麻烦。” 云婆婆指着床边这时几乎是气息奄奄的祖阿嬷,问道:“你在我妹妹身体里种了什么蛊?” “你看出来了?”阿苗微微一惊,但脸色很快恢复如常,道:“你看出来了也不奇怪,毕竟你这个老不死见得多,自然看得出阿嬷身上被种下了蛊。”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就是你和他之前的交易吧。”我突然开口道。 “真是个聪明的小妹妹。”阿苗咯咯笑着,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刀,一边毫不在乎道:“做我回报,我要替他炼制一个血蛊,什么叫血蛊?顾名思义,就是以血为引子,而且还要以处子之血为引,再选一人的身体为载体,将母蛊虫放入载体内,每天以处子之血喂之…;…;” 我只觉得惊惧蔓延上了头顶,如今在我的面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为了炼制所谓的血蛊,不惜以自己的恩师身体为载体,再毫不手软的连杀寨子里十几名无辜的少女,这种行径,简直是泯灭人性的。 难怪祖阿嬷不管怎么看医,怎么吃药都不会好,因为她患的不是病,而是蛊,仔细想想,她每天被灌下去的药其实都是处子之血,这又是何等令人发指。 而阿苗依旧无所谓一般,继续说道:“只等时机成熟,血蛊成年,便可破体而出,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之所以给阿嬷灌下毒药,也是不想她届时那么痛苦,死了之后,也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这一点,我还是念在往日的恩情份上的,毕竟阿嬷待我不薄,咯咯咯…;…;”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心上路了。”阿苗这时话锋一转,手中的刀子在指着婆婆,道:“老太婆,该你说了,那本书到底在何处?” 云婆婆这时却是莫名地笑了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道:“隔墙有耳,你且靠近来,我细声告诉你。” 阿苗想都没想,径直俯身上前。 “那本书…;…;”只见云婆婆在阿苗的耳朵旁说了什么,阿苗脸色大怒,反应过来似是察觉到自己被骗了,刚想发作,然这时候云婆婆忽然手下一动,电光火石间,云婆婆抬手夺过刀,反手就将刀狠狠的捅进了阿苗的身体。 阿苗顿时惨叫一声,手下却一巴掌甩了过去,直将云婆婆甩到地上。“老太婆,找死!” 我浑身一震,忙要上去扶起婆婆,但是下刻,屋子内密密麻麻的蛊虫疯了一般朝着婆婆的身上涌去,婆婆瘦小佝偻的身子眨眼间就被蛊虫沾满,无数的蛊虫在啃噬着她的身躯,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响。 “走!你快走!婆婆再…;…;也不能保护你了,婆婆走了,你自己要,要小心…;…;” “不要!婆婆!不要!我不要你走!”我发出泣血般的一声尖叫,看着云婆婆被蛊虫一点点的侵蚀,话音落下,只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那些蛊虫却如同疯了一般,还在继续啃噬着,我看着婆婆的躯体一点点的消失…;…; 我来不及去悲伤太多,云婆婆是为了救我而死,我不能让婆婆白死,我要好好活下去。 念此,我迅速起身,跑到门边,拼了命的去撞门,但是单凭我一个人的力气,是如何都无法撞开。 “想跑?你跑不掉的!哈哈,谁都别想跑掉!”阿苗此时阴阴笑着,从自己的腹中拔出刀,举着血淋淋的刀,一步一步地朝我逼来。 我看着愈来愈近的刀,无处可逃,绝望透顶。 千钧一发之刻,我瞥见阿瑶挣脱了麻绳的束缚,举着一个铁钵狠狠地朝着阿瑶的后脑勺砸下去,顿时,阿苗的头颅血流如注,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下,那把刀顺势飞到远处。 我见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夺过那把刀,握在手中,朝着阿瑶的身上狠狠的捅了下去,拔出来又是一刀,一刀又一刀,无数的血花飞溅出来,我浑身是血,我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但是阿苗却像是不死一般,中了数刀在这时猛地睁开眼,那一双眼充满了无尽的怨恨,我害怕极了,下意识的举起刀往她的左眼上插了进去,插完这一刀,我惊惧无比的松开了手,看着自己满手是血,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阿苗这时候如同着魔了一般,依旧是阴沉沉的笑着,竟然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的拔出插在左眼上的刀,许是看得不太清的缘故,举着刀在屋子里四处乱砍。 一阵乱砍之中,放在桌台上的煤油灯被看中,一时满地流得都是煤油,火芯顺着煤油四处蔓延,点燃了床幔,霎时,整个房间都被缀满了火焰,阿苗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继续疯了一般到处乱砍,致使火势愈来愈大。 这时,阿瑶拉了我的手一把,指了指那扇门,意思是让我一块用力。 我点点头,和阿瑶俩人一起合力撞着门,在第三下的时候,门终于被撞开,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浓烟密布,我和阿瑶俩人捂着口鼻冲出了屋子。 后面的阿苗听到声响,举着刀就要跟出来,但是下刻,一道横梁砸下,将她死死的压在地上,说什么都来不及,大火瞬间将她吞没,也将房间吞噬在雄雄烈火之中。 闻声赶来救火的寨民为时已晚,火势顺着一阵风,从房间里蔓延而出,整个吊脚楼没多时就被烈火侵占,短短时间,就烧成一团。 我呆呆的站着,无动于衷,看着寨民们依旧不放弃的救火,等到火势熄了,面前的吊脚楼早就成了一对废墟,一对灰烬,不管什么东西,都被埋葬在这里面了。 不论是云婆婆,祖阿嬷,还是阿苗,血蛊,无数的蛊虫,都随之这场大火消散的一干二净。 我几乎忘记了哭,忘记了悲伤,忘记了一切的情绪,直到阿瑶将我狠狠地抱住,感受到一丝温暖,我才渐渐回神,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想着这次的死里逃生,心有余悸,想着那个疼我护我、慈祥和蔼的老婆婆就此离我而去…;…; 此事一了,我还是打算按照云婆婆之前的决定,到镇子上去,阿瑶说她也无处可去,就随着我一起作伴了,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 临走前,阿瑶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无名坟,一座无人问津的坟墓。 阿瑶说这个坟是祖师母的坟,是祖阿嬷自己偷偷立的,祖阿嬷心怀对恩师的愧疚和悔恨,每年忌日,都会到这个坟前跪上一天一夜忏悔,这件事除了祖阿嬷,只有她知道。 她之前怕那把桃木剑被阿苗找到,便将之埋在了这里。 阿瑶将桃木剑取出,又和我在祖师母的一左一右各立了两座衣冠冢,分分别是给祖阿嬷和云婆婆的。 我和阿瑶俩人朝着三个坟头齐齐磕首三下,算是对她们的践行。 愿她们一路走好,九泉含笑。 我心中暗暗默念: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绝对不会负了你换给我的一命。 第23章 立筷子 坐着阿牛的车,一路上舟车劳顿,越过一道道山头,终是来到了镇子上。 我从未出过云家寨,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到了镇子上看到的东西都是前所未见的,觉得一切都新奇的。 阿牛将我们送到一个邮局面前便回去了,我掏出一本红色的本子,云婆婆之前和说过,这是一个存钱的折子,只要有密码就可以把里头的钱取出来。 这笔钱是她年轻时候存下,也是她这辈子的积蓄,而她像是早早有预料一般,把密码告诉了我。 我拿着折子到柜台前,一看之下才发现,婆婆给我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钱,一时间我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取了这笔钱,我按照婆婆的嘱咐,打算在镇子上开一间苗家医馆,专门医治一些疑难杂症。 好在阿瑶对镇子上熟络,很快就租下一个店面,联络好人便开始装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当天晚上躺在新的房间里,我辗转反侧,愣是没睡着,许是认床,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也或许是记起了云家寨的种种,怀揣着心事,好像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只是胳膊处的那一抹刺眼的点月砂,提醒着我过去的一切都不是梦。 阿苗虽然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但是那黑白双煞哪里去了?这件事恐怕只有阿苗才知道,谁都不知道黑白双煞在何处。 还有那个黑影,是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噩梦,那个黑影并不会随着阿苗的死而消散,我有预感,迟早一天,他会找到我。 只要我胳膊上的这个点月砂不去掉,就永远无法摆脱他的纠缠。 店铺的装修事情大大小小的都有阿瑶在打点着,我则可以安心的钻研那本无名书,将这里头写着的各种苗医治愈疑难杂症的事例一一消化。 也不知道撰写这本书的人到底是谁,如此神通广大,好似走遍了天下,将所有的奇怪的病症都治愈了,才能写下如此详细的步骤,结合了中医的望闻问切和苗医的各种诡异治疗手法,看得我叹为观止,恨不得立马找个患者试试手。 半个月后,医馆顺利的挂匾开张了,只是镇子上的人大都小病小伤来这里抓点药,若是严重一些的则去了大医院,医馆的生意并不是很乐观,几乎可以说是入不敷出。 阿瑶见状也只好背上医箱,每天早晨出去做行脚郎中,傍晚再匆匆赶回来,我则每天守着空荡荡的医馆,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这天,如同往常一般。 我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婴儿啼哭声,我顿时惊醒,才看到一个青年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哭闹不停的娃娃上来了。 少妇一上来就哭丧道他们家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哭闹了三天三夜,一直没停歇过,喂什么吐出什么,怎么哄也哄不好,也去看过了四五个郎中,但就是没看出小孩子有什么毛病,只能来我这里看看。 “嫂子别着急,让我看看再说。”我忙站起身,观察了她怀中的孩子几眼,发现这孩子脸色略带黑青,嘴唇发白,十指发紫。 我问她这几天孩子有没有吃错什么东西? 少妇想了想,摇摇头,说这孩子不过是才三四个月大,每天饿了都是喝她的奶水,也没吃过别的东西。 我点点头,如此便可以推断,应该是丢了魂儿了,云婆婆之前说过,小孩儿丢了魂不同于成人,情况要复杂许多,得做进一步的探查才能下定论。 “嫂子能让我抱抱孩儿吗?”我问道。 少妇点点头,将哭闹的娃娃递过来,我伸手接过,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怪异的事情便在这时候发生了,原本还在没了命一样哭闹的孩子瞬间就不哭了,睁眼圆鼓鼓的眼睛盯着我露出一丝甜甜的笑。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少妇见状欣喜不已,说这几天不管谁抱都哭得厉害,一到我手里不但不哭,还笑了,这可真是怪事。 “嫂子,你们家的小孩可能是丢了魂儿了,如果你信我的话,不妨带我去你们家看看,我说不定有法子。”我道。 少妇一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带着我去他们家。 一路上少妇介绍道,他们家是这镇子上本地人,本姓张,张家从三代以上,代代都是做生意的,她丈夫常年在外经商,公公早年病逝,婆婆也在今年离世了,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妇道人家把持着。 张嫂子叫了一辆三轮车拉着我们回去,等到了的时候,我才发现张家是位于镇子上最繁华的地段,张家建的也是气势恢弘,富丽堂皇,是附近最为显眼的一栋别墅。 之前看到张嫂子的衣着我就知道她的家境不凡,但是想不到这么富有。 进了张家,发现这里成群的是仆人,庭前还站立着一群郎中。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些郎中看到我来了一个个都瞪眼歪嘴的议论着。 “呵,我还以为张太太能请神什么名医回来呢,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可不是,这么点大的丫头还没我家女儿大,只怕什么药理都没理清吧,就敢出来行脚看病?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谁知道呢,看看再说呢,能被张太太请回来说不定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我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议论,转而跟着张嫂子上楼,到了他们的主卧室看了看。 张嫂子指着卧室旁的摇篮说,这个就是小孩平日里睡觉的地方,小孩子打小就是她自带着的,虽说家里请了佣人,但她大事小事都自己打点着才放心,小孩子从来不假手于人。 我在房间四周看了看,发现这个房间的方位是极好的,坐南向北,阳光充足,但即便如此,房间里还是有一股散之不去的阴气,而且墙头墙尾还有些阴潮,以至于都长满了苔藓。 房间阴气不散,极其容易招来脏东西,可以推断出这个小孩的魂儿是被某些东西勾走了。 正当沉思之时,抱在怀中的孩子忽然哭闹起来,声音远比之前更大更尖锐,我见小孩儿的眼睛一直盯着房间一处地方看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我问张嫂子,那处柜子上锁着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柜子看起来极其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怪就怪在这个柜子散发出来的阴气强烈,稍稍一靠近,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嫂子说这个柜子是她婆婆生前的遗物,整个柜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她婆婆生前用的东西,他丈夫为了留个念想,一直把这个柜子留着,不舍得丢掉。 “怎么了?这个柜子有问题?”她问。 我点点头,问题大着呢。 张嫂子连忙去取钥匙,将锁头打开,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腐臭的味道,但是柜子上除了一把桃木梳和一面镜子之外,就是一些衣裳和首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只是看着那把桃木梳和镜子,我却觉得异常的诡异,忙让张嫂子去弄一碗清水和三只筷子过来。 张嫂子也没多问,吩咐人很快拿了过来。 我把一碗水平放在柜子上,将筷子插到水中,下一刻,我松开了手,但是那筷子并没有随之我的手松开而掉落,反而是笔直的立在碗的中央,一动不动,如同三炷香一般。 果然,这个柜子有古怪。 张嫂子见状吓得叫出声,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东西以为那三只筷子是在给它敬香,所以抓着筷子没松手。”我平淡道,这个办法也是云婆婆之前教我的。 张嫂子一听,吓得更是脸色铁青。 第24章 叫魂儿 张嫂子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忙问我该怎么办。 我告诉她,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能通过叫魂将小孩的魂儿召回,但是小孩的魂魄并不是自己走魂了,而是被那个柜子上的东西给勾走了,召回魂之后,还要除去那柜子上面的东西,否则哪怕成功召回了,很容易又被勾走。 张嫂子说一切由我做主,只要能让娃娃好起来,做什么她都配合。 见她这么信任我,我也只能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去帮她,只是叫魂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我之前只见过婆婆替高远叫魂,但是那方法却不适合小孩儿。 而且这个小孩儿的魂魄离体时间太长,一般的叫魂法子只怕没有效果,我和张嫂子道小孩子的情况有些棘手,我需要回去一趟准备一下,让她在这里等候,黄昏之前我会回来,在这之前,她守着孩子哪儿都不要去。 回到医馆,我立马翻出婆婆留给我的书,但是这本书却唯独没有记载关于叫魂的一类,我只好将书藏好,有些灰心丧气,心想着这可是第一单生意,难不成就这样吹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我也深知自己的斤两,婆婆的本事我没学个几成,不敢贸然行事。 正这时,我忽然想起在云家寨常用的“喊儿魂”。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记事起,喊儿魂在云家寨来说是一件家常便饭,基本家家户户的老人家都会那么两手。 每到傍晚,倦鸟回巢时分,走在乡村野外,可能会听到一声声悠长的呼唤。嗓门尖细,尾音拖得绵长绵长,如戏曲中的腔调,拿捏得有板有眼,那一定是谁的母亲在为孩子喊魂。 生活在乡村的孩子总是很野。钓蛙,摸虾,抓田螺,掏鸟窝…;…;有时难免玩耍过了头,倦出点小毛病来,或是受了惊吓,比如乱草灌木丛里突然窜出那种让人惊吓得跳起来的蛇。 孩子们吓出的病,没什么症状,不吐不泻,只是全身乏力,整个人软沓沓的,对平日里再有兴致的玩耍都没了兴趣。 做母亲的会带上孩子上老中医那抓上一把药,或是扎一两针。可平时总是药到病除的老中医这时却失灵了。 孩子的病不见好,一拖三五天了。 整天皮得要命的孩子蔫蔫的,连寨子里那条经常去玩的河水都不去玩了,这可把做母亲的急死了。 做母亲的急,奶奶们却不,她们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句“晚上为孩子喊喊吧,一定是玩野了,受惊吓了,把魂给丢了。” 到了下午,奶奶就联系好三五个阿婆婶母辈分的人,准备几个小菜,装进小竹篮里,备好一个扫把,看看黄昏将近,一行人就拖着扫把,带着竹篮出发了,准备在寨子里游走叫魂。 悠长的腔调拉开,喊的内容很简单明了,也很直接,无非就是喊着孩子的名字,快回家吧,天黑了,在外面玩该回家了之类的,一群人放开嗓子轮流喊着。 喊魂的队伍会绕着寨子走上一圈,寨尾出发寨头回来,希望让孩子丢在田间山野的魂,随着自己的喊声,踩着扫把拖过的痕迹,一路回家。 喊魂的声音喊向山谷深处,喊向寨子外小河,喊向平旷田野,轰鸣的回音在黄昏下回响,整个村落在喊声回旋中等待入睡,伴着那个病恹恹的孩童,睡入香意浓洌的梦中。 她们喊向山神,喊得她们筋疲力尽,一直到黄昏,太阳落山才回到孩子的家,将几个小菜排开,让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小孩,一口气将菜吃个精光。 老人们说,吃得越快,病好得越快。吃得越光,病也好得越彻底。 之后在当天晚上,待孩子睡着之后,老人把碗装满小米,用红布包紧碗口,然后将扣过来,在小孩的身体上方顺时针慢慢转动,并不停叫小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时不时的还要念叨几句叫魂经。 顺时针转了三圈以后,再逆时针三圈,之后把碗正过来,会发现里面的小米少了很多,这说明小孩确实是丢了魂儿。 将碗里的小米重新填满,再次扣过来转动叫魂,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碗中的小米不再缺少,说明小孩儿的魂儿已经回来,到这里便可将小米取出来,依旧用红布包着,放在小孩的枕头下,到第二天醒来就算事成。 经这么一次喊魂,孩子的病竟真的好了,那病恹恹地身影又恢复昔日的活力,重新在河里山里玩耍了。 我记得六姐在七岁那年,也曾被母亲她们这样叫过魂,所以现在想起来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我大喜,说不定可以用这个办法试试。 而要对付那柜子中的脏东西,则问题不大,这书中记载着上百种对付那些东西的办法,我自然是游刃有余的。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夕阳西沉,马上就要黄昏了,黄昏是一天阴阳交汇之刻,所谓物极必反,阳极反阴,是除了午夜子时之外阴气最为盛,也最为紊乱的一刻,但是对于叫魂和驱邪也是最有利的时间。 我收拾好东西急忙赶向张家,此刻张家别墅里,一群郎中还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一见到我重新回来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据说张太太很信任她,竟然同意让她弄什么叫魂儿,这都啥年代了,这么迷信,啧啧…;…;” “我看张太太也是急昏头了,才会着了她的道。” “就是,要是随随便便叫几句都能够医好病,那还要我们这些郎中做什么,简直可笑至极。” 