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 第一章 埋的人是谁 我妈早年因病去世,我爸为维持生计外出打工,我则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里的农坯房里生活,屋子后面有座无名孤坟,多年没人打理,已经长满了野草。 只有爷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给它磕头烧香。 我问爷爷,问他为啥给一个不知姓名,毫不相干的死人磕头。 我九岁那年,村子里决定修一条经过我家屋后儿的公路,修路就必须得把那座无名孤坟给迁走,这对我家来说啊,本来算是桩便利好事,但是事情却招到了爷爷的极力反对。 为此,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村子里的领导来组团来劝说爷爷。 他们说,屋后修路,这意味着千里来龙,这是福荫子孙的好事儿啊! 不曾想,爷爷听了后反应更大,甚至指着一帮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死活不肯点头,乡里的领导差点儿撸起袖子跟爷爷干了起来。 被村民劝下后,回去直接发了个文件。 第二天晚上,就有一群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赶到我家屋后,偷偷地把坟墓给挖开了,准备把棺材抬到坟茔地重新下葬安棺。 本来直接重新把棺材下葬了,爷爷就算再固执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 在那群人抬着棺材小心翼翼经过我家前门的时候,绷棺材的四个草绳竟然齐刷刷地断掉了,棺材安安稳稳的落在了我家门口。 声音惊醒了爷爷,奶奶和我,爷爷跑到门前一看,扭头回厨房拿起杀猪刀要跟那些人拼命,搞得村子里鸡飞狗跳,原本寂静的村子瞬间闹腾了起来。 村子里老一辈的人磨破嘴皮子才把他劝阻下来,而爷爷接下来却做了件让在场的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事情。 在我们这么个小地方,迁坟是件麻烦事儿,农村讲究的是落地下葬,棺材落地的地方,就是下葬的地方。 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这棺材还偏偏落在了我家门口。 村子里的村民全都以为爷爷最多固执到会把棺材重新埋回我家屋后,可爷爷却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家门口说:“罢了,这是天意,棺材既然落在了门口,那就埋在这里吧。” 话罢,爷爷当即转身回屋找了把下田干活用的锄头,在我家门口挖起了一个宽一米五,长两米,深度两米的土坑。这可吓坏了过路的村里人,老一辈的纷纷上前阻拦爷爷,不让他再动手,说:“门前修坟,那可是要断子绝孙的!绝对使不得啊!” 可爷爷是个油盐不进的老古板,认定的事儿没人能改变,不管是谁劝都没用,包括我奶奶在一边阻拦也没多大的用。 这气的奶奶呼天抢地,气的当场差点儿没背过去。 眼看新的土坑越挖越大,眼见劝不下来了,奶奶干脆也转身回屋拿出了一把锄头,气冲冲的冲出门哐当哐当的就对着棺材是一阵猛砸,还边砸边骂,想要看看棺材里到底装了什么,竟然能让爷爷如此不忌讳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 爷爷还没来得及拦住,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棺材就被奶奶用锄头砸出了一个两个拳头这么大的大洞。 原本激动到极点的奶奶看了棺内一眼,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丢下手中的锄头径直回屋,此后再也没说半句话,也不再阻挠爷爷了。 年幼的我好奇心重,也想上前去看看这棺材里到底装了什么,但却被我爷爷一把拦了下来,给了我一个脑瓜崩,把我撵进了屋子。 当天,爷爷不停歇整整忙活了一个晚上,才把棺材重新埋进土里,而后在家门口,修了一个小土堆。 屋后坟移走了,棺材也埋了,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往日村里的平静。只是家门口多了一个小坟丘,至此再也没有村子里的人愿意来我家串串门唠唠嗑了。 爷爷对此呢,是不管不问,每天依旧惯例都会给门口的小坟丘烧纸磕头,而奶奶似乎也接受了事实,不再在我面前提及坟丘的事情。 我那会特别好奇,问爷爷:“爷爷,爷爷,那棺材里到底有什么啊?” 爷爷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敷衍地回答了我:“棺材里能装啥子,死人呗!” 其他的事情,只字不提。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原本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口棺材的秘密了,直到坟墓修好的第七天,村子里忽然穿出流言蜚语,说是每晚半夜和凌晨,都在我家门口看到一个奇怪的女人! 一开始,我以为这些话都是村子里的人以讹传讹编造出来的罢了,但是一天天过去,他们的话却越说越真。 虽然这些话,自然而然也传到了爷爷和奶奶的耳朵里,但是他们对此却丝毫不关心。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直接问爷爷奶奶,说:“我听村子里的人说,有个女人每天都会站在我们家门口,是棺材里的鬼么……” 还未说完,爷爷就直接给了我一个脑瓜崩儿,说:“世上无鬼神,都是人在闹腾,别听村子里的人瞎说。” 爷爷奶奶虽然这么跟我说,但也全然不是没受这些言论影响。 比如,接下来的几天每餐吃饭之前,爷爷奶奶都会在饭桌上多摆上一副碗筷,先搁上十来分钟,撤下那副碗筷之后,我们才能接着上桌吃饭。 农村人讲究这些,每每逢年过节,或者是黑白喜事都会摆置上碗筷,请家里已经死去的长辈先人回家吃饭。 除此之外,奶奶还专门煮上了猪头肉,插上香之后把家里的财神爷,灶王爷,土地爷全部都祭拜一遍,最后把猪头肉端到家门口那坟墓前放下。 爷爷虽然跟我说世上无鬼神,都是人在闹腾,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很清楚的告诉我,我们家是真的被鬼缠上了!他们这是在求神拜佛,求庇佑啊! 爷爷奶奶这样的行为让我越发感到害怕,晚上睡觉躺在床上也总感觉有鬼站在屋外往屋子里看,甚至还想着那个来路不明,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人就站在窗户旁看着床上的我。 越想越多,越想越睡不着觉。 也不管多热,直接蒙着被子不敢往窗户外多看一眼,生怕被那女人发现了我,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困到极点的我实在熬不下去了,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 可刚睡下一会儿,我突然听见奶奶大喊大叫的声音! “你这个瞎了眼的短命鬼,那可是你的儿啊!” 奶奶喊完,紧接着就是棍棒的声音,我惊醒后忙探头出去看,看见奶奶站在我的房间里,手里拿着扁担,正怒不可偈往一个偏着脑袋的女人身上砸,奶奶每往她身上砸一下,她都会趔趔趄趄的偏两步,奶奶手里的扁担似乎不费力,一下接着一下往她身上打,打了约摸十来下,那女人才转过身去,一把推开了奶奶,肢体很僵硬的跑出了房门。 那女人跑了之后,我才感觉到后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过了一会,爷爷才出外门冲了进来,进门就问:“那个婆娘呢,在哪呢!” 奶奶抱着我,喘着粗气回答:“跑了!” 爷爷马上追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抽出烟枪装了袋烟抽了起来,一脸不解道:“门都关的好好地,她是咋进来的!” 奶奶听了这话,大发雷霆上前抽出了爷爷手里的烟枪啪嗒一声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跺上几脚,一脸怨恨的看着爷爷,说:“还不是怪你,非得把棺材安葬在家门口!” 爷爷根本不管我是不是被吓哭了,听着奶奶吼他,站起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奶奶脸上,并大骂:“你他娘的现在晓得麻烦了,当初她生安娃子的时候,你个黑良心咋就不留她一条命呢。” 而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个站在床前偏着脑袋看我,奶奶敲打的女人,竟然是我死去的娘。 爷爷奶奶吵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安静下来之后爷爷直接出门抽烟去了,奶奶到床边安抚我,给我盖好被子让我安心睡觉,在奶奶离开房间的时候,我问她:“奶奶,刚才那个是我娘么?” 奶奶只恩了声,然后就出了门,我连多问的机会都没。 第二章 保大还是保小 奶奶出去之后又跟爷爷在堂屋里吵了起来,爷爷在指责奶奶以前不该做那些事情。我心里有十万个问题想问,但是爷爷奶奶这会儿都在气头上,我怕稍问错问题就会挨打,只能憋着。 或许是晚上折腾太久,我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了,穿上衣服出门去,却在堂屋看见另外两个我熟悉的人。 其中一个叫张秋菊,是我奶奶的亲妹妹,我得叫她一声二奶奶,是个寡妇,二爷爷死后她不知从哪儿学了些风水堪舆的本事,村里的婚丧嫁娶都是她帮忙看的日子。 另外一人叫叶承祖,是我爸! 应该是爷爷奶奶觉得这事儿他们处理不了了,才才把二奶奶叫来帮着处理。至于我爸,爷爷奶奶应该在棺材被挖出来那天就通知他回来了。 我爸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见到他我自然欣喜不已,但却因为将近一年没见面,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感情,只是淡淡叫了声:“爸。”然后又叫了声二奶奶。 我爸也只是淡淡恩了声,然后继续之前跟二奶奶的谈话,转过头去问二奶奶:“二娘,叶安他妈的事儿,您有办法处理吗?这次还好发现的早,要是下次再来可咋整。” 爷爷在旁边抽闷烟,不言不语,奶奶在灶屋做饭,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了旁边听他们说话。 只是我爸问这问题,二奶奶眼角眉梢无端有了点怒气,看我几眼后对我招了招手,然后问我:“狗儿,你晓得你妈是咋死的不?” 农村祖辈称呼小辈大多叫狗儿,不是侮辱,反倒是亲近之语。 二奶奶这么一问,我爸的脸色马上变了。 但二奶奶却瞪了我爸一眼:“要是她不找上门来,这事儿我烂肚子里都不会说。现在都找上门来了,你们还能瞒得住么?” 我爸似乎也认命了,叹了口气说:“都是我造的孽。” 之后二奶奶把我妈生前死后的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了一遍。 我爸是个没出息的庄稼人,而我妈却很漂亮,整个乡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好看的人了。原本我爸应该是幸运的那个,但却没人羡慕他,因为我娘精神有点问题。 奶奶同意我爸妈结婚的目的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至于我妈是不是疯子,她根本不在乎。 我爸妈结婚那三年三年,我妈怀孕两次,但每次都在刚显形时就流产了。 接连的失望让奶奶对我妈再不抱半点希望,甚至当着我妈的面劝我爸早点离婚,再娶个能生娃的女人。 好歹一起生活了三年,我爸自然没同意,奶奶拗不过爹就开始对付我妈,家中重活尽数交给她来做,活得与牲口无异。 苍天有眼,我妈在二十一岁那年再次怀孕,怀胎十月生了个女儿,本是喜事一桩,但奶奶又不满意了,指责我妈没出息生不出个带把儿的,对我妈的态度非但没好转,反倒越来越差。 或许是没得到奶奶的祝福,我妈生的那个女儿只活了一年,死之前几个月身子严重变形,奶奶把这过错怪罪到我妈身上,说是我妈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注意,把孩子的脊椎弄断了才会如此。 之后又是一年,我妈终于怀上了我,但上天似乎在和这个可怜的女人开玩笑,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了。 给我妈接生的是奶奶,在面临保大还是保小的选择上,我爸选择保大,奶奶选择了保小,为此我爸和奶奶几乎打起来。恨就很在我爸是个愚孝的人,拗不过奶奶就说了个折中的办法:“保小可以,去医院,剖腹产。” 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我爸这个折中的办法依旧没得到奶奶的同意,理由是以前那么多人生娃都没去医院,她不信我妈生不下来。 奶奶坚持的结果是,我妈成功把我生下来了,但是她却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死在了床上。我爸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出门打工,奶奶抱着我整个乡里到处找刚生孩子的妇女讨奶吃,这才把我养活大。 我那会儿虽然小,但听着二奶奶讲的这些事情,心里莫名难受,想哭都哭不出来,因为这些彻底颠覆了我对这个自以为友好的世界的看法,也颠覆我对我爸和奶奶的印象,还有就是对我那死去的妈感到不公。等二奶奶讲完之后好一阵,我憋着泪问她:“我妈的坟墓不是在坟茔地么?怎么又跑到屋后的棺材里去了?” 虽然没人跟我说门口那棺材里就是我妈,但我猜应该八九不离十。 二奶奶没回答我这问题,倒是一旁一直抽闷烟的爷爷沉默了会儿回应说:“是我埋的。我们老叶家对不起你妈,当时你奶奶只顾着到处给你讨奶,你爸又出门打工,我就合计着每天给你妈烧点香烛求她原谅,但是每次我去烧纸都会发现你妈的坟堆被刨了一个缺口。我当时以为有人在算计我们叶家,就偷偷把你妈搬到了屋后面的坟里埋了,这事儿我没告诉任何人,怕被人晓得了又跟过来刨坟,原本以为能瞒天过海,哪儿曾想又给挖出来了。” 说到这里我全然明白了,难怪爷爷时常会去给屋后坟墓烧纸,原来里面根本不是陌生人,而是我妈。 这些话,作为参与者的我爸全部都听在耳里,听到最后他看起来坚毅的眼中早就通红,只要眨眼瞬间眼泪就会掉下来,憋了好一阵才抹了把眼泪说:“是我对不起她。” 二奶奶之所以气愤,就是因为八年前我爸太懦弱才导致了我妈的死亡,如果我爸当时态度再坚决一点,或许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但我我爸好歹也是二奶奶的侄子,她不好说太过,只是训斥他说:“现在晓得后悔了,当时你咋不这么想。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用,还得把眼前的事情先解决。” 我爸恩了声问:“能有办法解决么?” 二奶奶想了想说:“她生前无所依靠,死后又居无定所,好不容易生了娃,却连一面都没见着,怨气才这么大。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神婆子,这种缺德事情要是放别人身上,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如果她是来找你们娘儿俩,我也不会管,那是你们的报应。但是安娃子无过,看在安娃子的份上,我只能试试。” 二奶奶答应帮忙,我爸和爷爷明显松了口气,我爸正要开口说感激之话,二奶奶却打断了他,说道:“人怕恶人,鬼也怕恶人。对人要先软再硬,但对妖魔鬼怪要先硬再软,先给她上七根桃木钉,要是吓不住她,再用其他手段。” 我们一家子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完全不了解,我在旁边听得懵懵懂懂,我爸和爷爷似乎懂了,爹站起身说:“好,我去砍桃树。” 之后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爸和爷爷合力削出了七根手臂长的桃木签子,交给二奶奶,二奶奶在桃木签子上画上了些歪七裂八的纹路,看起来玄乎得很。 我那会儿好玩,一直坐在二奶奶旁边,二奶奶画完站起身来往外看了眼说:“现在太阳大,就趁现在钉进去。”说完又面朝我,“安娃子是她后人,我们来做这事儿怕会惹怒她,让安娃子把桃木钉钉进去。” 之后我便在二奶奶、爷爷、我爸几个人的陪同下,将桃木钉钉入了门口的坟堆里面。 钉完大家都轻松了下来,但我却始终觉得心里不好受,那会儿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感情,钉完没多久,就跑回屋子,趴在床上哈哧哈哧抽泣了起来,连晚饭都没吃。 那天晚上,是我爸陪我睡的,我爸躺床上好久没说话,等我快要睡着了,他突然来一句:“叶安,莫记恨我。” 我迷迷糊糊恩了声,之后爹再不说话了,我也睡了过去。 不过刚到半夜,我脸上突然一凉,猛地睁开眼一看,却见床前正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看着床上,偏着脑袋,披着头发,透过窗子外面的点点亮光,隐约能看见,床前站着的正是我那死去的我妈。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醒过来后支支吾吾喊了句:“妈。” 我喊这么一句,她竟然还僵硬地点了下头。 不过我的声音也吵醒了爹,我爸醒过来马上拉开了灯,灯光之下娘的面貌全部显现出来。 依旧是一身大红寿衣,身体看起来颇为僵硬,就那么呆呆地站着,那么红,那么艳。 我爸与我妈再次相逢,却是这种情况,我爸白天没掉出来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然后翻身下床,噗通一声跪在了我妈的面前,几乎是嚎啕大哭着说:“是我对不起你,求你莫再纠缠叶安了,他是你儿子啊,只要你不来缠叶安,我用这条命给你赔罪。” 我从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哭成这样,也从不知道原来我那看起来坚毅的我爸,能有这么脆弱的一面,想必这些年,他因为这件事情受尽了折磨,时隔八年再见到我妈,一直隐藏起来的感情大坝终于决堤了。 我在床上呆坐着,我爸在地上跪着,我妈则在窗前僵硬地站着,连看都不看我爸一眼。 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团聚,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画面。 我爸也知道我妈看都没看他,眉梢眼角尽是悔恨和伤心。 但是之后约莫半分钟,我妈突然僵硬地向我爸伸去了手。我爸看呆了,我妈的这个动作,竟然是在拉他起来。 我爸还没来得及伸手过去,二奶奶、爷爷、奶奶他们三个人听见声音冲进了屋子了,见了屋子里情况大惊,二奶奶大骂:“你个背时的短命鬼,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我晓得你死的冤枉,你有啥冤屈我们尽量帮你处理,但你一直纠缠你儿子做啥。” 我妈这会缩回了手,跌跌撞撞朝着他们三人过去,又一下将奶奶撞得一个趔趄,然后夺门走了,爷爷这次连追都没追,不管不顾。 之后二奶奶上前拉起了爹,并训斥我爸说:“她都死了,连知觉都没了,你给他下跪做啥。” “我妈有知觉,你们要是不进来,她就把我爸拉起来了。”听见二奶奶说的那话,我忍不住反驳,如果他们不进来,刚才我妈真的就把我爸拉起来了。 不过二奶奶丝毫不在意我的看法,只说是让我爸出去再商量其他办法,留我一个人在房间。 我在房间呆了会儿,也穿衣出去,只是刚好到门口,就听见二奶奶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要是我们不发现得早,她的手就伸到叶承祖身上了。看起来她可不仅仅是冲叶安来的,恐怕是来报复的。我本事不足镇不住她,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这次你们决定吧,是保大还是保小,保小你们怕是活不过去了。要是保大的话,就把叶安提到坟前烧给她,她就没理由闹了。” 我听着咯噔一下,他们竟然在商量,是不是要把我提到坟前烧掉。 而接下来听见的,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奶奶带着哭腔说:“这次保大。” 第三章 送去道观 小孩最怕的东西无非是妖魔鬼怪,然后就是死亡。 当我听见奶奶竟然同意保大,要把我提到娘的坟前烧掉时,整个人都软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冲出去对着奶奶衣角又拉又扯,边扯边哭喊:“是你害死了我娘,娘不来找你报仇,你还要害死我,你就是个黑良心。” 我的突然出现,让爹他们都懵了,奶奶更是被我的话惊得满脸呆滞。 爹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扯了过来,对准我屁股就狠狠几巴掌,本来就伤心,加上穿得少,这几下切切实实打在了屁股上,更委屈了,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爹拍了我几巴掌之后满脸怒气说:“没人要烧你,是要烧稻草人,哪个教你说这些话的?再瞎扯一句,老子打得你爹妈不认识。” 我这才反应过来,就好像死过一回一样,哭声戛然而止,看了看爷爷奶奶,尴尬的不知道说啥。 而奶奶依旧没有从我刚才那几句话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我,干枯的眼睛里眼泪直打转,好一会儿才沙哑说了句:“安娃子你早点去睡。” 说玩站起身步履蹒跚进了屋子。 奶奶进屋后,爹起身去看奶奶,二奶奶则跟我讲起了刚才他们商量的事儿。 原来,他们口中所说的保大,是要保住我娘,向我娘服软,试试看用稻草人代替我烧给我娘,看看她能不能消停下来。而奶奶口中所说的保大,只是为了弥补她当年犯下了过错。 听二奶奶给我讲清楚了,我顿时觉得羞愧无比,但那会儿比较内向,向奶奶认错的话,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爹没多大会儿就从屋子里出来了,出来后咬牙切齿瞪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我一下,如果不是二奶奶在这儿的话,他多半会收拾我一顿,毕竟我对奶奶说的那句话,太大逆不道了。 我被爹这么一吓,不敢再说半句话,安安分分坐在他们旁边。 而他们则去准备起了稻草人,爹打着手电去外面抱了一捆稻草进屋,二奶奶三下五除二就扎出了一个人形,然后找爹和爷爷问来了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写在了稻草人的背面。 稻草人扎完,二奶奶将它悬挂在了我家的神龛下方,再让爷爷去取了两盏煤油灯,一盏放在稻草人脚下,一盏悬挂在稻草人头顶。 用二奶奶的话说,这是让稻草人生灵性,这样的稻草人烧过去,下面才能接收得到,不过这得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我中途熬不住,眼皮直打架,却不敢靠在爹身上睡,就侧了个身,趴在了二奶奶腿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听见爹跟二奶奶说,怕我靠着她会把二奶奶腿压麻,就把我抱了过去。 两个小时一到,爹就叫醒了我,随后二奶奶教我几句话,让我在烧稻草人的时候说给娘听。 取了稻草人出了门去,二奶奶在娘的坟墓旁边点了一把火,将稻草人丢进了进去。 我和爹就跪在坟墓面前,因为二奶奶和爷爷是娘的长辈,这种事儿跪了会折后人寿。 稻草人慢慢化为灰烬,我和爹在坟前磕头,我把二奶奶之前教我的那几句话讲了出来。 “娘,我给您烧了个稻草人代替我,您要是想我了,就多跟它说说话,不要再回来了,爹和奶奶都不是故意要害您的,您早点消了怨气下去投胎吧。” 之后爹又说了几句话,等到火全部灭掉,这事儿就算办成了。 又因为已经很晚了,二奶奶先回自己屋歇息去了,爷爷年龄大了熬不了夜,也自个儿回屋睡觉去了。 我和爹躺在床上,因为以前很少看到爹凶我,本来想说几句话,却不敢开口,倒是爹沉默了一阵跟我说:“你今天真的看见你娘要拉我起来吗?” 爹是跪着的,可能没看清楚,但是我却看得真真切切,就恩了声说:“是真的,要是二奶奶他们不进来,娘真的就把你拉起来了。” “恩。”爹应了声,随后不再说话。 又是一夜。 次日我和爹都还在床上时,却听见我家门口突然传来二奶奶大喊的声音:“狗日的不得了了,要翻天了。” 我们被这声音惊醒,忙翻身起床开门跑了出去,爷爷也紧随其后。 但是出门所看见的画面,却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 农村各家各户都会种椿树,为的是修房子能有好的房梁木桩,或者是老人年龄大了,能有现成的木头做棺材,也可以用来当柴火烧。 我家门前就有不少椿树,娘的坟墓就修在椿树和我家房门之间。 而在娘坟墓正前方的那棵椿树的枝丫上,系着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绳,奶奶的脖子被麻绳拴着,僵直地挂在了树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娘坟墓的方向。 奶奶是二奶奶的亲姐姐,二奶奶当时就哭了,进屋拿了个钩子要把奶奶取下来。 而爷爷看到门口这一幕,却啥反应都没有,直接坐在了屋檐下,抽出烟袋,巴拉巴拉抽了起来。 我懵在当场,爹则慌忙上前帮二奶奶一起把奶奶取了下来,然后问二奶奶:“这是哪个干的?” 二奶奶指了下椿树:“椿树这么高,她咋可能爬得上去,除了叶安他娘还能是谁。她这是要把你们一家子往死里整啊,现在是叶安他奶奶,接下来就是你了,再接下来她就要带走叶安了。这事儿我管不了了,硬的试过了,镇不住她。软的不管用,她不吃这一套,我没辙了,也不想管了,管下去还指不定哪个要死。” 这现场最冷静的爷爷这会儿抽出嘴巴里的烟枪走到了早已断气的奶奶旁边看了几眼,然后又盯着坟说:“挖出来,烧了。” 爷爷这一句,把尚在悲痛中的二奶奶吓得够呛,连忙阻止说:“你老糊涂啦!你们一家子本来就对不住她,现在来报仇是天经地义。你要是烧了她,那是把她挫骨扬灰,要遭天谴的。” 农村人很讲究这个,所以千百年来一直是土葬,就算火葬流行的现在,老人们死前也会跟后人念叨,等他们死了,千万不要烧了他们。这在农村人眼里,是大忌讳。 爷爷之前只是假装镇定,这会儿跺脚捶胸,拿着烟枪直往娘的坟墓上敲:“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她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我都黄泥埋到眉毛心了,没啥好怕的,但是安娃子他爹还年轻,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我们老家伙一起陪葬吧。” 爷爷说的很在理,软硬手段都不行,只有这最后一个方法了,不然娘接下来指不定要做什么。 二奶奶也被这问题难住了,想了会儿眼睛突然一亮,说:“我镇不住她,是因为我本事不够,你们去找个本事大的人,只要镇住她就可以了,反正万万烧不得。” “上哪儿找本事大的人?乡里端公神婆就那么几个,又不是没见过,除了看看日子,挑挑坟地,还会干嘛?”爷爷直言,这话自然也把二奶奶包括在其中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心中对二奶奶难免有些怨言,毕竟我们都把希望放在了她身上。 二奶奶也没跟爷爷争辩,一把抓住爹的手腕:“去乡里的道观,我的本事就是从哪儿学的,道观里的道士本事大,你准备点钱财带安娃子去道观求道士帮忙,就算下跪,也要求他们过来。” 乡里以前有过道观,里面有几个老道士,不过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乡里不准提牛鬼蛇神,道士自然成了打击对象,三天两头被拉出去批斗,老道士都是自命清高的人,哪儿受得了这样的屈辱,一晚上全都一把火把他们自己烧死在了道观里,到了最近几年,道观才被重新修缮,据说里面又来了道士,但是却没人跟里面的人打过交道。 二奶奶已经给我们指了明路,爹和爷爷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爷爷当天就撵着我和爹去道观,都不准我们给奶奶送终。 爹拗不过爷爷,当天下午揣上了他打工存下的所有钱财,带着我去了道观。 因为是山路,路况不好,在路上耽搁了半天时间,我们到道观天都已经黑了,摸着黑到道观门口,却发现这道观早就破破烂烂,院子内外长满了杂草,根本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我们进去把整个道观都找了个遍,根本找不到任何人,也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爹当时就绝望了,拉着我在道观门口站了好久,一直沉默不语,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都快到午夜了,他突然把兜里之前用方帕包好的钱拿了出来,递到我手里说:“安娃子,这些钱你先拿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人,问问情况。” 我接过钱,再看了看这黑黢黢的道观,有点害怕,就说:“爹,我跟你一起去。” 爹却瞪了我一眼:“这里是道观,就算没人住也有神仙保佑,怕啥!你就在道观里面等我,我顶多两三个小时就回来。” 爹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他接下来把我送到道观大堂里,让我靠在了神像旁边,然后自个儿离开了道观。 之后,我在道观胆战心惊等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都不见爹回来。 跑出道观站在门口,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我甚至不知道昨天我们是从那条路过来的,也不知道爹是从哪儿走的,我想去找他都无处可寻。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过来——爹不要我了,他把我丢在这里自己回去了。 第四章 是人还是鬼 那时候我还心存侥幸,可能爹只是遇到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没回来,但是之后我又在道观等了大半天,终于确定他是真的把我丢在这里,不准备管我了。 我那会儿还小,不懂爹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负面情绪一泄如注,从早上一直哭到了下午,哭得声嘶力竭,喉咙哑了,眼睛肿了,人也累了,才挂着眼泪靠在道观门口睡着了。 睡着后是没啥感觉的,不觉得害怕,但是做梦都是爹把我丢掉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一睁眼,外面天都亮了,再看四周环境,将我吓了一大跳,我原本是靠在道观门口睡着的,但是这会儿却已经移进了道观里面的一间屋子,我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棉被。 惊觉坐了起来,才看见这屋子旁边一凳子上,正坐着一身着长跑的男人,这男人留着长发,衣着打扮与我以前所见的人有很大差距,只是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脸。 这废弃的道观里面,突然出来这么一个留长发,穿着打扮的人,我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儿,想跑,但是这屋子就这么大,他站起身就能拦住我,于是鼓着胆子问了句:“你是鬼么?” 听见我声音他才站了起来,我心说可能是要来吃我或者杀我了,马上扭着屁股往后挪,他随后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起来,良久后才问:“你家大人呢?怎么在道观门口就睡着了?” 这人面貌清秀,看其年龄不过二十多岁,他手里还攥着一支毛笔,桌子上的黄表纸尚有未画完的一些东西。 我下意识把他当成了鬼,问我问题也不敢回答,只是惊恐地看着他。 他见我这么紧张,呵呵笑了笑,放下了毛笔说:“我是这道观的道士,前段时间外出有事,昨天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你,就把你搬了进来,我是人,不是鬼,你不用害怕。” 听到他说他是人,我顿时松了口气,心说如果是鬼的话,怕是昨天晚上就把我吃了,另外他这打扮,还真的跟电视里的道士很像,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鬼,就说:“我爹把我丢这儿的。” 我这么一说,马上勾起了他的兴趣,凑上前来站在床前问我怎么回事。 我这才将我家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我和爹来这里找道士帮忙,发现这里是个空道观,爹把我丢这里的事情全都说了遍,也把我名字告诉给他了。 他之后也简短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叫陈秋,是个游方道士,前些年来发现这道观空着,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他自己说他比较懒,也没有清理这里,所以才满院杂草,介绍完又说:“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要是知道我就自己回去了。 他思索了几秒,然后拍了拍额头满脸纠结地说:“那麻烦了,你要是认识路的话,就自己回去了。但我这几天有点事情抽不开身,你要是着急的话,就自己摸索着回去,要是不着急,就先跟我呆几天,等我闲下来了送你回去。” 先前确认了他是道士,我心中无比高兴,我打心底认为只要找到了道士,我家就有救了,可他竟然让我自己回去,就算送我也得等好几天之后,到那时候家里还有没有人活着都不一定。 他纠结完就该我纠结了,听了他的话,我满脸难色,不过一想农村的人情世故,猜测我是不是没有给钱,所以他才故意用这方法试探,想到这儿马上就把爹放我身上的钱拿了出来递给他说:“求你一定要回去救救我爹他们,不然娘就要害死他们了。” 他看了我手里的钱,却噗嗤一乐,哈哈笑了起来。我呆了好一会儿,以为他是嫌少,正尴尬的时候,他却伸手接过了我手里的钱,掂了掂,然后揣进了兜里,说:“把你家的情况,再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要收了钱,应该就会帮我们,当然不排除他仅仅是想要我的钱。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我还是把我家的情况详细说了遍,从屋后修路,到奶奶吊死,没有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神鬼魔怪,他们的本质都是人,人死为鬼,鬼也有七情六欲,既然你娘都伸手拉你爹了,那就证明你娘还有感情,而且你娘如果真的要害你奶奶他们,也不用等那么久。从你所讲的来看,这一切恐怕都是在针对你,你所在的地方才有麻烦,你走了,你爹和你爷爷他们反而更安全,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呆几天。” 他说的头头是道,我一个小屁孩儿哪儿能说得过他,鬼使神差地信了他的话,哦了声,安安心心在道观呆了下来。 他一直说他这几天忙,我以为他要去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接下来几天他所做的事情,让我对他的真实目的开始产生怀疑了。 第一天就带着我去山下走了走,买了点吃的搬到道观里,然后去道观的大堂上香,还强迫我也跪着上香,每天早上和晚上还要跟着他一起在道观打坐念经。 开始我以为他做这些都有深意,但是这么持续了两三天后,我再也忍不住了,认定了他是骗子,晚上他再次要求我去道观大堂打坐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开口说:“陈大哥,你是不是骗我的?你根本没想帮我的忙,你说你这几天有事情,但是你根本啥事情都没做。” 他听完又乐了,哈哈笑了两声说:“从收你钱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在帮你了,你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不信了,他连我们家去都没去,又怎么算是在帮我?就卯起劲来说:“那你把钱还给我,我不要你帮了。” 他听完一愣:“你确定?” 我恩了声。 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摇摇头:“不能还给你,今天晚课免了,早点去休息。” 他说完就离开了大堂,而我心里却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因为道观就一间房间能用,这几天我都是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当天晚上我一直忍着没睡,等快到凌晨一两点,确定他睡着了的时候,我悄悄爬了起来,到床边他的衣服里把之前我给他的那些钱给取了出来,偷偷揣进兜里离开了道观。 我没有任何可以借光的东西,只能按照白天的印象摸索着前行,心说就算找不到路回家,也不能让他把我的钱骗走。 在夜里里约莫走了有半个小时,先前的激动渐渐转变成了对黑暗的害怕,正要找个明亮一些的地方呆会儿时,却听见这林子里传来啪啪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马上靠在了旁边的书上,直勾勾打量着四周。 那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久,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头从林子另外一边拍着巴掌走了过来,那啪啪的声正是他拍巴掌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他发现,但是事实总是朝着自己不想预见的那方向发展的,这老头儿径直朝我走了过来,到我面前后看了我一眼:“哪家的娃?咋这么晚还往外跑?” 我盯了他几眼,马上撒谎说:“我爹就在后面。” 他呵呵笑了:“这林子里哪儿有人,就算有人也是死人。你走夜路可要记住,一定要拍巴掌,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拍了巴掌这周围就算有鬼,听见活人来了,也得马上避开。” 我哦了声,正要离开,他却叫住我说:“你要往哪去?那边没人,我正要回家,你要是迷路了,就跟着我走,免得遇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老头儿面容和善,说话也中听,比之前道观里的陈秋的打坐念经靠谱多了,反正左右没去处,死人我也见过,鬼也算见过,我一个人连夜路都敢走,也不怕多点事情,就应了声好,跟在了他后面。 他走路的时候一直拍着巴掌,巴掌的声音在荒山野岭有些渗人,为给自己壮胆,我也拍起了巴掌。 但是走了好久,根本没有见到有村子,就问他:“还有多远啊?” 他指了一下正前方的路:“马上就到了。” 但是我看着灰蒙蒙的前方,根本没有瞧见有村子的踪迹,就说:“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走吧。” 说完转头,回头看见的画面,却把我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不是何时起,我们俩的身后已经跟了好几个人了,因为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一直没发现他们,看见后忙对老头喊:“糟了,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那老头儿回头看了眼,也马上慌张了起来,忙说:“赶紧起来跑,我们被林子里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说完正要迈步前行,前面却又突兀出现一身影,挡住了我和这老头的去路。 老头停住脚步,那人偏着脑袋看了我一眼,然后语气满是戏谑对着老头说:“不干净的东西,不就是你么?” 说完迈步过来,等他走近后才认出来,正是之前道观里那年轻道士陈秋。 这次他的打扮跟之前不同了,扎着头发,身上披着一件淡蓝色袍子,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木头做的剑。 看见他,我心说完了,后面被不干净的东西堵着,前面又被他给拦住了。 陈秋走近后,看着我忍俊不禁地笑了,伸出手点了点我:“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大晚上敢一个人往这林子里跑,你知道你面前老头是谁么?” 我下意识摇摇头。 陈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地方,就是当初道观那几个老道士自焚的地方。” 来道观之前听二奶奶讲过,道观之前是有几个老道士,但是忍受不了被批斗的屈辱,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 第五章 巨鼎三花 陈秋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肯定能懂,惊了一大跳,咻地一下远离了那老头。 可就在往旁边跑的时候,那老头身影突然闪动,而后不知怎么地竟出现在了我旁边,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提了起来,笑盈盈看着我来了句:“小娃娃,你要往哪儿去?” 我慌张到了极点,真怕这老头把我当成下酒菜,一口把我吃掉,挥舞着四肢大喊:“陈大哥,救我呀!” 陈秋听见我的话,却抱着手靠在一旁树干上,戏谑地笑了起来,并说:“臭小子,现在知道我是你陈大哥了,你有本事跑,咋没本事脱身。”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不认为我做错了,那钱是我爹的血汗钱,也是我家的救命钱,他不准备帮我们,我自然要拿回来,不过碍于眼前形势,我还是忙认错,对着他喊:“我错了,我不该偷偷逃跑。” 我认错的同时,却见那老头抽出另外一只手,直接往我脑袋上来了,而陈秋却不慌不忙地说:“叫我一声哥,我就救你。” “哥。” 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我不争气地叫他一声。 等我叫完,陈秋诶了声,旋即站直了身子,伸出手往老头身上一指:“他现在是我弟弟,给我个面子,放了他吧。” 陈秋说完,那老头儿却呵呵冷笑了起来,之前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也走了上来,等他们全部靠近后,老头儿才说:“我们当道士的时候,你还在家嘬奶呢,凭啥给你面子?劝你赶紧回道观呆着去,看在同样是道士的份上,我们不跟你计较,再不滚,小心对你不客气。” 话到这里,陈秋眉头突然一皱,伸手出来摊爪一抓,嘴里念着:“敕!” 话音落下瞬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老头儿竟然被陈秋在眨眼间就吸到了手里。 老头儿到了他手里,我随即落地,看着陈秋手里提着的老头儿,我都惊呆了,这姿势不就是老头儿刚才提我的姿势吗。另外,我实在搞不懂老头儿怎么突然就落到他手里了?这一切像是在瞬间发生的。 法术,这一定是法术! 除了我呆住,那老头儿也呆住了,眼神呆滞地看着陈秋,全是惊恐。 陈秋却咧嘴一笑:“让你给我面子,只是尊重你一下,并不代表我真的需要你给我面子,另外,你给的面子也不值钱。” 说完甩手一抛,那老头直接被他甩出了老远,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慌忙站起身来,连滚带爬往后退了好几步,依旧一脸惊恐看着陈秋。 陈秋随即又指了下脚下的地,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从今天开始,这道观周围的一切都是我陈秋罩的,包括你们。如果你们再在我眼皮子底下祸害别人,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现在马上给我滚。” 那老头儿先前还有脾气,但是被陈秋抓过去之后,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即便陈秋这么说,他们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等陈秋说完那个滚字,他们如释重负,慌忙转身跑了。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我都处在惊愕中,以前这些东西只能在电视里面看见,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我在发呆,陈秋拍了我一下:“小子,该回道观了。” 我吞了口口水,浑浑噩噩恩了声,然后跟在他的身后往前走,走了约莫有个十几步,我问他:“刚才你用的是法术么?” 陈秋呵呵一笑:“是不是很厉害?” 我嗯嗯点头,确实很厉害,至少我不会认为他只是个骗子了,就算是骗子,也是个有本事的骗子,又问:“你是神仙么?” “我是道士。”陈秋简短回答,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你小子不要命了,敢往这地方跑,那些老道士怨气不散,常年在这林子里游荡,报复来往过路的人,要是刚才晚来一步,你就成他们盘中餐了!” 我尴尬地嘿嘿笑了声:“我以为你是骗子,那个钱是我爹给我的救命钱,所以我才拿了钱跑的。” 陈秋听了我的理由,无奈地拍了下额头:“道教办事讲究因果,先前你我素不相识,我没有帮你因,这才收了你的钱。收你的钱是因,帮你才是果。不过现在不用了,你叫了我一声哥,这是因,我帮你也便是果了。” 我听得似懂非懂,又说:“可是你收了我的钱,一直让我念经打坐,根本没有帮我呀。” 陈秋瞪了我一眼:“每个人头顶都有三把火,称之为顶上三花,这东西只有活人有,先前你与阴物接触过,又在道观外面过了夜,这三把火几近灭掉,让你在道观打坐念经,是为了能让你重新点燃这三把火,你小子怎么想这么多。” 我本来就够尴尬了,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无地自容,想了会儿,又把兜里那些钱拿了出来,递给了陈秋。 陈秋瞥了我手里的钱一眼,满脸嫌弃地说:“不需要了。” 说完转身往道观走了去,我也紧跟着回到了道观,进了道观之后才问:“那我还要继续打坐念经么?” 陈秋摇了摇头:“收拾东西,天亮了去你家。” 听到这话,我顿时欣喜若狂,这话代表他要带我回去处理我娘的事情了。 如此又在道观过了最后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陈秋拉了起来,他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我没啥东西可收拾的,起来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就被他带离了道观。 之后他向我问去了我们村的名字,我说了名字后,他点头哦了声,竟然说知道这个地方。 路上行走了大半天时间,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才进了村。 之前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了,伤心欲绝,现在回来了自然是另外一番感受。 一路上我神气极了,连二奶奶、我爹都没解决好的事情,我却带回来了一个道士来帮忙,农村人本来就迷信,和尚道士什么的在他们眼里那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我自觉自己就成了我家的大功臣,甚至成了村里最耀眼的人,大刀阔斧回家。 可刚到家旁边,先前的神气全然消失不见了。 爹、爷爷、二奶奶他们三个人,拖着奶奶笨重的棺材,正一步一步往门外挪。 我以前见过别人抬棺材,至少要八个人才能抬得动,但现在就他们三个人,还包括二奶奶在内。看着他们三人憋得青筋暴起,我顿时满心苦涩。 娘的坟墓修在我家门口后,就没人愿意来我家了,现在奶奶又是被娘害死的,村里人都怕沾了晦气,谁还愿意来帮奶奶抬棺材?! 我正要上前,陈秋却快步上前,不分青红皂白一把按在了棺材盖子上,并冲爹他们喊:“赶紧放下棺材,这棺材抬不得。” 爷爷见陈秋按在棺材上,让他们放下棺材,马上就厉声问:“你是哪个?瞎闹啥,棺材中途落不得地。” 说话的同时,他们看见了我。 我之前虽然对爹有所怨言,回来的路上也向陈秋抱怨了爹,说他不该把我一个人丢在道观,但是陈秋跟我说,我爹是怕我回家受到伤害,才把我放在道观,不是抛弃我,而是在保护我。 我信了陈秋的话,此时对爹没半点怨言,也马上快步上前,叫了声爹,然后对他们说:“爹,他是道观的道士,来帮我们的。” 在他们眼里,我们家仅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就在道士身上,但在道观没找到道士,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掉了,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把我丢在道观,给我争取一线生机。 当我开口说出这个按住棺材的无礼年轻人就是他们望眼欲穿的道士时,三人同时出神,但却没听陈秋的话放下棺材。 不管陈秋身份真假,爷爷他们都不敢怠慢,让我招呼陈秋进屋,他们执意要先把棺材抬上山。 但陈秋依旧死死按住棺材不肯松手,先前三人还能挪动棺材,但陈秋按在棺盖上,他们三人死活不能将棺材移动半分,逼的了爷爷只能着急地说:“哎呀,搞什么嘛,棺材哪儿能随便落地,快莫胡搅蛮缠,赶紧松手让我们把棺材抬上山,你先进屋喝口水等我们。” 第六章 三首棺材 在他们眼里,我们家仅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就在道士身上,但在道观没找到道士,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掉了,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把我丢在道观,给我争取一线生机。 当我开口说出这个按住棺材的无礼年轻人就是他们望眼欲穿的道士时,三人同时出神,但却没听陈秋的话放下棺材。 不管陈秋身份真假,爷爷他们都不敢怠慢,让我招呼陈秋进屋,他们执意要先把棺材抬上山。 但陈秋依旧死死按住棺材不肯松手,先前三人还能挪动棺材,但陈秋按在棺盖上,他们三人死活不能将棺材移动半分,逼的了爷爷只能着急地说:“哎呀,搞什么嘛,棺材哪儿能随便落地,快莫胡搅蛮缠,赶紧松手让我们把棺材抬上山,你先进屋喝口水等我们。” 落地下葬,这是农村千百年的传统,娘的坟墓便是最好的体现。陈秋死按住棺材,二奶奶和爹也干着急,却因为陈秋是道士,不好发作。 “要么停下,要么回去。”陈秋说道,然后屈指在棺材盖上轻叩了四下。 当陈秋在棺材叩完这四下,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棺材里面突然传出了奶奶的声音:“哎呀,哪个把我装棺材里的,我还没死呢?” 随后就是奶奶敲棺材内壁的咚咚咚声。 棺材里死去的奶奶突然发出这么一声,吓得爹和奶奶还有二奶奶三人脸色陡然一变,差点没有把棺材丢在地上逃了。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还是马上把棺材给抬了回去。 我和陈秋也随即跟了进屋,进屋爷爷和爹马上去找榔头啥的要把棺材盖子给撬开,但陈秋却说:“棺材不能开。” 爷爷从听到奶奶在棺材里面说话的刹那,先是惊恐,现在已经是狂喜了,他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了,奶奶死了,他虽然表面镇定,但实际上是最难受的一个,现在奶奶在棺材里说她还没死,这正是爷爷希望看到的,迫不及待要把奶奶放出来。 但陈秋一句话又止住了他,他停住了手问:“为啥开不得?人还没死呢,再不放出来就真憋死了。” 陈秋说:“你再听听,里面还有动静吗?” 屋子里安静下来,棺材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了,如果刚才不是切切实实听到,甚至会以为是出现幻听了。 大家都等了会儿,依旧没有声音。 二奶奶本身就是神婆,会些本事,但是这会儿连她也迷糊了,看着陈秋诧异地问:“咋又没声儿了呢?” 陈秋走上前去,又在棺材上敲了四下,敲完的刹那,棺材再次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然后就是奶奶在说话:“我还没死呢,哪个龟儿子把我装里面的。” 说完这话,再次安静了下来,棺材里再没动静了。 我在旁边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往陈秋旁边靠了过去。 陈秋实验了一遍,然后才给出解释,说道:“这事儿解释起来也不难,自古的规定,封棺不过三下。如果人真的死透了,敲再多下也没事。怕就怕的是人没死透,那么敲棺材的次数超过三次,就会唤醒里面的人。” “人没死透,那就是还活着呗。”爷爷偏执地说,“叫醒了那就赶紧放出来啊。” 陈秋却摇摇头:“如果真的没死的话,又怎么会留下封棺不过三下的规定,说明先人们都害怕唤醒里面的人。处于死生之际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我们一般称之为‘怪’,‘怪’非人类,已经没有人性了,一旦将棺材里的‘怪’放出来,怕是这屋子里的人都要遭殃。” 陈秋说的虽然不是很明了,但我也听明白了这事儿的严重性。 爷爷只是心存幻想,刚才不过给了他一丝希望,现在这一丝希望又破灭了,颇为失落,坐在旁边巴拉巴拉抽起了烟。 爹作为奶奶的儿子,也作为我家的主事人,听了陈秋这番话,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陈秋面前,满脸哀求地说道:“以前我还要脸,现在要脸也没用了。刚才听叶安说你是道士,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家,叶安他娘的事情还没搞定,他奶奶又弄出了这么一遭,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几个死了没事儿,但是叶安还小,他的路还长,求你一定要帮帮他。” 爹的突然下跪,把陈秋惊了一下,慌忙伸手去拉爹,并说:“之前在道观的时候,我已经让叶安认我做了哥,既然您是叶安的父亲,那么也是我的长辈,您给我下跪,这万万不能。既然叶安叫了我一声哥,我也来了这里,就一定会尽我所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陈秋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爹拉了起来,爹站起身来后满脸感激,连声对陈秋道谢。 陈秋接受了爹的谢意,然后站在了奶奶的棺材旁边,围着棺材转了几圈后才说:“人沦为怪的原因有很多种,目前我尚不知道叶安奶奶变成怪的具体原因,需要进一步确认,好对症下药。” 爹和爷爷还有我不懂这些,只是在旁边浑浑噩噩地听着。 二奶奶似懂非懂,听完了后发表意见:“晚上叶安他娘怕是要回来,再加上他奶奶又变成了怪,我怕俩凑到一起,到时候就麻烦了。” 陈秋听完思索了会儿,说道:“一晚,只需要一晚,我就能确定她变成怪的原因,但是需要你们配合。” 爹和爷爷忙问:“要咋配合?” 陈秋说道:“今天晚上,我会试图把她放出来,放出来后,她可能会叫你们的名字,但是无论叫到你们谁,你们都千万不能答应,一旦答应,她就会找准目标,到时候恐怕更难处理。” 仅仅是这一点,屋子里的人都点头说能做到。 之后便也没什么了,爹给陈秋端来了茶水,端了把椅子给陈秋坐下,然后跟陈秋说起了话。 爹和爷爷还有二奶奶对陈秋颇为尊重,谈话之间全是谦卑。 但是陈秋却始终用一个后辈的态度回话,用他的话来说,他是我哥,那我爹就是他爹,我爷爷就是他爷爷,我二奶奶就是他二奶奶,自然要用对待长辈的态度对待他们。 陈秋的态度让爷爷和二奶奶他们颇为欢喜,一个下午聊天下来,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才见面的第一天,就似认识了很多年,颇为熟稔。 他们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天快黑的时候,陈秋让爹去通知村里人,说今晚不管听到谁喊他们名字,都不能答应。 因为村里户数比较多,爷爷也跟着爹一起去了,两人办事快一些,二奶奶则进灶屋去做晚饭。 先前我家乱七八糟的,但在陈秋来的第一天,一切好像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他们都走了,就我和陈秋坐在屋子里,之前跟陈秋说话不多,这一下午光听他们说话了,一下午下来,对陈秋的态度也有了不少改善,上下打量着他,最后把目光停在了他束着的头发上,好奇地问:“你头发为啥那么长啊?” 陈秋伸手摸了下自己扎着的头发,说:“这叫太极髻扎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出家道士都需要蓄发。” 我哦了声,又说:“你衣服跟电视里一样。” 陈秋呵呵一笑:“很帅吧?你表现好就送你一套。” 我和陈秋尽说这些无聊话题了,直到晚饭做好,爹和爷爷通知完村里的人回来,一起吃完了晚饭,陈秋再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他们才找来了榔头和锤子,准备撬开棺材盖子。 爹自告奋勇去撬棺材盖子上的柳钉,陈秋事先跟他说:“一定要在三次之内把钉子撬开,不然就会惊醒里面的怪,到时候会直接冲出来。” 爹原本信心满满,但是第一颗钉子敲了两下,才仅仅出来了一小半,第三下死活不敢敲了。 爷爷在旁边看了气不打一出来,上前就拿烟枪戳了爹一下:“你没吃饱吗?敲了两下都没弄出来,这下咋办?让你瞎jb逞能。” 爹满脸尴尬,剩下一下不敢敲了,而爷爷也不敢去敲。 我和陈秋还有二奶奶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爹和爷爷两人为这事儿几乎要吵起来了,陈秋才走过去接过了锤子说:“我来试试。” 说完挥动锤子哐就对准榔头砸了下去,剩下拿大半截竟然直接被撬了出来,咣当落在了地上。 我们几人都看呆了,陈秋看起来并不壮实,相反更像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吃惊亏吃惊,陈秋撬完一颗,停顿了将近一分钟,接下去撬第二颗,每次都只用了一锤便敲了出来,看得爹满脸羞愧。 到晚上八点多钟,棺材上的钉子全被撬了出来,陈秋随即转身:“你们都去另外一间屋子,叶安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着,听到有人叫你们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爷爷他们全都应声答应,而后进了我之前睡觉的那屋子里呆着。 我和陈秋两人站在棺材旁边,我直感觉后背发凉,紧紧站在他身后,陈秋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走到棺材旁边,咚咚咚咚,在棺材上叩了四下。 第七章 重华之力 陈秋叩完棺材,马上把我拉到了墙边站着,并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后不到十秒,棺材里再一次发出了奶奶的声音。 “快把盖子打开,背时的短命鬼,我还没死呢。”奶奶说完,然后就开始在棺材四壁乱推乱敲,不一会儿就敲到了棺材盖子上。 吱呀一声,棺材盖子松动,棺材里停顿了下,就在这眨眼间,忽然轰地一声,棺材盖子竟被足足掀起半米高,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紧张得不行,伸手一把抓住了陈秋的衣襟,而棺材里的奶奶也起身坐了起来,坐在棺材扭动脑袋四处观看。 我跟奶奶一起生活了八年,她的大部分习惯我都知道,她从棺材里坐起来第一刻开始,我就分辨出,她已经不是我奶奶,而是陈秋口中所说的‘怪’。 我心都快跳出来了,陈秋却转头对我笑了笑,并无太大担忧。 而奶奶在棺材里坐了约莫有个半分钟,随后手一掌棺材,从里面跃了出来,站在了地上,迈着步子径直往她之前睡觉的偏屋走了去。 走路时,我看见了她的步伐,惊奇发现,她竟然是踮着脚后跟走路的。 等奶奶进了屋子,我和陈秋马上过去,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两眼,见奶奶进屋就直接坐在了床上,跟正常人一样,抻了抻腰,敲了敲肩膀,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开口就喊:“叶安?我没死,你们咋把我装进棺材里了?” 这话问得跟活人无异,如果不是陈秋嘱咐过,我怕是会忍不住答应。 陈秋也怕我不知死活突然答应了,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回应。 我捂住嘴巴不言语,奶奶停顿了会儿,没见我回应,又喊:“叶怀荣,你个背时的是要我的命啊?” 叶怀荣是爷爷的名字。 奶奶在叫完爷爷后,却见爷爷从先前房间里走了出来,爹和二奶奶连忙跟在他身后要把他拉回去。 陈秋见他出来,怕他做蠢事,忙对他摇头示意。 爷爷低声说:“我不答应,我就远远瞧她一眼,怕是以后也瞧不着了。” 爷爷说着走了过来,站在房门口往屋子里的看了眼,看见坐在床上的奶奶时,干枯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雾。 爷爷没回应,奶奶又在房间里叫了声:“叶承祖?” 爹没回话。 奶奶又喊:“张秋菊?” 二奶奶也没回话。 