这次听着他们的话,我忽然想起了婆婆曾经对我说的话,我走到一般停了下来,对着他们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们不知道就不存在,也不是你们否认就会消失,是不是迷信,各位大夫不妨跟来一看便知,也让你们自己明白,自己究竟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说罢,我一转身就上了楼,仍由他们在下面议论。 张嫂子在房间里抱着孩子眼巴巴的等着我回来,我立马把要用的东西和她说了下,她一一记下,让下人去准备好。 东西很快准备上来,我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恰好是黄昏,太阳只剩下一点在地平线上。 时辰到了。 因为孩子的魂不是丢失在山野之间,所以不必再拿着扫帚在附近叫魂,我让张嫂子捏紧三炷香,跪在柜子面前,不断反复的叫着孩子的名字,待会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更不要让三炷香熄灭,否则将半途而废。 张嫂子点点头,将我说的一一记着。 此时孩子在我的怀中也不哭闹,在我的哄声之下也渐渐入睡,我把孩子放在摇篮中,按照寨子里老人们的手法,用红布包着小米,碗口倒扣,在孩子的身上不断旋转,发现小米果然少了一些。 果真有效。 见状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将小米重新装满,如此反复几次,碗中的小米越来越稳定,我一边默念着小孩儿的名字和生辰,一边旋转着碗,轻声将叫魂经诵出。 一祭天二祭地三祭门神四祭本身。 上请娘娘,下请将军。 将军老爷来作主,鬼谷仙赐来祭魂。 桃花仙女来叫魂。 日里同魂夜里游魂。 三魂七魄转原身。 交还父母手中心。 叫魂经诵完,眼看小米就要圆满,我心里大喜,事情要成了。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张嫂子的一声尖叫以及在门外看戏的郎中们的吸气声。 我手下一抖,发现自己的手也在这时无法动弹,就这么定定的举在空中一动不动。 不好! 下刻,那红布里面包扎的小米忽然炸开,撒得一床都是,原本沉睡的小孩也在霎时惊醒,扯开嗓子拼命哭着…;…; 第25章 牡丹亭 见状,我猛地回头,却见跪在地上的张嫂子正瑟瑟发抖,捏在的手里的香颤动的几乎就要落在地上。 我大惊,忙上去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抖得太厉害,抬眼却见放在柜子上面的那一碗水有了动静,原本定定立在碗中的三只筷子竟然自己在碗中转动着…;…; 那东西要来阻止我叫魂? 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拦我。 念此,我上前一手猛地抓住三只筷子,将之并拢,放在碗中垂直竖立,一边口中呼唤小孩的魂魄回来,一边从碗中抓水从上而下浇注筷子,直到筷子在碗中稳立不动时,我捧着碗走到摇篮前,在其头上绕了三圈之后,取出筷子放于小孩的枕头旁,又伸手进碗里,蘸着水在小孩的脸上撒了几把。 这时,哭闹的小孩沾到水立马歇了下来,瞬间又不哭了,我见状稍稍松了口气,想来魂儿应该是回来了。 与此同时,捏在张嫂子的三炷香也恰好焚烧殆尽,我扶着几乎已经是虚脱的张嫂子起来,只听此刻柜子中发出一声巨响,原本锁着的柜子猛地被冲开,里头放着的那把桃木梳和镜子齐齐飞出摔在地上。 霎时,桃木梳摔成了两截,镜子也随之碎了一地,只见两缕黑气忽然从其中钻出,渐渐的两缕黑气缠绕成一体,之后黑气又蔓延开来,化作一个人的轮廓,一张人脸在黑气里面若隐若现。 我一惊,这是阴魂! 难怪我看这个柜子有古怪,原来是柜子之中放着两个被阴魂附体的物件,现在物件碎了,阴魂随之也就出来了。 张嫂子瞪着那团黑气看得发愣,两颗眼珠子不断的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我摇晃她的身子,问她怎么了,但是她却毫无知觉,瞪着那团黑气一动不动。 下刻,张嫂子忽然叫了出来,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指着黑气道:“那是…;…;那个是我死去的婆婆…;…;原来她一直都没走,一直都守在这里…;…;” 话音落尽,张嫂子跟着昏死了过去,显然是惊吓过度了。 黑气在房间四处游走,似是一直想靠近小孩这里,但是却似乎有些就忌惮我的存在,没敢上前。 我凝视着黑气,平气道:“我晓得老人家疼爱小孩的心情,但是毕竟人鬼有别,阴阳相隔,你越是舍不得孩子,越是靠近他,他就越是不安,而且还会因为被吸去精气而夭折,你真的愿意看到他一个小孩儿受这种苦?” 那团黑气忽然停止不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若隐若现的黑气中,我似看到了一个老人家慈爱的脸,就如同云婆婆那般,一样的和蔼,一样的慈祥。 “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请你离开,安心的去轮回,再不要留恋这里,这也是你目前能做的。”我道。 黑气忽然呜呜的声音,似是在低声抽气,带着一丝丝的不舍,一双眼眸漂浮在黑气之中,深深地凝望着摇篮中正熟睡的孩子…;…; 最终,黑气在摇篮周围环绕了一圈,化作一道黑丝飘散而去,与此同时,我的耳畔旁响起一句和风细雨的话:“谢谢你了,小姑娘…;…;” 等了有片刻,昏迷的张嫂子才苏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抓着我,说刚才那个黑气是她死去一年的婆婆。 她婆婆生前就一直想要给孙子,无奈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她婆婆想抱孙子的念头成痴,到死的那一刻还念念不忘,说见不到孙子她死不瞑目。 张嫂子心有余悸道:“我真是想不到我婆婆一直都没走,附身在那梳子和镜子上,我一想到她天天在我孩子跟前守着现在就一阵后怕。” “老人家疼爱子孙的心情可以理解,她也是没什么恶意的,就是舍不得孙子,成了心结,无法投胎,知道方才解开心结才离开,或许在她的心里,守着孩子就是对孩子的一种保护吧。”我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张嫂子对我千恩万谢的,说什么也要留我在这里住几天,好好款待我,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只收了她一笔钱便回到了医馆。 拿着这笔钱心里美滋滋的,待阿瑶回来的时候,我便把这件事和她说了一下。 我本以为阿瑶听后也会跟着高兴,但是想不到她眉头紧蹙,思索了一阵,阿瑶说,这件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看似圆满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一直忽略的。 “什么问题?”我问道。 阿瑶说:“按照你说的,那个房间极其阴暗阴湿,哪怕阳光照射进来墙角都依旧会有苔藓,这种情况单单一个阴魂是无法筑造出的,一般来说,只有建在养尸地或者极阴之地的房子才会有这种情况。” 我一听,顿时哑口无言,这确实是我忽略的,现在仔细想想,张家那栋别墅除了主卧室之外,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阴气,一个阴魂确实没有这样的能耐。 这么一分析,我心下哇凉哇凉的。 “只怕云月你这下惹了个大麻烦。”阿瑶叹息一声,摇摇头道。 一时间,我只觉得收到手的钱格外的滚烫。 “罢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都收下别人的钱了,就好好收着吧,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希望只是我想太多了。”阿瑶说罢,就去忙活了。 我将钱放进一个木盒子里锁上藏起,心想着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我挣的第一笔钱。 这件事一了,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无奇,阿瑶依旧每天出诊,而我成天都守着医馆,替人看着一些小病小痛。 又是一天傍晚,张嫂子又抱着孩子上医馆来了。 “妹子,好一段时间没见了。”她上来笑嘻嘻道,说她叫了一个戏班子,这次特意来请我一起观赏观赏。 我闻言心下一愣,看戏的话我从小就只听闻过,但并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有寨子里的人到镇子里看过戏,回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的说了好久,让寨子里的人羡慕了好久。 要知道看戏也不是每天都有得看的,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戏班子到镇子里表演,当然若是富贵人家则另当别论,常常有喜欢听戏的富人会养着一班戏子或者时不时的请一些名角过来。 我当下也没有多想,出于张嫂子热情的邀约便答应下来了,临走前阿瑶还没回来,我便留了一张字条。 坐着三轮车儿,车夫拉着我们到了张家,此时天已经麻麻黑。 下了车我抬眼望去,发现张家的别墅四周都弥漫这一股黑气,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的,我不由得心里发休,阿瑶说的没错,这张家果真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压下心中的疑虑,跟着她进去,奇怪的是上次我看到的那几个郎中依旧是在那个厅子里,人还是那几个人。 张嫂子说这几个郎中算是她请来的私人大夫了,一般都会在这个地方,常年只给张家人看病。 我点点头,没有多想,但是也不由好奇张家到底做什么生意的,如此家大业大。 正想着,张嫂子将我带到了一处后院。 这个后院就在别墅的后面,装潢的十分华丽,私家花园,露天戏台,看戏的观众席搁着一潭湖水,对面便是戏台。 此时台上正演着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一众仆人在台下站着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叫好鼓掌几句。 张嫂子带着我入席坐下,我有些拘谨,没有适应这样的环境,放眼望去,四周的人全部都是站着的,只有我和张嫂子才坐着。 狸猫换太子演完,很快又有下一班人借着上台,这一出演的的是牡丹亭还魂记。 牡丹亭讲的是官宦之女杜丽娘一日在花园中睡着,与一名年轻书生在梦中相爱,醒后终日寻梦不得,抑郁而终。 杜丽娘临终前将自己的画像封存并埋入亭旁。 三年之后,岭南书生柳梦梅赴京赶考,适逢金国在边境作乱,杜丽娘之父杜宝奉皇帝之命赴前线镇守。 其后柳梦梅发现杜丽娘的画像,杜丽娘化为鬼魂寻到柳梦梅并叫他掘坟开棺,杜丽娘得以复活。 随后柳梦梅赶考并高中状元,但由于战乱发榜延时,仍为书生的柳梦梅受杜丽娘之托寻找到丈人杜宝。 杜宝认定此人胡言乱语,不信自己的女儿还阳,随即将其打入大狱。 后来得知柳梦梅为新科状元之后,杜宝才将其放出,但始终不认其为女婿。 最终闹到金銮殿之上才得以解决,杜丽娘和柳梦梅二人终成眷属。 这出戏我渐渐入神,戏曲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我,几乎沉迷进牡丹亭之中,融为戏的一部分,仿佛我自己就是杜丽娘,也渴望有这么一份爱情。 戏正演到高潮,忽然张嫂子怀中的小孩张烨一哭,我这才回神过来,抬眼四周一看,我这才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席子上多了这么多人,几乎是座无虚席。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和张家仆人一般,依旧是定定的站着没有坐下,而且他们眼神呆滞,面色苍白,瞪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盯着戏台子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 仔细一看,发现他们虽然站着,但是脚不点地,如同飘着一般…;…; 第26章 阴阳戏 顿时,我心沉海底。 这些人,只怕不是人。 小时候听寨子里的老人家说过一些陈年的鬼故事,据说,唱戏也有分阴阳。 阳戏,是给活人看。 阴戏,是给死人看。 而跳阴戏的多半都是农历七月十四晚跳的,老一辈人说,这天晚上的戏不要去看,因为这场戏从午夜子时开始一直到凌晨天亮,是演给那些阴人看的。 倘若不小心深陷其中,则不要声张,不要让这些阴魂注意到你的存在,否则他们会把你一起带到鬼门关,哪怕你阳寿未尽,到了那里也会成为枉死鬼。 但是除此之外,也有一种戏名为阴阳戏。 当然,这种戏曲没有特意看的人群,只是因为戏演的太过精彩,加之唱戏的地方属于比较聚阴的地方,便会将附近一带的冤魂都吸引过来一起看戏,故而才被称为阴阳戏。 听老一辈人说,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声张,也不要去点破,安安静静的等戏终了,让这些阴人安安静静的看完戏,自然就会离去,但切忌千万因为害怕而打断阴人看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顿时又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暗想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第一次看戏竟然招鬼了。 坐在我身旁的张嫂子却又依旧看的津津有味,仿佛没看到这人山人海,我暗自嘀咕,难不成只有我自己看得到? “张嫂子,这戏唱到什么时候?”我不由低声问道。 她看了我一眼,说快结束了,这是最后一场,但是她请这个戏班子在这里连唱三天,所以后面两天还是有的。 我点点头,没有作声,却发现自己两条腿都止不住在颤抖。 不多时,台上的戏终于散了,戏子纷纷登台谢幕,退去。 这时,看戏的阴人也在这时候匆匆离去,一个个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二话不说就向张嫂子告辞了,不管她在身后怎么叫我,我都没有回头,脚步飞快的走出张家,我在街上拦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将我拉回医馆。 回到之后,发现阿瑶在里头算着账,我一看到立马抱住她,心有余悸的把刚才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阿瑶听后直蹙眉,道:“她说连续三天唱戏?” 我点头。 “这样吧,我明天先不出去行医了,若是她明天再来请你一同看戏,我就和你一起去谈谈究竟。”阿瑶道。 当天晚上我睡的极其不安稳,满脑子想的都是阴阳戏,翌日醒来,已是艳阳高照。 阿瑶早早起来开了档口,我出来的时候外面竟然排起了看病的队伍,我赶忙净了手,在药柜上按照阿瑶开出来的药方开始抓药,我看着药方上,发现大都是千篇一律的风寒感冒,到这个季节,总会有很多人患上风寒。 这时,有个尖嘴猴腮的妇女过来取药,一见到我在抓药满脸堆笑,让我给她多抓一些。 我苦笑不已,暗想这个妇人是疯了不成,这些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药都想要贪小便宜了吗? 我看了看那张药方,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周兰。“周大姐,不是我不给你多一些,我们苗医可不同你们平时去看的中医和西医,这个药一不小心服多了,可是会死人的,你还要不要?” 周兰一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再不敢贪小便宜。 待我把药抓好拿给她,她付钱的时候,突然说:“妹子我看你长的也是水灵灵的,好心提醒你一句,晚上的时候千万不要出门了,不然…;…;” 看她欲言又止,四处张望的模样有些滑稽,我不由问:“不然会怎么样?” “你不知道,昨夜…;…;我邻居家的闺女丢了,据说凌晨的时候自己跑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呢,走的时候也没穿鞋,就这么光着脚穿着肚兜的不见了,我看啊…;…;八成是被采花贼给掳走了,而且我听说不止他这家,好像这一带的几户人家也丢了闺女呢,都差不多是同个时间丢了呢,啧啧,世风日下,都敢明目张胆的掳人了…;…;” 说罢,周兰拿起药,扭着肥臀走了,嘴边还不停念念叨叨。 看她走后,我陷入了沉思,仿佛是历史重演,云家寨曾经也是这幅光景,各家各户都担惊受怕的,生怕自己家的闺女什么时候给丢了,难不成这里也有鬼东西在作祟? 忙活了一天,到黄昏时刻,医馆里终于清闲了下来,阿瑶在低头算账,我把周兰说的事情跟她说了一下,阿瑶听后只是摇摇头,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或许,也是有心管,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正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张嫂子,和昨天的时间一样,她如约而至,怀里抱着小孩,满面春风。 “妹子,快些跟我去看戏吧,你不知道,我们家先生做生意回来了,听说了这件事吗,连说想见你一面,想要好好答谢你呢。”张嫂子笑嘻嘻道,神情无比雀跃。 我一想到昨天那阴魂看戏的一幕就心有余悸,浑身不自在。 但是阿瑶之前说要陪我一起去看,我也只好答应下来,一番收拾后便随着张嫂子出门了,临走前阿瑶神神秘秘的在我的怀中塞了一个东西,我悄悄一摸,发现是一个桃木刻成的辟邪桃符,想来是她早有准备的了。 到了张家之后,发现眼前的这栋别墅的阴气比昨天更甚几分,一旁的阿瑶看了不由得直皱眉。 依旧和昨天那般,厅子前坐着几个谈笑风生的郎中,四处都是人来人往的仆人,走到后院中,观众席上站着不少看戏的下人,但是唯独一个青年男子坐在中间。 张嫂子将我带到那青年男子面前介绍着,原来这个青年男子就是她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丈夫,名叫张旻。 张旻看起来是一个文质彬彬,家教甚好的公子哥,一身的书生气,完全没有那种生意人的狡诈,倒也看起来和张嫂子很是般配,只是仔细看他的脸庞,满面的苍白,双目虚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张旻主动解释道,说他常年在外奔波,一日三餐没个定时,加之忙于生意上的事情,长年累月下来身子折腾坏了,现在回来了是想好好调养身子,近一段时都待在家中不出门了。 我听后点点头,心中的疑惑渐释,一旁的阿瑶默不作声,看着对面的戏子看的津津有味,仿佛没有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 我看了几眼,发现今天演的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不由得也来了劲,看得也入了神。 期间张旻不断的咳嗽,有仆人过来给他捶背捏肩,但仍旧止不住的咳嗽。 终于这时张旻咳出了一滩血,一旁的张嫂子吓了一跳叫出声来。 我暗暗皱眉,问道需不需让我和阿瑶看看,我们苗医对于治疗咳嗽体虚很有一套。 张旻却摇了摇手,说不必了,他这是老毛病了,落了病根,一时半会是治不好的,而且他有专门特制的奇药。 片刻,有一个下人拿着一种奇特的药上来,那是一种药丸,有一个拇指头大小,浑身都是红色,血一般的红,隐约之中,我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张旻拿过药丸,合着温水,一边嚼着药丸一边服下,张嘴的时候,我见他一口的白牙都被染成了红色,尤其这时他还朝我微微一笑,格外的诡异和狰狞。 这这时,张旻身旁的下人替他倒水的时候,手下一抖,一不注意将水壶里头的水将他下半身撒湿。 霎时,张旻如同被拔了毛的老虎,猛地站起来,凶神恶煞的甩了那下人一巴掌。“滚一边去,没用的东西,滚!” 下人被打翻在地,,忙从地上爬起,捡起摔在地上的壶不敢言语,悄悄退下。 我看着变脸的张旻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和恐惧,瞥了瞥他被淋湿的下身,两条腿像是瘪了下去一般,两个裤腿干瘪瘪的,就像是…;…;没有腿一般。 我心下咯噔一下,惊恐无限蔓延,一旁的阿瑶也发现了异样之处,暗暗拉起我的手。 此时,台上的梁祝演到了高潮的部分,忽然间,各个座位上多出了一个又一个观众,好似他们早之前就在这里一般。 这些人如同我昨天看见的那般,依旧是眼神呆滞的看向戏台,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半飘在地面之上,而张家夫妇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依旧看着台上的戏,无动于衷…;…; 第27章 血婴蛊 阿瑶的手猛地一抖,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些阴人,脸色一白,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点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戏台上,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想那么多,不要去看周围的那些人,但是我的注意力却并没有被分散,眼睛还是会不自觉的瞟向四周。 