奶奶真的把屋子里所有人都叫了一遍,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她神情渐渐变了,先前看起来跟活人无异,但这会儿脸上多了一丝丝阴霾,她在床上坐了约莫有个十分钟,然后站起身来往外面走过来。 我们马上避开,陈秋站在门口,等奶奶出来的刹那,他手里直接取出了一张黄符,点燃后在奶奶身旁一晃。 奶奶好似被针扎了般,猛地一跳,大骂:“哪个狗日的要烧我?” 陈秋没搭理奶奶,奶奶见没人回应,就直接跨过门槛,出了门去,径直走到了娘的坟前。 我们正疑惑奶奶要做啥的时候,奶奶却面朝着她之前上吊的那棵树看了起来,没多大会儿,伸手一把抱住了树干。 奶奶的奇怪举动让我们颇为诧异,爷爷在一旁着急地问陈秋:“陈师傅,有结果了吗?” 陈秋恩了声:“有了。” 爷爷又问:“那还有办法救回来么?” 奶奶是爷爷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他现在眼里没有任何东西,一心想着的是奶奶能不能活过来。 陈秋看了眼望眼欲穿的爷爷,欲言又止,陈秋的停顿已经是最明显不过的回答了。 爷爷自然也看明白了。 我看爷爷这么消沉,颇为不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爷爷。 而就在爷爷得到陈秋无声的回答后,他突然跨步走了出门,直接到了奶奶旁边,对着奶奶说了句:“你喊我嗦。” 爷爷的举动惊呆了我们所有人。 就在爷爷回答的瞬间,奶奶松开的树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爷爷,不到一秒时间,奶奶脸上突然凶相显现,龇牙咧嘴探爪便向爷爷抓了过去,这行为完全不像是人,跟丛林猛兽一般无二。 陈秋也没料到爷爷会突然答应奶奶的话,眼见奶奶的手就要落在爷爷头上了,陈秋突然并起手指,迅速扰动几下,大喊一声敕,再一掌推了出去。 砰。 隔着这么远,爷爷竟被陈秋直接一掌推翻在了地上,奶奶那一抓落了空,马上目露凶光看向了陈秋,恶狠狠地说:“哪个要你多管闲事的?” 先前奶奶根本看不见我们,但自从爷爷回答了她的话,她似乎又能看见了。 这下不冲着爷爷去了,而是踮着脚后跟,歪歪扭扭朝陈秋冲了过来。 我见了忙喊:“奶奶过来了。” 爹和二奶奶还有我都下意识往后退去。 但陈秋却不为所动,在奶奶接近他并探掌打下来时,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张符纸,伸手便贴在了奶奶的额头上,奶奶接下来好似被定住了般,纹丝不动。 爹和二奶奶确定奶奶动不了,马上过去把爷爷拉了起来。 爹拉起了爷爷,没安慰他,直接破口大骂:“你老糊涂了吗?都说了不能回话,你瞎搞什么?” 爷爷瞪了爹一眼,也怒意上头,拿着烟枪直戳爹的胸口,并骂道:“你个兔崽子,老子是你爹,我啥时候要你管了?” 爹也是担心爷爷的安全,才说了这话,原本以为爷爷会认错,但没想到爷爷比他脾气还臭,也怒了:“你死了才好,莫把我们拉下去。娘都已经死了,你还在指望啥?人死不能复生,你神神叨叨了一辈子,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吗。” 爷爷一时语噎,没话可说,坐在地上叼着烟杆巴拉巴拉抽了起来。 陈秋和我也随后走了过去,他看了爷爷几眼,然后说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长久、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老人家,有些事情必须看开才行。” 爷爷跟陈秋说话,脾气马上没了,满脸悲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变成你说的怪了,现在确认了也好,也没啥念想了,陈师傅你得出啥结果了吗?” 这才是我们想知道的事儿,都看着陈秋,等待他的回答。 陈秋则面朝奶奶,说道:“天生五炁,地生三化。道教把这世界上能量分为五种,金、木、水、火、土。活物纳取了这五炁,便会成为我们口中的妖。而死物或将死之物纳取了这五炁,便会成为我们口中的怪。” “奶奶也纳取了这五炁么?”我问道。 陈秋恩了声:“如今这五炁已经非常稀薄,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得到,你奶奶能得到其中一种,绝对不是意外,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家背后还有一只手在安排着这一切,包括你娘的事情,也不是意外。你奶奶因为纳了一种才会变为怪。怪一开始是没有灵智的,需要借助外物开启灵智,喊人回话便是最好的方法,一旦有人回话,就会开启灵智,会拥有有视力、思考能力、以及运用自己吸纳的炁的能力。” 难怪陈秋不让我们回话,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了过来,爹在旁问道:“我娘是吸了哪种才变成这样的?能解决吗?” 陈秋回答:“她踮着脚后跟,说明排斥土。先前点火会有反应,说明排斥火。刚才她抱着树,又是在树上吊死的,应该能确定下来,她是纳取了五炁中的木。” 陈秋三言两语就将奶奶变成这样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二奶奶这时在旁边插话道:“我晓得了,金克木,看来得用刀才行。” 陈秋听后却摇了摇头:“五炁中的木跟五行的木不同,五行的木只是一种属性,而五炁的木是一种能量,道教一般它称作重华之力,能量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如果想要解决,最好的方法是有人去将这重华之力过渡过来。” 陈秋说完这话,却一脸诡异地看向了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马上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第八章 叶高祖 见我这么警惕,陈秋不禁粲然一笑,伸手在我头上敲了下,并道:“臭小子,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干嘛做这表情?” 陈秋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天,而后对爷爷他们说:“已经过了做法的最佳时辰,先把老人家搬回屋子里,等明天子时做法将她身上的重华之力去除,好让老人家安心上路。” 爹和爷爷一窍不通,只能恩恩点头。 之前因为家里没有帮忙的人,二奶奶就一直住在我家,现在陈秋来了,她再住在这里怕是会招人闲话,打了个招呼就自个儿回家去了,商定明天陈秋做法的时候再过来。 因为忙活了一晚上,爷爷他们把奶奶搬了进去,又给陈秋安排了睡觉的地方,都各自歇息去了。 陈秋因为跟我很熟,爷爷他们就安排他跟我住一起。 我进屋后马上爬上了床,钻进了被我,扯着被子对陈秋说:“我娘晚上可能要回来。” 陈秋淡淡恩了声,脱了道袍坐在了床边,将他头上束发的簪子取了下来,同时问道:“你娘的坟墓是谁建的?” 我说:“爷爷修的,怎么了?” 陈秋呵呵笑了笑:“那坟墓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选对的。” 那坟墓就是棺材落地的地方,并没有请谁来看风水,当时修坟的时候,全村人都指着爷爷脊梁骨骂过,听陈秋说这话,说明坟墓还大有文章,就问:“坟墓位置有啥问题吗?” 陈秋道:“屋对垭口坟对尖,所谓垭口,就是两山之间山坳的位置,你娘的坟墓不偏不倚,对准了对面山尖的位置。” “可能是凑巧。”我说,爷爷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我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了,也没觉得他像是个会风水的人。 可陈秋接下来却若有所思地说:“再问你几个问题,你家屋后修路,你爷爷没有听任何人指使就直接反对么?” 我想了想,但是接到村里通知,爷爷立马就反对了,因为娘的棺材在后面,并没人指使。 就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爷爷要把你娘的棺材埋在家门口,也没人指使?” 我再次摇头,这事儿就是凑巧,恰巧绳子断了,所以才埋在了门口。 等我回答完,陈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拿起了刚才才脱下的衣服,又给穿上了,并把我的衣服丢给了我:“先别睡了,带我去你娘最开始的那坟墓看看。” 我看了下外面天色,不愿意起来了,说道:“天亮了去不行吗。” “不行。”陈秋一口否决,我只能穿好衣服爬了起来,带着陈秋出门时,陈秋跟我说,“不要让你爷爷他们知道。” 我只当是陈秋怕打扰到爷爷他们睡觉,就哦了声,拿了手电筒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带着陈秋一路前行。 农村流行的是土葬,每个姓都有自己的坟场,我们叶家的就叫叶家坟场,距离我家不远,就在屋子后面的小山坡上,我娘最开始就是埋在那里的,后来爷爷说有人挖坟,才把娘的棺材偷偷挪到了屋子后面。 农村夜晚本来就冷清,再加上最近村子里不太平,晚上在路上走,总感觉阴森森的,倒是陈秋跟平常一般无二,走起路来稳稳当当,他看我有些紧张害怕,伸手按在了我肩膀上说:“这下安心了吧。” 我恩了声,他的手搭在肩膀上确实安心不少。 路上行走了约莫有个十分钟才到叶家坟场,到坟场后指着坟场最边角的一座坟墓说道:“那就是我娘的坟墓。” 说是坟墓,其实就是一个小土丘,那会儿村里人普遍都穷,没钱请买石头刻墓碑,就只修个小土堆就行了,村里有些人的坟墓甚至连棺材都没有,就挖个坑把死人装进去就完事了。 陈秋径直走到我娘的坟前,站在坟墓前看了几眼,然后问道:“你娘的坟墓里埋的就是你家屋后那坟原来的主人?” 这事儿还真没听爷爷他们细说,不过想想应该也是,我娘把他的坟墓占了,他肯定也占了我娘的坟墓。 就点头应是。 我回答完,陈秋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取出了一炷香,点燃后插在了坟前。 我说:“这里面的人我们又不认识,你给他烧香干嘛?” 陈秋目不斜视,看着坟头对我说:“有时候,死人比活人管用。” 点完香,又硬把我按下去,跪着给这坟墓磕了几个头才放过我,随后站起身环视起了这坟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其中最为豪华的一座坟墓上。指了下那坟墓问我:“那是谁的坟?” 我说:“我高祖的。” 高祖是我爷爷的爷爷,叫叶泰清,他的坟墓是叶家坟场最老的坟墓了。我家历史并不久,以前听爷爷说过,我家是民国的时候从湖北搬到这边儿来的,叶泰清就是当时辈分最大的人,到了这边后开枝散叶,一直传到我这辈。 陈秋道:“走,过去看看。” 迈步过去,陈秋上下打量起了这座坟墓,这坟墓是这里最为豪华的坟墓了,有墓碑,有石门,有石狮。 看了几眼后,陈秋又蹲在了坟前,伸手过去在墓碑上摸了起来。 这坟墓已经修了好几十年了,墓碑上的字也被雨打风吹洗刷得不再清楚,陈秋在上面摸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我好奇地问:“哥,上面写了啥呀?” 陈秋道:“故祖考叶泰清之墓。” 这里面我知懂叶泰清之墓这几个字的意思,前面几个字完全不懂,就说:“不懂。” 陈秋很意外地跟我一样满脸疑惑,站起身来说道:“故就是已故,已经死亡的意思,祖考就是祖父的意思。不过一般墓碑都会刻故先考某某之墓,但你高祖的坟墓却是刻的故祖考,先考是对死去父亲的称呼,祖考是对死去的祖父的称呼,说明你高祖的坟墓,是你爷爷修的,一般修坟都是子替父修,你爷爷很奇怪!” 我心说我爷爷能有啥奇怪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个,种了一辈子的地,可能认识的字儿还没我多,没准是我曾祖比高祖早死,所以才是爷爷帮忙修了坟墓也不一定。 我和陈秋正说话的时候,我们背后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射了过来,吓得我慌忙转身,同样拿着手电筒照过去,手电筒的光打过去才认清来人,却是我爷爷。 爷爷也看见了我和陈秋俩,迈步过来问道:“陈师傅这么晚了,咋跑到坟场来了?” 陈秋见了爷爷,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有些问题搞不懂,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这儿,爷爷马上问:“有啥发现吗?” 爷爷说话时间,已经走到了坟前,跟我们一同站在这里。不过陈秋没有回答爷爷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这么晚了,您怎么也来坟场了?” 爷爷说:“我看你们不在房间里,怕你们出事,所以出来找找。” 陈秋呵呵笑了笑,而后转身满是严肃说道:“老人家,您怕不是为了找我们而来吧。直到刚才我才确认,就算我不来这村子,凭叶安他娘和他奶奶的本事,还不是你的对手吧?以你的本事,解决几个怪根本不在话下,何必多此一举让我过来。” 之前的话我都懂,但是陈秋说这话我就不懂了,这话跟陈秋之前温文尔雅的形象完全不同,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逼问事态,马上拉扯了陈秋衣襟一下:“哥,别吵架啊。” 爷爷在陈秋说了这话后,脸色陡然一变,不过马上恢复镇定,说道:“陈师傅你这话是啥意思?我要是能解决,这事儿不早就解决了吗。” 陈秋随后开始念起了些我听不懂的顺口溜,看着爷爷说道:“宁教屋前闹嚷嚷,不教屋后脚板响,屋后修路,冲了天斩煞,这是您反对屋后修路的原因;宁教怪把门,不教怪撵人,所有人都反对门口修坟,但实际上比起屋后修坟,把坟墓修在门口反而更好一些,这就是您执意要把坟墓修在门口的原因吧?而且,叶安他娘的坟墓,位置不偏不倚对准了对面山尖,如果您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的话,那么叶家先祖的坟墓又要如何解释?” 说到这里,爷爷整个人都呆了,我虽然不太懂陈秋的话,但是看着爷爷的表情,我几乎确定了陈秋所说的话,是准确的。 陈秋停顿了几秒,又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转正好六十年,如果是懂风水的人都知道,坟场需六十年一换。”陈秋说着上前去把高祖墓碑右下角的泥巴抹去,露出了上面几个小字,刻的是‘民国二十二年’,他紧随其后道,“民国二十二年是1933年,加上六十年是1993年,那一年,正好叶安他娘死亡,死亡后不久,你就把她的棺材转移到了你家屋后,正好符合六十年一转。只是一个坟场,就有了您在风水上的四个手笔,这样的本事,怕是比起真正的风水大师也不遑多让,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我听着这些话,嘴巴都张成了o形,跟我朝夕相处并且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爷爷,竟然是个风水大师! 这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爷爷听到这里,神情已然大变,不过后却换上了满满的担忧,喘了几口气后,突然老泪纵横,跟先前爹一样,噗通跪在了陈秋面前,咚咚咚就磕起了头,拉都拉不住,并哭道:“陈师傅,有人整了我家几十年,我跟他斗了几十年,但我连他是哪个都不晓得。我已经没辙了啊,我爹被人整死了,我老伴被人整死了,我儿媳妇也被人整死了,我输得彻彻底底,他们接下来就要整叶安了,但是我斗不过他啊,求您帮帮叶安,他是我们叶家最后一根独苗苗了,他不能死。” 奶奶死了,爷爷都没哭过,但是这会儿爷爷却哭得跟个孩子一样,我虽然不懂爷爷心境,但是看着他的表情,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绝望,也跟着一起哈哧哈哧哭了起来。 陈秋忙把爷爷拉了起来,说道:“我也想帮你们,但是您很多事情都瞒着我,我想帮忙也没办法啊。” 爷爷恩了声,擦去了眼泪道:“1933年我八岁,我们叶家才从湖北搬到这里来不久,那会儿村里来了个要饭的道士,连续在村里要了几天饭,每天要七家,这七家讨不到饭他就不要了,那时候大家都穷,没多余的东西给他,所以接连十来天他都没讨到东西,饿得是瘦骨嶙峋,后来叶安他高祖发现他要饭只要七家,就提前一天跟他商量,让他接下来先到我们家要。第二天那道士果然来了,我们准备了东西给他,叶安他高祖本来是善心,但哪儿曾想,那道士饿太久了,一下子吃太多,吃完饭就撑得不行了。” 比起先前陈秋讲的那些,我对这事儿比较感兴趣,马上问:“后来呢?” 爷爷继续:“后来那道士感谢我们能让他死前吃上一顿饱饭,就告诉叶安他高祖,说一甲子后,会有颗煞星要落在我们叶家,很多人不想让煞星出世,会想方设法害我们家,他让我们把他的坟墓修在屋后,说是要保我们叶家一甲子时间,一甲子后自求多福,他说了这些双脚一蹬就死了。” “屋后那坟墓,原本就是那个道士的?”陈秋问道。 爷爷恩了声:“道士死后没多久,叶安他高祖也跟着死了,死之前让我给他修坟,并撵着我去外面学了这一身本事。从那之后六十年,我们家和和顺顺,还真就没出过事儿。转眼六十年过去,整好一甲子时间,1993年叶安出生,出生当天他娘就去世了。我担心被人找上门来,就开始想方设法给我们老叶家转运转风水,勉强维持了八年时间,到现在实在撑不住了,他娘变成了怪物,他奶奶也变成了怪物,这些都是冲着叶安来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陈秋默默听着,没发表意见,我听完这些却摸了摸屁股说:“哥,我屁股疼。” 说完双眼一翻,一屁股往后坐了过去,倒在了坟前。 第九章 井中盘龙 等我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出门去见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人我大多认识,都是附近村民,从我家出事后,这些人就不愿意跟我家有来往了,生怕沾上晦气,可这会儿他们都围着陈秋坐着,你一言我一语正跟陈秋交谈。 农村本就迷信,妖魔鬼怪之说大行其道,就连谁家后人出息了,也全都归功于祖坟埋得好,端公神婆在农村更是尊贵得不行,更别说道士这样的神职人员,在他们眼里那是天上神仙般的存在。 我走出门去,把这些认识的人都挨个喊了遍,大都是叔伯爷爷奶奶,喊完后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陈秋旁边。 陈秋瞧了我一眼,问道:“臭小子,屁股还疼吗?” 昨晚在坟茔地听爷爷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就感觉屁股跟针扎一样,以至于晕倒,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就摇摇头说:“没啥感觉了。” 陈秋恩了声。 而旁边村民见陈秋对我颇为亲昵,满眼羡慕,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说:“哎呀,安娃子这下可不得了了,连陈师傅都认你做弟弟了,以后就算不成神成仙,也得当个大老板,现在你们老叶家可算是熬出头了,以后有本事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爷爷奶奶叔伯阿姨。” 我嘿嘿一笑,别人羡慕我,其实我也挺羡慕我自己的。 陈秋在一旁听着倒是不好意思了,笑着说道:“我是道士,不是神仙,叶安以后会怎样,还是得看他自己造化。” 一般都本事的人都狂妄到了天边,但陈秋始终谦卑自处,更是讨得一大片村民欢心,更有甚者找到突破口,也想跟陈秋巴结上点关系,一老太太满脸激动地说道:“陈师傅结婚了吗?” 陈秋有些迟疑,不知道这老太太要干什么,犹豫了几秒才摇头说没有。 这老太太听了大喜,马上开口把凳子挪到了距离陈秋最近的地方,几乎快要贴上来了,陈秋马上往我这边儿靠了下,神色颇为尴尬,老太太过来后说:“我有个孙女,长得可乖了,现在在外地打工,我把她叫回来见见陈师傅呗?” 陈秋听了这话,脸竟然唰地一下就红了,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深不可测的人,在别人说起要给他介绍女孩子的时候,竟然脸红了,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一面。 陈秋尴尬到了极点,跟个孩子一样慌忙摆手,想说话,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颇为窘迫,我见他手忙脚乱的,就说:“我哥是出家的道士,出家道士不近女色的。” “小娃娃懂什么,莫多嘴。”老太太直接瞪了我一眼。 陈秋马上尴尬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出家了,谢谢您的好意。” 老太太却不依不饶:“出家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个形式规定,结了婚又没人说啥。” 老太太话音刚落,先前还在窘迫的陈秋马上变得严肃了起来,正身说道:“出家并不只是形式,道士常年与妖魔鬼怪作对,得罪的东西也多,出家一来是为了能平心静气地修道,二来是避免得罪的仇家找上家人报复。多少方士高人耐不住寂寞,但最终都是害人害己。” 陈秋这样一说,马上就把老太太吓回去了,其他有这样心思的人也都闭口不谈,只是跟陈秋扯起了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他们把前面几十年所遇到的各种不能解释的事情都说出来,让陈秋解释,陈秋也都一一作答,惹得村民啧啧称奇,直夸陈秋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不过虽然大部分人都信任陈秋,也有一小部分见陈秋太过年轻,认为陈秋是个沽名钓誉的假道士,当场出题考陈秋。 村里有个姓李的老汉,老光棍一个,无儿无女,喜好喝酒抽烟,有时候喝多了就在门口骂天骂地,大家都叫他李疯子。他之前一直坐在屋子里没说话,等这些村民说得差不多了,李疯子才抽出嘴巴里的烟枪敲了敲凳子,把里面残余的烟叶敲了出来,收起烟枪后笑眯眯看着陈秋说道:“都说陈师傅你本事大,啥都知道,那你知道这世上有龙不?” 大家都认为李疯子这话是无理取闹,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龙是不存在的。 不过陈秋却颇为认真地回答:“十二生肖中,其他十一种都真实存在,我想先祖们不会编造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来骗我们,而且道教古籍中有不少关于龙的记载。” 陈秋这话无疑是确定这个世界上是有龙的,李疯子听了陈秋的话,顿时来了兴致,走了过来让旁边的人给他让了个座位,坐在了陈秋旁边,颇为激动地说:“真的有,我见过。前些年清早,我出门去井里打水,就看见一条十几米长的龙盘在井壁上,鳞片有半个巴掌大小,差点把我吓死。” 说到这里,其余村民也跟着应话:“李疯子你是喝了酒看花眼了,我们当时也去看了,哪儿有什么龙,就是井壁上有些水,兴许是蛇盘在那里打湿了井壁,龙是在天上飞的,哪能到你井里去,再说,你那口井现在都干了,里面咋啥都没有。” “哪儿有那么大的蛇。”李疯子当场激动地大喊了起来,“我是真真切切看见了,等我喊你们过去,那龙就已经走了。” 李疯子说着就跟村民争论去了,而陈秋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村们一致认为李疯子是喝了酒说疯话,也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东扯西扯又扯到了其他话题上。 午饭这些村民都是在我家吃的,吃完一直聊到了傍晚,他们似乎还不有打算离开,这下可激怒了爷爷。 家里事情本来就多,娘的事情还没处理,奶奶的事情也还没处理,昨晚上我晕倒的事儿更是紧迫到极点,爷爷本就着急,这会儿直接下了逐客令,开口说:“还扯个没玩拉,天都黑了,赶紧走,这儿没床铺给你们睡。” 村民想跟陈秋说话多留会儿,正要开口,爷爷连机会都不给他们,挥手就说:“快走,快走。” 村民们这才意犹未尽离开,离开前纷纷邀请陈秋隔日去他们家玩。 等村民们全都走了,爷爷才问陈秋,道:“陈师傅,昨晚上叶安突然说屁股疼,还晕倒了,这不像是得病了,到底咋回事啊?” 陈秋白天被村民扰得头昏脑胀,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对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又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符让我捏在手里。 我捏了会儿,陈秋让我张开手,惊奇地发现,先前的黄符竟然已经变得有些发黑了,看得爹和爷爷直发愣,忙问:“这是咋回事,咋还变色了呢?” 陈秋道:“天生五炁,地生三化,三化分别为精气神,精气神就是维持一个人活着的基本条件,而叶安的精气神,已经缩减到正常人的一半,寿命也只剩下了一半,这是中了钉头七箭的法术。”说着又看了爷爷一眼,“看来,幕后那人已经开始对叶安下手了。” 陈秋这话吓坏了爹,连声求陈秋要救我,而爷爷则满脸怒气:“让老子揪住他来,非得弄死他。” 我听了陈秋的话,一颗心早就悬在了嗓子眼,减少一半的寿命,就证明我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我害怕得不行,陈秋却拍了拍我肩膀满脸吸血说道:“臭小子,再叫我一声哥,我就救你。” 性命攸关,陈秋还开这种玩笑,不过叫一声也不会损失什么,况且以前又不是没有叫过,马上就喊了声:“哥。” 陈秋听罢哈哈笑了起来,而后又满脸严肃地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哥,那我就必须得护你周全,放心,有你哥我在,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休想动你半根毫毛。” “阎王爷厉害,还是你厉害?”我好奇问道。 陈秋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当然我厉害。”说罢站起身来走到了奶奶棺材旁边,敲了棺材几下,而后对我说道,“重华之力主福德,冥冥中自有天意,你因为被人施法少了些精气神,而你奶奶身上的重华之力刚好可以弥补你损失的那部分。” 听说有救,爷爷和爹马上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爷爷之后又忧心忡忡地说:“这次是能解决,就怕下一次他还来害叶安,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是哪个在搞这些事情,我们很被动啊!” 叶安听闻此言,若有所思地道:“能对叶安下钉头七箭法术的人,只能是对他非常熟悉的人,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了,只需要再确定一下。” 第十章 我已经死了 听陈秋说有眉目了,爷爷和爹马上细问详情,只是陈秋看了我一眼,又止口不谈,随后直接让我去叫二奶奶过来帮忙,一会儿做法需要。 我啊了声,看了眼门外,这黑不溜秋的,再加上现在村子里本来就不太平,有些不敢,就问他:“我一个人去吗?” 陈秋想了想,顺手把他先前挂在腰间的两块吊坠取了下来递给我,而后又把搁置在旁边桃木剑递给我,说:“拿着这两样东西,妖魔鬼怪不敢近你的身,再说了,你小子先前大晚上都敢一个人往道观外跑,这会儿胆子怎么这么小了?” 我嘿嘿一笑:“那会儿不一样嘛。”接过陈秋手中的东西看了看,桃木剑我认识,之前陈秋在林子里的时候用过,但是这俩吊坠,我却不知道干嘛用的,以前只当是装饰品,便举了举吊坠问他,“哥,这是啥呀?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一听我说值钱,陈秋马上拧着眉头盯着我,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拍了我脑袋一下说道:“臭小子,你敢把这东西卖了,我打得你双脚蹦。这叫禁步,挂在腰间用的,修道之人要的是心平气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心浮气躁,走路也是如此,人的气势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动作。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当一个人的气势强了,便是妖魔鬼怪也不敢近身。一会儿记住了,不管遇到什么东西,且不可慌忙逃窜,这禁步就是准则,走起路来不能让禁步发出声响。” 我哦了声,拿着这禁步摆弄了两下,陈秋看着我无奈摇了摇头,亲自弯下腰来帮我挂在了我腰间,我随后手持桃木剑一挥,跟爷爷他们说了声我走了,跨步走出了房间。 禁步确实很管用,稍微走快点,或者走路跌跌撞撞,禁步也会跟随者叮叮当当作响,只得放稳步伐,稳稳当当地走,尽量不让禁步发出声音。 一路耐着性子缓步慢行,平时只用十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我偏偏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走到,眼前见就要到二奶奶屋子旁边了,再往前跨步,却死活也迈步动步子了,整个身体都不听我使唤,正慌神的时候,却听见背后有人开口问话:“你是道士?” 腿动不了,但是头能动,就扭头过去瞥着眼看后面,在身后看见一个高约两米,全身穿着白衣的男人,这会儿正盯着我手里的桃木剑和腰间的禁步看着。 这男人年龄约莫有个三四十岁的样子,衣着奇怪,而且以前也没见过,不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再加上我现在动不了,立马就多了几个心眼,想起陈秋所说,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慌,就直把他当成了妖魔鬼怪,就想把他吓唬走,就说:“我哥是道士,他很厉害的,就在旁边屋子里。” 这男人听了却笑了起来,说:“你哥是道士也救不了你的命,你用不了多久就要死了,小兄弟,劝你不要往前走了。” 陈秋不是说了么,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想了想马上挥了下手里的桃木剑说:“你才要死了。” 他又说:“不信?不信你再往前走几步试试。” 他一说完,我往前一用力,竟然真的能动了,见能动了,马上踏开步子就往二奶奶家跑,但才走几步,眼前竟瞬间变得黑黢黢的,没半点光了,不过我所在的地方距离二奶奶家已经不远了,就按照印象乱摸索。 可接下来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都没摸到二奶奶的房门,而且先前是连滚带爬地跑,实在摸不到也有些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哈哧哈哧哭了起来。 哭了会儿,再把手里手电筒敲了下,竟又啪地一声重新亮了起来,随即打着手电筒一照,登时给我吓得屁滚尿流。 