忽然,一个人忽然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一回首,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看清这个人瞬间我差点没尖叫出来。 面前这个人面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珠子还在这时候缓缓的从眼眶中溢出来,啪嗒一声,两只眼珠子掉落在地上,直滚到我的脚边,一张嘴朝着我诡异的笑了笑,伸出了一条猩红色的舌头。 只听他这时说道:“小姑娘,我看得不太清楚,能替我找找眼睛吗?那两个东西又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人老了,眼睛可不好使。” 我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他的话,倒是一旁的阿瑶反应的迅速,一把捂住我的嘴巴,让我千万不要答应他的请求,否则会被当成替死鬼的。 阿瑶朝我低声说,这个是专门来找替死的无眼魂,因为他生前是受了剜眼之刑死的,死后因为怨念极深,无法轮回,需要找到别人代替成为他的眼睛,他才可以投胎。 如果我刚才答应帮他找眼睛的话,就算是和他达成了交易,眼睛会被他瞬间剜走。 闻言我惊得一身冷汗,不敢再作声,过了有一会儿,身后的无眼魂才自己离开了,掉落在我脚边的两只眼珠子也随之消散。 我松了口气,这时戏唱到了尾声,终了,四周的阴人也一个个消失在夜幕之中。 和张家夫妇告辞一声,阿瑶拉着我的手迅速离开了张家,回到医馆的时候,依旧是心有余悸。 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去了,哪怕明天张嫂子再来请我,唱的戏再好看,我也不去了,一想到和上百个阴人一起看戏,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阿瑶却说这件事透着股古怪,连她也没能看出个究竟,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张家的那个地方是有问题,极其容易招来脏东西,也难怪整栋别墅都阴气沉沉的。 翌日,阿瑶还是没有出门行医,在医馆里和我一起坐诊,到黄昏的时候,却迟迟没见张嫂子来,这倒奇怪了,之前张嫂子说连续三天唱戏,没道理今天不唱了呀,难不成是没来请我们去看了? 一连一个月过去,再也没见到张嫂子来,期间也没再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只是越来越多人传闻,镇子上来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怪,因为时不时的都会有人家的闺女不见,一个月下来,竟然已经失踪整整二十二个女孩,这下让那些当官着急上火,下了一条晚上八点钟过后女子不得出门的规定,听起来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于此的同时,医馆的生意,也一天天的好起来,很多时候,我们都忙活的脚不着地,阿瑶不用再出去行医了。 这天傍晚,我们才刚歇息下来,忽然上来了一群人,只见一行人抬着一个肚子圆鼓鼓的孕妇上来了,看样子八成是要快不行了,我见状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赶忙上前。 当头的一个是孕妇的丈夫,见我上前差点就要下跪,让我救救他的妻子。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太太还有那腹中的孩子吧。”男人说着就落泪了。“附近的医院我们都去过了,医生都说我这个孩子要保不住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查不出来,我太太也没摔没磕,突然就见红了…;…;” 我闻言一阵无措,关于胎儿的这一面,婆婆却是没有教过我。 这时候一旁的阿瑶上来,看了看孕妇的情况,问道:“孩子多少个月子了?” 男人说已经六个月了。 阿瑶一阵皱眉,思虑一番之后,坚决道:“六个月…;…;不能引产下来,小孩儿生出来也很难存活,不过我能帮你们保住一个月,到七个月,孩子再分娩出来,有很大的机会,但是…;…;我需要你们信任我,我治疗的手段和你们以前见到的都很大不同,若是能够做到完全信任我,你这孩子我就保了,若不能,就请你抬着人离开。” 男人一喜,连连点头答应,说一定会完全信任我们,只要我们有法子保住孩子。 阿瑶点点头,让人把孕妇抬进去之后,才对我说:“借腹生子,鬼投胎。” 我闻言手下一抖,关于鬼投胎的在云家寨我也见识过一次,据说是一个孕妇还在怀胎的时候就跟着家里人上山祭拜先祖,因为体内胎儿被阴气过体,经成了一个阴胎,无数的阴魂都想占据这个胎儿,将之取代,以此还阳,后来还是祖阿嬷出手,将孩子给保住了。 “但是这个孕妇的鬼胎却有些不同,一般来说鬼胎会在足月的时候才有征兆,而这个胎才六个月就这么着急出来了,显然不是一般的鬼投胎,怕是被人下了蛊一类的。” 我讶异阿瑶的判断力,短短的探视下就可以得出这么多结论,怪不得受到祖阿嬷重视。 阿瑶又道:“但也只是我的初步推断,还不能确定,云月你赶紧取一抓黄豆,用热水煮开,但不要煮烂,煮好之后立马端进来。” 我点点头,赶忙去抓了黄豆,按照阿瑶说的煮好黄豆,端进去的时候孕妇还在捂着肚子叫个不停,阿瑶接过我手中的黄豆,舀出一勺给孕妇服下,让孕妇细细嚼烂。 “怎么样?有没有味道?”阿瑶问道。 孕妇艰难的摇了摇头。 阿瑶脸色一沉,道:“食黄豆或黑豆而无味,则是中蛊的表现。” 几个陪同而来的人一听是蛊,无不是闻之变色。 “不可能,我太太从不碰这些脏东西,也不和外面那些人来往,怎么可能会中蛊?”男人显然不信,质疑道。“何况现在什么年代了,哪来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阿瑶这时又翻开孕妇的一双眼睛,仔细盯着孕妇的眼珠子,道:“若人的瞳孔中有一条透明的杠子,则说明是中蛊有段时间的征兆,之前我便说了,若不不信任我,完全可以抬着人出去,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男人这么一听,又是巴巴地求着阿瑶。 阿瑶也不生气,取来银针,朝着孕妇的肚子上的几个穴位扎了进去,原本还在喊着疼的孕妇瞬间就安静了,阿瑶道:“我现在只是用银针止住了她腹中的蛊,暂时缓解了疼痛而已,初步推算她中的是血婴蛊,这种蛊是专门投在孕妇的身上,通常在第六个月,血婴蛊就会吞噬原本的胎儿,将之取代,瓜熟蒂落,便是成蛊之时,母体也会因为血崩而死。” 几人闻言,更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那男人更是急的团团转,忙问如何是好。 这种蛊我曾经也有所听闻,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血婴蛊据传早已失传,为何现在会突然出现,而且据说血影蛊早期是要大量的血豢养而成,再用一个夭折的孩子的魂魄封入瓮中,和无数蛊虫吞噬而成,一旦成蛊,是个杀人如麻的利器。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层,我忽然联想到之前镇子上丢失的二十二个女孩,是否也和这个血婴蛊有所关联? “那该怎么办啊?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太太,多少钱我都愿意的。”男人哀求道。 “这个问题钱解决不了,要想解决这个蛊,你需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阿瑶突然正色道:“这个孩子,你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这个…;…;”男人一阵迟疑,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显然,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乾坤。 第28章 寒衣节 “如果你不愿意说出实话,那我也无法帮你们,血婴蛊几乎可以是绝蛊,无法可解,但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封住这个蛊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下蛊之人在这个月的时间死了或者她愿意放过你太太了,否则…;…;你太太和你腹中的孩子必死无疑。”阿瑶缓缓道来。 我在一旁也点了点头,确实血婴蛊是一种绝蛊,除了下蛊之人出手或者暴毙,否则极难破解此蛊,如果强行引蛊出来,则会落到一尸两命的下场。 躺在床上的孕妇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握住男人的手,道:“要不…;…;我们还是说了吧,说了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说,我和孩子都是…;…;死路一条。” 男人犹豫了片刻,垂下眼眸,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一番介绍之后,我才得知,夫妇二人都镇子上的,男的名为赵寺,女的是严氏,赵寺是这个凤凰镇机关单位里头做事的,算不上有什么权势,但好歹是一官半职的,在镇子上也有些脸面,眼看赵寺的事业蒸蒸日上,前途无量。 但是赵家中几代都香火不盛,子嗣凋零,到了赵寺这一代更是成了单传,独独一棵苗子,眼看赵寺都快四出头了,严氏的肚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急的家里的老人家团团转,恨不得让赵寺娶个小的。 家里人四处寻医,带着赵寺夫妇去检查,得出的结论都是严氏的身子不但没有问题,而且很健康,是可以受孕的,出问题的是赵寺。 之后家里的老人又跑去算命的那里,算了一卦,说是赵寺这一生都无子。 这可把赵家人给急坏了,无子那不就是绝后吗?赵家人急的上窜下跳,又是四处去烧香拜佛,求天告地的,但就是一直都没用,严氏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后来有一天,家中来了一个奇人,说是可以出手助赵家渡过这次难关。 只不过那奇人身穿漆黑的长袍,将全身都包裹严严实实,脸上也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只留下两条缝隙和几个呼吸的孔,而且声音极其沙哑,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人实在是怪异之极。 赵家原本还不信,但是这个奇人一口道出赵家现在面临的问题,又一一念出赵家人的姓名、生辰八字,还当场治好了赵家老爷的风湿骨痛和老太太的头晕的老毛病,不可谓不奇。 那神秘人露了一手之后,赵家人对他全然信任,毫无隐瞒,神秘人也说到做到,带着他们去镇子上的一处高山上拜送子娘娘,说那里极其灵验。不少人去那里拜了之后立马就怀上了。 夫妇二人这么一听欣喜若狂,想都没多想就跟着奇人去高山上拜神。 本以为奇人带他们去的是一处香火鼎盛的寺庙,没想到却是一处荒无人烟之地,所谓的送子娘娘庙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破草棚,而送子娘娘的金身却是一个你泥巴捏成的人娃娃,看起来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夫妇二人当场就傻眼了,但是那奇人却笃定这个就是送子娘娘,说心诚则灵,让他们将供品摆上,点上蜡烛和香火,将在那么个泥娃娃面前跪了半天。 直到当天傍晚,奇人才让他们起来,出了破草棚,奇人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潭,让他们看看到底有什么。 说来也怪,之前他们来的时候那水潭上什么都没有,这时候水潭上却有一群身穿红色肚兜、头扎辫子的胖嘟嘟娃娃在水中嬉戏,仔细一数拢共有七八个,个个都是可爱的大胖小子,别提多惹人喜欢。 不过这些娃娃却之出现了一幕,转瞬即逝。 奇人指着那水潭道,这些孩子本是送子娘娘座下修行的童子,现在有其中一个要投胎到他们的家中,只要严氏喝一口那潭中水,晚上夫妻二人再行一次周公之礼,即可怀上。 且日后生出的孩子,必定都是人中龙凤。 夫妇二人这么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严氏跑到水潭前就咕噜噜了好几口潭中水,一行人这才打道回府。 谁来也是怪,过不了多久,严氏果然就怀上了,赵家欢喜,想要去感谢那奇人,但是却怎么也找不着奇人的踪迹,但是不管怎么说,赵家有了后,他们也就没去多想。 眼看严氏的肚子一天天的大,直到六个月的今天,才出现了问题,后面的事,我们也就知道了。 阿瑶听后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其实早在你们遇到奇人之前,严氏肚子本就有了喜的,你们是被人害了,严氏喝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送子水,那些小孩也不是什么童子,而是血婴蛊的蛊魂,变作幻影,骗严氏喝下那潭水,血婴蛊也由此进入腹中,将你们原本的胎儿占据了。” 听阿瑶这么一说,赵家夫妇二人吓得脸色苍白,一时间都慌了神。 “那该怎么办?”赵寺急着问道。 “等。”阿瑶叹息道:“如今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血婴蛊被我封住无法破体而出,那个下蛊之人必然有所感应,会出来查看是怎么一回事,届时她出现的时候…;…;你们再来通知我吧,但是你们要记得,切不可私自用任何方法驱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寺连连点头应允,带着严氏走了。 我问阿瑶,若是那个下蛊之人迟迟不出现怎么办。 阿瑶道:“我估计她这段时间就会再次出现,蛊和主是可以感应到的,我坏了她的好事,她一定会再来。” “我总觉得这段时间女孩子丢失的事情,少不了和这件事有关联,血婴蛊要炼制血是最不可或缺的。”我把心中的疑惑道出,但是阿瑶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或许吧。 见阿瑶没接话,我也没多提,这件事情连当官的人都没法破案,我和阿瑶两个女孩子又能如何呢。 这么一想,我也只好将这件事放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是半月后,时值秋末初冬之际,气候渐渐变冷,人也多添了一件衣裳。 恰逢农历十月初十,是一年一度的寒衣节,也叫冥阴节,民间称之为鬼头日,相传起源于周代,这一天,特别注重祭奠先亡之人,谓之送寒衣。 寒衣节是传统的节日,只是一些地方没有隆重的过,逐渐被人遗忘,但其实寒衣节是和清明节,中元节,并称为三大鬼节。 这天,镇子上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准备着寒衣节。 因为寒衣节的到来,说明天气渐渐寒冷,人们怕在冥间的祖先灵魂缺衣少穿,因此,祭祀时除了食物、香烛、纸钱等一般供物外,还有一种不可缺少的供物,冥衣。 在祭祀时,人们把冥衣焚化给祖先,叫作送寒衣。 据说有些地方,“烧寒衣”的习俗有了一些变迁,不再烧寒衣,而是“烧包袱”人们把许多冥纸封在一个纸袋之中,写上收者和送者的名字以及相应称呼,这就叫“包袱”。有寒衣之名,而无寒衣之实。 人们认为冥间和阳间一样,有钱就可以买到许多东西,有了钱,自然可以买到冥衣。 所以久而久之,寒衣节也成为了一个传统的祭祖节日,这在湘西一带来说,还是极其隆重的。 我和阿瑶今天早早就关了医馆的门,在铺子里也想准备一些祭品和冥衣,将之焚烧给阿嬷和云婆婆,希望她们在下面也可以暖和,不受寒冷。 巧合的是刚想出门,医馆前就来了一个身患腹痛的妇人,一时走不开,只好留阿瑶下来,先替那妇人看病,准备祭品的事情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凤凰镇这里,有一条专门售卖阴人所用东西的街,诸如阴宅花圈,棺材寿衣一类的东西,都在那条街可以买到,久而久之,因为这条街都是卖阴人用的东西,所以被称之为“阴阳街”。 阴阳街离这里不远,走几步就可以到,平日里这条街的人都是极少的,都有些忌讳这些东西,只有时值节日时分,才有人来这里买祭祖所用的东西。 等我到了阴阳街才发现,街道上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本是寒衣节,今天应该是人头攒动才对。 可此时,朝着一条街看下去,发现一整条街的商铺居然都关了门,整条街看起来阴森无比,安静的有些诡异。 第29章 寿衣店 我看着阴森森的街道,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毛。 此时,正有一驱车的车夫走过,我忙问这街怎么回事。 车夫打量了我一眼,道:“小姑娘,你不是本地的吧?” 我点头。 “那难怪了。”车夫道:“你是外地来的,而且刚来不久,有所不知啊,这条街前段时间是闹过鬼的,导致这里的商户都不敢开门了,也就没人来这里买东西了。” 闹鬼?我有点不信,什么闹鬼能闹到整条街倒闭啊,而且我和阿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小姑娘,你可别不信,政府都封锁了消息,也不许别人私传,据说有相关组织在调查呢,这都多长时间,也没个消息,反正听别人说,每天晚上的时候,都有人在这里唱歌呢,听不清在唱什么,反正就是闹鬼就对了。” 车夫也不多说,驱车准备就走。“我说你个小姑娘家的也别在这里看了,早些回去吧,用不用我拉你回去?” 我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准备自己走回去。 正当我抬脚要走的时候,那阴森静谧的街道忽然闪过一道红色的光亮,看到这道红色的光亮,我不自觉的抬起脚往街道里面走,那道亮光始终在我前面,像是替我引路。 待我自己反应过来之时,为时已晚,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那道红光带到一条巷子深处。 我正奇怪,那道红光是什么,为什么会引我来这里,这时有个人却突然叫了一句,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女人定定的站在我的身后,笑嘻嘻的看着我,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 顿时我双眼一亮,眼前的这个少妇除了张嫂子还能有谁。 只是这么长时间不见,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何况以她的身份,压根没必要来这里。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张嫂子笑道说,她也是无奈,她先生张旻近来身子愈来得不好了,生意上的事情也打点不到,只能让她来看看,而且现在这条街的伙计都不愿意来这里干活了,大部分事情都是她在亲力亲为。 说着,张嫂子带着我进了一家隐蔽的寿衣铺。 我有些讶异,这一带所有的店铺因为怕闹鬼的那个传闻,没有一间是敢开门的,唯独她这一间还开着,而且我也是玩玩那想不到,张家口中的生意,居然是做这种阴人的买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铺子外面挂着的是寿衣铺,但是进到铺子里头陈放的却都是一些五花八门的阴物,花圈,纸人,香烛一类的应有尽有。 最让我惊奇的,是她陈放在厅子中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纸人,仔细看那些之人,似是经过精调细作一般,若不是她们面上贴着一层纸,第一眼我几乎以为都是纸人,而且这些纸人统一都是花季年龄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的也是红色的纸制嫁衣,看起来一个个都千娇百媚的。 我知道,这些穿着红色嫁衣的纸人都是用来烧给男性的阴魂,尤其是死前还未婚配的,乡里都相信人死的时候若未婚配则是不完整的,哪怕去投胎的时候不完整的人是无法轮回人道,只能转生为畜生道,所以才有了阴婚的说法。 但不是每个人的家庭都有条件去办阴婚的,于是便有了这些纸人,替代活人阴婚。 张嫂子见我一直盯着那些纸人看,不由得像我解释,原来他们张家以前是做阴人生意起身的,而且最有名的便是这纸人,能够做的栩栩如生,很多地方的冥货店的纸人都是在他们这里进货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四处遍及。 我闻言点点头,心中疑惑解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问她那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是说戏班子连续唱三天戏吗,怎么第三天突然就没唱了呢。 张嫂子摇摇头说,那天她丈夫病的下不来床,她没心思再看戏,便遣了戏班子离开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心里暗想着,但是却仍旧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总觉得那些漏了,只是张嫂子这样解释了,我也没必要刨根问底了。 “妹子,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要备寒衣节的东西吗?”张嫂子问道。 