刚才我明明是按照直线走的,但这会儿竟然已经跑到了坟场里,而我屁股下坐着的,却是我娘最开始那座坟墓,现在是1933年那个讨饭的道士的坟墓。 吓得正要逃窜,那男人却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我拿手电筒照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挡了下说:“看到了没?过几天你就要埋在这坟头里,这地儿还是你自己选的呢。” 我坐在坟头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挂着眼泪爬下了坟头,直勾勾打量着这个男人,别了个身子错过他后,立马往屋子里跑。 他在身后哈哈大笑,边笑边喊:“小兄弟,跑慢点,别又找到自己棺材了,到时候棺材坟地找齐了,你就必死无疑了。” 我那会儿被吓得不行不行的,听他这么一喊,我立马不敢跑了,即便再害怕,也放慢了些步伐,缓步慢行往前走,生怕再一不小心真又撞到了棺材头上。 他并没有追过来,等我走出好一截儿距离后,回头看了眼,却见他坐在我先前坐的那坟头上,正盯着我这边儿看呢,吓得我马上又加快了步伐,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回屋哐哐哐砸开了门,爹开门见我泪流满脸又气喘吁吁的,诧异地问:“被鬼撵了吗?你二奶奶呢?” 一进屋,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直喊:“我遇到妖怪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妖怪。” 陈秋原本在屋子里忙活其他的事情,听我这么一提,马上站起身走过来,上下看了我几眼,迅速一把把我按在了椅子上,不分三七二十一,又猛地伸手按在了我的头顶上,开口念:“阴魂荡荡,何处留存,虚惊怪异,坟墓山林,今请五道将军,速送真魂,吾奉鬼道天尊急急如律令。” 念完收回手去,一口将自己中指咬破,而后将血点在了我的额头。 这一点,我顿时感觉整个人跟着火了一样,汗如雨下,眼前尽是火红一片,整个人也都处于浑噩之中。 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陈秋这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为啥,先前的恐惧在陈秋念完这几句之后,消失得无影无形,竟只觉得刚才那是一件小事。 我回过神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陈秋听后眉头紧蹙,把我手中桃木剑接了过来说道:“马上做法,否则叶安活不过三天。” 说完也不等我们回应,走上前去站在了奶奶棺材前面,伸手轻描淡写一下就把奶奶的棺材盖子给掀开了,掀开后喊一句:“给我出来!” 说完,奶奶从里面一跃而起,直接跳了出来,落下瞬间,双手早就准备好往陈秋头上抓去了。 只是还没接近,陈秋怒斥:“你敢!” 就这么一句,陈秋根本什么都没做,奶奶竟然直接手回了手,直愣愣站在了陈秋旁边。 陈秋而后回头对爷爷说了句:“让叶安以五心朝天的姿势坐下。” 爷爷以前去外面学过本事,这些东西他都知道,恩了声,立马过来教我用五心朝天姿势坐下。 所谓五心朝天,就是双脚掌、双手掌朝天,这是四心,再加上头顶,就是五心。 盘坐下后,陈秋似乎也急了,直接一把把奶奶提到了我面前,对我说道:“念八大神咒。” 之前在道观呆了几天,这八大神咒就是每天必须念的东西,分别为净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安土地神咒、金光神咒、净天地深州、祝香神咒、玄蕴神咒。 我依照陈秋的安排,马上念起了八大神咒。 陈秋也在一旁念起了其他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念完抽出桃木剑在奶奶的四肢上各敲了下,奶奶随即也坐了下来。 陈秋转头过去对爹和爷爷说:“这重华之力是无数人和物都想得到的好东西,一会儿必定会招致附近山魈野怪过来,到时候无论听见门外有什么声音,千万不能开门。” “晓得了。”爹和爷爷马上回答。 陈秋而后从身上再抽出几根桃木签,直接对准奶奶头顶便插了下去。 之后又是摆起了煤油灯,烧起了符纸,烧完后对我说:“一会儿可能有些难受,要忍住,我会请鬼道护法神将过来护你神魂不灭,一会儿看见有什么东西进了你身体里,也不要慌张。” “好。”我回答。 我回答后,陈秋这才站在奶奶伸手,双手不断掐起了印,不多大一会儿,就见奶奶头顶上一缕缕绿色气体飘荡了出来。 而陈秋随后再念:“天雷殷殷,地雷昏昏,鬼道五帝,闻吾关名,速速现形,青帝护魂,白帝侍魄,赤帝养气,黑帝通血,黄帝中主,胆敢违逆,天兵上行,敕!” 念完约莫过了十来秒钟,我眼前突然一黑,再看不见外界一切东西。 不过虽然看不见外面的东西,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体里进了不少东西,细细一品,竟是五个活生生的人形生物。 眼前一切渐渐明朗,只是环境不再是我家的破屋子,这地方已经不知是什么地方,在我身体周围,五个衣着华贵,气势非凡的人都盘坐着,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也都看了看我,其中一人还咧嘴笑了笑。 正此时,又听见陈秋声音传来,紧接着,又是一股莫名的东西从我头顶窜了进来,进入我身体刹那,我整个人如同坐在了密密麻麻的针上,痛得啊呀一声惨叫了起来。 而此时,周围坐着的这五个人,皆伸手向我按了过来,我这才感觉好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陈秋喊我:“臭小子,睁开眼,可以了。” 我缓缓睁眼,见陈秋满头大汗站在我面前,而奶奶也不再是坐着,早已经躺在了地上,没了半点生机,身上发出了浓浓的恶臭味。 距离这么近,我马上捏住了鼻子,陈秋见状说道:“你奶奶死了有一段日子了,这重华之力原本就是维持万物生长的能量,现在这东西没了,老人家自然会恢复应有的样子。” 不止是我忍不住,就算是爹和爷爷也受不了这恶臭。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奶奶的尸臭上,而是在门外叽里呱啦嘈杂的声音上,爷爷见我醒来,上前说道:“陈师傅,外面好像来了不少东西,这下可咋办。” 陈秋擦了下汗,重新拾起桃木剑,起身说道:“开门,我去会会他们。” 爷爷却有些担忧:“听声音,外面那东西可不少,陈师傅你刚才做完法事,可别逞强。” 陈秋道了声:“没事。”随即走上前去,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开门瞬间,我都呆了,我家门口竟密密麻麻站着些打扮稀奇古怪之人,在陈秋打开门的刹那,这些东西马上蜂拥想要闯进来。 却见陈秋跨过门槛,往门口一站,再将手中桃木剑一横:“哪个不怕死的胆敢过来!” 陈秋说话时,我脑袋嗡地一声,好似被重物击打了下,顿时昏昏沉沉,再看爷爷和爹,他们和我一样,马上揉起了太阳穴。 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往外看,越靠近门口,竟越觉得脑袋昏沉。 而陈秋就站在那里,背影巍峨如山。不过他虽然开口了,外面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却没听,有三个胆大的直接朝陈秋扑了上来。 砰! 眼见着就快要扑到陈秋身上了,陈秋却抬腿就是一脚,将最前面那两个踢飞了出去,根本没半点反抗能力,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剩下呐个继续上前,陈秋往前一步,伸手过去,便稳稳抓住了他,而后眼神一凝:“还真有不怕死的。” 说完这话,那人眼中立马写满了恐惧,陈秋接下来手一松,并道:“那就去死吧。” 松手落地,那两人倒在地上没了知觉,而后几乎在瞬间化作了一团团青烟,消散得无影无形。 我们都看呆了,门外那些人也看呆了,慌忙往后退去。 陈秋马上又道:“三个数,全都给我滚。” “一。” “二。” 还没数三,门口那些人一哄而散,不到十几秒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他们走后,爹马上出门去,想要看看情况,只是刚靠近陈秋,还没来得及看,整个人一软,差点倒下去,陈秋迅速把他拉住了,而后深吸了口气,爹才渐渐缓了过来,我和爷爷也从刚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回返过来。 到这时候我才搞清楚,我们会昏昏沉沉,竟是因为陈秋的缘故。 陈秋把爹扶进了屋子,爷爷问陈秋:“陈师傅,咋突然出现这么多山魈野鬼?我还以为就叶安他娘和他奶奶两个人。” 陈秋说道:“他们只是死去的人或者动物因为某些条件产生的意识,连肉体都没有,这种东西叫做灵体,只是突然出现这么多灵体,这太不寻常。你们先在屋子里等着,我去坟场看看。” 陈秋都没来得及歇息,就直接离开了屋子。 陈秋走后,爹和爷爷把奶奶的尸体重新装进了棺材,点了几炷香后就催我进房间休息。 我拗不过他们,只得进屋子躺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陈秋回来,我迷迷糊糊喊了声哥,他应了声后就在屋子忙活了起来,之后躺在了旁边。 只是他才躺没多大会,屋子里又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马上从模糊状态惊醒,借着从窗子口透过来的月光,隐约看清来人的轮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娘。 第十一章 冤归烟消云散 见娘进来,我马上猛地推搡起了旁边的陈秋,不过推了好几下,陈秋都不搭理我,眼见着娘渐行渐近,我又猛地推了他一下,陈秋这才满口不耐烦地说:“臭小子,你哥我为你们家劳累这么久,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天吗?再说她又不是来找我的。” 说这话时,娘已经靠近床头了,不过却把目光放在了陈秋身上,良久后,语言生涩地憋出了仨字:“谢谢你。” 这话是对陈秋说的,陈秋听完只是恩了声,而后说道:“万物两极,阴阳对立。你与叶安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即便你来看再多次,也无济于事,这次我不收你,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之前娘回来,遭到的是爷爷奶奶他们的恶言相向,像陈秋这么语气平和地说话,还是第一次。 不过似乎有用,娘听了陈秋的话,竟真的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三步一回头,最后渐渐消失在房门口。 娘走后没多久,就传来了陈秋均匀的呼吸声,我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见他睡着了,也不好再打搅他,这几天他确实累了,只好躺下来。 次日清早,我还在房间还没起床,就听见门外爷爷喊我。 穿上衣服出去,见李疯子正叼着烟枪翘着二郎腿坐在堂屋里,陈秋陪坐在一旁,我出门去,李疯子就满脸笑看着我,对我招了招手:“嘿,小子,过来。” 我哦了声,走过去端了个板凳坐在了陈秋旁边,不愿意挨着李疯子坐,因为他平时在村子里名声不太好,又时不时发酒疯,打心底排斥他。 坐下后,李疯子才道出他来我家的原因。 原来是想请我和陈秋去他家吃饭,这会儿正在等我呢,当他说出缘由后,爷爷却冷不丁来了句:“吃个屁饭,你会做啥,要真有心就少来添乱,事情多着呢,你缠着陈师傅不就是又想说你看见龙的那事儿吗。” 爷爷这么说话,李疯子不乐意了,也不分场合就反驳:“又不是请你,陈师傅都还没说话呢。” 爷爷本就脾气大,再加上他也一样不待见李疯子,马上站起身来正要开口,陈秋见状不对,笑呵呵道:“刚好我对龙的事儿也比较感兴趣,正好趁这个机会了解了解。” 陈秋都开口说话了,爷爷自然没啥可说的。 他们再等了我会儿,我们三人就一同去了李疯子家。 李疯子家里平时乱糟糟的,这次是真的把我们当客人了,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进屋邀请我们坐下,又装了袋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抽烟的时候还不忘数落我爷爷,即便当着我的面也避讳,直言说道:“叶安他爷爷就是看不惯老子,老子还不待见他呢,成天神神叨叨的,看起来蛮正常一人,背地里不知道搞些啥名堂。” 他这么说我爷爷,我自然不乐意,想要反驳,陈秋却瞪了我一眼,我马上闭嘴了。 陈秋随即笑了笑道:“勿在背后论人,老人家是有点过分,但当着叶安的面,您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李疯子却不服软:“就算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这么说。就拿井里那条龙来说,他嘴巴上说不信不信的,实际上当时发现那条龙后,他是第一个跑来看的,还连续跑看了好几天,现在倒说不信了。另外你们去问问他,他跟叶安二奶奶不清不楚的,村里其他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吗?” “你才不清不楚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本来就讨厌他,现在更讨厌他了。 倒是陈秋却十分感兴趣,说道:“叶安他二奶奶和他奶奶是亲姐妹,走近点也正常。” 李疯子说:“要是正常我就不会拿出来说了,陈师傅,真不是我污蔑他,我跟你摆一摆。第一,你说他二奶奶原本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成了寡妇后不好好在家带着,反倒搬到这村子来了,这算奇怪吧?第二,我好几次亲眼看见大晚上的看见他往叶安二奶奶屋子跑,特别是最近叶安奶奶死了后,三天两头大晚上跑来,你说一个寡妇和一个鳏夫,这俩大晚上凑在一起能干啥?” 李疯子说了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猛地抽起了烟,陈秋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疯子抽完了一袋烟后,站起身来进了灶屋,让我们等会儿,他做饭去。 等李疯子进灶屋,我压低声音对陈秋说:“他是个疯子,哥你可不能听他瞎说。” 陈秋看着我笑了笑,伸手拍了我一下:“走,带我去看看他家的井。” 我见陈秋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哦了声,随后带着他出门。 李疯子家的井就在他家屋旁东边不远的地方,以前井里有水,不过从发现龙之后,井水就开始干了,现在已经是口废井,周围长满了杂草,很难进去。 不过最近这井似乎有人走过,有一条现成的通道,便和陈秋走了过去。 到井边往里面看了眼,我说:“李疯子肯定是瞎说的,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龙。” 但陈秋却十分认真盯着井口,并从身上取出一张黄符,点燃后丢了进去,那符纸刚掉落不到半米,直接灭掉了。 见此情形,陈秋拍了拍手道:“地属阴,水属阴,水在天为雨,入地为泉,水井又称阴泉,刚才我丢进去的是聚阴符,如果这水井真的属阴的话,那么符纸不至于那么快灭掉,看来这井有问题,走,我们下去看看。” 我探头过去看了下这黑洞洞的井口,看起来怪吓人的。 而陈秋直接从他褡裢里取出了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绳,拴在了一旁树上滑了下去,紧随而下,快落地时陈秋把我接住了。 到了井中,我立马感觉到不自在,这井里面炽热无比,跟蒸炉一样,才刚下来就有冒汗的节奏,敞开衣服说:“这下面咋这么热?” “一般来说,井里都是凉快的地方,这里果然与众不同。”陈秋回答,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支手电筒四处探照了起来。 只是这四周全是石壁,根本没啥可看的,正问他要不要上去时,陈秋却盯着石壁笑了笑说道:“果然。” 我问他:“怎么了?” 陈秋说:“这里被人布了个幻阵,寻常人看来,这里跟普通石壁差不多,只有拥有法术基础的人才能看出这里的端倪。” “哥,啥是幻阵?”我又问。 陈秋拍了拍额头,显得颇为无奈,看着我直摇头:“你哥我这么聪明,怎么就收了你这么笨的一个弟弟,幻阵就是迷惑别人的阵法,道教有困阵、杀阵、幻阵三种阵法。”说着伸手又将之前还没愈合的伤口咬破,挤出血点在了我眼睛上说,“再看。” 点完眼睛热辣了下,睁眼再看,四周景象竟然完全不同了。 先前看起来寻常到极点的石壁,这会儿竟然布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 而在石壁的一角,一个直径约莫有个半米的石洞赫然显现,这井中的热气,便是从这洞里面出来的。 石洞横向通往其他地方吗,看见这洞我惊奇不已,忙指着洞口道:“有个洞。” 陈秋叹了口气:“看到了。” 说着弯腰走进了洞中,我紧随其后。 进入洞中,里面热浪更为明显,往前走了没几步,我就已经满头大汗了,但陈秋看起来却跟在外面一样。 陈秋见我受不了这热气,想了想,脱下了身上道袍披在了我身上,同时跟我说:“别弄脏了,你哥穷,买不起新的了。” 穿上道袍,瞬间清凉了下来,再惊奇一番,摸着道袍喜欢得不行了,陈秋平时穿起来仙风道骨,我自以为穿上也不差,到处摸了起来。 摸完才发现陈秋已经往前走了不少距离,马上跟了上去。 第十二章 璇玑阵 跟上陈秋一路往前走了约莫有个二十分钟,却不见这条通道到底何时结束,并且越往里面走,里面温度也越来越高,即便穿着陈秋的道袍也有些受不了了。 而陈秋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之后再走了几分钟,这条通道出现了个转折点,到了此处,陈秋停住脚步,抬头看着这石壁顶久久不语,我也循着他目光看去。 这石壁顶上,竟密密麻麻画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规模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上面符文我大多不认识,认真看了几遍,才认清中间有‘正一神霄’四个大字。 “想不到,这小小一个山村的地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大手笔。”陈秋颇为感叹,也显得颇感兴趣,“北斗七星璇玑阵,正一神霄派至高无上的阵法,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陈秋一连说了两个我不懂的名词,就疑惑说了句:“正一神霄派是啥?” 陈秋点头恩了声:“正一是指正一道,演化自天师道,是一个道派。神霄派就是正一道旗下得教派,始于北宋,巅峰时期可与正一道旗下茅山宗争锋,不过却衰于元明。北斗七星璇玑阵和神霄五雷法是神霄派两大镇山法术,如今这两个法术早已经失传,当世应该没人会布这阵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小山村中。” “很厉害么?”我问道。 陈秋呵呵一笑:“北斗斡璇玑,造化通三世,人不练法法自练,以法练人人应天,这是《道史》对这阵法的介绍,这阵法夺天地造化,是道教最精妙的阵法之一,一旦启动,就算是天地造化都能夺走,你说厉害不厉害。”陈秋说完继续盯着头上的符文看了起来,看了会儿继续道,“这阵法分为魁阵和杓阵两部分,魁阵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构成,主造化。杓阵由摇光、开阳、玉衡三星构成,主肃杀。幸好这阵并不完整,只布成了魁阵,杓阵尚未完成,否者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些路足以击杀我们十次。” 我听完心头一紧,连陈秋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很厉害,生出了离开的心,不过不好意思开口说紧张,就随意道:“你不是说这个北斗七星璇玑阵当世没人会了么,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陈秋一愣,而后拍了我一下:“你哥我看的书多,不行吗?” “行行行。”我忙捂着脑袋回答,完了又问,“可是这阵到底是谁布下的啊?” 陈秋听罢伸手前去摸着石壁,良久后才道:“从地上泥土和石壁老化程度来看,应该是近几十年才挖的,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不过不能继续往前了,往前就会进入魁阵范围,目前我们尚没弄清压阵之物,贸然进去会被困在里面。” 我也不想继续往前了,总感觉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听陈秋如此一说,如释重负,马上转身跑了起来,身后传来了陈秋的嘲笑声。 一路返回出了井口,收了绳子再返回了李疯子家中。 进屋时,李疯子正坐在堂屋,见我们回来马上迎身站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们嫌弃我是个酒腻子,回去了呢。” 陈秋解释道:“我们去旁边井口看了看。” 李疯子见陈秋对那口井那么感兴趣,自以为陈秋是相信了他所说的那井中盘龙之说,如同遇到知音了般,情绪激动地说道:“陈师傅看出啥来了吗?” 陈秋没回答他这问题,而是问道:“能问一下,您在这村子呆了多少年了?” 李疯子不知道陈秋问这话的原因,但他对陈秋颇为尊敬,定然是有问必答,想了想说:“我比叶安他爷爷小点,今年73岁,自打出生就在这村子里,呆的时间可不短了。” 陈秋又问:“那您知道村子里有人曾经挖过什么地下通道吗?” 李疯子想都没想就摇头说没有,不过一会儿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说:“不过你要说地下的话,有这么一桩事儿。1933年那会儿,村子里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叮叮咣咣的声音,当时村子里好些人都曾都看见过成群结队的鬼影子往山上走,村里人都说是遇到了‘百鬼挖宝’,说我们村子下面埋着啥宝贝,引得百鬼来挖,这事儿算不算?” 陈秋听完神色微微一变,点头说道:“算,当然算,另外,1933年,村子里是不是来过一个讨饭的道士?” “是,是。”李疯子连忙点头回答,“陈师傅你咋知道这事儿的?那道士当时还来我家要过饭呢,不过那会儿我还小,事情记不大清楚了,就记得他穿着一身白衣服,好像叫什么‘白阳道人’。” 不知道为啥,一听他提到穿白衣服的人,我就想到了让我跑到坟头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白阳道人?” 李疯子恩了声:“就叫白阳道人,不过后来去老叶家要了次饭,活活给撑死了,你说这老叶家也够造孽的,好心都能害一条人命。” 对于这事儿,陈秋也只能陪陪笑,不好发表意见。 之后再呆了会儿,李疯子再进屋做了会儿饭,他是真把我们当成客人了,农村人招待客人的无非就是杀一只鸡煮几个蛋,再炖一只猪蹄,李疯子把这些平日只有过年才能吃的东西全都做了端了出来。 只是端上桌子,陈秋却愣了,这一桌子全是肉,除了碗里的白米饭和鸡蛋,其他的基本都不能吃。 李疯子以为陈秋腼腆,疯狂往他碗里夹菜,陈秋连说不用了,但李疯子根本不停,最后陈秋碗里已经堆了一大碗,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李疯子见陈秋不动,催促道:“陈师傅咋不吃呢?” 我说:“我哥是出家道士,不吃肉的。” 李疯子一听,脸色都变了,看这一桌子肉食,又看了看陈秋的碗,站起身来满脸尴尬地说:“哎呀,我搞忘了,我马上去重做。” 陈秋却摇头说不用:“出家道士吃素一是朴实节约,现在生活好了,没那么多限制,另外出家道士只是不能吃牛、狗、乌鱼、鸿雁、鹤这些,其他的偶尔吃点没关系。” 李疯子这才没觉得失礼,坐下吃了起来。 吃饭期间,他又说起了关于水井中那条龙的事儿,可劲儿跟陈秋证明他没有说谎,重三遍四地说他真的看见了一条龙。 陈秋一直表示他相信,问李疯子关于那条龙的详情,李疯子把这事儿说得透透彻彻,连我都有点怀疑,他可能是真的见到龙了。 饭毕,我和陈秋坐了会儿准备返回屋子。 行走在路上,我向陈秋讨教今天李疯子所说的那些事情,比如百鬼挖宝,还有那白阳道人的事情。 陈秋却呵呵一笑,“哪儿有什么百鬼挖宝,不过是别人指使妖魔鬼怪去挖出了地下那条通道而已,能布下北斗七星璇玑阵,控制这些妖魔鬼怪并不是难事。我说呢,凭借人力,不可能无声无息就挖出这么长的一条地下通道。” 我哦了声,又问:“那个白阳道人,会不会就是晚上我碰到的那个身穿白衣服的人。” 陈秋说:“张振生,四岁入道门,二十一岁任太清宫执事,三十岁任太清宫监院,号白阳子,自称白阳道人,上个世纪初道教不世奇才之一,一九二八年外出云游,然后失踪,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讯。看来当年到你们叶家要饭的道士就是他了,至于是不是你看见的那个白衣人,还需要确认。” “昨天晚上你去坟茔地看见他了吗?”我问。 陈秋摇头:“没有,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不过他在坟头上留下了这个。” 陈秋说着从身上取出了一张黄表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些纹路,里面我只认识两个字,敕令,我不知道这符干嘛用的,便问了陈秋。 陈秋道:“上写‘敕令真武大帝显煞罡’,这符叫做拜山符,表战争,他这是对我下战书啊,要想知道他是不是白阳道人,只能应战了。” 陈秋说完,手指一并,将那符在面前一绕,轰地就燃了起来,化作了灰烬。 而正这时,村子里一伙人结队往我家赶,见了我和陈秋打起了招呼,我问他们去我家干啥。 他们回答说:“帮你奶奶抬棺材,送你奶奶上山,安娃子你也赶紧来送你奶奶一程。” 而陈秋却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烈日:“艳阳高照,怎么这个时候抬棺?” “烂了,臭了,再不送上山尸水流得满屋子都是。” 陈秋恩了声,点点头跟随这些村民一同回去。 回去时,二奶奶已经到了我家,准备好了香烛阴阳钱,爷爷和爹也准备好了草绳和木杆,村民进屋子后,上前去七手八脚绑好了棺材。 爷爷和爹过来跟陈秋打了个招呼,而后二奶奶把我喊过去,让我一路顺着洒阴阳钱。 在屋子里忙活了约莫有半个小时,陈秋上前:“需要我帮忙吗?” 陈秋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客人,况且人手也够了,爷爷哪儿会让陈秋来忙活,便谢绝了陈秋的好意,让陈秋在屋子等我们,毕竟埋死人是个晦气的事,让客人在家带着是基本礼仪。 不过陈秋并不在乎这些,主动要求要一起跟着去,送我奶奶一程。 之后再过了会儿,爷爷他们请来了锣鼓队,也买来了鞭炮,一切准备妥当,爷爷站在门口大喊一声:“起灵哟,上腰!” 爷爷喊完,鞭炮被点燃,唢呐锣鼓齐齐响了起来,我被安排在最前面,提着阴阳钱,一把一把往外扬,而陈秋则一路站在我前面。 这前面位置原本是后人站的,陈秋说,他虽然不是我亲哥,但也算是我奶奶的孙子,站在前面无可厚非。 “一步三寸,脚下生根,前后挺妥,不要晃动。”爷爷再扯开嗓子喊着。 后面抬棺的村民一句一句应和:“嘿!嘿!嘿!” 众人齐喊,再加上鞭炮锣鼓之声,气势非凡。 爷爷分别在起棺、出门、上路、落棺时都放了鞭炮,而二奶奶一直跟在棺材旁边哭哭啼啼,爹则一路沉默不语。 下葬的地方不是坟茔地,而是另外选了一个地方,选在距离我家屋后不远的地方,落棺后,爹和二奶奶在墓坑旁边烧起了纸,村民们则齐齐把棺材抬入了坑中。 爷爷一直在旁边指挥着一切,到了此地后,陈秋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上前问爷爷:“怎么突然换了坟址?不埋在叶家坟场吗?” 爷爷说:“那坟场风水已经变差了,只能重新选一个地方,这地儿挺不错的。” 陈秋很赞同爷爷的话:“背依青山,旁靠绿水,面朝紫薇,确实是个不错的风水宝地。” 爷爷呵呵笑了笑:“陈师傅对风水也很有研究啊。” 陈秋说:“有过了解。” 交流几句又往我这边儿走了过来,我此时正端着阴阳钱,不断地撒在坟地周围,陈秋过来后抓过一把帮我撒了起来,撒的时候问我:“之前给你的那两个禁步还在吗?” 我恩了声:“在。” 陈秋说:“一会儿你偷偷放一个到墓坑里去,不要让别人发现。” 我不太理解,便问:“为啥?” 陈秋说:“这地方是个风水宝地不假,但正好对应的是北斗七星璇玑阵中玉衡星的位置,恐怕这位置是为了启动璇玑阵中的杓阵在做准备,必须得有所防备。” 第十三章 摇光 自打他把我从道观外那林子带出来开始,他便成了我最信任的人,平日遇到再难的事情,在他这里,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我自然没多问话,应了他,趁埋土的村民不注意,将我身上其中一个禁步丢入了墓坑中,抓了几把泥土埋掉了。 鞭炮依旧在响,锣鼓也在敲着,二奶奶蹲在奶奶坟墓面前泣不成声,爷爷和爹则闷不做声,直到奶奶的坟墓修砌完好,众人才离开了坟地。 帮忙抬棺材的村民都在我家歇息,晚饭自然也要在我家吃,二奶奶回屋后,就去了灶屋做饭,爷爷也去帮忙,爹则留在堂屋跟村民说话。 村民的重心本来是陈秋,但是陈秋只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就起身说是要去村子周围转转。 我对爹和村民的话题不感兴趣,也跑进了灶屋去帮爷爷和二奶奶的忙,只是刚进去,却见爷爷突然将二奶奶一把推搡了过去,差点撞到了灶上的锅里,而二奶奶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之前烧给我娘的那个稻草人。 我站在门口,二奶奶和爷爷就瞧见了我,看了我一眼说:“你来干啥?” 我指了指二奶奶手里的稻草人说:“那个稻草人不是已经烧给我娘了么?” 二奶奶低头看了下稻草人,呵呵笑了声道:“之前不是怕你娘不认账么,就多做了个预防万一,现在陈师傅来了,准备把这个也烧掉。” 我哦了声,对此事并没上心,而是看着他们俩,本来吵架是没什么的,但是李疯子跟我和陈秋说了爷爷和二奶奶有一腿,现在看见这一幕,我不由得多想了起来,二奶奶跟我家虽然亲,但不到家人的程度,没有啥大不了的事情,爷爷不会跟二奶奶吵架的,可他们现在吵架,却更像是两口子在吵架。 我想问来着,却没问出口,就说:“我去找我哥。” “去吧。”爷爷说了句。 我随即转身出了门,在村子周围找起了陈秋,找遍了整个村子,最后才在叶家坟场看见了陈秋。 见他时,陈秋正蹲在我高祖的坟前,手里攥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些什么,见他后,我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陈秋因为画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我过来了,等听到我的脚步,抬起头来,然后忙喊:“臭小子,站住!” “啥?”我没听清楚,继续跑过去。 “我让你站住。”陈秋再喊。 我这才听清,马上停了下来,但是惯性作用,还是忍不住往前再冲了几步,一脚踩在了陈秋画在地上的纹路上,陈秋见我脚已经踏上来了,直拍额头,指着我满脸懊恼:“你赶紧走,我怕一会儿忍不住抽你。” 我额了声,移开了脚步,嘿嘿笑着,弯腰用手指将刚才踩着的纹路按照我记忆重新画上,然后走到陈秋旁边看了下这地上晦涩难懂的纹路,问道:“哥,这是啥呀?” 陈秋没好气回答:“这是我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画出的北斗七星璇玑阵的阵图,就快完工了,却被你小子一脚给我毁了,我突然不想认识你了。” 我对陈秋的嫌弃无可奈何,只得赔笑,看着地上这些纹路,然后说:“看不懂。” 陈秋站起身来,又到旁边折了根更长的树枝,剃掉了树叶后,指着纹路中的一处说道:“我将你们村子下方的璇玑阵画了出来,标注出了璇玑阵的七个压阵位置。” 我循着陈秋树枝指向的方向看去,见那地方用一个圆圈圈出来了一个点,而这地上,有七个这样的点。 陈秋道:“我所指的这个点,是北斗七星中天枢星的位置,刚才我查看了你们村子的整体情况,发现这位置,对应的是你娘的坟墓。” 陈秋说着又指向了另外一个点,“天璇星,对应的是叶家坟场白阳道人坟墓的位置。” “天玑星,对应的是你家屋后坟墓的位置。” “天权星,对应的是你高祖坟墓的位置,你明白了吗?” 我想了想说:“他们的坟都是璇玑阵的压阵点。” 陈秋恩了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四座坟墓,不偏不倚正好构成了璇玑阵中魁阵的压阵点。不止如此,你奶奶的坟墓,正好对应的又是玉衡星的位置,构成了杓阵中的一个压阵点。我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我思索了好一阵,突然心里一惊。 屋后的坟,是爷爷他们建的,门口的坟是爷爷建的,我高祖的坟墓是爷爷建的,白阳道人的坟墓,还是爷爷建的。这四个坟墓构成了璇玑阵中的魁阵,刚才才埋的奶奶,又是杓阵的压阵点。 我被这想法给吓到了,或许不是想法,这已经是事实了,惊愕得良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几个字:“我爷爷在布阵。” 陈秋见我这表情,语气颇为严肃地跟我说道:“记得上次我跟你说,你中了钉头七箭的事儿吗?” 我恩了声,我屁股疼晕倒了,之后陈秋说我中了钉头七箭的法术,但是却没跟我们说到底是谁给我施的法。 “记得。”我说。 陈秋道:“施展钉头七箭,需要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而我已经向你爷爷他们打听过,知道你生辰八字的,只有你爹、你爷爷奶奶,还有就是你二奶奶。所以对你施展钉头七箭的,只可能是这四个人,你爹并不会法术,应该不是他,你奶奶已经死了,也不是她。剩下两个会法术的,你爷爷和你二奶奶。” 听到这里,我已经有点不敢听下去了,满心害怕,满身委屈,这两个人是对我最好的人啊。 “会是我爷爷和二奶奶么?但是他们是对我最好的人啊,他们为啥要害我?” 陈秋道:“施展钉头七箭,需设一替身,写上你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悬于阵坛上,替身的穹顶上立一盏明灯,替身脚下立一盏明灯,方能将你的性命系于替身之上,而后对替身做法,便等同于对你做法。” “二奶奶。”我牙齿敲得嘎嘣响,艳阳高照,但我却觉得阴寒无比,没有半点暖意。 陈秋见我说出二奶奶这三个字,点头再道:“现在北斗七星璇玑阵,魁阵已经布置完毕,而杓阵中的玉衡位置也有了你奶奶压阵,剩下还有开阳、摇光两个位置缺少压阵之物,你身负重华之力,是最适合摇光星的人选。” 陈秋说道这里,似乎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但我即便再笨,也知道接下来那句话是什么,那便是,我死了之后,会被他们拿去当做摇光星的压阵之物,用来构成杓阵的一部分。 二奶奶害我,爷爷布阵! 李疯子说我爷爷和二奶奶有一腿,或许他们只是在商量要怎么布阵而已。 我曾经最敬爱的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要害我的凶手,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 陈秋想了想说:“夺阵中之物的造化,而阵中之物,很可能就是李疯子口中所说的那条龙!”陈秋说完这些,再看着我,却是满脸悲悯,放缓了语气说道,“很早我就知道幕后黑手可能是你爷爷和你二奶奶他们,但迟迟没拆穿。你希望我继续查下去吗?如果你不希望,我可以带着你去道观,只要我不点头,这世上无人可害你。如果你希望我继续查下去,或许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活不了,甚至包括你爷爷和你二奶奶,我无法保证他们的性命。” 我看了看地上的图,再看向了奶奶坟墓的方向,问道:“我奶奶真的是我娘害死的吗?” 陈秋摇了摇头:“你娘心存善念,不会害人。” 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全部都明白了,但是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查下去,一时间纠结住了。 陈秋见我如此纠结,上前伸手按在了我头上摸了摸:“摇光星是杓阵最后一个压阵之物,中间还有一颗开阳星,现在还轮不到你,你可以不用这么快给我回答。” 第十四章 妹妹 我段时间也给不出回答,陈秋倒也不着急让我给回答,跟我说了那些话后,自个儿走到白阳道人坟墓面前,久久伫立。 我发了会儿呆,跟着到了白阳道人道人的坟墓前站着,问陈秋:“哥,你在看什么?” 陈秋眼神中带着丝丝疑惑,看着这孤零零的坟墓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竟让道门一代天骄葬身于此,更是沦为他人压阵之物。” 我说:“他不是被撑死的么?”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撑死,只能说明你爷爷没有对我们说实话。” 陈秋说完,又从身上取出了些阴阳钱以及香烛烧了,等到阴阳钱化为灰烬,陈秋才带着我离开。 快离开坟场时,我回头看了眼陈秋留在地上的那北斗七星璇玑阵的阵图,说:“阵图不抹掉没事嘛?” 陈秋回头看着阵图戏谑一笑:“留着吧,给你爷爷他们提个醒。” 此后我与陈秋一同返回了屋子,村民们还在屋子里聊天,爷爷已经从灶屋出来了,也坐在堂屋里。 我们进去后,村民马上找到了可以说话的重心,开始问起了陈秋问题,我则时不时看爷爷几眼,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害我的人,况且,我是他的亲孙子啊。 村里人聊着聊着就到了晚上,已经到了饭点,二奶奶他们把饭菜端到了桌子上,正准备邀村里人上桌吃饭的时候,我们家门口却来了一人。 来人是个小姑娘,年龄约莫有个七八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脸上沾着些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小姑娘站门口,我们马上就看见了她,村里人都没见过她,不知道这小姑娘是谁。 但那小女孩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村里有人就下桌上前问:“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孩?咋大晚上到这儿来了?” 小姑娘似乎有些怕生人,有点胆怯,村民走过去她就往后退去,退的过程中一双眼睛在屋子里看,寻找些什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指了指我,奶声奶气地说:“我,我找叶安。” 听说找我,大家都懵了,我一小孩,也没在外面结识过什么人,如果是大人来找我或许正常些,但是这么个小姑娘来找我,我有些不太懂,看了眼陈秋,陈秋也下了桌子,跟我一起走过去。 小姑娘还是害怕,见陈秋过去,马上再往后退去,农村本来就不平整,后退过程中磕到石头差点倒下,站稳后满眼警惕地盯着陈秋。 陈秋问:“我是叶安的哥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瞪着眼睛看着陈秋,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蓝色的符纸,伸出手来对我说:“我爹让我把这个给叶安?” 我见是给我东西的,再加上这小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犹豫了几秒,就走了过去,伸手接过了这张符纸。 接过符纸正想跟她说话,她却在眼前一闪而过,竟化作烟雾直接消失了,忙四处寻找,却没看见她在哪儿。 回头看了眼陈秋,接下将手里的符纸拆开了。 这张蓝色的符纸上写的字,我大多认识,写的是‘敕令五雷将军显煞罡’,看的同时,跟着一起念了出来,念完正要问陈秋这是什么意思,抬头却见陈秋脸色骤变,大喊:“快丢掉那张符。” 陈秋喊话同时,我头顶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的亮光,一道银色的弧线从天而降,对准的正是我头顶。 轰! 大地随之一震,眼前全是一片白芒,耳中全是嗡鸣声。 等眼睛慢慢适应过来,见四处尘土飞扬,可视度极地,而陈秋正站在我面前。 一身长袍沾满了泥土,四周尘土卷起的风也将他的衣角卷了起来,抬头看他的脸,当看到他眼神的瞬间,我顿时呆住了。 这种眼神,我从未见过,如隐藏在黑夜中的饿狼,这四周一切全是他的猎物,稍有异动,便会被他撕扯个粉碎。他的余光与我眼神对接,只是那么一个刹那的功夫,我便入堕入了无边地狱,被万千恶魔的手钳制住了四肢,无法挣脱,无法逃离,那种沁入骨髓的绝望,太过真实,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而陈秋一只手将我护在面前,另外一只手并成剑指,竖在胸前,如雕像般神圣。 再看这四周,我家房子已经坍塌了一半,房子外面椿树的树皮,竟全然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的村民全都跑了出来,看着了看四周景象,再看了看我和陈秋,眼神里写着的全是惊恐,抖着嘴唇似乎忘记了怎么说话。 陈秋随即将放下了手,蹲下身子左右看看我,问道:“没被劈到吧?” 我心有余悸摇摇头,再看陈秋眼神,不再是之前那恐怖景象了,又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形象。比起刚才那天崩地裂的景象,他之前的眼神更可怕。 村民走上前来,看着陈秋,磕磕巴巴地说:“陈…陈师傅,刚才那是啥呀?是雷吗?” 又有村民上前,惊恐地打量着陈秋,如同发现了妖魔鬼怪般,战战兢兢地道:“陈师傅,刚才那道雷是在你头上方炸开的吗?我好像看见你伸手把一道闪电给挡住了。” 陈秋却根本没回应村民的话,还是上下检查起我的情况来了,确定我没事后才放心了。 爹和爷爷他们出来,爹首先上前查看起了我的情况,然后对陈秋连声道谢,要是刚才没有陈秋的话,我怕是直接被那道符给劈成灰了。 陈秋接受了爹的谢意,转过身去对村民说:“刚才那张符叫做召天雷符,可招致天雷,这里并不太平,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这些村民是目睹了刚才的景象的,已经被那景象给吓住了,陈秋让他们离开,他们自然不敢多逗留,慌忙各自回家了。 等他们走了后,爹才满脸着急:“陈师傅,到底是哪个搞的些事情嘛?刚才要不是你在这里,怕是叶安直接被劈死了。” 陈秋道:“召天雷符不是一般人可画的,这村子里除了我一个道士外,还有其他道士存在,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道士,今晚你们先离开这里,我和叶安在这里守着。” 现在他们都没主见,自然听从陈秋安排,饭自然是吃不成了,二奶奶、爷爷还有我爹,他们三个人先去了二奶奶家。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才问:“刚才那符,是我爷爷他们干的么?” 陈秋听罢笑了笑,摇头说道:“你爷爷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给你送这符纸的人,你见过。” 我想了下,想到一人,马上道:“那个白衣服的男人?” 陈秋恩了声:“回屋等他,他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之后回屋,我和陈秋坐在屋子里干等了起来,不过都快到凌晨了,也不见有人来,正要问陈秋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门口,跟随在她后面的,还有那天我见到的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 小女孩很警惕,一直躲在那白衣服男人的身后,时不时探头出来看两眼。 我瞧见他们,马上谨慎站起身来:“你们要干啥?” 陈秋却拍了我一下,而后对那白衣男人行起了拱手礼:“师兄,福生无量天尊。” 那白衣男人也回了个:“福生无量天尊。”而后又道,“不过师兄这两个字我可不敢应,虽说隔山不论辈,一律以师兄相称,但你能轻松挡下天雷,这份能力,却叫我师兄,不敢当。” 说着他跨步进了屋子,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满脸诡异笑容。 那晚上他把我吓得半死,现在见了他还犯怵,马上就往后退去,学着陈秋做了个剑指。 他却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弯下身来问我:“小兄弟,还记得我吗?” 我点头:“记得。” 他又下呵呵道:“送你个见面礼怎么样?” 说着他从兜里取出了一个金色的布囊,塞到我手里,同时他手里不知道捏了个啥东西,直接把我手扎出血来了,血从布囊表面沁了进去。 我通呼了一声,抽回了手,一脸凶狠瞪着他。 他哈哈笑了两声,而后突然严肃起来,看着陈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今这个时代,道门近几十年不可能出现你这样的人物,在我之前,我也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陈秋随即念道:“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陈秋念完这三句话,这白衣男人眼神骤然变幻,先前还能嘻嘻哈哈说话,这会儿眼神中却全是惊恐,良久后才满脸恭敬地道:“贫道白阳道人张振生,见过道长。” 陈秋淡淡恩了声,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随后邀他也坐下。 我也明了了,之前陈秋猜测我见到的那白衣人是不是就是白阳道人,这下确定了是他。 只是我不懂,陈秋只念了那几句话,他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跟孙子见了爷爷似的。 白阳道人犹豫了下才坐下,他身后的小姑娘紧跟着他,站在他旁边。他看了眼小姑娘,想到了什么,马上推了她一下说:“丫头,快跪下叫哥。” 小姑娘满脸懵懂,但他却突然站起身一把把小姑娘按在了地上:“快叫啊。” 小姑娘被他吓到了,不过也马上对着陈秋喊了声:“哥哥。” 第十五章 引雷 小女孩果断跪下叫哥,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再看看陈秋,陈秋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有些发懵。 白阳道人见陈秋久久不肯应话,走上前来,伸手满脸溺爱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说道:“这丫头叫姜兰兰,几十年前在湖北云游时遇到了她,见她孤苦无依就让她认我做了师父,原本将她托付给迁校宫照顾,没料到自己却在这里遭遇了不测,本以为她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谁曾想她竟然找到这里来了。我的三化五炁已经被这村子的阵法磨灭得差不多了,无法再照料她,只能将她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你让她认我为兄?”陈秋问道。 白阳道人点头应是:“道友能轻松接下天雷符,实力恐怕在我之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外貌心智皆无变化。我能力浅薄,看不出所以然来,还求道友能帮我解决了这难题,也好让我瞑目。” 我看了看小女孩,湖北距离我们这里何其远,疑惑她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过看她的衣着面貌,确实是长久赶路造成的。 我本来就同情心重,看不得别人受苦,更别说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见陈秋久久不肯应话,便对陈秋说道:“哥,咱们帮帮她吧。” 陈秋却瞪了我一眼:“你照顾她?” 我额了声,想都没想就说:“可以啊。” 见我答应,陈秋不禁拍了我脑袋一下,骂了声臭小子,然后对白阳道人说道:“我可以让她跟在我身边,但是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白阳道人道。 陈秋问:“这村子下面的璇玑阵,到底是何人所布?夺造化的人又是谁?你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 白阳道人听了这三个问题,却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才道:“我来这村子就是发现了这村子不寻常,至于地下的璇玑阵,以及夺造化的人是谁,我还真不大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得出,夺造化之人不简单,道友还需万分小心才是。” 说完又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上下打量起我来,说道:“我以紫微斗数推算出了这小兄弟的降生,并且提醒了叶泰清他们,或许是泄露太多天机,当晚竟有天谴降世。” “你确定是天谴?”陈秋满脸怀疑。 白阳道人思索了会儿,摇摇头:“不太确定,我以前曾见过天谴惊雷,寻常天谴惊雷是银色的,但那次的惊雷却是金色的,很罕见。如果是一般的天谴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 他们说话期间,我见姜兰兰跪得太辛苦,就自作主张上前去把她给拉了起来,她连我都怕,拉起来后往后退几步,埋着头低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 我忙摆手说不用谢。 而白阳道人说到天谴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秋道:“叶安的爷爷,你得万分小心这个人,他是最有可能夺造化的人,还有另一个人就是……” 正说到这里,外面风云骤变,不知何处而起的狂风突然在外面肆虐,门口的椿树都被吹得嘎吱作响,天上云雾迅速聚集,一场惊雷蓄势待发。 “别说了。”见这状况,陈秋忙喊停,白阳道人马上停了下来。 陈秋随后往外走去,我们也跟了出去。 出去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天上乌云似乎就聚集在屋顶上,伸手可触,气氛颇为压抑,惊人的力量蕴藏在这云雾之中。 白阳道人见这状况,大惊道:“对,几十年前我遭天谴时,就是这种状况,一模一样。” 姜兰兰被这现象吓到了,慌忙站在了白阳道人身后,我为了能在她面前彰显我的勇敢,刻意站在距离陈秋有些距离的地方。 真有效,姜兰兰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我,眼神似乎在问我,为什么不怕。 陈秋此时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天上,好一会儿乌云才渐渐散去,散去后面向白阳道人说道:“这不是天谴,而是神霄五雷法中的妖雷法,神霄五雷法,各有各的作用,其中妖雷法主诅咒,但凡中了妖雷法的人,不管以任何方式透露出禁词,妖雷便会降世。” “什么?”白阳道人大惊,只是话音刚落,白阳道人身形渐渐变得淡薄,正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 “哥,他怎么了?”我忙问。 白阳道人消失前说道:“璇玑阵力量太强大,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机也只出来过两次,现在阵法封印作用显现,咱们后会有期,请道友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丫头。” 白阳道人说完这些后消失不见,姜兰兰在旁边看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却不敢哭出声来,咬着牙齿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想上去安慰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陈秋却盯着她道:“再哭,把你送给这臭小子当童养媳!” 姜兰兰一听,吓坏了,连抽泣都不敢了。 我好尴尬的,以前不听话,大人都会说,把你卖了换糖吃,要么是把你丢门外让豺狗子叼走。到了陈秋这里,竟然用我来吓小孩,偏偏还起作用了。 陈秋说完话就走进了屋子,我和姜兰兰站在门外,姜兰兰看着我想哭又不敢哭,我看着姜兰兰全是尴尬,良久后才说:“你别担心,我是不会让你做我的童养媳的。” 我这么一说,她好像更委屈了,尽管不敢哭,但是眼泪落得更快了。 我不知道我哪儿说错了,乱了手脚,最后好说歹说,她才答应跟着我一起进屋。 陈秋正坐在屋子里揉太阳穴,我进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姜兰兰则埋着头站在一旁,看都不敢看我们。 陈秋看着姜兰兰这模样,不禁粲然一笑,马上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走到了姜兰兰面前,弯着腰,偏着头看着姜兰兰说:“小丫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姜兰兰微微摇摇头。 陈秋瞪着眼睛说:“以前闹灾荒,没粮食吃了,我就吃小孩,因为小孩子肉嫩,特别是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肉特别嫩,入口即化。” 我嘴巴都张成了o型,他不怕把姜兰兰吓坏么?有些心疼姜兰兰,就对陈秋说:“哥,你别这样。” 陈秋却回头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到时候分你一半。” 姜兰兰果然吓得不行,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陈秋见状,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说道:“我跟你非亲非故,况且你之前还送符来害我们,你给我一个不吃你的理由?” 姜兰兰吓得脸色煞白,我真怕陈秋把她给吓死了。 姜兰兰看着陈秋满眼恐惧,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知道理由。” 陈秋想了想:“虎毒不食子,我虽然狠毒,但是我不吃亲人,你叫这臭小子一声相公,你就是我弟媳妇了,我就不吃你。” 我那会儿虽然小,但是相公这词我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陈秋这么说,我脸羞得通红,姜兰兰也一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秋,然后猛地晃着脑袋。 我顿时又受伤了,不带这么伤害人的。 见姜兰兰摇头,陈秋阴森森地问:“那我可吃你咯?!” 姜兰兰竟然恩了声,点了点头,然后抱膝痛哭了起来,仿佛在说,你吃吧! 陈秋哈哈大笑,走过去将姜兰兰拉了起来,伸手过去也不管姜兰兰愿不愿意,就帮她擦了眼泪吗,并说:“开玩笑的,这么俊俏的丫头,哪儿能下的去口,今后你就跟着我了,有我在,没人敢吃你。” 我满脸鄙弃地咦了声:“咦,就是你说要吃她。” “臭小子,我让你说话了吗。”陈秋凶了我一眼,“去给你媳妇儿打水洗脸。” 第十六章 龙鳞 之后我乖乖搭着板凳去灶屋烧了热水,端出去给姜兰兰洗了脸,之后又去烧热水给她洗澡,还把我的衣服给她找了几件,洗澡当然是她自己洗。 姜兰兰在屋子里洗澡时,我和陈秋坐在堂屋里,我这才想起来之前白阳道人塞给我手里的那布囊,拿出来看了几眼说:“这里面不会又装着啥召天雷符吧?” 陈秋接过我手里的布囊掂了掂,然后又还给了我说:“这是个好东西,你先留着吧。” 他并没告诉我是啥,也没让我拆开,我虽然万般好奇,但也只能把它放进口袋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晚上陈秋依然跟我一起睡觉,姜兰兰则被安排到了之前奶奶他们睡的偏屋里,我担心她会害怕,不过陈秋却说,她一个人能从湖北找到重庆来,胆子比我大多了。 我想想也是,就没多想了,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二奶奶上门来喊我们去吃饭,姜兰兰也早早起床,二奶奶看见姜兰兰后颇为诧异,因为之前见过这小女孩,而且还送来了一张召天雷符,现在却进了屋子,正要撵她走时,陈秋出去跟二奶奶解释说:“这是我以前在道观故人的女儿,现在投奔我来了。” 二奶奶半信半疑点头,不过也没细问为啥昨晚上她会送那么一张符给我们。 之后几人一同前去二奶奶家,陈秋和二奶奶步子比较快,我和姜兰兰则在后面跟着,姜兰兰胆子是真小,或许是怕生人,一路上低头不语,十分紧张,我对她说:“我哥人很好的,你不用怕。”说完又想起她似乎怕的是我,就加了一句,“我也是好人。” 姜兰兰抬头看了我几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恩了声。 到了二奶奶家,陈秋又是一番解释,给姜兰兰编造了一个合适的来历,至于那符纸,只说是老友给陈秋开的一个小玩笑,众人皆相信了。 之后爹和爷爷他们便围着姜兰兰问问题,只是不管问什么,她只是以简单的点头摇头来回答,还是十分拘谨。 早饭过后,陈秋就说要出门走走,我本想跟着一起去,陈秋却看了看姜兰兰,对我说:“你要是有心,就带着她到处走走。” 我哦了声,等陈秋走了后,我坐到姜兰兰旁边,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要出去玩吗?” 我这一拍,吓得她一哆嗦,听清我的问题后,看了看一直跟她聊天的爹和爷爷他们,最后点头恩了声。 就这样,我带着姜兰兰出了门,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 因为姜兰兰之前身上脸上全是泥土,现在换了衣服,洗了澡,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晚上到我家捣乱的那个小丫头。 姜兰兰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倒乐此不疲,不管她说不说话,见到什么都跟她介绍,告诉她,这是牛圈,这是猪圈,这是核桃树。 姜兰兰则一直点头。 途中遇到下地干活的村民,见我身后跟着一女孩,以为是我家亲戚,就冲我们开玩笑:“哟,安娃子,你小媳妇儿啊?” 姜兰兰前晚身上全是泥土,看起来跟个小乞丐似的,这会儿穿了我的衣服,再洗掉了身上的泥土,不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她就是晚上给我符纸的那小女孩。 姜兰兰听了这话,破天荒地开口说话了:“我不是。” 我再次尴尬,额了声,然后说:“她是我哥的朋友的女儿,过来找我哥的。” 村民哈哈笑了几声:“干脆买点东西提亲得了,看你们一前一后多般配。” 这种话对我儿时的我已经算露骨了,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姜兰兰则羞红了脸,拉扯了下我的衣角,想跟我说话,却没说出口。 村们开完了玩笑,自个儿下地干活了,我则带着姜兰兰到了李疯子门口。 正好从他门前经过时,李疯子叼着烟枪出门来叫住了我:“叶安,你进来一下。” 我犹豫了几秒,心说这李疯子虽然可恶,但是也并不是满嘴跑火车,至少不如一开始那么讨厌了,就带着姜兰兰进了屋子。 进屋后,李疯子也问了姜兰兰是谁,我将陈秋编造的那一套说了出来。 李疯子并不在乎这个,而是从他的兜里掏出了一块方帕叠着的东西,递到我手里说:“安娃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无儿无女,虽然看不惯你爷爷,但这村子里也就看着你顺眼,没啥好东西给你,这个你拿着,就算是李爷爷一片心意了。” 我接过方帕,掂量了下,原以为里面装着的是钱,但这方帕并不厚,且有巴掌大小,重量却很重,不像是钱,就问他:“这是啥呀?” “好东西。”李疯子说,“你拆开看看。” 我随即把方帕拆开,拆开一看,有些发懵,里面是一片硬壳,巴掌大小,颜色呈火红色,上面还有些纹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是姜兰兰看见这东西,却突然呀了声,慌忙往后退去。 我转过头去问她:“你认识这个吗?” 姜兰兰摇头:“不认识。” “那你害怕什么?”我不解问道,而后又问李疯子,“这是啥呀?” 李疯子笑了笑:“你拿去问你哥就知道了,可千万不能让你爷爷他们瞧见这东西,之前就准备给你的,但是那会儿还不知道你哥是不是好人,前几天跟他聊了下,才敢放心大胆把这东西给你。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朝我射了一箭,把我射死在井里了,我怕是活不长了,这东西能防身,留给你,盼着能保佑你。” 我想了好久,最后把这东西揣进了兜里,跟李疯子道了谢。 李疯子哈哈笑了声,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出生那会儿,我做了个梦,梦见天上一颗红色的星宿掉在咱们村子里,我还跑去抢呢,结果慢了一步被你娘抢到了,然后你就出生了。娃子,你还好跟着你哥学本事,以后肯定比你哥能干。” 之后说了几句,李疯子就摆手让我回去找我哥。 我跨出门去,李疯子靠在屋子里的凉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嘴里叼着烟枪开始唱起了歌。 “索命神,索命神, 阴枪来了不由人。 只想妖魔都还在, 一觉睡到大天明。 只想妖魔早点死, 一觉睡到大天明。” 我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歌,有些慎得慌,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 之前姜兰兰离我并不太远,但是自动我拿了李疯子这东西后,她似乎更怕我了,不敢再靠近我,掏出这东西看了几眼,问她:“你很怕这个吗?” 