我点点头,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张嫂子拿了一些香烛纸币过来,又给我叠了几件冥衣,但是死活不收我的钱,我也推辞不过,这好收下。 正这时,我余光处一瞥,却看到一处地方放着一栋栋纸房子,那些纸房子制作的格外的精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是纸做的房子,但格局却和真实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些阴宅我看起来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张嫂子问。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将东西收好,我正准备告辞,这时张嫂子突然冷不防问道:“妹子,听说过寒衣节的来历吗?” 我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问到这个问题。 见我没有吱声,张嫂子自顾自说了起来。 张嫂子说:烧寒衣起源于商人的促销伎俩。 这个精明的商人生逢东汉,乃是造纸术的发明人----蔡伦的大嫂。 这位大嫂芳名慧娘,她见蔡伦造纸有利可图,就鼓动丈夫蔡莫去向弟弟学造纸。 但蔡莫是个急性子,工夫还没学到家,就张罗着开了家造纸店,结果造出来的纸质量低劣,无人问津,夫妻俩只好对着一屋子的废纸发愁。 眼见就得关门大吉了,慧娘灵机一动,想出了个鬼主意。 一天深夜,惊天动地的鬼哭声冲出了蔡家大院。 邻居们吓得不轻,次日一早,赶紧跑过来探问究竟,这才知道慧娘昨晚暴病身亡。 只见屋里一口棺材,蔡莫一边哭诉,一边烧纸。 正烧着,棺材里忽然传出了响声,慧娘的声音在里面叫道:“开门!快开门!我回来了!” 众人顿时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上前打开了棺盖。 只见一个女人跳出棺来,正是那死去的慧娘,但是此时她却是活生生的。 只听那慧娘摇头晃脑,高声唱道:“阳间钱路通四海,纸在阴间是钱财,不是丈夫把钱烧,谁肯放我回家来!” 慧娘告诉众人,她死后到了阴间,阎王发配她推磨。 她拿丈夫送的纸钱买通了众小鬼,小鬼们都争着替她推磨----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她又拿钱贿赂阎王,阎王就放她回来了。 蔡莫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我没给你送钱啊!” 慧娘指着燃烧的纸堆说:“那就是钱!在阴间,全靠这玩意儿换吃换喝。” 蔡莫一听,马上又抱了两捆纸来烧,说既然如此,那就多烧些纸钱,让阴间的爹娘少受点苦。 夫妻俩合演的这一出双簧,可让邻居们上了大当!众人见纸钱竟有如此妙用,不但能使鬼推磨,还能还阳,纷纷掏钱买了蔡莫家的纸去烧。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天,蔡莫家囤积的纸张就卖光了。 由于慧娘还阳的那天是十月初一,后世的人们便都在这天上坟烧纸,祭奠死者。 寒衣节也在这天被确定,烧纸钱的传统也代代传了下来。 张嫂子的故事讲到这里就说完了,她的神情有一丝哀怨,转而看向我,又道:“寒衣节说白了,也只是个骗人的故事罢了,但是却偏偏被世人愚昧的传了下来。” 我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传统,表达的是对已逝亲人的思念,是一种寄托,安慰自己的亲人在那边可以过的好一点。” 临走前,张嫂子一直送我到门口,看着我渐渐走远,她才挥了挥手进屋。 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刚才给我说的寒衣节的来历别有用心。 我难以猜测,她说这个故事的来历,而且我见她说故事的时候那种投入的神情,仿佛她自己就是慧娘一般,是这个故事的主人,想到这里,我心下顿时咯噔一声,一股无名的恐惧渐渐放大。 心里的那股好奇也在这时升起到顶点,我忍不住走了回头路,回到寿衣店,却发现这时候寿衣店已然紧闭着大门,于是便靠在门前,透过门缝观察里面。 只见里头,这时候张嫂子将孩子放到了一边,取了一扎香点燃,一边念念叨叨的,一边将香火插到一个香炉上,而那香炉上方,静静立着一块牌位…;…; 我瞪大了眼睛去看那个牌位,那牌位的看起来年代极其久远了,字迹都有些斑驳,勉强可以看清,只见那上面写着----吾夫蔡公之位。 第30章 小道士 蔡公? 张嫂子的丈夫不是张旻吗?怎么是姓蔡? 而且张旻还活的好好的,也没听见报丧的消息啊。 这让我想起了刚才张嫂子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浑身不寒而栗。 我不敢多做停留,怕被发现,转身匆匆离开,回到医馆,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阿瑶。 阿瑶听后直摇头道:“愈来愈看不透这个张家了。” 虽然这件事透着古怪,但因为今天是寒衣节的缘故,我和阿瑶很快开始忙碌起来,在厅子里摆起了香炉法坛,开始祭拜祖,完全把这件事撇在了一旁。 一番仪式之后,我们俩人将冥钞和冥衣都焚烧了,待全部烧尽,便算是完成了。 我们不知道烧下去的东西祖阿嬷和婆婆能不能收到,也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不是也像这样,天气是不是一样的变冷,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种寄托和安慰。 希望她们,在那一头可以不再受苦。 这一夜,阿瑶挑灯夜读,这一晚我也睡的极其不安稳,凌晨的时候出来解手,发现她还的房间里还点着灯,原来她一晚也没睡着,俯身在案前钻研着医书。 我迷迷糊糊地钻回被窝,刚刚躺下,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呼喊声,一时窗外火光大亮,照亮了我整个房间,听外面动静,似是有一群人举着火把或者手电匆匆走过,一边走一边还不停的喊着什么。 忙起身穿好衣裳,发现上堂屋的阿瑶还毫无知觉,依旧聚精会神的看着桌案上的书,我只好自己开了门出了医馆。 这时,三四个人见我出来,瞬间就冲了上来,我一看,正是隔壁卖冰棍儿的一家,为首男的叫李历,女的之前来医馆抓过药却贪小便宜的周兰,此时两夫妻瞪着眼睛不停地往医馆里面张望着什么。 我忙问怎么了。 周兰见我开了口,哭丧着嚎叫道,说是他们家的小翠不见了,今天一整天都是呆在家里好好的,就黄昏前出了一趟门,到现在都没回来,现在他们带着亲戚,在镇子四处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人。 我有些讶异,小翠姐我知道,时不时从这里经过能够看见她,是一个秀丽文雅女孩子,教养的很好,知书达礼,给人的感觉柔柔弱弱的,镇子上不少青年都看上了小翠,但是周兰一心想让女儿攀上个富豪,便一直留着女儿,不舍得嫁出去。 我一直都在想,像李厉这么个五大十粗的汉子和周兰这么吝啬泼辣的俩人,是怎么教养出这么好的女儿。 “哎哟,哎哟…;…;我那苦命的女儿哟,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周兰当场就哭了出来,就差没躺在地上。 我摇摇头,告诉他们我是真没看到小翠。 周兰哭的成了泪人,紧抓着我的手不放,让我一定要帮帮她。 李厉也点点头,说他们也是没办法,已经去报官了,可是那些当官的人现在也对这门案子没点办法,指望不上,只能自己出来找人,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虽如此,但是谁都心里有数,最近丢失的二十二个女孩,算上小翠,整整二十三个大活人,别说尸体,搜遍了整个凤凰镇,都没见到个人影,好像这些人都从这里蒸发了一般。 我见他们这么哀求,也只好帮忙一起找人,我把这件事和阿瑶说了一下,阿瑶说她也一起去。 众人便连夜在凤凰镇上家家户户去寻人,但是找遍了每一寸地方,结果都和之前丢失的那些女孩一般,毫无踪迹,没有谁看到小翠,和其他女孩一样蒸发了。 第二天,医馆照常开门,但是好好的天空突然就下了一场雨,愈来愈的雨,也使得来看病的人寥寥无几。 倒是隔壁,李厉和周兰夫妻两人开始操办了小翠姐的丧礼,闹丧锣鼓声响遍了整条街道,周兰那嚎哭的嗓子更是让左邻右舍听得心里发毛,不得不去捐了点香油钱。 我见状便和阿瑶商量,打算也去捐点香油钱。 带上伞和蓑衣,去了他们家捐了钱便回来,当我们回到医馆的时候,门前却躺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那人浑身湿漉漉,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五官,一旁还的摔落着一个包裹,身体下蔓延出一地的血水。 我和阿瑶连忙搭了把手,把这个人搬了进去,查看了他的身体,发现他只是深度昏迷,但是气息和心跳还是强劲有力的,且看他的双手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茧子,便知道他是练家子的。 “把他的衣服扒开。”阿瑶吩咐道。 毕竟救人要紧,何况我是一名医者,一时我也顾不上男女之别,手脚俐落的扒开他的衣裳,却发现他的腹部,还有心脏部分四周都中了好几刀,几乎是把他的身体给贯穿,受伤到这种程度,不死已经是奇迹了。 “别发呆,先替他擦干净身子,再处理伤口,再按照我上次配好的药方,捣好药给他外敷。”阿瑶道。 我连连点头记下,一番忙活,终于把他的身体擦干,但是这时我看清他的脸,却如同受到了魔症了一般,捏着帕子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长相俊逸的男孩,不同于高远的清秀和阴柔,他长得极其阳刚,但是看起来却有着和他年级不附的沧桑,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云月,你在发什么呆呢?”阿瑶捅了我一下。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走神,忙敛回心神开始忙活。 正当我替他上捣好的药,却发现他这时候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摔落在地。 “小子,我们是在救你,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话。”阿瑶面不改色,气势十足道。 也许是碍于阿瑶的气势,男孩渐渐松开了手,只是一双眼睛还一直盯着我们。 “我们既然救你,就不会害你,如果你这么不放心我们,那你现在大可以走,晓得吗?”阿瑶这时又道。 “嗯。”男孩应了一声,语气生硬,带着一丝傲慢道:“谢谢。” 我见他说的有些理所当然,不由得来气,早知道是这么个人就不救的,我悠悠道:“不用谢,毕竟我们也不是免费的,你给钱我们救人,互不相欠。” 