姜兰兰嗯嗯点头。 我说:“等我拿给哥看了后,就把它丢掉,到时候你就不用怕了。” 姜兰兰竟然微微笑了笑,不过见我看着她,又马上收回了笑容。 在村子里逛了一圈了,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没啥其他地方可以去,就带着姜兰兰四处找起了陈秋。 约莫在村子里找了半个小时,才在我们那快垮掉的屋子里见到了陈秋。 见他时,他正在桌案上,执笔写着什么,走上前去,见他在纸上写着‘辰戌、己未、庚午、丙子’几个字,旁边批注着‘雁来秋景便萧条,月望中正注空亡’。 而旁边另外一张纸上,写着‘庚戌、己卯、癸丑、壬子’,旁边批注‘刑害命里孤星重,临官父子防克陷害’。 我们进去,陈秋抬头看了我们俩一眼,并没搭理我们,继续埋头写他的东西,等他写完放下了笔,才正视我们:“你们来做什么?” “我带她来玩的。”然后盯着那两张纸问,“这上面写的是啥意思啊?” 陈秋道:“杓阵中,开阳星压阵之人的生辰八字,要想作为开阳星的压阵之物,只有这两个生辰八字的人符合。其中第一个是1928年7月29日出生的,将会死于年老萧条之时。第二个是1970年4月3日出生的人,死于父亲之手。” “刚才那个老爷爷会死。”姜兰兰低声细语开口说。 陈秋听罢诧异问道:“哪个老爷爷?” 陈秋不看她还好,一看她她又紧张得说不出来了,我才插嘴说道:“就是李疯子。”又问姜兰兰,“你怎么知道他会死?” 姜兰兰想了会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陈秋上下打量了会儿姜兰兰,然后说道:“李老头今年73岁,刚好是1928年出生的人。而另外一个人,1970年出生,是你爹!” 陈秋还没说完,就从桌案后走了过来,站在姜兰兰面前,在兜里摸索了会儿,然后伸出俩拳头,问她:“小丫头,你知道我哪只手里捏着符吗?” 根本没看到他放在哪儿,这哪儿知道。 但姜兰兰盯着陈秋的手看了几眼,伸手指陈秋右手边道:“这里。” 陈秋张开手,果然在右手手心捏着一张符,之后又在背后交换了一阵,重新让姜兰兰选。 接下来连续三次,姜兰兰竟然全都猜对了,就连陈秋都啧啧称奇,并道:“看来,李疯子将会被做为压阵之物,你爹会平安无事。” 我爹没事就好,顿时松了口气,又想起李疯子对我说的那些话,觉得不太对劲,一字一句向陈秋讲了,并把他给我的那东西拿给陈秋看了。 陈秋拆开方帕仅仅看了眼,神色陡然变化,忙问我:“这真是他给你的?” 我恩了声。 陈秋道:“龙鳞!这是龙鳞!” 第十七章 传说之物 龙的传说我听过很多,但传说始终是传说,就算李疯子巧舌如簧,我也只当他是喝醉酒的疯话,可陈秋这话,无疑是承认了这世上是有龙的,彻底改变了我的世界观。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么?”我怔怔地问。 陈秋将这鳞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包起来递还给我,又回身将之前那两张纸烧掉了,对我说:“或许万年后,虎也是传说中的东西,不过现在先去找李疯子。” 说完出门,我和姜兰兰旋即跟上去,出门才没走几步,就见迎面几个村民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陈秋见状,低声道了声不好。 村民还没走近,远远看见了陈秋就喊:“陈师傅,李疯子掉井里摔死了。” 陈秋停下脚步,等村民过来,我和姜兰兰也到了他的身后。 我和姜兰兰自然听到了村民所说的话,有点不能接受刚才还跟我说话的一个人,这么快就死了,死是什么?就是什么都没了,没有意识,不能行动,身体化作一堆腐肉,只存白骨,随着时间推移,或许连白骨都不会剩下。 “是爷爷他们做的么?”站在陈秋身后,我心情沉重问道。 陈秋道:“不确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因为璇玑阵而死。” “可是他什么事情都没做啊,为什么非得害死他?”我再问。 陈秋笑了笑:“弱肉强食,亘古不变的定律,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你会这么感慨,是因为你太弱了,等你变强大的那天再看这些事情,会发现再正常不过。” 陈秋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影响了我一辈子,呆滞良久,而后语气沉重说道:“帮我阻止爷爷他们,不要让他们再害人了。” 陈秋回头看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应了声:“好,从今天开始,这村子里不会有任何一人再为璇玑阵殉葬。” 村民走近我们,火急火燎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和姜兰兰前脚刚出李疯子家,李疯子就紧随着出了门,径直往井口走了去,在井口站了会儿,俯身一头栽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当场就断了气,现在人都还没捞起来。 村民认为李疯子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这事儿肯定会有奇怪之处,不敢妄动,所以才来找陈秋处理。 陈秋听完,马上跟随村民一同前往李疯子屋旁的那口井。 村里大部分人已经围聚在了井边,我爷爷奶奶他们也在,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话虽多,但是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李疯子的死,绝对不正常。 陈秋到后,村民们让开路让陈秋去查看。 我们俩随着陈秋一同上前,站在井口往下看去,井中虽然光线不强,但也能勉强看见井底的惨状,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里面的血腥味,十分刺鼻。 陈秋看了几眼便道:“捞上来吧。” 陈秋发话了,村民才敢捞尸,一部分人忙着捞尸,另外一部分则围着陈秋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陈秋听着村民们的问话,默默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的爷爷和二奶奶,而后众目睽睽之下并起了剑指,用不大的声音念道:“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吾使明即明,暗即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下,使东即东,使西即西,从吾,封侯!不从吾令,斩!陈秋上诰,即时生效!” 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但他们都不知道陈秋突然念这些干嘛。 陈秋念完,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和二奶奶,再念:“敕!” 呼呼…… 原本烈日当空,却在陈秋念完这话后,村子里突然卷起一阵怪异的狂风,自四周滚滚而来,霎时间,村子里鸡飞狗跳,狂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写诡异的哭喊和嚎叫声。 村民们见此情况大惊,有见识的村民忙喊:“鬼哭狼嚎,这是鬼哭狼嚎,陈师傅,你刚才做啥了,咋突然起这么大风?” 而爷爷和二奶奶两人听陈文念完这咒,神色陡然变化,不过却不再与陈秋对视,默默离开了这里。 村民们感受着这无端而起的妖风,害怕不已,以为村子里又进了啥妖魔鬼怪。 爷爷他们离开后,陈秋转身对村民们说道:“诸位要是没事,就各自散了回家去,一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 这股妖风刮得诡异,地上沙石尘土四处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村民不死心,颇为担忧地道:“陈师傅,这状况是有大妖进村呐,你可得小心。” 陈秋恩了声。 村民随后各自散去,井口只留下了我、陈秋、姜兰兰三人,还有李疯子的尸体。 妖风越刮越猛,我和姜兰兰直接躲到了旁边一棵树旁,怕被这风卷走了,而陈秋站在李疯子尸体旁边,默默不语。 我不知道陈秋在做什么,不过姜兰兰却探出头看了陈秋一眼,而后说道:“你哥哥好吓人。” 我细细看了下陈秋,并不是很吓人,不过比平时要严肃一些罢了。 “也是你哥呀。”我说,反正她之前已经叫过陈秋哥哥了。 姜兰兰哦了声,缩回脑袋不说话了。 陈琦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探头探脑正打量他,皱了下眉说:“臭小子,有什么好看的,过来念度人咒。” 度人咒之前在道观也学过,是道教最基本的法咒之一,可以消除妖魔鬼怪身上的怨气,不过功效跟个人能力有很大的关系。 我哦了声,转头对姜兰兰说:“你在这里躲着不要出来。” “恩。”姜兰兰点了下头,伸手抱住了树干。 我迈步出去,站在李疯子尸体旁边念起了度人咒,陈秋也跟着我念了起来。 念咒期间,我时不时抬头看天,这股妖风将四周的乌云全部刮了过来,汇聚在了我们村子之上,先前晴朗的太空这会儿变得黑压压一片,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 “专心念。”陈秋见我东张西望,提醒我。 我又掐着子午诀念了起来,但这风声太大,实在专心不下来,便问陈秋:“哥,这风是你弄出来的么?” “小心了。”陈秋突然来了句。 轰! 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间村子上空一道明晃晃的亮光闪过,紧接着大地一阵,一道惊雷直接将落在了我们面前。 我整个人都懵了,只感觉身体都不是我的了,魂儿都被震了出去,等烟尘散开,却见面前李疯子的尸体上,正燃着一道诡异的白色火焰。 吓得我直接跳退了出去,站在了陈秋后,问道:“怎么又打雷了。” 陈秋却道:“不是你说让我阻止你爷爷他们么,那我就把他已经布下的七个压阵物全都毁掉,毁了这璇玑阵,便不会有人因为它再送命了。” 正说话,却见村子另外一端,又是一道惊雷落下,不知劈到了何处。 惊雷力量之大,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震动。 轰! 轰! 没等我回过神来,接连又是几道雷电降落下来,落在了村子不同的地方。 不多不少,正好七道惊雷。 惊雷落完,再看面前李疯子,尸体早已经变作了一堆灰烬。 等面前李疯子尸体烧成灰烬后,陈秋才拍了拍手:“打完收工。” 我吃惊于面前尸体焚烧速度之快,再一次认识到了生命之脆弱,正感慨时,姜兰兰探出脑袋,小脸儿煞白地看着面前景象,犹犹豫豫不敢出来。 陈秋抬头看了眼姜兰兰,摇头叹了口气:“想我陈秋,天不怕地不怕,认的弟弟妹妹胆子咋这么小。” 我打断陈秋:“好像你之前说她胆子很大来着。” 说完陈秋就敲了我一下,眼咕噜转了转,想不出啥话来,便胡诌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儿需要你这臭小子指手画脚了。” “哦。”我应了声,迈步到了姜兰兰旁边,说,“雷声响了七次,已经不会再打雷了。” 姜兰兰弱弱点点头,表示听见了我的话。 雷电消失,天上乌云也随即散去,妖风骤然消失,我与姜兰兰行步到陈秋旁边,可陈秋却站在井口不言不语。 我问陈秋:“我们不回去吗?” 陈秋道:“给你爷爷和二奶奶留一点时间。” 我不懂陈秋是什么意思,但他所说的我大部分会听,也就跟他一起站在了井口边发呆。 三个人跟三根木头一样杵着,没人说话,场面有些尴尬,我便找起了话题说道:“哥,刚才那个法术能教我么?” 陈秋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满脸嫌弃地摇摇头:“不教,你太笨。” 我顿时没了话说,我心说我也不是那么笨好吗,怎么到他这儿就一文不值了,既然不肯教我,我就没继续说这事儿,而是看着黑洞洞的井口问道:“北斗七星璇玑阵,到底在夺什么东西的造化呀?” 陈秋指了下我装龙鳞的那口袋,说道:“龙。” 第十八章 走音 “啥?龙?”我吃惊不已,“你是说我们村子下方有一条龙?” 陈秋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龙,道教风水学中,依照山川形势,将风水划分等级,而等级最高的就是龙脉。数千年前,华夏龙脉遍地,后来天地灵气渐渐变淡,龙脉也随之消失,如今世上存有龙脉的地方已经寥寥无几。所有龙脉中,又分为九种,分别为回龙、降龙、生龙、卧龙、飞龙、腾龙、隐龙、出洋龙、领群龙。所谓龙脉,就是天地灵气聚集之地。” 我和姜兰兰仔细听着,对这些特别感兴趣。 天生五炁,地生三化,三化五炁合称天地灵气,世间万物都是由三化五炁构造而成,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物,所获取三化五炁的量不同,也就造就了不同物种拥有不同的灵智,人则是万物中灵智较高的物种。 听陈秋解释完这龙的事儿,我将身上的龙鳞掏了出来,不解问道:“如果是龙脉的话,这龙鳞又是怎么来的?” 在我眼中,龙脉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既然是虚无的东西,手里真实存在的鳞片又要作何解释。 我问的问题太多,陈秋拧着眉瞪着我,最后从身上掏出一本黄皮书递给了我道:“你问题太多,懒得回答,自己去看。” 我接过这黄皮书,上面写着《道史》二字,翻开来看,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文字,翻了好久,才终于翻到祖龙篇。 上写:赤明开运,灵气初显,东行万里,共生九龙,曰回龙、降龙、生龙、卧龙、飞龙、腾龙、隐龙、出洋龙、领群龙。九龙所及,共生灵物百千万种,时九州初显。九龙历万万载,化作龙脉,镇守九州,华夏始成。万种之中,又以人为灵长,故而统领万种,主掌华夏,曰龙之传人。 这些文字单个挑出来我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看完之后尴尬地问陈秋:“哥,这上面说的是啥意思呀?” 陈秋见我还在问问题,懊恼得直拍额头:“我怎么就认了你这么个笨蛋弟弟,丫头,你讲给他听。” 我看向姜兰兰,姜兰兰盯着写着文字,然后尴尬地摇头:“我也不懂。” 姜兰兰不会,陈秋的态度却全然不同,看着姜兰兰一笑,把我手里的书拿了回去,蹲下来,对姜兰兰招招手,满脸宠溺地说:“来,丫头,我教你。” 姜兰兰看了看我,满脸不好意思,我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一般大人都比较疼小的那个。 不过我还是先一步不要脸地凑了过去。 姜兰兰见我过去,她在紧随着过来,站在了陈秋面前。 陈秋指着那段文字说:“天地初开之时产生了灵气,而这些灵气最先化作了九条龙,称作祖龙,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九种。” 我和姜兰兰嗯嗯点头。 打断了陈秋,他给了我们一个严肃的眼神,继续说:“这九条祖龙汇聚了天下所有灵气,以九龙的灵气为基础,紧接着又产生了无数物种,人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九条祖龙分布在九个不同地方,这九个地方都产生了物种,所以统称为九州。后来物种越来越多,这九条祖龙为守护九州,就化作了九条龙脉,将九州联合在了一起,就是现在的华夏。而人是万物中的灵长,便被祖龙授命统领万物,主掌华夏,所以我们又叫龙的传人。” 难怪我们一直被称作龙的传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见我和姜兰兰听得入神,陈秋又道:“这些只是《道史》记载的而已,事实又是如何,谁能知道。不过有一点能确定的是,龙脉是有灵智,也是有实体的,你手里的那块鳞片,便是灵气汇聚而成的。” “原来灵气也有灵智吗。”我说道。 陈秋却道:“三化五炁组成的你都有灵智,为什么龙脉不能有灵智?” “那既然那九条祖龙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困在我们村子下面?” 陈秋摇摇头道:“九条祖龙关乎华夏命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你们村子里。华夏形成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九条祖龙分化出了无数细小龙脉,本是为了能让华夏大地繁衍生息,但是万物越来越强大,不再满足当下,大多分化出的龙脉都被他们夺取了造化,所以到现在灵气越来越少,龙脉也越来越少。至于你们村子里的这条龙脉,可能是祖龙分化后再分化,无数次分化后形成的一条微末龙脉而已。” 我这才了然,姜兰兰也不断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陈秋说完,我想了想问:“那现在那九条祖龙又在哪儿?” 陈秋把书递给我:“自己看。” 我又往下翻了翻,看见了龙脉篇,不过看到里面记载的‘堂庭、援翼、杻阳、丹穴’之类的文字,就没兴趣看下去了,这太复杂了。 好在陈秋没有打算收回这本书,我就偷偷把它收了起来。 跟我们说完了龙脉的事儿,陈秋站起身来看着二奶奶屋子的方向,说道:“你爷爷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这村子了,我们回去吧。” 我这才明白陈秋跟我说给爷爷他们一些时间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让我爷爷他们离开。 毕竟他们是我亲人,陈秋也不愿意跟他们正面冲突。 知道陈秋的良苦用心后,感动不已。 此后一路回屋,行了一半,陈秋开口道:“善恶有报,如果是以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爷爷他们的。” 我自然明白陈秋为什么放过了我爷爷他们,只是因为他认我做了弟弟而已。 站在我角度,我自然不希望爷爷他们继续再害人,当然也不愿意别人来对付爷爷他们,毕竟我现在身边的亲人已经不多了。 我低声道了声谢谢。 陈秋又道:“你这里的事情也快解决完了,到时候你就在这里跟你爹一起生活,所以我建议有些事情不要对你爹讲,不要让你身边仅剩的人也带着怨恨。” 我倒没注意陈秋说我爹要咋咋,只注意到了他说我到时候跟爹一起在这里生活,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味,问道:“你要走吗?” 陈秋笑了笑:“事情都解决完了,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一起呆这么久时间了,多少有些感情的,而且我以前从没有想过他会离开这个话题,被提及起来,不免有些难受。 “你不可以留下吗?”我不死心继续问道。 陈秋道:“天下哪儿有不散的筵席,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教你法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个普通人活着就好。”说完又严肃地盯了我一眼,“以后也不要去学法术。“ 被他这么一说,心中再添了几分悲伤,他说的也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他帮我们处理完这件事情了,我们就没有资格把他留在这儿了,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他。 默默恩了声,随后跟他一路回屋。 屋子里果然只有爹一个人,问爹爷爷和二奶奶他们去哪儿了,爹只说是刚才出去了,可能一会儿回来。 此后陈秋坐下跟爹说起了话,期间并没有谈论关于爷爷他们的事情。 一坐就是整整一天,之前爷爷的事情再加上陈秋说要离开的事情,弄得我一天也没心情,闷闷不乐地坐在屋子里。 下午五点多钟,我坐着实在烦闷,就起身往屋子外走去。 姜兰兰不喜欢跟陈秋还有爹呆在一起,我一起身,她也跟着起身跟我走了出去。 外出走了一截儿,我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跟着我做啥呀?” 姜兰兰眼咕噜转了转,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我,简简单单恩了声。 我说:“过不了多久,我哥走的话,肯定也会带着你走的,你应该多跟着他。” 姜兰兰这次思考了良久,摇了摇头:“我不走,在这里跟你一起玩。” 小孩子没有陪不陪,呆在一起的原因也只是做个伴,有个说话的人,能一起玩儿。 听姜兰兰这话,我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暖意的,想了想说:“你师父教过你法术吗?” 姜兰兰师父就是白阳道人,而白阳道人又是道教的天纵之才,她作为白阴道人的徒弟,肯定会些法术的。 那会儿思想简单,只想陈秋是觉得以后肯定会离开村子,所以才不教我法术,是不是我学了法术,他就会带着我一起了? 姜兰兰满脸警惕地盯着我,犹犹豫豫地恩了声:“我只会两个。” “那你能教我吗?”我道。 我猜她也会的,不然白阳道人就不会让她拿着拿到召天雷符给我了。 姜兰兰再犹豫了会儿,眼睛往四处看了看说:“我师父不让我跟别人说,但是你如果一定想学的话,我可以偷偷教你。” 听闻此言,我顿时喜出望外,跟着四处看了下,这地方经常会有村民经过,就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姜兰兰的手说:“跟我来。” 忽然间的肢体接触,让姜兰兰愣了下,但是我被拉着往前跑,她也不顾不上说啥,跑了一阵,直到回了我们之前的破屋子才停下来。 停下后,姜兰兰猛地抽回了手,然后瞪着眼看着我,十分窘迫。 我额了声,小孩子应该没啥吧?不过看姜兰兰样子有些介意,道了声对不起,然后马上回到正题上来:“快教我,你会啥法术呀?” 姜兰兰眨巴眨巴眼,思索一阵道:“我只会走阴术和刀山决。” 跟陈秋呆一起这么久了,我多少也听说过这些,道教方术分为:手决、罡步、阵法、符箓、法术几大类。 走阴术就是让活人到阴间行走的法术,刀山决我不太清楚,多半就是手决类的。 “两个没事,我想学。”我忙道。 姜兰兰哦了声,然后面朝门口,面朝门外快速挥舞起了双手,不到几秒钟时间,双手就已经联合结了好几个印,看得我眼花缭乱。 结印时,屋子外面刮进来一丝丝凉风,吹在脸上不由打了个冷颤。 “敕。”结完印,姜兰兰轻念一句,而后手往前一挥。 噗…… 一声空气的爆鸣传来,紧接着就见门口的泥地上,好似被刀切出了一条口子,泥土朝四周飞溅散去。 虽然没有陈秋他们做法术那么惊人,但是这个程度已经让我非常羡慕了,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由惊叹:“好厉害。” 我本不是在夸姜兰兰,只是说这法术厉害,姜兰兰却以为我在夸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没有啦,我师父更厉害,他能劈碎石头呢。” 我看了看姜兰兰,立马催促她教我。 随后她便跟我说起了这刀山决的流程。 首先需默念神通诀,而后启印、掐印、结印,一共四个流程,刀山决就是控制四周的阴阳二气,以纯阳之气对纯阴之气,或者是以纯阴之气对纯阳之气,无非就是阴阳二气的操控和对抗。 神通诀是:宝刀一把不轻飞,要斩八方鬼神精,掐一印天地动,掐两印鬼神精,奉请云霄斩邪大将军,吾奉威天律令。 而后姜兰兰又一步一步把掐印的方法跟我说了,我尝试了好几遍,才勉勉强强能连续地施展出这刀山决。 只是姜兰兰每次施展都能在门口的土地上切出一个口子,而我施展出来却毫无动静。 不过学法术记不得,只要记下这些流程,以后再练习就是,又贪心问起了走阴术的方法。 “走阴术呢?要怎么弄?” 姜兰兰看了看四周,然后就地以五心朝天的姿势盘坐了起来,并对我说:“走阴术,就是把人的精气神与身体分离开,到时候只会留下一具驱壳,如果附近有山魈野鬼路过,可能会来抢这具驱壳的,你帮我看着,要是有人来了,就叫醒我。” 我应了声好。 而后姜兰兰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不一会儿时间,姜兰兰便没了声音,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没动静了,有点担心,轻声喊了句:“你还在念吗?要是不行就算了。” 话音刚落,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姜兰兰的声音:“叶安哥哥,我在这里。” 猛然回头,顿时呆了。 身后正站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姜兰兰,脸上挂着微笑盯着我。 第十九章 无常勾魂 “这个是真厉害了。”看得我瞠目结舌。 姜兰兰还是满脸不好意思:“没有啦,我师父更厉害,他还能神游呢。” 正说话期间,屋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忙探头往外看去,却见屋子旁边十来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往这边儿冲来。 见后忙回头对姜兰兰说:“快回屋,他们来抢你的驱壳了。” 姜兰兰恩了声,身形一闪,朝着她盘坐在地上的驱壳而去,但没有进入身体中,而是直接穿过身体,一下栽在了地上。 她马上又站起来再试了一次,但是依旧进不去,最后着急看着我道:“我进不去了。” “啊?那要咋办?”我道。 说话期间,那十来个黑影子已经到了门口,站门口便满脸贪婪地看向了姜兰兰的躯体。 这些人靠近,四周空气好似都冷了好几分,我忙往后退去,站在了姜兰兰躯体面前,学着陈秋并起剑指道:“你们想干嘛?” 这些人并非活人,看起来跟虚无缥缈,跟鬼魂无异。 我问话后,对面有人开口:“小娃娃,赶紧让开,能不能重新活就看这一次了。” “我该怎么办?”姜兰兰站在身后拉扯了下我的衣服。 我咬咬牙,用起了之前惯用的手段,说道:“我哥就在旁边,你们如果不滚的话,等他来了,有你们好受的。” 我说这话,他们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这话根本不管用。 有急性子的,直接朝我这儿扑了过来。 见他过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情急之中迅速默念起了神通诀,姜兰兰也在旁边一同念了起来。 而后启印,结印,掐印,完毕后再呵一句:“敕!” 轰! 轰! 两声爆鸣传来,最前方那两人,同时被两把无形的刀刃劈成了两半,甚至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化成了烟雾。 剩下的正要往前冲的那些人愣住了,停下脚步。 我和姜兰兰也愣住了,姜兰兰怔怔看着我,喜出望外:“你竟然学会了耶?” 我虽然高兴,但是比起面前的形势来,不知道她是怎么笑得出口的,就说:“你赶紧再试试。” 姜兰兰恩了声,继续尝试。 我则比着剑指站在门口,他们短时间被镇住,不敢大幅度往前冲,只是一步一步试探,我则一遍一遍尝试着刀山决,但是似乎就凑巧弄对了一次,之后再也做不出来了。 对面这些山魈野鬼也看出来我已经施展不出刀山决了,胆大的开口喊:“他施不出法术了,咱们一起上,到时候两具驱壳,咱们轮流换着用。” 这一言,顿时鼓动了他们,一具驱壳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现在有两具,他们更是趋之若鹜,刹那间,不要命地涌了上来。 “完了。”我道了句,姜兰兰也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而正此时,屋子外却传来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动。 紧接着,便见两条黑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面前这些人,直接被那条黑影子抽成了两半,最后停格在了奔跑的画面上,而后化作一团团散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姜兰兰满脸好奇地看着外面,那黑影落地,我们才看清楚,原来是两条黝黑的铁链,落在地上叮当一响。 铁链随后被人收了回去,撞击得咣咣铛铛,十分刺耳。 “是阴差。”未见拿铁链的人,姜兰兰便道出了他们的身份,说道,“我师父说,因为道门的人经常用走阴术下阴间,阴间的人十分不满,所以禁止道门的人使用走阴术,但凡发现有人使用,就会找上门来。” “啥阴差?”我不清楚阴差是什么,但从姜兰兰的面色和语气来看,这阴差似乎比刚才那些山魈野鬼更难对付。 “小姑娘,挺有见识的。”姜兰兰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一男人冷冰冰的声音,紧接着便见两个身着黑袍,高约两米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他们每人手中拖着一条黝黑的铁链,一脸诡异笑容看着我们俩,“既然你知道阴司禁止使用走阴术,你还站在神龛之下施展了出来,而且还招致这么多野鬼聚集,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我回头看了下我家神龛,之前我家神龛供奉的一直是送子观音,但是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画像,手持一把宝剑,颇为威风,正怒目而视,虽然画是死的,但是看着却像是在死死盯着我们。 姜兰兰也放弃了重新回归身体,站在旁边盯着这两个阴差。 不等姜兰兰说话,其中一阴差又继续说道:“万物两极,阴阳对立,数千年前你们道门天师张道陵便跟阴司商议好了,道门只管妖魔,而鬼怪归我们阴司管,刚才你们两人却越界杀了两个鬼怪。另外,你们村子里不少坟墓里的尸体都变成了怪,这也是我们阴司管辖范围内的事,是谁给你们胆子,让你们做这事儿的?” “我哥。” “我师父。” 我和姜兰兰几乎同时开口。 这俩阴差笑了,满脸嘲讽:“道门如今都堕落成这样了,三十六大道派如今只剩下五大道派,竟然还敢这么嚣张,不管你哥是谁,也不管你师父是哪位,是谁给你们胆子来管我阴司的事情的?你们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俩阴差说完,咻咻挥动起了手中铁链,直接朝我们劈来,我们避之不及,和姜兰兰同时被这铁链给束缚住了。 再往前一拉,我竟直接与身体脱离开来,而姜兰兰被他们这么一拉,猛地往前摔了去,跌在地上发出痛呼声。 他们根本不管我们痛不痛,直接拖着我们出了屋子,正要往一旁走时,却见陈秋从一旁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是我给他们的胆子。” 陈秋走近,偏着头看了看我,然后满脸嫌弃对着我俩摇摇头:“妈蛋,以后千万不要说我是你们俩的哥,丢人。” “哥,救我。”见了陈秋,如同见了救星。 陈秋依旧满脸嫌弃,都不忍心看我俩了,直捂额头,嫌弃完了才伸手一指这俩阴差:“放开他俩,我放你们离开。” 这俩阴差见陈秋一身道士打扮,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戏谑,多了几分认真道:“道士?他们两违反我阴司律令,我们是奉城隍之命前来拿他们二人,看你是道门的人,我们不与你计较,赶紧滚开。” 咻! 这俩阴差话音刚落,却见陈秋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到了这俩阴差中间,而他手中一把桃木剑,已经刺入了其中一个的眉心。 另外一个看呆了。 陈秋迅速收剑,那阴差一句话都没说,倒在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那个满脸错愕和不相信:“你,你敢杀阴差?” “我还以为阴司不管这地方呢。”陈秋淡淡笑了句,“回去告诉你们城隍,在我陈秋来之前,你们既然没有管这地方的妖魔鬼怪,那么我就当你们阴司不存在,如今我插手了,你们再想管这里,那就需我首肯才行,这地现在是我陈秋罩的,他们俩也是我罩的,想动他们,也需要我的同意,滚吧。” 陈秋都没正眼看这阴差一眼,说完便朝我们走了过来。 蹲在我和姜兰兰面前,看着我和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伸手拍了我一下:“臭小子,出息了,敢背着我学法术了?” 那阴差见陈秋不管他,满脸怒意,但却不敢再说话,忙离开了这里。 等他离开后,陈秋才并指一念,我和姜兰兰瞬间回复到了身体里。 恢复过后,陈秋走进屋来,满脸严肃打量着我俩。 我俩就跟做错事的孩子样,低头不敢言语。 陈秋看了我几眼,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姜兰兰身上,瞪了她良久,姜兰兰害怕极了,支支吾吾说了句:“对不起。” “行了,学就学了。”陈秋伸手帮姜兰兰理了下衣服,而后看着门外说道,“阴司之前一直没有管过这里,任由璇玑阵发展,如今璇玑阵被影响,他们便出来了,看来,夺取造化的人,跟阴司有很大关系。”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阴司。”我惊叹了句,又担忧地道,“我们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会来勾我们的魂吧?” 第二十章 古人 农村自古都有阴司的传说,以前爷爷给死去的老辈烧纸钱,村里其他人都会到邻村的小卖部买印有玉皇大帝的纸钱,有面额五十的,也有面额上亿的,但爷爷始终坚持在黄表纸上打出钱印,然后烧给先人,每次烧完,还会再多烧出一叠。 问爷爷原因。 爷爷说:“买的那些阴阳钱都没钱印,到了下面根本花不了,而且一张就好几亿,就算能用也找不开零,只有打了钱印的阴阳钱到下面才能流通。” 再问他为啥要额外多烧一叠。 爷爷说:“给阴差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阴差拿了钱才会把给老辈子的钱带到。” 口口声声说阴差,但我却从没见过,当然村里也有不少人说见过阴差,谁谁谁家有人要死了,按照农村的习俗是,全村人都得过去送将亡者一程,其中有不少人说在人断气之前,他们看见屋子外面站着有个黑衣人,黑衣人一走,人也断气了。 所以,在我眼中,阴差就成了想要谁死谁就得死的人,能断生死,能勾魂魄。 我担忧地问出了那问题,陈秋却瞥了我一眼道:“你们俩现在胆子这么大,怕什么阴差?” 我嘿嘿笑了笑,刚才要不是陈秋来的话,我和姜兰兰就真的被勾了魂了。 不过陈秋说完这话,思索了会儿又说:“数千年前,道门先祖与阴司鬼帝立下规矩,道门管妖魔,阴司管鬼怪。你们村子里妖魔鬼怪频出,却不见阴司有任何作为,以阴司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但直到现在他们才插手作为,阴司目的恐怕跟那璇玑阵不无关系。” 举一反三,陈秋说了这么多,我也不免多想了些,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爷爷他们就是在给阴司办事?” 陈秋恩了声:“极有可能,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能在这里布下一个璇玑阵。之前我猜测的是神霄派的遗徒,毕竟这璇玑阵是神霄派的阵法。但是神霄派早已没落,就连神霄派祖师也已兵解入了阴司,这璇玑阵流传下来的可能不大,现在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神霄派祖师将这璇玑阵带入了阴司,如果阴司是幕后推手的话,这事儿怕是麻烦了。” 陈秋面上挂着些许担忧,我瞧了他几眼道:“刚才那两个阴差也不是很厉害嘛,你一下就解决了一个,看起来不麻烦啊。” 陈秋呵呵一笑,似乎在嘲讽我的无知,说道:“世间万物都有其寿命界限,道门修道也是为了追寻长生,可事实是只有寿命的相对增加,根本没有长生,这世间所有物种都会死亡,万物死后尽数化作鬼怪,只有少数游荡在阳间,剩下的尽数堕入阴司,千百年来,阴司鬼怪的数量早已超越了活物的数量,我们选择和阴司作对,便是选择了和阴司亿万鬼怪作对,你永远无法想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数量,你说麻不麻烦?” 我顿时没话说了,陈秋也不再多说,并没过多指责我偷学法术的事情。 回屋的路走了一半,陈秋停下脚步看着我和姜兰兰,说道:“你们俩是不是学了刀山决?” 我和姜兰兰恩了声。 陈秋又道:“施展出来给我看看。” 姜兰兰虽然怕陈秋,但是对陈秋的话是言听计从,马上按照流程施展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凝聚起了四周阴阳二气,而后施令放了出去,跟先前一样,在地上劈出了一条口子。 姜兰兰施展完毕,陈秋恩恩点头,又看着我:“臭小子,你呢?” 我只成功了一次,心说这次不能在陈秋面前丢脸,便集中精神施展起了这刀山决。 能感受到四周阴阳二气在流窜,但真正施展出去,却只在空气中发出了‘啵’地一声,然后就没了影儿。 颇为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还不大熟练。” 陈秋却道:“道门术法没几年苦练是根本没有成效的,你能勾动阴阳二气已经不错了。” 陈秋一说,我顿时喜出望外。 “别高兴的太早。”还没来得及高兴,陈秋又给了我一盆冷水,“并不是你聪明,而是你身上的重华之力和那片龙鳞的功劳,那都是这世上最为精纯的能量,不然你以为道门法术那么好学?不过既然你已经开始学法术了,就好好利用它们,我也不阻挠你了。” 原以为陈秋会因为我偷学法术而大发雷霆,就算不发飙,也会责骂我几句,没想到他这么开明,松了口气,看着姜兰兰眨了眨眼。 姜兰兰见我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之后陈秋又面向姜兰兰,说道:“你已经能熟练控制阴阳二气了,但是能控制的范围并不大,以后需常静心止念打坐。另外,你并不适合学习法术,布阵、相术、风水等更适合你,等有空了,我找本有关的书给你看看。” 姜兰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说了这些,陈秋背着双手往前走去,一幅老头气派,并摇头叹气:“哎,劳碌命。” 我们俩随着他一起回屋。 回屋时,恰巧遇到爹拿着手电准备出门,我问他去哪儿。 爹晃了晃手电筒说:“去找找你爷爷和你二奶奶他们,咋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也没拿手电筒,怕晚上踩到阴沟里了,你们先回屋坐会儿。” 陈秋想了想,随即把他手里的桃木剑递给了爹,说道:“您拿着这个,如果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好防身。” 爹不会使桃木剑,但这东西陈秋宝贝得不得了,肯定有大用处,也没拒绝,跟爹说了句谢谢,就拿着桃木剑出了门。 出门后,我们回屋坐下,我问陈秋:“要是爷爷他们一直不回来的话,爹岂不是一直去找他们?” 陈秋道:“如果你爷爷他们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我要的是幕后黑手,只要解决了幕后黑手,你爷爷他们自然就回来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你爹知道为好。” 我似懂非懂点头,陈秋之后把他的包拿了出来,并从里面取出了一条比以前给我的那两条禁步更精美的吊坠。 拿出来掂量了下,递给了姜兰兰说道:“丫头,这条禁步送给你,挂在上上,行路是也可以练习静心止念。” 姜兰兰看我下我腰间挂着的那条,犹豫几秒后接过了禁步,道:“谢谢。” 陈秋笑了笑。 而我却看着姜兰兰的禁步开始流口水了,她的那条比我的明显要好看太多,就算换成钱,估计也是我这条的好几倍,当着陈秋的面打起了歪心思,笑眯眯说道:“兰兰妹妹,我用我这条跟你换成吗?” 第一次这么称呼姜兰兰,她有些意外,不过看了看我腰间的那条,有些不大乐意,犹犹豫豫伸出了手:“好,好呀。” 我正要伸手去接,陈秋却啪地拍在了我手上:“臭小子,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歪心思,以后不准欺负她,另外,你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好,今天还差点让阴司勾了魂,以后最好别让我再遇见这种事。” 我随意哦了声。 姜兰兰看我吃瘪的样子,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见陈秋在旁边,马上止住了笑声,不一会儿,偷偷凑到我耳边跟我说:“我一会儿偷偷跟你换。” 她要跟我换,我却不敢换了,嘿嘿笑了笑,不回话。 陈秋继续摆弄他的东西去了,我则拿起了姜兰兰的禁步玩了起来。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门口突然来了一虚无缥缈的男人,约莫有个三四十岁,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看了几眼。 这明显不是活人,我马上警惕站了起来。 他看了几眼后问道:“谁是陈秋?” 陈秋站起身来回答:“我是。”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张黄表纸来,上面稀松写了些文字。 陈秋结果这东西,他便转身离去了,没有在门口停留。 我和姜兰兰凑上前去,问道:“写了啥呀?” “上命差遣,为续谱开,奔走东西,古人卖妻,身不由己。” 第二十一章 寻龙点穴看缠山 这段字的末尾留有‘守道’二字。 看完这些,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向陈秋投去了疑惑的眼神,问道:“这是啥意思啊?” 陈秋道:“他想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上面的命令差遣,而他为了能让族谱能继续开谱,只能东奔西走。” 农村每个姓氏都有自己的族谱,每三年开一次谱,将新生族人记载进去,死去的亡者进行标注,称之为开谱。 开谱在农村的含义便是传承,如果某家的族谱开不了了,就说明这一族已经断掉,没了传承。 “下面的意思呢?”我指着那个卖妻的字眼说道。 陈秋回答说:“古人卖妻,这是一个典故。清朝时有个小贩,其妻外出未归,他就托当时一恶霸前去寻找,恶霸帮忙找到了小贩的妻子,却看中了他妻子的姿色,并强占了他妻子。后来那恶霸便拿钱去找小贩,让小贩把妻子卖给他,小贩哪是恶霸的对手,无奈只能收了钱,把自己妻子卖给了那恶霸。这上面写的古人卖妻,身不由己,应该就是从这典故中来的。这封信,多半就是你爷爷写的。” “额,不懂。”我和姜兰兰同时摇头,这典故听都没听过。 陈秋看了看我们说道:“你爷爷是想告诉我们,他将白阳道人、李疯子、你的奶奶等人用作压阵之物,也是身不由己,他的背后存在着一股他不能反抗的势力。再加上前面两句,结合起来就是,他为了保全你和你爹的性命,为了能让你们叶家能继续开谱,只能委曲求全按照幕后黑手的指令去办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秋说了这些话,我竟有些喜悦,至少爷爷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人,只是因为他身不由己,害人也是为了能保全我和爹的性命而已。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问道:“爷爷既然有苦衷,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说?” 陈秋笑了笑:“白阳道人作为道门一代天骄,尚不能说出幕后黑手是谁,你以为你爷爷敢吗?怕是他一说,你们老叶家就断子绝孙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委婉告诉我们,另外,他写这封信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表明自己的苦衷,而是在向我透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前面的字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那‘守道’二字了,陈秋说爷爷在信中透露了幕后黑手,但这两个字看起来毫无意义,又怎么能推测出幕后黑手是谁。 陈秋知道我正懵逼,不等我发问,他便主动说道:“道门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字辈表,神霄派也不例外,神霄派共五十辈弟子,前面十辈是‘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你爷爷所写的‘守道’,应该就是字辈表中的守道,其中‘守’是指神霄派祖师冲和子的第一代弟子萨守坚,‘道’是指神霄派第二代弟子道正真人,从白阳道人身受妖雷决诅咒来看,你爷爷也是不能直接说出幕后黑手的信息的,所以可以排除守字辈和道字辈的神霄派道士,守道之后便是明,如此看来,幕后黑手很可能是神霄派明字辈的道士。” “那又是谁?”我忙问道。 “是谁不重要,神霄派前五代天师个个实力强盛,幕后黑手既然能排到明字辈,实力定然不差,不过神霄派明字辈的道士早在千年前就入了阴司,如今阴司也插手这件事了,这样看来,怕是阴司已经和那幕后黑手强强联手了,白阳道人败在他们手下,倒也不冤枉。” 陈秋口中对神霄派的前五位天师颇为忌惮,我听着都感觉有些担心,便问道:“你能是他的对手么?” 陈秋将这张纸揉成了一团,捏在手中,呵呵笑了笑:“得见了面才知道。” 一个千年前就非常厉害的道士,再加上一个更厉害的阴司,还有身边数不清的危险。而我们这边仅仅就陈秋一个人,他说的虽然轻松,但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毕竟他看起来才二十多岁。 陈秋说了这些,也不再多说,而是捂了下自己的肚子,像是想起什么,再看了眼灶屋说道:“饿了,你俩想吃什么?我今天亲自下厨。” 平时都是二奶奶做饭,现在二奶奶不在,只能自己动手。 不过我没想到陈秋也会做,他一说,我便满脸诧异看着他。 陈秋见我怀疑的眼神,颇为不满,拧着眉头瞪着我:“臭小子你什么眼神,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会做饭?” 我忙摇头,又说:“我想吃肉。” “丫头,你呢?”陈秋再看看姜兰兰。 姜兰兰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跟着我说:“我也想吃肉。” “好嘞。”陈秋随后便进了灶屋。 我和姜兰兰趁陈秋不在,则在他的包里翻了起来,里面大多是他的一些法器,我看不大懂,另外还有几本书,我也毫无兴趣,找来找去,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就心说要找个时间把他的那柄桃木剑要过来,到时候肯定特别威风。 想什么,做什么,我招呼姜兰兰去灶屋门口盯着陈秋,然后我把他放在一旁的道袍给穿在了身上,学着陈秋的样子,手舞足蹈假装施法念咒,惹得姜兰兰不断发笑,却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捂着嘴,不停地抖着肩膀。 摆完了一阵,陈秋饭也做好了,我才慌忙脱下道袍放在了旁边,上桌吃了饭,陈秋吃饭期间看了眼被我弄的满是泥土的道袍,没好气说了句:“你们俩,一会儿把我衣服洗干净。” “哦。” “哦。” 我和姜兰兰同时回话,并没放在心上,实际上陈秋是很少生气的,顶多会数落我们几句。 饭毕,陈秋把洗碗的事儿交给了我们,他自个儿出门去找我爹去了。 我和姜兰兰趁着他不在,又把他的道袍蹂躏了一遍,玩儿得正开心时,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我和姜兰兰马上安静下来,探出头去看。 出门看见,两男一女,三个同样身着道袍的人正从屋子旁边走过,我们探头出去,他们三人马上发现了我们,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那女道士面朝我们行了个道礼,面带笑意道:“福生无量天尊,两位小师兄,能进屋讨口水喝吗?” 之前陈秋无意提起过,道门中没有男女之分,男道士叫乾道,女道士叫坤道。而且道门隔山不论辈,不论年龄,不论性别,见面一律叫师兄。 估计他们见我穿着道袍,又见我和姜兰兰身上各佩戴着一个禁步,以为我们也是道门中人,才会对我们行礼。 其实想想,我们也算是道门中人了,姜兰兰师父是白阳道人,而我的法术又是姜兰兰教的,按照道门传承,算是半个道士。 我对道门的人印象不错,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斩妖除魔的高人,并没表现得多生分,想了想,和姜兰兰同样行了拱手礼,道了声:“福生无量天尊。”而后警惕地说,“你们等会儿才能进屋。” 不敢说陈秋不在,虽然他们全是道士打扮,却不敢保证他们没包藏祸心,只能等到陈秋回来再做决定。 他们倒并没觉得意外,点点头应了声好,找了个地方坐下。 以前农村的凳子都是石头凿的,不过坐着很不舒服,就被木质凳子淘汰了,以前那些石凳就被搬出屋子放在了外面,他们三人正是坐在石凳上,安心等我们喊他们进屋,也没多说话,看起来仙风道骨,并不像是恶人。 他们坐下后,我和姜兰兰进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等陈秋回来。 之后等了约莫有半个小时,才听见门外传来了陈秋和爹的声音,马上开门出去,见那三个道士已经和陈秋他们碰上了,并交谈了起来。 我和姜兰兰这才过去,那三个道士见了陈秋又行了道礼,将之前跟我们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陈秋听罢回礼,并没多问,直接邀请他们三人进了屋子。 进屋时,先前说话的那坤道瞧了我和姜兰兰一眼,然后善意笑了笑,伸手往姜兰兰头上摸了去,并说:“金童玉女。” 姜兰兰本来就怕陌生人,马上避开了,那坤道尴尬一笑,随后收回了手。 爹对道门的人也颇为敬重,他们一进屋就马上看座看茶。 繁文缛节做完后,这三个道士才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按他们所说,他们是本市鸡公山翠济宫的道士,刚拜入道门不久,便被他们各自的师父撵出山门游历,因为一路上听说我们这里很奇妙,所以才决定来看看。 三人不算正式入门,用的也是俗家名字,那俩乾道分别叫何世元、张默,那坤道叫程素。 道门素来有三年入行,五年入道的说法,新拜入的道门的弟子,师父并不会立即传授法术,而是将他们撵下山游历三年,如果三年时间道心不变,且心智淳朴,再回山,师父才会传授给他们法术。 陈秋听完他们所说,若有所思点点头:“翠济宫,正一道的道观么?” 乾道何世元嗯嗯点头:“对的对的。” 陈秋又道:“这里并不太平,不是游历的好来处,你们三人尚未学得道门法术,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就离开吧。” 三人相互看了眼,嘴上应承,但实际却心怀各异。 之后并没交谈太多,他们三人看起来也累了,爹就进屋帮他们三人准备好了睡觉的地方。 因为屋子并不大,就把二奶奶这屋子让给他们住了,我们四人回老屋去住。 回屋路上,爹忧心忡忡,看起来是在担心爷爷和二奶奶。 我自从看了爷爷给的那封信后,便不是很担心了,更关心的是那三个道士的事儿,便问陈秋:“他们会不会是坏人?” “坏人也不会把这俩字写在脸上,我怎么知道。”陈秋没好气回答了一句,“不过,这翠济宫却来头不小啊。” “很厉害吗?” 陈秋恩了声:“翠济宫所在的鸡公山,因为形状神似公鸡头,因此被山野村夫以此命名。实际在道门中,鸡公山被称作凤山。传说南宋时,有道教神仙在那里斩杀了一只四处作恶的火凤大妖,火凤尸体化成了山脉,火凤虽死,但妖力不灭,那位道教神仙便在凤山开宗立派建了翠济宫,用以镇压火凤妖力。” 第二十二章 鬼门关 陈秋所说,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即便我几乎已经相信了龙的存在,但是又突然出现一火凤,惊奇不已。 “听着好假。”稍作判断后,我便说道。 陈秋看着我呵呵一笑:“小子变聪明了。实际哪儿有什么道教神仙斩杀火凤的事。就是一云游道士到了那里,见那里风水不错,想要开宗立派,所以才编造出了这么一个故事,用来吸纳门徒信徒的。” 得到陈秋的夸奖,我嘿嘿笑了笑。 不过陈秋随后话锋一转,脸上多了几分担忧,说道:“翠济宫属于正一道,而神霄派也属于正一道,他们这个时候到这里,怕是目的不纯啊。”陈秋说完,满脸苦恼揉了揉太阳穴,“又是一桩麻烦事。” 我想了想道:“他们三个不是还没学法术么?” “他们三个不足为虑。但是翠济宫风水极佳,正好建在三个县的交界处,有‘一宫镇三县’的美称,得益于风水位置,这些年来飞速发展,门下能人众多,并不好惹。希望他们不是来捣乱的。”陈秋说道。 一个阴司,一个神霄派明字辈的道士,这俩已经够麻烦的了,要是再掺和进来一个翠济宫,陈秋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有些心疼,便说道:“哥,你教我那个召雷电的法术吧,到时候我帮你。” 陈秋再次投来了嫌弃的眼神:“你小子不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路说着回了屋,陈秋跟爹还有事儿要说,撵我和姜兰兰去睡觉。 之前姜兰兰一直是一个人睡的,这次我进屋,她也跟着我一起进了屋,进屋后我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不进自己屋?” “怕。”姜兰兰应了一个字。 我们年龄虽小,但是男女有别还是分得清的,场面有些尴尬,我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你先睡吧,我看着你睡,一会儿我跟哥一起。” 我这么说,她显得颇为开心,连衣服也不脱,直接钻进了被窝,我则端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本来想熬到陈秋跟爹说完再睡,但年龄太小,心智不坚,趴在床边没多大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我和姜兰兰的名字,迷糊中睁开眼看了看,却是陈秋站在我身后,让我们俩过去。 我们也没多想,浑浑噩噩就跟着他走了。 可走着走着,就觉的有些不太对劲。 这屋子我再熟悉不过,但是我们才走不到一截儿距离,再看周围环境,竟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屋子了,四周黑漆漆一片,细看的话才能发现,我们正身处一山洞中,四周全是石壁。 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马上拉扯了旁边姜兰兰一下,低声说:“不能走了,一会儿往回跑。” 她也察觉了不对,恩了声。 之后不到半分钟,我们趁前面带路的那人不注意,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只是还没跑出十米,身后两条黝黑的铁链如两条游蛇缠在了我们身上,挣不脱,逃不了。 铁链往后一扯,我们仰面倒了下去,之后再看,竟是一个身着黑袍的阴差,手持两条铁链牵引着我们。 与他对视后,他戏谑笑了笑:“你们两个违反阴司律令,城隍爷点名要拿你们二人,跟我走一趟吧!” 这人不再多话,拉着铁链便前行。 我和姜兰兰尝试着挣脱这铁链,但努力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 往前行走一阵,前方渐渐现出一抹猩红亮光,越往前这亮光越明显,随着距离的接近,最后才看见这亮光的来源。 眼前一扇高耸入云的铜门,铜门之上刻着各种从未见过的妖兽,十分摄人,铜门大开,不见有人,但站在这铜门之前,心中却是不明缘由的恐惧。 铜门之上,鬼斧神工刻着一幅对联。 上联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冤仇,自作自受。 下联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横批赫然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这就是鬼门关么?”我仰头看着这青铜大门,怔怔出神,老听人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终于见到了鬼门关的真实面目。 姜兰兰斜眼看了我一下,说道:“师父说,这地方是有去无回的,现在怎么办?” 我尚未回话,前面牵引着我们的那阴差回过头来森然一笑:“怎么办?你们公然违反阴司律令,且有阴差因你们而死,这刀山油锅的刑罚是免不了了,去了城隍庙审判过后,再判你们到地狱关上几年,有你们受的。” 说完往前一拉,直接带着我们跨过了这鬼门关。 跨入青铜巨门,我和姜兰兰顿时呆住了,鬼门关外空无一人,但进入此处,这里一条数十米宽的大道之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跟我们一样在震惊,有的在迷茫,有的在放声大哭,有的在哈哈大笑。 正看得出神时,旁边突然传来野兽低吟的声音,扭头看去,忙拉着姜兰兰往前冲了几步。 一条将近一米之高的恶狗正往我们扑过来,还好眼疾手快避过了它。 它落空后,做起了攻击姿势,盯着我们龇牙咧嘴,而在这鬼门关两旁,竟还站着十来个阴差,手中各拉着一条恶狗,十分恐怖。 而之前鬼门关外明明没人,这会儿却看见源源不断有人从鬼门关外进来,有的是自己进来的,有的是被阴差带进来的。 看得诧异,便问道:“他们都是哪儿来的?怎么在外面没见到他们。” 姜兰兰在道观待过一段时间,对此比较了解,回答说:“听他们说,阴司共有九个鬼门关,每个鬼门关掌管一州,由九殿阎罗掌管着。而在阳间每个乡都有一个城隍庙,掌管这个乡的生亡之魂,每个城隍庙都有一条通往鬼门关的路,他们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进入鬼门关的。” 我哦哦点头,表示了然。 那阴差见我们闲聊上了,有些不满,再用力拉扯了下铁链,带着我们继续前行。 一路上见到各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人和物,虽然身处险境,但是这奇异景象对我吸引力依然很足。 不知不觉走了约莫十分钟,到了这道路一旁,那阴差拉扯着我们转了个身,往前一窜,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眼前一条不宽的廊桥,桥下一条流着猩红色的水的河流,廊桥浸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宫殿,两旁威严站着数十个手持铁链的阴差。 前方宫殿上方,一块匾上写着‘城隍殿’三个字。 姜兰兰被这庄严景象吓到了,下意识站在了我身后,伸手拉着我衣角,我正张望时,大殿上方桌案后面,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伸手指向了我们:“你们俩,可来了。” 说完阴差带着我们进入殿中,把我们放在了正中央,而后站在了一旁。 上面那人年约五十,满脸写着全是粗犷之气,看着有些吓人,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城隍爷了。 我们站在正当中后,城隍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而后看了看之前抓我们的那阴差,问道:“就是这俩小娃娃?” “是。”那阴差恭敬回答。 城隍恩了声,而后看了旁边站着的一布衣一眼,那布衣明白流程,马上到旁边书架上取来一本蓝皮簿子,翻开后放在了桌案上,城隍只看了两眼,而后拿出笔来,在上面划拉了两下,挥挥手道:“女娃送入酆都城充当阴奴。这小子判刀山之刑,然后投入第三层地狱,刑期十年。” 说完都不愿意多看我们,站起身正欲离开。 而此时两旁阴差应了声是,而后上前拉扯我们,要将我们分开。 “啥是阴奴?”我不懂这个概念,在他们拉扯我们时,我问了句。 城隍见我发问,好奇看了我一眼,又返回坐了下来,一脸诡异笑着说道:“阴奴啊,就是你们阳间的娼女。” 城隍这话,把姜兰兰吓得够呛,直接腿软蹲了下来,看着我满脸哀求:“叶安哥哥,我不要做娼女。” “放肆。”我没回话,上面城隍猛地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盯着姜兰兰,“你们俩犯的错,就算直接将你们抽得魂飞魄散都不为过,生死簿上已经落了笔,哪儿容你们质疑,赶紧拉下去。” 说完又要起身离开。 只是还没离开,姜兰兰突然并起手来,掐起了刀山决。 见她掐刀山决,我也开始掐了起来。 轰,轰! 两声轰鸣,刀山决释放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那城隍前后,并没有劈中他。 城隍这下怒意上头,回过头来便道:“还敢反抗,缚魂索,每人抽十下。” 说完便有阴差上前,挥动铁链便要抽下来,眼见就要落在姜兰兰头上了,我几乎条件反射,伸手一把接住了那铁链。 嘶。 一股钻心的疼痛自手上传来,姜兰兰抬头看了眼,顿时都呆了。 等那阴差把铁链抽回去,我才看清楚,我的整只手竟被抽得只剩下了半截,手指全没了,只留下了光溜溜的手掌。 我啊呀惨叫了起来,姜兰兰呆了会儿,马上转身又是一个刀山决出去,将那阴差逼退了回去,然后问我:“疼吗?” 我咬咬牙:“不疼。” 那阴差被逼退,马上再次上前,对准姜兰兰头顶便抽了过来。 姜兰兰预防不及,合着双臂挡在了头顶,这一下要是下来,估计她俩手臂都得被抽断。 反正我手也已经这样了,就再咬了咬牙,伸出手去挡在她头顶上。 只是,这次铁链还没下来,却听得轰隆一声,那阴差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即将离开的城隍面前。 我和姜兰兰听见声响马上检查自己情况,没有发现受更多的伤,再一看,却见一抹蓝色身影从城隍殿外的廊桥上走了过来。 来人自然是陈秋,身着青衣道袍,正眉目不善过来。 两旁阴差见状大喊:“何人胆敢擅闯城隍殿!” 说完便要拿铁链上去。 陈秋目不转睛盯着殿内城隍,看都不看这些阴差,只冷冷说:“滚。” 那些阴差见陈秋这么无礼,直接挥舞着铁链上去。 “小心。”我喊了句。 铁链下来,陈秋跟我一样,直接伸手便抓住了铁链,而后用力一拉扯,前面几个阴差竟然直接被他甩了出去,掉入了廊桥之下的红色河水中,惨叫几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士!”