谁料,他句话说:“没钱,我没钱…;…;” 我懒得搭理他了,看他随身的那堆东西,道:“没事,你包里有东西,值钱的话可以拿来抵押。” 不说还好,一听到我们提到包裹,他像是疯了一般,从一旁夺过湿漉漉的包裹,死死的捂在手中,道:“不可,什么都行,这包里的东西绝对不可以给你们。” 我暗道一声谁稀罕,阿瑶也在这时候翻了一个白眼。 男孩也不再说话,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看着我们上药,只是手中的包裹,哪怕是疼晕过去,也死死抓住没有松手。 也不知道他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他就是为了这个包才受了这些伤? 替他上好了药,我和阿瑶便不打算管他,仍由他自生自灭算了,毕竟救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我们也要背着一定的风险。 本以为我们特制的药再怎么好,这个人恢复起来起码也要一周的时间,想着该拿他怎么办,不想才第二天,他就可以下地了,走路行动都没有问题,看的我们不由目瞪口呆,这个人,该不会是怪物吧。 “谢谢你们,昨天是我警戒心太强,对不住了。”他有些腼腆的上来道谢。 我暗暗讶异,想不到这个木疙瘩脑袋还能转弯,不算太烂。 他这时又道:“虽然我没钱,但既然你们救我一命,就算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可以帮你们一个忙,我看你们周身阴气缠身,怕是被邪秽之物给缠上了…;…;” “你到底什么来历?”一旁的阿瑶冷不防道。 男孩微微一惊,想不到阿瑶如此直接,只好道:“我是天生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能够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是因为这样,拜了一个山头上的道观里头的师父,开始学习本事。” 阿瑶失笑一声,道:“原来是个小道士。” 第31章 鬼迎亲 男孩点点头,说他的确是跟着一个老道学的本事,也算个小道士了,他这次是被人追杀,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一听他是道士,顿时眼前一亮,阿瑶却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一个小道士,别抱太大期望,以他的修为,未必能解决的了这件事情。” “抓一些小鬼小妖,我夏阳还是不在话下的。”他似是不服气的接腔。 我暗暗一笑,原来他叫夏阳。 他这时又道:“那个东西接近你或许是想要害你们,你们切不可大意啊,作为报答,这件事我就管定了。” 见他说的一本正经,我和阿瑶也没打击他的信心,暗想着让他折腾吧,张家的事情确实是透着诡异,至今都搞不清张家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如果这个夏阳真的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件事,倒不是不可以的。 当天晚上,夏阳在屋子里捣鼓了一阵,背包里多出了很多东西,我看了一眼,都是一些道士用的东西,其中还有桃木剑,符纸,朱砂,还有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 我怀疑这个罗盘模样的东西,就是夏阳一直捂在怀中的宝贝,看他不管去哪里都随身带着,绝不离手,哪怕是晚上睡着的时候也是垫在自己枕头旁边,比自己的性命还珍视。 但是当阿瑶拿出那把祖阿嬷留下来的那把桃木剑之后,夏阳却像是着了魔一样,一把将桃木剑夺了过来,放在手里一番抚摸道:“这把剑你们从何处得来?” 阿瑶一把将桃木剑夺过来,一言不发,这是祖阿嬷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她最珍视的东西,之前阿瑶有打算把桃木剑给我,说这把桃木剑本来就应该属于云婆婆的,既然我是云婆婆的弟子,这把剑也应该是我的。 但是我最终还是没要过来。 夏阳见我们没说话,便把他的桃木剑取出来,和阿瑶手中的剑那么一对比,我才发现,两把剑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把大一把小,就像是雌雄双剑一般。 “我师父曾说,这把剑是千年桃木心锁制,全天下只有两把,一把在他的手中,他将之传授与我,另一把…;…;则在师娘的手中。”夏阳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言语中带着一丝激动。“你们和师娘是什么关系?” 我听到这里也霎时明白了什么,曾听云婆婆说,这把桃木剑是她心爱之人所赠的定情信物,后被祖阿嬷夺走,难不成…;…;云婆婆和祖阿嬷共同的心爱之人就是夏阳的师父? 想到这里,我不由觉得这个世界太小,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缘分一说? 但是这也太巧合了吧。 “你是夏元子的徒弟?”一旁的阿瑶问道。 夏阳点点头,说他是孤儿,一直是被他师父收养的,所以他也是跟着师父姓。 “这就错不了。”阿瑶点点头道:“以前无意中,我听起阿嬷念叨起一个男人的名字,叫夏元子,阿嬷一辈子都守身戒律,从未提起过哪个男子,夏元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可惜,你还是来晚了…;…;” 阿瑶娓娓道来,把在云家寨的事情简略地和他说了一遍,甚至没有隐瞒婆婆的死,夏阳听后有些伤神。 我们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夏阳说,他这次下山,就是奉师命,把手中的这个阴阳盘交给师娘,但是想不到师娘已经仙逝了,若是他师父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伤心至极。 我和阿瑶对视一眼,也不禁感叹一声,想来云婆婆和祖阿嬷一直都在等着这个男人的出现。 但是想不到现在有了消息。 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造化弄人。 “这件事我一定要回去和师父禀报,但是在回去之前,我先把两位师妹眼前的事情先解决了。”夏阳忽然正色道。“作为师兄,有义务保护师妹,师娘不在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我闻言差点笑出声。 这个夏阳也真会来事,这么快就攀关系了。 “你这小屁孩小我好几岁,也敢说我是你的师妹?”阿瑶无奈道,不由摇头。 “师兄妹之间不以年龄而论,按修为排辈,我的修为肯定比你们深,那我自然是师兄了。”夏阳一本正经。 我和阿瑶懒懒得与他争论,将东西准备好便出门,前往张家。 夏阳却拿出那个所谓的阴阳盘,放在手中一阵捣鼓,指着一个方向说:“阴阳盘能定阴阳、黑白、乾坤和生死,师父曾说,盘针所指,就是阴阳紊乱之处,按照上面的所指,错不了。” 听他这么说,我们也只好将信将疑的跟上。 但是等我们跟着一直走到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阴阳街。 奇怪,怎么是阴阳街? 难不成之前传闻的闹鬼传闻是真的? 真的是因为这里阴阳紊乱? 带着万分不解,一行人踏进了阴阳街。 比起我上次来的时候,现在深夜之中更是别样的阴森森,进到这里都感觉冷许多。 此刻,夏阳手中的盘里的那个针也在四处乱指,仿佛已经失灵。 “这里的怨气和阴气太强,导致阴阳盘都跟着紊乱了,我们得小心一些。”夏阳收起了阴阳盘,拔出桃木剑,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越往里面走,那种阴凉的感觉就越甚,我们三个人走得都有些提心吊胆,加之这里之前本来就是贩卖阴人所用的东西,此刻凉风吹过,诡异的气氛十足。 正当这时,此刻传来了一阵喧天的锣鼓声。 是凭空出现的。 这还不算,远远望去,街道的尽头似是出现了一队伍人。 这队伍人身着红色喜庆的衣裳,打着锣鼓吹着唢呐,为首的两个人高举着的牌子,隐约可以看见那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冥”字,身后跟着一群身着红色长袍的女子,这些女子一个个步伐整齐,身姿摇曳,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的同样是“冥”字。 待这些人走近,我才看清,这些人的个个都是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而且他们的脚没有完全点地,就像是漂浮在地面上一般。 顿时,我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的都浮出来了。 夏阳见状,赶忙拉着我们躲到暗处,用嘴型说:鬼迎亲。 万想不到,传说中的鬼迎亲居然会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迎亲队伍一直走过没有间断,到了后面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八抬大轿。 八个轿夫抬着花轿,一摇一摆的跟着队伍,轿子后面同样还有长长的陪嫁队伍。 此时,忽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轿子上的帘子,里面的新娘盖头也同时吹落,娇颜得以窥见,新娘子长得漂亮极了。 但是在看清新娘的脸的时候,我和阿瑶刹那间齐齐身子一震,下刻反应过来,脸色齐变,因为那轿子里头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走失不见的小翠姐。 怎么回事,小翠姐怎么会变成鬼新娘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迎亲队伍走完,我们几人才从暗处出来,悄悄在后面尾随而上。 但是这鬼迎亲极其神秘,在深夜的巷子中走着走着,就渐渐消失,我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消失在夜幕之中,仿佛刚才的出现不过是一种幻觉。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却猛地想起,这个地方我有些熟悉,我上次来过了,是张嫂子的寿衣店! 如果我没猜错,迎亲队伍就是消失在寿衣店里的。 想到这里,我一把推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静谧的可怕。 寿衣店里黑漆漆一片,我们几人打开了手电筒,四处乱射朝里面打量,我发现上次看到的蔡公之为的那个供牌已经被收起来了,但是之前摆在屋子里的纸人却依旧在。 依旧是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