城隍见陈秋所做,眉目也露出了怒意,“这里是阴司地界,你们道门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第二十三章 一枚棋子 陈秋对城隍爷的话听若惘闻,根本不搭理他,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 到我们旁边看了看我们狼狈的样子,然后去掉了我们身上的铁链,将我们揽到身后道:“呆我后面,别动。” 我和姜兰兰站在他身后,陈秋这才正眼看了下上面的城隍,说道:“阴司又如何?” 城隍掌管一方生死,地位何其尊崇,在这片土地上,谁敢这么跟他说话?陈秋这语气已经不单单是不尊重,而是在挑衅了。 城隍爷心气何等高傲,陈秋这语气无疑激怒了他,怒极而笑,冷冷地道:“阴司无心挑起与道门的争端,你杀我阴司一阴差,我念你是道门之人不与你计较,但这俩小鬼,乃关乎我阴司城隍庙之尊严,本城隍再给你一次机会,速速离开城隍殿,否则休怪我不念你道士身份。” 城隍话音刚落,四周阴差尽数围了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无路可逃。 陈秋是厉害,但我和姜兰兰可不认为他厉害到可以和这么多阴差抗衡,便拉了拉他衣角。 陈秋回头看了我一眼,将目光锁定在了我那被铁链劈断的手掌上,眉目严肃说道:“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以前的你怎么样我不管,但是现在你是我陈秋的弟弟,我陈秋的弟弟当不尊天地,不敬神佛,这世上无人能站在你头顶说话,更无人能伤你一分一毫,莫说是一小小城隍,便是阴司阎王来又如何?” “大胆!”城隍爷早已怒不可遏,猛地拍响了桌子,“我查过道门典籍,你不过是个无名鼠辈,胆敢在城隍庙大放厥词,来呀,把这狂妄之徒给我拿下,历刀山油锅之刑,再投入第九层地狱。” 阴差闻令,蜂拥而上,陈秋再次盯了我断掌一眼,双手突然一并。 轰! 一阵狂风卷过,四周阴气化作利刃四散而去,烟尘四起,眼前一切景物消失不见,只能听见阴差们的惨叫之声。 等烟尘落定,再看那些阴差,数十个阴差,他们的手臂竟然在瞬间消失不见,个个滚地痛呼。 上方城隍和师爷见这一幕,呆若木鸡,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眨巴眼睛,确认眼前一切是真的后,才指着陈秋道:“你……” “还有你!”陈秋目光忽然放在了城隍爷身上,又是那如饿狼般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写着的尽是死亡。 上方城隍和师爷在与陈秋眼神对接的瞬间,整个身子都软了,往后几步,靠在了后方书架上,这才免去了瘫软在地的尴尬。 “你想什么样?”只这刹那间的功夫,他们先前的底气顿然消失,语言中尽是怯懦。 陈秋道:“你断我弟弟一掌,我要你用双臂来还。” 陈秋说完,抬手便是一挥。 那城隍吓得惊慌失措,大喊:“不,我是城隍爷,我是阴司的人,你不能对我这样……” 轰! 城隍爷的喊声刚落定,他的两条手臂也随之消散得无影无形,那师爷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城隍整个人都懵了,陈秋也不再与他多话,转身看了看我和姜兰兰,说道:“走吧。” 说着就要带我们俩走出这城隍殿。 跨出门的那刹那,城隍爷在背后喊道:“陈秋,你今日断我双臂,阴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祸是你闯的,后果当由你自负。其他我不想多论,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我查过道门典籍,并未曾见到你的名字,也查过阴司簿录,也无你名字,原以为你是个无名小人,如今,我对你的身份更好奇。” 陈秋听闻,转身看向上方,说道:“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我们走过廊桥,重新踏上了那条宽广之路。 我和姜兰兰站在这道路上,再看那青铜巨门,上又刻着的是另外一副对联。 上联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下联是: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青铜巨门之上再刻着‘阳关道’三个大字。 不等我们多看,陈秋便带着我们往前走去,到了青铜巨门之前,那几条恶狗已经作势要扑上来了,两旁阴差马上大喊:“黄泉之路,有去无回,赶紧滚回去。” 说完放开恶狗,几条恶狗同时扑上来。 陈秋定身,突然怒斥一句:“滚!” 这条路上的其余人,被陈秋这一声惊住,纷纷投来了目光,在阴司,谁敢这么跟阴差说话?! 但就在陈秋话音落下瞬间,那看起来穷凶极恶的恶狗,竟直接乖乖退了回去,蜷缩在青铜巨门旁,瑟瑟发抖。 陈秋目光再扫视一遍,那些恶狗如见了九幽阎王,再不敢呆在这地方,挣脱缰绳,顺着这条路疯狂逃跑。 那些阴差也被陈秋这一声吓到了,更不敢上前来拦。 我和姜兰兰看得出神,陈秋却拉着我们一路离开了这里,跨过这青铜巨门,再往前行走一阵,眼前形势渐渐明朗,又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姜兰兰躺在床上,我趴在床边睡着了,陈秋拍了拍我们,并指念了几句,我和姜兰兰各自回了各自躯体,再睁开眼,陈秋正笔直站在我们身后。 忙站起身来,喊了声哥。 陈秋邹着眉头扫视了我们几眼,说道:“没事就好。”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松了一大口气,手掌还在,只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操控这只手,动不了。 陈秋见我这模样,迈步过来,抓住我胳膊念了几句,随后才感觉手掌又变回我自己的了,能勉强动动手指。 姜兰兰也站在我旁边,看了看我的手臂,问了句:“你还疼吗?” 我摇头说不疼了。 陈秋见姜兰兰只关心我,皱了皱眉,走到了姜兰兰面前,满脸不满意地说:“小丫头,我冒那么大风险救了你,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姜兰兰一时手足无措,支支吾吾良久后才喊了声哥。 陈秋哈哈笑了两声,看着姜兰兰却拍了我脑袋一下,说道:“小子,你的路还长呢,从今天开始,我只给你三次被人欺负的机会,超过三次,咱就恩断义绝,我没有这么不中用的弟弟。” 我沉默了一阵:“那你教我法术。” 陈秋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脸上渐渐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我怕他打击我,忙开口说:“我让兰兰妹妹教我,不跟你学了。” 逗得陈秋哈哈大笑,然后负手离开了这屋子,出门前说道,“阴司怕是要来找麻烦了,这几天你们俩安分点,不要乱来。” 晚上经历太多,早就身心俱疲,陈秋离开后没多久,我们便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外面太阳还没出来,出门去看,见陈秋端了把椅子,正大刀阔斧坐在门口,颇为威严。 我走过去,陈秋瞥了我一眼,我好奇问道:“哥,你昨晚没睡觉吗?” 陈秋站起身来,将手里桃木剑收了起来,往屋子里走去,并说道:“我也想睡,只是这几天不太平,晚上需有人守夜才行。” 我将椅子跟着端了进去,陈秋自从来到我们村子,就很少睡过安稳觉,我心中自然是有愧疚的,但是大老爷们儿之间,却不好表达。 姜兰兰也起了床,看见陈秋后微微笑了笑,以前对陈秋的害怕少了不少。 早上洗漱过后,爹从门外叫我们,他已经做好了饭菜,让我们一同去吃。 我们几人去时,那三个道士正在等我们,见了陈秋,站起身来行了道礼,道了福生无量天尊,然后再随意说了几句话,便坐下开动。 饭毕,还没下桌,陈秋便道:“你们一会儿就离开吧,这里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 陈秋再次下了逐客令,这仨道士面面相觑,那乾道何世元开口道:“不瞒师兄,我们这次前来,除了云游,师父还给了我们一个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听到他们三人说任务,陈秋皱起了眉头,陈秋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一直催促他们离开,在这个时候,还想留在村子的人,多半心怀不轨。 何世元道:“龙。”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跟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息息相关。 何世元说出了龙的名头,见我们神色变化,以为唬住了我们,笑了笑继续道:“前段时间,翠济宫执事师叔收拾百年前祖师遗物时,无意发现了祖师的一本游记。上面记载,祖师曾在这里一处山涧中见过一条卧龙,本想尝试与之交流,但那卧龙闻声却潜入山脉之中,不见了踪影,祖师苦寻一年都无结果,只得作罢。之后数十年,道门白阳道人亦前来此处,却无端失踪,祖师猜测可能与那卧龙有关,但奈何年事已高,无法再云游,直到坐化还念念不忘,未能与真龙交流,遗憾羽化。这次师父派遣我们前来,便是顺便打听一下那卧龙的事情……” “够了。”听到此处,陈秋突然怒斥一句,将这仨道士吓了一跳,我和姜兰兰也被惊了下。 这仨道士不解看着陈秋,问道:“师兄,怎么了?” 陈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留下话道:“今日午时之前,你们三人必须离开,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卧龙。” 陈秋说完便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 万千造化 陈秋说完便离开了。 这三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会儿,而后站起身来,跟我爹辞行,不多久便离开了这里,我看着他们离开村子后,才带着姜兰兰一起去找陈秋。 找到陈秋后,说道:“他们三个已经出村了。” “哪儿那么容易。”陈秋摇摇头,“我越是赶他们走,他们怕是越不会离开。” 我有些不理解,懵在当场。 姜兰兰倒是聪慧得很,看出了点东西,说道:“陈秋哥哥那么着急赶他们走,他们肯定会猜测与那条卧龙有关,那样的话,他们更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 陈秋笑眯眯道:“阴司、神霄派、翠济宫,这里暗流涌动,只差一个楔子,他们都会浮出水面上来,既然他们三人也是为了这卧龙而来,那便怪得不我了。” 陈秋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阴沉,之后思索了几秒,看了看我,从身上掏出三枚桃木钉来递给我和姜兰兰,说道:“你们俩,现在去把这三枚桃木钉钉在井口的三个位置上。” 我接过桃木钉恩了声,看着桃木钉,我才大致明白了,这招名字应该叫做引蛇出洞吧。 陈秋之后又看了看我家的方向,先一步离开,往那地方去了。 我和姜兰兰旋即到了井口,井旁虽然杂草没以前那么多了,但是李疯子死在了这里,总觉得有点瘆人。 姜兰兰不太敢靠近这井口,我便自告奋勇拿着桃木钉去了那里,找了三个位置,将桃木钉钉了进去,而后拍了拍手,站在井口往下面看了看,正准备离开时,腹部位置突然一痛,好似被烙铁正面烫了上去般,疼得我啊呀惨叫了声。 忙伸手去掏,掏出的却是李疯子给我的那块龙鳞,再检查了下我身上,并没什么伤口。 吼! 正此时,这井口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吼,将我和姜兰兰当场镇住,以前我从没听过这种声音,即便不知道这声音的来源,但似乎吼出这声的那东西就站在眼前,震耳欲聋,一股股恐惧弥漫上心头。 “刚才,是井口里发出的声音么?”我怔怔道。 姜兰兰却十分认真地回答了句:“是龙的叫声。” “你怎么知道?” 姜兰兰想了想,而后摇头:“我不知道。” 站在井口,感觉里面吼叫的那东西随时要冲出来,不敢在这里多呆,立马转身:“走,去找我哥去。” 姜兰兰恩了声,跟在我身后,一路小跑,到了我家老宅之中,见陈秋正站在堂屋之中,负手抬头看着神龛上方那虬髯大汉,颇为严肃。 我走上前去问他在看什么,陈秋却不言不语。 再看那神像,似乎原本死气沉沉的神像这会儿也活了过来,正在跟陈秋对视着,又是一股压力充斥四周,这严肃场景下,我和姜兰兰根本不敢妄动。 陈秋负手与那神龛对视了良久,而后转身道:“你输了。” 迈步出门,再看那神像,卡擦一声,竟直接碎成了几块,落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在我看来,这神像竟然是被陈秋活生生给瞪碎的,心惊不已,忙又跟着出了门去,说道:“哥,刚才水井里有龙的叫声。” “知道了。”陈秋简简单单回答了句,而后走到我娘的坟前,摸了摸坟头,低声嘀咕了几句话。 我全程茫然,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 之后陈秋又在村里各个地方转悠了一圈,包括我奶奶的坟墓,我高祖的坟墓,以及那白阳道人的坟墓,各自站了会儿。 一直到下午时分,村子里的猪狗牛羊等牲畜突然跟疯了一样,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山路之上,成群结队的蚂蚁和蛇开始从巢穴之中出来,爬得到处都是,吓坏不少村民。 我们行走在路上,也看见了这景象,问道:“它们在干嘛?” “逃命。”陈秋淡淡地说道,“这地方要变天了,北斗七星璇玑阵的魁阵,已经启动,他们已经开始夺取那卧龙的造化了。” 陈秋说完这话还不到一分钟时间,村子的大地之下,先前一样的怒吼声隆隆传来。 真如被束缚已久的猛兽,正奋力挣扎着摆脱身上的铁链,只差一点,便能挣脱铁链。 这次的怒吼久久没停下,惊得村子里人和物皆抱头鼠窜,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等待接下来恐怖的事情发生。 陈秋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他却看着村里栾城一锅粥,不管不顾,自己找了个小山丘盘坐下来,静静等着。 农村山上本就蛇鼠虫蚁多,加之村子里的异动,这山中之前隐藏不出的爬虫走蛇全都一窝蜂涌了出来,漫山遍野地跑,我和姜兰兰看着心惊不已,不敢妄动,只能站在陈秋旁边。 不过,这些虫蚁似乎有灵性一样,它们不管如何乱动,始终不敢靠近陈秋所在的范围之内。 确定它们暂时不会靠近我们了,我才问陈秋:“你不管管吗?村里的人好像都在找你。” 陈秋笑了笑:“又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什么好戏呀?”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好奇的姜兰兰也忍不住问道。 陈秋道:“神霄派、翠济宫、阴司,这三方势力目前虽然不能确定是否是同一阵营,但是他们的目的肯定相同,那便是璇玑阵中的那条龙脉。龙脉只有一条,他们布局将近百年,你觉得最后的成果,会是谁收走?” 陈秋这么一说,我和姜兰兰了然了,难怪他故意给翠济宫的人透露这村子里是有龙脉的,以那三个年轻人的心性,肯定会马上就去查看情况。 一方异动,另外两方也会立马察觉,肯定会有所行动,他现在呆在这里不动,便是坐山观虎斗吧。 “万一他们三方商定平分这条龙脉呢?”我问道。 陈秋摇摇头:“人是贪婪的,这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铁则,强的想要更强,弱的想要翻身,只要截取了这条龙脉的造化,他们的目的都能达到,又怎么可能甘愿跟别人平分这造化。百年的布局,各自都已经在这里留足了后手,谁胜谁败,拭目以待便是。” 陈秋说完,我细细思索了会儿,道:“合着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是吗?那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秋呵呵一笑:“你小子别高兴太早,他们一开始是把你也算进了璇玑阵中的,况且你现在身上还有一片龙鳞,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再说了,你可是煞星降世,与这条龙脉可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额了声,我身上有龙鳞我知道,他们会把我当成压阵物,我也猜到了,但是这龙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那白阳道人很早之前就断定我是煞星降世,可也就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直接证据。 便问陈秋,陈秋此后却笑而不谈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也学着陈秋的模样盘坐了下来,姜兰兰一个人无聊,也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不过她似乎不喜欢打坐,一直睁着眼东看看细看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子地下一阵一阵龙吟之声传了出来,漫山遍野的爬虫四处游走,村里人找陈秋都找疯了,但陈秋跟入了定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夜色降临,陈秋依然在打坐,我也坐得正入神的时候,姜兰兰却突然扒拉了我一下,低声道:“叶安哥哥,你看。” 我睁眼,朝着姜兰兰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一成群结队的黑影正迈步行走而过,个个手中持着铁链,颇为庄严摄人,行走之处,就连爬虫也为之让道,村里的牲畜不敢言语,即便隔着这么远,那些人身上的阴寒之气也能感觉得到。 “怎么这么多阴差?”我惊叹了句。 这一行,至少有百十来人,他们行走的方向,正是李疯子那口井的方向。 “翠济宫,阴司,都已经出现了,现在就剩下神霄派了。”陈秋也睁开了眼,看着远方行走的阴差说道,“一般最先行动的都是底气不足的一方,原以为阴司会是最后才出动的一方,现在看来,这个已经断了千年传承的神霄派,才是真正有底气的一方,到现在还不为所动,我倒有些期待神霄派到底留有什么样的后手了。” “咱们就这么看着吗?”我说道,“龙脉造化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们都去抢那龙脉造化,我们在这里干坐着有些太亏了,而且那龙脉造化能被这么多的人看重,肯定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陈秋瞪了我一眼,而后哈哈笑了笑:“当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 “坐收渔翁之利吗。” 陈秋话音落下,另外一道声音从山丘一旁响起,我们忙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熟悉身影。 白阳道人正迈步往我们这边儿走来,过来后,先对陈秋行了个道礼。 姜兰兰见了白阳道人,异常兴奋,忙站了起来,朝着他跑了过去,到了白阳道人身边的时候,喊了一声师父。 白阳道人溺爱地摸了摸姜兰兰的头,而后牵着姜兰兰走到了陈秋旁边,说道:“您有什么打算吗?” 陈秋站起身来,并没坐着回话,显得大方得体,起身后同样行了道礼说道:“暂时还没什么打算,等机缘。” 白阳道人笑了笑:“这些天,我一直在猜测你的身份,虽然你给了我一些提示,我也想到了一些人,但是都一一否定了。如今璇玑阵已经启动,我的三化五炁正在被快速消耗,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世间了,一开始我执着于这璇玑阵的真相,后来我知道真相了。我又开始执着于我这可怜的徒儿,现在我也将她托付给你了,按道理说我应该已经没有遗憾了,可我却开始执着于你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望解惑。” 白阳道人说完恭敬行礼。 陈秋看着白阳道人犹豫了好一会儿,而后看了看天,说道:“我会达成你的心愿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确定一些事情后,就告诉你。” 白阳道人并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陈秋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再继续问下去,说了句多谢,而后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一脸诡异笑着说道:“我给你的那个布囊,还在吗?” 我恩了声,将身上的布囊掏了出来,展示在手中给他看。 白阳道人呵呵笑了笑:“数十年前我便推算出你是煞星降世,这辈子注定坎坷异常,这是我送给你的一线生机,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你自然会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至于打开它之前,你一定要对兰兰好一点,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她有半点不好,小心我将你拖到我那棺材里陪我。” 白阳道人说完做了个鬼脸吓唬了我一下。 我掂量了下这布囊,然后又看了看姜兰兰,应了声好。 之后白阳道人蹲在了姜兰兰面前,一脸溺爱看着她,只说了句:“今后你跟着他们,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姜兰兰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而后问:“师父您呢?” 白阳道人思索了几秒,回答道:“师父要成仙了,以后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第二十五章 龙 姜兰兰依旧懵懵懂懂,恩了声,不再言语。 白阳道人而后站起身来,冲着陈秋再行了个拱手礼,甩甩袖子负手转身离去,满脸坦然,哈哈笑道:“常世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常世人间笑哈哈,争名夺利你为啥,不如回头悟大道,无忧无虑神仙家。” 声音渐行渐远,白阳道人身影也消失在山林之中。 我们都看着白阳道人离去的方向,陈秋看了几眼,对着那方向点头示意了下,而后继续打起了坐。 倒是姜兰兰,在白阳道人离去之后,才啪嗒啪嗒流下了眼泪,憋着不敢哭出声来,我看着姜兰兰不知如何是好,颇为心疼,对她来说,白阳道人可能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看了良久后,拉了拉她的胳膊,说道:“以后我们陪着你。” 陈秋眼也不睁,淡淡说道:“万物两极,死生对立,生死乃是天道,无需看得太重。” 我们一人一句,姜兰兰才勉强忍了下来,但心中不知有多伤心。 此后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又是一队阴差踏入了村子,从我们所在的山丘之下经过,径直往那井口去了。 村子里汇聚的阴差越来越多,但是他们进入村子之后,却什么也没做,没有在村子里引起半点波动,跟我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他们进村就会产生冲突呢。 轰! 正如是想的时候,村子大地突然抖动了起来,地上的碎石瓦砾四处乱滚,先前疯了一样的牲畜动物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只在一瞬间,村子里除了大地的隆隆声,没有任何杂音。 轰轰轰! 接下来不到十秒时间,四道血红色的光芒突然从村子里四个不同的地方冲向了天际,四道血红色的光柱如四根顶天的柱子,屹立于天地之间。 我被这异象惊到了,指着这四道光柱久久说不出话来,陈秋在一旁不慌不忙地道:“龙脉是由三化五炁组成,三化为精气神,五炁为世间五种能量,滋养一方,龙脉乃天地所生,又承载一方气运,受天地保佑,寻常人无法直接夺取龙脉造化,只能抹去龙脉的三化,存其五炁,他们现在,正在抹去这条龙脉的意识,只要龙脉意识一灭,他们就成功一大半了。” “能成功吗?”我问道。 陈秋笑了笑:“就凭那三个小道士和这些阴差,就算加上璇玑阵的魁阵,想要抹去龙脉灵智,痴心妄想。” 陈秋说完站起身来,看着那四道光柱所在的方向,而后诡异一笑:“走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说完迈步前行,带着我们一起到了老屋前娘的坟墓旁边。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问陈秋。 陈秋看了看娘的坟墓,说道:“进魁阵!” 说完突然扬起了手,猛然一掌落在了娘的墓碑之上。 轰隆! 一声巨响,娘的墓碑竟被陈秋这一掌直接轰得沉入了地底,紧随着,一个巨大的坑出现,露出了墓碑下方的一条黝黑的通道。 “你们俩跟紧我,进去之后不要说话。”陈秋交代我们一句,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边胳膊夹着一个,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这洞穴之中。 好似跳入了滚烫的开水中,刚一进来,我和姜兰兰就喘不过气来了,整个人都感觉要被煮熟了般,十分痛苦。 陈秋没等我们叫嚷,直接拿出两道符,贴在了我和姜兰兰身上,而后道:“我们在魁阵阵眼下方,魁阵主肃杀,这里面暗藏杀机,你们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符纸贴在身上,那股灼热感顿时消失,我和姜兰兰恩了声,陈秋一只手牵着我们一个,往前走去。 我和姜兰兰贼眼兮兮看着前方,越往前走,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地的震动,闭着眼能感受到,一条被束缚着的巨龙,正在我们眼前挣扎着。 但实际往前走了好久,都不见有龙的踪影,我紧张到了极点,抓着陈秋越来越紧,走了一会儿,陈秋停下来转头看着我和姜兰兰,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但也不用抓我那么紧,痛!” 我和姜兰兰相互看了眼,马上放松了些。 此后再走了几分钟,眼前渐渐出现一道猩红色的光芒,我和姜兰兰看见这景象,顿时惊呆了。 “这不是去阴司的路吗?”我惊奇道。 上次被阴差勾魂,他带着我和姜兰兰去往阴司的时候,走过一条路,那条路也是四周全是石壁,洞的尽头,是一片红光。 陈秋似乎也没预料到这情况,看了我一眼,诧异地道:“你确定?” 我恩了声,我对那场景记忆太深刻了,而且时间也过去不久,当然记得,就恩了声:“确定。” 不过不明白的是,陈秋下去救我们,走的应该也是这条路,他怎么会不认得? 心中疑惑,但是却没多问。 陈秋再看了看姜兰兰,姜兰兰也恩了声,表示我们走的路就是这条路。 得到确定的答案,陈秋笑了,同样面色也多了几分认真:“难怪区区一个乡的阴司敢与神霄派、翠济宫合作,原来是将璇玑阵建在了黄泉路上,就算造化真被神霄派或者翠济宫得了,没有足够的实力,又怎么可能走得出这黄泉路。” 我不知道黄泉路代表什么,但是陈秋似乎对阴司的计谋非常钦佩,我也跟着钦佩了起来,心里想这阴司果然是阴司,就是比别人更老谋深算些。 “我们也在黄泉路上,到时候能走得了么?”姜兰兰问道。 陈秋笑了笑:“你哥我想走,没人留得住我。” 有了陈秋这话,我和姜兰兰顿时放心了些,继续往前行走几百米,距离红光越来越近,正望眼欲穿往前看时,一条小树干粗的红色尾巴,突然扫过洞口,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吼叫之声。 陈秋见状,立马将我和姜兰兰一揽,往前几步,蹲在了洞口的一方巨石下方。 我不敢探头出去看,但站在这里听那吼叫声,震耳欲聋,如果不是陈秋在的话,怕是听见这声音,就会被吓得无法直立了。 那就是龙么? 我思绪万千,听了那么多的传说,现在就有一条龙就在眼前,甚至不敢怀疑这是真的。 我们三人呆在这石头后面,能清楚听见外面的一举一动,呆了不多大会儿,便听见一森然声音开口:“翠济宫就来了你们三个小生?就凭你们三个,也想来夺龙脉造化?如果你们没有后手的话,劝你们翠济宫还是尽早退出吧。” 说完听见之前见过的坤道说道:“翠济宫自知争不过阴司和神霄派,无心抢夺龙脉造化,师父只是让我们来涨涨见识的。” 之后有人冷哼了声,而后开口喊道:“神霄派的道长,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神霄派,我从陈秋那里听来的第一个道派的名字,也是第一个让陈秋严肃起来的名字。 从爷爷给出的那封信来看,控制爷爷他们的,也是这个神霄派,可以说,我奶奶、娘、李疯子的死,跟这个神霄派有直接的关系。 我对它恨之入骨,就是它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 外面有人呼唤神霄派的人出来,我恨得牙痒痒,不由得捏紧了双拳,陈秋感受到我情绪变化,伸手按在我肩膀上,对我摇摇头。 不过外面的人呼唤良久,却不见有人回应,之前那三个道士中其中一个乾道开口道:“神霄派早已经没落,如今神霄派教徒寥寥无几,我们翠济宫尚且有自知之明,这神霄派如今连翠济宫都不如,怕是不敢来了吧。” 陈秋听着这话,满脸戏谑。 跟在陈秋身边久了,对道门知识了解也多了些,一个道派是否强盛,跟门徒数量有关,但决不是由门徒数量决定的,真正决定道派强盛与否的,而是传承! 神霄派鼎盛时期,甚至能与符箓三宗之中的阁皂宗相提并论,如果没有足够精妙的阵法,足够强大的法术,又怎么可能支撑神霄派爬到那么高的位置,道派也有寿命,兴衰不过常事,但是只要传承还在,就绝对不能断言这个道派是否没落了。 如今看来,控制爷爷他们的人,是神霄派第三代明字辈天师,千年前的人物,那个时代还是神霄派鼎盛的时代,又怎么可能会没有留下传承,这北斗七星璇玑阵便是证据之一。 “无知小儿。”有人开口嘲笑了先前说话那翠济宫乾道一声。 “你……”那乾道似乎很愤怒,但却止住了声音。 而陈秋随后从身上掏出了一面圆形镜子,并指在镜子上念了几句,而后将镜子放在了我们面前的石壁上。 这镜子我在陈秋那里见过,叫做文王八卦镜,又叫太极八卦镜,镜子背面是由雷击枣木制成,上刻八卦,再绘制各种符文。 相传古时,这镜子是被用来当做阴阳两界之门的,至今鬼门关之上,都还悬挂着文王八卦镜。镜子有通阴阳,窥生死,知未来,达天地之功效,但是在我和姜兰兰眼里,这不过是面普通的镜子而已。 陈秋将镜子悬挂在石壁之上,念叨几句,再看那镜子,令我吃惊不已。 镜子之中,竟渐渐显现出了外面石室的景象。 “这叫大圆光术,道教最基本法术之一。”陈秋知道我要多问,提前跟我解释了。 我哦了声,看向文王八卦镜。 景象之中,翠济宫的三个道士正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看着面前一圆形阵台,在他们旁边,站着的是十来个巍然而立的阴差,阴差最前方,是之前被陈秋斩掉双臂的那城隍。